《穿越之国公继室》 第一百五十六章 休书 哭够了,幼菫想起旁边还有那么多人,不好意思起来,从萧甫山怀中挣脱出来。 程绍众人上前给萧甫山行礼,萧甫山给他们行了一礼,“府中出了何事?” 程绍伸手作请,“去花厅说吧,顺便用晚膳。” 萧甫山把披风脱下来,裹到幼菫身上,她顿时被他身上独有的男人气息和檀木香包裹,暖融融的。 幼菫本是高挑女子,披风却拖曳到了地上,把她生生显得娇小起来。肩膀被萧甫山揽着,更是觉得自己娇气的要命,幸福的冒泡泡,只想着跟他撒娇。 幼菫一向喜欢温暖的东西,她一直想找的夫君是那种温润如玉的,不知为何,萧甫山会给她温暖的感觉。那正是她一直想要的感觉,安心,踏实。 到了花厅,遣退了下人,程绍把事情原委又给萧甫山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便忐忑地看着萧甫山。 萧甫山冷峻的脸上笼上一层浓重的寒气,幼菫三次与死神擦身而过,其中一次竟是在他刚被她救了不久。若不是她不小心打翻那碗毒莲子,他们此时已是要阴阳两隔了! 而这三次,都是王氏一手造成。 他以前只觉得她在程府过的艰难,却没想到还如此凶险。他不禁后怕,又懊悔当初没有派暗卫去护着,他当时只想着,越少打扰她于她来说越安全。 他目光凌厉地看向程绍,“休书现在就写,本公连夜派人送去王家。” 他在程绍和程缙面前通常是自称“我”,现在这般自称是不想跟程绍讲情面了。 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程绍深吸一口气,吩咐拿纸墨笔砚来。萧甫山没有提剑去砍了王氏,已经是温和了。 当年有个校尉惹怒他,闹市之中萧甫山一剑刺进对方胸口,血溅三尺,之后斯条慢理用校尉的衣裳擦干长剑上的鲜血,扬长而去。街市上无数人亲眼目睹,这是荣国公暴戾嗜杀的铁证。 如此也好,由他派人送休书,王家也不敢耍什么幺蛾子了。荣国公的威慑力不仅仅是权势地位,还有身家性命的威胁。王家若想扯皮耍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是否经得起荣国公的怒火。 笔墨纸砚取来,程绍沉吟片刻。 立书人程绍,系陕西临安府人,从幼凭媒娉定王氏为妻,岂期过门之后,本妇多有过失,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 萧甫山接过休书看了,和信笺一起封入信封。交给萧西,“方才程大人说的事情原委你都听见了?” 萧西应道,“卑职听见了。” 萧甫山道,“你带上两个侍卫,连夜启程去唐州府王家,把这些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王大人。” 王氏祖上江南世家,兄长在唐州府任知府,他们这支便迁到了唐州,唐州距离京城五六百里,日夜兼程,一日可达。 萧西拱手应诺,收好书信退了出去。 萧甫山又问郑妈妈母子在何处,得知被关到了柴房,便起身要去审讯。 他身上寒气很盛,脸上充满戾气,他这个样子幼菫都觉得害怕,更何况是其他人。 幼菫除了伤心外祖母死于非命,对自己被下毒倒没太觉得有什么,毕竟那次下毒,她已经猜到是王氏所为。此时也不过是验证了猜想而已。 幼菫她觉得应该让她缓一下情绪,再去审问。拉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国公爷,先用晚膳吧。用过膳再去也不迟。” 幼菫一出声,似在漫天冰雪中放了一个火炉,它周边的冰雪慢慢消融。 萧甫山看看拉住他的小手,还有她眸子里的担忧和害怕,身上的寒气消散,脸色缓和了一些,对程绍说道,“先摆膳吧。” 花厅内的压迫感消失,众人深舒了口气,觉得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晚膳只有程绍、程缙和程瓒作陪,大家都很沉默,萧甫山不时夹菜到幼菫碗中。 幼菫侧首看他脸色恢复如常,放心了些,默默写着碗中的饭菜。 晚膳还未用完,萧东推门进来禀报,“国公爷,端王派人有请。” 萧甫山出了花厅,来人正是端王身边的侍卫,拱手禀道,“连成饭菜中被下了毒,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王爷已经去了刑部,让荣国公您也赶紧过去。” 连成已判了秋后处决,且也不过还有一口气在,一点刑讯都经受不起了,此时却被下毒,值得玩味。 现在天色已晚,他来不及护送幼菫,再让她回府路上不安全。 萧甫山沉吟片刻,对幼菫说道,“今晚你在这里住下,我忙完就过来。” 幼菫心道,你来也只能住在外院,来了又何用?此时却也不跟他纠结这些,应了下来。 送萧甫山出了垂花门,幼菫去了苜蓿园,陪顾氏说了会话,顾氏一番感叹唏嘘。 她比不得王氏的家世和八面玲珑,在婆母面前并不受宠,老夫人善待了王氏十几年,竟得了这么一个下场。 文清清减了不少,整个人看着更是清淡如竹,程家的女孩本就美,再添这几分气质,更是出类拔萃。 她一直神色漠然,用了晚膳就回自己院子了。 文秀见幼菫神色不太好,就和以往那般搂着她,找话题哄她开心。 丫鬟过来禀报,落玉轩收拾好了,幼菫就辞了顾氏回去。 走在那熟悉的小径上,以前不知多少次,晋元表哥陪他走过。明明不过几个月,她却觉得很久远。那个偏执的少年,不知何时能放下心中的执念。少年人情窦初开,感情总要炽烈一些,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 萧东领着六个侍卫默默跟在幼菫身后,幼菫问他,“你们晚上还要在落玉轩守着不成?” 萧东拱手回话,“事关夫人安危,卑职不敢擅离职守。” 只带了六个侍卫进内院,这已经是最大退让了,若不是顾忌程府规矩,他恨不得把二十个侍卫都带上才安心。 幼菫叹气,七个人守着,手拉手围一圈几乎能把落玉轩给围起来了。 穿过香气袭人的花园,穿过荷塘上的九曲木桥,转过竹林,久违的落玉轩就在眼前。门前的红灯笼还是上月大婚时挂的,亮着红晕,在风中轻轻摆动。 青枝领着几个临时拨来的丫鬟婆子,都立在院门旁候着,纷纷跪下给幼菫请安。 看着幼菫身后的侍卫,那些丫鬟婆子都伏在地上低着头战战兢兢。今日这帮人杀气腾腾冲进内院,很多下人都看到了,还以为府里要有一场血雨腥风。很多丫鬟婆子都跑回房里躲到了床下。 青枝皱眉看着她们,呵斥道,“你们这是作甚,小姐能吃了你们不成?!” 幼菫无奈苦笑,让青枝给她们打了赏,各自散去了,她就住一晚,有青枝和紫玉伺候足够了。刚开始不就是这样过来的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处置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呆愣地站在原地,谁也不敢上前阻拦。 幼菫冲进了正房。 王氏头发散乱,一身狼狈地坐在炕上,脸颊红肿。她见幼菫进来,目光怨毒地看着她冷笑。 幼菫怒意顿生,用尽全身力气,上前狠狠地扇了她两巴掌。 她的手在发抖,全身都在发抖,“你这个毒妇!外祖母那般善待你,你怎下得了狠手!” 王氏狠狠拽着幼菫的衣襟,咬牙切齿道,“善待?她善待的只有你!你仔细想清楚,她是你害死的!” 萧东跟着幼菫进了屋,他大手用力抓住王氏的手腕,王氏吃痛,抓幼菫的手便松开了。 幼菫一时语凝,这正是她心中之痛,她对外祖母心怀愧疚。 她怔楞片刻,回过神来,“难不成外祖母对我好她就该死,我就该死?挡你路的人都该死,这是什么道理?” 程瓒先赶到,喊了声“母亲,您醒醒吧!” 王氏失望地看着程瓒,“还有你!若不是为了你,我何苦做这些。你不知感恩,还跟他们一般斥责我,你不孝!” 程绍从外面进来,怒道,“荒谬!你做了恶还要怪到别人头上,你到现在都不知悔改,无药可救!” 程缙说道,“大哥,此时不能就此罢了,你做个决断吧。” 程绍痛心地看着王氏,他曾满心满眼都是她,觉得她是最美好不过的女子。近二十同裘而眠,他竟不知她如此蛇蝎心肠。为了阻止一场婚约,竟不惜毒杀婆母和幼菫。 他闭了闭眼,三个字随着一声叹息而出,“报官吧!” 王氏哀嚎一声就去抓程绍,“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心好狠,枉我为你生儿育女日夜操劳……连条活路都不给我留!” 程绍推开她,转头看望别处,不这般处置,他无法跟程缙和幼菫交代。 程缙有些意外,于法而言是该如此,可这样处理家丑就宣扬出去了。而且程绍为官,程瓒科考,文斐婚嫁,都会受影响。 尤其是程瓒,他会试上榜可能性极大,下月就是殿试。若王氏被盼处决,他便要错过殿试。即便处决在殿试之后,新官上任便是丁忧三年。 再者,有一个弑杀婆母的母亲,程瓒程珂就要因她一世背负恶名,仕途婚娶必然受影响。 程缙开口道,“大哥三思,现在正是程瓒科考紧要时候。” 幼菫也想到了这些,她看向程瓒,程瓒胸膛剧烈起伏,温润的脸上闪过痛色,眉头紧蹙。 杀人偿命,王氏死不足惜,可程家家族名声就要因此受损,她造的孽,不该让子女来偿还。 程绍这般处置,也是为了给程缙和她一个交代吧。毕竟她也是当事人之一。 幼菫说道,“大舅父,家族名声计,还是换个处置方法吧。” 程绍有些意外,她原以为最不能饶恕王氏的就是幼菫,没想到她却开口求情。 幼菫继续道,“我不是可怜她,她死一百次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可因为她搭上整个程家人的一生,不值得。她活着,不见得就比死了舒服。” 时下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家里内部处理,要么赐自尽,对外报病故,要么送去庵堂苦修。还有一种就是寻个由头休妻。 她若是病故,子女要守孝,程瓒会试即便高中了也不能再参加殿试,三个子女的婚事也要耽搁三年。 程绍也不忍亲自下手结束了她的性命。 庵堂苦修,怕是太便宜她了,不足以平众怒。 程绍说道,“休妻吧,明日就修书一封让王家来接人。” 这比送官体面一些,却也好不了太多。 被休弃的女子在娘家哪有立足之地,尤其是因毒杀婆母被休,回去只会被视为家族耻辱,为了家族名声,要么被送庵堂苦修,要么赐一条白绫。 王家是世族大家,更是注重家族名声,若是传出去自家出了这等女儿,整个家族的女儿都要名声受损。不管是已嫁的还是未嫁的。 王氏脸色惨白,哭嚷着。 文斐赶了过来,她跪地求程绍饶过母亲。 程绍想想文斐近来所作所为,训诫道,“你莫要学你母亲,自私凉薄。做人问心无愧方得长久。” 文斐冷笑,“父亲只觉得母亲错了,可曾想过若是没有何幼菫,母亲又怎会变成这样,我们程家又怎会变成这样?” 程绍不禁觉得痛心,文斐日日在王氏跟前,耳濡目染之下,她和王氏的想法如出一辙。待她嫁为人妇,若也和王氏一般行事,可如何是好……妻贤夫祸少,至理名言啊。 他皱眉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你有空多看些经书吧,修身养性。” -- 再出宁晖堂,天已是黑透。正值朔日,漆黑天幕上只有点点星子,不见月光。 幼菫吩咐萧东派人去国公府报信,今晚她就在程府住下了。 萧东嘴里应下,心里却着急,国公爷咋还不来,夫人不回府可是大事,这种大事不是还得他来拿主意的吗? 去苜蓿园的路上,昏黄灯光下,见一高大的身影步伐沉雄迎面而来,身后的披风高高扬起。看走路的气势,幼菫几乎可以肯定是萧甫山。 他走到幼菫跟前站定,巍然而立,在暗夜之下犹如神邸。 幼菫一直绷着的心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放松下来,踏实下来,她乳燕投林般扑到他怀中。“国公爷!” 泪如泉涌。 萧甫山搂着他,轻拍着她肩膀,嗓音低沉柔和,反复安慰着,“没事了,我来了。” 萧东扭过头,真可怕,国公爷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萧东好歹有些平日里的铺垫,接受起来容易一些。身后的一群侍卫冷不丁看国公爷这么温柔小意,更是被吓的不轻,互相对视,这个国公爷是冒充的吧? 程绍心中不安起来,王氏可是前后两次给幼菫下毒的,萧甫山知道了还不知要怎么雷霆震怒。他之前本就在萧甫山面前不太理直气壮,气势比程缙要弱一些。程缙敢在萧甫山面前装模作样地摆摆舅父架子,他可是一点都不敢。 程瓒紧握着拳头,看着幼菫在萧甫山怀中哭泣,格外刺眼。 自己和她本是一对,为此搭上了祖母的性命,母亲的后半生,可是一切却是镜中月水中花,终究是一场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相 吃完饭出来,幼菫就见萧甫山站在蜀香阁门口,双臂环胸,目光犀利。她惊讶道,“国公爷您也来吃饭,好巧啊!” 萧甫山淡淡嗯了声,“来跟端王谈事。” 他瞥了韩老太爷一眼,拉着幼菫手下楼。 韩老太爷摸了摸鼻子,他咋感觉萧甫山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好?哼,没礼貌! 萧东和几个侍卫跟在后面,都努力绷着脸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国公爷这是开醋厂的吧?威严扫地啊! 萧甫山跟着幼菫上了马车,幼菫抱着他胳膊,“国公爷,难得出来,您陪妾身逛逛吧?妾身很久没去东大街了。” 萧甫山坐着也是身姿笔直,他侧首平静看着幼菫,“我很小心眼,不想去。” 幼菫一愣,很小心眼?自己方才好像说过。 她心虚地问道,“那个,您方才吃饭是在哪个房间啊?” 萧甫山淡淡道,“蜀香阁隔壁。” 幼菫讪讪,“您都听到了啊?” 萧甫山点头,“嗯,一清二楚。” 幼菫尴尬地钻到他怀里,“妾身就是为了推掉韩老太爷的邀请,说的夸张了些,您别当真啊。在妾身心里,您又大气又威武雄壮,顶天立地,仪表堂堂……” 萧甫山皱眉看她,说的什么乱七八糟,一点不真诚。 幼菫看他没反应,叹了口气从他怀里出来,坐正了身子,“国公爷,妾身去书院当先生。” 萧甫山冲外面说了句,“去东大街。” 马车辘辘动了起来,他把她揽回怀中,大手按着她的脑袋伏在他胸前。“你算学很好?” 幼菫白了他一眼,强制亲昵? 她套用了罗夫人的话,“天赋异禀。” 韩院长手中的书稿是她写的,这个太容易查到了。韩院长又参与了会试出题,也就是说今年算学题目难,根在幼菫这里。 她只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子,懂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即便是她刻意低调,有心人若是刻意要查,也能查出端倪。 “松山书院离京城二十多里路,坐马车要一个多时辰,每日往返两个多时辰,你一个女子太不方便了。” 她脸颊靠着他硬邦邦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说道,“我每日就讲两节课,然后就回来,时间是足够充裕的。再说了,您还派了那么多侍卫跟着,也不会有事。” 萧甫山严肃说道,“不行,你不要想这事了。” 幼菫嘟囔道,“您还说凡事听妾身的,说话不算数。” 萧甫山道,“这是大事,大事还是要听为夫的。” 幼菫哼了声,小气。 一群侍卫跟着,再加上周身寒气逼人的萧甫山,这街根本就没法逛。所到之处众人退避三舍,小摊小贩被吓的话都说不利索,银子都不敢要。 倒是让八卦大众们知道了荣国公夫人还好好活着,荣国公还颇为宠爱,丰富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幼菫逛的很没劲。 玉芳斋和彩绫阁门口看了看,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幼菫就没敢进去,怕把客人吓跑了。 给卉云和永青买了些小玩意儿,兴致缺缺地回了府。 刘管事又领着小厮过来送画匣了,端王刚刚差人送来的,数了数,二十个。幼菫让青枝收了画匣,和刚得的那满满一锦盒的字画一起堆到了库房。 不过几日,幼菫视韩院长字画如大白菜的名声更响了,没办法,韩院长惯着啊! 墨香斋的老板送了拜帖,表示愿意免费给国公夫人装裱字画。 幼菫让刘管事回了帖,不需要。 老板不舍弃,表示愿意装裱一副送澄心堂纸一刀。 幼菫动心了,澄心堂纸“纸中之王”,一刀五六十两银子呐!这老板魔障了吧? 总归还是该尊重一下韩老太爷的劳动成果嘛。 回帖,成交。 墨香斋老板带了二十多刀的澄心堂纸,喜滋滋地亲自来国公府取字画,饶是有心理准备,看到挤在锦盒里的字画,还是心疼得直抽抽。难怪端王出银子让自己来裱画,这情形,任谁都看不过眼啊! 幼菫收了澄心堂纸,拿了五刀给韩老太爷去,又拿了五刀送程府。 张海回来的时候带了个消息,程缙让幼菫马上回去一趟,有急事。 能让程缙开口说急事的,不多。 幼菫去跟老夫人说了一声,带着青枝和紫玉出门了。 -- 已经进了三月,程府外院的景致正好,西府海棠和樱花繁盛,沉甸甸的压弯了枝头。 议事大厅里,程绍和程缙脸色阴沉,程瓒脸色黯然凝重。 幼菫请安,程绍低着头没动,程缙抬头跟她说了声“坐下吧。” 幼菫惊讶问,“舅父,出什么事了?” 程缙闭了闭眼,“大哥,你来说吧。” 程绍抬起头来,眼里似充血一般,红的厉害,整个人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他声音嘶哑,“堇儿,我娶了个祸害回来……” 夕阳西下,议事大厅里仅残的一点昏黄也黯淡了下去,暗夜慢慢侵袭而来。 大厅里没有下人,也没人进来点上烛火,幼菫眼前已模糊的看不清舅父的脸。 她摸了摸脸,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外祖母真的是因她而死。 外祖母为她和程瓒定的那门亲事,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王氏为了掩埋这门亲事,在外祖母日常的饮食中下了毒,一点一点,最终让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自己后来搬离宁晖堂,也是逃过了一劫,否则也要陪着外祖母一起去了。 难怪自己来了程府不多久,外祖母的身子便越来越差。 还有静慈庵那夜的毒莲子羹,也是王氏派人下的毒。 郑妈妈把一切都招认了,他的儿子大山也招认了。 而捉大山来的,是赌坊的人,从程绍手中拿走五千两银子的封口费。 王氏…… 幼菫起身冲了出去,院中守着的萧东和众侍卫见状,目光凌厉,齐刷刷拔出腰间佩刀,跟在幼菫后面冲进了内院。 花园里已是昏暗,幼菫脚步趔趄,跑到宁晖堂院门口,有婆子在门口守着。 看着气势汹汹的幼菫和身后一群杀气腾腾的持刀侍卫,已吓的魂不附体。 “表小姐……国公夫人……” 幼菫厉声说道,“开门!” 婆子跪到地上,“老爷吩咐谁也不让进……” 幼菫一把推开她。 萧东喊了声,“夫人让开!” 上前一脚踹到门上,门栓咔嚓一声从里面断裂,萧东推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 白菜 “那殿下去参老夫一本吧。小五,送客!”韩老太爷端起茶,不再理她。 小五笑嘻嘻地躬身作请,“公主慢走。” 元容还从未被人下过逐客令,还是在抢了她姻缘的幼菫面前,她脸色难看,站起来冷哼道,“韩院长给何幼菫那些字画,她可没拿着当回事,送给这种不懂风雅的人,你就不觉得白白糟蹋了一番心血?” 韩老太爷若有所思地捋了捋胡子,很怒其不争地看着幼菫,数落道,“你听听你都挣下了些什么名声!” 幼菫心虚地谄笑,“您别生气……我都说了我不要,是您非要给……” 韩老太爷招手让小五抱过来一个大锦盒,随意地往幼菫跟前一放,“既然他们都说了是大白菜,太少了还能叫大白菜吗?这些你都拿着!” 隔壁雅间,萧甫山和端王刚刚到不久。 倚在墙上边喝茶听壁角的端王,一口茶呛着,剧烈咳嗽起来。 宁郡王弯腰捡着掉地上的扇子,脸色古怪,“人比人气死人啊!” 萧甫山坐在桌旁,一派淡然地喝着茶。他家小丫头就是有无知无觉地气死人的本事。 元容的面子似被踩到了地上,又被狠狠蹂躏了几脚一般,偏偏还不能对他发怒。 她堂堂当朝公主,又搬出了父皇,都求不来一副画,可她何幼菫不吭一声,字画一堆一堆的往跟前送? 她恨恨看了幼菫一眼,怒气冲冲出了雅间。随侍宫女连忙跟上,走到门口了又退回来,拿了桌上装银票的锦盒,匆匆追了出去。 幼菫被韩老太爷的霸气给镇住了,她扒拉了一下锦盒里的字画,八幅,她赞道,“老太爷您最近灵感大爆发啊,画了这么多?” 韩老太爷呵呵笑着,“不算啥,你那里若是缺了尽管跟我讲,我给你补上。你这名声既然挣出来了,就得名副其实才行。” 幼菫让青枝收起锦盒,笑着给老太爷斟茶,“您过分了啊~” 隔壁的端王又是一阵咳嗽。这算什么好名声不成?还要费心巴力地维持! 韩老太爷让小五斟酒,“有酒了喝什么茶。你这小丫头不地道,有好酒也不知道孝敬老夫,还得我开口讨要。” 幼菫苦口婆心地说道,“您老人家喝高度酒没什么好处,我也是为您着想。这酒现在太冲,得窖藏一段时日才得厚重醇香。” 韩老太爷不理她的唠叨,已经举杯喝了起来,一口下去,他缓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好酒!难怪今日整个京城都遍传荣国公府有好酒,此酒当得!” 这就传遍京城了?幼菫一副不信的样子。 小五在旁边解说,号称千杯不醉的王将军醉了酒,早上没爬起来,挨了荣国公二十军棍。偏他挨了军棍还咧嘴笑,跟荣国公讨酒喝。那些好酒人士纷纷打听,能把王将军醉倒的到底是何种烈酒?是何滋味? 那些参加过寿宴的,一个个堪称茶馆里的说书先生,一番吹嘘,把那酒夸的天花乱坠,把秋露白贬的一无是处。听的那些酒鬼个个热血沸腾口水直流。 菜肴一道道上来,幼菫吃着菜,看着韩老太爷一杯接一杯地喝,最后实在忍不住,夺了他的酒杯。“不能再喝了!您要是没事我走了啊!” 韩老太爷意犹未尽地看着那坛酒,不喝就不喝,反正回家就没人管得了他了。 他说了今日的来意——让幼菫去松山书院当算学老师。 幼菫不禁心动,数学老师,上辈子的毕生梦想啊! 可转念一想,此事可行性不大。且不说这世道对女子的诸多约束,就说萧甫山那个大醋坛子,怎么可能让她抛头露面给一群男子授课? 幼菫叹了口气,“您还是另请高明吧,国公爷不会同意的。” 韩老太爷皱眉,他还忘了荣国公这茬,这女子嫁了人就是麻烦。若是能做自己孙媳妇该多好,随时能有好吃好喝的孝敬自己,有什么事他也能做的了她的主。 他现在想在松山书院普及新的算学课程,幼菫写的那两本批注和新算学,已经抄写了一份,交给礼部下设的书局刊印了。活字印刷术刚研制出来,排队刊印的书籍多的很,自己能挤到最前面,还是程绍的面子。毕竟他儿子程珂在自己手里嘛! 当然,程绍把他排前面的依据也很充分,新算学的普及刻不容缓! 书籍有了,可就他一个人教俨然是不够的,且他的算学水平,比幼菫还是差了一截。 尤其是那套新算学的计数方式和运算符号,他用的也是不熟练,让他来教学生,很是困难。她来教是最合适不过了。 这般人才被埋没在内宅,着实可惜。 韩老太爷打着商量,“要不你问问荣国公?” 幼菫摇头,“您不了解他这个人,小心眼的很,您不要抱希望了。” 隔壁的端王吃着饭,又呛着了,辣椒呛到嗓子眼里,可不是好受的。咳了好一会才缓过劲来,他眼神复杂地看向萧甫山,原来你在你媳妇心目中是这形象啊!还以为你多威风呢! 他总算明白了为何萧甫山要拉他来一品香吃饭,原来是小心眼来盯媳妇的! 萧甫山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吃着菜。 长公主疑惑地看着端王,他今天可不太稳重啊! 宁郡王耳力不如他们俩,不趴墙上是听不见隔壁说话的。但看端王表情,就猜到隔壁又在说啥劲爆的。他放下筷子,八卦兮兮地趴到了墙上。 韩老太爷心想,我不了解他?哼哼,说不定你了解的还不如我多呢!想当年…… 他啧啧道,“你说你,好男儿那么多,找什么夫婿不好,偏选了他这个怪人!” 幼菫想起萧甫山的霸道,重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只怪我太年轻了。” 端王和宁郡王都同情地看着面如滴墨的萧甫山,原来你这么被你夫人嫌弃啊!夫纲不振啊! 一顿饭下来,端王和宁郡王看萧甫山的眼光愈发怪异,不能看别的男人?在别的男人面前不能笑?没二十个侍卫跟着不让出门?…… 荣国公你是有多小心眼? 端王想起自己儿子弘琛,被萧甫山勒令不许到荣国公府,连个理由都不给。弘琛对他这个大舅母很是敬佩,难不成萧甫山吃醋了? 一顿饭下来,韩老太爷觉得自己的确不太了解萧甫山了,这还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恣意张扬的少年吗! 韩老太爷叹了口气,想劝服荣国公,不容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元容 她轻蔑地上下打量着幼菫,很是倨傲无礼,“你是荣国公新娶的继室?” 萧东正站在幼菫身后,他低声说道,“夫人,是九公主殿下。” 九公主元容,幼菫记得萧甫山提过,守寡中,当初皇上想把她赐婚给萧甫山。 她对自己的敌意也是因此而来吧,觉得自己抢了她姻缘? 幼菫叹息,出来吃个饭都能碰上情敌,关键是地位还比自己高。不好办啊! 她认命地给她福身请安,“回公主殿下,正是妾身。” 元容居高临下看着她,也不让她起身,冷哼,“寡淡无味,荣国公眼光也不过如此。”她嘴角一翘,“你这规矩学的不好,第一次见本公主,你该跪下磕头才是。哄本宫高兴了,就赏你一桌黑金卡独有的席面。” 幼菫脸色一僵,众目睽睽之下,她这摆明了是要给自己难堪! 虽说规矩是如此,可这是在外面,她的身份也不低,通常是不必行大礼的。 她大脑快速运转,在想着怎么合理地拒绝。 却听见一声女子威严的呵斥声,“元容不得胡闹!” 幼菫低着头眼角往旁边瞟,只见女子青色裙摆,她身后个锦袍男子。 元容气焰消了下去,嘟嘴道,“姑母……” 那女子走到幼菫跟前,跟幼菫宽和说道,“你起身吧,不必理她。” 幼菫求之不得,连忙起身,抬头见是一个雍容高贵的中年女子,衣着素淡却掩不了周身的矜贵气度。 她身后站着的正是宁郡王。 幼菫又福身道,“多谢长公主。”又冲宁郡王福身,“宁郡王。” 宁郡王收起扇子邪魅一笑,拱手道,“大嫂折煞我也。该我给您请安才是。” 元容对宁郡王不悦说道,“你何时多了个嫂嫂,你不给本宫请安,倒先跟她客气。” 宁郡王收起笑,语气鄙薄,“公主到处摆架子,还摆到我跟前了?你若觉得我慢待了你,尽管去皇上跟前告状去。” 元容被堵得说不出话,她虽贵为公主,却不得父皇喜爱。尤其是她这几年坊间传闻不好,父皇更是恼怒于她。反倒是宁郡王,在父皇面前得脸的很。她若是去告状,岂不是去讨骂? 宁郡王从腰间荷包中掏出一张黑金卡在她面前摇了摇,“知道我这卡是哪里来的不,就是大嫂给的!看看编号是多少?零零壹号!要点席面也比你有优先权,还用得着你赏了?嘁!” 幼菫见到宁郡王的样子向来是玩世不恭笑语晏晏,倒第一次见他这么毒舌。原来萧甫山把卡给了他,难怪他脸上长了那么多痘痘。 元容脸色涨红,她的卡编号是零零五,还是母后出面给买到手的。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英武冷峻的男子,他能耐可真大啊,零零壹号居然是被他买到了。是了,他向来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这天下的男子又有谁能比的过他。 当年他大败吐蕃,父皇携百官出城十里相迎,他一身玄色戎装打马而来,雄姿英发,俊美无匹,她的心便沦陷了。去年驸马亡故,她便一直求着母后,终于母后同意了,却被她何幼菫抢了先! 她恨恨地瞪了宁郡王一眼,一把将幼菫推到一边,幼菫打了个趔趄往后摔去,幸亏萧东眼疾手快伸手扶住。 她跟长公主撒娇道,“姑母,表弟欺负我……” 长公主严厉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幼菫露出和蔼微笑,“你倒机灵,猜出了本宫身份。本宫常听一些你的传闻,有趣的很。一会不若跟我们一起用膳?” 幼菫微笑谢过长公主的好意,“妾身已经约了别人,怕要辜负长公主的美意了。” 长公主笑笑,“无妨,以后有机会再叙。” 幼菫福身请长公主先行。 宁郡王笑嘻嘻地扶着长公主,“母亲您吃了就知道,绝对不虚此行。不过这卡不是儿子的,您得把饭钱给儿子才行……” 幼菫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这卡不是消费了直接扣钱的吗?宁郡王连亲娘的钱都讹? 待她们和元容都走远了,幼菫她们才动身。 萧东挑了四个侍卫跟着,其余的让在院里候着。 从酒楼后门进去,便是一楼大堂。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麻辣香味,大堂的桌子都已经坐满,桌上的饭菜都是红彤彤的。统一着装的跑堂训练有素,往来穿梭着上菜。 酒楼外面还排着长长的队伍,蜿蜒到了街上。 有跑堂的见有人进来,见是身穿程子衣的,就谨慎起来,“军爷您可有卡?” 萧东冷冷瞥了他一眼,“三楼蜀香阁,约好的。” 那跑堂的脸上恭敬又深了几分,点头哈腰的在前面带路,“军爷楼上请。” 蜀香阁门口,又碰到了元容的侍卫,在门口守着。幼菫满脸黑线,难不成韩老太爷还请了元容? 幼菫让萧东他们守在门口,自己只带了张海和青枝进去。那侍卫伸手拦住,“公主在里面,你不能进。” 幼菫冷冷看着他,“这雅间是公主定的?” 那侍卫不理,手拦着不肯相让。 却见雅间门打开了,小五满脸堆笑,“夫人您来了!” 小五黑着脸看那侍卫,“一边去!老太爷请的客人你拦的着吗!” 一个小厮也敢这么嚣张,他堂堂公主的贴身侍卫居然被小厮呵斥,那侍卫脸色很不好,手却是收了回去。 幼菫进了雅间便见韩老太爷坐在正座,一脸不耐。元容坐在韩老太爷面前,回头看到幼菫,皱眉道,“怎么是你?” 幼菫福福身,“殿下,我们又见面了。” 韩老太爷朝幼菫招招手,笑呵呵道“坐这边,何丫头,你可来迟了!” 幼菫过去坐下,“有事耽搁了一会,让您久等了。” 韩老太爷精神矍铄,眼睛贼亮,看着张海手上的酒坛笑呵呵地说,“没事没事,你肯来就好。” 幼菫觉得自己此行来纯属多余,老太爷眼里只有酒啊。 韩老太爷对元容说道,“殿下请回吧,老夫的字画粗陋,当不得殿下如此厚爱。”伸手把锦盒推到元容跟前,“银票收好了。” 元容脸上有了怒色,很想就此拍了桌子,可韩院长德高望重,惹了他自己怕要被御史弹劾骄纵蛮横了。 且他的儿子韩修远乃大燕文官之首,在皇上面前说话分量极重。若是惹了他,哥哥恭王东山再起那便无望了,母后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她努力压下怒气,笑着说道,“本宫买你的画,也是为了父皇的寿宴,韩院长百般推诿,怕是对皇上不敬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请帖 下午幼菫正教卉云写字,紫玉进来说刘管事过来了。 幼菫去了前院会客厅,发现除了刘管事,还有韩老太爷身边的小五。 小五是来请幼菫去一品香的,说是韩老太爷久不见幼菫,甚是想念。明日中午一品香设宴,最好的雅间。幼菫拿着帖子,看着后面写了一行小字,“万事俱备,只缺烈酒两坛……” 这才是韩老太爷的真实目的吧? 幼菫问小五,“是不是你把酒拎回去,我不去赴宴也行?” 小五挠着头笑,“老太爷道没这么说……他只说,别人不知道这酒出自何处,他却是最清楚不过的。让您不要推诿不认。” 韩老太爷火眼金睛啊!他应该是最知道幼菫诸多本事的,却从来不问。幼菫怀疑,他说不定已经猜到点什么。 幼菫收下帖子,让素玉给他拿了一匣子点心,又给了几个银裸子,“酿酒的事你可不能传出去了啊,否则小心让老太爷把你给卖了。” 小五笑嘻嘻接了赏,“谢夫人赏,夫人放心,小的嘴巴最是严实。” 小五别看在她跟前笑眯眯的,出去可是被称“五爷”,对谁都不屌,拽的很。 小五跟着小厮退下了,刘管事却没走。幼菫询问地看他。 他有些窘色,不自然地说道,“那个钟婆子已经发卖了。” 这些需要跟她汇报吗? 幼菫点点头,嗯了声。 “盖小跨院的事,国公爷跟老奴说了,老奴已着手准备了。” 幼菫又嗯了声。 刘管事咳了两声,说道,“昨日夫人赏的那坛酒,被三爷给抢了……” 他方才可是听夫人说了,要去一品香赴宴,那她这里肯定还有酒。 幼菫明白他啥意思了,他今日过来是和韩老太爷存了一样的心思,否则小五一个小厮,何须他刘大管家亲自带过来了? 她也不接茬,说道,“哦,刘管事打不过三叔?” 刘管事内心在咆哮,这不是重点好吗?我昨日就不该尝那一口,否则怎会厚着脸皮过来讨酒? 还有啊,他今日一大早就收了一堆帖子,都是各府管事的,约他吃饭。他这辈子都没收到过这么多请帖!还有直接上门的,为的是啥,就是这酒!他能说是夫人酿的吗?不能啊! 若是让人知道国公夫人会酿酒,国公爷不得把他给剁了? 他心里苦啊! 他瓮着声音说道,“三爷是主子,老奴不敢放肆。” 幼菫笑,让青枝又拿了一坛酒给他,“再被抢了我可就不管了啊。” 刘管事接了酒坛,一向严肃的脸上松动了,难得笑了一下,虽然笑的样子还不如不笑,“谢夫人赏。”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他再离去的时候,就不似以前那般气势十足了。 --- 一品香幼菫还没去过,说起来自己也算半个东家。 她穿了件素净的杭绸褙子,头上也只插了一支赤金如意金簪,给老夫人说了一声,就带着青枝出门。 刘管事提前知道幼菫要出门,已经备好了马车在垂花门等着,除了张海,又是有一队身着程子衣的侍卫在旁边等着,萧东领队。 幼菫皱眉,她一个国公夫人这种排场出去,招摇过市,萧甫山也不怕被御史参一本。 幼菫上了车,青枝跟着上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牛皮纸袋子。 她从后面暗格里拿出来瓷碟,剥了栗子放到瓷碟里,“小姐您吃,街口老张家的,最是好吃。” 幼菫方才就注意到,张海蹭到青枝身边,悄咪咪递给她这包糖炒栗子。平日里青枝就常有些外面的各种零嘴,都是张海送的吧? 幼菫吃了个栗子,香甜可口,唇齿间尽是栗子的清香。 “张海品性不错,行事也稳重,我在想着,该给他指门好亲事,也好照顾大丫。” 青枝脸上有些紧张,“小姐您要指谁?” 幼菫又取了个栗子慢慢吃着,像是在斟酌。 待青枝有些着急了,才说道,“我看沉香不错,你觉得怎样?” 青枝脸色发白,“她是挺好的……” 幼菫道,“只是不知道沉香会不会嫌弃,张海毕竟是个鳏夫,还带着个孩子。” 青枝失神地看着那包栗子,“鳏夫怎么了,张大哥他人很好。” 幼菫笑嘻嘻道,“既然你不介意他是鳏夫,要不把你许给他?” 青枝抬头看幼菫,见她一脸促狭的笑,她涨红了脸,嗔怒道,“小姐!您又捉弄奴婢!” 幼菫笑道,“你就说你嫁不嫁,你若是不嫁我就去问沉香。” 张海人长的端正英气,身份体面,幼菫给的待遇也丰厚,整个人的精气神就看着好。府里不少丫鬟对他动了心思,这个青枝也知道。 青枝叹了口气,“奴婢是贱籍,张大哥如今是您的外管事,管了那么多铺子,奴婢怎敢高攀他。” 却听帘子外面传来张海低沉的声音,“我不介意,你肯嫁我就好。” 青枝心如鹿撞,却是嘴硬的很,冲帘子外嗔道,“谁要嫁你了,美的你!” 幼菫笑。 看来亲事得赶紧张罗起来了,青枝今年十六岁,最好的年纪。她已经陪自己受了那么多苦,不能再耽误她了。 她原本是想还了她卖身契,给她找个侍卫,既然她心仪张海,那也不错。张海在自己手下做,又有萧甫山震慑着,谅他也不敢委屈了青枝。 --- 一品香的门头修建的气派,占地也颇大,后面还有个专门停放马车的院子,院门就酒楼东边。 进院门就排了一会队,前面有好几辆马车,待他们在院子里停好了,幼菫她们的马车才进去。 幼菫下了马车,院子很大,一排排的马车整齐停着,倒让幼菫想起来了前世的停车场。自己的马车么,在整个停车场里只能算是中上等。 就说旁边停着的马车,用的双马,宽大气派,车身紫檀木,蜀锦锦帘,隔着锦帘便是香风阵阵。 车前站着十几个侍卫,侍卫护着的是一个艳丽逼人的年轻女子,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珠翠满头,东珠个顶个的大,身边还有两个宫装侍女。应是皇家人。 幼菫身后的二十个侍卫很是扎眼,那女子视线被吸引了过来,她视线扫了一圈,便定在幼菫身上。 她冷冷一笑,拨开侍女侍卫,朝幼菫走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处置 已是三更时分,裴弘元外书房的灯还在亮着。 书案上堆积的,有辽东军的军报,有各处的暗报,有大理寺不外传的卷宗,还有一本《九章算术批注》。 裴弘元坐在案前,俯首查看卷宗,明灭的烛光照在他身上,冷漠孤寂。 待把卷宗看完,他从书案中起了身,走到书房门口。月光清凉如水,书房外的空地上,依稀可见跪着一个身影,身躯笔直,岿然不动。 裴弘元目光阴鸷,冰冷说了句,“让他进来。” 门前的侍卫闻言松了一口气,陆先生自回府便跪在那里,不吃不喝,再这么下去怕要没命了。 两侍卫都是跟着陆辛多年的,也给裴弘元做了多年的陪练。陆辛虽离得远,也听见了裴弘元的话,他眼神一亮便要起身,却是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 两侍卫忙上前扶他起身,他的腿已不能直立,缓了许久之后,勉强在他们搀扶之下进了书房。 裴弘元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看着他俯身跪在地上。 他这么多年来,不曾相信过谁,唯有陆辛,亦师亦友,与别人有几分不同。 他给予了陆辛最大的信任,却连他的底细都不清楚。难怪当年父王会怀疑母妃和陆辛有染,他们之前的渊源,父王最是清楚,又是众口铄金之下,他不得不多想。 而真相如何,只有陆辛自己心里清楚。 裴弘元问他,“你为何一直未成亲?” 陆辛抬头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属下当年易容,身边不能有亲近之人。现在……属下年纪也大了,对成亲也没什么兴趣了。” 裴弘元又问,“你用了半生来成全我,是因为什么?” 陆辛身子一僵,他最终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世子一向心思缜密,即便没有荣国公提醒,他早晚也会怀疑自己。 “属下未能护得侧妃周全,心下难安,势要护世子周全以赎属下失职之罪。” 裴弘元平静看着他,“你觉得我会信吗?” 陆辛俯首,“世子,属下与侧妃绝无私情。荣国公攻心之言,您不可中计呐。” 裴弘元说道,“交出令牌,你走吧。” 陆辛身子一凛,“世子!您罚属下军棍吧,属下不走!” 裴弘元眸光阴寒地看着他,“军棍?杀了你都不为过!明日辰时若是没走,那就受死吧。” 裴弘元不再看他,抬脚出了书房。 陆辛跪在那里,面露绝望,世子说杀,那定会杀的。 --- 幼菫早上去正院,发现老夫人不在上房,问了丫鬟才知去了会客厅,刘管事过来了。 不会这么快吧?昨晚萧甫山刚说了让刘管事处理,这不过过了一晚上。她很好奇刘管事会怎么处置她。 去了会客厅,见老夫人沉着脸坐在正座,坐在下手的赵氏脸色不好。幼菫给老夫人福福身坐到了赵氏旁边。 堂下跪着的正是钟妈妈,头发散落,额头红肿渗血,应是磕了不少头。旁边还跪着一年轻布衣男子,手被麻绳反绑着,已吓得六神无主,打着哆嗦。 刘管事严肃地立在一旁,目光犀利,对钟妈妈厉声道,“你侄子已经招认,你还想抵赖不成?” 钟妈妈又猛磕了几个头,大声喊着冤枉,“老夫人明鉴,老奴只是气那陈婆子不服管教,想给她些教训,无意要破坏您的寿宴。谁成想赶巧她生辰,其他人也跟着吃了。” 刘管事冲外面说了声,“带上来!” 就有两个婆子押着陈婆子进来,她一进来就是大骂,“你放屁!” 刘管事呵斥“跪下!不得放肆!” 陈婆子收声跪下,给老夫人磕了头,“老夫人,钟婆子知道老奴第二日生辰,也知道我要请厨上的几个姐妹吃饭,我还请她来着。是她告诉我说,卢平街街口早上时常有乡下人卖醉蟹,便宜又好吃,我才去买的。她摆明了就是让我们几个不能下厨!” 刘管事看了眼钟妈妈,抖了抖手上的鞭子,“老夫也是许久没活动筋骨了,你要不要尝尝滋味?” 刘管事在府中积威甚重,处事手段也是狠辣果断,说一不二。 钟妈妈畏惧地看了看他手中的鞭子,乌黑油亮,气焰顿消,“是老奴存了私心,怕国公夫人掌了厨房,就不用老奴了……” 赵氏气愤地站起来,指着她说道,“你怎么这么糊涂?大嫂一向与人为善,又怎会为难于你?” 钟妈妈反应过来,转身冲着幼菫磕头,“是老奴糊涂,鬼迷了心窍,求国公夫人恕罪!” 赵氏这招高明,这是要逼着自己求情了,她若是不求情,就会落下一个心肠冷硬的名声。 幼菫懊悔,真不该来啊,好奇害死猫啊! 这时刘管事给她解了围,他厉声道,“你好大的脸面,害了国公夫人还想让她给你求情?你不必费心思了,胆敢破坏老夫人寿宴,今日就算国公爷来也救不了你!” 他冲老夫人躬身说道,“老夫人,您可有示下?” 萧老夫人摆摆手,“刘管事是府里的总管事,这事又是内外勾结,你看着处理便是。” 刘管事说道,“按府里规矩,内外勾结,杖责一百,发卖。”他又跟赵氏说道,“她是二夫人的陪房,二夫人您没意见吧?” 赵氏袖下的手紧紧攥着,她把都下了命令了才来问自己有没有意见?老夫人都任他做主了,她敢说有意见吗? 她皮笑肉不笑说道,“此等刁奴,不可姑息,我怎会有意见。” 刘管事道了声“好”,冲外面喊了声,便有两个婆子进来拖着钟妈妈走。钟妈妈凄声喊着“饶命”“二夫人救我”,被婆子堵了嘴。 钟妈妈的侄子也被拖了出去。 按说继续审问,应还能审出些什么,钟妈妈一个奴才,没有人撑腰万万不敢这么大胆。 但刘管事没有往深里审问的意思,应是给赵氏和二爷留了脸面吧。或许是为了维持家和万事兴,这是老夫人最希望看到的。 待会客厅清净了,萧老夫人淡淡看了眼赵氏,说道,“你管着府中中馈,也该好好约束下人,莫让她们心越来越大,得陇望蜀。” 老夫人向来和颜悦色,还从未这般严肃跟她说话,而且话里还意有所指,是说她不该存了旁的心思吧? 赵氏起身福身说道,“是儿媳御下无方,儿媳受教,以后定好好管教下人。” 钟妈妈被撸了,老夫人亲自指派了一个管事妈妈。 赵氏懊悔不已,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就是自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哥哥 萧甫山责备地看了她一眼,绷着的脸缓和了下来,拉过她的脚,脱掉罗袜,给她按捏起来。 真气不断输入,疲劳的脚在他手里,舒服的想尖叫,脚趾都蜷了起来。粉色的指甲更加晶莹粉嫩,格外诱人。萧甫山眸子幽暗。 晚膳都用的不多,只吃了些清淡的,永青被萧甫山赶回了厢房,永青一路喊着,“母亲,我要听故事!” 幼菫瞄了萧甫山一眼,就想跟过去, 萧甫山抬手捉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回内室,“永青住在木槿园不方便,母亲如今身子已经好了,让他回母亲那里吧。” 幼菫不太赞同,永青还不会走路,在她身边怎么说也能多一些锻炼机会。而且他的性子也要刚强起来才行,老夫人对他太过溺爱,并不好。 幼菫帮他脱着锦袍,一边说道,“青儿是您长子,以后是要承袭爵位担起国公府重任的,他现在的性子怎么能行?趁他还小,我们俩都在他身上多花些心思,待他会走路了,您就教他功夫,我教他读书写字,把他培养成文武全才。多好。” 萧甫山心被触动了。 永青这个样子,他原本不再抱希望,只想他能好好活着就行。至于爵位,让二弟或三弟的孩子承袭便是。 可是幼菫,她从没想过放弃永青,一步一步为他打算,努力着。即便她以为自己能生育,也一心想着把永青培养成材。 他在乐阳镇庄子里时,有了对家的渴望,对情爱的向往,有了想和她携手白头的想法。如今真正过上这种日子,才慢慢体会到其中美妙滋味,整个人都踏实完满起来。 萧甫山轻轻将她揽在怀里,在她额头亲了亲,说道,“好,听你的。” 幼菫抬头问他,“不让青儿搬走了?” 萧甫山想了想,“在木槿园旁边扩一个跨院,三间阔足够了,再从前院开个月门,出入也方便,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厢房只有三间还是太局促了,临时住可以,却不是长久之计。而且……时下的房子都不隔音,她挺怕教坏小朋友的。 幼菫抚手笑道,“国公爷这主意再好不过了。赶明儿您赶紧安排下去,估计用不了半年就能住进去了。” “好。”萧甫山揽着她坐到罗汉床上,托腮看着他。 幼菫以为他在想小跨院的事,他却开口说道,“别人也是称呼我国公爷,你能不能换个称呼?” 幼菫觉得为难,“您位高权重,叫您名字未免不恭敬,叫夫君又太肉麻……” 萧甫山建议,“叫名字不恭敬,那就在名字后面加个称呼。” 幼菫疑惑,“甫山国公爷?有点怪。” 萧甫山深吸一口气,“论年纪的称呼!” 幼菫眨眨眼,“甫山叔?” 萧甫山蹙眉看着她。 幼菫笑嘻嘻说,“跟您开玩笑呢,您这年纪我觉得刚刚好,太小的不够稳重。” 萧甫山捏着她的娇俏秀挺的鼻子,“胆子越来越大了,不听话的事还没罚你。” 唉,又提这事,不就是想让我叫声哥哥么,我叫便是。 幼菫拿出花楼头牌的架势,身子软软地贴在他身上,一手抚着他的胸,娇娇地拖着长腔叫了声,“甫山哥哥~~~” 声音又娇又媚,尾音拖得长长的,媚眼如丝眼梢跟带着小勾子一般,斜斜地勾着他。 这架势,让萧甫山想起了花楼姑娘拉客的样子,若不是调查过她,他都怀疑她逛过花楼。 萧甫山在此声明:他没逛过花楼,他没逛过花楼,只是路过,只是路过! 萧甫山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你还是叫我国公爷吧。” 幼菫咯咯笑了起来,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让萧甫山心浮气躁,蠢蠢欲动。 就在萧甫山探手过来摸她的脸的时候,幼菫却正了脸色,“国公爷,大厨房钟妈妈的事您都知道了吧?” 萧甫山有些扫兴地收回了手,淡淡“嗯”了声,“我让人去查了,那醉蟹就是她侄子卖给那厨娘的。” 直接插出来了啊,幼菫原来还只是推测,她问,“那您觉得这件事如何处置的好?钟妈妈是二弟妹的陪房,若是处置狠了,怕会伤了她的颜面。” 萧甫山说道,“下人就是下人,按规矩处置便是。至于赵氏,此事她也脱不了干系。”他想了想,“明日让刘管事处理这事便是,你不必插手了。” 这是最好不过了,幼菫还真不愿意做恶人,不是逼不得已,她也不愿意跟赵氏交恶。 难为他这般替她着想,护着她远离这些勾心斗角。 幼菫如释重负,长舒了一口气,“那就让刘管事费心啦。” 萧甫山说道,“有件事我要问你,你酿的那个酒,给了刘管事一坛,张海一坛,怎么独独就没有为夫的?” 亏他还以为这酒她是特意为他酿的,结果一点特殊待遇都没有,不是第一个喝的,也没有独得一坛。 幼菫笑问,“您是在吃醋吗?” 他的信息网到底有多广,这等小事他都知道? 萧甫山垂着眼皮瞟了她一眼,点点头,“嗯。” 说这话的时候不应该是配很委屈很可怜的表情吗?配这么聛睨的眼神加冷酷的表情合适吗? 幼菫忍不住捏捏他的脸颊,想把他揉软了,唔,太绷了,一丝赘肉也无。 幼菫再次感叹,这颜值,这身材,妥妥的国际名模。 “给您的是用秋露白提纯的,是想窖藏上半年再给您喝的。不过您现在想尝尝也可以。” 萧甫山嘴角微扬,淡淡说道,“嗯,再说吧。” 闲适地倚在迎枕上,把幼菫搂到怀里,看起了书。 一手握着书,一手轻轻摸着幼菫的头发,她总感觉自己像只猫在被捋毛。 他看的是兵书,幼菫一开始还能跟着看上几个字,后来眼皮越来越沉,最终没熬住昏睡过去了。 睡梦中被抱去洗了澡,依稀还记得是加了玫瑰花露,香喷喷的。然后进了软软的被窝,还有脚丫被按摩着,她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再后来……她身上很热,很痒,她做了个很羞耻的梦。她知道是梦,却醒不过来。在梦中想着,是白日里罗夫人聊的话题太劲爆了吗?我咋还这么饥不可耐了?而且,还很真实,还挺舒服? 在她忍不住叫出声来的时候,她终于醒了过来,便见一个辛勤耕耘的脑袋…… 无法描述…… 她再睡下的时候已是后半夜。 他说这是惩罚,表情还挺严厉的样子。 她记得以前他说这是奖励。 她突然想起来罗夫人说的天赋异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异禀 罗夫人看幼菫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你想哪去了!我家国公爷说的,他听我说你年纪小,就说荣国公天赋异禀,你是要遭罪了。”她暧昧地俯身过来,“是不是真的天赋异禀?” 幼菫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窜出一个雄伟形象,很天赋异禀…… 罗夫人和孙灵筠亮晶晶的眼神,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这成了亲的女人果真是脸皮越来越厚啊,这种话题都聊的这么坦然? 幼菫脸似滴血一般,不停喝着茶水,含糊道,“还行吧……” 那两人笑了起来,罗夫人掩着嘴低声说,“荣国公没有妾室,你可享福了。” 幼菫端着茶盏的手一滞,你说的是性福吗?明明是煎熬好不好? 想想罗夫人的年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她这十五岁身子还未张开的年纪自然不能比。 罗夫人又道,“回头我给送些药丸子,常年吃着,保你越来越水灵。而且还有个奇效……你用了就知道了。” 罗夫人嫁给罗横十几年,生了三年两女,夫妻恩爱,贵妇圈里很多人都觉得她是有秘方。即便没有秘方,也必是御夫有术,有什么不外传的秘技。她的药丸子,定然是好东西。 孙灵筠来了兴致,红着脸问,“可否给我一份?我不会外传的。” 罗夫人笑着说,“好啊,说不定还能帮你把世子抢回来。” 孙灵筠眼睛一亮,“你说的那奇效是……” 罗夫人端着茶盏喝茶,微笑着不语。 幼菫忍不住往不正经的方向想…… 一直到傍晚,正院那边丫鬟过来传话,说是罗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要走了。 去正院和两位老夫人会和,又一路送他们出了垂花门,上了马车。 幼菫除了出府,还从未出过垂花门,这道门,把她和外面的天地完全隔开。 她站在垂花门外,仰望着天空,外面的天空似乎更高,更阔。 赵氏和柳氏奇怪地看着她,看了看天,有什么好看的? -- 刘管事那里藏着的一小坛酒,被萧三爷给搜出来了。刘管事阴沉着脸,那酒是国公夫人给他的!他还一口没喝呢! 其他人早早都撤了,四安楼就只剩罗横和钟安平,萧甫山兄弟三人陪着他们,一小坛酒匀着慢慢喝完,一直喝到傍晚。 钟安平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罗横和萧三爷喝的最多,二人都好酒,尤好烈酒。这酒,甚对他们脾气。喝到最后,二人话多起来。 罗横说他家夫人最爱叫他“横哥哥”,萧三爷说他家夫人没有心。 萧甫山面色如常,喝着茶,看着二人闹。 萧二爷已是醉眼朦胧,眸子幽黑,他问萧甫山,“大哥,可曾有个女子,如此亲昵叫你?” 萧甫山侧身看向他,“我前面那二十几年,哪有什么情爱?” 萧二爷又问,“那么现在呢,大哥可识得情滋味了?” 萧甫山皱眉,“二弟,你喝多了。” 萧二爷斟了一杯秋露白,一饮而尽,“曾有那么一个女子,叫我甫远哥哥。”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脸色依然平淡,可一句话说出来,听着便是抑制不住的悲伤。 萧二爷感情一向不外露,从来都是温和淡然,若不是那几杯烈酒,萧甫山都不知他心底还藏着伤痛。 小厮进来禀报,靖国公府和英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几个侍卫搀扶着,把罗横和钟安平送上马车。 兄弟三人回到正院,各房的孩子也都在,上房里叽叽喳喳很是热闹,妯娌三人正在挑首饰。 萧老夫人高兴,今年的寿宴内院外院皆大欢喜,办的场面又热闹,还省下一大笔酒钱。她开了箱笼,拿出一匣子首饰让幼菫她们挑。 柳氏拿了支点翠祥云镶碧玺石凤尾簪,在头上比量,问幼菫,“这支簪子可好看?” 一只宽大的手从她身后探过来,接过簪子,又小心翼翼给她簪到发髻上。“好看。” 柳氏回过头,是萧三爷,醉眼迷离,看她的眼神却格外认真。“好看。” 她脸色淡淡,抬手要取下簪子,手却被萧三爷一把捉住,拉她起身,“回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柳氏红了脸,想挣脱他的钳制,可她又怎敌得过一个练武之人的力气,踉踉跄跄跟着出了门。乳母带着孩子跟在后面。 萧老夫人笑着收回目光,跟萧二爷说,“看你也喝多了,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萧二爷温和笑着,“明日走的早,就不来跟母亲辞别了。您保重好身体。” 萧老夫人眼眶红了,“去吧。” 她又跟萧甫山说,“你们也回去吧,幼菫也累坏了。” 幼菫看萧甫山眼神清明,倒有些奇怪,难不成他没喝她酿的酒?还是他的酒量很大,跟裴弘元那般喝多少都不醉? 萧甫山应了声,从匣子里挑了一支点翠镶珠蝴蝶钗,给幼菫插到发间。退后一步端详了一番,眼前的人儿明艳无边,他嘴角含笑,“好看。” 出了正院,萧甫山问她,“脚疼吗?” 幼菫点点头,“嗯,疼。” 萧甫山脚步停了下来,弯腰打横抱起她,无视跟在身后的丫鬟婆子,大步往回走。 丫鬟婆子们都低下头,隐在暗处的侍卫惊讶地差点现了身,国公爷秀恩爱都不分场合了? 幼菫在他怀中挣扎,低声嗔道,“青儿还在后面呢。” 萧甫山沉声说道,“别动,你不要在意别人。”很是强硬,一路抱着温香软玉回木槿园。 他手臂如铁抱的很是轻松随意,幼菫头埋在他胸前,坚如磐石,肌肉随着走路步伐充满张力。心跳沉稳有力,身上有淡淡檀木香。 这种力量,让幼菫很踏实,似乎就这样在被他护着,她什么都不用怕。 萧甫山把她放到炕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让你坐小轿,你偏不听话,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幼菫辩解道,“起先是坐了的,后来人多才没坐的。” 萧甫山招手让沉香过来,绷着脸问她,“夫人从大厨房出去,有没有坐轿?” 荣国公的威压太强大,沉香只觉头皮发麻,她看了幼菫一眼,低下头低声回道,“回国公爷,夫人没坐。” 萧甫山眯眼看着幼菫,“撒谎,罪加一等。” 他这个人太霸道,习惯了发号施令掌控局面,习惯了别人对他的服从,一旦被挑战了权威,即便再控制,身上的威势也出来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幼菫才不会跟她正面迎上,含秋水的眸子湿漉漉的,可怜巴巴地看着萧甫山,“国公爷,我很累,脚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半夜救人 夜晚静悄悄的,静慈庵偏院里一片寂静,只一间房里透出微弱的光。 简朴的木床,半旧的幔帐。何幼菫正窝在床上看书,哦不,发呆。灯光下的她螓首蛾眉,双瞳剪水,竟是一副倾城之貌。 何幼菫觉得自己是最憋屈的穿越者了,人家穿越者都在异世混得风生水起,偏偏自己困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庵里两年了还没走出去。憋屈啊,憋屈。 忽然窗户咯吱被掀开,一个高大的黑影闪了进来,何幼菫正要尖叫,脖子上骤然一紧,嘴巴瞬间便被铁钳般的手紧紧捂住了,胳膊也被钳制了起来。那人手一挥,灯便灭了。任幼菫拼命挣扎,那人胳膊如铁箍一般纹丝不动。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应不止一人,接着便是翻动东西的声音,过了会幼菫的房门被轻轻推动,门是关着的,那人又站了会儿方离去。又过了一会,院子里方安静下来,想是那群人走了。 应是来寻这人的,也不知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幼菫有些呼吸困难起来,自己不会再死一次吧?不能坐以待毙啊,幼菫往后猛一仰头,让嘴巴和他的手心之间腾出些微空隙,张口便狠狠地咬了一口,嘴巴里瞬间传来铁锈的味道。那人却不知道疼一般,捂得更紧了。 低沉冰冷的声音就在耳边“莫要出声,我不会伤你性命。” 幼菫点点头。 那人便松开了手,幼菫“啊”地一声,只喊出一半便又被捂住了。 “再出声你便真的没命了。”男人低声威胁道。 幼菫惊恐地点头。 男人慢慢松了手,见幼菫不喊叫,方放开她踉跄离去。 才走了几步,便是砰的一声,如山般的身躯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了。幼菫都替他疼。 别是死了吧? 幼菫点上灯,犹豫了下,披了衣裳拿着灯上前查看。 男人面如理石雕刻,胡子拉碴的,此时虽闭着眼却有一股凛然气势,让人不敢接近。男人鼻息粗重,还活着,只是一身湛蓝的衣袍竟已褴褛,被血染得几乎看不出原来颜色。 长这么好死了也是挺可惜的。就算死,也不能死这里啊。得想法子让他醒过来,天亮之前走了了事。否则张妈妈和青枝怕又要哭一场她那被毁了的清誉了。 幼菫叹了口气,拿来剪刀剪开他的衣袍,发现壮硕的上身伤痕累累,尤其是胸口和肩膀处,伤口深可见骨,惨不忍睹。 幼菫翻出三七粉,给他撒到伤口上,又撕了几根布条,费老大劲才给缠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边忙活边嘀咕,“你若碰到个会医术的还能给你消消毒吃吃药,碰上我,能不能活只能看你的造化了。” 幼菫最怕的就是他发烧,结果还真烧起来了,无奈又拿着茶壶给他对嘴灌水,一茶壶水不一会就灌完,比茶碗勺子什么的方便多了。 幼菫很是得意于自己现代人的智慧,又装满给灌了一壶。“幸亏我冰雪聪明足智多谋,想到这个法子,否则这么多水要灌倒什么时候。” 灌完了水,幼菫便坐椅子上守着,时不时的过去试试他还有气没,再掐几下他的人中,拍几下脸,“喂,醒醒”“喂喂,再不醒我的清誉就被你毁了!”“喂,你再不醒就等着和我一起沉塘吧”…… 幼菫折腾到后半夜,筋疲力尽,不知不觉趴桌子上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外面传来张妈妈和青枝忙碌的声音。幼菫暗呼不妙,往地上一看,那男人已不见了,只余地上一滩血迹。 幼菫长舒了一口气,赶紧端着水盆擦地,擦完仔细检查了没有漏洞,方穿好衣服端水盆出门。趁张妈妈青枝没反应过来,迅速地将污水泼到墙根。 张妈妈诧异道,“小姐怎自己倒水了?” 幼菫编了一个自认严谨的理由,“哦,我不小心打翻了茶水,地上有点脏,我便擦了下,顺手出来倒了。” 张妈妈满脸狐疑,却也不再多问,进屋收拾。 青枝也随幼菫回房帮她梳妆。青枝轻轻帮幼菫涂着香脂,道,“小姐,您昨晚睡的不好吗?都有黑眼圈了。” “恩,昨晚看书看得入迷,忘了时辰。午时再补补觉就好了。”幼菫道。心中却道,你家小姐昨夜差点就又死了一次。 这时张妈妈“咦”了一声,“这桌上怎一块玉佩?” 只见张妈妈已拿了起来,整块玉黑莹莹的。 幼菫心中暗恨那人,面上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昨儿在墙外面捡来的,妈妈看这是什么玉?” “应是和田墨玉,瞧着虽质朴,却入手温润,应不是凡品。”张妈妈早年一直跟着幼菫那死去的娘亲,是见过世面的。 幼菫拿过来胡乱扔到梳妆台上的匣子里,“管他呢,先放着吧。” 荣国公府外院。 荣国公萧甫山巍然坐在床边,他面如理石雕刻般俊美,线条凌厉,幽暗深邃如古潭的眸子里尽是寒霜。 府医正帮他清理伤口,“国公爷胸侧这一刀颇凶险,幸而没有伤到心脉,又有三七粉止住了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府医原是军医,一直跟着萧甫山,擅长金创。 待包扎完毕,萧甫山挥手让他出去。 侍卫萧东跪下,“卑职请罪,没能提前去接应国公爷,险些酿成大祸。” 萧甫山道,“你起来吧。若不是你一路寻到小青山,本公怕也不能活着回来。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萧东站起来,回禀道,“都是死士,没能留下活口。卑职检查了他们身上,没有身份牌,剑上也没有特殊印记。” “荣国公可知是何人所为?”端王匆匆赶来,见萧甫山情形惊诧不已,萧甫山武功登峰造极,放眼整个大燕难遇对手,今日怎能伤成这样? 端王身着天青色行龙团云纹衣袍,气质尊贵,俊朗不凡。 萧甫山面色冷峻,带着几分萧杀之气,“抚军大臣陈文敬私通西戎,把大军在岐山的作战布置透露了过去,若不是将士们拼死一战,整个岐山都是西戎的了……王爷说是何人?” 端王腾地站了起来,怒声道,“太子?!他为了扳倒你我竟连这等卖国之事都做得出来!” 萧甫山冷声道,“可怜边关三万将士的性命,就这样生生被他给葬送了!” 伤口被牵扯到,萧甫山皱眉捂着胸口,萧东赶紧扶他躺下。 端王问道,“荣国公可有递给皇上奏报?” 萧甫山眸子里的寒霜更盛,“递了,应被太子截下了。本公带了两百护卫押着陈文敬一路潜行,半路陈文敬便被杀了,到青山镇时,就只剩四个护卫,却也命丧小青山了。” 端王进宫去了。 萧甫山看着手心那两排细细的牙印,对萧东道,“你查一下,当天庵里都住了些什么人。” 萧东应下,想到萧甫山胸前的蝴蝶结,当时他可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憋住没笑出声的,也不知是何人如此有趣。 萧东收拾了萧甫山的破衣烂衫,又到处翻找了个遍,“国公爷,您的玉佩呢?” 萧甫山漫不经心道,“想是掉山上了。” 萧东讶然道,“那可是老国公传给您的,卑职派人去小青山仔细找找。” “不用找了。你出去吧。” 萧东应诺退下。 萧甫山眼前浮现出那张慌张的小脸。 十多年的刀光血影锤炼出萧甫山强大的意志,昏迷中的萧甫山意识也是半清醒的。想到昏迷中那只在他脸上掐来掐去的小手,还有嘀嘀咕咕的话,萧甫山眸子里的冰霜融化开了,眉眼上染了三分笑意。呵,这小丫头。 若萧东没离去的那般利落,此时定然会惊得眼珠子掉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豆腐 盯着那难吃至极的豆腐包子和豆浆,何幼菫叹了口气。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命都挺苦的。 前世,大龄剩女何幼菫想趁着暑假自驾去云南散散心,却不慎冲下悬崖,坠入滔滔江水中。醒来便穿越到了不详女何幼菫身上。 这小幼菫比她更惨,克父克母,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十一岁时父亲和身怀六甲的继母又被雷击而亡,偏偏她就站在旁边却安然无恙。寄居到外祖母里,一向健朗的外祖母却忽然大病了一场,不出一年便撒手人寰。这更是坐实了她不详的名声。于是小幼菫便外祖家安置在了静慈庵,生怕再有人被她克死了。这小女孩一时想不开偷偷跑出去跳了河,便被自己钻了空占了身子。 你说她苦不苦? 当年刚穿过来时,幼菫费了好大的劲弄明白了这个大燕国,不是自己所了解的任何一个朝代,历史的车轮在南北朝之后便拐了个弯,在另一条轨道上又前行了三百多年。当时幼菫一阵热血沸腾,这太方便金手指了!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幼菫一出手就差点引起张妈妈猜疑。那张妈妈虽忠心,却很是精明,幼菫便不敢再造次,压下满腔热血蛰伏了下来,还是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为妙。这两年来,幼菫每日便埋头苦读,练字,吹箫,还有不得不学的刺绣,偶尔幼菫便会展示一下自己广阔的知识面和领悟力,张妈妈和青枝渐渐默认了自家小姐突遭变故性情大变并颇为聪慧的事实。 如今幼菫十四岁了。如不是在庵里,是该行及笄礼了,此后便是要议亲了。外祖程家却不似有来接自己回去的意思,只是每月派个婆子过来给庵里送供奉,再看看自己跑了没死了没。难道程家想让自己老死静慈庵不成?若再晚几年,自己即便出去了也是大龄剩女了,何幼菫这辈子加上上辈子最恨的一个词便是“大龄剩女”了! 幼菫喝了两碗豆浆,便不再吃。这豆腐包子难吃,豆浆还是可以喝的。前世幼菫的一个男同事每日早上都要喝上好几杯豆浆,两年后胸部居然发育了,吓得赶紧戒了这嗜好,从此幼菫却爱上了豆浆,还有各种豆制品。幼菫跟着抖音上学会了做豆腐,还有各种美食,称得上是美食专家了。 张妈妈见幼菫一口包子没吃,劝道,“这豆腐都是这样,小姐将就些吧,别把身子饿坏了。” 青枝见幼菫呆愣,扯了扯她袖子。 幼菫回过神来,“妈妈,不如咱自己做豆腐,你让厨房送桶磨好的豆浆过来。” 张妈妈笑道,“小姐莫开玩笑,咱怎会做豆腐?” 幼菫解释道,“我从一本游记上看到过,那人去了一个山村,村里人是以醋水给豆浆点卤,做出的豆腐甚是嫩滑鲜美。” 张妈妈是知道幼菫读了很多书的,她还曾偷偷回何府,从何老爷书房搬来不少书。此时张妈妈虽不信幼菫自己能做出豆腐来,却也不怀疑她的言辞,就随她折腾一回吧。便应了声,取了碎银子去了庵里厨房那边。 不多一会,小尼姑便拎着一桶磨好的豆浆过来了,庵里是每日都要自己做豆腐的。 小尼姑好奇地问,“女施主要这么多豆浆作甚?” “做好吃的。”幼菫笑眯眯道。让青枝给了小尼姑两个铜板。 小尼姑喜滋滋地拿着铜板跑了。 偏院里是有个小厨房的,张妈妈和青枝平时也会自己做些饭菜点心。 幼菫指挥着青枝和张妈妈把豆浆过滤了,又分成四份。便开始试验,煮浆水,按不同比例加了醋水。再分别用纱布包起来压实,便等着晌午出结果了。幼菫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 幼菫练了一上午的字,却有些心不在焉,惦记着那豆腐,想着到时做哪几道豆腐美食。 终于挨到了晌午,幼菫便拉着张妈妈和青枝检验成果。 挨个打开,入眼的是一块块洁白的豆腐,看形状是很不错。 幼菫迫不及待地想要切来品尝,张妈妈却不肯,生怕豆腐有问题幼菫吃坏了肚子,自己动手切了块,只见豆腐里面细嫩光滑,张妈妈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不禁一愣。 “怎么样?”幼菫和青枝都盯着张妈妈,齐声问。 张妈妈待咽下豆腐,惊喜道,“很好吃,又嫩又滑,丝毫不涩口。” 幼菫和青枝都切了块品尝,果真如此,比前世做的还要好吃,毕竟这里的豆子更加天然无污染,也不可能是什么转基因豆子。幼菫和青枝不由拉着收欢呼起来。 青枝笑道,“小姐竟有这般悟性,一次便做成了,以后小姐便不必头疼庵里的豆腐难吃了。” 幼菫内心自豪表面谦虚地把功劳推给她们,“也是妈妈和青枝做的好。” 接着三人依次品尝了其他三块,选出了口感最佳的比例。 预留出来的豆腐脑浇上卤汁,又煎了一大盘豆腐,加了香菇冬笋做了道素“东坡豆腐”,借口依然是书上所写,还是那个山村。 待小尼姑来送午饭时,幼菫让青枝将豆腐留出晚上用的,剩下的都打包给了小尼姑,又端了一碗东坡豆腐一碗豆腐脑给她带走。 这顿午饭是幼菫两年来吃的最舒心的一顿了,张妈妈和青枝也吃得眉开眼笑,直呼鲜美。 张妈妈笑着笑着却神色黯然下来,心疼道,“小姐自小便是金枝玉叶的养着,如今却在庵堂里受这般苦,连吃顿可口的饭菜都不得。都是老奴无用……” 幼菫见状收了笑真诚道,“妈妈莫要自责了,妈妈又怎能做得了程府主子们的主?妈妈能护得幼菫平安长大,已很是不易了。”张妈妈是把幼菫当成自己的孩子待了,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吧。 张妈妈红了眼眶,“待府里来人,老奴再求他们,让大夫人将小姐接回去,那候妈妈老奴自小就认识,总有几分旧时的情分。”张妈妈是程府的家生子,一直跟着幼菫母亲程氏,后来又跟着去了何府,幼菫出生便拨给了幼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斋饭 幼菫叹道,“妈妈也说过,当初提出我来庵堂守孝的便是大夫人,如今她又怎会松口让我回去?” 青枝忿忿道,“大夫人她是嫉恨小姐夺了程家老夫人的宠爱,老夫人去世前可是把她库里大半的东西都留给小姐的。” 张妈妈哼了声,恨恨道,“这只是其一,她是将老夫人的死推到了小姐身上,说是小姐克死了老夫人,害得大老爷和二老爷不得不回家丁忧三年。大夫人怕是想让小姐一辈子呆在这庵里。” 幼菫道,“怕是这样。我是被程家送来的,自也得程家接我回去才行。我们想要离开静慈庵,需得徐徐图之,要找个帮手才是。” 待午睡醒来,青枝便进来道慧明师太过来了,一直在厅堂等着。幼菫大体猜到她所为何来。 慧明师太是静慈庵的主持,四十多岁年纪,眉眼平和,穿着一身半旧的僧袍,这是师太最体面的一件僧袍了。这两年来幼菫就没见师太和庵里其他的尼姑换过新僧袍,有的僧袍上都是补丁摞补丁了。 见幼菫过来,忙起身施礼道,“打扰施主了。” 幼菫还了礼,明知故问,“不知师太前来所为何事?” 慧明师太欲言又止,“贫尼特来感谢施主所赠豆腐,豆腐甚是鲜美。” 她不直言,幼菫也不着急,跟她打着太极,“师太不要客气,只是一点小小心意。两年来承蒙师太照拂,幼菫方得平安,幼菫感激不尽。” 慧明师太连忙道,“不敢不敢,程府每月都会送来供奉,这些都是庵里应当做的本分。” 幼菫明白,程府的每月的供奉对静慈庵来说是项大收入了。静慈庵虽和崇明寺离得不远,却香火冷清鲜少有人来,比起香火鼎盛的崇明寺,实在惨淡,度日艰难。 “虽是本分,但不是每个都能将这本分做好。师太有慈悲心,是幼菫之幸。”幼菫道,“师太有何事直说便是。”慧明师太人还是不错的,若是运气不好碰上那种奸诈贪婪的,幼菫的日子估计还得更苦逼一些。 慧明师太迟疑道,“施主制作豆腐的方技可否指点庵里的弟子一二?庵里弟子做的豆腐粗糙涩口,施主做的豆腐竟丝毫不带涩味,也嫩滑可口许多。” 幼菫爽快道,“明日做豆腐时让青枝过去便是。” 慧明师太愕然,自己此次厚颜前来本不敢抱太大希望,也想着或许还要被张妈妈数落一番。可是没想到幼菫竟这般容易便答应了,连犹豫都不曾犹豫一下,一时激动得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起来又俯身施了一礼,“多谢施主慈悲,这方技庵里必定保守秘密,不会传了出去。” 幼菫笑笑,“师太别说漏了是我做的就好,璞玉无罪,怀玉其罪。” 慧明师太连连是,“贫尼必不会将施主置于险地。” 幼菫送走了有些激动的慧明师太。 慧明师太能不激动么?各寺庙庵堂皆有自己的专长,或求子灵验,或求姻缘灵验,或祈福保平安,或有古碑或有名佛,就像崇明寺,就是祈福保平安灵验,且有诸多古碑,寺内古树林立。而静慈庵却没有任何专长,只有谁家有犯了错的女子,才会想起这座庵堂,把人送过来养着。这种名声让慧明师太很是憋屈,却也无计可施,庵里上下几十个尼姑总得活下去。如今好了,有了这独一份的豆腐,便到了静慈庵扬名的时候了。慧明师太想着光明的前景,不禁笑了起来。 幼菫回房,想了想,又写了东坡豆腐,豆腐脑,还有甜咸豆花的做法,让青枝明日一并交给慧明师太。送佛送上西嘛。 交好慧明师太算是第一步。 ------------------------------------- 初春时节,乍暖还寒。 小青山脚,有群尼姑在向过往路人布施斋饭,都是一小碗一小碗的各样豆腐素斋,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有的人摆手离去,静慈庵的斋菜寡淡难吃,也是有些声明在外了。 也有那耐不住春风寒意,想来碗热乎饭暖暖身子的,便接过一碗来。他的同伴笑他,“这有啥好吃的,忍忍去前面崇明寺再吃吧,崇明寺的素斋可是一绝。” 那人犹豫了下,闻着味道浓香,忍不住吃了起来。刚吃了一口,不禁面露惊诧,将剩下的风卷残云般吃完了。舔着脸问布施的尼姑,“可否再来一碗?” 尼姑便将另一种斋饭递给他,那人又是一扫而光,直呼鲜美。 同伴嗤笑,他也不恼,跟尼姑讨了一碗端给他,“你尝尝便是。” 同伴接过斋饭,吃了一口,“咦?这豆腐竟这般嫩滑好吃,丝毫不涩口,比崇明寺的竟好过很多。” 有人开了头,便越来越多的路人聚了过来。 尼姑们将各二十份的斋饭布施完,便收拾了碗筷要离去。有那没领到斋饭的,便连连遗憾跺脚。 尼姑们矜持道,“过几日便是二月二龙抬头,静慈庵这几日都会下山布施,以祈一年风调雨顺。” 有那没吃到的便说明日早点来候着,尝尝这不一样的豆腐到底是啥滋味。也有那吃过的,想再来尝尝其他的斋饭味道如何。 不出几日,静慈庵斋饭好吃的名声便传播开了。每日到山上品尝斋饭的人络绎不绝。 慧明师太也颇有几分智慧,静慈庵乃清修礼佛之地,每日只供各式斋饭二十份。 每日便多很多人乘兴而来,失望而归。 有人想出银子买静慈庵的豆腐,慧明师太给的答复是:静慈庵弟子每日要诵经礼佛,无多余心力做豆腐,每日豆腐只够做斋饭用。 这让静慈庵更添了几分高深威严。有人为了吃到斋饭,晚上在庵里住了下来。这是这院子就那么几个,也是要等的。 慧明师太和庵里众尼姑们在经历了多年的憋屈之后,很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众人走路不觉腰板更硬挺了。 幼菫这边的生活水准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庵里的尼姑待她们也是前所未有的热情。每顿的斋饭数量和质量明显提高,张妈妈和青枝也不必每日自己做饭添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净空 这日慧明师太又过来了。 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幼菫的感谢,方道,“崇明寺的主持净空法师听说了静慈庵豆腐,今日过来品尝,便想跟贫尼讨要方技。贫尼想着法师乃得道高僧,不会危及施主,便跟他说了这不是贫尼所有,需得征得施主您同意。” 幼菫心里叹息,师太你还是太单纯,得道高僧也有坏人啊。幼菫问道,“师太可曾想过,如若崇明寺得了这做豆腐的方子,静慈庵的豆腐便不是独一份了。” 慧明师太无奈道,“贫尼知道。施主有所不知,静慈庵庵小人少,且都是弱质女子。静慈庵与大青山崇明寺离的很近,多年来承蒙崇明寺庇护接济,才维持到了现在。如今又是主持亲自前来,贫尼也不好推辞。” 幼菫道,“明白了,我随你过去。”倒想看看这老和尚是何方神圣,居然来人家山头抢人家饭碗。 静慈庵的正殿里,一位慈眉善目的白须僧人正在闭目打坐,看起来的确是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 慧明师太恭敬道,“主持,何施主过来了。” 净空法师缓缓睁开眼,对幼菫道,“女施主请坐。” 幼菫坐到了净空法师对面的蒲团上。 净空法师盯着幼菫看了一会,合掌缓声道,“阿弥陀佛,女施主面相乃短命之相,本该活不过十二岁。” 幼菫不由一阵心慌,这老和尚居然有如此深的道行,她一直以为佛门的诸般相面说辞都是骗人的。正不知如何接话,一旁的张妈妈立时恼了,“大师休要胡说,我家小姐自会长命百岁的。” 净空法师继续道,“女施主莫恼。世间万物皆有缘法,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切皆是天意。女施主如今康建,诸事自有新的因果缘法。施主慈悲为怀,往后若是积德行善,佛祖自会护佑施主长命百岁。” 幼菫此刻心里生出几分敬畏,原先抱着的几分质问之念,此时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人家这是看出来自己是借尸还魂了啊,而且态度很明确——你若为非作歹,佛祖便替天行道收了你这妖孽,你若积德从善,佛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幼菫低头叩首道,“谢大师赠言,何氏幼菫受教了。” 净空法师也不绕弯子,直奔主题,“老衲今日前来所为之事施主应已知晓,不知施主可愿将豆腐之方技相授,崇明寺愿出重金购买。” 幼菫心中叹息,这大师一谈黄白俗物便不那么高深威严了,心中的正义之感又回来了几分,抬头问道,“法师应知静慈庵素日香火不旺,如今因独一份的豆腐有了些许起色,如果这豆腐不再是独一份,不知静慈庵诸位女尼该以何为生?” 净空法师转了转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道,“施主慈悲,肯为静慈庵众尼考虑,老衲自会为静慈庵周全。崇明寺若得方技,必不做静慈庵所做斋饭,崇明寺也会将我寺一方技传授于静慈庵。崇明寺所藏经书甚多,崇明寺愿赠予静慈庵部分经书,助静慈庵弘扬佛法。” 幼菫见慧明师太面露喜色,应是很满意这交换条件,不禁佩服起净空法师,能将夺人所爱说得如此体贴,真真高人啊! 幼菫便道,“大师既已如此顾虑周全,豆腐方技拿去便是。” 净空法师问,“不知女施主有何所求?” 幼菫道,“小女生来不祥,克父克母,唯一亲近之人外祖母也在两年前过世,方避住静慈庵。如今前路未知,小女也不知能有何所求了。” 净空法师道,“女施主此言差矣。施主扛过一劫,命格已有了变数,已是不可多得的富贵命格,身边人皆会受益。” 张妈妈已激动得老泪纵横,“佛祖保佑,我家小姐终于不用背负那命硬的恶名了。” 有净空法师的断言,自己以后的路也能好走许多,幼菫道,“多谢大师断言,这便当做是大师的谢礼了。” 净空法师微微一笑,将手中的小叶紫檀佛珠递给幼菫,“老衲再许诺一份谢礼,施主何时觉得需要这谢礼了,拿着这佛珠来崇明寺讨要便是。” 幼菫又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净空法师实实在在的世俗烟火气,笑嘻嘻地接过佛珠,“大师真乃高人也。” 净空法师哈哈大笑,起身飘然而去。 过了两日,崇明寺便如约送了经书到静慈庵,净空法师还托慧明师太送了一千两银票给幼菫,并道这不是谢礼,只为让幼菫衣食无忧,无需为黄白俗物烦恼。 这老和尚通透啊!幼菫她们还真挺需要银子的,当年离府,她们是不能带首饰和银两的,大夫人的理由是吃住在庵堂用不到银钱。还是张妈妈和青枝悄悄藏了点银票在内衣里面,才没去搜了去。如今两年过去了,这点子银两虽用得节省也所剩无几了。 回到偏院。 张妈妈和青枝还处在极度的兴奋中,不停地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幼菫坐在书桌前,拿着毛笔字写着一个个人名。 大老爷程绍,大太太王氏,二老爷程缙,二太太顾氏,大少爷程瓒,二少爷程珂,表少爷顾晋源,大小姐程文清,二小姐程文斐,三小姐程文秀。他们中谁能助她回到程府? 幼菫拿笔先将大太太王氏划掉,这个是最不想她回去的,亏这原身还一直亲近于她,觉得她好的不得了。想了想,又依次划掉几个名字,最后剩下的便是二老爷程缙和二太太顾氏了。 程幼菫看着面前的名字沉思。二舅父,幼菫对他的印象就是话不多。二舅母顾氏,幼菫只记得原身有些嫌弃她小气,不太爱去她的院子,但幼菫在这庵里两年,顾氏每年新年都会派人送些吃食衣物过来。 或许,回程家可从这位二舅父和二舅母入手。 幼菫喊来张妈妈和青枝,“妈妈,青枝,你们把二舅父和二舅母的事说给我听听。” 张妈妈问,“小姐问哪方面的?” 幼菫道,“哪方面的都可以,尽管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张妈妈道,“二老爷丁忧之前是在司农寺任寺监一职,是从五品。二太太是继室,是原配夫人走了两年后嫁过来的,到如今已经8个年头了,一直没有生育。二太太娘家败落了,也没多少嫁妆;府里是大太太管家,二太太就只有个点心铺子有点收入,二老爷收入又微薄,二房的日子过得颇为拮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程家 幼菫好奇道,“二舅母一直没生育,二舅父怎不纳妾?”程缙只有两个女儿,大小姐文清和三小姐文秀,都是原配留下的。 张妈妈道,“小姐有所不知,当年程家老太爷曾立了个家规:程家子弟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如今二老爷才三十多岁,虽没有儿子,却也不能纳妾的。不过如今程二老爷也三十五六岁了,再过几年如若还没儿子,二房便要多个姨娘了。” 幼菫不禁佩服外祖父的的英明,这得少了多少内宅龌龊。 幼菫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又问,“妈妈可知二舅母的点心铺子生意如何?都是卖些什么?” 张妈妈递了盏热茶给幼菫,方道,“听说是卖些蜜饯糕饼,生意怎样却是不知。” 青枝接口道,“奴婢以前还曾吃过,是二夫人院里的丫鬟给的,比起小姐指点奴婢做的点心,味道可差远了。” 幼菫盯着手中茶盏,道“我想借助二舅父二舅母之力回程府,你们觉得是否可行?” 张妈妈认真想了想,二老爷是厚道之人,二夫人虽有些入不了张妈妈的眼却也是是非分明之人,“老奴觉得可行。如何做小姐可有方向?” 幼菫将茶水一饮而尽,“便从这点心铺子入手。” 张妈妈有些疑惑。 幼菫吩咐道,“妈妈,待下月府里的婆子过来送供奉,你拿到银两打点一下,让她给二太太身边的人传个话,”幼菫顿了顿,“算了,府里的婆子都是大太太的人,实在靠不住。妈妈你跟他们打听下二太太的点心铺子在哪里,到时你下山去点心铺子找掌柜的,让他想办法递话给二太太,让她过来看看我。” 张妈妈问,“点心铺子的位置好打听,不知用什么由头让二太太过来?怕是轻易一句话她不会过来。” 幼菫在房里走来走去,总要找个能让二太太必来的理由才行。 幼菫站住,“就是我连续多日梦魇,都是梦到了二太太。府里人都避讳我不祥,说不定这能让二舅母有所忌惮,不得不来。” 张妈妈却不赞成这个说辞,“小姐莫要再如此说自己,净空法师不是说了嘛,小姐现在可是祥瑞之人,能给身边人带来福泽的。” 幼菫笑着搂着张妈妈的脖子,“妈妈说的对,我现在可是祥瑞之人。那妈妈就跟掌柜的说,我连日梦见二太太有祥瑞,想仔细说与二太太听听。” 张妈妈拿开幼菫的手,“小姐注意仪态。”待幼菫站端正了,方继续道,“待府里来人了,老奴一准给打听清楚。” ------------------------------------- 临安程府祖宅。 清心堂。 大老爷程绍刚从外面应酬回来。程绍已三十七八的年纪,儒雅端方。 大太太王氏正帮着换下来沾满酒气的衣服,换上一件蓝色直缀。王氏仪态端庄,说话细条慢理的,“老爷一向不爱喝酒,今日怎喝了这么多?”说着转头吩咐身后的妈妈去做醒酒汤。 程绍一脸疲惫,“跟几个旧交续了叙旧,今年七月守孝三年之期将满,翰林院怕是难以回去了,我总要走动走动。”官员丁忧三年,实际上是二十七个月,需解官回祖籍守制,服满后起复。 王氏总觉得程绍过于迂腐,也不知多跟上峰同僚走动一下,一丁忧位置便被抢了。王氏体贴地给程绍倒了盏茶,“老爷是该出去多走动走动,母亲刚去世不多久,老爷的尚书左丞的位置便被那乔忠生生抢了去,亏老爷当年还那般提携他,竟是这般回报老爷的。” 程绍道,“正四品的缺本就不易等到,我久不在官场,又没有过硬的后台保着,被顶了也是寻常。” 王氏很替他着急,“唉,那老爷如何是好?” 程绍道,“今日倒听说了一事,礼部左侍郎的位置说不定能空出来,左侍郎王大人年迈,身子骨不太好了,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 王氏眼睛一亮,“那老爷可是有希望?” “僧多肉少,有好几个人盯着这位子,想要坐上也不是那么容易。礼部尚书刘大人家的门槛怕是要被这些人踏破了。” 王氏抓住程绍的手,急急道,“老爷,你也去走动走动吧,刘大人有何喜好?妾身给备上厚礼,这不过就是比谁给的多。” 程绍叹息道,“今日王大人说起来,刘大人喜好古玩,听说有位去谋职的大人给送了一块家传的古玉,价值不菲。这古玩哪是那么容易得的。” 王氏有些犯难了,“是啊。这要是金银珠宝我们都有,古玩却是没有拿的出手的。” 王氏顿了顿,忽而眼睛一亮,“老爷,母亲的库里倒有几样宝贝说不定能拿得出手,妾身记得……” 程绍脸色顿时不好,打断王氏,“母亲去世前已经说了,孙儿孙女每人得2000两银票,母亲的私房剩下的都是给堇儿的。” 王氏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凄声道,“如果不是堇儿命硬相克,母亲又何至于撒手人寰,老爷又何须这般苦恼,苦心周旋?如今从库里拿个物件疏通关系为老爷谋缺,也算理所应当的事。” 王氏见程绍面色转缓,继续道,“老爷,妾身也一直心疼堇儿,堇儿自小也跟妾身亲近。可是母亲去世前已卧床一年,已然有些糊涂,堇儿又一直跟在母亲身边住碧纱橱,母亲一时心疼堇儿,才给她多分了些也是有的。堇儿一个外孙女,可是分了母亲大半的财产,不说别的,母亲的铺子庄子就有好几个,一年的产出怕是比整个程府都多出许多。”说着眼泪便出来了,“斐儿今年十四了,已经及笄了,比堇儿还大几个月,待出了孝期便要开始议亲了,妾身却还没给攒下多少嫁妆,想想妾身就难受。” 程绍低声哄着道,“怎又说到嫁妆了?斐儿的嫁妆自会给她备得丰富,你也莫哭了。堇儿以后也是要出嫁的,母亲库里的东西都有单子,这都是有数的,你若动了,该怎么交代?古玩的事,我再留意着。” 王氏不再多说,小意地伺候着程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蛋糕 沉香院。 程缙正在小书房看书,高大清瘦,紧皱着眉头。 二夫人顾氏端了宵夜过来,合上程缙手上的书,“老爷天天这般熬着看书,仔细眼睛。” 程缙看着桌上的那本《农桑纪要》,忧虑道,“边关连年征战,粮草一直吃紧,户部即便有银子粮食也收不上来,皇上便让司农寺想法子,把粮仓给满起来,司农寺上下整日整夜的讨论,也没个章程。老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卖儿鬻女的比比皆是,唉,这我这心里着急。”程绍丁忧前是司农寺苑监,主管农桑,做事一直勤勉,只是不擅官场交际,从五品上蹲了好几年了也不曾升迁。 “我们身在官家尚感觉拮据,何况那些平民百姓?妾身的点心铺子,生意也是不如从前,今日管事送来上月的利润,才20两银子,以往总要有四五十两的。”顾氏说着递了一叠银票给程缙,“老爷拿着去打点关系吧。” 程缙接过银票,银票都是20两面额一张的,整整齐齐叠着。程缙知道,这一百两是从她的体己银子里扣出来的。 程家虽家大业大,每个人的月例银子都有定数,日常开销超出的部分就得自己出。程绍程缙每月能额外从前院支取应酬银子,支取的时候说明用处即可。但程绍从不支取,程缙便不好去支取了。程绍以前身居高位俸禄丰厚,又有不少额外的收入,大夫人陪嫁也丰厚,所以手头宽裕。程缙却不一样,他官位低微不说,司农寺是最没油水的,顾氏娘家不富裕,陪嫁少,只一个点心铺子能有些收入。二房的日子因此很是拮据。 程缙放到顾氏手里,握着她的手道,“你收着吧,我要用就去前院支取。” 顾氏倔强道,“大哥不去支取,咱便不去,不能让大嫂小瞧了去。夫君放心,妾身有的用。” 程缙道,“委屈你了。”自己这继室,没有世家的底蕴熏陶,说话行事过于鲁直,不似一般女子婉约小意,却也有几分倔强真性情。 程缙难得赞她一句,顾氏面若桃花。 ------------------------------------- 春日融融,静慈庵偏院墙角的几株桃花悄然绽放。 幼菫正在院里里做早操,又左三圈右三圈的扭,裙摆被她别在了腰上系着。青枝在院子门口紧张地盯着。张妈妈黑着脸站在一旁,不停地念叨着“小姐不要扭臀”“小姐裙子放下来,让人看见可如何是好”“小姐已经是大姑娘了,怎能这般形状”…… 幼菫也不理,两年来张妈妈来回就这几句,也不知道换个新鲜点的说法。又绕着院子哼哧哼哧地跑了好几圈,跑得满头大汗方停下了。 接过张妈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道,“妈妈,我这身子太过瘦弱,冬日里总是怕冷,总得多活动活动才结实。” 张妈妈忧心道,“小姐这是当年落了水,身子里受了寒气,这都两年了,喝了多少汤药,也不曾调养过来。把小姐照顾成这样子,老奴死了都没脸去见夫人啊。”说着抹起了眼泪。 幼菫安慰道,“妈妈提什么死啊死的,我还等着妈妈帮我带儿子带孙子呢!” 张妈妈哭着也不忘提醒幼菫规矩,“姑娘家也不知矜持,以后莫要这样说了,让人听了笑话小姐不知羞。” 说着又看了看幼菫纤细的身材,想着以前胖乎乎的可爱模样,“小姐要是有阿胶燕窝养着,身子也不会这样。” 幼菫转了个圈,安慰道,“我这不是好着呢,不就是阿胶燕窝吗,等我有钱了,咱天天拿着当饭吃。” 张妈妈失笑,“哪能当饭吃?” 青枝凑了过来,“小姐,咱现在吃不起阿胶燕窝,鸡蛋牛乳是吃的起的。要不去求了慧明师太,让她允我们自己做着吃?” 张妈妈拍了拍额头,“是啊,我怎就没想到?如今慧明师太对小姐客气,必会答应的。我这就去找师太。” 幼菫觉得也可行,便没拦着。吃不到肉,每天能吃吃鸡蛋喝喝牛奶也是很不错的,这小身板的确太缺乏营养了。 张妈妈没多大工夫就回来了,乐滋滋的。“成了!慧明师太说小姐不是佛门中人,不必如此拘泥佛门清规,吃的时候别处偏院便是。” 吃人最短,古往今来的至理名言啊,慧明师太居然会放水了。 待鸡蛋牛奶买回来,张妈妈和青枝热火朝天地做了几道菜,香椿煎蛋,韭菜炒鸡蛋,鸡蛋烙饼,牛乳鸡蛋羹,恩,这个是幼菫指点的。 并着庵里送的斋饭,满满一桌了。 张妈妈恨不得一顿饭便把幼菫这身子给养胖了,这个也让多吃,那个也让多吃。 待吃完饭。幼菫拉着青枝去小厨房,研究着做蛋糕,蛋糕幼菫前世是做过的,不过用的是烤箱,用锅蒸没做过。 在浪费了一堆鸡蛋之后,被心疼鸡蛋的张妈妈数落了一下午之后,幼菫终于做出了理想的蒸蛋糕。奶油也做了一些,喜欢吃可以涂上。 张妈妈心疼地看着那堆做废了的蛋糕,“小姐以后要吃什么还是买着吃吧。” 幼菫切了块蛋糕尝了尝,入口绵软香甜,不禁享受地眯起了眼。“你们尝尝看。” 张妈妈吃了块,也不抱怨幼菫浪费了,也不心疼那些鸡蛋了,认真地享受起这从没吃过的糕点。这种松软的糕点很得她的喜爱。 青枝吃了块,连呼好吃,“小姐真有本事,奴婢学会了,下次奴婢来做。” 幼菫道,“那是,你家小姐天赋异禀。如果能是慢慢烤熟的就更好了,外面一层焦香的皮。” 第二天早上,青枝端了一个烤蛋糕过来,顿时满室香甜。 幼菫惊讶,“好青枝,你是怎么做的?”这就是标准的烤箱烤的蛋糕啊。 青枝道,“小姐昨日不是说烤的更好吃吗?奴婢用陶盆盖上盖子,放火上细细地烤,没成想竟成了。” 这天赋异禀的是青枝啊!人家一次成型,还能举一反三。幼菫决定以后再也不自己动手了。 于是接下来做蛋挞,做饼干,都是幼菫动嘴青枝动手,效率高,出残率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程家 到了月底,程府的侯妈妈来了。 程府每月月底会把下月的供奉银子送到庵堂,再过来看看这位表小姐的情形。 侯妈妈穿着体面,头发抹的锃亮,簪着一根鎏金簪,手上是个翠绿镯子,不知底细的还当是个富家太太。 侯妈妈敷衍地屈身请了安,“表小姐万福。” 像这种不是每日见的主子,奴才见了是要磕头请安的。 幼菫仿佛没觉得不妥一般,客气地请侯妈妈坐下喝茶。 侯妈妈也不像一般奴才,只虚着坐椅子前三分之一,以表恭敬,却是实实在在地坐下了。她心里是没把这没靠山的表小姐当正经主子看的,明眼人都知道大夫人是没想着让她回去的。 侯妈妈喝了口茶,“来的时候大夫人叮嘱,让老奴定要来看看表小姐,大夫人一直惦记着表小姐呢。” 幼菫淡淡道,“侯妈妈替我跟大夫人请个安,堇儿也是一直想着大夫人。” 又客套了几句,幼菫端茶喝了一口。 侯妈妈起了身子告辞。待出了厅堂,张妈妈亲热地拉着侯妈妈去了她和青枝的屋。 张妈妈塞了装了银子的荷包给侯妈妈,“老姐姐拿着喝茶。” 侯妈妈捏了捏荷包,眉开眼笑的跟张妈妈热络起来。 待得好大一会,侯妈妈方告辞。 二夫人的点心铺子打听到了,叫祥和斋,就在京城西大街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地段不太好。西大街主要是些实惠的酒楼铺子,东大街就相对富贵许多。 青山镇是京城边上的一个小镇,距京城四十里地,从静慈庵到京城坐马车要单程差不多要两个时辰,张妈妈是次日一早动身的,幼菫让她带了一匣子蛋糕和饼干,捎给二夫人的。 张妈妈回来已是晚上,还带了几包祥和斋的点心回来。 张妈妈连一整日都在赶路,喝了几盏茶,才缓过来,笑道,“办妥了。老奴使了银子,那祥和斋的老板说明日便跑一趟。成不成的,他都会过来知会一声。” 青山镇在京城和临安之间,离临安也不远,差不多六十里,从临安回京城是要路过青山镇的。 幼菫道,“那我们便等着了。” 张妈妈打开那些点心,都是些蜜饯糕饼,“老奴每样都捡了几块,小姐尝尝味道怎样。” 幼菫一一尝了,“味道的确很一般,品种和式样跟市面上的都差不多,没什么新意。” 青枝和张妈妈尝了尝,青枝笑道,“比我们做的点心差远了。” 张妈妈笑道,“二夫人吃了我们的点心,定然会过来。” 还真让张妈妈说对了。 祥和斋的掌柜两日后晌午来的,掌柜的叫张来福,三十多岁,有些憨厚。 张来福给幼菫磕头请了安,道,“二夫人吃了点心,说是表小姐有孝心。二夫近日总梦见老夫人,三月初一那天想来静慈庵烧烧香。” 幼菫心中暗笑,这拿梦做托词还不止自己一个呢。 幼菫问道,“那可太好了,不知大夫人可来?” 张来福答道,“大夫人来不来老仆不清楚,二夫人没说。” 幼菫道,“掌柜的辛苦了,多谢掌柜的肯从中周旋。” 张来福称不敢。 幼菫让青枝端了斋饭给他,在小厨房吃了,方离去。 张来福下山路上连连感叹自己不虚此行,竟吃到了静慈庵的豆腐斋饭,听说大清早排队都不一定抢得到的。顿觉得自己有了出去炫耀的资本。 幼菫让张妈妈去慧明师太那里问问,三月初一那天能不能空出两个院子,二夫人他们应要住下。临安到静慈庵要六十里,坐马车差不多得三个时辰了,肯定是要住一晚的。 静慈庵今非昔比,自香火旺盛了,慧明师太有了底气,雷厉风行地给众尼姑们换了崭新的僧袍,又将殿堂禅房一一修葺了,这都是静慈庵的门面。只是这供香客留宿的院子,一时半会却是盖不好的。于是静慈庵的偏院一院难求,预约来住的都排到一个月后了。 张妈妈回来道,“慧明师太预留了一个院子,以备不时之需,两个却是没有。” 幼菫想了想道,“一个也行,我们这个院子的厢房还空了两间,妈妈这两日查查,让庵里把缺的家什给补上。” 临安程府,清心堂。 大夫人王氏和二夫人顾氏正在厅里喝茶。 顾氏素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她这个嫂子不亲近,她不吭声,王氏也不着急,悠然地喝着茶,扯着没营养的闲话。 顾氏没了耐性,实不愿再这样闲扯下去,便清了清嗓子,“这几日我总梦到母亲,每每都拉着我流泪,不肯离去。我这想着三月初一去静慈庵给母亲烧烧香,顺便看看堇儿,也让母亲九泉之下心安些。” 王氏拿着帕子拭着眼角,“我服侍母亲十多年,母亲竟不肯到我梦里来找我说说话。能得母亲惦念,是弟妹好福气。” 顾氏内心啐了口,嘴上却安慰,“大嫂孝顺母亲,母亲怎会不惦念,母亲怕是心疼大嫂掌家事务繁忙,不忍大嫂再忧心罢了。哪像我每日闲着,没个正事,去趟静慈庵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去了了母亲的心事,也好让母亲保佑大老爷和二老爷仕途顺利。” 王氏发现这直肠子的顾氏怎突然有了副好口才。殊不知这可是顾氏身边的刘妈妈跟她反复演练了一晚上的,顾氏此番的目标有两个,一是去静慈庵,二是不能让大太太去静慈庵。 王氏听到后面,倒有些郑重了,程绍的仕途重要,这种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弟妹说的有理,说起来我也该去静慈庵烧烧香,尽尽孝心,也去看看堇儿那孩子。” 顾氏道,“若是两人一起去,还要住上一宿,府里却没人管家了,反正咱俩谁去都是一样的,不如大嫂去,我留下替大嫂管两日家,也体会一下大嫂管家的辛苦。” 王氏面色一僵,笑道,“妹妹顾虑的有道理,既然咱俩谁去都是一样的,便妹妹去吧,府里这一团糟乱事,怕一时也跟弟妹交待不明白。” 王氏拿这管家权命根子似的,哪怕是生病起不来身的时候,也不曾舍得交出来让顾氏替她一日。刘妈妈便出主意,让顾氏拿着管家权吓唬她,如今看来果真管用。 顾氏道,“那我到时替大嫂也烧上三炷香,大嫂的孝心母亲会知晓的。” 王氏转头让郑妈妈拿来一袋子银两,交给顾氏,“这是香油钱,既然是母亲的事,这银子就从公中出吧。” 顾氏笑着接了,笑眯眯地拿着银子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道歉 二夫人顾氏是三月初一晌午到的。尼姑引着她们来了幼菫的偏院。 二夫人走在最前面,二十七八年纪,面容白净,远远的便扬起了笑脸。 一身天青色长袍的顾晋元跟在后面,身材高大清瘦,神色阴郁冷淡,今年十七岁,想是来护送二夫人的。 幼菫见二夫人笑,便远远的喊了声,“二舅母。” 二夫人紧了几步上前,拉着幼菫的手,“堇儿这两年高了不少,你受苦了……”她对这表小姐虽无甚好感,却也觉得把如此小的孩子扔在庵里着实是狠心了些。 幼菫敛下眼眸,低声道,“多谢二舅母心疼堇儿。”又转身跟顾晋元行礼,“晋元表哥。” 顾晋元神色淡淡的,“堇表妹。” 请进厅堂说话。下人们都在院子里候着。 幼菫坐在二夫人的下首,“二舅母这两年可好?二舅父可好?” 二夫人也直接,叹了口气,“你舅父丁忧,铺子的生意也不好,怎能好的了呢?” 幼菫道,“二舅父再有几个月就官复原职了,定会节节高升的,家里定是越来越好的。” 提到二老爷二夫人便来了精神,“是呢,你二舅父出了孝期应是能官复原职的,如今粮食短缺,司农寺正是忙碌缺人手的时候。” 幼菫好奇,“粮食为何短缺呢?” 二夫人解释道,“这几年边关不安稳,尤其是西疆,年年都打仗,老百姓手里哪还有余粮,军粮征收越来越困难了,皇上也着急的很。” 幼菫道,“那二舅父要辛苦了。”千百年来但有战争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如果军粮跟不上,那是致命的。历史上那么多奇袭敌军粮仓,就是因为这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见军粮是对一场战争的胜负是多重要。 顾晋元一直淡淡的听他们说话,连附和句都没有。他着实不知能跟这个骄纵的表小姐说什么。 庵里斋饭送来了。 桌上的各式素斋琳琅满目,慧明师太估计是把庵里能有的斋饭种类都做了,这是要给幼菫长脸啊。幼菫心想,慧明师太应是前半辈子过得太憋屈,现在颇喜欢不露声色地做一些让自己或身边的人长脸的事。 二夫人不住地惊叹,“这豆腐果真好吃,难怪静慈庵的好豆腐名声都传到临安去了。” 顾晋元虽不吭声,却也吃了不少。 待吃完饭,便各自休息去了。二夫人住幼菫的卧房,幼菫住厢房,二夫人的丫鬟和刘妈妈也住了厢房。顾晋元并一众仆从住另一个院子。 下午去庵堂那边上香,慧明师太亲自陪同,在庵里逛着讲解了一番,方去大殿敬香。二夫人添了香油钱,很是虔诚地祷告了一番,为老夫人祈祷了早登极乐,又念叨着保佑二老人官运鸿通,又求自己能得个孩子,又求祥和斋生意红火。佛祖今日受累了。 慧明师太引着众人去了偏殿,“何施主每日便是在这偏殿抄经礼佛。” 幼菫自那日被净空法师识破了来历,便对这神佛之事敬畏了起来。每日下午申时人少的时候,会到静慈庵的偏殿去呆一个时辰,或跟着慧明师太诵经,或抄经书,为被她克死的父母外祖母,助他们早登极乐。 顾晋元诧异,她竟然能静下心来做这些事?抬头见幼菫神色淡然从容,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 二夫人也颇诧异,欣慰道,“堇儿一片孝心,你外祖母泉下有知必定高兴。” 幼菫跪坐在二夫人一旁,“堇儿别的也为外祖母和父母亲做不了什么。” 顾晋元跪坐到幼菫身旁,腰身笔直。看她如今境遇,比起前些年的娇宠无限,实在是凄凉了些。 慧明师太坐在对面,缓声诵着经文,偏殿内佛香袅袅。 待讲完经,一行人出了静慈庵,领略小青山的风光。幼菫扶着二夫人走在前面,顾晋元跟在后面。 幼菫穿着一身素净的袄裙,纤纤细细的,哪还有两年前肥嘟嘟的模样?只见她手腕空空,头上只簪了两朵素色绢花,全身半点颜色也无,这哪还是当年那个衣着华丽连腰间玉佩都是古玉的富贵小姐? 顾晋元说起来身世和幼菫也颇为相似,也是幼年父母双亡,顾家祖籍远在桐州,在京城没有相近的同族照应,便投奔了姑母寄居在程府。只是姑母不管是家世还是嫁妆都单薄,在出身高贵老夫人和出身名门的大夫人面前一直抬不起头来,姑母又不善周旋,他在程府的处境颇为尴尬。 前面二夫人在讲幼菫小时候的趣事,“你可还记得你晋元表哥那只大鹅?” 幼菫想了想,不好意思道,“记得一些,堇儿只想着那鹅毛能做毽子,却不料那大鹅那般凶狠,竟追着我不放……” 幼菫记得那年程瓒和顾晋元双双中了秀才,家里大肆宴请,来了不少的客人,都带着家里同龄的小姐少爷,再加上程瓒他们的同窗,很是热闹。那些小姐们凑一块儿就喜欢聊些琴棋书画,偶尔还要展示一番,小幼菫觉得无聊,便拉着青枝去荷塘那边看鱼。 见一直大鹅晃悠了过来,想着鹅毛做毽子好,竟不知不知天高地厚地去拔人家毛,幼菫被大鹅追着跑了一路,边跑边哭,很是狼狈。幸亏亭子那边顾晋元程瓒正和同窗闲聊,顾晋元便跑过来把她救下了。从此幼菫便在外面有了骄纵愚蠢的名声,那些小姐们每每聚会都要提起此事嘲笑她几句,幼菫常因此跟她们争吵,更让人觉得骄纵。 二夫人道,“那大鹅是晋元从顾府带过来的,跟了他许多年了。你外祖母心疼你受了惊吓,便让厨房把那大鹅宰杀了做成了菜,他很是消沉了一阵子呢。” 幼菫讶然,“大鹅是晋元表哥的?我不知道……”她记得当晚饭桌上多了一道炖大鹅,厨房还把鹅毛洗干净送给了她做毽子。竟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些事,也难怪晋元表哥对自己冷淡了。 这事是顾晋元心头的一块伤疤。当时他救下幼菫,见幼菫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肉嘟嘟的小脸都花了,心中柔弱,还拿着帕子给她细细擦干净。结果下午便被老夫人叫了去训斥了一顿,待到他回院子便发现大鹅被抓走宰杀了。那大鹅是他父亲在他幼时买了陪他玩的,大鹅承载着父亲对她的爱。那之后,顾晋元便常年住在松山书院,不大回程府了。 幼菫停了下来,回头对顾晋元行了一礼,“堇儿幼时不懂事,在这里跟晋元表哥赔罪了。” 顾晋元微怔了下,淡淡道,“无妨。”她居然会道歉?她以前可未曾向谁低过头,犯了错也是理直气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点心 晚膳后,幼菫便去了二夫人房里,青枝端着几碟子点心。 有蒸蛋糕,烤蛋糕,还有奶油,蛋挞,形状小巧讨喜的饼干。 幼菫将碟子往二夫人跟前推了推,“二舅母吃点心,都是青枝做的。” 二夫人早已是眼睛放光了,挨个拿着吃了一遍,赞叹道,“青枝姑娘好巧的手,我开了这么多年点心铺子,也不曾见过这般精巧的点心。” 幼菫黯然道,“我当年不小心落了水,大病了一场,几欲活不下去。庵里清苦,青枝便卖了她的银簪子,偷偷买了鸡蛋牛奶,琢磨着做点好吃的,希望我能多吃两口,养养身子。” 二夫人抓住幼菫的手,眼里满是心疼,“堇儿……我没想到你还受过这般苦,可恨那候婆子从未提起过,我若知道,定然要来接你回去养着。” 二夫人说的真诚,幼菫不禁有些惭愧自己编的这一通半真半假的话。 幼菫拉着二夫人的手道,“二舅母疼堇儿,堇儿心中感激。二舅母当年若来接我,怕是大舅母也不会同意。当年外祖母去世,我可是连外祖母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连送一送外祖母都不得,便被送到了静慈庵。” 二夫人回忆道,“老太太不好的那夜,表小姐是在碧纱橱的,大夫人说怕吓着小姐,便让张妈妈抱回了堇园。后来我们见老太太应是熬不过那夜了,便把几个孙儿孙女喊到老夫人跟前,大夫人却说堇儿是外孙女,就不必接过来了。让你来静慈庵,也是大夫人的主意,当时其实大老爷二老爷和我都是不同意的,可大夫人说你命硬,怕府里其他人再被波及,大老爷颇爱重大夫人,便也点头同意了。二老爷和我人微言轻,府里的事是做不得主的,老夫人不在了,大夫人更是没了顾忌了。我也不懂,大夫人为何这般容不下你。” 幼菫道,“外祖母一直偏宠我,临走前又把她大半的积蓄都留给了我,大舅母是心中不平吧。还有,大舅母觉得是我克死了外祖母,大舅父二舅父丁忧在家三年,仕途受到了影响。” 二夫人道,“原来如此,我只以为她是忌讳你不祥。如今快要出孝期了,你们几个姑娘都该议亲了,你也应能回去了。” 幼菫苦笑,“堇儿曾见了崇明寺的主持净空法师一面,净空法师说堇儿命格已变,已是富贵命格了,身边的人都会受益。只是我就怕大夫人不肯让我回,所以才让二舅母过来,想求二舅母帮我想想办法。” 二夫人高声道,“程府也不是他王琼思一个人的,怎能什么都由着她来。堇儿放心,我顾青筠必会保你回府的!” 幼菫有些动容,她原本是想先提点心铺子的事,作为交换,让二夫人帮她回程府,如今方发现二夫人是个爽快真诚之人,倒是自己不够坦诚。 幼菫站起身来,规规矩矩地给二夫人屈身行礼,“堇儿谢二舅母。” 二夫人笑着拉起她。两人比刚开始亲近了许多。 幼菫坦诚道,“我原是想用点心方子换二舅母相助,却不曾想二舅母对堇儿一片真心,堇儿惭愧。” 二夫人笑道,“我原也是想来讨要这点心方子,不过即便没点心方子,我也不会扔你在这里不管的。” 幼菫笑嘻嘻,“咱俩真心换真心,坦诚换坦诚。” 二夫人抚手笑道,“说的好!就是这么回事。我最不爱那些弯弯绕绕。” 幼菫笑道,“二舅母便是那莲花,中通外直,不蔓不枝。” 二夫人赞道,“堇儿好学问。”说着噗嗤笑了起来,“咱俩这互相恭维起来没完没了了。” 幼菫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然后便拉上青枝一起,说起来这点心铺子的事。 幼菫的建议是,祥和斋以后只做蛋糕,蛋挞和饼干。蛋糕又可分几种:大的可以切成小块吃的,寿桃形状的,还有加奶油的。寿桃形蛋糕可以推广定位为寿宴生辰宴专用,上面还可以写一些福禄寿喜财的吉祥字。蛋挞定位为高端精品,价格定得高高的,饼干可以做各种动物花朵形状的。 幼菫重点说了一些销售技巧,其中还援引了静慈庵的好豆腐这个现成的案例。 幼菫又画了各种模具的形状,标注了材质尺寸等要求,又写了厨具的要求,让祥和斋先准备着,待都备好了便让青枝去祥和斋现场教上几日。 二夫人听的认真,连连拍手称赞,“堇儿怎就有这么妙的点子?祥和斋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 幼菫笑道,“二舅母就等着数钱吧。” 次日早上吃完斋饭,二夫人一众便要启程离开了,幼菫给她们备了点心路上用。 幼菫又拿了两匣子点心给顾晋元,笑盈盈道,“这些点心表哥拿回书院吃吧,那蛋挞放不住,最好今日便吃完,饼干和蛋糕可以多放几日。也就是吃个新鲜,待过几日祥和斋重新开张,表哥想吃随时都能吃到了。”幼菫这是想弥补下内心的愧疚啊,当年小幼菫那番骄纵得多伤这孩子的心呐。 顾晋元顿了下,接过了匣子,他是不爱吃甜食的,淡淡道了句,“表妹费心了。” 送到静慈庵门口,目送众人离去。 待转弯时,顾晋元回头,只见到幼菫纤细的背影向庵内而去。 几日后,祥和斋掌柜的张来福亲自来接青枝,马车车厢布置颇精致讲究,配了锦垫靠枕,还有个小几,带着整套的茶炉茶具。 张来福道是一切都准备妥当了,祥和斋有个后院,三间正房,张来福老两口并一个女儿住那里,青枝去了住他女儿的房间,他女儿和他老伴住一间,张来福自己出去和伙计下人们住。 幼菫听了觉得安排得妥当,便放心让青枝去了。 青枝到了祥和斋,上下都对这位有着神仙般巧思巧手的姑娘极为恭敬,日常起居皆有张来福的女儿尽心尽力地伺候着,青枝过了几天大小姐般的舒坦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祥和斋 青枝在的这几日,每天教学做的点心,都拿出去切成小块,让小伙计在大街上分发免费品尝。点心本身散发出的香甜味道,让小伙计们没费太多口舌,便有人驻足品尝,吃了第一口便停不下来了,还想再要,小伙计道每人只能一种一块,多了没有。路上见热闹,纷纷凑过来讨要品尝,问是那家店的,要去店里购买。 小伙计喊道,“西大街西头的祥和斋,三月初八正式开售这些点心,大家伙想吃到时去买啊!”“祥和斋的点心全大燕独一份啊”“每天限量供应先到先得” 三月初八这日,祥和斋还未开门,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龙。 待掌柜的张来福一打开店铺门,柜台上已整齐摆设各色糕点,有福禄寿喜财的寿桃蛋糕,切块蛋糕,奶油蛋糕,蛋挞,各式花朵动物形状的饼干,样样新奇,外形讨喜。香甜的味道也散了出去,队伍乱了起来,众人都往前拥挤去,生怕自己买不到。 张来福拿出价格牌摆上,笑呵呵道,“乡亲们先看看价格牌备好银子啊。” 人群中炸开了,“竟这般贵?”“那个叫蛋挞的竟要一钱银子一个?”“哎呀哎呀不买了”便有人退了出去,也有人在犹豫着“我家那小子前日吃了几口,便忘不了了,贵也得买啊”“要不先少买点”,有那不差钱的喊着“不买的靠后啊,别挡着我们买”“我家公子在茶楼等着这点心呢,不买的让让了” 张来福笑呵呵继续道,“我们这点心工艺复杂,用料也考究,厨房伙计们忙活一天也做不了多少,便想多卖也多卖不了的。” 这时已经有那些不差钱的付钱买了,各样一大包的买。 那些人见糕点瞬时少了,不禁急了,也不嫌贵了,争先恐后的举着银子往前挤。 第一批做好的糕点,不到半个时辰便售罄了。那些没买到的人后悔不迭,在铺子前不肯离去,问什么时候还能出。 张来福道,“两个时辰一批,第二批便要等到晌午了,一天三批。大家伙先散了吧,晌午再来不迟。” 众人听了更不敢走了,队伍反而越来越长。那先前买了回去的,又过来排队再买。 张来福这一整天嘴巴就没合拢过,三批糕点,每次出来都是迅速售罄,现在才申时,祥和斋便闭了店,把一些边角料分了给伙计们,个个欢天喜地的。伙计们是顾氏挑出来的机灵的下人,一家子的卖身契就在顾氏手里,用得也放心。 张来福扒拉着算盘,算完账呆那里半天没动——这一天竟收入了100余两银子!刨去成本,至少还剩80两!祥和斋上月一整月可只有20两的利润,往年年头好的时候也就一个月百八十两。如今这一天赚的比以往一个月还多! 张来福的手在颤抖,禁不住老泪纵横。他是顾家的老仆了,眼看着顾家一天天败落,又眼看着二夫人在程家艰难,如今日子总算是有盼头了,二夫人的好日子来了,他张来福的好日子也来了! 幼菫正在偏殿抄经。 幼菫抄的经书,是崇明寺送过来的,因经书珍贵,慧明师太想要各誊抄一份供平日诵读,原本要仔细珍藏起来。幼菫自告奋勇揽了这差事,练字加礼佛,两不耽误了。 这些经书,慧明师太竟如此珍视,看来崇明寺的净空法师还是蛮大方的。 慧明师太自静慈庵香火兴旺,面容愈发慈悲超然了,说话少了,却更加有禅意了,已然有了大师风范。来上香的香客们,若得了慧明师太几句点拨,那是天大的荣幸,皆欣喜若狂。慧明师太不管多忙,都会在这个时辰过来陪着幼菫。 到如今幼菫已抄了一个月,今日这已经是抄完了第二本了。幼菫又仔细校对了一遍,将有错字的挑出来,重新誊抄一页替换上。 幼菫站起来舒展了下酸痛的脖子肩膀,“抄完了,师太您看看。” 慧明师太接过抄好的经书,一页页翻看着。赞叹道,“辛苦何施主了。何施主这一手小楷实在漂亮,赏心悦目。” 幼菫心道,我前世可是练了二十年的毛笔字,想起来一把辛酸泪。嘴里却谦逊道,“师太过誉了。佛法精深,幼菫抄经也是修身养性,大受裨益。” 慧明师太念着佛号道,“施主有佛根。” 幼菫失笑,慧明师太别是要劝自己皈依佛门吧? 好在慧明师太着急装订佛经,先告辞了。 青枝收拾了笔墨纸砚,给幼菫戴上幕离,出了偏殿,回偏院。 一位白须灰色衣袍的老者缓步进了大殿,后面跟着一个少年仆从。老者背着手在正殿转悠了一圈,又往偏堂而去。 老者转到书桌前,拿起桌上一页经文,赞道,“竟有人写得如此一手好字,正楷能写出气势和风骨可不是易事。” 仆从道,“应是哪位学子过来游玩落下的吧。” 老者摇摇头,“这字倒像女子所写。”说着把这页经文折起来放入怀中。 仆从奇道,“这字入了老太爷的眼,真是它的造化。” 老者笑道,“这字可没几个人能写得出来,不要小瞧了。” 仆从笑嘻嘻应是。 见一个女尼在打扫,书童上前施礼问道,“师父,不知哪里可以吃斋饭?” 女尼施礼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今日的斋饭已经布施完了。施主可明日早点来。” 仆从道,“我们会多添油钱,还请师父让厨房给做一碗来。” 女尼道,“施主有所不知,静慈庵斋饭每日定量,每种斋饭只有20碗,多了便没有了。” 老者好奇地问,“竟有这般规矩,贵庵主持大智慧。” 女尼念了佛号道谢。 仆从不悦地嘀咕,“这庵里的尼姑傻了不成,有钱不赚,害我们白跑了一趟。崇明寺都没有这般大的规矩。” 老者轻呵道,“小五。” 仆从吐了吐舌头,不吭声了。 老者朝女尼施了一礼,出了偏殿。 仆从跟上去,“老太爷明日还要来吗?” 老者道,“自然,这崇明寺都没有的斋饭,总要尝尝。连那嘴刁的净空都说好吃,我怎能错过?” 仆从道,“净空法师小气,一直只夸自家的斋饭好吃,竟难得肯夸一次别人。” 老者哈哈大笑,“你说的对,他就是小气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无赖 张妈妈一大早便下山采买去了。 幼菫对正在洒扫的青枝勾勾手指,青枝乖乖过来。 幼菫道,“青枝,咱出去溜达溜达?近日张妈妈总拘着不让出去,我快憋坏了。” 青枝拨浪鼓般直摇头,“张妈妈刚嘱咐过,没张妈妈跟着,小姐不能出去。” 幼菫循循善诱,“咱就出去一小会,山里人来人往的,能有什么事?以前出去不也没事吗?且咱就在庵堂附近转转,不走远,张妈妈回来之前咱肯定早就回来了。” 青枝动摇了,其实她也想出去玩。 幼菫就知道,青枝在她手下从来过不了三个回合。 青枝帮幼菫戴上幕离。两人兴致勃勃地出了庵堂。 幼菫身量高挑纤细,穿着月白色薄袄裙,罩着白色幕离,袅袅婷婷,款款而行。 庵堂往下走不远有条岔道,小径很窄,地上满是青苔,枯草杂乱。幼菫记得没走过这边,便有了猎奇的心思,拉着青枝拐了过来。小径两边的树木已有绿意,偶有几棵盛开的桃树,杏树,很有意趣。顺着小径走差不多一刻钟就是个山坳,山坳里阳光充足又避风,更温暖一些,绿意也更浓一些。 青枝指着另一边的山道,“那便是大青山,崇明寺就在那边。” 幼菫道,“的确离的挺近。” 两人找了个有矮矮的干草的平地,坐下休息,扒拉着干草,看到那下面嫩嫩的小草,心里软软的。 这时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传来,“小娘子,这是在看什么啊?”一个穿红戴绿的小白脸摇着扇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个仆从。 青枝慌忙起身护着幼菫,呵斥道,“哪里来的登徒子?赶紧走开!” “哟,这个小娘子还是个烈性子呢。”两个人言语轻佻,说话间已走动了幼菫跟前,色眯眯盯着幼菫,“小娘子可否摘了幕离,认识一下?” 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扑面而来,幼菫皱眉,她们对这两个泼皮可没胜算,这里荒山野岭的也没人来往,幼菫不敢往下想了。此时唯有想办法拖住她们。 幼菫故意粗着嗓子道,“公子定然是出身富贵的谦谦公子,还请莫要玩笑。” 那小白脸颇为受用,挺了挺胸,扯了扯衣袍,摇着扇子,作风流倜傥状,“小娘子好眼力。我乃礼部尚书之子刘世明,家父深得太子器重。不知小娘子是哪家府上的,怎么称呼?” 幼菫道,“小女家世微寒,不值一提。男女授受不亲,小女闺女不便相告。” 那小白脸却一味纠缠,幼菫的幕离竟被他一把掀开了。待看到那藏在幕离下的绝美容颜,那小白脸的三角眼露出淫邪的光芒。青枝已吓得白了脸,拼命推开小白脸,挡在幼菫前面。 这时有一老者并一仆从路过,幼菫小跑迎了上去,“祖父,怎现在才过来,让雪儿好等。” 老者瞥了眼那个无赖公子,笑道,“祖父来迟了,雪儿莫生气,来,走了走了,你父亲一会便过来。” 幼菫亲热地和老者并行而去,青枝和老者仆从愣了愣,跟了上去。 那小白脸刘世明不甘心地盯着幼菫离去的背影。 幼菫屈身向老者行礼,道,“多谢老先生出手相救。” 老者哈哈笑道,“你都喊我祖父了,我怎能不管你?” 幼菫讪讪道,“小女唐突了。” 老者摆摆手,“无妨。你倒是很急智。你家人在何处,老夫送你们过去。” 幼菫道,“在前面的静慈庵,劳烦老先生了。” 老者笑道,“那倒巧了,老夫也是去静慈庵,正好顺路。” 幼菫附和了声便不再说话,低头走路。那老者也不多话,悠闲地赏着路边风景。 没走多远便碰到急急赶来的慧明师太和几个尼姑。 慧明师太看见幼菫,松了口气,念了佛号迎上去。 幼菫问道,“师太怎过来了?” 慧明师太道,“有弟子说看到两位女施主往这边岔道来了,这岔道甚少有人走,贫尼怕有不测,便过来看看。” 幼菫心中感激,忙施礼道谢。 慧明又跟老者互相施礼。 老者道,“鄙姓韩,慕名而来品尝贵庵斋饭。” 慧明师太侧身作请,“韩施主请。” 老者走在前面,幼菫轻声跟慧明师太道,“刚才我们遇险,幸得老先生相助。” 慧明师太低声道,“何施主以后莫要独自出来了,想要出来时跟贫尼说一声,让两个弟子跟着,以防万一。” 幼菫对慧明师太多出几分亲近,乖乖道,“堇儿知道了。师太莫要告诉张妈妈。” 慧明师太微微一笑,“好。” 静慈庵里此时已很是热闹,正殿前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正排着队领取斋饭,几个尼姑有条不紊地分发斋饭,旁边是功德箱,往里投多少香油钱全凭心意。 尼姑们时不时地念声佛号,“咸豆花二十份已经没了。”“豆腐脑没了”,后面的人便悻悻喊道,“今日怕是又领不到了”“我家夫人还等着吃呢,怕要挨骂了”“我家小姐也在家等着呢”“要想能吃到,还是得住下,住下都是管三餐斋饭的,听说有好几样呢”“庵里供香客住宿的院子是有数的,不是想住就住得进来的。我家夫人想来住,已经排到下月了。” 韩老太爷看着面前情形,对仆从小五笑道,“今日怕是又吃不到了。” 仆从小五扁扁嘴,“这没的也太快了些。” 慧明师太内心很满意主仆人二人的失望,面上却从容淡然的很,伸手恭请韩老太爷,“韩施主请到这边偏殿用斋饭。” 韩老太爷笑道,“哦?老夫竟有这般待遇?” 慧明师太高深莫测道,“万法皆空,因果不空。阿弥陀佛。” 待韩老太爷坐定,不多久便有尼姑送来了斋饭。只见面前案几上摆满了斋饭,一碗东坡豆腐,一碗豆腐脑,一碗咸豆花,一碗甜豆花,一碗香菇豆腐白玉汤,一碟豆腐素包子。 韩老太爷惊讶道,“这般丰盛?” 慧明师太道,“这几道是静慈庵最受欢迎的斋饭。” 韩老太爷挨个品尝过来,赞叹不已。慧明师太在一旁耐心作解释。 待到韩老太爷吃饱满足起身,剩给仆从小五的饭菜竟然不多了。 小五不开心地暗道,我也想尝尝那豆腐脑豆花啥滋味啊。又自我安慰,好歹还有别的几样,比外面啥也抢不到的好了太多。 韩老太爷满足地叹息,“贵庵的斋饭果然名不虚传。多谢师太了。” 慧明师太念了佛号,“韩施主想吃随时来便是。” 韩老太爷哈哈道了谢,添了香油钱,心满意足地辞别了慧明师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悠闲 下山路上,小五宝贝地抱着怀里的包子,道,“这师太倒是对老爷客气,老太爷要是喜欢,小的每日都来跟他们讨上一碗。” 韩老太爷道,“这是沾了那姑娘的光。” 小五问,“老太爷为何这般说?” “你没见慧明师太对那姑娘颇为恭敬亲近,想是知道了我们对她施了援手,替她报恩呢。” 小五恍然道,“原来如此。也不知那小姐是何身份,慧明师太这么礼遇她。” “怕是被家人送到这里的。” “老爷何以见得?她带着幕离,模样也看不见,自己的身世她也是一句未提。” “你看她一身素衣,腰间手上半点饰物没有,出来游玩拜佛可不会这般打扮。” 小五连称可怜,“那小姐瞧着比我还要小,她家人怎舍得扔在这庵里?” 韩老太爷摇头不语。二人下了小青山,过了山坳,往大青山而去。 偏院里,青枝回来便放声大哭。“小姐要是有个好歹,奴婢就是死一万次都不够。” 幼菫不停安慰,最后搬出张妈妈快要回来了,青枝才算止了哭声,却说以后再也不陪她偷溜出去玩了。 青枝的这种誓言幼菫一点都不怕,她自小到大在幼菫面前就没赢过。她是自小就跟着幼菫的,比幼菫大一岁,每每前脚刚发了誓言,后脚就在幼菫的胡搅蛮缠下放弃抵抗了。 张妈妈回来了,除了鸡蛋牛奶,还买了些蔬菜种子,张妈妈在小院的一角辟了个菜园,自己种些青菜,丰富一下饭桌。张妈妈买的种子就是些黄瓜,菠菜,莴苣,茄子之类的。 幼菫曾让张妈妈数了一遍大燕所有的蔬菜五谷杂粮,发现有很多蔬菜和粮食还没有从海外传过来。就像辣椒,土豆,西红柿,红薯,玉米现在都还没有,这些作物都是后世从海外传入的,不是本土所有。 幼菫是无辣不欢的人,最爱的菜系便是川菜,土豆,红薯,这些根茎类的也是幼菫的大爱,两年没吃了,还真真有些怀念它们的味道。 幼菫问张妈妈,“妈妈,集市上就没有别的稀罕品种吗?整日就这些菜实在是单调。” 张妈妈摇摇头,“集市上卖的都是这些。再说青山镇小,稀罕东西也不会在这里卖。” 幼菫想想也有道理。想着等回了京城,一定好好出去逛逛,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惊喜或灵感。 幼菫想起出去玩的事,觉得指望青枝陪她偷溜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走张妈妈这条路,把她给说服了。便往前凑了凑,“妈妈,现在正是春光好的时候,妈妈许我每日出去走走吧,我每日待在庵里,感觉自己都是尼姑了,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有出家的念头了。” 张妈妈连连“呸呸呸”,“小姐莫要乱说。老奴只是担心现如今小青山人多,小姐身边又没个兄弟护着,出去着实不安全啊。” 幼菫笑嘻嘻道,“妈妈不必担心,慧明师太说了,我想出去她可以派两个强壮的弟子跟着,她们都是有功夫在身的,定然不会有事的。” 禁不住幼菫纠缠,张妈妈勉强应了,“小姐可不能走远,附近走走便回来。” 幼菫连连应着。 一旁的青枝一脸绝望,张妈妈啊,你要是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还敢这样应了小姐吗? 青枝正犹豫着要不要舍得一身剐告诉张妈妈,被幼菫一把拖走了。 幼菫奶凶奶凶地警告,“你要敢告诉张妈妈,我就把你给嫁了!” 青枝红着脸道,“小姐好不知羞!” 青枝感觉自己这主子实在胆子大,别家的小姐要是遇上这种事,不得胆子都吓破了躲在家里哭上好几日?若有想不开的怕是要拿根绳把自己了结了。偏自家主子没事人一样,前脚刚被调戏,后脚就又喊着要出去了。 此后每日看书累了,幼菫便拖着青枝,喊上两个壮实的尼姑,出去逛上一番。青枝每每出去都是心惊胆战的,生怕再出了什么意外。偏偏幼菫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山坳,觉得那是块风水宝地,谁让那山坳那么温暖静谧呢,幼菫本就是个温暖的人,喜欢的也是暖暖的东西。 带上玉萧,累了休息时吹上一曲,合着柔柔的春风,悠扬的萧声在山谷中回荡,很是惬意舒心。这玉萧自己不会但前身会啊,如今吹的多了倒喜欢上了,时不时的还会琢磨着吹几首现代曲子。往山坳深处走,还能发现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遍地铺开,美如画卷。偶尔还能挖到能吃的菌菇和野菜,很有野趣。这样的日子才是逍遥快活啊。 幼菫他们还碰到了几回张韩太爷和小五,应是到静慈庵吃斋饭了,几番交谈下来,也熟稔了起来。那韩老太爷就住在大青山半山腰的一个草庐里,离这个山坳也就一盏茶的工夫。幼菫感觉这老爷子很是一副隐士高人的模样,青枝却不以为然,道是哪有如此贪吃的世外高人?说不定是跑这里避难躲仇家的。 这日又来了山坳,这山坳里真有不少宝贝,其中有一样便是那荠菜,这里面的荠菜鲜嫩肥大,用来煎鸡蛋包饺子都很美味。昨日没吃过瘾,今天打算再挖一些。 那两个尼姑觉清和觉慈几日相处下来,对这个没有娇娇脾气的大小姐很是喜爱,也愿意帮她一起挖。四人边挖着边嬉笑着,其乐融融。 小五喊着打了声招呼,幼菫她们方发现小五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提着个食盒,看样子是从小青山那边过来。果真如青枝所说的那般,这老爷子是个贪吃的。 青枝跑了过去,问他,“怎就你自己?韩老太爷呢?” 小五道,“老太爷一个老友过来了,两人正在草庐吃酒呢,我来取了些斋饭,让那老友尝尝。” 聊了两句,小五便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中毒 就在幼菫他们要离去时,却又听见小五惊慌的喊声,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 小五扑通在幼菫面前跪下,满脸泪水,“何大小姐,求你救救我家老太爷,老太爷快不行了!” 幼菫让青枝扶他起来,“怎么回事?” 小五抹了把眼泪,“我刚才回去,进门便发现老太爷和他那老友口吐白沫,躺在地上,神志已然不清了!草庐就我一个人,想着你们就在这边,就先来找你们了。” 幼菫道,“我们也不懂医术,不过倒可以过去先帮你照应着,”又转身对一个尼姑道,“觉慈师父跑一趟崇明寺吧,找个会医术的过来。” 小五忙道,“找净空法师,他和老太爷熟识。” 小五已没了主意,连声说好。 山路崎岖。 佛家慈悲,救人性命要紧,那觉清师父嫌幼菫走得慢,竟背着她跑。幼菫感到了深深的耻辱,这身子太娇弱了! 不多一会便到了草庐,草庐质朴,只三间房,中间的便是厅堂,进去发现张老爷和一个黑脸中年人双双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脸色煞白,身子还在抽搐,地上满是呕吐的秽物。 看这症状很像食物中毒。 幼菫望向几案,上面摆着一叠凉拌野菜,还有一大碗炖土豆。土豆?大燕不是没有土豆吗? 幼菫指着那碗土豆问小五,“这是什么?哪里来的?” 小五正忙活着帮张老太爷清理身上的秽物,闻声道,“那是这位秦先生带来的,也不知道叫什么。” 幼菫心中已有猜测,问小五,“可还有没烹饪的?” 小五道,“有一大袋子呢。” 幼菫随小五去了外面的小厨房,小厨房很简陋,厨具简单,估计不常用。地上有个布袋,里面果真装满了土豆,土豆皮已经是深绿色,大多都发芽了,有的芽还很长。 这是龙葵素中毒啊!一旦土豆发芽了,土豆内部的毒素龙葵素就会增多,吃多了会致命的。 “他们这是中毒了,得抓紧时间催吐,清空腹中的食物!”幼菫道。 小五慌了,带着哭腔,“怎会中毒呢?都是我做的,没毒啊!” 幼菫边快步去了厅堂边道,“来不及解释了,小五负责张老太爷,觉清你负责这位秦先生,催吐。让他们趴着,用手指或筷子抠喉咙,吐得越干净越好!” 小五和觉清连忙照做,一番折腾,张老太爷和秦先生又吐了许多,直到二人吐不出来了,幼菫方喊停。 又让小五拿来醋,给二人灌醋。醋可以分解龙葵素,使得毒素的浓度降低,使之对人体不产生威胁。前世时,如果土豆微微有些泛青,幼菫又舍不得扔掉,便把皮削掉厚厚一层,再用清水加醋多泡一会,做醋溜土豆丝吃。 待净空法师匆匆赶来时,二人已情况大大缓解,不再抽搐,呼吸已然平稳下来。小五已经给二人换上了干净衣袍,厅里的秽物也清理干净了。 净空法师依次给二人把了脉,道,“从脉象看,是中毒了。如今脉象平稳,应是无碍了。我再给开个清毒的方子,寺中弟子自会煎好送来,喝上三日即可。” 小五长舒一口气,哭着道,“阿弥陀佛,多谢大师。真真吓死小的了!” 净空法师问小五,“方才是何人施救的?” 小五停了哭声,“是何大小姐想的法子,给老太爷扣了嗓子眼,又灌了许多醋。” 净空法师的目光转向幼菫,“女施主聪慧。” 幼菫道,“大师谬赞。我只是看他们像是食物中毒,想法子催吐而已。” 净空法师捋着胡子意味深长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有慈悲心,实乃大幸事也。” 幼菫心中吐槽,大师你又来了,不用反复提醒我了吧? 净空法师也不久留,起身离去了。 幼菫出来也很久了,怕张妈妈担心,也告辞离去。 幼菫他们在山坳里碰到了焦急寻来的张妈妈和慧明师太一众尼姑。 张妈妈一番唠叨,幼菫又一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土豆,大燕国居然有土豆!只是奇怪他们怎都不识得。 幼菫本想过两日再去探望张老太爷,顺便跟张老太爷打探一下那土豆的来历。如果那秦先生还在就更好了。 不想次日便遇见小五来庵堂取斋饭,说是张老太爷他们已无碍了。 幼菫便带着青枝觉清觉慈跟着小五一起去了草庐,她很担心那毒土豆被处理掉了。 张老太爷见幼菫前来,很是高兴,连番道谢,“何小姑娘以后便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了。” 幼菫笑道,“幼菫当不得。当初老太爷还救了幼菫一命呢。” 张老太爷笑道,“你便不要客气了。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友秦先生。” 秦先生拱手道,“何姑娘救命大恩,秦某感激不尽。” 幼菫连忙摆手,“秦先生莫再客气。幼菫有一事想问先生,昨日你们所食之物是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从未见过。” 秦先生道,“在下去年跟随家船队去了海外,上月方回。这是从海外带回的,这在当地深受欢迎,在下也觉得味道甚好,便运了些回来。本想来京城售卖的,这是先拿了袋来让老兄尝个新鲜,不想差点酿成大祸。名字却不知道,都是番外语言,通译也不会翻译。” 幼菫问,“已开始售卖了吗?” 秦先生道,“还不曾,我来的时候还在卸船,货物都要先入商号仓库。” 幼菫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秦先生叹气道,“万幸尚未售卖,否则整个秦家商号百年声誉就毁于一旦了。在下这便要起身回京了,这些东西要尽快销毁掉。” 幼菫道,“先生莫急,先生有没想过为何之前吃这东西没事,昨日就出事了呢?” 秦先生低头想了想,道,“之前食用的尚是土黄色,如今已泛绿发芽,莫不是因为这个缘故?” 幼菫道,“怕是如此。既然这东西海外可以食用,我们自也是可以食用的。既然它已发芽,我们种了它便是。”幼菫想到了二夫人说起大燕国粮食紧缺,这土豆产量奇高,若把它在大燕普及了,那粮食紧缺问题就可大大缓解了。 秦先生道,“我们商人讲求的是快进快出,种地这营生实不在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番薯 幼菫倒是会种植的,谁家没个阳台菜园呢?幼菫家的阳台可是满满当当的,一层层的蔬菜架子,各样菜都种点,平时都不太用买菜,宅女嘛,又喜爱美食,在这上面花的心思自然也多些。 幼菫想了想,不如自己种植,毕竟自己是种过土豆的,经验总比他们丰富一些。这么多土豆漂洋过海地过来,万一被他们给种砸了,也太过可惜了。为了那些吃不上饭的老百姓,也为了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能随时吃到土豆,幼菫一咬牙,“先生不如卖给我吧,我想办法种来试试。不知先生有多少?大约需要多少银两?”幼菫手里有净空法师给了一千两银子,此时颇有些财大气粗。 秦先生慷慨道,“何姑娘想要拿去便是,这些东西于我已无用,本就是要销毁的。总共应有五千多斤。” 幼菫推辞,一副姐可是有钱人的样子。 张老太爷对幼菫笑道,“何小姑娘莫要跟他客气。何小姑娘可会种植此物?如此多的数量何小姑娘都要种下吗?” 幼菫谢了秦先生,方道,“我二舅父是在司农寺主管农桑之事,我可以请教二舅父。二舅母前几日来看望我,说现在大燕粮食紧张,很多人吃不上饭,这些如果种的好,帮一下那些穷苦人也好。” 张老太爷赞许道,“何小姑娘有大善之心啊。你可有耕地,可有人手?” 幼菫摇头,她即便是有也是在程府大夫人手里。何府名下的庄子,母亲名下的庄子,外祖母名下的庄子,加起来怕是有好几个。她想求助二夫人看看,不知她是否有庄子,先借来种上一季,若是成功,以后便不用自己操心了。 张老太爷道,“老夫倒有一处庄子,就在大青山附近,庄子上也有佃农,不如借给你用?” 幼菫惊喜,那自己出去就方便了许多,这个土豆的种植,还是要现场去盯一下的。“那太好了,老太爷租金如何算?” 张老太爷微笑道,“等丰收了给我一袋子没毒的尝尝吧!” 幼菫感觉自己这趟是来占便宜的,很有些不好意思,“张老太爷,我是有钱的!” 张老太爷哈哈道,“莫再推辞了,老夫如今也只贪这口腹之欲了。” 一番商议之后,土豆被命名为“番薯”,秦先生两日后会将他那里的番薯都送到张老太爷的庄子。 张妈妈得知了幼菫的壮举之后,觉得很是胡闹,小小闺阁女子,怎就想到要去庄子上种地了? 幼菫百般劝说,又是国家民族大义,又是百姓可怜,又是现如今粮价越来越高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张妈妈最终同意了。应是最后一条理由说服了她。 幼菫把张老太爷那一袋子“番薯”给拎回来了,托词说是要给二舅父送过去,讨教一下种植方法。 两日后,五千多斤番薯已送到了张老太爷庄子,幼菫带着张妈妈,青枝,和老太爷会合,去了庄子。 庄子在大青山的西边,从大青山下山,再坐车走三四里地便到了。老太爷道这周边都是崇明寺的寺院田,他从前常住在这里。 在一片田野之中,远远的便看到一个高墙大宅院,门口还有一池塘,塘边种了柳树。 待到厅堂坐定,庄头上来给张老太爷和幼菫磕头请了安,那庄头姓陈,四十多岁,粗壮憨实,是张老太爷府上的世仆。 张老太爷道,“何丫头是老夫的救命恩人,你务必用心招待,不得轻慢懈怠,好好协助何丫头把这番薯种好。” 陈庄头道,“老太爷放心,小的定听从何大小姐的吩咐。” 张老太爷又一番叮嘱后,便背着手出去溜达去了。 幼菫对陈庄头道,“听闻陈庄头是种田的好把式,你对那番薯如何种植可有章程?” 陈庄头恭敬道,“回何大小姐,小的已仔细看了那些番薯,觉得和生姜倒有几分相像。小的猜测,种植上应是把番薯切块,一个芽块便是一株,选地最好是沙地,施肥浇水要足,番薯方能长的肥大。番薯长植株是何模样,小的却是不知,后面要怎样做也无从知晓了。” 这陈庄头是有几分本事的,番薯的确是要切块种植的,一个芽一块,选地质疏松、肥沃、排水良好的地块为最佳,而且足量的施肥浇水很重要,直接影响产量。 但是有两点陈庄头没提到的,便是番薯芽块需要用草木灰裹一下,可以杀菌防止腐烂,再就是开花后要掐掉花及部分枝叶。后者倒不着急,草木灰现在就要提出来了。 幼菫道,“陈庄头说的好,我在这之前曾问过精于农桑之人,陈庄头说的竟和他一字不差。” 陈庄头挠挠头,“谢大小姐夸奖。” 幼菫又道,“不过那人还提了一点,生姜辛辣,埋于土中不会受虫害侵扰,番薯却不同,它肉质绵香,不比生姜辛辣,相比而言容易腐烂和生虫害。如果在芽块上裹了草木灰放置两日再种植,应更为稳妥一些。” 陈庄头更加恭敬了,“对对,小的怎就没想到呢,此法定然可行。” 幼菫让陈庄头带着去看番薯。 番薯堆放在仓库里,小山一般。大多数番薯已经发芽,有没发芽的也是青绿色了。 幼菫便让陈庄头召集佃农,将已经发芽的切块裹草木灰晾晒。没发芽的待发芽再处理。 幼菫不放心,便在现场盯了半天,有问题便随时指出来。待一切上了轨道,才返程回了静慈庵。 两日后又去看了下种。已经发芽的番薯有一大半,均种了下去,种了有12亩,一亩地用差不多三百斤的番薯种,这样算来,等所有的番薯都种完,差不多能有将近20亩。 等待的日子很是充满希望,充实,快乐。看着发芽,看着长大,看着开花,待掐了花朵和多余枝叶,便是等待丰收了。 番薯的成长周期三个月左右,幼菫预计着,待到六月中旬差不多就可以收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傻了 此时已经是四月二十了,天气开始热了起来。 今日是幼菫的十四岁生辰。如果不是在孝期,十四岁是要行及笄礼的。 张妈妈还是按及笄礼的流程给幼菫走了一遍。幼菫换上了件豆青色长袖深衣,配月白色漳缎罗裙,挽了个流苏髻,依次插上银制的发笄、发簪、钗笄,手上又套了个精致小巧的银镯子,这番打扮下来,更添了几分少女的婀娜飘逸。 晌午时二夫人身边的刘妈妈过来了,带了二夫人送幼菫的生辰礼——一支赤金缠枝梅花金簪,一支凤尾金钗。 二夫人还托刘妈妈带来四百两的银票,说是祥和斋上月不到一个月便净赚了两千两,二夫人分祥和斋两成的股份给幼菫。 如今祥和斋的点心已经风靡京城了,谁家有个宴请,桌上若是摆出祥和斋的点心,是极有面子的,宴会档次一下子就提高了不少。 幼菫把银票匣子推给刘妈妈,“刘妈妈替我多谢二舅母,只是幼菫不能接受。” 刘妈妈道,“来时夫人说,表小姐只管拿着,祥和斋要想做得久远,以后还是要靠表小姐和青枝姑娘呢。”说着刘妈妈又拿了张五十两的银票给青枝,“这是夫人给青枝姑娘的。” 青枝大大方方地接了,“妈妈替我谢过二夫人。” 幼菫只觉得二夫人缺钱,才从点心铺子入手帮她,却没想到她如此大方。幼菫道,“就算没有股份,我也自会帮着二舅母。这四百两我且收下,当做日用足够用很久了。还请妈妈转达,股份的事情舅母莫要再提了。” 吃了斋饭后,刘妈妈便回了。 幼菫回房间看书,看的是一本《孙子算经》。 著名的“鸡兔同笼”就是在这本书上提出的: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答曰:雉二十三,兔一十二。 术曰:上置三十五头,下置九十四足。半其足,得四十七,以少减多,再命之,上三除下三,上五除下五,下有一除上一,下有二除上二,即得。又术曰:上置头,下置足,半其足,以头除足,以足除头,即得。 幼菫觉得还是第二种算法比较简单易懂,就是让所有的鸡和兔都抬起两只脚,剩下的24只脚便都是兔子的,每只兔子此时站着两只脚,得出兔子12只,再得出鸡23只。 幼菫又用解方程的方法把这道题给解了一遍,解方程几乎不用那般绕脑子,找等量关系列等式解方程便是。 还有一道“物不知数”其实就是“余数定理”: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答曰:二十三。 古人的智慧真是让人叹服。余数定理在现代都是很难的题目了。 还有一本书《九章算术》,幼菫已经读完。版本还处在比较初级的阶段,没有经过后世千余年的修订和增补,有一些概念和理论已初见雏形却未曾深入。不过这些理论已经让幼菫很惊讶,就像圆形面积的算法和“勾股定理”,这本书上已有初步的阐述。 幼菫拿着支毛笔勾勾画画,做着上面一道道的题目,对比分析着这些定理和后世的相通之处及不足,有种高中做数学题的感觉。幼菫上学的时候数学就学得很好,数学总能给她极大的满足感,还曾在奥赛中得过奖。 这时青枝进来,见桌上幼菫的稿纸,道,“小姐又在画符呢?” 幼菫狂翻白眼,拧着青枝耳朵恨恨道,“这是你家小姐我自创的数字符号,不是鬼画符!” 青枝讨饶,“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不说了。小五还在外面等着呢,说是老太爷请小姐去草庐一趟。” 幼菫松了手,“走。” 自幼菫救了韩老太爷,小五就对幼菫恭敬崇拜的厉害,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狗腿”。 小五狗腿地一路讲着笑话哄幼菫开心,往草庐而去。后面自然跟着拿着点心的青枝,和两个保镖觉清觉慈。 韩老太爷正在书房作画,画的是一幅大青山春景图,想题首诗却尚未想出合适的。 见幼菫来了,便递笔给她,“何丫头你来题字。”韩老太爷是觉得不管小姑娘写得如何,都是雅趣。 幼菫笑问,“我写啥都行吗?” 韩老太爷笑道,“自然,随便写便是。” 幼菫看了看画,沉思了一下,提笔一番笔走龙蛇: 中岁颇好道,晚家青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这是王维晚年写的《终南别业》,王维官至尚书右丞,由于政局变化反复,他早已看到仕途的艰险,便想超脱这个烦扰的尘世,中年时便隐居终南山吃斋奉佛,悠闲自在,颇为超脱。 幼菫写的是行书,她觉得行书更能表达这诗句的意境。 韩老太爷敛了笑,凝神在书案前端详了许久,抚掌赞道,“妙!妙!诗写得妙,字也写得妙!” 幼菫嘻嘻笑道,“老太爷莫怪我乱写就好。” 韩老太爷把画纸拿起来,举在眼前反复读着,“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精妙,精彩!小丫头竟然有这般好文采,这般好字!”说着,又道,“静慈庵偏殿抄经的莫不是你罢?” 幼菫点点头,“老太爷怎知?” 韩老太爷从多宝阁上一个匣子里拿出一页经文,”看是不是你落下的?” 幼菫点点头,“老太爷好眼力。”抄经用的是小楷,题诗用的是行书,老太爷居然能看出是一人所书。 韩老太爷道,“虽字体不同,风骨却是一样的。” 韩老太爷便不再理幼菫,反复诵读着那首诗,痴了一般。 青枝悄声问小五,“你家老太爷不会傻了吧?” 小五不悦道,“老太爷这是遇到好诗了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作诗 幼菫心道,我要是把唐诗三百首默出来,老太爷非疯了不可。便也不理,和小五青枝吃茶唠嗑,青枝带来的点心也吃了不少。小五眼看着点心越来越少,赶紧收了起来。 茶水喝了两壶了,老太爷还不见清醒,幼菫便想走了,她这出来一趟是有时间限制的。 老太爷见幼菫要走,连忙拉住。 “来来,丫头你再给我题一篇,”说着便在字画缸里一阵乱翻,拿出一幅画展开放在桌上。 幼菫无奈上前。这是一幅雪梅图。 幼菫想了几首写梅花的诗句,最终选了首最贴切的: 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老太爷又疯魔了。已然不知今夕是何年了。 幼菫估计老太爷一时半会清醒不了,便也不跟他告辞,悄悄走了。 小五送到门外,对幼菫愈加崇拜了,“以往只见过别人看了老太爷的诗画这个模样,不曾想老太爷也能这样。” 幼菫内心惭愧,又自我安慰,就算跑到古代来弘扬民族文化了,虽是剽窃却也促进社会进步了。重要的是诗,又不是写诗的人。 一番心理建设之后,幼菫顿时觉得自己形象高大,任重道远起来。 韩老太爷疯魔了半日,晚上神志方清醒了几分。第二日便带着小五回京了,去京城有名的墨香阁裱字画去了。 这两幅画一拿出来,那墨香阁的老板便被镇住了。墨香阁的老板自诩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那些当代名家要装裱字画都来墨香阁,古画鉴别和字画修复也是墨香阁的一绝,是以墨香阁的老板在儒雅中带了几分傲气。 这韩老太爷韩文正他也熟识,曾任翰林院大学士,文学造诣那是杠杠的,后来不屑官场勾心斗角,便辞了官,闲云野鹤去了。他在著名的松山书院挂了个荣誉院长的虚职,偶尔会到书院去教几日书,每每他去,书院便人满为患,不少不是书院的学子也千方百计想法子混进去。 墨香阁老板对着这字画发了半天呆,便腆着脸问韩老太爷,“韩院长不知可愿割爱……”韩文正的水墨画造诣颇深,但他性子孤傲,他的画轻易不肯送人,是以市面上流传的不多,一画难求。今日这画又配上如此精妙贴切的诗句,更是令人叹为观止,如能得上一副,可当镇店之宝了。 韩老太爷心中警铃大作,便要把字画收回来,“不裱了。” 墨香阁老板忙按住韩老太爷的手,“韩院长别恼,我两日日便给裱好,亲自给韩院长送府上去。” 韩老太爷小气道,“我看你居心不良,不用你了,我自己裱。” 墨香阁老板赔笑道,“免费裱。” 韩老太爷摇头。 墨香阁老板继续道,“再送一块端砚。” 韩老太爷继续摇头。 墨香阁老板一咬牙,“老坑的!” 韩老太爷满意地松了手,“你临摹可以,可别把我的署名都临摹上。” 墨香阁老板赧然道,“不敢不敢。” 这时墨香阁里有人已注意到这边,悄悄凑了上来,待看到上面题字,忍不住惊叹出声。店里的人瞬间都围了过来,墨香阁遇到精品神品的几率是最高的,这些文人都敏感的很。 墨香阁老板干净利落地把字画收好,引起一阵哄闹。 墨香阁老板也不理,无情地抱着字画去后堂了,韩老太爷也跟进去,他得再仔细叮嘱一番。 “哎呀我只看到那字甚是潇洒飘逸”“我只看画了,没来及看字呢”“那诗句才是精妙,可惜只看了两句” 便有人问那最先看到字画的学子,那学子呆呆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便呆愣着不说话了。 墨香阁里炸开了“妙哉,妙哉!”“韩院长不愧文学泰斗”“韩院长心胸开阔豁达”…… 韩老太爷待字画装裱好了,方带着字画回草庐。 韩老太爷让小五喊幼菫过去,一见面便要幼菫作诗,“何丫头,你的好诗才浪费了可惜,再想想,再做首。” 幼菫狂翻白眼,这要是天天作诗,自己背的那些唐诗宋词不见得够用,“老太爷,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我哪有那么多灵感的?” “妙,妙!我记下来。”韩老太爷腿脚灵活地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书案前,“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好句啊好句啊,精辟精辟!” 又来了……“老太爷我要回去了,还要抄经呢。” 韩老太爷放下笔拦着幼菫,“别急别急,何丫头,我跟你商量个事啊。”和老太爷让幼菫坐下,“听过韩文正没有?” 幼菫摇摇头。 韩老太爷颇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闺阁女子不知道也正常,韩文正曾任翰林院大学士,现在在松山书院做挂名院长,他的字画很是有名气,轻易不送人,听说很是值钱的。” 幼菫茫然地看着老太爷,“然后呢?”说起来自己的几位表哥还在松山书院读书呢,不过此时可不能提,免得老爷子骄傲。 韩老太爷清了清嗓子,“我便是韩文正。” 幼菫配合地说了句“久仰久仰。” 韩老太爷看出幼菫敷衍,第一次感觉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文人们对他很狂热的!韩老太爷觉得接下来的话有点讲不下去了,“那个……你看看我这里的字画,你喜欢哪副拿哪幅,一幅画换一首诗怎样?” 幼菫看着眼前的韩老太爷,隐世大儒都是这样的吗? 幼菫不懂水墨画,前世小时候倒是学过素描。便随便挑了副山水画,“老太爷说个题目吧,我看看能不能作的出。” 韩老太爷看着窗外的一丛竹子,“便这竹子吧。” 幼菫沉吟了下,走到案前,提笔写道: 茅舍小桥流水边,安居落户自怡然。 风摧体歪根犹正,雪压腰枝志更坚。 身负盛名常守节,胸怀虚谷暗浮烟。 寒霜暑热毫无畏,春夏秋冬四季妍。 见韩老太爷又深陷其中而不能自拔了,幼菫抱着画走了。 此后幼菫又用诗换了几幅字画回来,那剽窃的负罪感又来了,便不肯再去草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分析 到了五月下旬,番薯已经长到鸡蛋大小,陈庄头笑呵呵地跟幼菫道,“若是长成了,亩产两千五百斤是有把握的。小的侍弄庄稼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高产的粮食。” 幼菫心道,后世亩产六七千千斤都属寻常,两千多斤算得了什么。这番薯若是在大燕推广开来,于国于民都是大功一件,如此大功劳却不是她一个孤女可以消受得起的。 幼菫让青枝去了趟临安,找到顾氏,让程缙务必来一趟静慈庵。 程缙次日便到了静慈庵,满头大汗,见面第一句话是,“堇儿,那高产之物在何处?” 幼菫给程缙请了安,“舅父先坐下喝盏茶。” 程缙有些尴尬,“堇儿长高了不少……” 他是两年多未见幼菫了,毕竟是亲娘舅,也是血缘至亲,很是唏嘘了一番。幼菫还是挺喜欢这个踏实务实的二舅父,功劳让给他又有何妨。 幼菫跟程缙仔细讲了番薯的来龙去脉,又言明了她一直在借程缙之名行事,让程缙务必记住,莫要泄露了出去。 到了庄子,程缙看着硕果累累的番薯,不可置信地问道,“推算的是亩产两千五百斤?” 幼菫笑着点点头,“至少是这样。” 程缙呆呆站在地头良久,竟是泪流满面,“上天护佑我大燕!有此作物,大燕百姓何愁三餐不继!” 幼菫在一旁受他感染,也忍不住眼角湿润,二舅父着实是忧国忧民的好官。 程缙要去京城上报给上峰,幼菫让他顺便去趟秦家商号,帮他给秦先生带个话。 在程缙带话当日,秦先生便赶到了草庐。 幼菫已半个多月没来草庐,韩老太爷后脑勺对着幼菫,不停地冷哼着,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和不满。“你这小丫头,还真要躲老夫一辈子不成?那诗我可都是拿字画换的!” 幼菫笑嘻嘻道,“老太爷误会了,我是实在受之有愧,不好意思再来占老太爷便宜了。” 老太爷给了一个“我信你才怪”的表情。 幼菫知道他这是想再讹一首诗出来,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堇儿给老太爷出道题,老太爷若能做出来,堇儿便再送老太爷一首诗如何?” 韩老太爷顿觉被侮辱了,哼哼道,“小丫头竟敢瞧不起老夫,也就你敢这般猖狂,你便说罢!”一副撸起袖子要干架的架势。 幼菫道,“老太爷算一下,从一加到两千,和为多少?” 韩老太爷不悦道,“这算什么题目?这个还是让秦先生算比较好。” 秦先生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从怀中掏出金算盘递给老太爷,促狭道,“用这个能快些。” 老太爷黑着脸接过了算盘,他的算学造诣是颇深的,对各种算学题目颇有自己的精到见解,科举考试是要考算学的,他的算学讲解课最受学子们推崇,常常令他们有茅塞顿开之感。如今这小丫头居然让自己打算盘,这是自己小时候学算盘时做的事。 老太爷深感屈辱,无奈又心痒那些精妙的诗词,便委屈兮兮地噼里啪啦地打起来算盘。 青枝低声对身旁的小五嘀咕,“韩老太爷真听我家小姐的话。” 小五很没面子,但无力反驳,谁让自家老太爷不争气呢! 伴随着算盘声,幼菫和秦先生谈起了正事。 幼菫道,“秦先生应已知晓,我舅父接手了番薯之事,秦先生可有从中看到商机?” 秦先生原没想幼菫会跟他谈多重大之事,听到此言自也是敏感,正色道,“你是说朝廷会推广番薯种植?” 幼菫点头,“这两年皇上一直为粮食之事忧虑,如今有如此高产之作物,又怎会放过?只是我们现在只有二十亩番薯,按一亩产出两千五百斤计算,总共能出五万斤。即便这五万斤番薯若全部做种,按一亩三百斤种计算,仅能种一百六十亩番薯,这对大燕国来说是杯水车薪,若如此慢慢等一茬茬的繁殖,大燕国若想在全国普及番薯种植,怕也是几年后之事了。远水解不了近渴,大燕国的粮食危机已然非常严峻了。” 随着幼菫条理清晰的分析计算,秦先生面色慎重起来,收起来了最后的那点轻视之心。“全面种植所需番薯数量甚巨,秦家商号一家恐怕吃力。” 幼菫道,“倒也不用一步到位,我舅父和陈庄头商量过,番薯只要温度适宜,一年种两季也是可行的。如今是六月,七月中旬还可以种一季,如果今年七月能种一万亩番薯,便可收获两千多万斤,明年开春便可种近十万亩,明年夏季便可种近千万亩。再收成了,便有足够全国普及推广的的番薯种子了。” 秦先生跟着算出,“若七月中一万亩,需三百万斤番薯种子,如此秦家商号倒是轻松。再多些也是可以的。” 幼菫见亲先生还没有领悟自己的意图,“秦家商号可是皇商?” 秦先生摇头。“这是我毕生之心意。”秦家商号遍布全国,实力雄厚,但之前历代家主都是在江南发展,到他这一代才开始往北发展,在京城根基尚浅,成为皇商谈何容易? 幼菫问,“先生如果想成为皇商,疏通关系不知所需几何?” 秦先生道,“这恐怕是个无底洞,就单攀上关系怕也不是几万两银子就能成的。” 幼菫眨眨眼,“先生便没想着把这实惠直接给朝廷?” 秦先生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哎呀,我怎就没想到这层!” 韩老太爷一声大吼,“秦茂之!我白打了半天算盘!”老太爷本已算得差不多了,就差临门一脚了,被秦先生这一拍桌子,吓得忘记算到哪里了。气恼之下,连名带姓地喊起来了,茂之是秦先生的字。 秦先生连声赔礼道歉,老太爷却不依不饶。 秦先生跟韩老太爷深深鞠了一躬,“老爷子,秦家商号要兴旺了,茂之一时忘形,还请原谅则个,一会我帮老爷子跟何小姐求情便是。” 老太爷见秦先生郑重,也不再耍泼,让小五给他揉那快抽了筋的手去了,几十年不打算盘,生疏了啊。 秦先生回到幼菫对面坐下,继续道,“何姑娘见解独到,高屋建瓴,秦某佩服。” 幼菫谦虚道,“先生谬赞了。相关的具体事宜先生可以和我舅父细谈,舅父是勤勉踏实之人。” 亲先生又是一番谢过,郑重道,“事成之日,秦某必当厚报!” 幼菫嘻嘻道,“等秦先生好消息。” 韩老太爷见他们谈完了正事,哼哼道,“谈完了?” 秦先生朝幼菫拱手道,“还请何姑娘再帮秦某一把,弥补刚刚的过失。” 幼菫笑道,“好说。”转头跟韩老太爷说道,“老太爷也太笨了些,这道题目我一口便可喊出来结果。” 韩老太爷不悦道,“又来诓我。你倒喊一个我看看。” 幼菫不假思索道,“一百万零五百。” 韩老太爷有些不信,“我也不知你算的对不对,就算是对的,说不定也是你事先算好的。” 幼菫走到书案前,韩老太爷很自觉地给磨起了墨,秦先生被这一幕给镇住了,堂堂韩院长当代大儒居然给一个小姑娘磨墨!还一副业务很熟练的样子,怕是这活以前也没少干! 幼菫先在纸上一次横着列出:一,二,三……一千九百九十八,一千九百九十九,二千。 又在下面上下对齐列出:二千,一千九百九十九,一千九百九十八,……三,二,一。 写完这些,幼菫不禁又默默吐槽了一下没有阿拉伯数字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幼菫有在两列数字下面画了一道横线,依次写上: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二千零一。 又写:其和半之。 幼菫用的是“高斯求和”的推导过程,简捷明了地呈献给他们,都不需要再多费口舌解释。 幼菫抬头笑眯眯地问韩老太爷,“老太爷可看出来了?” 韩老太爷恍然,“这算法奇妙!” 秦先生是商人,本就对数字敏感,对这算法也是连连称妙,“如此,其他数字求和也可同理推之。” 幼菫点点头。 韩老太爷对学术是认真的,便一串又一串的问题砸了过来,幼菫一一作答。 秦先生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 韩老太爷沉默了。他突然感觉像做梦一样,自己是当代大儒好似只是一个梦,都是虚幻的,自己突然好像什么都不会。 幼菫仿佛听到了韩老太爷心碎的声音,安慰道,“此法也是我偶然得之,我从小便不善打算盘,父亲逼我,我便投机取巧想出了这算法。我对算学感兴趣,父亲书房里大多数算学的书我都看过,这两年又一直在静慈庵闲着无事,便研究得多了些。老太爷文坛泰斗,有许多问题幼菫还想向老太爷求教,还望到时老太爷不吝赐教。” 韩老太爷从恍惚中醒过来,他对学问研究痴迷,常常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就似练功之人走火入魔一般。他眼光清明起来,仔细将那页纸收起来,“是我又痴迷了。这等算学研究与诗词不同,诗词是陶冶情操抒发情怀,算学却可学以致用,于工事土木农业军事等等各方各面都有大用,乃实用之大学问。何小丫头若是有新见解,便多和老夫聊聊吧。” 幼菫不由心生敬佩,又有些心疼老太爷言辞之间的恳求之意,正色道,“老太爷心怀天下,幼菫若有感悟,定来与老太爷探讨。只是老太爷别嫌幼菫班门弄斧才好,否则我就不来了。” 韩老太爷哈哈大笑,“怎会嫌弃,小丫头当真牙尖嘴利!” 气氛好了许多,幼菫便提笔写诗: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这首诗景象壮观气势磅礴,令人心胸开阔,激人积极进取。 幼菫笑道,“送给老太爷。” 韩老太爷这次没有疯魔,可能这也是这首诗的积极开阔所致。“丫头,下月老夫去松山书院讲学,你也去吧!” 幼菫笑道,“老太爷莫开玩笑,我可没上几日学堂。” 韩老太爷却不以为然,“你莫自谦了。” 幼菫笑笑不再提这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收获 待到六月中旬,番薯收获之日,皇上亲临了韩老太爷的庄子,身后跟着司农寺和户部的一众官员,还有浩浩荡荡的大内侍卫和御林军。 地里正在收番薯的佃农皆停了手中的活计,跪倒在地上迎接皇上。程缙也不例外,恭敬地伏在地上。 皇上已年近六十,头发已花白,目光炯炯,看着身着浅绯色官袍的程缙,“你便是程缙?” 程缙恭敬回了话,他的官阶太低,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实在不多,皇上不认识他也属正常。 皇上问道,“程爱卿,你说着番薯亩产能达两千五百斤?” 程缙答道,“回皇上,上月预计是这样,现在看来,或许能多些……” 皇上欣喜道,“都平身,继续干活!朕要好好看看这宝贝到底能有多少收成!” 内侍抬了龙椅过来,皇上便等在地头,手里拿着个沾着泥土的番薯,饶有兴致地听着程缙的细细解说,不时看看地里忙碌收获的热闹情景。官员们无不羡慕地看着站在皇上身旁的程缙,此人的好日子来了。 有庄子里的仆妇提前煮了一锅番薯,还用肉炖了了一锅,呈上来让皇上品尝。 炖番薯的香气浓郁,还未品尝已让人口舌生津。待内侍试了毒,皇上迫不及待地先尝了口顿番薯。番薯入口,皇上眼睛不禁眯了起来,他每日吃的是精心烹饪的山珍海味,却都比不上这粗粗炖制的番薯滋味美妙。这是上天对大燕的馈赠! 程缙又指着蒸番薯道,“番薯蒸着吃也是可以的,可替代粮食。” 皇上不待内侍下手服侍,自己动手剥了皮,吃了起来,连连点头,“嗯,很不错!作军粮很是合适!方便携带,又充饥,味道也好!” 皇上又指派内侍把番薯给众官员分食,众官员都连声附和味道绝美,皇上心情大好。 个头饱满喜人的番薯一筐一筐地从地里抬到地头,司农寺的官员亲自下手过称计数,待一亩地的番薯收完。官员们反复加着数字,反复确认了几遍后,方到皇上面前禀告,“回皇上,算得亩产量三千三百六十斤。” 三千三百六十斤!比预计的还多了八百多斤! 皇上从龙椅上站起来,龙颜大悦,连声赞好,“有此高产之物,大燕何愁粮食问题!程爱卿,这些番薯待收获了都用来作种,你把它在大燕推广开来!” 程缙遵旨领命,又道,“番薯成长期三个月左右,臣以为一年应可种植两季,这些番薯一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可以催芽成功,七月中旬种上,十月中旬可再收获一季。” 皇上哈哈大笑起来,“好!程爱卿服丧期间仍忧国忧民,实乃百官榜样。司农寺少卿一职恰好空出来,你即刻上任,主管番薯推广事宜!再赏黄金百两,云锦两匹!” 官升两级!寺监是从五品,少卿是从四品,一下跳了两级!在场官员都露出惊讶艳羡的目光。 程缙跪地叩谢了皇恩,一直到皇上摆驾回宫,他都还在震惊中没缓过神来。 皇上让程缙负责番薯推广之事,程缙现在要做的事情很多,但他还是想先见幼菫一面。 程缙将皇上的赏赐都带给了幼菫,幼菫失笑,“舅父,皇上赏赐怎能随便就给了人。舅父应当回家在祠堂供上几日才是。” 程缙道,“我只想着这本该是你所得,且我是你舅父,东西送你也无不妥。我已得了官职,足矣。如若不是堇儿让功劳于我,再过几年我也不见得能到如此位置。”想到顾氏这几月每月进来的银子如流水一般,感慨道,“你舅母也是跟你沾了光,如今家中是不缺银钱了。” 幼菫笑道,“舅母可是给了谢礼的。” 程缙笑,“理所应当的。” 程缙因没有参与番薯前期的种植,此时心中颇不踏实,怕将差事搞砸了,这可是大燕仅有的番薯。 幼菫提议,让陈庄头跟了去,陈庄头也得了皇上赏赐,这几日正颇感荣耀。幼菫又交代了一些自己知道的催芽的方法和注意事项。 一番仔细交谈,程缙心中顿觉踏实了许多,便先回庄子找陈庄头。 幼菫最终没留下赏赐,让程缙安排下人带回了程家。 临安程家一片喜气洋洋。皇上赏赐的黄金及绸缎云锦,都用红布盖着,摆在了祠堂。 皇上很少会对丁忧的官员夺情,除非身居高位能力突出无可替代,程缙能被皇上夺情,虽是在还有一个月出孝期的时候,也实打实地说明了皇上对程缙的重视。再就是程缙连升两级,已是从四品,跟以前的从五品已不可同日而语,交往的的圈子自然也不同了。如今程缙炙手可热,虽碍着孝期不可大肆宴请,但也不能阻挡急于结交的官员前来道贺的脚步。大老爷程绍在前院招待,很多官员本就是跟他相熟。 二夫人顾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春风满面地招待着着一拨又一拨前来道贺的官宦夫人,大夫人王氏极力维持着已然僵硬的笑脸,帮着顾氏一起迎来送往。 待得一番忙碌下来,已是傍晚时分。 二夫人在一番打赏二房下人后,丝毫不觉得疲倦,正拉着大姑娘文清和三姑娘文秀说话。 大小姐文清今年已十六岁了,长的高挑秀气,有些冷冷清清的。大燕女子十六岁婚嫁已不算早的了,文清这是被孝期耽误下了。 三小姐文秀十二岁,怯怯地站在顾氏身旁。 顾氏一直没自己的孩子,对这两个继女虽说不上多亲近,却也不能苛待过。 顾氏只比文清大十岁,文清冷清,几年了两人除了问安的几句客套话外,还真没正儿八经地说过话。文秀性格怯懦,一直跟在姐姐文清后面,跟个小鹌鹑一样,顾氏也不得亲近。不过她神经本就大条,也不太在意这些,她们不亲近自己,她也不会刻意地去巴结。 现在顾氏手里有了银钱,程缙又升了官,她只觉人生已达到了巅峰,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现在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儿,觉得她们衣着打扮和二房现在的锦绣不太匹配,便大方地决定给她们装扮一番。之前二房拮据,两位姑娘的生活过得也实在说不上好,衣着打扮在大房二姑娘文斐面前简直可以说是寒酸。 顾氏颇慈爱地拉着文秀的小手,“秀儿,明日母亲带着你和姐姐出去逛街,给你们买新料子新首饰,可好?”顾氏很想现在就随手拿出个首饰料子来让女儿们挑选,奈何库里实在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好东西,今日客人送的又都是些文雅物件不适合女孩子。她这富起来也才三个月,还想攒着钱再盘个铺子开分店,最近也不曾置办啥衣物首饰。 小姑娘都是喜欢逛街的,何况还有新衣服新首饰,文秀虽对顾氏的慈爱还有点不适应,还是抿着小嘴笑了起来,“好。多谢母亲。” 顾氏颇有种心理满足感,又转向文清,“清儿你更要多挑些,马上要出孝期了,你也该打扮起来才是,待出了孝期,母亲多带你出去走动走动。”这是委婉地说要带她出去相看亲事了。 文清冷淡道,“多谢母亲。” 顾氏见她不拒绝,已觉得很给面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下毒 清心堂。 大夫人王氏怒气冲冲地摔了个茶杯。郑妈妈赶紧收拾了,让丫鬟们退下。 王氏此时已然没了平时的端庄模样,恨声道,“二叔竟这般容易就得了皇上的赏识,如今只比老爷低一级了。你看顾氏那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倒踩到我头上来了!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一个个都巴结她去了,对我竟冷淡了起来!” 郑妈妈帮王氏捏着肩膀,低声劝着,“夫人声音小点,老爷一会便要从书房回来了。夫人气这些作甚,待老爷任了礼部左侍郎,那些捧高踩低的,自有他们后悔的时候。那二夫人向来就没教养,此时是穷人乍富,正不知天高地厚呢,哪比得夫人您出身书香门第的底蕴。” 王氏皱着眉头,忧心道,“老爷跑前跑后这么久,银钱花了不少,左侍郎的位子却还没定下来,怕是那尚书看不上老爷的那点子东西。再这般拖下去,怕要被别人抢去了。”说着坐直了身子,“你明日去趟老夫人库里,把那副前朝白山居士的字画找出来。” 老夫人库房的钥匙一直在王氏手里,这些年已从里面拿了不少好东西出来,这也不是头一回了。郑妈妈应下,迟疑道,“只是老奴有些担心,二夫人这两个月可没少提让表小姐回来的事,大老爷似也颇以为然,若是到时表小姐回来了,要清点这库里的东西……” 王氏不假思索道,“她自不能回来!”拿开郑妈妈的手,站起来在房里踱来踱去,“顾氏三月初一那一趟静慈庵去的蹊跷,回来便开始窜上蹿下,她俩怕是勾结起来了。” 郑妈妈附和,“二夫人还编出净空法师的劳什子断言,说是表小姐已是富贵命。这命格哪有说变就变的?编谎话也不知编的真一些。” 王氏盯着郑妈妈,“若净空法师真的这么说了呢?” 郑妈妈神色凝重起来,“那可就是大麻烦了……如今二老爷有了底气,他若再为表小姐多说几句话,老爷说不得就同意接她回来了。她若回了程家,到时对起账来,老爷怕也不能向着夫人您……还有大少爷……” 王氏冷冷道,“那便想法子让她永远回不来……” 夏夜宁静,幼菫正在书房里抄经。幼菫当初承诺帮慧明师太誊抄经书,如今快要七月了,还有几本没抄完,幼菫担心在回程家之前抄不完,便晚上也抄上一会。 张妈妈端了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小姐晚饭也没吃多少东西,喝碗莲子羹吧,老奴熬了半晚上的,很是甜糯。”六七月是最热的时候,幼菫这几日的胃口便差了许多。 幼菫也没抬头,专心抄着经书,“妈妈先放下晾着,我一会便喝。” 张妈妈将莲子羹放到书案一旁,“小姐一会记得喝。小姐晚上还是莫要抄经了,仔细伤了眼睛。” “没事,妈妈歇息去吧。” 张妈妈叹息了声出去了。 幼菫上学时便养成的习惯,做事专注,不知不觉已是深夜,幼菫已是腰酸背痛。 幼菫便要收拾了书案休息,手不小心碰到了那碗银耳粥,粥撒到了手上桌上。幼菫连呼不妙,一晚上的辛苦怕要白费了,手忙脚乱地收拾擦拭起来。 幼菫突然停了手,盯着手腕上的银镯子不动了,这银镯子是及笄礼时张妈妈给戴上的,此时已然变为黑色! 幼菫想起了电视剧上的桥段,古人试毒用的便是银针,遇毒变黑。 这碗莲子羹被下毒了! 幼菫踉跄跑了出去,张妈妈和青枝别是食用了! 幼菫跑到张妈妈和青枝住的厢房,拼命拍门,“张妈妈,青枝!” 幼菫全身在发抖,自己竟和死神擦身而过,自己竟到了这般危险境地。 幼菫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嘴里喃喃着,“妈妈……青枝……” 厢房的门开了,“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青枝连忙扶起幼菫。 幼菫抬头看着好好地站在自己眼前的张妈妈和青枝,扑上去抱着张妈妈,“太好了,你们没死,你们没死……”说着嚎啕大哭。 张妈妈心疼地扶了幼菫进屋坐下,“小姐是梦魇了吧?” 幼菫举起手上的银镯,颤声道,“妈妈,莲子羹里有毒。” 张妈妈一把抓住幼菫的手腕,盯着那已变黑的银镯,惊慌地问,“小姐喝了没?” 幼菫轻轻摇头,“我若喝了,又怎会坐在这里?” 青枝瘫坐了下来,“是谁下的毒手?竟要置小姐于死地!” 张妈妈恨声道,“定是王琼思那贱妇!” 幼菫喃喃道,“她不想我回程府,竟到这种地步?” 张妈妈抓起幼菫的手,老泪纵横,“小姐,我们不回程府了!我们回何府!何府虽空了,可好歹没人要小姐性命!我们不要程家的庇护了,王氏恶毒,小姐回去万一再遭了她毒手……老奴都不敢想,若是小姐喝了那碗莲子羹……” 幼菫握紧张妈妈的手,“妈妈,如若没有程府的庇护,我也只是那水中浮萍罢了,女子独自生活有多艰难妈妈应该知道。还有,我不甘心就这样便宜了王氏,我总要弄明白她为何要害我……” 青枝附和,“小姐的东西也都得要回来,不能便宜了她!” 幼菫静下心理了理头绪,“大夫人此次没得手,怕还要再寻机会下手。以后入口的东西都要用银簪试毒,妈妈明日拿着莲子羹去找一趟慧明师太,让她安排弟子加强巡逻,觉清觉慈师父的功夫颇好,让他们来偏院住一段时间吧。青枝,你明日去一趟庄子找二舅父,让他过来一趟。” 幼菫这一夜便在厢房和张妈妈青枝挤一起,天要破晓方睡了过去。 慧明师太得知消息便立时赶了过来,幼菫在睡着,她便一直等在外面。 幼菫睡得不安稳,听到院里有轻微的声响,便起来了。 慧明师太很是愧疚地连番道歉,“是贫尼疏忽了,以后定加强防范,觉清觉慈已安排了她们住过来。” 幼菫道,“师太莫要自责,奸人在暗处防不胜防,又真是师太的过失?是我给师太添麻烦了。” 慧明师太对幼菫早已不是那供奉的情分,已引以为自己的贵人,她又怎会嫌麻烦,只恨自己不能保幼菫周全。又一番关心,方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辩解 程缙匆匆赶来,已是满头大汗。程缙品性正直纯良,程家又没有姨娘,程缙没经历过什么内宅龌龊,不太敢相信王氏会做出这种事。待听了幼菫的一番细说,程缙依然半信半疑,“她素来端庄娴雅,我一向敬重她,实不敢相信她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我这就回临安告诉大哥,让大哥审问于她,如若是她做的,大哥定不会饶他!” 幼菫苦笑,“我们没有证据,大舅母又怎会承认?净空法师已言明我不是命硬之人,大夫人仍不肯让我回程府,其中怕还有别的缘由。” 程缙点点头,“我再回去细问一下你二舅母。母亲当年疼爱你,我又怎能让母亲泉下不安?我们会护好你的。” 幼菫郑重地行礼谢过程缙。 程缙赶到临安祖宅时,二夫人顾氏正跟刘妈妈低声说着话。 二夫人忙亲身迎了上去,“老爷回来也不提前说声,妾身也好备下老爷爱吃的饭菜。” 程缙摆摆手,让刘妈妈出去,待张妈妈关上了门,方道,“昨夜堇儿在静慈庵被下了毒。” 顾氏惊得手上的帕子掉到了地上,急急问,“堇儿可有事?” 程缙对顾氏纯善的性子颇为满意,道,“无事。那碗有毒的莲子羹她不小心撒了,正好撒在银手镯上,发现了莲子羹有毒,那孩子吓得一晚没睡,跟张妈妈她们挤在厢房里过了一夜。” 顾氏松了口气,“堇儿命大,可怜的孩子。也不知是谁如此坏了良心。” “堇儿她们怀疑是大嫂下的毒手……” 顾氏一愣,转而反应过来,愤愤道,“定是她!她百般阻挠堇儿回来,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缙盯着顾氏,“你敢肯定?有何依据?” “老爷别不信,妾身虽愚钝,但妾身天天见她,自能觉出她有些不对的地方。她之前戴过一个玉镯,我记得是老夫人库里的东西。前几日刘妈妈还看见郑妈妈鬼鬼祟祟拿了副字画去了大嫂那里,老爷想想,那字画是哪里来的?若是大夫人的,又何必遮遮掩掩?且不说这些,老夫人的庄子铺子,何府的家当还有妹妹的嫁妆,现如今可都是大嫂管着,这一年得有多少收益?钱帛动人心,只怕大都跑到大嫂腰包里去了。要是堇儿回来,她哪来的油水?只怕是连着账都交不明白。” 程缙陷入了沉思,“堇儿也猜到一些,不过倒没想到这般厉害。堇儿还觉得或许另有缘由。” 顾氏皱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其他缘由。“不管还有什么缘由,堇儿孤身待在静慈庵着实不安全,昨日是下毒,万一明日再杀人放火呢?” 程缙深以为是,“此言有理,我这便去找大哥商量,先把堇儿接回来再说。” 程缙去了程绍的书房。把事情前后跟程绍说了一遍。 程绍怒道,“二弟没有证据,如何能疑心你大嫂?长嫂如母,二弟不怕被御史参上一本!”王氏出身江南名门,平时又端庄贤良,程绍一向对妻子敬重。 程缙将顾氏的话复述了一遍,盯着程绍问道,“不知大哥可否知道那字画?” 程绍脸色顿时不好,顿了下道,“王氏前两日是给我一副白山居士的字画……她说是重金买来的,你也知道我最近一直想走刘尚书的路子……” 程缙霍然站了起来,嗤笑道,“前朝白山居士的字画存世的本就不多,就算有,又岂是大嫂能抢得到的?” 程绍颇有些尴尬,他当时其实也是有些疑惑,但欣喜于终于有了拿的出手的礼物,便没深究。如今想来,极有可能是王氏从老夫人库房偷拿的。 “二弟,我自会给你一个交代。”程绍说完便起身走了。 ------------------------------------- 清心堂。 大夫人王氏正在低声呵斥郑妈妈,“你那小子不是挺有本事吗?这点子事都做不好?” 郑妈妈跪在地上,“大山是看着张妈妈端了那莲子羹进去的,大山在外面呆了一个多时辰也没动静,想必已经喝了死屋里了,怕呆的久了被发现,便下了山。谁成想她没喝。” 王氏怒视着她咬牙切齿道,“蠢货!如今程缙回来了,怕是为此事而来,你让我如何解释?” 郑妈妈道,“都是奴婢的错,夫人请息怒。如若二老爷对质于您,夫人咬牙不承认就是,他们没有证据也不能奈何。” 王氏怒道,“如今只能如此了!” 门外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老爷回来了!”声音颇响亮。 郑妈妈连忙站了起来。 程绍阴沉着脸快步进来,对郑妈妈直接说了句,“你出去!” 郑妈妈低头出去了。 王氏便知不好,起身柔声道,“老爷忙完了?妾身侍候老爷更衣。” 程绍扬开王氏的手,逼视着王氏,“白山先生的字画可是从母亲库里拿的?” 王氏楚楚可怜地望着程绍,“妾身是忧心老爷的前程,没有那幅字画,礼部左侍郎的位子怕是轮不到老爷啊!” 程绍怒道,“那你便偷堇儿的嫁妆?” 王氏红着眼眶委屈道,“妾身想着,回头定要拿银子补给堇儿的。老爷若能坐上礼部左侍郎那位子,妾身也不怕背这难听的名声……” 程绍知王氏此事确是为了自己,转而又想起投毒之事,他虽不信,却也有了几分猜疑,“给堇儿投毒之事可是你指使的?” 王氏眼泪汪汪地看着程绍,满眼的痛心,“妾身自跟了老爷,二十年来一心一意为老爷着想,妾身在老爷心中竟是这种人吗?” 程绍气势顿时弱了下来,“我自是不信,只是二弟从静慈庵回来质问于我,我自然要来找你问清楚。” 王氏凄然道,“堇儿自小亲近于我,我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会毒害于她呢?” 程绍道,“二弟二弟妹多次提过接她回来,净空法师也替她正了名,你却一直不肯,却又是为何?” 王氏道,“堇儿凭空一句话,老爷怎就信了呢?净空法师哪是轻易给人看相的?怕是那王公贵族也不见得请得动他。妾身总不能拿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程绍想想也有道理,净空法师性格怪异,一般人怕是连见都见不到他,何况求他看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辞别 经过王氏的一番辩解,程绍疑虑顿消,便又去找程缙。 程缙终于见识到了程绍这耳根子软的传言不是空穴来风,竟被气得笑了起来,“大嫂真是好口才,既那样心疼堇儿,就不怕她再被人暗害了?便这样扔她在庵里不成?” 程绍脸上顿时有些抹不开,“她命硬也是事实,母亲当年身体那般好,怎就不到一年的工夫便不行了?万一咱程家又有谁有个三长两短,咱怕是后悔都来不及!” 程缙问道,“那大哥便要让堇儿老死在静慈庵吗?” 程绍不悦道,“二弟这般质问兄长,当真是升了官底气足了。” 程缙笑道,“我升了官大哥莫不是不高兴吧?” 程绍拍着桌子怒道,“混账!”竟一甩手起身走了。 程缙原本还是半信半疑,如今却全然信了,大嫂王氏必是下毒之人。 程缙回静慈庵的时候,幼菫正在偏殿抄经。 程缙站在偏殿门口,看着安静抄经的幼菫,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精致的小脸上似乎有一层光晕。如此安然美好的一个小姑娘,难道真要让她在静慈庵孤独终老吗?母亲生前那么宠爱幼菫,若是泉下有知该多伤心啊。他不知该如何跟幼菫说,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可恨他不是程家的当家人,不能替她做主。 当家人?忽地灵光一闪,程缙想到了以前万万不敢想的两个字——分家! 虽然很多世家尤其是官宦之家都是几代人不分家,以保家族兴旺,但只要父母双亲均已不在世,分家也无不可。如今程缙父母亲均已不在,马上就出孝期了,分家也不会被扣上不孝的帽子。如今大哥大嫂如此执念,堇儿又处境危险,分家了堇儿跟着二房住便是。 程缙又前后仔细想了想,觉得很是可行,不禁露出了个释然的微笑。 张妈妈发现了门口的程缙,屈身行礼请安。 幼菫听见动静,抬头见是程缙,“舅父怎不进来?” 程缙跟对面的慧明师太施了礼,方踱步到幼菫跟前,“见你抄经认真,不忍打扰。” 幼菫放笔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胳膊,“我也累了,休息一会。” 程缙拿起幼菫抄的经,诧异道,“堇儿写得一手好字!” 幼菫笑了笑,“舅父过奖了,闲居庵中无事,写的多了。” 程缙端详着手中的字,“我写了三十年的字也不曾写出这般好字来,堇儿极具天赋。” 幼菫笑笑,问程缙,“舅父带来了什么消息?” 程缙脸上的笑容散去,放下经文,喟然道,“大夫人不承认是她所为,我拿不出确切证据,大哥也信了她的话。只要是大哥当家,你回程府怕是难。” 幼菫安慰道,“舅父莫苦恼,我们再想法子便是。” 程缙道,“我方才倒有了个主意,程家分家,你跟着二房住。” 幼菫不曾想程缙竟能为她做到此种地步,颇为动容,“舅父愿为堇儿背负骂名,堇儿心中感激。”转而道,“或许舅父一旦提出分家,大舅母便会同意堇儿回府了。” 程缙也想通了此中关窍,恍然笑道,“堇儿聪慧。” 幼菫又道,“就算舅父要分家,也要等到下月出了孝期再提,莫要留人口实,也不给大舅母留有周旋的时间。” 程缙点点头,又担忧道,“只是你这一个月还要在庵里,我总不放心。” 一旁的慧明师太念了佛号,“施主放心,贫尼已安排两个会功夫的弟子住在偏院,庵里也安排了轮流值夜巡逻,定会保得何施主安全的。” 幼菫自那日后便没再出过静慈庵,觉清觉慈一直贴身跟着,晚上二人轮流在外面守夜,张妈妈和青枝也轮流在幼菫屋里守夜。 幼菫已很久没去韩老太爷那里了,小五来喊了几次,幼菫不便说中毒之事,只是让他带点心回去,偶尔会写一些实用的算数技巧让小五带给韩老太爷。 小五这日一早又来,道是如果幼菫再不去,老太爷便要恼了。 幼菫便带上青枝和觉清觉慈,又并四个壮实尼姑,跟着小五去了草庐。前些日子出了番薯,程缙挑出来一些个头小不适合做种的给幼菫。幼菫之前有承诺老太爷,待出了番薯要给他一袋算是租用庄子的酬劳。便提上了一小袋。 老太爷自从幼菫进门,便一副傲娇的模样,装作没看见他。 幼菫也不恼,去厨房做了盘酥香的煎土豆饼和一盘醋溜土豆丝端了过来,笑眯眯地放到老太爷跟前。 老太爷哼了声,瞅了瞅桌上的菜,又瞅了瞅幼菫,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待吃完,幼菫又将泡好的茶毕恭毕敬给递了过去,老太爷接过茶喝了口,气已消了大半。“你这小丫头,老夫又不逼你作诗了,你还躲着老夫作甚?” 幼菫笑嘻嘻道,“老太爷莫生气,幼菫自上次听了老太爷说的算学之大用处,便深有感触,这些日子一直在潜心研究数字之奥秘,幼菫一旦投入便不想中断,是以一直不曾出来。” 老太爷顿时来了精神,“可研究出甚来了?给老夫说说。” 幼菫还是想在这个时代传播一些实用的知识,幼菫便将圆的计算公式又给精确了一下,这时的虽已有计算方法,但是精确度不够,又拓展了圆柱圆锥的表面积计算及体积计算,还有梯形面积及相关几何体的计算方法,这些在农业土木工程河堤等上的用处太大了。 幼菫详细讲解了其中的推导过程,老太爷听的很是专注,随时提出自己的疑问,感觉回到了少年求学之时。 待讲完之后,发现竟已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已到了晌午时分。 青枝在一旁着急,却也不敢打断,现在见幼菫讲完了,方急急催着回去。 老太爷道,“马上要秋闱了,老夫明日便要回京城了,去松山书院方便些,今日便是跟你说这事。” 幼菫之前已知道韩老太爷的身份,此时也不奇怪。“好,我明日来给老太爷送行。” 老太爷摆手,“不必了。老夫此去怕是几个月不得回来,你在静慈庵住到何时?万一你走了,老夫都不知何处寻你去。”老太爷之前一直不曾问过幼菫身世,想必其中也是有辛酸,如今却不舍得和这忘年小友断了联系。 幼菫叹了口气,“我也不知。” 老太爷问,“你是哪个府上的?” 幼菫低声道,“家父临安前任知府何文昌,如今……父母均已不在世了,外祖母也不在了。” 老太爷恍然,“你竟是何知府之女?我与令尊有过几面之缘,颇为谈得来。你外家便把你扔这里不管了吗?” 幼菫无奈道,“其中事情颇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运气好的话,或许再过一两个月我便在京城了。运气不好,我也不会被困在这里,总有脱身的法子。” 老太爷赞道,“小丫头好志气!若不能回去,你便使人去京城韩府送个信,自会有人去书院通知老夫。”说着,留了个自己的名帖给幼菫。 幼菫点点头接了名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回府 七月中旬,第二茬的番薯催芽成功,下了种,种了二百亩。秦家商号的大船从海外运来一千万斤番薯,热带的番薯成熟早,运抵时已经开始泛绿发芽,也陆续种了上。一共三万多亩的番薯,程缙忙得陀螺一般,丝毫不敢懈怠,生怕哪个环节出一点意外。如若种植失败,不说这顶乌纱帽,自己这脑袋怕都保不住了。 秦家商号的一千万斤番薯是免费赠送朝廷的,声称秦家商号为边关将士义为天下苍生略尽绵力,皇上感慨秦家商号大义,亲笔题“义商”牌匾,赐为皇商。秦家商号顿时在大燕国名声鹊起,民众感念其大义善举,皆推崇秦家商号;皇家的生意更是源源不断,有皇上作保,又有谁敢造次?秦家商号风光无限一时无两。 因韩老太爷已离开草庐,秦先生便来静慈庵来找幼菫,幼菫去了偏殿跟秦先生会面。 秦先生让幼菫摒退了左右,方从怀中拿出一份契约推到幼菫跟前,“秦家商号凡是皇家的生意,所得利润给何姑娘一成,这是股权契约书。” 幼菫呆了,自己只是说了几句话便得了这般大便宜?当时只是想替大燕国尽快摆脱粮荒困境,帮秦先生只是顺手之举,“秦先生太过大方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敢得如此厚报。” 秦先生笑道,“秦家组训:诚以修身信以立业,方得久远。秦某自不能做那忘恩负义有恩不报之人。当日幸得姑娘指点,秦家才得以把握如此大机遇,成为大燕第一大皇商。如此大恩,怎能不报?” 幼菫还是觉得这股份拿了亏心,“秦先生有大气魄,敢以十数万两白银博那结局未知之事,方成今日之事。幼菫在其中作用实在微不足道,实实愧不敢当。” 秦先生将契约书又往前推了推,“有佛祖作证,秦某诚信赠股酬谢。何姑娘宽心拿着便是。每年年底分红便会送到姑娘手中。” 幼菫颤颤巍巍地接了那份契约书,感觉犹如千斤重。那里面的银子可不止千斤重,不能怪幼菫不争气啊! 秦先生笑了,“姑娘眼光独到,才智过人,以后秦家商号还要多仰仗姑娘。”秦先生几番见识幼菫的过人之处,已是对她能力颇为信任。 幼菫心想,自己倒的确是有很多后世智慧可依托秦家商号发扬光大,便也有了几分拿住这契约书的底气,“先生过誉了。我既拿了这股份,必为秦家商号多着想几分,先生别笑我小女孩胡闹便是。” 秦先生笑道,“怎会,就这么说定了。秦某这便告辞了。” 七月下旬,程绍程缙服丧期满,携家眷返回京城程家大宅。 待安顿好,程缙在家宴上提出了分家。 程绍大怒,怒斥他不孝。 程缙道,“父母在不分家,如今父母不在,分家也无可厚非。把母亲疼爱的堇儿扔在庵里任其自生自灭让母亲魂魄难安,才是不孝。大哥大嫂怕堇儿不祥,分家后堇儿跟着二房住,自不会妨碍着大房。” 程绍无言以对,幼菫的问题他无法回避,他无法理直气壮起来。 大夫人王氏却不能任这个家分了,分家便要分家产,便要查账目,这一时半会怎么抹得平?且幼菫若是跟了二房,何家的家产,幼菫母亲的嫁妆,老夫人的私房,那可是一笔庞大的财产,就都跟大房没关系了。王氏一副义正言辞,“程家要兴旺还是要兄弟族人守望相助,怎能轻言分家?就算不违礼制,传出去也是让人笑话,对老爷和二弟的仕途官声都没好处。二弟坚持让堇儿回来,接她回来便是。我只一个要求,她的院子要离我们的远一些,平时顾忌一些莫常聚在一起便是。” 程缙不喜王氏安排,但还是先接堇儿回府再说,便也不多言。 次日,程缙和顾氏喜气洋洋地来了静慈庵,接幼菫回程府。 幼菫辞别了慧明师太,给她留下了几道豆腐和素菜的做法。慧明师太殷殷送到山脚下方罢。 幼菫和顾氏坐在马车里,程缙在外面骑马跟着。 农历七月底,已过立秋节气,秋气渐重,拂面的风便有了怡人的清爽。掀开帘子,幼菫贪婪地呼吸着外面清爽的空气,是自由的味道。农人们在田间忙碌着,赶路的人们有的悠然自得,有的行色匆匆,偶尔还会传来幼童无忧无虑的笑声,一片生机勃勃景象。幼菫从来到这个世上,最远的地方便是韩老太爷的庄子,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是新奇充满希望的。 顾氏一路跟幼菫说着回府后的安排,还有府中的一些人员状况,幼菫认真听着。程府不是幼菫的最终归宿,是她人生的新起点,她要好好的走下去。 到了京城程府,门口只站着一个小丫鬟,十一二岁模样,见幼菫下车,泪盈盈地跪下磕头,“奴婢紫玉,恭迎小姐回府!” 幼菫记得自己之前院子里有个小丫鬟叫紫玉,是个三等丫鬟,只做些跑腿传话的活计。程府里还有人记得自己呢,在盼着自己回来呢。幼菫扶她起来,柔声道,“回府。” 紫玉受宠若惊地点点头,以前小姐对她还不曾这般温柔过。 程家大宅颇具江南园林风味,叠石理水,曲径通幽,花木葱茏,亭台楼榭错落有致。一路丫鬟婆子都远远的避开了,低声嘀嘀咕咕的怕是没有好话。幼菫也不在意,信步缓缓走着,悠然自得地欣赏着路边景致。 走了一盏茶功夫,方到了幼菫的院子,落玉轩。这里是程府的最后面了,院子后面便是程府的后院墙。比起一路的精巧雅致,落玉轩这里空旷荒凉了许多。落玉轩门口是一片竹林,修竹劲挺,风吹竹林簌簌作响。 落玉轩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院,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三间。院子里种了两棵梨树,一到春天便有细碎的梨花飘落,估计院子的名字是因此而来的。此时枝头正是硕果累累,再过一个月应就可以吃了。小时候幼菫常来这边摘梨子吃,记得很是甘甜爽口。 院子里没旁人了,张妈妈脸色颇难看。 二夫人顾氏解释道,“堇儿先休息,过会府里会送几个丫鬟过来,你挑挑看,合用就留下,不合用下午再让人牙子送些过来你挑。” 幼菫道,“二舅母费心了。二舅母先回去吧,二舅父难得回来,怕是很快又要走了。” 顾氏也惦记着程缙那边,说起来这两个月来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便匆匆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落玉轩 落玉轩正房三间,中间的明间作了厅堂,西次间是卧房,东次间里放了个绣架,想是准备给做绣房的。家具是一水的红酸枝,装饰摆设虽俗气却也都用的好东西,大夫人也算是做足了面子让人挑不出理来。 厅堂正面是个矮塌,塌上有一小几,两侧各摆了两把椅子。西次间是卧房,临窗是个大炕,对面是个架子床,纱幔层层,靠墙是梳妆台,镶嵌梨花镜。 幼菫坐在厅堂的塌上,倚了个猩红锦缎绣吉祥云纹的引枕,感觉自己像极了老太君。 丫鬟紫玉跪下又给幼菫磕头,“奴婢这两年一直盼着小姐回来,她们都说小姐回不来了,小姐终是回来了。” 幼菫让她起来,“以后别动不动磕头了。原先院里的其他人呢?”幼菫去静慈庵前院里的配置是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四个粗使丫鬟,一个管事妈妈,两个粗使婆子。紫玉当时才九岁,是个三等丫鬟,平时负责跑跑腿传传话。 紫玉站起来回话,“大夫人说老夫人孝期里府里用不了那么多人,都遣散了,丫鬟里只留了奴婢和红玉两个年纪小的没卖,分到各院。” “那红玉去了哪里?” “红玉分去了大小姐那里,大夫人原是让奴婢去三小姐那里,奴婢只想留在堇园等小姐,奴婢的娘耐不住奴婢哭求,便使了银子去求了郑妈妈,让郑妈妈在大夫人跟前说了好话,大夫人便让奴婢留在堇园看门了。”堇园是幼菫原先的院子,幼菫住进去后老夫人给改了名叫堇园。 这小丫头倒是忠心耿耿。幼菫记得平时就几个大丫鬟二等丫鬟在自己身边伺候,三等丫鬟轻易说不上几句话的,幼菫对紫玉唯一的印象就是不爱说话,不如别的小丫鬟那般活泼机灵。“三小姐那里虽比不得别的院子体面,却也比那空院子好太多。你为何要留在堇园?不怕我回不来吗?” 紫玉低头道,“小姐是好人,奴婢觉得小姐肯定回得来。奴婢小时候不小心打碎了老夫人赏给小姐的青花瓷梅瓶,若不是小姐拦着,奴婢怕是要被打死了。小姐事后还给奴婢请了大夫给了银钱买药。奴婢一辈子记得小姐的大恩德!”紫玉说着眼泪汪汪的。 幼菫有点印象,当时只觉得怎能为了个瓷瓶打死这丫鬟,且她向来不缺银钱不缺贵重物件,对这些也不甚在意,碎了就碎了,再添置一个便是。“你便提二等吧,房里的伙计青枝一个人忙不过来,你帮着她。”说着看了眼青枝。 青枝递了个装了银裸子的荷包给紫玉,“以后和我一起好好伺候小姐。” 紫玉接了银子,跪下又是一通磕头,已有些语无论,“谢小姐赏!奴婢定一辈子对小姐衷心……” 郑妈妈挺着腰板领了十几个丫鬟婆子过来,“表小姐安。这都是原先留在府里没跟去临安祖宅的,大夫人说先紧着表小姐用,表小姐有合用的便留下。” 幼菫看了眼郑妈妈,“郑妈妈气色越发好了,腰板这般直溜竟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郑妈妈脸色便有不好看,心中很是恼怒。她是大夫人跟前的掌事妈妈,不说那些妈妈管事们对她是毕恭毕敬的,各院的主子们也要给她几分面子,客气地请她坐下喝茶。如今这是大夫人给她施恩德的事,她不恭敬感谢也就罢了,竟这般不给脸面,当着这么多丫鬟婆子的面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郑妈妈不情不愿地跪下磕了头请了安,崭新的绸缎衣裳上便沾了灰。 紫玉搬了把椅子过来,幼菫端坐了下来。 丫鬟婆子站成了一排,一共十个丫鬟,四个婆子。 幼菫让丫鬟们依次作自我介绍,家里有什么人,现在在哪里干活,自己会做什么。 十四个人里面竟有十个是家生子或是老伴子女也在府上当差的,大夫人往自己这边安插眼线也是不遗余力啊。家生子的老子娘都在府上当差,关系错综复杂,程府是王氏当家,怕是都要听王氏的。 剩下两个丫鬟一个婆子,一个丫鬟那眼睛太活泛,低着头还能四处乱瞄;另一个粗衣丫鬟春红长的黑壮,原是大厨房的粗使丫鬟,是从外面买进府的,回起话来嗓门颇大,想必这丫鬟是来凑数的。那婆子原是在府里做些洗衣扫地的粗活,看着还算老实。 幼菫便留下了春红和那婆子,说是够用了,不用再让人牙子来了。 郑妈妈撇着嘴带着人走了。 幼菫也不理张妈妈回去怎么告状,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走了,方招手让春红过来,“你以后便叫素玉,先跟着青枝学规矩。” 素玉一脸憨笑跪下磕头,大着嗓门喊,“奴婢素玉谢表小姐。”她是从了府里人的称呼,幼菫在府里可不就是表小姐吗?青枝他们是从何府跟过来的,都是称呼小姐的。 青枝板着脸训斥道,“你既跟了小姐,便是小姐院子里的奴才,怎还跟着外面的人称呼?” 素玉挠挠头,想了半天方绕明白这其中的区别,又喊了遍,“奴婢谢过小姐。” 幼菫被她逗笑了,“你起来吧。” 又一番训诫,两人各赏了碎银子,方让她们退下。 张妈妈嫌幼菫指头缝太宽了些,赏几个铜板就是了,哪有一上来就赏银子的。幼菫却觉得自己稍微漏一点给下面的人,她们的日子便会好过很多,干起活来也会更用心些,何乐而不为呢? 现如今落玉轩里便有了一个管事妈妈一个大丫鬟一个二等丫鬟,一个粗使丫鬟,一个婆子,虽比份例少了不少,幼菫却觉得够用了,人多反而不便。 晚饭是紫玉素玉去大厨房领的,虽还是份例的四菜一汤却比中午差了许多,也都凉了。 张妈妈见了便恼了,“怎领了这种菜回来?给下人吃的也就这样了!” 紫玉回道,“问了大厨房的管事妈妈,说是各院都这样,若要**贵的,便拿银子去,他们给买了做。” 张妈妈哼声道,“怕是只落玉轩这样!这米也不是粳米,从前大厨房可没给小姐们吃过这等米!老奴找大夫人评理去!” 幼菫打从一开始便没想着大夫人会如何善待自己,也不生气,“我今日没给郑妈妈好脸色,大夫人和郑妈妈又怎会甘心?总得从哪里给我点颜色才是。今晚便罢了,先凑合一下,今日辛苦,饭后都收拾一下早点歇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大舅母 次日早上,从大厨房取回的早膳又是满满的恶意。 她们还真是不把这表小姐当回事啊,幼菫冷笑道,“走,去宁晖堂给大舅母请安。” 从落玉轩去宁晖堂要穿过大半个程府,过了竹林再往前走是个荷塘,就是小时候幼菫被大鹅追的那个荷塘,荷塘里的荷花如今开的正热闹,粉色的荷花像起来孩童绽开的红扑扑的笑脸。荷塘上有木质九曲桥,可以穿过整个荷塘,池塘中央还有个水榭,在上面看风景颇为享受。 再过了一片叠石假山,便是个精致清幽的大花园,石径两边种满桂树,满园暗香浮动。出了花园再穿过曲曲折折的避雨回廊,便到了宁晖堂。宁晖堂原是老夫人在世时住的,大夫人原是住海棠苑,如今竟这般迫不及待地搬进来了。 宁晖堂有五开间的正房,布局大气庄重,院子里花木不多,院子一角的一棵红梅还是幼菫亲手种的,说是冬天的时候开窗便可以赏梅了。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堇儿种的红梅定是最好看的。看着那株红梅,幼菫眼眶湿润。 “表小姐安,表小姐来的早,大老爷大夫人正在用早膳呢!”廊下站着一个绿衫丫鬟,声音清亮。 这意思是说,来的真不是时候,你先在外面等着吧! 幼菫便往里走便笑道,“我正好陪大舅父大舅母用早膳。” 那丫鬟想拦,却被幼菫推开了,后面的青枝笑嘻嘻地拉住她“姐姐好久不见。” 程绍和王氏正在东次间用膳,王氏身旁坐着程家二小姐文斐,幼菫的二表姐。 只见八仙桌上琳琅满目,有鸡丝粳米粥,青粥,小米粥,各色肉包素包,晶莹的水晶虾饺,一碟酱牛肉片,一碟盐水鸡,并几样爽口小菜,文斐跟前还有一碗牛乳。 幼菫屈身请安,“大舅父安,大舅母安。堇儿多年不见大舅父大舅母,今日终是见着了。” 王氏掩下不虞之色,“你有这份心就好,大老远的不必大清早过来请安。” 程绍笑道,“堇儿不必多礼,来来,坐下。可用过膳了?” 幼菫径直走到文斐旁边坐下,笑道,“还不曾用过。堇儿心中记挂长辈,再远也是要来请安的。” 程绍道,“那便一起。”说着便有仆妇加了一套餐具在幼菫跟前。 文斐轻轻道,“堇表妹怎也不用了早膳再过来,若要陪长辈用膳,那便再早些过来才是。表妹久居庵中,全然忘了家中的规矩了。” 记忆里幼菫跟文斐有不少的恩怨情仇,文斐从小便把幼菫视为死对头,事事都想压她一头,偏偏幼菫得老夫人宠爱,她更觉不甘。文斐生得漂亮,人前又装得一副婉约柔弱模样,而幼菫却骄纵中带几分憨直,虽有外祖母偏心护着,几番交手下来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幼菫喝了几口鸡丝粳米粥,绵软鲜香,唇齿留香,幼菫满足地叹了口气,“真是鲜美。二表姐若在庵里呆了三年,怕也想喝碗鸡丝粳米粥吧?” 文斐擦了擦眼眶,委屈道,“我只是提醒表妹礼仪,我们毕竟已过及笄,得时时注意言行举止才是,表妹怎这般诅咒于我?” 幼菫转头看向王氏,笑道,“落玉轩的确是没堇儿的一碗鸡丝粳米粥呢,大舅母应知道吧?” 程绍一脸不解地看向王氏,“各院的早膳不一样吗?” 王氏脸色沉了下来,“自是一样的,只各老爷院子里会多两样。必是那厨房的婆子偷奸耍滑,回头定要赏她们一顿板子!堇儿受委屈了,想吃什么尽管跟大舅母讲。” 幼菫笑笑,“大舅母心疼堇儿,那规格便和二表姐一样便是,不知二表姐可还每日喝着燕窝?” 王氏温和道,“都依你。只是燕窝这些名贵的食材,大厨房却是不管的,都是各房自己掏钱买的。” 幼菫体贴道,“大舅母说的是,只是何府的家产母亲的嫁妆都不在堇儿手上,堇儿手上半分收入也无,怎有钱买得起这般贵重的东西。如今堇儿也已及笄,是该学着打理下庄子铺子了,也免得将来出去丢了程府的脸面。哦对了,听说外祖母的私房也留给堇儿了。” 小蹄子在这里等着呢!王氏一副忧虑模样,“你此前未曾接触过这些,哪能一下子接过去,属于你的产业程府自都会在你出嫁之时交还于你。你不提这些大舅母倒也没想到这一层,以后大舅母便管了你的燕窝,若再有需要的,来找大舅母便是。” 幼菫津津有味地吃着水晶虾饺,待细嚼慢咽下去,方道,“多谢大舅母了。落玉轩的东次间堇儿想布置成书房,有劳大舅母帮我布置一下,再就是,摆设还是素雅些的好。哦哦,还有,堇儿的夏裳需要赶几件,总不能一直穿白色的,免得那多嘴多舌的说程府苛待孤女。秋裳也该做了吧?和二表姐一样的份例便是,别做的太艳俗了,面料到时还是让堇儿过过眼才好。还有……堇儿原本的首饰和私房还是原样还给堇儿吧,总有些能用得到的。”此时刚刚回府,还不是要回家产的时机,免得落下一个贪财又忘恩负义的名声。 王氏恨得几要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是宠溺之色“好好。都依你,本都是应当的,只是你刚回来,还没来得及。” 文斐心中气愤,但在程绍面前,她乖巧的很,柔声道,“表妹得空去我院子一趟,有喜欢的首饰挑几件,当是我恭贺你回府的礼物。” 幼菫笑道,“二表姐待堇儿真好,我今日没事,二表姐可方便?” 文斐没想到幼菫如此平静,还大蛇顺棍了。若是以往,心高气傲的幼菫早被激怒了,文斐便可博一个友爱姊妹端庄娴雅的美名,幼菫却会被认为嚣张跋扈。 文斐无奈道,“那早膳后表妹便随我去院子吧。” 程绍很满意两小姐妹的姐妹情深,笑呵呵地吃饭。 饭后,文斐便和幼菫辞别了程绍夫妇。 出了宁晖堂,文斐瞪着幼菫,讥笑道,“堇表妹在庵里呆了三年,便连礼义廉耻都忘了吗?真真不要脸!” 幼菫悠然道,“二表姐三年了竟没有半点长进,越发粗鄙如市井泼妇了。记得送几样好首饰到落玉轩,免得大舅父问起来,我不好回她。”说着不再理会她的谩骂,施施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裱画 幼菫在荷塘水榭碰到了文清和文秀。文清在弹琴,文秀在赏荷花。荷塘水榭,美人抚琴,琴声悠扬,当真是一副美景。 幼菫在不远处站着,待一曲终了,方走上前,笑道“三年不见,大表姐琴艺越发精湛了。” 文清站起来,冷清道,“无事弹着玩罢了。堇表妹多年不见。” 幼菫笑笑,文清表姐这次算说的多的了。 文秀悄悄凑了过来,还是小时候那怯怯的小鹌鹑模样,细声细气的,“堇表姐。” 幼菫轻轻拉起文秀的手,细细端详着她,“秀表妹长高了也更漂亮了,三年前还是个小丫头呢。” 文秀害羞地低着头,也不吭声。 幼菫轻声道,“有空来落玉轩找我玩。” 文秀高兴地应道,“好。” 幼菫又跟文秀闲聊了几句,便辞别姐妹二人,回了落玉轩。 文斐还真派人送了首饰过来,一支金簪,还有珍珠耳环、耳钉、绢花一些小玩意。幼菫笑眯眯地看了看,似乎从中看到了文斐的愤怒,应还摔了几个杯子。幼菫让青枝收起来,留着赏人。 大夫人办事还是有几分效率,不到午时,书房里便给摆上了一排花梨木的多宝阁,上面摆了两个白瓷梅瓶。书房中央是一张大书案,靠窗位置还是放了绣架,这是张妈妈强烈要求的,幼菫便随它不伦不类地呆那里了。 从庵里搬回来的书籍一一摆进了多宝阁,多宝阁还空了大半,以后得慢慢填满才是。幼菫退后几步看了看,总觉得还缺点什么,扫过字画缸里放着的几卷字画,哦,是了,书房里总得挂上幅字画才像回事。 那几幅字画都是拿诗跟韩老太爷换的,一直放着还不曾拿出来过。幼菫打开一幅幅看了,便选了副《泰山山巅图》,云海中的泰山巍峨雄伟,松柏繁茂,云雾缭绕,远处山峰在云海中若隐若现。幼菫前世是去过泰山的,山顶的景色绝美震撼,韩老太爷的这幅画完美呈现了泰山的气势非凡。 幼菫拿了给青枝,“你打听下京城哪家裱字画最好,拿了去裱好。顺便拿着韩老太爷的帖子去趟韩府,跟韩老太爷报个信,说我们回京城了。哦,也去秦家商号说一声。” 青枝应下,把字画仔细包好,带着素云一起出去了。 青枝去前院打听了程缙书房的小厮,便径直去了墨香阁。 墨香阁里人头攒动,大家都聚焦在大堂正墙上的一幅画上,有的在惊叹,有的在激情朗诵,有的已是癫狂。 青枝素玉想挤进去都不能。青枝不悦地抬头瞟了眼墙上的画,咦?怎这般眼熟?有看到画上题的诗,正是: 中岁颇好道,晚家青山陲。 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幼菫对身旁的素玉很是得意地说“这诗是小姐作的。” 素玉与有荣焉道,“这是小姐作的?小姐真厉害!”素玉不识字,对有文化的人有种天然的盲目崇拜。 素玉嗓门大,引得周围的几个人侧目,见是个粗俗丫头,嗤笑道,“这是韩院长诗作,韩院长来墨香斋裱画,墨香斋老板临摹了一副。怎成了你家小姐作的?莫不是做梦吧?”“墨香斋老板还临摹了一副,下月才肯挂出来,到时你来看看,莫不是也是你家小姐作的吧?”周围哄笑。 青枝恼了,“好个文人雅士,这般没有涵养!”也不再跟他们扯皮,拉着素玉去了后堂。她可不想手里的画被这些人看到,依着他们对韩老太爷的狂热,说不定能生生把这画抢了。 后堂的伙计见是两个丫鬟,拦着不让进,“后堂可不是谁都能进的,赶紧出去。” 青枝哼道,“我手里的画可比你家老板临摹的值钱的多,你若不怕挨骂,尽管拦着。” 小伙计见青枝这般底气十足,便有些拿不准了。 后堂传来一声,“让她进来吧。” 青枝径直进去,见一中年男子正坐着喝茶,问道,“你便是墨香斋老板?” 男子点点头,“你的画拿来我看看,是不是当真比外面的值钱。” 青枝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展开,墨香斋老板打眼一看,便知这是韩文正真品。这幅画气势磅礴,一气呵成,比外面的那副山清水秀的确更佳,应是韩老太爷的得意之作。墨香斋老板抬头问,“你是韩府的丫头?” 青枝也不答,“你几日裱好,我自己过来取。” 老板道,“五日。”五日够自己临摹一副了。 青枝道,“老板到时莫要把临摹的给了我才好,我看外面的画老板临摹得很像,别到时分不出来。” 墨香斋老板一脸尴尬,这丫头着实厉害,若是一般的字画店,此时怕已动了心思,他虽也垂涎这幅字画,却也是正派之人,否则墨香斋也不会成为京城最具盛名的字画店。“姑娘放心。墨香斋一向诚信经营。” 青枝拿了票据,便又去了韩府和秦家商号报信。 韩老太爷这几日都住在书院,不曾回来,青枝便留了口信。 秦先生倒是恰巧在商号里,听说幼菫回了京城,很是为她开心。 傍晚时分,幼菫挑完了衣裳料子,针线房的也量了尺寸。幼菫正打算去竹林逛逛,透透气。 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迎面走来,面带微笑,声音温润,“堇表妹,你回来了。”仔细一看,正是大少爷程瓒,程瓒今年已十八岁,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正是君子如玉模样。 幼菫在静慈庵时,程瓒曾去过两趟探望她,也算是有情有义了。幼菫微笑道,“大表哥今日沐休吗?” 程瓒在幼菫面前站定,他比幼菫高了大半头,温声道,“明日沐休,今日下了课便赶回来了。表妹近日可好?” 幼菫笑着点头,“很好。”大夫人那般心机深沉,怎养出这般温润的儿子啊。 程瓒笑问,“可否向表妹讨盏茶喝?” 幼菫伸手恭请程瓒,“表哥请。” 程瓒参观了幼菫的书房,惊讶道,“表妹的书不少,都读了吗?” 幼菫点头,“在庵中无事,读着打发时间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表哥们 程瓒依次看过去,“表妹读的书很杂,诗词,史书,游记,算学,律法,人物传记,画本子都有,我倒猜不出表妹喜好了。我那里有不少书,表妹若是喜欢,我给你拿来些。” 幼菫现在最缺的就是书了,欣喜道,“那先多谢表哥了。不拘什么书,表哥拿来便是。” 幼菫整理着多宝阁,把几本书的顺序重新排了一下。 程瓒望着幼菫娇艳绝美的脸庞,嘴角漾起好看的弧度,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有着柔柔的光,此时的幼菫却没看到程瓒那多情的目光。 厅堂里,程瓒喝着茶,跟幼菫聊着书院的趣事,“韩院长给我们上了一堂算学,竟让我们从一加到一百九十九,有算盘打得好的不多一会便算了出来。韩院长却嫌他算的慢,教了我们个新法子,你猜怎样,竟是能顷刻间心算出来的……” 幼菫笑眯眯地听着,时不时地捧一下哏。 韩老太爷当真是学子们心目中的神仙级人物啊,程瓒这说了半天,大都说的是韩老太爷。 青枝进来,说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来请大少爷去宁晖堂吃饭。 程瓒站起来笑道,“打扰表妹了。表妹不若一道过去用膳吧。” 幼菫推辞了,她可不想去看大夫人那张虚伪嘴脸。 程瓒一进宁晖堂,大夫人王氏迎头便问,“下月便是秋闱了,你不在书院回来作甚?” 程瓒很诧异,自己的母亲一向端庄温柔,今日怎这么语气,连请安都没容自己。“明日学院沐休,孩儿想着回来看看父亲母亲,这边不比临安离的远不方便,后日一早便回书院了。” 王氏怒声道,“还有几日便科举了,你不该呆在书院静心温习吗?你回来看我,怎一回来便去了落玉轩?” 程瓒解释道,“堇表妹在静慈庵三年,孩儿是她表哥,得知她回来自该去探望一下。” 王氏道,“以后莫要去了,她已及笄,你该避嫌才是。” 程瓒不解,“母亲,我们自幼一起玩耍,您多虑了。孩儿以后注意便是。” 程瓒是王氏的心头肉,王氏对他期望甚高,平时也是和声细语地说话,今日王氏这般,已是很不寻常。王氏怕引起程瓒过激反应,反而更亲近幼菫,没事也有事了,便也不再提这事。 正在里屋的二少爷程珂却接话了,“大哥你去堇表妹那里也不喊上我,那丫头指不定在心里骂我呢。”程珂长得壮实,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王氏呵斥,“你也是十六了,也到了避嫌的年纪,别老跟堇儿打闹。” 程珂无所谓地咧嘴,“那丫头可不用避嫌,谁有她泼辣。” 程瓒想到幼菫如今的娴雅从容,不自觉地笑了笑。 王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两个儿子一个二个的,都和那丫头走得近,“你们明日一早便回书院,好好看书,莫在家里磋磨时间了。” 晚膳后,待到程瓒她们走了,王氏跟郑妈妈忧心道,“这时隔三年,瓒儿对她越发上心了,只怕就算没老夫人……瓒儿是要娶名门贵女的,不能让那丧门星给毁了!” 郑妈妈附和道,“可不是,大少爷两个月没见夫人,回来却先去了落玉轩,若不是夫人使人去喊,怕是还舍不得回来。” 王氏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她人都回府里了,就算住的远,也还是防不住,不能这样任由她下去,总得想个法子才行。” 郑妈妈犹豫道,“表小姐如今也到了议婚的年岁了,把她嫁出去倒是能断了大少爷的念想。可就是那家产,怕要把账目好好弄明白了交还她。” 王氏不悦道,“若是要交还她,当初分家就是,还用费这番周折?你那小子当初若再用心些,哪还有今日这些事?” 郑妈妈心中不虞,面上却不显,“当初大山做事是不够利索,他也没经历过这种事,胆子小了些。如今她在府里,人多眼杂的,却不好再轻举妄动了。” 王氏咬牙道,“那便寻她不在府里的时候……” 郑妈妈满头冷汗,她实不愿自己儿子再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一个不慎可就是性命都没了,劝道,“夫人不若再等等,如今老爷正在紧要关口上,家里还是安宁些好。大少爷也正是秋闱的关键时候,别让他受了刺激。” 王氏平复了一下情绪,“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老爷的任命下月应能下来,别给他扯了后腿。不过也不能便宜了那丫头,你便……” 次日一早,幼菫正在屋里看书,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声嚷嚷,“堇丫头,赶紧出来迎接小爷!” 幼菫听到声音便笑了,整个程家除了程珂那小魔王还有谁敢这么嚣张?幼菫刚走出屋,便见程珂拉着一脸无奈的顾晋元已进了院子。 程珂长得已很高壮,带着几分憨气,幼菫躬身行了礼,还未开口说话,程珂便嘲笑起幼菫来,“哎呦,你这三年不见,竟学会行礼问安了!” 幼菫直起身子,白了程珂一眼,“我是要给晋元表哥行礼,关你何事?” 程珂三步并两步走到幼菫跟前,不悦道,“喂,我也是你表哥!” 幼菫撅着嘴哼了一声,“你何时有表哥的样子了。”转身进了屋。 程珂跟在后面,抱怨着幼菫忘恩负义不念旧情,幼菫笑眯眯地就是不搭理他。 幼菫笑吟吟地给一脸冷淡端坐着的顾晋元斟茶,“表哥请用茶。” 顾晋元颔首致谢。 程珂不满地囔囔着,“哪有你这样待客的?小爷可是特意来看你的,一会就得回书院了!母亲非赶我们回去。” 幼菫也觉得差不多了,不再捉弄他,过去给他斟茶,“二表哥请用茶。” 程珂咧嘴笑道,“这还差不多。”说着喝了口,“你这茶难也太难喝了,招待客人不能用点好茶?” 幼菫道,“这就是落玉轩最好的茶了,表哥嫌弃那就别喝了。”这茶叶是陈茶了,大夫人也算细致到家了,面子上足足的,里子上处处算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宫寒 张妈妈一直惦记着幼菫体寒的毛病,去回春堂请了老大夫过来看诊。老大夫花白胡子,听说名气颇大,医德颇佳。 老大夫把脉很仔细,除了要把左右手腕的脉,连指关节上的脉都要把,看着那老大夫闭目凝神的样子,幼菫心想,隔着帕子这么细的脉怎能把得出来啊? 反复把了许久,老大夫方撤了手,收了脉枕,缓声道,“从脉象上看,小姐应是受过大寒,寒气侵入体内未能及时祛除,导致宫寒体寒,血气不畅,气血不足。”说着停顿了下,看了看张妈妈,像是要单独跟张妈妈谈。 张妈妈便引着老大夫往外走,,“刘大夫这边请。” 幼菫不想连自己身体的情况都被瞒着,还是自己亲耳听听比较好,“刘大夫直说便是,不必避开我。” 张妈妈知道幼菫主意正,便又返了回来。 刘大夫看她们如此,便直言道,“老夫冒昧问一句,小姐受寒时是否恰逢葵水?” 张妈妈答道,“正是,小姐两年多前落过一次水,正是春日水寒之时,那几日是来了葵水的……刘大夫,可有大碍?” 刘大夫点点头,“如此便是了。小姐的宫寒颇为严重,宫内寒气太重,肾气不足,怕也会影响以后受孕,即便有孕也极易小产。” 幼菫心里一凉,古代女子若是不能生育,若是传出去便等着孤独终老吧,即便是瞒了下来嫁了出去,没有生育便是犯了七出之条,是可以被夫家休了的,就算没有被休,家里怕也是小妾姨娘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了。 张妈妈急急道,“这可如何是好?小姐本就命苦……刘大夫可有法子?” 刘大夫沉思了片刻,“老夫给开个温经驱寒的方子调养一二,平日里再吃阿胶红枣桂圆等热性的滋补之物,待些时日看看效果吧。” 幼菫道,“劳烦刘大夫了。” 张妈妈引着去了外面开方子,又付了足足的诊金,“事关小姐声誉,还望刘大夫莫要让外人知晓。” 刘大夫应承下来,便让药童背上药箱离去了,青枝和素玉跟着去药堂抓药。 幼菫坐在大炕上倚着迎枕,望着窗外的梨树发呆,窗扇上糊着高丽纸,虽透光却也模模糊糊的,比不得玻璃亮堂,外面的梨树也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 张妈妈回了内室便开始抹眼泪,见幼菫这般神色黯然更是心疼不已。 紫玉和素玉都是在外面,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是小姐身子不舒服需要调养一下。紫玉见张妈妈和幼菫模样,也不敢出声,轻轻地端了茶和点心过来,放到炕几上便出了房门去廊下守着。 幼菫回过神来,“妈妈莫要担忧,如今我们银钱也足,有什么好药材都能买到,总会调养好的。阿胶燕窝好用,我们吃着便是。” 张妈妈拿帕子擦了眼泪,“那刘大夫医术都那般好了,都不敢说能治好,小姐也莫要安慰老奴来了,需重视起来才是,小姐离婚嫁也就一两年的工夫了,可耽误不得。实在不行,我们再打听些民间的偏方,或者再去寻那方外老道,要尽快治好了才行。” 幼菫叹息,一两年调养好怕是难。 自这日起,落玉轩每日三时都会飘出一股子苦苦的药味,那药闻着苦,喝着更苦,一口喝下去幼菫被苦得发抖,要好几块果脯才能压下去。每日早晚阿胶和燕窝都要吃,程府只早上给送一碗燕窝,晚上的便是自己买回来的燕窝熬的了。落玉轩桌上的点心也换成了各种红枣糕,桂圆干之类的,张妈妈和青枝整日的在小厨房捣鼓,出来的吃食汤水都有股子药味。幼菫真是苦不堪言,闻着味都想吐了。 银子整日流水地花出去,如今虽有净空法师和顾氏给的那一千四百两顶着,却也挡不住天长日久的这般花下去。幼菫每月的月例银子是十两,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铺子庄子都在王氏手里,自己没个固定的收入还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秦家商号给了她分红,但也要年底才能拿到了,手上的这些银子还真撑不到那时候。 幼菫觉得前些日子说自己不差钱说得有点早。 文清和文秀来了落玉轩,带了自己绣的帕子作贺礼,应算是正式拜会一下吧,怎么说幼菫也是离府三年刚回来。 幼菫拿着帕子挨个看,文清的是块白娟帕子,上面绣着一丛春兰,幼菫虽绣艺不佳却也看得出文清绣艺精湛,赞道,“大表姐绣得这春兰跟真的一般,我似乎都闻到香味了!” “表妹喜欢便好。”文清坐在炕上,拿起几上幼菫正在看的一本游记,是前几日程瓒送的,“表妹喜欢看书?” “恩,闲着无事便翻几页。”幼菫笑着推了点心碟子给文清,又递了块枣片糕给坐在炕前小凳上的文秀。 文清道,“以前你是坐不住的,每每我看书的时候你总来捣乱。” 幼菫笑道,“大表姐说的是,我现在也还坐不住呢,张妈妈整日里追在后面我让我绣花,我却耐不住性子,文秀比我绣得就好很多,你看这海棠颜色配得多好。”幼菫端详着手里的帕子,正是文秀绣的。 文秀正拿着枣片糕,小口吃着,红着脸道,“我拆了好几次才绣出来的。” 幼菫把帕子仔细收起来,“表妹有心了,我很喜欢,我要仔细点用,别弄坏了。” 文秀闻言很是开心,“表姐若是喜欢,我再绣个荷包给你。” 幼菫嘻嘻笑道,“那就辛苦表妹了,我正缺个好看的荷包呢。” 幼菫刚喝完药不久,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药味,文清问道“表妹病了吗?怎有股子药味?” 这等私密事幼菫又怎能往外说,“没有,张妈妈总是嫌我身子瘦弱,需要好好补补身子,整日的做些药膳给我吃,我现在吃什么都有股子药味。” 文清又瞥了眼桌上的点心,也都是滋补之物,也没再多问,只聊些读书弹琴的文雅话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出门 青枝要去墨香斋取裱好的画,幼菫便要一起出门,来到这世上快三年了,还不曾好好逛逛街,这几日烦闷,正好出去透透气。府里安排的马车,倒也方便。 京城最繁华的便是东大街,便先在东大街逛了一番。 东大街最有名的酒楼是百味居,据说进去一趟没百八十两银子出不来,也不知道啥好吃的这般贵,等手头宽裕了得进去尝尝。幼菫在车上掀着帘子打量了一番,感觉上面有道很锐利的视线,抬头循着望去,迎着阳光却看不清,只觉是是黑色衣着的人,幼菫忙放下帘子让车夫继续走。 百味居三楼包间里,一身墨色衣袍的荣国公倚窗而立,面色冷峻如刀刻,眼眸深如古潭,他看着楼下的马车远去。那个小丫头,回京城了。 端王正和宁郡王喝着酒,扭头朝荣国公笑道,“荣国公如此专注,莫不是看到美人了?” 宁郡王慵懒笑道,“王爷此言差矣,荣国公向来不近女色,说他看贼人如此专注更可信一些。” 端王哈哈大笑,“说得好!美人在荣国公眼里便是红粉骷髅,荣国公若是真能看上哪家姑娘,倒是稀罕事了。” 荣国公萧甫山冷冷不吭声,他看着幼菫进了前面的水云轩。 水云轩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店了。女孩子哪有不爱首饰的?幼菫兴致勃勃地下了车,店面装修得很华丽,店员也是热情周到,让人一进来就种自己是上帝的感觉。柜台上琳琅满目,各式头面很是齐全,手串镯子,簪钗步摇,发钿耳环,珠花绢花,梳篦,有青玉白玉的,珍珠的,玛瑙宝石的,金的,银的,样样精致华美。 幼菫现在手上能戴的首饰不多,本该添几样新首饰的,但如今银钱紧张,也不敢大手大脚地花钱了。幼菫给自己选了一支青玉莲花簪,又选了一对珍珠耳环给青枝,便付了账喜滋滋地出了水云轩,女人购物最大的乐趣就是付账东西到手时的满足感,这便是人的占有欲作祟吧。 两人又在附近几家店逛了逛,买了些精巧的小玩意,正要回马车,却被一个蓝袍男子挡住了去路,嘻皮涎脸道,“小娘子,咱们还真是有缘分,今日又遇到了!” 幼菫抬头一看,正是小青山碰到的那个纨绔无赖,皱眉道,“公子认错人了。” 青枝拉着幼菫往马车那边跑,那小白脸不舍弃地跟在后面,“小娘子哪家府上的?去前面茶楼一起喝个茶吧?” 青枝连忙护着幼菫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紧走,在城里多转转,幼菫掀开帘子往外张望了下见那小白脸没跟来,方让车夫去墨香斋取画。 幼菫也没心思理会墨香斋老板对这幅画的依依不舍,拿了画便回程府了。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萧东从外面回到酒楼,跟萧甫山耳语了几句,“……那纨绔跟着去了榆树胡同程家。”萧甫山皱了皱眉,“仔细查查他。” 端王见状,正色问,“可是陈文敬的幕僚有消息了?” 萧甫山摇摇头。 宁郡王恹恹道,“说不定早被太子灭口了。让太子就此逃过一劫,当真窝囊啊!” 萧甫山道,“太子的人还在寻他,他目前应还活着。他的亲眷还在大牢里押着,他是必定要回京城的。” 宁郡王邪魅笑道,“他要想活命,只能找你,除了你和端王爷还有谁能护得住他?” 端王拧眉道,“若是还有别人寻他呢?” 萧甫山在包间里慢慢踱着步子,忽而站定了,抬头看向端王,“老王爷忠勇王!” 宁郡王脸上的笑容顿消,站起来一拍桌子,“怎把他给忘了!他若是掺和进来,可真不好办了啊。” 端王脸色凝重起来,“皇后和六王妃是堂姊妹,多了这层关系,六王叔还真不好说会向着谁……” 萧甫山吩咐萧东,“派人盯着忠勇王府。” ------------------------------------- 这日,一大清早,紫玉便进传话,说是门房那边传话过来,有人来送东西给表小姐,正在门房候着,是个妇人。 幼菫奇怪,自己没认识什么妇人啊,想着妇人也无妨,便让紫玉和素玉去领人进来。 一个四五十岁的布衣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四个小伙计抬着两个大箱子。妇人一副干净利落模样,满脸笑容,恭敬地上前屈身请安,“奴家刘氏,是秦家商号的东家让奴家来给姑娘送贺礼的。” 原来是秦先生,幼菫笑道,“秦先生客气了,我只是换了个地方住,也没什么可庆贺的。” 刘氏回道,“东家说,姑娘的日子是要越来越好的,值得庆贺。这些都是东家从海外淘弄回来的小玩意儿,说姑娘应是喜欢的。” 幼菫来了兴致,“哦?那要好好瞧瞧。” 一个大箱子里是一块大大的羊毛地毯,地毯色彩鲜活绚丽,工艺精湛,浓浓的异域风情。 小伙计打开了另一个箱子,从里面搬出来一个一个的小匣子,小几上,矮塌上堆满了小匣子。 幼菫挨个打开,顿时感觉晃瞎了双眼,有满满几匣子各色玛瑙,琉璃、琥珀,还有各色宝石和绿松石,色彩斑斓,流光溢彩,还有几个匣子里装得是镶嵌着珠宝的金银首饰,首饰式样精巧新奇,还有精美的扇子,各式各样的华丽披肩,幼菫猜想其中肯定有不少是从印度买来的。 幼菫虽喜欢,却觉得这礼物也太贵重了些。便对刘氏道,“这贺礼也太贵重了些,我只留下那织毯,其余的还请带回去吧。秦先生的心意幼菫收到了。” 刘氏道,“东家知道姑娘会推辞,特叮嘱了,说是这些东西在海外遍地是,跟石头是一样的,很是便宜。” 见幼菫犹豫,刘氏继续道,“姑娘便戴着玩,若有喜欢的,秦先生再多送些过来。” 幼菫忙摆手道,“这些便够了,不必再送了!代我谢过秦先生。” 刘氏恭敬道,“是。” 幼菫让张妈妈送了出去。 青枝和紫玉围了上来,连连惊叹。青枝笑道,“小姐以后可就不缺首饰了,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幼菫笑,“你们俩一人挑两样吧,不要客气。” 青枝和紫玉惊喜不已,两人仔细挑着,不时还小声探讨几句,最后青枝挑了对琉璃耳环,紫玉挑了一对珊瑚耳环。 幼菫见她们拘谨,又挑了个珊瑚手串给青枝,一个玛瑙手串给紫玉。 两人高兴地跪下脆声道,“谢小姐赏!”在大燕国琉璃可是稀罕东西,比宝石还要贵重一些。 又喊了素玉进来,赏了她一对琥珀耳环。素玉激动跪下砰砰砰磕头。“奴婢谢小姐赏!”以前只是个烧火丫头,被嫌粗陋蠢笨,受尽了欺凌,更别提得什么赏赐了。她见过厨房得脸的妈妈得的赏赐,也不过是些金耳环银耳环,镶嵌宝石的可从没见他们得过。自己在落玉轩也只是个三等丫鬟,轻易到不了主子跟前,也没为主子做什么,却得了这般赏赐,心中自是激动不已,恨不得立马为主子做些什么表一下忠心。 幼菫哭笑不得,让她起来,“你也不怕磕破头。只不过是些小玩意,看你高兴的。” 素玉憨笑地站起来,“奴婢还不曾得过赏赐呢,连个银耳钉也没有,如今却有了金子的宝石的,跟着小姐真是享福。” 幼菫扭朝青枝笑道,“快拿对银耳钉过来,免得素玉遗憾。” 素玉急急摆手,笨拙解释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得跟着小姐好。” 青枝取了银耳钉过来,放到素玉手中,笑道,“小姐赏的,你便拿着吧!” 素玉憨笑道,“那平日里奴婢便戴这个,宝石的奴婢藏起来。” 众人笑。 待张妈妈回来,又给张妈妈挑了对玛瑙手镯,宝石耳钉。张妈妈见幼菫这一会功夫便散了许多首饰出去,心疼不已,连忙让青枝和紫玉把东西统计造册,收了起来。 那张地毯,幼菫尤为喜爱,便放在了书房靠窗位置,那个绣架,最终还是被挪到了厢房。 幼菫画图样,让青枝做一个大大的懒人沙发,里面装上荞麦皮。放在地毯上,再摆上一个方几,几上摆一个小巧的青瓷梅瓶,便是个舒适的休闲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梨树 忙活了一上午,午时阳光正好,幼菫窝临床大炕上懒懒地晒着太阳,很是惬意。 幼菫睡得正香甜,梦到自己回到了现代,跟同事们吃火锅吃得正嗨,却被张妈妈喊醒了,幼菫很郁闷,继续躺在炕上挺尸,回味着梦中丰富的美食。 青枝从外面回来,怒气冲冲的一副要找人干架的样子。“那些子乱嚼舌根的,也不怕烂了舌头!” 张妈妈笑,“谁惹着你了?” 青枝瞅了瞅正在炕上发呆的幼菫,支支吾吾不肯说。 幼菫懒洋洋地出声,“说吧,你家小姐承受得住。” 青枝方愤愤道,“府里有下人在说小姐命硬克死了老夫人还不算,如今还要祸害其他人,这才回来几日,落玉轩的梨树便开始枯黄,好容易结的果子也都落了,分明就是被小姐克死的。” 落玉轩院子中央的那两棵梨树,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了,整日的掉叶子掉果子,怕是不出几日就死透透了。幼菫只当或是根部有了虫害,还让府里拨弄花草的下人过来看过,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幼菫便也没太理会,只是有些可惜了那些梨子,不想现在竟有这般传闻出来。 现在看来,这两棵梨树恐怕是受了她连累,遭了人毒手。幼菫暗叹,王氏为了赶他离府,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么个主意都想的出来。“这梨树的确是被我害死的,她们这般说,也不算是冤枉我。” 张妈妈呸呸道,“小姐又乱说,那树哪有被人克死的?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这般胡话。” 青枝却反应了过来,“小姐是说,这树是被人故意弄死,用来陷害小姐的?” 呵,这种宅斗伎俩她在电视上小说里见多了,幼菫点点头,“应是被灌了药,院子里怕是有内奸。” 青枝拔了头上的银簪,风风火火去了院子里,不一会回来了,“土里没毒。” 幼菫道,“前两日刚下了雨,有毒也该散得差不多了,你又如何测得出来?” 张妈妈道,“把她们三个叫进来!倒是要看看,哪个这般吃里扒外!” 幼菫阻拦,“没有证据,谁又会承认?反而会打草惊蛇。你们仔细留意着她们三人,看看谁和外面的人有接触,等有了证据再作打算。” 幼菫的衣服已赶制出来两套,幼菫便穿上二夫人送的料子做的那件丁香色挑线长裙,戴了对琉璃耳环,去了二夫人顾氏的苜蓿园。 文清和文秀也在,正好不用去请了。 顾氏见了果然高兴,直夸幼菫漂亮。文秀只觉得今日的幼菫漂亮,仔细看发现幼菫戴的琉璃耳环煞是好看,想多看几眼却又不好意思。 幼菫拿了个小匣子出来,里面各种玛瑙琉璃珊瑚珠子,“这是秦家商号给堇儿的谢礼,舅母和表姐表妹拿来打首饰吧。” 幼菫无意中救了秦家商号东家的事顾氏是知道的,只当这是秦先生感谢搭救之恩的谢礼。她也知道这番薯实际上是幼菫引进的,让程缙白得了这功劳。顾氏感慨幼菫聪慧,又欣慰幼菫对自己亲近,便也不推辞,只想着以后要多对她好一些才行。 顾氏招呼着文清文秀上前,“你俩都仔细挑挑,拿了去打首饰。” 文秀红着小脸认真挑了起来,她喜欢琉璃,便挑了几个各色珠子出来,便不再挑。文清虽冷清,但女孩子哪有不喜欢珠宝的,也认真挑了几样。 顾氏笑道,“要打什么样的首饰你们仔细琢磨琢磨,剩下的这些母亲再让他们给打几样头面,留着给你们压箱底。” 文秀害羞地躲到了文清身后。 待又聊了几句,文清便带着文秀拿着珠子走了。 幼菫看了侍立的丫鬟一眼,犹豫道,“舅母……” 顾氏领会,对丫鬟们道,“你们下去吧,到院子里守着。” 待丫鬟们退下,幼菫方道,“舅母可有听说我命硬把梨树都克死的传闻?” 顾氏道,“堇儿莫听那些胡话,赶巧的事罢了。” 这就是听说了。幼菫直言道,“舅母,那树怕是被灌了药,是被毒死的。” 顾氏坐直了身子,“可抓到下药的人了?真真可恨,这是要害你啊!” 幼菫摇摇头,“前两日刚下了雨,土里已查不出毒了,院子里紫玉素玉和孙婆子都是新来的,却不好说是谁。不过,下毒之人是谁不知道,背后的主使之人却是知道的。” “王氏还真是不赶走你不肯罢休,也亏她想得出来。现在有了由头,她若发难,可如何是好?”顾氏对宅斗实在太缺乏实战经验了。 幼菫临时也是没想到什么主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顾氏向来不懂内宅这些鬼魅伎俩,也不能指望她能帮上什么了。 王氏这招的确是打蛇打七寸,若是找不出证据,怕真没法消弭谣言。如今程家程绍当家,这般情形下肯定不会向着自己,程缙在程家的话语权还是有限,总不能每每都让他拿着分家说事吧。如果外祖母在,自己又怎会这般被动?就算有人耍幺蛾子肯定也是不肯让自己受半点委屈的。 想到外祖母,幼菫问道,“舅母可知宁晖堂原先服侍的丫鬟婆子去了哪里?” 顾氏道,“王氏给了银子都放出去了,一个也没留。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跟了老夫人一辈子,按说最差也要留在庄子上养老的,却也被硬生生送走了,也太不顾情面了些。” 幼菫黯然道,“我那日去宁晖堂,竟找不到半分当年的影子了,如今连下人都也走光了,大舅母当真是半分念想也不给留。” 顾氏想着幼菫是想老夫人了,便安慰道,“你若想他们,倒也不是找不到,孙妈妈听说是回老家投奔了侄子,他侄子就在怀县,离京城五六百里地。” 幼菫道,“二舅母可否帮堇儿找找孙妈妈?我总觉得大舅母对我的恨意颇浓,我想问问孙妈妈,看看能不能从中发现什么?” 顾氏爽快道,“行,我派人去怀县打听打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被关 宁晖堂。 程绍自从外面回来就阴沉着脸,也不说话。 王氏体贴地给程绍端了碗醒酒汤,“老爷这些日子辛苦了。” 回京已经半个月了,程绍整日出去应酬走动,字画也给了,钱也给了,刘尚书还是吊着自己,迟迟不肯给个准信。原礼部左侍郎王大人已递了辞呈,皇上也批了,再这般拖下去,不知又会有什么变故。 程绍叹了口气,“辛苦点没事,怕的是闲下来没事干。”他今年三十八,真要一辈子这样闲散下去,那才是可怕。 王氏安慰道,“老爷莫急,再打探打探,那刘尚书是不是还想要什么?” 程绍脸色更难看了,“那刘尚书说自己有个小儿子,今年十八岁,前几日在街上遇到了个姑娘,应是咱府上的,看那意思,有想结亲的意思。” 王氏面露喜色,“好事啊!尚书府多高的门第啊!他是遇到谁了?这几日谁出门了?”王氏兴奋得声音也高了几分,不管是谁,结上尚书府这门亲,都是大大的好事啊,程绍的前程还用犯愁吗? 程绍看着兴奋得忘形的王氏,冷冷道,“你就不问问他那小儿子是什么货色?家里姑娘终身大事,怎能这般草率?” 王氏觉出了程绍话头不对,收了笑脸,迟疑道,“刘尚书的儿子,应该不差吧?老爷可打听过?” 程绍闭着眼长叹了口气,“我都不用刻意打听,他那小儿子刘世明,是他妾室所生所养,出了名的纨绔,整日地出入烟花之地,小小年纪便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样。如此不堪之人来程府求娶女儿,你还高兴得起来吗?” 王氏暗暗后悔刚才太过着急了些,也没先问清楚状况,实在是有失当家主母的端庄稳重。“妾身太着急了些,那现在如何是好?老爷怎回的他?” 程绍道,“我只是推脱不知道是哪位姑娘,且儿女婚事都是你和顾氏在管,也得问问你们的意思。听他那意思,他们俩还曾在静慈庵遇到过……” 王氏暗暗高兴,忧心道“那便是堇儿啊!可如何是好?堇儿这孩子,是非就一直跟着她,我真是焦心啊。” 程绍不悦,“哪就是非一直跟着她了?” 王氏叹了口气,“老爷这些日子忙,妾身也不想拿这些事扰了老爷,且妾身也不信这些。堇儿住的院子里有两棵梨树,自程府建府就在那里,一直好好的,结的果子又大又甜,咱年年都能吃上一阵子。可是堇儿住进去没几日,那梨树便开始掉叶子掉果子,如今已快要死了,让侍弄花草的下人去看了,也看不出啥问题。府里就有些人心惶惶,觉得是堇儿命硬,那梨树也是被她克死的。如今下人们都不敢往落玉轩那边走了,生怕被连累到丢了性命。” 程绍怒道,“胡闹!你也任下人乱传闲话!” 王氏委屈道,“妾身也是不信的,已经传话下去,不得再以讹传讹。可是这府里还是人心惶惶的,妾身也是忧心不已。也是奇怪,那树怎就好好的死了呢?偏偏堇儿刚住进去……” 程绍不胜其烦,在外面已经够烦,回家又是这样一团糟,紧锁着眉头,“怎就没个安生日子过了!” 王氏起身走到程绍身后,用手轻柔地给程绍揉着头,“最近的事情的确是不太顺,刘尚书那边银子使的够多了,那幅画也够分量,老爷那天不还说刘尚书很是欣喜如获至宝吗?按说这事是板上钉钉的了,结果如今又出了这般状况,反让他不肯应下老爷了。” 王氏这话是说到程绍心坎里去了,他也是觉得本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如今却又节外生枝,究其根本,还是幼菫不安分,她若安稳呆在庵中呆在家中,哪会碰上那刘世明?哪会有今日这般被动局面? 程绍无奈道,“以后拘着点幼菫,别让她总出去跑了。” 王氏柔柔道,“妾身明日好好跟她说说,但也不敢说太多,这孩子气性大,弄不好便要误会妾身待她不如文斐了。” 程绍想到前些日子幼菫来宁晖堂吃饭时,很不客气的提了一堆要求,样样都跟文斐比,便有些不喜,“这孩子是被骄纵坏了,让他在院子里别出来了,多做做女红,收收性子。” 王氏得偿所愿,柔声应下,“那刘尚书那边,老爷打算如何回他?如若不答应,这差事怕是要……” 程绍道,“我再周旋一二吧。”便不愿再谈。 第二日一早,郑妈妈便趾高气扬地到落玉轩下通知:“大老爷的吩咐,表小姐以后便待在落玉轩绣花吧,多读读《女德》《女训》,莫要出去招惹是非。” 幼菫想不到程绍竟如此听王氏的,因为两棵梨树便要把自己关在院子里?“郑妈妈总要给说明白原由才是,我是哪里做的不对了?” 郑妈妈轻蔑道,“表小姐安稳些吧,别连累了程缙小姐们的贵誉。”便一甩手走了,跟着的丫鬟从外面锁了门。 院子里的几个人都蒙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幼菫招呼张妈妈和青枝进屋,关上门。 幼菫问,“你们有什么想法?便说说吧?” 张妈妈斟酌了下,道,“老奴想着应该是大太太跟大老爷说了梨树的事,大老爷听信了她的说辞。只是这跟闺誉有什么关系,老奴没想明白。” 幼菫也百思不得其解,郑妈妈前前后后说的话,都是在说她不安分,她仔细想了想,今日也就接触了几个表哥,还是有丫鬟在跟前。再说这也是几天前的事了,也不该这时候才发作。 青枝道,“小姐一向规规矩矩的,又没接触外男,怎就连累府里姑娘的闺誉了?” 外男?幼菫突然灵光一闪,是了,前几日她和青枝在东大街碰上了那个纨绔,难道是说这事?“青枝,前几日碰到的那个纨绔,你可记得他是哪家府上的?” 青枝还没来得及回话,张妈妈先急了,“什么纨绔?你们怎认识的?小姐可别吓老奴啊!” 青枝看张妈妈这样,便有些不敢说了,这事要是再往前说,她的包庇罪大着啊,张妈妈肯定得秋后算账。 幼菫安抚道,“青枝你说吧,这事需要从长计议,张妈妈早晚得知道。” 这话一说,张妈妈的脸更黑了。 青枝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那纨绔在小青山时说过,他是礼部尚书之子,好像叫刘什么名,说他爹颇得太子重视……” 张妈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小青山便见过?小姐啊……” 幼菫赶忙和青枝一起拉起来张妈妈,把事情前后跟张妈妈一一交代了,把张妈妈惊得一愣一愣的,她是没想到幼菫她们还有这么大的事情瞒着自己,这要是有个万一……自己都不敢想象。 幼菫好一番安抚,张妈妈才平静下来。 幼菫道,“怕是这个刘世明跟踪我和青枝了,知道了我是程府的,把遇到我的事传出来了,传到了大舅父耳朵里,所以大舅父才会如此恼怒。具体怎么传到大舅父那里的,却是不知道。我们是出不去了,也不能打听,这几日二舅母应该会过来看我,到时便托她打听一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脱困 顾氏午时便过来了,隔着门问幼菫:“怎么回事?” 幼菫让张妈妈把丫鬟婆子都拘在屋子里,只留青枝在院子里守着。 幼菫轻声道,“是大舅父让人锁的院子,说是怕我连累府里小姐们的闺誉。舅母您再打听打听看看,我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我猜测可能是跟我前几日出去逛街遇到的一个纨绔有关,那纨绔可能跟踪我们知道了我是程府的。” 顾氏被这些消息吓得不轻,好一阵才缓过神来,“好,我打听看看。堇儿,你别怕啊,我一会便派人去通知你二舅父,让他给你做主。”如果是王氏下的命令她还可以质问一番,程绍的命令她是不够格去质疑的。 幼菫道,“辛苦舅母了。舅母可知大舅父现在正在走动谋什么缺?” 顾氏想了下,“听你二舅父提过,是礼部左侍郎,大老爷跑动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见效果,还搭进去……”顾氏犹豫了下,“还搭进去老夫人库里的一副白山居士的字画,是老夫人留给你的。” 幼菫不想还有字画这事,此时却没空理会,“礼部左侍郎?大舅父是走礼部刘尚书的关系?”幼菫原本就心中有些猜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顾氏诧异,“你怎知道?” 幼菫道,“二舅母,此事恐怕麻烦。我遇到的那个纨绔便是刘尚书的儿子,叫刘什么名。怕是这纨绔把遇到我的事告诉了刘尚书,刘尚书又跟大舅父提了。那纨绔对我颇多纠缠,只怕,只怕他想娶我为妻,或是为妾……” 顾氏急急道“那怎么能行?那般不务正业的纨绔,家世再好也不能嫁了过去,为妻都不行,何况是妾!他们要是敢把你往火坑里推啊!” 二舅母实在是毫无宅斗经验,此事也不指望她能想出什么对策,幼菫道,“舅母您先稳住,等二舅父回来再做商量。大舅父行事颇端方,不会轻易交我出去,一时半会我不会有事。时间久了却不好说,您也知道大舅母总有能耐说服大舅父。” 顾氏又交代了一番,道是大厨房送的东西估计好不到哪里去,自己会派人送吃的过了,才离去。 顾氏派去寻程缙的下人回话,程缙去了密州,这几日怕是回不来。密州沙土多,程缙在密州实验种了部分番薯,距离京城将近二百里。 程缙是指望不上了,顾氏无奈去找王氏交涉,哪怕是先把院门的锁撤了也好,却铩羽而归。如今幼菫不慎招惹上了纨绔是事实,王氏拒绝得是理直气壮。 如何能脱困呢?幼菫想到了韩老太爷。幼菫提笔写了封信,封了起来,并韩老太爷的帖子一起,让顾氏送到韩府。 待顾氏弄清楚是韩院长的韩府,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前院正堂。 程绍正恭谨地跟韩老太爷交谈。 韩文正韩院长,当世大儒,前翰林院大学士,皇上曾三顾茅庐请他任太子太傅,都被他婉拒。当年自己科考之时便已闻名天下,自己没少拜读他的文章诗作,是自己的偶像啊。韩院长性子孤僻怪异,可是一般人都不给面子的。如今却亲自来了程府,跟自己说要给府上的公子单独授课?虽只是两日,但在考前突击一番,定是大有裨益啊!更别说他的儿子是内阁大学士韩修远韩大人,每日在皇上跟前帮着皇上处理政务,是文臣第一人,各级官员见了这位韩大人都是大气不敢喘的。 程绍内心久久不能平静,听着韩老太爷说话,都有些飘忽不真实的感觉。 韩老太爷捋了捋胡子,道,“说起来,府上的何小丫头,还是老夫的忘年小友,便是她在老夫下山时托付老夫,对府上的三位公子考前指点一番。不知何小丫头近日可好?可方便出来一叙?” 程绍被这一番话劈得外焦里嫩,自己没听错?幼菫是韩院长的忘年交??此番前来是受她所托? 韩老太爷看着神思恍惚的程绍,心中无比畅快,哈哈,给小丫头报仇了! 程绍的书童清了清嗓子,程绍方反应过来,连声道,“方便,自然方便!”说着便让书童去给大夫人报信,接表小姐到前院。 王氏听了书童的传话,不知该作如何反应了,又惊喜于程瓒可得韩院长亲自指点,又诧异幼菫怎么认识韩院长,又不甘将幼菫如此便放出来,自己费了这般心思才把她困住,出来怕是此事就过去了。 王氏悻悻地进了落玉轩,和声和气地对幼菫道,“堇儿快收拾一下,去前院一趟。韩院长在等你呢。” 幼菫斯条慢理地翻着手中的《女训》,“大舅母莫开玩笑了,大舅父是禁了堇儿的足的。堇儿还是呆在落玉轩看《女训》反省吧。” 王氏调息了好一会才平息下要喷发的怒气,笑道,“你也关了几日了,以后便不必再关了。这书以后也不用看了,别让韩院长等急了。” 幼菫苦恼道,“府里传我克死了梨树,我怕出去被笑话,还是不出去了,免得听了生气。” 王氏咬牙笑道,“舅母自会惩处那些乱传闲话的。” 幼菫也不再拿乔,跟着王氏去了前院。一进门便见韩老太爷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幼菫很给面子地福身道,“老太爷今日怎有空?” 韩老太爷笑呵呵道,“小丫头怎这半天才过来,怕又想躲着老夫吧?老夫来看看你还不行?站着干嘛,怪累的。”顺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 幼菫乖巧地坐在韩老太爷身旁,“老太爷不用去书院了吗?” “不必去了,参加秋闱的学子明日起便不必去书院了,在家各自温习,等着初九开考了。老夫信守诺言,后日过来给你的表哥讲课,讲两日如何?” 幼菫撇撇嘴,“老太爷真小气,堇儿觉得三日为好。反正老太爷也是闲着无事。” 韩老太爷哼哼道道,“老夫怎就闲着无事了?若是是三日也无不可,你可得给老夫做些好吃的。” 幼菫笑道,“一言为定。” 说着二人又旁若无人的唠起嗑来,聊的都是什么东西好吃什么东西好玩我前几日干了什么事这些鸡皮蒜毛的小事。 程绍夫妇被晾在一旁,诧异,惊喜,尴尬,脸上缤彩纷呈。 韩老太爷觉得虐他们虐得差不多了,方心满意足地起身告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秋闱 程瓒程珂顾晋元三人从松山书院回来了。得知韩院长要亲自给他们授课三日,皆喜出望外。 韩老太爷每日一早便来,傍晚方归,很是尽职尽责。每日上午给他们统一授课,下午解疑答惑,三人如久旱逢甘霖的春日禾苗,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养分。一向有些不着调的程珂,这几日也收敛了许多。 幼菫每日都要琢磨着给老太爷做午饭,王氏高度配合,幼菫要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都能给找来。这日幼菫看着韩老太爷大快朵颐吃着自己做的那道红烧肉,“老太爷能否斯文一点?” 韩老太爷白了幼菫一眼,“有这般好吃的,以前也不做给我吃。” “这肉太甜腻,老人家吃多了没好处。”幼菫又啰里啰嗦说了一通养生之道。 韩老太爷不理她的聒噪,把一盘子红烧肉一扫而空方作罢。 幼菫见他吃完,问道“老太爷点评一下我的几位表哥,此次秋闱可有希望?” 韩老太爷抹抹嘴巴,一手油,“顾晋元书读得通透,文章见解颇深,算术也不错,中举对他来说易如反掌。程瓒书也读得扎实,只是相较而言不够开阔,中举也不难。程珂够聪明,不够努力,能不能考上看天意了。” 顾晋元居然最被看好,看他一副冷淡样子,居然还是个学霸?她原以为程瓒的学问最好。 今日教完课,韩老太爷就不必再来了。幼菫傍晚时便去前院送他出府,待幼菫一番许诺有空去韩府找他唠嗑后,他方上车离去。 程瓒和程珂要跟着程绍回书房,怕是还有一番叮嘱。顾晋元跟程绍也不亲近,自不会跟去,程绍对向来沉默寡言的顾晋元也不甚重视,也没有挽留他。 幼菫是要回落玉轩的,从前院要穿过整个程府,顾晋元的院子在西跨院,从前院过去很近,便跟顾晋元辞别,扭头要跟青枝走。 不想顾晋元跟了上来,落后幼菫半步,淡淡道,“我送你回去。” 幼菫诧异,顾晋元还从未主动跟自己说过话呢,“多谢表哥。” 幼菫走得不快,顾晋元身高腿长,步子刻意压得很慢,一直在幼菫身侧落后半步,隐隐能闻到少女身上特有的馨香。 顾晋元一直沉默不语,他看起来属于那种阴沉之人,幼菫对顾晋元有些怕又有些愧疚,不知如何坦然自若地跟他交流,此时觉得很是别扭。 顾晋元忽然问道,“大夫人前几日禁你足所为何事?” 幼菫愣了愣,停了脚步,自己禁足这事都传到他耳朵里了?顾晋元也停了下来,站在她身前,低头看着她,在等她的回答。 顾晋元比幼菫高将近一头,幼菫感觉他的目光有种压迫感,自己被关禁闭关他何事啊,幼菫含糊道,“大舅母就是怕我出去乱跑。”总不能说我出去逛街被小流氓调戏了吧。 顾晋元看着明显心虚的幼菫,“刘世明不是好人,以后遇到离他远些。”顾晋元心中恼怒,那刘世明臭名昭著,不知祸害了多少良家女子,如今还连累了幼菫的名声,京城如今遍传着刘世明与幼菫互生情愫,尚书府有意求娶幼菫,断他双腿也是便宜他了。 幼菫汗颜,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些?明明知道了还来问,难得他也觉得是自己不安分所致?气鼓鼓地抬头看着顾晋元,不悦道,“我自不会主动招惹他,表哥多虑了。” 这是生气了?顾晋元软下脸色,声音也软了许多,“你想出府时告诉我,我陪你。” 见幼菫呆愣,顾晋元低声道,“走吧。” 幼菫居然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一点宠溺的味道,连忙跟上,“表哥那么忙,还是不要麻烦表哥了。” 顾晋元慢慢走着,“无妨。” 幼菫想了想,又道,“女孩子逛街,表哥跟着不大方便。” 顾晋元继续道,“无妨。” 幼菫郁卒,你无妨我有妨啊,你周围的气压太低了我喘不动气啊。 顾晋元走在了前面,慢悠悠压着步子等着幼菫,幼菫磨磨蹭蹭跟在后面,顾晋元便停下来等她。 幼菫见他背着手看着自己,脸上仿佛还带着笑意。幼菫壳子里装得可是二十七岁的灵魂啊,竟被一个十七岁的小屁孩给欺负成这样,顿觉得自己很不争气。幼菫瞪了顾晋元一眼,加快步子,从他身边越了过去。 顾晋元轻翘了下嘴角,抬脚跟上。 一路无话,幼菫进了院子关了门,顾晋元在院门口默立了会,方离去。 秋闱是从八月初九开始,一共三场,每场三天三夜,前前后后整整九天。程府这几日都是烟雾缭绕的,王氏顾氏日日焚香祷告,希望自家能出个举子。八月十五中秋节也是草草地过的,也没人有心思操持。 每一场考试下来,考生们个个扒了一层皮,有的竟是被抬了出来。每场结束,王氏顾氏便会带着下人赶着马车去接人,回来好好养一夜,好有力气捱过下一场。这三位考生此时是重点保护动物,好吃好喝的流水一般地送过去,闲杂人等不得去扰了他们清净。幼菫有心去瞻仰一番,噢,是探望一番,却也被拦在了外面。 听说程珂最生龙活虎,在考场里该吃吃该睡睡,精神养得很足,这倒也符合他的一贯作风。顾晋元也还好,精神体力都不错,还有力气看书。只是程瓒第二场却是被抬了回来的,听说出了考场便昏了过去。这让王氏又是心疼又是忧心,万一下一场坚持不下去,明年的春闱便赶不上了,就得再等三年。王氏情急之下备下了参片,让程珂觉得撑不住时含上一片。 这参片还真派上了用场,硬生生帮着程瓒扛过了第三场,只是考完便昏了过去,是被抬出来的,回来养了好几日才缓过来。 程缙也赶了回来,跟程绍一起仔细问了三人的对答,对程瓒和顾晋元的对答很满意,认为二人都很有希望。程珂却不太好说,众人原也不对程珂抱太大希望,只是让他下场历练。 要待到十月才能放榜,还有一个多月的等待时间,这期间他们也是不用去书院的。程瓒三人便时常与同窗们结伴出游,互相宴请,吟诗作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宴请 王氏闲了下来,便和顾氏商量着办个宴请,家里的三个姑娘都到了婚嫁的年岁,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文秀也该开始准备了。 八月底,正值深秋,是菊花开得正盛的时候。程家便办了个赏菊宴,请了京城熟识的官眷,言明要带了家里的子女才好,人多热闹。众人自是心照不宣的,到日子,便带了自家适龄的公子姑娘赴宴。一时间,程府所在的榆树胡同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程绍也只是在前院招待,来的大都是些年轻小辈,程绍稍稍跟他们寒暄了几句,便让程瓒三人带着他们去院子里了。 后院花厅里莺莺燕燕满屋,笑语嫣然,热闹非常。王氏顾氏跟各位贵妇人热情交谈着,夸赞着对方的女儿端庄秀美,也有意无意推销着自家的儿女。程家离京三年,与京城的贵族圈子稍稍有了些脱节,自是要趁机好好刷刷存在感。 文斐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缠枝蜀锦褙子,下身是青碧色绣缠枝梅花纹纱裙,发髻上簪着梅花玉簪,插了支珍珠步摇,衬得她愈发清丽脱俗,她乖巧地跟在王氏身后,露出端庄得体的微笑,时不时羞涩地低头浅笑,赢得了在场贵夫人们的交口称赞。 顾氏这个继母也很是称职,程缙如今风头正劲,贵夫人们自然是乐于与她结交,顾氏比不上王氏的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却也赢得了直爽豁达的评价。顾氏尽职尽责地给众位夫人介绍着文清文秀和幼菫。 文清今日也难得打扮了几分,穿了一件淡青色素软缎绣兰花褙子,配翡翠色马面裙,头上簪了莲花缠枝金簪,琉璃金步摇,配上她清冷的神色,竟有了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清冷气质。有的夫人便来向顾氏仔细打听文清。 幼菫心知今日就是变相的相亲宴,却也不想过分打扮抢了文清的风头,还是等她的婚事定了再说吧,反正自己才十四岁。幼菫今日穿的寡淡,一件银朱色素锦缎褙子,配雪青色绣花长裙,头上就一支素银簪和珍珠钗。这身装扮很是让张妈妈吐槽了一番。 幼菫虽打扮的朴素,因着容貌出色,也有几家夫人留意打听,待得知幼菫的身份后,便没了兴致。何幼菫命硬的名声是早就有的,如今还和刘世明不清不楚的,且传闻她可是被娇宠坏了的,胸无点墨不说,还很是嚣张跋扈,虽是寄居在程家,程家上下却无人敢惹,吃的用的均得是最好的才行,但有不如意便闹得程家不得安宁。娶妻娶贤,这等人物若娶了回去,还有家宅安宁可言吗? 来的女孩子一共有八九个,大都是互相认识的,几个人凑到了一起小声说着话。其中有两个是幼菫认识的,昌平伯府的嫡女王莜儿,庶女王澜儿,不但认识,还颇“熟稔”。以前幼菫在程家住时,碰到过她们几次,幼菫和王莜儿互相看不顺眼,又都是被娇宠长大的,谁也不肯让着谁,每每都要针锋相对一番。那个庶女王澜儿,自是要巴结着这位嫡女姐姐,没少在人前背后给幼菫使绊子。 王莜儿穿了件月白色如意云纹衫,缎地绣花百蝶裙,百花髻上插着嵌珠珊瑚蝙蝠花簪,杏眼桃腮,明艳动人。在一众贵女中,王莜儿是身份最高的,大家都隐隐以她中心,文斐作为主人一直陪在她身边。文斐人前温柔娴雅,又对王莜儿颇为奉迎,于是两人的关系挺不错,不时脑袋凑一块儿低声嘀咕着什么,不时有轻蔑的眼神往幼菫这边投过来。 幼菫便知刚刚文斐是在跟王莜儿嘀咕什么了。幼菫笑道,“二表姐,你们在聊什么呢?” 王莜儿高声道,“你住人家家里也就罢了,还蛮横无理抢人家首饰,竟还这般理直气壮。” 文斐不想王莜儿会这般大声说出来,只得装出一副柔柔弱弱模样,轻声道,“堇表妹别生气,那些首饰都是我自愿给你的……” 幼菫对文斐的精湛演技生出几分佩服,笑道,“二表姐送人家首饰却嚷得所有人都知道,还做出如此一副委屈模样,以后怕没人敢要你送的东西了。” 在场有几位姑娘的眼神顿时微妙了起来,相互交流了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文斐心中暗恨,这幼菫如今怎如此口齿伶俐,竟不好对付了许多。现在这般情形,倒成了自己小肚鸡肠搬弄是非了。文斐红了眼眶,柔声道,“表妹,都是是姐姐不好,我并没那个意思。” 各位夫人虽在说着话,习惯使然也是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一直留意着女孩们这边的动静。方才几句话又颇为响亮,自然是被听了个一清二楚,心中也多了几分计量。 一番交流之后,长辈们便也不再拘着姑娘们,让她们去园子里玩去了。程家中央的大花园离花厅不远,绕过几折回廊便到了。 程家的花园布置精巧,一年四季皆有景致,此时各色菊花和秋海棠开得正盛,桂花也是香气浓郁的好时候,院子里还是一片葱茏生机勃勃。 女孩们在园子里转了会,便去了水池边的亭子里,赏菊赏鱼都颇方便。 王莜儿提议道,“我们如此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我们做些游戏,找点乐子如何?” 年轻人都喜欢热闹,便有人出声附和,大家便商量起做何游戏,最后一致决定玩飞花令。 文斐自恃熟读诗书,对这种诗词游戏颇有自信,她积极提议道,“有个彩头行令才热闹呢。” 王莜儿也很赞同,“对对,要不玩得也没意思。可是要何彩头呢?” 有人提议,“不如去找位长辈讨个彩头?” 王莜儿撇嘴,“才不要,她们若是来了还怎么玩?”说着拔下头上一个金钗,“便拿这个做彩头吧。” 文清道,“莜儿妹妹是客人,怎好让你出彩头?”说着从手腕上取下一串绿松石手串,“我这手串不及妹妹的金钗珍贵,不过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这是幼菫听文清说话最多的一次了,颇有长女的架势,不由暗暗称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飞花令 众人见那绿松石手串质地细腻,色泽鲜艳,实乃上品,不由对文清的大方多了几分钦佩,纷纷赞手串漂亮,赞文清慷慨大方。 文斐见文清居然舍得能拿出这样的好东西,在众人面前生生把自己比了下去,心中很是不痛快。以往文清何时在自己面前出过风头? 程瓒同一众公子正从荷塘方向而来,他们原是要去花园西侧的小山,山上有个临风阁,视野开阔,见这边热闹,便好奇过来看看。 当一身天青色玄纹直缀的程瓒并一众翩翩佳公子走过来时,在场的少女都红了脸,玉树临风又温文尔雅的程瓒完全符合闺阁女子对未来夫婿的美好想象。 顾晋元一身灰蓝色直缀,还是一副阴沉模样,幼菫觉得他不太受少女们关注。 文斐见昌平伯世子也在其中,不禁羞涩地捋了捋头发,姿态更加优美动人了。 程瓒朝众人施礼,又不留痕迹地看了眼待在最边上的幼菫一眼,方问文斐,“你们在玩什么?很是热闹的样子。” 自己哥哥成为众贵女倾慕对象,文斐很是与有荣焉,娇声道,“哥哥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行飞花令,彩头是一串绿松石手串。哥哥给我们作个见证。”文斐故意没提彩头是文清所提供。 文斐又看向幼菫,做出一副疼惜模样,“堇表妹自幼不善诗词,不爱玩这些。我若得了那彩头便送你可好?不过王姐姐很厉害,我怕赢不了王姐姐。”她记得幼菫很讨厌背诗,每每有诗会她也都躲着,所以有此一问。 幼菫暗暗佩服,文斐这一番话,既踩了幼菫,又捧了王莜儿,也抬高了自己,一箭三雕。幼菫笑道,“谢谢二表姐。大家原是玩乐,也不是冲着彩头去的,我就凑个热闹吧。” 程瓒望着幼菫,温声道,“对,人多热闹。你们便开始吧。” 文斐暗道,你不怕丢丑那是最好,怕有的笑话看了。 有了彩头,飞花令便开始。以“花”为令,飞花令所用诗句可背诵前人诗句,也可临场现作。 有几位公子观战,贵女们多了几分矜持,也多了几分兴奋,想着多表现几分自己的才华。大家围作一圈,依次开始,程家的几位主人特意排在后面。 王莜儿先说了句“花开花落不长久”, 王澜儿接“湿花随水泛” 又有人接“独叹梅花瘦” 后面几个姑娘又依次接了,有一个没接出来退出了。 文清让文秀坐自己下手,自己先接了“昔去雪如花”,文秀顺着接了“今来花似雪”,这样至少第一轮没淘汰。 幼菫接“无可奈何花落去”,没办法,她会的大多都是唐宋年间的啊。众人都有些诧异,一般第一轮都是先把前人诗句用完了,待到最后才自己作诗,可幼菫一开始便自己作诗,且做的如此好,不像文斐所言的不善诗词啊。文斐有些尴尬,还不知众人如何想自己。幼菫笑笑不语。 文斐接了“看花桃李津”。 第一轮结束,淘汰了一个。 第二轮结束,又淘汰了三个,文秀已出局了。 第三轮就开始艰难了,有人开始自己作诗,又淘汰了四个。 此时还剩下王莜儿,文清,文斐,幼菫,还有一个叫蕙兰的贵女。幼菫一直选用的是不是很出彩的诗句,或作一二字的修改。但即便如此已经是很让人惊艳,程瓒惊喜地看着闪耀着光芒的幼菫,眼里容不下任何人了。 王莜儿接“落红满地归寂中” 蕙兰没接出来,退出。 文清接“桃花三月枝头闹”,这是自己所作。 文斐接“花飞桃李蹊” 王莜儿接“念其霜中能作花” 幼菫接“梅花香自苦寒来”。 众公子们一片哗然,“这诗作得妙极!” 接下来大家都是自己作诗了,有的有出彩之处,有的差强人意,又接了几轮,便只剩下文斐和幼菫了。幼菫原想着若是最后剩下的是她和文清,她便放水让文清胜出,如今是文斐,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文斐盯着幼菫,有势在必得之气势,幼菫觉得好笑,决定戏弄一下她。 文斐作“春来花多媚” 幼菫作“春花江月瘦” 文斐做“春日梨花秋日菊” 幼菫作“春花秋月何时了” 文斐作“杏花白如雪” 幼菫作“杏花疏影里” 文斐瞪着幼菫,这是在故意跟她作对! 众人却齐齐喝彩,程家书香门第,竟教出如此两位才女!尤其是何幼菫,自己多加了一个令字,作的诗都是含两个令字,接的巧妙又惊艳!行令之时亭子里便已备下笔墨,有公子早已就地坐下记录这场对决。 顾晋元默默地在远处看着幼菫,她周身素净,却掩不住那倾城之貌,神色恬淡,却在刻意表现的众贵女中熠熠发光。转头看了看程瓒毫不掩饰的热切目光,又看了看昌平伯世子眼中的兴味,他不喜幼菫被别的男人窥视,眼神不由冷了下来。这小丫头为何非要这般闪耀呢,乖乖待着别被人盯上不好吗? 有人道,“如此下去一时也分不出胜负,不若再加一下难度,要有花有颜色如何?” 程瓒赞道,“这个提议好。两位妹妹不如以花和颜色为令,也更精彩痛快。” 文斐已很吃力,作“桃花半红压枝头”,有抄袭文清的“桃花三月枝头闹”之嫌。 幼菫继续使坏,“人面桃花相映红” 文斐作“江边红叶艳如花” 幼菫作“霜叶红于二月红” 文斐又勉强作了几句,文斐每每都被幼菫死死压在下面,措辞用字意境都要比她高出许多,文斐已在崩溃的边缘。众目睽睽之下,让她如何收场?她抬眼看向昌平伯世子,只见他正微笑地看着幼菫,面露欣赏之色。心中更是着急。 文斐想了许久没想出来,便有人出声,“如此是幼菫妹妹胜出了吧?” 文斐心有不甘,道,“原是我先作的,总要吃亏一些,这局我没作出,她还没作呢!”这话说出已经有些失了气度,有些斤斤计较了。 有人面露讥诮之色,没人接话。 幼菫笑道,“二表姐说的有理,我便再做一句。” 幼菫想了想,便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 亭子内外一片寂静,这句诗不仅仅是好,还有人生智慧在其中了。 程瓒抚手笑道,“两位妹妹的飞花令实在精彩,文人雅士也不见得能飞的如此精彩。” 众人清醒过来,纷纷应和,“今日有幸亲眼目睹如此精妙绝伦的一场飞花令,实在是不虚此行了!”“程府家学渊源,连小女儿家都如此才学,可敬可叹!” 文清把手串递给了幼菫,“如此这绿松石手串便是堇表妹的了。” 幼菫接过手串,对文清灿然一笑,“谢谢大表姐割爱。” 文清难得露出一笑,虽然很淡,“你的诗作的精彩,以后我找你探讨可好?” 幼菫有些受宠若惊,文清笑了啊,还要主动找自己探讨诗词啊!“好啊,我也想请教大表姐琴艺。” 文斐看着众星拱月般的幼菫,脸上勉强挤出的微笑已然挂不住了。 已是正午时分,众人回了花厅,程瓒和昌平伯世子也跟了进来。 王氏正亲热地和昌平伯夫人攀谈,昌平伯世子年十八,跟文斐正正合适,是王氏心目中最佳人选了。王氏屡屡暗示,昌平伯夫人却顾左右而言他,程缙虽有从四品的官职,却不在任上,后面能不能起复也未可知,且这个文斐也颇有搬弄口舌之嫌,不够稳重端庄,作一家主母着实不够格了些。 王氏见她们回来,笑道,“玩的可好?” 文斐含糊道,“挺好的,在花园里玩了会。” 昌平伯世子笑道,“母亲是没看到,今日的飞花令格外精彩,妙句频出。” 昌平伯夫人道,“噢?能让你如此称赞,那倒是难得。不知是怎么个精彩法?” 王氏一副丈母娘看女婿的眼神,对昌平伯世子很是相看了一番,昌平伯世子一身白色直缀,腰间挂一青玉坠儿,很是风流倜傥,卓尔不凡。王氏越看越满意,心想文斐文采斐然说不定已让昌平伯世子心怀倾慕了,否则怎会巴巴地赶到女眷这边? 昌平伯世子将手中抄录的诗句拿出来,跟程瓒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将飞花令复述了一遍。 王氏的面色慢慢黯淡下来,文斐一直被幼菫压着处在下风,她是听的出来的。 待飞花令复述完,昌平伯世子笑道,“母亲感觉如何?” 昌平伯夫人赞道,“真真是精彩!程家不愧是书香门第世代簪缨,教出的公子优秀,女儿也个个才华横溢。” 王氏勉强笑道,“您过奖了。” 昌平伯夫人问,“幼菫呢?怎没跟过来?” 幼菫正在侧厅和文秀聊天,便被喊了出去。 幼菫屈身请了安。 昌平伯夫人赞道,“哎呀,好一个丽人儿!小时候是见过的,你总在跟在老夫人身边,不想长大了更加精致漂亮了,还有了如此好才学。” 幼菫又行礼道谢,“堇儿当不得伯夫人如此夸赞,王姐姐甚是有才华,只是让着我们顽罢了。” 昌平伯夫人笑道,“她可不肯让人。”心中不由可惜,如此好的才貌,偏偏是那种名声,谁敢娶了去,又有些疑惑,她看起来言谈举止颇有涵养进退也得宜,倒不似坊间传言那般不堪。 昌平伯世子看着幼菫和煦笑道,“幼堇妹妹今日的诗作怕是已经传出去了,幼菫妹妹应是已经名动京城了。” 幼菫躬身跟昌平伯世子行了一礼,这是他们第一次接触,“世子过誉了。” 昌平伯世子又问道,“堇妹妹平时日读什么书?” “大多是些诗集,还有一些杂书。” 昌平伯世子还要说什么,身旁的昌平伯夫人对他笑道,“这边都是女眷,你待在这里也不方便,先去前院吧。” 昌平伯世子应了声,对众人施礼告退了,程瓒也一起跟了出去。 文斐看着被众星拱月的幼菫,尴尬地站在一旁,心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何幼菫为何处处都在抢她的东西?小时候原本祖母是最喜爱她的,可只要幼菫来程府,祖母的心思便全在幼菫身上,外祖母库里的首饰,随便幼菫喜欢哪个拿哪个,自己看中了那块古玉,就因幼菫喜欢祖母二话不说送给了幼菫。母亲一直想让她去宁晖堂碧纱橱陪着祖母住,可祖母一直推脱自己老了没心力,可幼菫一来,便住进了碧纱橱。好不容易她去了静慈庵,偏偏又回来了,又是处处抢自己的风头。 王氏更是不甘。今日的这次宴请,王氏是花了心思的,可是说是特意为文斐办的。今日宴会是文斐重新打入京城的贵女圈子的一块敲门砖,期间再设法展示一番才学博得才名,便在京城夫人前面挂上号了。不想却让幼菫出尽的风头,还博得了昌平伯夫人的一番夸赞,今日之后幼菫的才女之名怕要在京城传开了,倒是为她做了嫁衣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自作孽 程绍如今对幼菫颇高看一眼,对她的态度也宽和了许多,一则是因着韩老太爷,二则是因着她惊人的才学。 刘尚书还想提结亲之事,被程绍委婉拒绝了。传闻说那刘世明最近比较倒霉,先是骑马的时候不知为何马惊了,被甩了出去受了重伤,好不容易养得差不多了,出门又被人把两条腿给打折了,偏还不知道是谁打的,将来怕是个瘸子了,程绍暗道真是恶有恶报。 自落玉轩解了禁闭,幼菫便让张妈妈和青枝追查梨树下毒之事。她们暗中查问了多日,把院子里几个人的行踪查了个遍,又查了她们的亲眷,还真有了些线索,那刘婆子还有个儿子,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日子过得有上顿没下顿,近日却阔绰了许多,换了身新袍子,经常呼朋唤友下馆子去赌坊。 张妈妈问孙婆子她儿子的钱是哪来的,她只说是自己攒的,不肯承认梨树下毒之事。 幼菫淡淡道,“不必问了,拿东西堵上嘴,交给大舅母吧,找个大舅父也在的时候。” 程绍刚回来不久,张妈妈便扭着孙婆子到了宁晖堂。 王氏见孙婆子被扭了过来,心里咯噔一下,稳住声音问幼菫,“这婆子是怎了?” 幼菫瞥了眼被堵着嘴巴的孙婆子,走到程绍跟前,眼眶红红的,“落玉轩的梨树枯死,是因为孙婆子给树下了毒,堇儿这是来让大舅父做主的。” 王氏脸色一白,不由攥紧了手里的帕子,那孙婆子招认了?她该如何是好?偏偏大老爷恰巧在,自己丝毫没有回旋的余地。 程绍沉下脸来,程府还不曾出过这种龌龊事,“如此恶奴,打了板子扔出去!” 幼菫看向脸色苍白的王氏,关切道,“大舅母脸色不太好,堇儿扶您回房休息一下吧。”说着上前扶王氏的胳膊。 王氏见程绍也看了过来,摆手道,“无事,可能是累了。老爷既发了话,便打了板子扔出去吧。” 幼菫疑惑道,“大舅母不用审审吗?” 王氏一副公事公办模样,“恶奴欺主,打死也是应该的,不必问了,没的污了耳朵。” 王氏一个眼神便有婆子上来架了孙婆子的胳膊,作势要拖出去,孙婆子拼命挣扎着,嘴里发出呜呜声,张妈妈乘乱拿掉了孙婆子嘴里的破布。 孙婆子大喊道,“大夫人饶命啊,老奴没招认啊!” 此话一出,王氏瘫软在了椅子上,程绍不可置信地看向王氏,他不是傻子,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结婚近二十年,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认识自己的妻子了。 王氏喃喃道,“老爷,您要信妾身啊……” 程绍失望地看着她,“让我信你什么?我信了你二十年还不够吗?这事你要如何解释?” 王氏强打精神道,“那婆子是吓坏了,是在乱说的!”说着她转头瞪着幼菫,“你这番诓骗于我是何居心?” 幼菫无辜地看着王氏,“堇儿没有诓骗舅父舅母,张妈妈查了院子里所有人,其他人都没查到异样,只有孙婆子的儿子却突然有钱了,花钱大手大脚的,我便推测,定是她收了人好处给梨树下毒,所以就绑了过来想让大舅父大舅母审问一番,查清真相。” 王氏恨声道,“你一开始为何不说?” 幼菫有些委屈地带了哭腔,“我还没来得及说,你们便要打她板子赶出去了……” 程绍对幼菫温声道,“堇儿你先回去吧。” 幼菫福身行礼后离开了,其他人也都悄悄地撤出了宁晖堂,只余程绍刘氏二人。 程绍逼视着王氏,“你为何如此容不下堇儿?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要赶她走?莫不是……真如二弟所说,你是贪图她的财产?” 王氏扑到程绍跟前,抓着他的手,泪流满面地看着他,“老爷,妾身只是怕他命硬克死我们程家人啊……” 程绍却不再信,闭上眼不愿再看她,“你明日便把属于她的财产都交出来吧,让顾氏和堇儿一起接管。” 王氏彻底瘫在了地上。 顾氏得了信,兴冲冲地赶到落玉轩,进门就拉着幼菫的手狠命地夸她,“我的好堇儿,你怎就这般厉害!” 顾氏这直性子啊,得亏是在人口简单的程府,若是换个地儿,怕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幼菫笑道,“这哪是堇儿厉害,是那孙婆子吓破了胆!” 顾氏反应过来,咧嘴笑道“对对,是那孙婆子吓破了胆,顺带着把王氏的胆也吓破了!” 前院正堂。 程绍坐在正中的椅子上,一脸严肃地喝着茶。 王氏脸色灰败,顾氏神采奕奕,幼菫一脸淡然,桌上堆满了账本册子。堂前站了好几排的管事妈妈和店铺庄子的管事。 顾氏拿起那几本账册笑道,“咱今天的活也简单,都有账册在,嫁妆册有三份,一份是老夫人下来的,除去孙子孙女的各两千两,剩下的便是堇儿的。一份是陈府的,当时姑爷过世后,府里的财产家当便清点了在府衙备案了的。再一份是过世的小姑的嫁妆,也是清点备案了的。这三年堇儿不在府上,这上面的东西应都是没动的,对起来也容易。再就是那些庄子铺子,这三年的收益便要看账本了,不明白的下面还站着管事,直接问便是。” 幼菫暗赞顾氏这一番话条理清晰,王氏若是做了手脚,有顾氏这番说辞在前,便不好强行解释了。 先对的老夫人留下的那份单子,这个自然是对不上的,除了那副白山居士的字画,还有不少摆件首饰都已在库里查不到了。顾氏语气哀伤,回忆道,“母亲是最大方的,总喜欢从自己的私房里拿好东西出来赏给小辈儿们,我虽在母亲跟前少,也得了不少好物件儿。母亲笑我没见识,还曾拿出来她库里的宝贝让我长见识,那些宝贝当真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如今却都没了……” 程绍黑着脸看着王氏,“都哪里去了,你说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对账 王氏自昨日事发,便一直在想办法堵窟窿,可这哪是一时半会能堵得上的?有些物件,早让她作人情打点关系送出去了,有的是变卖了,还有的在自己库里一时半会没找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王氏感觉自己维持了半辈子的脸面这一会功夫都丢光了。“大多是打点了关系,老爷知道的,那些官眷都是见惯了好东西的,一般物件看不上眼……有的应是拿出来用了,一时没来得及还回去……” 程绍冷声道,“缺的都记下来,原样补上,补不上的弟妹作个价,让王氏从自己库里拿银子补上。” 顾氏拼命压下大笑的冲动,应了下来。 接下来是何府留下的和幼菫母亲的嫁妆,里面丢的东西也有不少,顾氏一一记录了下来。 接着便是看铺子和庄子的收益。庄子还好,本来就没指望它赚多少钱,账上一个庄子一年剩个三十两二十两的,虽比往年减少了不少,却也不是大数。铺子却不一样了,铺子的收益大,一下子收益骤减没有蹊跷才怪。老夫人留下六个铺子,一个胭脂铺,一个成衣铺,一个瓷器铺,一个酒楼,还有两个铺子是租出去的。单说那个酒楼,原来一年的收益都在二三千两左右,这三年却只有二三百两。 顾氏让掌柜的上来问话,都支支吾吾各种说辞,仔细一问,原来的掌柜都在三年前被王氏换掉了,这些都是王氏安排上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程绍脸跟滴了墨汁一般,只一句话,“按往年的收益补上,一两银子都不许少。” 程绍没被王氏蛊惑的时候还是很有正义感的,幼菫原对程绍有的几分芥蒂,此时消散了大半了。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的时间,王氏一直忙着补窟窿,程绍一直睡在前院,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幼菫和顾氏找回了原来的掌柜的和管事,让他们重新接手了铺子,庄子的庄头也换上了原先的,幼菫认为他们既然原来能得老夫人和父母亲的信任,且多年来都收益不错,那应是可信稳妥之人。幼菫如今名下总共有十个铺子,三个庄子,事情千头万绪,先让铺子庄子重新走上正轨再说。 府里的人也都大致猜到了发生了什么,程瓒曾到王氏跟前,质问她,“母亲为何要这样做?母亲怎会做出这种事情?”满脸的失望,还有,带着埋怨。他心悦幼菫多年,只盼着她快点长大,能够和她携手白头。如今还能吗?还能吗?他还有何颜面坦然地站在幼菫面前?程瓒的心碎了一般。 程瓒再没来过落玉轩。 顾晋元倒是来了几趟,一次是送了几本书并一包茶叶,一次是送了几样街上买的小吃,还有一次是送了一大把长长的鹅毛。幼菫想着,这个表哥还是个细心人,送的东西都颇对自己心思。有时又不免有些多想,顾晋元不会对自己有啥不一样的想法吧?想想又觉得自己太过自作多情了些,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可不是他这幅冷淡样子,人家定是顾念小时候的情谊,如今自己又帮他姑母赚了钱,他有心回报一二罢了。幼菫前世便于情事一事颇为迟钝,也不太讨男孩子喜欢,唯一一段恋情还是以失败告终,这多活的一世对她的感情之路毫无借鉴之处啊。 幼菫每日都会去苜蓿园找顾氏商量铺子庄子的事情,时常会碰到文清和文秀,幼菫便拉着她们一起来。顾氏对她俩许诺道,“如今祥和斋生意好,你们出嫁时母亲自会尽力给你们备嫁妆的,这庄子铺子里面门道颇多,你们多用心学着,以后总能用到。” 文清还比较坦然,文秀却羞得小脸红扑扑的,幼菫便望着他们俩吃吃笑。幼菫是和顾氏坐在大炕上,文秀爬上炕去咯吱幼菫,幼菫痒得咯咯笑起来,连连告饶。文秀最近活泼了很多,这样的文秀更可爱了。 顾氏对堇儿笑道,“你也莫笑话她们,你也是要出嫁的,这两年我便把你的亲事给定下。” 谈论起婚事幼菫很是坦然,也没有什么羞涩,“我不着急,顺其自然就好,碰到合适的再说。” 顾氏讶然道,“好你个不知羞的小丫头,还想自己找不成?”哪有大姑娘如此光明正大谈论自己婚假之事的啊。 文秀嘻嘻地笑幼菫,文清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幼菫嘟嘴道,“这有什么,反正不喜欢的我不要。” 三人又是一番哄笑,文秀笑得趴在了幼菫身上。 正笑得热闹,文清站起身来,叫了声“表哥。” 众人方发现顾晋元站在西次间槅扇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顾晋元给顾氏行了礼,幼菫和文秀此时还是在炕上依偎在一起,两人赶紧坐正身子乖乖喊了表哥。 顾晋元淡淡点点头。 顾氏笑道,“晋元坐,晚膳便在这里用吧,咱也热闹热闹。” 顾晋元坐到炕前的椅子上,应道,“好。” 顾氏转头对姐妹三人笑道,“你们这表哥向来惜字如金,也不知道多说几个字。” 文秀颇赞同地点点头,幼菫也跟着点了点头。 文清道,“表哥胸有丘壑,不爱多说无用之言罢了。”颇有护着顾晋元之意。 顾晋元淡淡道,“侄儿是讷于言,姑母见笑了。” 幼菫悄悄趴在文秀耳边,“这句话多了好几个字。” 文秀捂嘴笑着点头。 顾晋元坐的位置正冲着幼菫和文秀,自然把二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问道,“堇表妹说什么这么好笑?” 幼菫清了清嗓子,“没什么,我和表妹在闹着玩。” 顾晋元看了她一会,转问文秀,“文秀说说看。” 文秀是有些怕这个一脸严肃的表哥的,毫无抵抗地把幼菫给卖了,“表姐说,你刚才这句话多了好几个字……” 幼菫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文秀一眼,尴尬地朝顾晋元笑。 顾晋元看着一脸尴尬的模样,忍不住抿抿嘴,“是挺好笑。” 顾氏被逗得哈哈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小猴子!”又跟顾晋元笑道,“你就该多来苜蓿园坐坐,你看这样多热闹。” 顾晋元应道,“好。” 幼菫忍不住又捏着文秀的胳膊背过头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武艺高强 晚膳后,几人一起离开了苜蓿园。文清文秀住得近,顾晋元顺路送下她们,然后送幼菫。 两人顺着小径慢慢走着,天很黑,青枝手里的灯笼发出昏黄的光。 顾晋元走在幼菫身侧,不时地拨开探出来的树枝,幼菫走路从不管这些枝丫,碰到了也不躲避。 顾晋元低沉的声音传来,“你喜欢什么样的?” 幼菫有些反应不过来,抬头看向顾晋元,“什么?” 顾晋元低声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夫婿?” 噢,她们在苜蓿园的对话顾晋元都听见了。幼菫想了想,“我也不知道,现在我还小,等遇到了就知道了。”如今幼菫物质生活有保障了,她是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的,她喜欢温暖的东西,温暖的人,如果对方是个温润和煦的谦谦公子应是最好。 跟在后面的青枝内心在咆哮,这是什么小姐啊!怎能如此光明正大跟男子谈论这些事情! 顾晋元追问,“还没遇到吗?” 幼菫无语道,“我才十四岁!还是小孩子呢!”在现代还是个初中生好不好,前世自己大学了还没谈过恋爱呢!幼菫不想嫁的太早,那么小的小孩便结婚生孩子,多危险啊,难怪古代生孩子是一道鬼门关,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 顾晋元默了默,低声道,“对,你还小。”若能再等两年议亲就好了。方才在苜蓿园房门口时,他才知晓原来程家已经开始给幼菫物色夫婿,他的心抽痛了一下,顾晋元忽然发现自己不想她被任何人觊觎,不敢想象她嫁给别人的情形。可是他现在没有能力,没有资格,他需要变强大,他需要时间。 很长的沉默。 到落玉轩门口了,幼菫正要进去,顾晋元道,“你若想出去逛街,我陪你。” 幼瑾还真想出去一趟,她名下那么多铺子呢,总得挨个去看看,也好心中有数。“我明日想去看看铺子,表哥可有空?” 顾晋元道,“好,用了早膳我过来接你。” “不必麻烦,我去表哥院子找你,正好顺路。”顾晋元的院子离府门口近。 “好。”顾晋元应得颇为宠溺。 次日幼菫一早便被张妈妈从被窝里拖出来了,春困秋乏夏打盹,幼菫嗜睡,一年四季就没有能睡醒的时候。偏张妈妈卯时便要喊自己起床,早上五点啊!正是睡得最香甜的时候!每每自己抗争,张妈妈便唠叨“小姐迟早要嫁人的,每日晨昏定省起得更要早”。 幼菫闭着眼睛随张妈妈和青枝给自己洗漱,穿衣,梳妆。待收拾停当,早膳也送过来了,幼菫抱着碗又要睡。 青枝无奈地扶住碗,提醒道,“小姐今日还要出去看铺子。” 幼菫一个激灵清醒起来,幸亏青枝扶着粥碗,“哎呀差点忘了!” 幼菫三口两口扒拉完饭,又被张妈妈拖住喝了汤药,便拉着青枝出门。 现在差不多是卯正,也就是早上六点,园子里下人们穿梭忙碌着,都不容易啊。 瀚文轩院中,顾晋元一身藏青色直缀负手而立,衣袍当风,猎猎飞舞。 迎着晨光,幼菫看真切顾晋元的脸,只觉他应是在看着自己,“表哥久等了。” 顾晋元淡淡道,“无妨。即来了,进来坐坐。” 幼菫应好。记忆中她是来过瀚文轩的,只是记得不真切了。 瀚文轩不大,颇雅致,幼菫见厅堂墙壁是挂着一把剑,好奇地端详起来,“表哥会使剑吗?还是摆设?”幼菫觉得后者可能性大些。 顾晋元走到幼菫身旁,抬手把剑取下来,“走,我使给你看看。”被小姑娘认为自己拿剑当摆设,顾晋元男人的自尊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顾晋元走到院中,一时间,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又如游龙穿梭,行走四身,时而轻盈如燕,点剑而起,时而骤如闪电,落叶纷崩。此时的顾晋元就是那出鞘的利剑,身姿矫健,充满凌厉萧杀之气,哪还有一丝文弱书生模样? 顾晋元挽了个剑花,大步走到呆愣的幼菫跟前,微笑道,“可还看得?” 幼菫真诚赞道,“表哥太厉害了!我都不曾见过这么厉害的!表哥竟是个大侠!”语气中满是崇拜,幼菫这是第一次看真人舞剑,这是实打实的功夫啊,能飞起来的那种。 在院门口站岗的小厮刘河满脸无奈,说好的习武之事不欲人知呢?怎就这般显摆起来了?以前没发现公子你还是如此肤浅幼稚之人。 顾晋元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瞬间伤口愈合,此时心里极为熨帖。顾晋元看着她轻笑道,“喜欢看我改日再舞给你看。” 幼菫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表哥什么时候学的?书院还教剑术吗?” 顾晋元引幼菫回了厅堂,将剑挂回墙上,方道,“书院只教君子六艺,有射箭,剑术是没有的。我自幼跟父亲学剑,父亲过世后我便是自己练习。”他没说的是,他来京城后便有父亲的故交找上自己,每日晚上会到他那里习武练剑,熬炼筋骨。按说现在他应该去那里住下的。 幼菫叹道,“表哥还要温习功课,还能有时间练剑,真是不容易。” 顾晋元给幼菫倒了盏茶,淡淡道,“每日寅时起,可练一个时辰。” 幼菫掐指一算,这是三点就起床了?还是半夜啊!“表哥怎睡得醒啊?我卯时起都很痛苦,若是每日管着,我能睡到午时!” 顾晋元笑,“睡两个时辰足矣。程府又不需要晨昏定省,你喜欢睡,晚些时候起也无妨。” 幼菫苦脸道,“张妈妈管得严,我只有生病的时候能睡懒觉,可身上难受也睡不好。” 顾晋元宠溺地笑了,她还是小时候的娇娇性子,一旦放松的下来便露出来了。他觉得她还是娇一些好,又想到将来万一……万一她嫁给别人,那人能护得住她娇娇的性子吗?想到这些,他的心刺痛起来。淡声道,“我们走吧。” 幼菫见顾晋元阴晴不定的,也不知是怎么了。大侠嘛,自然是脾气怪异一些,幼堇顿时想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产业 幼堇和青枝坐马车,顾晋元骑马慢慢跟在马车后面。 胭脂铺和成衣铺都是在东大街,两个店铺紧挨着,地段也还不错。在寸土寸金的东大街,能有这样两间铺子很了不得了。 胭脂铺的掌柜的见幼堇来了,忙殷勤上前迎接,他被重新请回来全是因着幼堇的提议,幼堇又是正儿八经的东家,掌柜的自然是对她感恩戴德,毕恭毕敬。掌柜带幼堇在铺子里上下转了一圈,给幼堇介绍着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口脂面脂等,说都是上好的,卖的不错,主要是些富家太太小姐们买。这个铺子一月的净利润两百两左右,老板对这个收益很是满意的样子。幼堇心想,西大街的一个点心铺子一个月能赚两千多两,你一个东大街的只赚二百两高兴个什么劲? 成衣铺卖的就是手艺,铺子里摆着各式衣裙,顾客可买成品,也可定制,铺子里有料子,顾客也可以自己带料子。铺子比胭脂店大不少,也是上下两层,后面是个四合院,有十多个绣娘,还有几个是负责缝制的。铺子收益比胭脂铺好一些,一个月三四百两的样子,但它占地大,仔细算起来算是收益相当吧。 等回去要好好想想才是,总不能自己手里十个铺子干不过祥和斋一个铺子。幼堇沉思着走出了铺子,掌柜的看幼堇忧心忡忡的样子,有些忐忑。 顾晋元是大体知道祥和斋的收益的,他去过一次,是同窗吃着幼堇送他的点心觉得好吃,问他是哪里买的。祥和斋开业后他便带他们去了,见识了祥和斋生意的火爆,若不是因着顾晋元,同窗们那日怕是买不到点心。胭脂铺的收益,估计幼堇是不太满意。顾晋元以前从未着急过,只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地让自己变强,此时却暗恨自己帮不上她,不能让她无需为这些琐事烦忧。 成衣铺旁边两个铺子是租出去的,如今都用着,幼堇也没进去看。 瓷器铺离得不远,从东大街前行一段拐个弯就到,幼堇便步行过去,顾晋元护在她身旁。 忽然街上有些骚动,幼堇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被顾晋元一把揽住,一个起落跃到了路边。 两匹马飞驰而过,前面马上的黑衣人回头望了一眼顾晋元和幼堇,正迎上顾晋元的不悦的目光。幼堇被顾晋元紧紧搂在怀里,顾晋元低头跟幼堇道,“走路时莫要走神。”幼堇挣了下,顾晋元方反应过来,不舍地放开。 幼堇不满地看向马匹消失的方向,“真是不遵守交通规则。” 顾晋元见幼堇没有介意方才之事,放心下来。 瓷器铺卖的是些日用瓷器,精致实惠的那种,属于薄利多销。一个月能赚个百八十两银子。 还有一个酒楼,春和楼,地段比较偏,地方倒是大,上下两层,后面还带个院子,菜品比较单调,没什么新意,大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饭菜味道幼菫蛮喜欢的。幼菫的自信又回来了,吃食上还是可有一番作为的,先从简单的入手吧。作为吃货,搞个酒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 幼菫又神采飞扬起来,在马车里哼起了小曲,青枝不停地轻声提醒注意仪态。 顾晋元在马车外面跟着,微微笑起来。 回府后幼堇径直回了落玉轩,拉着青枝一起商量起了酒楼的发展大计。 起先幼堇是想到了豆腐,豆腐能做的菜品很多,而且她做的豆腐是别家没有的,只是这样便冲突了崇明寺和静慈庵,落玉轩要吃豆腐都是自己偷偷做一点,不出落玉轩门的。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了半个月,最终定了春和楼的菜品,汉堡,水果沙拉,蔬菜沙拉,红烧肉,春(东)和(坡)肘子,蛋包饭,还有一堆众人没吃过的美食,几天下来,落玉轩的人都红光满面的胖了一圈儿。汉堡的香味一般人是抵抗不了的,且不容易被模仿了去。就是不知合不合这里人的口味。 待青枝做的熟练了,便让她去春和楼教学去了。 九月底,春和楼重新开业了,这个酒楼本没什么名气,今日却楼前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楼前的桌上摆满了切成小块的汉堡,用牙签穿起来,汉堡的香味传的远,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循着香味过来了。 “这东西味道奇特,尤其是这乳白酱汁味道甚好” “汉堡,名字也奇怪” “这般味道搭配真是绝妙啊” …… 掌柜的笑着迎着络绎不绝进店用餐的食客,“今日汉堡不限量啊,明日起限量供应,售完为止。” 食客们听了此言都机灵地多点了几个,到时也好打包回去给家人尝尝。 酒楼有个菜品展示区,摆满了各种精致又稀奇的菜品,浓郁的香气引得食客们食指大动,纷纷点菜品尝。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下单催菜的声音不绝于耳,厨房几个掌勺师傅和打下手的伙计都忙得话都顾不上说一句。 晚上青枝跟幼菫描述着店里的场景,笑道,“那汉堡说是不限量,最后却也是被抢光了,掌柜的说这汉堡便可撑起整个酒楼了。还有那红烧肉,哪个桌都会点一盘的……” 幼菫长舒了一口气,她原还担心汉堡的味道不被接受,不想竟成了招牌菜。幼菫拉着青枝的手坐下,“都是你的功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青枝笑道,“没有小姐的好点子,奴婢也做不好。” “二夫人来了。”外面传来紫玉的声音。 青枝站起来退到一旁,顾氏笑眯眯地进来了。 “王氏把银钱补上了,折了八万六千两,”顾氏把手里的小匣子放炕几上大炕,“你数数看。” 幼菫扒拉看了下匣子里的银票,都是一万一张的和一千一张的,惊讶道,“怎这么多?” 顾氏把匣子盖好,推给幼菫,“好好收起来,我就不替你管了。她若是挪用的少,又怎会想要你性命?这还是便宜了她了,她拿走的可都是好东西,单那幅白山居士的字画,喊价五万两银子也有人抢着要,我可只给打了三万两的价。” 幼菫叹了口气,“那副字画是大舅父送出去的,大舅父怕是没钱给她垫上,她的家底该掏空了吧?” 顾氏笑,“她那般害你,你还同情她不成?程家没分家,公中的钱你大舅父是不能随便动的,尤其是这么大一笔银子。” 幼菫道,“我不想对她赶尽杀绝,逼她走绝路罢了。”幼菫前世就有个心肠软的毛病,容易同情心泛滥,说不好听点就是滥好人,她总不忍心拒绝别人的相求,别人平日里再刻薄她但凡对方稍微示弱她就心软了下来。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想过要改掉这个毛病,实施起来却是很难,又自我安慰,若是心肠硬了也不是自己了吧。 顾氏不想幼菫还有这番思虑,自己竟没想到这么多。“你莫要担心,这些东西大多是进了她的腰包,如今只是让她掏出来而已,且她送出去的东西自是得了好处回来的,她嫁妆又丰厚,这些钱伤不了她的元气。” 幼菫把匣子交给青枝,让她收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情窦初开 顾氏又说起文清的亲事,“前几日有人来说合,说是大理正的长子,一表人才的,家世也合适。我问了文清的意思,她竟不同意,连约着相看一下都不肯。我想着她爱找你说话,你帮着劝劝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幼菫奇怪,“大表姐怎会连相看都不肯?又不是要定下?” 顾氏无奈道,“她性子淡,也不跟我亲近,问她也不说,只说让我别操心了。她既喊我一声母亲,我怎能不管她的亲事?我是继母,总是有些话不好说,也不敢强逼她,弄不好就里外不是人。她今年十六岁了,已经不好选了,再拖下去,怕是更难了。” 幼菫应下,“我试试看,大表姐也不见得听我的。” 下午幼菫便去了文清院子。 文清正在临窗大炕上坐着,幼菫递上一碗水果沙拉,“大表姐尝尝。” 幼菫坐到炕上,窗边笸箩里藏青色荷包,瞧着绣的是竹子,刚绣了一半,幼菫想应是要给程缙的。 文清吃了几口,赞道,“清爽可口,青枝好手艺。” “表小姐过奖了。”青枝福身行礼笑道,拉着文清贴身丫鬟的手,“姐姐络子打得好,可否教我一下?”两人便拉着手出去了。 幼菫见门关了上,也知文清不爱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二舅母说有人给你说亲了?” 文清脸色淡了下来,“她是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顾氏又说起文清的亲事,“前几日有人来说合,说是大理正的长子,一表人才的,家世也合适。我问了文清的意思,她竟不同意,连约着相看一下都不肯。我想着她爱找你说话,你帮着劝劝她,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幼菫奇怪,“大表姐怎会连相看都不肯?又不是要定下?” 顾氏无奈道,“她性子淡,也不跟我亲近,问她也不说,只说让我别操心了。她既喊我一声母亲,我怎能不管她的亲事?我是继母,总是有些话不好说,也不敢强逼她,弄不好就里外不是人。她今年十六岁了,已经不好选了,再拖下去,怕是更难了。” 幼菫应下,“我试试看,大表姐也不见得听我的。” 下午幼菫便去了文清院子。 文清正在临窗大炕上坐着,幼菫递上一碗水果沙拉,“大表姐尝尝。” 幼菫坐到炕上,窗边笸箩里藏青色荷包,瞧着绣的是竹子,刚绣了一半,幼菫想应是要给程缙的。 文清吃了几口,赞道,“清爽可口,青枝好手艺。” “表小姐过奖了。”青枝屈身笑道,拉着文清贴身丫鬟的手,“姐姐络子打得好,可否教我一下?”两人便拉着手出去了。 幼菫见门关了上,也知文清不爱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二舅母说有人给你说亲了?” 文清脸色淡了下来,“她是让你来当说客的吧?” 幼菫尴尬地点点头,她也不想揽这差事啊! 文清冷冷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日在苜蓿园,你说不喜欢的你不要,别人勉强不得,如今怎来劝我呢?” 幼菫无言以对,她总不能说我是穿过来的跟你不一样吧,细想了下,又觉得文清这话不对,“我也不是劝表姐定要嫁他,表姐还没见着人呢,怎就知道不喜欢了?” 文清脸上爬上一层红晕,“没什么好见的,表妹莫劝了。”态度很是坚决。 幼菫看着文清脸上的红晕,怎么看起来像是一幅情窦初开的模样?幼菫瞥了眼针线笸箩,探手去拿那荷包,文清想阻拦,却已被幼菫拿到手里。“表姐绣艺真是精湛,这竹子绣得跟真的一般,是给二舅父的吧?” 文清夺过荷包,将笸箩放到身后,神情有些不自然,“绣着玩的。” 幼菫心道,绣着玩的这么紧张作甚,文清撒谎都不会。估计是有意中人了,却不好意思说,自己又不能去问是谁。这种私相授受在这个年代是很要命的大事,自己还是别捅这马蜂窝了。 幼菫不再提荷包之事,也不再劝她去相看了,跟文清闲聊起了琴艺。文清琴弹得好,幼菫的水平还停留在十一岁的时候,去了静慈庵就没再弹过。 文清松了口气,认真教起了幼菫。 幼菫去给顾氏回了话,“表姐态度坚决,我也劝不了她,倒不像不满意这人,她是谁都不想相看。” 顾氏叹气道,“她的亲事今年总得定了才是,后面还有文斐和你,她若一直拖下去,你们两个也就给耽误了。” 幼菫斟酌道,“舅母不若在身边相熟的人家里找找,找那些大表姐认识的公子,都是知根知底的,说不定她还能有几分意愿呢?” 顾氏看幼菫一副认真模样,笑道,“你小小年纪怎懂这些,清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能认得几个公子?” “很多啊,单那日宴请来程府的公子便有六七个呢,什么昌平伯世子啊,太傅少卿的小儿子啊,噢,还有我们家还有个现成的呢,晋元表哥年岁也合适啊!”幼菫掰着指头数着,一副童言无忌的样子。 顾氏听着前面的还像那么回事,听到最后却只觉是小孩子话了,也不再跟她商量这事。 进了十月中旬,到了放榜的日子。一大早程家就派了人去府衙看榜。 王氏日日焚香祷告,今日又是一早便开始祷告,盼着程瓒让她扬眉吐气一番,也能和程绍缓和一下关系。程绍到现在还是歇在前院,跟自己几天说不上一句话。程瓒中举她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一向出色,连韩院长都夸他。文斐陪在一旁,她也盼着自家哥哥能有出息,她马上要议亲了,也能抬一下身份说门好亲事。 顾氏自进了八月,便在苜蓿园西次间北面靠墙摆了个条案,案上供奉着一尊菩萨,摆着香炉,还有一应瓜果,此时正香烟袅袅,整个西次间都是檀香的香味。顾氏已在菩萨面前磕了好几遍头,嘴里念叨着“菩萨保佑晋元高中,菩萨保佑顾家出个举子……”又不停地问丫鬟派去看榜的人回了没。 幼菫拉着顾氏坐到炕上,又倒了盏茶递给顾氏,“晋元表哥定会中的,舅母先喝杯茶润润嗓子,免得一会忙着打赏没空喝。” 顾氏接过茶一饮而尽,早忘了什么端庄持重,“这报信的不来,我还是心里没底。你表哥心事重,若有个万一,我就担心……” 文清皱了皱眉,“母亲莫担心,就没有万一,表哥的才学您该对他有信心才是。” 顾氏连忙呸呸呸,“对对对,我该对他有信心,晋元定会中的,”合掌连连祷告,“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程缙前一日便特意赶回来了。程绍和程缙在前院议事大厅等着,程绍泰然道,“韩院长的意思,晋元和瓒儿不出意外会中的,现在等的无非就是名次高低了。” 程缙点点头,“能中便好,有了举子身份,行事便方便许多。”程缙已近一月没见程绍,转而问道,“大哥的差事有消息了吗?” 程绍苦笑,“怕是够呛了。他几次提起结亲的事,我给婉拒了。” “大哥做的对。无论如何不能拿堇儿的婚事作交易。刘尚书此人圆滑又贪婪,总是得陇望蜀,成不了就作罢吧。”程缙升了官,人际交往圈子广了,见识也跟着涨了不少,官场上的一些传闻也听了不少。 程绍叹气,“那幅白山居士的字画我懊悔的很,怎就这般便宜送给他了,家里还闹出这么多事情,还差点连累堇儿。” 程缙道,“没了就没了吧,送出去的东西怎还要得回来?大哥再寻寻别的门路吧,大哥官声好,会有机会的。” 程绍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双喜临门 门外有了喧哗声,派出去看榜的小厮回来了,一路喊着“中了!中了!” 进了大厅,那小厮扑通一下跪下,“老爷,中了!” 程绍笑道,“慢慢说,是谁中了?”家里有三个考生呢! 那小厮咽了口唾沫,“大少爷中了,表少爷也中了!”还没来得及继续说,便被程绍和程缙的哈哈大笑声打断了,“好,好!赏!” 一旁的小厮拿了一袋银子递上去,那小厮谢了赏,又道,“大少爷第八名,表少爷是榜首!” 程绍程缙都楞了,互相不确定地看了眼,“第几名?” “回老爷,大少爷第八名,表少爷是榜首第一名。” 程绍程缙都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小厮跟前,“你没看错?表少爷是榜首?” 小厮确认道,“顾晋元京兆府第一名,小的看了好几遍呢!” 程绍让人又赏了袋银子给他,那小厮拿了银子喜滋滋退下了。 程绍不放心,又派了个小厮,“你再去巡抚衙门看一遍榜,莫要看错了!”“ 两人都不太敢确信,也没让人往后院报信,别是空欢喜一场。自己却已欢喜地咧着嘴在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大笑几声。 还没等到那看榜的小厮回来,府衙的捷报送到了,一路敲锣打鼓的,程府门口早准备好的鞭炮,见状赶紧利落地点了,胡同里顿时热闹了起来,街坊四邻都围在门口打听情况。衙役被迎到了大厅,“恭喜程大老爷,恭喜程二老爷,贵府公子程瓒高中第八名,顾晋元公子高中第一名解元。这是喜报,知府大人让小的第一个送出来的,晚些时候知府大人亲自登门道喜。” 程绍有些恍惚,颤巍巍地接过喜报打开,只见一封报贴上赫然写着“捷报贵府老爷程瓒,高中京兆府乡试第八名‘亚元’,京报连登黄甲。”另一封写着“捷报贵府老爷顾晋元,高中京兆府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 程缙比程绍好一些,还记得吩咐人打赏报信的衙役,那衙役拿着一大袋银子乐颠颠地走了。 程绍回过神来,“快去后院报信!去把大少爷和表少爷请过来!”又让小厮把打赏的银子拿出来,散了下去,觉得还不够,又让取了银子,亲自重新打赏了一遍。 顾晋元正在瀚文轩的院子里练剑,小厮刘河在院门外守着。他已经练了一个时辰,此时已是汗流浃背,门外的刘河咳嗽了声,“青书来了!” 顾晋元又凌厉地刺出一剑,随着长剑一声清啸,顾晋元眼神锐利气势凛然如那柄出鞘长剑,他从容收了剑,踱步回了屋。 青书是想着赶紧跟顾晋元报喜讨赏的,可刘河笑嘻嘻拦着,“可是看榜的回来了?我家公子中了吧?” 青山自不敢得罪解元的随身小厮,笑着恭维道,“哥哥厉害,表少爷中了,我便是来给表少爷报喜的,大老爷二老爷在大厅等着呢。” 刘河又闲扯了几句,便不再拦着,领他进去了。 顾晋元洗了脸,换了身蓝灰直缀,淡然地听了青山的喜报,“一会便过去。” 青山接了赏银退下了,得了解元表少爷怎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有学问的人真奇怪。 程瓒同时也接到了喜报,他自王氏事发后便意志消沉,他只觉前路灰暗,人生了无生趣,待在院子里不太出门,同窗的聚会也都推了。第八名亚元,又有何用呢?幼菫便能和母亲化干戈为玉帛了吗?母亲身上的污点便没了吗?幼菫便能毫无芥蒂地和他相处了吗?不能,一切都是徒劳的。他没有勇气再坦坦荡荡地去面对幼菫。 程瓒背着手缓缓走出院门,去了议事大厅。 顾氏又在菩萨前磕了好几遍头,她们顾家崛起有望了!顾晋元得了解元,有了解元侄子撑腰自然有了底气,她在程家的腰板也能挺的更直一些,谁还敢拿着她出身不高说事?顾氏给院子上下厚厚赏了一遍,又给跟前的幼菫文清文秀一人一荷包银裸子,一人一支金钗。 文清嫣然笑了起来,幼菫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灿烂,以前连一个微笑都是难得,幼菫不禁说了句,“大表姐笑起来真好看。” 文清脸一红,“难不成你不为晋元表哥高兴?” 幼菫自然是为顾晋元高兴的,但倒没有如此高兴。幼菫前世便是个滥好人,同情心特别容易泛滥,她在内心是有些同情顾晋元的。顾晋元身世比自己还要可怜一些,自己好歹有万贯家财傍身,有了这些嫁妆,总能找个不会太差的夫君,这一辈子过得也不会艰辛。顾晋元没有好的家世,只能靠自己挣个好前程,如今中了解元,明年再中进士,此生也能顺遂了。 幼菫笑道,“当然高兴了。舅母还赏了这么多好东西,就更高兴了。” 顾氏笑得更开怀了,她这辈子还不曾这般畅快过,日子越过越舒心,就没有不好的地方,哦,若是再得个孩儿就更好了。 王氏本是对程瓒的这个名次很满意,可有顾晋元的第一名比着,就没那么开心了。那个顾晋元平时闷不吭声的,自己从未正眼看过,怎就得了榜首呢?王氏连连走霉运,本盼着程瓒让她扬眉吐气一番,现在也落了空。可下人们都等着赏呢,她只能强打着精神,让人分了赏银下去。 文斐闷闷道,“那顾晋元不过是个破落户出身,哪来的能耐得第一名,大哥本好好的名次生生被他比下去了!” 王氏沉脸道,“莫说了!道喜的一会怕要上门了,接下来几日都少不了,你也要跟着接待女眷的,回去好好收拾打扮一下。” 王氏还不曾这般对文斐疾言厉色过,文斐心中委屈,“母亲心中不畅快怎拿我出气?” 王氏起了身,她要出去透透气,这屋子里闷的很,她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了。 在院子里里外面的喧闹声更清晰了,王氏又转身回了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双喜临门 (二) 整个程府都沸腾了一般,上上下下欢天喜地的,人人都领了丰厚的赏银。顾晋元虽不是程家人,却是在程府长大的,也算半个程家人了。京兆府第一名,如今顾晋元的大名怕是已经传遍整个京兆府了。 前院议事大厅里,程绍看着长身直立在堂中央的顾晋元,此时方发现他是个沉稳深沉之人,以前怎就没觉得呢?是了,以前自己也没太关注过他,哪怕是在考前,自己也未多跟他说句叮嘱的话。 程瓒沉默地站在顾晋元身侧,一副消沉模样,平日的温润平和此时在他身上一点也看不到了。 程绍恍惚间在想,莫不是自己在做梦?怎这一个两个都没个高兴模样?哪像是中了解元亚元的人? 程缙笑道,“知府大人晚些时候应会过来,邀请你们参加明日的鹿鸣宴。以后你们接触官场的机会越来越多,要谨慎应对,莫要失了气度。” 程绍也缓过神来,跟程缙一起叮嘱了起来,他浸染官场近二十年,其中的经验自是丰富。 二人恭敬应是。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 程瓒此时只想回他的院子呆着,这些应酬,还没有开始他便已经厌烦。 顾晋元则在想着,不知幼菫此时是不是很开心?真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顾晋元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待程绍程缙训导完,他便托辞要去拜谢姑母,便抬脚去了苜蓿园。 程缙虽想拉住他招待马上就要到的贺喜的客人,但想到他感念顾氏养育之恩,也甚感欣慰,便随他去了。 顾晋元刚进苜蓿园院子,便听到屋内传来的嬉笑声,听着应是幼菫和文秀逗顾氏开心了。顾晋元微微一笑,抬脚进了门,厅堂门口守着的丫鬟躬身请安道了声“表少爷”,西次间的顾氏便听到了,笑道,“我们解元老爷来了。” 顾晋元跪到顾氏跟前,“侄儿晋元谢过姑母教养之恩。”磕了三个头。 顾氏顿时眼眶红了,下了炕扶他起来,“你这孩子,怎还这般见外?我只当你是我自个儿的孩子看待。快坐下。” 顾晋元起了身,坐到了大炕对面的椅子上,他看了眼炕上的幼菫,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眼里仿佛有泪花闪动。顾晋元眼神一闪,她这般高兴吗?脸上不由露出了微笑。 幼菫这是感动的啊,这种温暖的桥段最是感人了,顾晋元也是面冷心热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人啊。 文清微笑着给顾晋元行了一礼,“恭喜表哥高中榜首。” 顾晋元点点头,见幼菫没动静,便问,“堇表妹怎也不给表哥道喜?” 幼菫还在感慨着呢,都没注意这边好吧。幼菫擦了擦眼睛,“恭喜表哥高中,我这等着文秀先说呢。” 文秀戳了戳她,也道,“恭喜表哥高中。” 顾晋元笑笑,“你怎哭鼻子了?是文秀欺负你了?” 幼菫讪讪道,“哪有,是刚才笑得开心,笑出眼泪了。”幼菫心道,人家是泪腺发达好吧? 顾氏笑道,“她们两个越发回去了,这般大了还跟小孩子一般,见面便闹腾到一处。” 顾晋元笑笑,“姑母慈爱,她们才这般活泼。” 顾氏脸上笑得越发跟朵花儿似的,这日子咋就这般舒心呢! 顾晋元又陪着聊了几句,便告辞回前院了。文清送了出去,一直送出了苜蓿园,顾晋元道,“大表妹止步吧。” 文清顿了下,张望了下见没人跟来,只自己的贴身丫鬟跟在身后,便拿出一个藏青色绣翠色修竹的荷包递给顾晋元,“这是给表哥的贺礼。”文清的脸上氲开一层红晕。 顾晋元淡声道,“表妹客气了,我有荷包用。”转身走了。 文清脸涨得通红,几欲滴血一般。 丫鬟自然是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此时站在一旁不敢吭声,文清跟她说了句“去跟母亲说一声,我不舒服先回去了。”便快步离去了,丫鬟连忙回屋禀了顾氏,又急急跟了去。 顾氏疑惑,“刚才还好好的,怎就不舒服了?” 幼菫是有些明白了,文清怕是对顾晋元生了情愫,只是不知道顾晋元对文清是何态度。仔细想想二人还是蛮般配的,两人性情颇为相似,都有些冷清,也都是有才华之人,可算是志趣相投,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了。顾氏应也是乐见其成才对。 文秀听了却有些担心,便要去看看,幼菫拉住她,“大表姐今日也在这边坐了一上午了,怕是有些累了。你就别去打扰她休息了。”傻孩子啊,让你姐姐的芳心独自沉静沉静吧。 文秀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来,她是比较喜欢跟幼菫腻在一起。“表姐,你说晋元表哥那么厉害,会不会当大官啊?” 幼菫点点文秀的额头,“你想得还真长远呢!”顾晋元是京兆府榜首,明年的春闱基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贡士参加殿试均不落榜,只是名次先后官职高低的问题,那也就是说顾晋元明年不出意外就是官身了。 文秀嘻嘻笑着,“我就想着,有个当大官的表哥,再有个当大官的堂哥,那才威风呢。” 前院已经在陆陆续续来道喜的客人了,槐树胡同住的大多是官员,不高不低的那种,他们得了消息,早早的便过来庆贺了。程家出了一个解元一个亚元,在京城一时风头无两,一时间程家成了大家争相结识的对象。知府也来道喜,亲自带来了鹿鸣宴的请帖,程绍和程缙热情接待。知府和程缙平级,比程绍还低半级,但是他们二人中举,知府就是他们的座师,二人便是知府的门生了,这是一辈子的名分。程绍他们自然不敢怠慢了。 来的官员级别有高有低,但也是大概相当的,程绍程缙他们一个是四品一个是从四品,来的客人里官职比较高的是从三品,低的是五品六品。昌平伯府跟程家素有来往,昌平伯今日也过来了,昌平伯夫人也带着女儿王莜儿跟了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荣国公 王氏带着文斐在宁晖堂招待昌平伯夫人,昌平伯夫人比往日热情了许多,含笑对王氏道,“程家世代簪缨,真真羡煞旁人,妹妹是有福之人呢。”昌平伯世子此次是落选了的,偏偏人家家里能一下子出了两个,还名次那么好。 王氏矜持地笑着,“瞧您说的,我们也是没法子,孩子若想有个出路只能拼命学。昌平伯爵位世袭,世子自也无需用到这举子的名头。” 一番话昌平伯夫人心中熨帖了不少,又说了一会儿话,昌平伯夫人转而打听起了顾氏,听说顾氏在苜蓿园后,便说要去道贺一下才是,便辞别了王氏。 王氏黑着脸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真真个个都是捧高踩低的! 昌平伯夫人从进了苜蓿园,便是对顾氏热情有加,坐在大炕上和顾氏聊天。顾氏还未曾得过眼界颇高的昌平伯夫人如此夸赞,有些不适应。昌平伯夫人夸完顾氏对几个孩子教导有方,又开始夸顾晋元,又问顾晋元的亲事。 文清不在,幼菫和文秀便担任其了招待王莜儿的重任,王莜儿穿了件雨花锦短袄,配百褶如意月裙,杏眼桃腮,娇美动人。 三人坐在小凳上,旁边是黄花梨木八仙桌,八仙桌上摆着蛋糕,蛋挞,还有其他几样点心和果子。 幼菫把蛋挞往她们俩跟前推了推,“王姐姐吃点心。” 王莜儿连看也没看点心一眼,一双纤纤玉手端着茶盏,斯条慢理地喝着茶。 幼菫见她这般,也不再说话,听着顾氏她们聊天。 幼菫听着那话头越来越不对了,合着昌平伯夫人这是想让顾晋元给她当女婿呢?幼菫看看王莜儿,她倒一副无所觉的样子。顾晋元如今是明年状元的热门人选,前途不可限量,现在应是块大肥肉,人人都想抢。 昌平伯嫡长女的身份尊贵,配顾晋元是足够了,可是文清怎么办?她可是一副情根深种的模样啊。幼菫有些担忧,顾氏千万别一时头脑发热应下了才好。 顾氏笑呵呵道,“他如今还没有说亲。晋元这孩子主意正,我可做不得他的主。” 幼菫松了口气,还好顾氏还算清醒。 昌平伯一家一直到傍晚,前院传话过来说昌平伯要走了。顾氏领着幼菫和文秀送她们去前院,待跟昌平伯会和,他们已经是最后一波客人了,刚出了影壁,便见一身着紫色麒麟纹官服的高大男子,面容严峻,身后跟着两列十几个身着程子衣腰间佩刀的侍卫。 程绍和程缙有些愣神,来人是荣国公萧甫山,骠骑大将军,程绍在朝会上见过的,只不过程绍站的靠后,萧甫山在站在最前面的。路上遇到也是自己请安对方连点头都不点一下的,估计都不认识自己。萧甫山虽二十多岁年纪,却已征战沙场多年,传闻其手段狠戾,嗜杀成性,令突厥闻风丧胆。荣国公家世煊赫,有一个姐姐,是三皇子端王正妃。今日他特意前来,是为何事?私事公事两人都没交集啊! 昌平伯恭谨地给萧甫山请安,荣国公可不是他能轻易说上话的,如今竟在程府遇到了。 程绍和程缙方回过神来赶紧毕恭毕敬地请安,“荣国公亲临敝府,真是蓬荜生辉,有失远迎了。”躬身请他进门。 昌平伯一家也不着急走了,又呼啦啦跟着一起回了大厅。 幼菫见这架势,便知此人官职挺高的,身穿紫色官服,麒麟纹,那是一品官了。昌平伯夫人跟着去了正堂,顾氏无奈也跟了进去。 萧甫山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正座上,他五官冷硬俊朗,眼眸深邃,虽一副放松神态,却似有一股寒气散发出来,周围的温度都跟着低了一般。 程绍程缙和昌平伯在其左右下手依次排开,恭谨地端坐着,程绍和程缙都有些战战兢兢的。 顾氏坐在最靠外的位置,幼菫和文秀低着头乖乖站在顾氏后面。幼菫有些纳罕,这人冒冒失失地来了人家家里,坐那里也不说话算什么事? 萧甫山扫了大厅内的众人,目光在幼菫身上停顿了下,又看向站在程缙身后的顾晋元,目光如炬,“你便是今年的解元?”他的声音醇厚,很有磁性,却让人感觉带着刺骨的冷意。 顾晋元站出来向萧甫山躬身不卑不亢道,“学生顾晋元,参见大人。”顾晋元神色深沉,他认出了这人正是那日东大街纵马驰骋之人,他的目力好且过目不忘,这人的容貌他是看清了的。 萧甫山右手扶在黄花梨木座椅扶手上,轻轻叩击着,一下一下,让在座的众人心跟着一抽一抽的。 顾晋元抬头直直迎向萧甫山审视的目光,萧甫山呵呵低笑了几声,“后生可畏。”很少有人在他的威压下能如此淡定,也很少有人敢如此直视他,且还是个年轻人。 程绍恭敬道,“孩子小不懂事,还请荣国公见谅。” 幼菫奇怪,怎就孩子小不懂事了,顾晋元哪里惹着这位荣国公了不成? 萧甫山笑道,“无妨。年轻人气盛些是好的。顾解元多大年岁?家中有何人?” “学生年十七,家父家母均已过世。” “十七,正德六年生?” “正是。” 萧甫山点点头,便再让他退下了。 萧甫山转而问程绍,“程大人如今在哪里高就?” 程绍起身答道,“下官之前任尚书省左丞,因家母亡故服丧三年,如今尚在候缺。” 萧甫山点点头,“是有些时日没见你了。” 程绍有些受宠若惊,荣国公居然认识他,深感自己在朝廷还是有一席之地的。程绍躬身行礼道,“荣国公公务繁忙,还能记得下官,下官不胜荣幸。” 萧甫山视线又扫了扫几位女眷,“程大人不介绍一下程府诸人?” “是下官失礼了,”程绍忙转身介绍道,“这是舍弟程缙,现任司农寺少卿。” 程缙忙起身行礼,“下官程缙参见荣国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荣国公(二) 萧甫山看着眼前面色黝黑如农夫般的程缙,眼中多了几分认真,“番薯可是你引进种植的?” 程缙恭谨答道,“下官无意中所得,不敢居功。如今是下官在负责种植推广事宜。” 萧甫山点点头,“若能推广种植,将士们便不会挨饿了,你是立了大功一件。” 程缙连侯爷都不曾认识过,如今面对国公爷的夸赞实在忍不住有些战战兢兢,连称不敢当。其实他真的觉得愧不敢当,功劳明明是堇儿的……真是惭愧。 萧甫山问道,“何时能推广开来?” “现在是种了三万多亩,密州的已开始收获,京城的过两日也要开始收获了。待到明年开春便能种三十多万亩,夏季可种三百多万,所产番薯基本可供在全国推广种植了。”说起番薯程缙是侃侃而谈,如数家珍,也没方才那么紧张了。 萧甫山面上多了分笑意,“不错。你坐吧。” 程缙退回去坐下,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程绍又解释了程瓒,顾氏,文秀,最后介绍了幼菫,“这是已故舍妹的女儿,如今住在程府。” “哦?那倒是可怜。”萧甫山站起身来,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到幼菫跟前,幼菫正站在堂中央。 萧甫山在幼菫身前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幼菫低着头能看到他紫色官袍的下摆和黑色官靴,幼菫感觉两道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带着强大的威压。幼菫自诩前世多活了二十多年,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此时应该淡定从容才对,却在萧甫山的俯视下有种喘不动气的感觉。不争气啊不争气。 幼菫躬身请安,“小女见过荣国公。” 萧甫山看着面前一直规规矩矩低着头的小丫头,哪有那夜唠唠叨叨的活泼样子? “叫什么名字?”萧甫山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是在幼菫耳边响起。 “何幼菫。”幼菫暗自腹诽,哪有问人家女儿家闺名的?想着看他年纪应也算长辈了,倒也不算不妥。 幼菫一直低着头,萧甫山皱眉道,“抬抬头,本公很吓人吗?” 幼菫抬头,看到的是萧甫山坚毅的下巴,有青色胡渣,“荣国公威仪,小女不敢不敬。”这人老盯着自己干嘛? 小丫头这是不认识自己了吗?萧甫山低头沉默了会,抬脚往外走去。 堂内众人有些蒙圈,这是要走了?纷纷呼啦啦起身跟上。 顾晋元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拳头,冷冷地盯着萧甫山的背影,荣国公似乎是对幼菫很感兴趣。 幼菫没有跟上去,反正那么一大群人呢,少了自己一个小女子也看不出来。 顾晋元走到幼菫跟前,轻声道,“吓着没?” 幼菫长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又觉得不妥,连忙把手放下,“吓死我了!” 顾晋元轻笑,“走,我送你回去。” 幼菫点点头,跟在顾晋元身后,刚到垂花门,便有下人跑了过来,“表少爷,大老爷让您去府门口送客,表小姐也过去。” 顾晋元霍然转身,眸子一缩望向府门方向。 幼菫无语,这荣国公还真是阴魂不散,难不成还要阖府一个不拉地出去送他不成。“这人真是奇怪,那么多人送他还不够,为难我们两个小辈儿做什么?” 顾晋元叮嘱道,“一会跟在姑母身后。” 幼菫点点头,跟着顾晋元去了府门口。 一大群人站在府门前的路边,萧甫山背着手站在胡同的正中间,正对着程府大门口。他看着顾晋元出来,看着跟在顾晋元身后的幼菫。程绍笑道,“晋元,总得跟荣国公道别一下再回去,”程绍又转向萧甫山,“年轻人还是不懂规矩,荣国公见谅。” 萧甫山看向顾晋元,淡声道“无妨,顾解元以后记得便是。” 顾晋元拱手沉声道,“学生顾晋元恭送荣国公。” 萧甫山看着他笑了笑,“很好,孺子可教。”眼角瞥到幼菫正悄悄地往顾氏身后小步挪去,“何姑娘不送一下本公吗?” 幼菫身子一僵,这人脸真大,少了一个人的恭敬都不行,幼菫转过来身子往前走了几步,朝萧甫山福身行礼道,“小女恭送荣国公。” 萧甫山微微笑了下,俯下身低声道,“仔细看清楚本公,以后见了面莫要认不出来。” 他声音很低,像是在幼菫耳边低喃,却震得幼菫心里一颤,这人太放肆了些! 侍卫已牵了马过来,萧甫山一甩衣袍,转身上马,俯首看着众人,“诸位请回吧。”两腿一夹马腹,马儿得得昂扬而去,身后一众侍卫也纵马跟上,扬尘而去。 直到一行人出了胡同,没了踪影,安静的胡同里才有了动静,送别了昌平伯一家子,此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程绍长舒了口气,“回府吧。” 幼菫和文秀牵着手,跟在顾氏身后。回了前院,程绍道,“今日大家都累了,各自回院子用膳吧。”转身跟程缙道,“二弟留一下。” 顾晋元对顾氏道,“侄儿送姑母回去。”便和顾氏一行往垂花门去了。 程瓒望着幼菫离去的背影,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这一番折腾,众人皆是疲累,顾氏也没有多留她们,便回了苜蓿园。 送下文秀,幼菫转身跟跟在身后的顾晋元道,“表哥忙碌了一整日,回去歇息吧,不必送我了。” 顾晋元轻声道,“无妨。”便越过她继续沿着小径往前走。 幼菫无奈跟上,“现在天色还早,又是在家里,表哥不必辛苦跑这一趟。” 顾晋元慢慢走着,已是初冬时节,院里百花落尽,唯有错落其间的桂树偶还散发出缕缕香甜,也比不得秋季浓郁了。 天气已经变冷,幼菫畏寒,早早换上了锦缎厚袄裙,外面还罩了件织锦镶兔毛斗篷。文清文秀她们如今还只是穿薄袄裙的,早晚罩一件锦缎斗篷。顾氏总打趣幼菫,你现在穿这么厚,天再冷些穿什么?幼菫其实也是很头疼这个问题,在庵里那三年天一冷她便呆在屋里不再出门了,看书也是躲在被窝里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一样 幼菫看着前面衣着单薄的顾晋元,他今日穿了件蓝灰直缀,里面应还是单衣,没有夹棉,他不冷吗?他人本来就冷清,再作如此冷清单薄的打扮,看着如这园子一般萧瑟。 “荣国公,你之前见过吗?”顾晋元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 幼菫摇头,“没见过。”她怎会见过这等人物。 从萧甫山进门,顾晋元便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从一开始便对幼菫颇多关注,顾晋元不得不多想。府门前,荣国公俯身对幼菫说的那句话,别人没听见,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幼菫见顾晋元盯着她沉默不语,“表哥?” 顾晋元叹了口气,“无事,走吧。”让幼菫走在他前面。他不想提醒幼菫,让幼菫对荣国公多了思量。 幼菫看他心事颇重,“表哥刚中了解元,正是春风得意时,该高兴才是。” 顾晋元道,“意料中之事,谈不上高兴不高兴。” 幼菫就没听过这么霸气的话,这才是真正的学霸啊!幼菫不禁问道,“表哥中状元能高兴些吗?” 顾晋元不置可否,“都只是过程手段而已。”顿了下,“你替我高兴吗?” 幼菫点点头,“那是自然。我待晋元表哥跟大表哥二表哥是一样的,你们过得好,我就替你们高兴。”幼菫的意思是,你虽和我亲缘关系远些,又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并没有因此分出亲疏远别。 “都是一样的?”顾晋元心中微苦,他原以为自己会不一样一些。 幼菫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到落玉轩了,幼菫谢了顾晋元便进了院子。 顾晋元站在外面,能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和轻笑声。他闭眼立了良久,待听不到她的声音了,方转身离去。 程绍和程缙在前院书房,二人相对而坐,皆面色凝重,没了白日里的喜色。 荣国公萧甫山此次前来倒不像是来贺喜的,他仿佛对顾晋元颇为不喜,这对顾晋元来说不是什么好事。荣国公权势滔天,他只需一句话,便可置顾晋元于万劫不复之地,还有程府,说不定也会被殃及。如今顾晋元和程府在外人看来便是一体的,好事程府会跟着沾光,坏事自然想逃也逃不掉。 程绍道,“二弟可能发现,荣国公对程家似乎颇为了解,他所问之事,似乎心中早已有答案。” 程缙回想了一下,“的确如此,今日他是有备而来。难道是瓒儿和晋元中举,他因此调查了我们一番?” “有可能。你我皆在官场,以后要谨慎一些了,免得让他抓了把柄,那谁也救不了程家了。”程绍忧心忡忡,荣国公若是对程府有敌意,程府犹如螳臂挡车,毫无还击之力。 程缙忽而想起一事,“刘尚书和太子密切,大哥这半年来和刘尚书走动颇多,荣国公会不会以为大哥在为太子做事?” 程绍脸色倏然一变,与其说荣国公是为顾晋元而来,不如说是为警示他而来,如此更合理一些,毕竟一个解元荣国公还看不在眼里,怎会劳动他特意登门庆贺?程绍仔细回想自己跟刘尚书这半年的往来,一起有过几次宴饮,自己还登府拜访过两次,称得上是来往过密了。在别人看来,或许自己已经是妥妥的刘尚书的人了,荣国公若是有心调查自己,这些又怎会不知晓呢? 程绍越想越怕,“端王几月前曾弹劾太子通敌叛国,但因证据不足被皇上驳回了,皇家的斗争往往都是血雨腥风。端王若拿太子一派的人开刀,说不定会盯上刘尚书。”程绍面露愧色看向程缙,“荣国公若是怀疑我是太子一党,二弟,程府怕要被我连累了。” 程缙也是越想越心惊,嘴上安慰道,“大哥也未曾为他做过事,连礼部都还没进去,荣国公查不到你什么问题的,大哥莫要吓自己。” 这一夜,有多少人睡不着。 王氏在宁晖堂等了许久,不见程绍和程瓒过来用膳,今日程瓒中举是喜事,按说一家人是要在一起庆祝一番的。可是谁也没过来,派人去喊程瓒,程瓒推脱太累歇下了。程绍一直在书房,王氏等到三更锣响,也未见程绍身影。想起往日恩爱,想起自己处心积虑一心一意待他却换来如此结局,想起程瓒对自己的疏远,王氏不禁悲从中来,哭了整整一夜。 一切都是何幼菫那小贱人引起的!因为他,程绍对他没了恩爱,程瓒对他疏远,甚至意志消沉,一切都是她害的!王氏的眼睛如淬了毒一般。 次日知府在府衙举办鹿鸣宴,程瓒和顾晋元都赴宴去了。 程家宾客盈门,笑语喧哗,前院后院都热闹的很,下人们往来穿梭忙碌着。昨日荣国公亲自到程府道贺的消息传了出去,来程府道贺的人便更多了,其中不乏一些从三品三品官员,程绍程缙忙得不可开交。 礼部刘尚书也来了,而且还带了贺礼,有私下谈谈的意思。若是在昨天下午之前,程绍会很高兴,可此时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脸上堆起笑引着刘尚书进了书房,下人上了茶便出去守着。 程绍说起来客套话道,“刘大人公务繁忙拨冗而来,下官不胜荣幸。” 刘尚书长得精瘦,很是干练的样子,笑道,“贵府人杰地灵,一下子出了两位举子,还是一位解元一位亚元,再忙也要来庆贺一番才是。” 程绍谦虚道,“大人过誉了。” 刘尚书笑道,“本官今日前来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程大人,礼部左侍郎的任命过几天应就下来了,吏部任职公文已递交了中书省。” 程绍身子一顿,起身拱手道,“谢刘大人的栽培提拔,下官定恪守尽责,不辱刘大人提拔之恩。”程绍心中泛苦,却不得不接这任命,吏部公文已到了中书省,哪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任了,看一步走一步吧。 刘尚书亲切道,“以后本官和程大人便是同僚,莫提那些客气话了,大家相互扶持才是。” 刘尚书话虽说的隐晦,程绍却也听明白了,以后自己和他就绑到一条船上了。程绍几乎没了应付他的力气,只是言不由衷地说一些场面话。 待送走了刘尚书,程绍几乎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坐在椅子上半天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胖了 程缙在议事大厅忙碌接待,程珂也帮着接待那些年轻公子,有些忙不过来。程缙是知道刘尚书来拜访的事的,便有些担忧,却挤不出一点空隙去问问程绍。程缙暗叹家中还是人丁单薄了些,一旦遇到大事便捉襟见肘。 内院今日也是比昨日更要忙碌,王氏顾氏都到了花厅,在花厅招待女客,文清文斐文秀和幼菫四人也在花厅作陪。来的女客很多都是奔着结亲来的,个个带着自家适龄的小姐,昌平伯夫人又来了,还是带着王莜儿。 昌平伯夫人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是奔着顾晋元来的,顾氏只跟她打着太极,王氏在一旁颇为不悦。程瓒家世要比顾晋元好,乡试第八名亚元也是非常好的名次了,怎就比不上顾晋元了?昌平伯夫人怎就弃了程瓒选顾晋元了? 还有几位夫人是奔着程瓒来的,可王氏看不上,他偏要找一个比昌平伯更好的家世的,否则以后如何在顾氏面前抬起头来? 文斐和王莜儿说着话,“……世子博学多才,此次也是时运不济,下次定能考中的。” 王莜儿不甚在意道,“父亲说了,哥哥此次不中也是好事,哥他心高气傲了些,正好挫挫他的锐气。” 文斐笑着戳王莜儿,“哪有你这样做妹妹的?世子胸怀大志,怎就是心高气傲了。” 王莜儿笑道,“你这般替他说话,难不成你想做我嫂子?” 文斐的脸瞬间泛起了红晕,“莫要乱说。”有抬头看了看四周,趴到王莜儿耳朵上轻声道“我看你快要当我的表嫂了才对。” 王莜儿瞪着文斐道,“是谁跟你说的?” 文斐见王莜儿一副不情不愿怒气冲冲的样子,便知她对顾晋元无意,也好,这样顾氏便猖狂不起来,母亲也能好受些。“你看你母亲这两日明显跟我二婶亲近,你想想以前何曾这样?” 王莜儿看向昌平伯夫人,她正拉着顾氏的手两人有说有笑的,这样子的母亲的确有些不正常。昌平伯夫人是挺清高的一个人,年轻时也是个出了名的才女,顾氏这种没甚家世才学的人根本入不了她的眼。事出反常必有妖,文斐说的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见幼菫正在和一个官家小姐说这话,王莜儿过去说了声抱歉便把幼菫拉到了偏厅,“我母亲是不是在和程家二夫人议亲?” 幼菫笑道,“昨日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一样多。” 王莜儿气鼓鼓地坐下,“母亲也不跟我商量一下便这般行事!” 看来王莜儿是没看上顾晋元了。幼菫安慰道,“姐姐你看这满屋子的夫人小姐,差不多一半是给大表哥说亲的,一半是给晋元表哥说亲的,亲事哪能说成就成的。” 王莜儿看了看花厅里坐着的一圈大家闺秀,个个端庄秀美,一脸娇羞模样,恍然发现就她一个人傻乎乎地啥都不知道。撇了撇嘴,“她们是什么身家?怎么配得上程大公子?” 幼菫笑道,“可不好说,她们中有的人的父亲的官职和大舅父是平级,大都是清流人家,也算门当户对了。” 王莜儿不吭声了。有些蔫蔫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众女眷在花厅用了午膳,方陆陆续续告辞了。 顾氏回了苜蓿园便叫苦连天,“跟他们说话可真累死我了,一句话能说明白的事非要拐上几个弯!”丫鬟们忙上前侍候着捏肩膀捶腿。 幼菫笑道,“别人想要舅母这般辛苦都不得,舅母有了晋元表哥这个好侄儿便偷着乐吧。” 顾氏心满意足地笑道,“堇儿说的对,晋元争气,我这个做姑母的也跟着脸上有光。那些个想结亲的,是恨不得多贴些嫁妆只要能把女儿嫁给你表哥就好。” 文清问道,“那些小姐里母亲可有看中的?” 顾氏摇摇头,“我看中不看中的都没用,得你表哥看中才行,你表哥心里有分寸,我到时只管给他准备聘礼就是了。” 文清脸色有些不好。 幼菫捡着炕几上的点心吃着,大多是祥和斋送来的,幼菫最爱吃的是蛋挞和饼干。幼菫拿了个蛋挞递给文清,“大表姐午膳吃的少,再吃点点心吧。” 文清接了蛋挞,却只是拿在手里,也不吃。 顾氏跟幼菫道,“我看你最近胃口倒是好的很,我这里的蛋挞有一半是进你的肚子了。你让她俩看看,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幼菫想吃便顺手拿着吃了,倒没发觉自己吃的多。 幼菫站起来转了一圈,文秀道,“表姐是胖了一点,前些日子你的袄子没这么紧。” 顾氏拉过幼菫的手,在她耳边轻声笑道,“胸脯也鼓了。” 幼菫后知后觉道,“难怪最近总是涨疼,原来是在长啊!”不禁喜上眉梢。 顾氏噗嗤笑了,“真是傻孩子!” 文秀也红着脸在一旁笑。唯有文清心不在焉地坐那里,手里的蛋挞还没动。 顾氏想着文清应是累了,便让她们各自回院子休息了。 前院最后一批客人送走了,程缙终于有时间和程绍说话。 程绍一整天都是愁眉不展,程缙便知出了大事。 二人相对无言。 程缙叹了口气,“如今已箭在弦上,大哥回不得头了。大哥上任后只管做好分内事,刘尚书多提防些吧。” 程绍一筹莫展,“只能这样了。若形势不好,我便辞官,当个教书先生便是。” 程缙道,“大哥莫说丧气话。荣国公之事我们只是推测,说不定是我们想错了。” 程绍点点头,“但愿如此了。” “我明日便要走了,现在番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马虎不得,这几日怕都不能回来。家里还是要大哥多辛苦了。”程缙挤出这两日时间很不容易,番薯之事不能出一点差错,皇上,荣国公,还有天下的百姓都盯着呢。 程绍道,“公事要紧,二弟去忙便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吃醋 傍晚时分程瓒和顾晋元回来了,二人都有些酒意,这一天下来估计没少喝。 晚膳是大家都去花厅吃的,这两日光招待访客了,自家人也没坐到一起好好庆祝庆祝。幼菫是最后一个到的,一进门便见顾晋元和程瓒正坐着喝茶,程瓒脸色酡红,目光迷离,估计是还没醒酒呢。顾晋元脸色如常,目光也清明,也不知是喝的少还是酒量大。 从幼菫进门程瓒便盯着她,或是借着酒劲,他有了看她的勇气。她还是那么美,和小时候一样,如果一切能够回到从前该多好啊。幼菫看他异样,便问,“大表哥没事吧?” 程瓒喃喃道,“堇儿,你怎才过来?” 顾晋元站了起来,走到程瓒跟前挡住了幼菫,把茶递给程瓒,“程兄喝盏茶醒醒酒吧。” 幼菫关切道,“大表哥喝醒酒汤了吗?” 顾晋元回头淡声道,“这边有我,你去席上吧。” 这两个人,哪像中举的样子?一点没有喜气。 分了男女两桌用膳,王氏春风满面的,正在和顾氏说话,“大老爷也是求仁得仁了,咱府上如今一个四品官一个从四品,在京城也是数得着的好门庭了。” 顾氏顺着她说着,“是啊,程家定是越来越兴旺的。” 幼菫挨着文秀坐下,悄悄问,“有什么好消息?” 文秀轻声道,“大伯父礼部左侍郎的任命要下来了。” 幼菫一愣,那刘尚书不是一直拿亲事相挟吗?怎忽而又答应了? 幼菫看向另一桌的程绍,程绍一副愁眉锁眼的样子,和王氏形成鲜明对比。程缙看起来也是不开怀的样子,幼菫不禁往坏处想,不会把自己给卖了吧?转念一想,也不对,要真是那样顾氏早炸了,哪能这般安然地坐这里听王氏显摆?便又安心下来,暗道自己小人之心了。 幼菫好几日没见程珂了,程珂这两日可是被程府上下彻底忽略的一个存在,落榜了估计也没人记得去安慰他两句。说实话,若不是今日碰到,幼菫还真忘了家里是有三个考生的。不过看他也不像有事的样子,他一向没心没肺,这种事应该打击不到他。待闲下来得好好跟他说说话才是,毕竟两人还是有革命友谊的。 程府现在是三喜临门,今晚的庆功宴应该很是热闹才对,可一顿饭下来,真是气氛怪异的很。那两个举子一直坐一边喝茶,饭也没吃,两位大老爷全程阴沉着脸,最该高兴的几位反都是如丧考妣模样。唉,不懂不懂。 席间最高兴的便是王氏和文斐了,文斐的座位和幼菫是紧挨着,她对幼菫轻声道,“我有礼部左侍郎的父亲,出身名门的母亲,还有亚元哥哥,不知堇妹妹除了银子还有什么?”有了这些,他的择婿层次会提高不少,就算配昌平伯世子也是足足的。如果只有银子,再没个好名声,想找个好夫婿怕是难了。 幼菫也轻声道,“恭喜二表姐了,待二表姐觅得佳婿,我定给二表姐送厚厚的添箱礼。” 文斐红了脸,这些话都是隐晦着说,哪有这般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表妹还是好好学学教养规矩才是,这般不知羞耻的话就别说了。” 幼菫笑道,“是二表姐要找夫婿,我害羞作甚?” 文斐啪地把手中的筷子放到桌上,待见众人都往她这般看过来,又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用完膳大家也没兴致闲聊,便都撤了。 幼菫是吃得挺饱,想起自己开始发育了,又有些小开心,吃得胖些,身子或许会好起来。 从花厅出来,顾晋元便说送幼菫。幼菫的院子是最远的最偏的。幼菫看他那阴沉模样,也不敢推辞。 文清站在花厅门口,冷冷地看着顾晋元幼菫双双离去的背影,待文秀过来拉她方黯然离去。 幼菫好奇鹿鸣宴,便问道,“鹿鸣宴热闹吗?大家都做些什么?” 顾晋元淡声道,“饮酒,攀谈,作诗。” 幼菫还想着他长篇大论一番呢,这一整天下来就六个字概括了?幼菫嗔怪道,“表哥也不多说几个字,我还想听听热闹呢。” “没什么热闹。”顾晋元道。 幼菫想起程瓒醉醺醺的模样,便问,“晋元表哥没太喝酒吗?我看大表哥都醉了,你一点事都没有。” 顾晋元看着幼菫,眸子在月光下很是清冽,“你只关心他有没有喝醒酒汤,怎就不问问我喝醒酒汤没有?” 幼菫解释道,“我是看表哥你面色如常,想着你应是没太喝。”幼菫心中默念,不跟喝了酒的人计较,不跟喝了酒的人计较。 顾晋元道,“我也是喝了许多的。我也需要醒酒汤的。”他平时是不喜喝酒的,不喜那些醉酒的人的丑态百出借机放纵自己,他偶尔喝过一次发现自己酒量颇大,酒后一点醉意都没有,清醒得很,或跟自己一向理智克制有关。今日喝的虽多,他也是毫无醉意的,只是见幼菫对程瓒那般关切便有些不喜。 幼菫忙哄着,“那我让青枝一会熬了给你送过去。”看看,开始撒酒疯了吧。 顾晋元淡淡道,“不必了。以后离醉酒的男人远点,你要懂得保护自己。”程瓒的那声“堇儿”像一根刺扎在顾晋元心里,堇儿,他都未叫过一声堇儿。 “好,知道了。”幼菫暗道醉酒的男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他也不想想,程瓒跟她是三代以内的血缘关系啊,是正儿八经的亲人啊,要避嫌也是跟他顾晋元才对。 顾晋元看着幼菫月光下娇美的容颜,又道,“家里这几日人来人往的太乱,没事就呆在落玉轩吧,姑母那边我去跟她讲。” 幼菫虽也不喜这些接待工作,可是被强行限制人身自由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便有些不愿意接话,晋元表哥管得也太宽了些。 顾晋元见幼菫只闷着头走路,也不吭声,很不情愿的样子,知她是个活泼性子,不喜被拘束。前些日子若不是自己拘着,怕是要日日出去逛,现在让她拘在院子里,可不是要了她命一般。王氏当初锁着她,她能把韩老太爷请过来给她解围,还将了王氏一军。便低声哄着道,“待我过几日闲了,陪你出府逛逛可好?” 幼菫顿时来了精神,她已经半个月没出门了,自出了刘世明那事之后,没有家中男子陪同顾氏是坚决不放她出来的,眸子亮晶晶地抬头问,“说话算数?” 顾晋元宠溺笑道,“自然算数。只是这几日乖乖待在落玉轩,可好?” 幼菫爽快地应下了,又问起他鹿鸣宴的情形。 顾晋元就挑些有趣的细细讲给她听,见她听的津津有味,便多讲了些,一直到落玉轩门口幼菫还在问这问那,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晚上天冷,幼菫穿着棉袄,又包着斗篷,还一副瑟瑟缩缩模样,顾晋元心疼她怎这般畏寒,便催她进去,“以后再讲给你听,赶紧进屋暖和一下。” 幼菫也觉得这天是越来越冷了,便跟顾晋元道别,回了院子。 顾晋元心中舒畅了不少,回了瀚文轩,便取出长剑,舞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羽绒服 幼菫不用再去苜蓿园,也乐得轻松自在,便在窝在屋里不出门了。落玉轩一入冬便早早地就生起了火盆,地龙也烧得热热的,除了吃饭写字的时候,幼菫白天晚上的都是在炕上呆着,暖和啊! 想着自己如此怕冷,又不能不出门了,便想给自己做件御寒的衣服。如今她能穿的便是棉袄,还有坎肩儿,外面罩斗篷,斗篷再保暖些的便是里面是动物皮毛的,可斗篷毕竟包得不严实,里面还是透风啊。 幼菫想到了羽绒服,何不自己做一件?幼菫便喊来了张妈妈,让她出去找鸭毛,只要那些细软的绒毛,越多越好。 幼菫便开始设计羽绒服的式样,自己只需画个草图即可,成衣铺的绣娘本事还是很大的。上月自己设计了两款袄裙,又画了绣样,那绣娘看了式样量了身便接着给做出来了,显得腰身玲珑丝毫不笨重,竟比自己想的还要好。如今那两款袄裙也在铺子里卖得很火,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成衣铺的老板仿佛发现了商机,便求着幼菫又画了短袄、棉裙、坎肩儿、斗篷的式样和花样,幼菫是学过简笔画和素描的,画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三两日便画好了。也不知如今是成衣铺那边怎样情形了。 说起来还有个小插曲,那袄裙自己送了文清和文秀一件,两人都甚是喜欢,第二日便穿着出来了,被文斐看到了,打听到是幼菫的成衣铺做的,便也想去做一件。那成衣铺的绣娘以前没少受王氏盘剥,也没少给挑剔的文斐做衣裳,如今怎还会给她好脸色,虽她是拿了银子来的,却推脱如今订单满的很,让她还是换家铺子做去吧。文斐在铺子里闹腾了一番方怒气冲冲地回府,又在幼菫面前好一顿尖酸刻薄,幼菫也不理她。自作孽不可活哦,你以前若是待人家客气些,怎会有如今境遇? 幼菫先画了个羽绒坎肩的图样,很简单。又画了个短款的羽绒服,样式比较修身,毕竟外面还要披斗篷的。想了想又画了个跟袄裙差不多的式样,修身束腰下面是大摆裙子的式样,再画了几幅绣样作装饰。这个长羽绒服看着就保暖啊,天再冷穿上它出门也不怕了。 张妈妈和素玉这几日把京城的烤鸭店和酒楼都跑遍了,搜罗了一大堆鸭绒回来,直嚷嚷身上都有股子鸭毛的腥臭味了。 幼菫见着这一大袋的一大袋的鸭绒跟见了宝贝一般,自己整个冬天的幸福感就靠这些鸭绒了!便安排她们把鸭绒浸泡清洗,加上皂角多洗几遍,免得一身臭味。再放到大锅里高温蒸,等晒干了就可以用了。 张妈妈和青枝已经习惯了幼菫的各种稀奇古怪的点子,也见怪不怪了。素玉见幼菫这番折腾又是洗又是蒸的,偷偷问青枝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点心?把青枝笑得不行。素玉憨实爱吃,幼菫和青枝每每去厨房研究吃食她便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烧火打杂,顺便混吃混喝。 幼菫便让紫玉去喊了成衣铺的绣娘过来,绣娘见了这等棉衣设计很是惊奇,自己还不曾见过用鸭绒保暖的。这里棉衣主要是用棉花或蚕丝填充。幼菫叮嘱了选用最细密轻薄的料子做内胆,免得钻出来一身毛。绣娘带了各种料子的尺头过来,幼菫选好了衣料,绣娘又量了身,道,“小姐近日长了不少,尺寸比上月大了。” 幼菫被她一提醒,想起自己的袄子很多都紧了,只几件宽松些的还能穿,得再做几件才是,也懒得麻烦针线房了,让自己铺子做了便是。便道,“你不提醒我还忘了,我得再做几件衣裳,我的那些都穿不上了。我再画几个样子,到时去店里选选料子,你们再给我做上几套。” “好的,这几日先把小姐的这几件鸭绒衣裳做了。只不过怕是会慢些,”绣娘解释道,“小姐设计的那几款袄子裙子斗篷都很受欢迎得很,很多都是前些日子来做过新袄裙的夫人小姐,竟是各式样都做了一件,还道若有了新式样还要过来。口口相传,那些夫人小姐的闺中蜜友也过来了许多。如今铺子里的绣娘都是熬夜赶制,已然是忙不过来了。主要是绣花要慢一些。” 铺子生意火爆,幼菫自然开心,笑道,“我这个也不着急,反正有的穿,晚几日也无妨。铺子生意好,你们也辛苦,待到了月底便给你们封大红包。” 绣娘忙行礼谢过,又道,“掌柜的让奴家问一下小姐,如今铺子生意好,能不能再多招几个绣娘?” 幼菫点点头,“招吧,需要几个让掌柜的自行做主便是。地方还够用吗?” 绣娘答道,“是够用的,后院如今只用着楼下的房间,楼上是空着的,收拾一下便可以用。” 幼菫道,那便好,“现在天冷了,屋里的炭盆多加几个,免得冻了手,房间注意通风,散散炭气。”手是绣娘的饭碗,手若冻了,那这活计也不用做了。 绣娘连连谢了幼菫方退下。 这般忙活了几日,幼菫没事干了,便想着继续整理自己所知道的数学知识,加速一下时代进步。幼菫的计划是,先是把现有的几本算数书籍逐个进行完善补充,添加一些新的解题方法和思路,比如列方程解题;再写一些实用的数学理论和公式推导。幼菫还想把阿拉伯数字编写一份使用规则。 这个工程比较浩大,已经写了两个多月了,才标注完一本《孙子算经》,实在是问题一旦展开,便要延伸出很多概念需要去解释推导,一层一层的没有尽头,有种刹不住车的感觉,又要控制好度,又要前后有个系统连贯性,着实是很费脑子。 幼菫一旦做事便很专注,常常会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张妈妈和青枝都知道她的规矩,每每幼菫在做事的时候便约束着院子里的人莫来打扰她,声响都不要有。 连续奋战了几日,终于把解方程部分阐述明白了,一元一次方程,二元一次方程,三元一次方程,还有简单的二元方程,又各列了几道例题。幼菫的胳膊都酸了,便站起来伸伸胳膊扭扭腰,却听见青枝咳嗽了一声,幼菫扭头一看,顾晋元正背着手站在书房门口,促狭地笑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书稿 幼菫也没觉得尴尬,这有啥的,笑道,“表哥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也不喊我一声?” 顾晋元踱着步子进了书房,“有一会儿了,见你写得专注,便不忍打扰。在写什么呢?”说话间已走到了书案前面,拿起来桌上的一叠书稿看了起来。 幼菫本也没想瞒他,他也是知道自己有些算数天赋的,“是想着整理一下自己的一些心得,到时候给韩老太爷看看,也不知能不能派上用场。” 顾晋元诧异地看了幼菫一眼,他知道幼菫对算数痴迷又颇有心得,却没想到竟研究得如此透彻精辟,且能深入浅出,原本很高深艰涩的术题在她笔下三两下便简单明了地解决了。且观他书稿前后自成系统,条理清晰,措辞严谨,委实是惊世之作。再看书稿字迹,是漂亮工整的小楷,委实是大气优美,自有风骨和气韵在其中。 顾晋元是没想到幼菫竟有这般惊世才学,她像是一个挖掘不尽的宝藏,随时会给你意外的惊喜。顾晋元不禁在想,若是幼菫去科考,说不定也是能上榜的。大燕国民风务实,朝廷对学术的理念是学以致用,讲究实用,科考除了经义策问杂文等这些,是有算数科目的,农业,钱粮,商业,土木,水利皆都有涉及。 其实顾晋元是想多了,科举又不是只算数一个科目,别的科目若没有经年的积累和学习可不好应付。 顾晋元问道,“你这些书稿,我可否拿回去誊抄一份?你写得甚为精妙。” “好,表哥拿去便是。表哥若是喜欢,我这里已经标注完了一本《孙子算经》,已经装订好了的。”幼菫从多宝阁上取了那本《孙子算经补注》递给顾晋元,“若有不对的地方,表哥跟我说一下。” 顾晋元接过书,入手是厚厚一本,不知耗费了幼菫多少心力,顾晋元一页页翻看着,恍然发现韩院长的一些算数理论是来源于幼菫,难怪韩院长对幼菫如此看重,他原只以为是幼菫的性子得了韩院长的喜爱,却不想还有这层缘由。 顾晋元在进门前便看到书房墙上挂着的《泰山山巅图》,是韩院长所作,整幅图开阔大气气势磅礴,应是韩院长的得意之作了,如今却挂在一个小小闺阁女子的书房里。 幼菫见顾晋元看的入迷,颇有些成就感和满足感,也不打扰他,窝在羊毛地毯上的懒人沙发里晒起了太阳。这个懒人沙发文秀也很喜欢,每次来都要抢,幼菫便让青枝又做了一个,两人一人一个,便和谐了许多。幼菫是有心送文秀一个的,但想到文清对文秀的严格,文秀若在如此无状地坐在沙发里,怕是文清会给她把沙发扔了,便作罢。 就在幼菫快要睡着的时候,顾晋元终于从书中抬起了头,见幼菫跟小猫一样一副慵懒模样,也不觉她没有仪态,反觉得可爱有趣,晒得小脸红扑扑的眼神也有些迷离,倒多了几分小女儿神态。这小女孩平日里总在自己跟前板着小脸一副拘谨守礼模样,难得见到她放松的样子。 顾晋元走到幼菫跟前,幼菫方清醒过来,“表哥看完了?” 顾晋元道,“还没有,等回去再看。我明日无事,陪你出去走走。” “太好了,我还想去我的成衣铺子看看呢!哦,酒楼和胭脂铺子也要去。”幼菫从沙发上爬了起来,“我前几日让绣娘帮我做了几件新衣裳,也不知道好了没。” 小女孩儿对新衣服真是热衷啊,顾晋元笑道,“有了成衣铺子你做衣裳倒方便了许多,你的衣橱怕要装不下了。” 幼菫解释道,“我最近吃得多,胖了不少,个子也长了,有些袄子还没穿便小了,我打算送给三表妹,我的都要重做了。” 顾晋元端详了下,好像是胖了些,不似在静慈庵时那般纤细了,已有了玲珑曲线,不禁红了脸移开了眼,道,“小孩子蹿个子是寻常事。”把幼菫归类到小孩子里面了。 幼菫感觉被鄙视了,有些不悦道,“表哥也比我大不了几岁,明年应也能高壮些。” 顾晋元笑,“堇儿说的对。”话说出口,方发现自己对她的称呼,“堇儿”这个称呼已在他心里盘旋了很久,今日却在松懈之时不小心说了出来。 幼菫却没意识到顾晋元换了称呼,又说起了逛街的事。 顾晋元见她反应如此迟钝,竟没发现不妥,心中失笑,自己如此介意之事,在她那里竟无知无觉。 青枝觉得二人呆的有些久,便在书房没事找事做,这里擦擦那里擦擦,顾晋元见状便起身告辞了。 幼菫想起那些小了的衣服,便让青枝去喊文秀过来。 文秀见幼菫把一堆衣裳都给了自己,开心不已,一件一件挨着试过去,又替幼菫操心,“表姐只剩几件衣裳了,是要让针线房重做吗?母亲给了我几块好料子,我给你拿过来。” 小姐摸摸文秀的脑袋,“不用担心,你忘了我有个成衣铺子,我明日去选选料子,她们就给做了。” 文秀听说要上街,眼睛便亮了,“我也要跟着去。我很久没出过门了,姐姐总拘着我。”文秀如今跟幼菫亲昵,常一起打闹,感情好的很,说话也随意得很,提要求都是理直气壮的。 幼菫也喜欢她的亲昵和理直气壮,笑道,“好,有晋元表哥跟着,我也不怕你会丢了。” 文秀道,“晋元表哥也去?他比以前随和了许多,以前可不曾陪我们逛过街。不过我看着他就害怕,也不敢让他陪着逛街。” 幼菫颇以为是,“我也是怕他,尤其是他严肃的样子。” “是啊!”文秀颇有找到知音的感觉,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胆小,想了想又道,“以前一年了见不了他几次,书院沐休也不太回来,现在好了许多,竟在家呆了这么久。” “可能是因为现在考完试了吧,听说过了秋闱就不必再去书院读书了,都是自己在家读。”幼菫一副很懂的样子,其实他是听韩老太爷说的,中举后便是自己读了,有问题也可去找先生请教,如果能让一些大儒指点一下就更好了,比如韩某。 文秀恍然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逛街 次日一早,幼菫便去和文秀汇合了,去苜蓿园跟顾氏报备了一下,又去了瀚文轩找顾晋元。顾晋元今日难得没有穿素净黯淡颜色的衣裳,穿了件宝蓝色直缀,披着藏青色羽绉面鹤氅,腰间配了一块白玉坠儿,背手立在那里,剑眉星眸,有股卓尔不凡的气度。幼菫总感觉他身上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只是他神色阴郁又刻意隐藏自己,平日里不是很明显。 顾晋元见文秀也跟了来,有些意外,脸色淡了下来。 幼菫今日穿了件银朱色袄裙,裹着妃色镶兔毛领斗篷,衬着小脸粉雕玉琢明眸皓齿,更加明艳动人。 文秀穿的是杏红色薄袄裙,跟幼菫一样的妃色镶兔毛领斗篷,也是秀美可爱的很。文秀总觉得幼菫穿衣服好看,做冬衣的时候文秀便要做和幼菫一样的衣裳,最后在顾氏劝说下只做了件一样的斗篷。顾氏后来私下里对幼菫道,那傻孩子只以为你穿的衣裳好看,哪晓得你是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去苜蓿园的时候顾氏端详了一会幼菫,叹气道,“你这相貌太惹眼了些,每次出去我这颗心都悬着,在外面仔细跟好你表哥。” 幼菫嘴里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她从来没把自己容貌当回事,一直没有自己是美人的意识,有些不以为然。哪能每次都那么倒霉碰到刘世明那种纨绔无赖。 幼菫和文秀坐一辆马车,各带了一个丫鬟跟在车后面,顾晋元护在车旁。 一行人先去了成衣铺子,成衣铺子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幼菫她们的马车只能停的远一些再步行过去。一进铺子便是脂粉香气扑鼻,只见里面一片热闹景象,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们有挑选料子的,有选款式的,还有催着交货的,小伙计们都忙得团团转。顾晋元皱眉看了看里面,便退到了铺子外面等着,幼菫回头笑着看了看他,便和文秀跟着掌柜的去了后院。掌柜的眉开眼笑的,倍儿有精神,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后院也是一片忙碌,绣娘们都没注意到幼菫的到来,掌柜的提醒了后才反应过来,纷纷请安,幼菫让她们继续忙,便跟着掌柜的四处转悠着看。 掌柜的做事利落,楼上已收拾好了,摆上了绣架,已经有几个绣娘在做活了,掌柜的道是还在继续找绣娘,待楼上都满了,交活也能快些。 幼菫的羽绒服做好了,长羽绒服用的是流云暗纹的月华锦,不需要再绣花,所以做的快些。月华锦织造工艺复杂,八枚经面缎纹,彩条起彩,纬线显花,在锦面上以数组彩色经线排列成由浅入深、又由深入浅逐渐过渡的晕繝彩条,有如雨后初晴的彩练。幼菫试穿了下,很是合身漂亮,这个款式用月华锦很是合适,虽然塞了厚厚的羽绒,却不显得笨重繁琐,一层层的月华纹在裙摆上依次氲开,到了腰间又被一条腰带束了起来,上身是修身的设计,显得腰身不盈一握,如童话里的公主一般。绣娘们和文秀看得眼都直了。 短款羽绒服和坎肩都是素软缎绣缠枝莲花纹,羽绒服是石榴红,坎肩是茜色,这两件看着简单,因为要绣花反倒费了一番功夫。羽绒填充的量还是蛮足的,若是太少反不如棉袄暖和。 幼菫又把画好的几个棉衣样式,交给了绣娘,先各给自己赶制一套,自己大冬天的不能没衣服穿啊。绣娘笑道,“这样店里的式样又多了几个,夫人小姐们也不会嫌新样式太少大家都一个样子了。” “式样有了,你们绣花也可以变通一下,不必跟我搭配的绣花都一样,选其他合适的绣样也是可以的,你们绣艺好,自也懂得一下搭配。这样款式更多变一些。” 绣娘恭敬道道,“是奴家死板了,竟没想过要变通一下。” 幼菫怕顾晋元等着急,连忙选好料子便走了。 顾晋元一直在铺子门口站着,人来人往的都是女眷,他又一副好相貌,很是惹眼。幼菫和文秀出来便见他一副尴尬模样,两人便嗤嗤笑了起来。 幼菫笑道,“表哥怕还要等着,我还要去胭脂铺子看看。” 顾晋元面无表情地嗯了声,又换了个地儿等着。 胭脂铺子的老板见幼菫来了连忙殷勤招待,比上次还要迫切了几分。隔壁成衣铺子生意红火,都是因为东家小姐设计的好图样,酒楼红火是因为东家小姐的丫鬟有好手艺,单单自己这边落了单,成了没娘疼的孩子。掌柜的让幼菫想想法子,幼菫失笑,“我又不是神仙,那成衣铺子也是赶巧了我画的图大家喜欢,这胭脂水粉我却是不会制的。” 掌柜的愁眉苦脸,“小姐就再想想,以前胭脂铺子的收益在几个铺子里几乎是最好的,如今怕是要垫底了。” 幼菫道,“我倒是想做一下口脂试试,不过现在鲜花太少,得等到明年春天了,你可以帮着联系一下花农,到时我们采购一批试试。你这方面比我懂的多,你想想什么花做口脂漂亮,庄子里也可以种上些。”幼菫想着年后再提此事,没想到掌柜的先着急了。 如今有成衣铺子和酒楼顶着,幼菫倒不着急了,铺子的事顺其自然慢慢来吧,手上的事情太多实在是忙不过来。酒楼上个月的收益送过来了,半个月的时间便有两千多两的收益,幼菫已经很满意了。 掌柜的闻言大喜过望,“花农老仆有熟识的,先去打听看看。” 幼菫又选了盒口脂和面脂,跟文秀一人一盒,便出来了,也不再上车,沿着街逛了起来。除了铺面,街边还有一些小摊,卖的小玩意儿很有趣,也便宜的很。出门前顾氏是给了二人银子的,两人不客气地买了一堆,两个丫鬟和顾晋元的小厮刘河怀里抱的满满的已然拿不了了。二人却还是兴致勃勃地不肯停手,最后顾晋元手里也抱上了东西,深深地后悔没让马车跟着。 幼菫回头看顾晋元虽还是一副淡然模样,但总感觉抱着东西特别搞笑,可能是跟他的清冷气质太不匹配了。幼菫笑道,“表哥你们抱着辛苦,还是回马车上送一趟吧,我们俩在这边等着。” 顾晋元看着她的娇艳无双模样,笑起来更是如春风拂面百花盛开,一路上她就没发现有那么多窥视的目光吗?连那些小摊小贩都因她俩漂亮买了东西还要搭几样赠品。她到底懂不懂保护自己?顾晋元不容质疑道,“不行,一起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相遇 再回去要走挺远,幼菫却是不想走着冤枉路,抬头看旁边是个茶楼,便讨价还价,“我的脚都疼了,我和文秀在茶楼等你们,我们吃些点心,肯定不乱跑。” 顾晋元转身吩咐刘河她们先去把东西放车上,又跟幼菫道,“进去吧。”便抱着东西进了茶楼。 幼菫和文秀相视而笑,她们还没去过茶楼呢,便喜滋滋地跟了进去,一进门便有许多惊艳的目光看了过来,顾晋元护在二人身后,上了二楼。二楼有雅座有包间,包间已然满了,便选了个靠窗的雅座,点了两盘点心,一壶碧螺春。 这个茶楼还蛮有品味的,里面装修很是雅致有格调,雅座之间有屏风隔断,穿梭的伙计也是训练有素。 幼菫和文秀一边嘀嘀咕咕交流着今日逛街的体会心得,一边捡着点心吃着,顾晋元被冷落到了一边。 对面包间的门开了,里面出来三个衣着华贵的男人,顾晋元警惕地抬头,便见荣国公萧甫山的目光刚好扫向这边。萧甫山一身靛蓝宝相纹右衽圆领长袍,腰间配着长剑,披一件墨色锦面墨狐毛领大氅,身旁一个貌相端庄贵气十足身穿行龙云纹长袍,一个俊美绝伦如妖孽一般身穿玉白色蟒纹直缀,正是端王和宁郡王。 萧甫山看了眼顾晋元,便看向坐在顾晋元对面粉雕玉琢的幼菫,她正专心和文秀叽叽咕咕说着话,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他们二人关系还真是亲密,几次相遇二人都是呆在一起。 顾晋元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刚好挡住了萧甫山的视线,“见过荣国公。” 萧甫山面无表情道,“顾解元好兴致。” 顾晋元淡声道,“闲来无事出来走走,荣国公有客人,便不打扰荣国公了。”便拱手立在一旁。 萧甫山负手而立在顾晋元面前,他身躯高大挺拔,有着聛睨一切的气势,顾晋元虽也肩阔背挺,但比起成熟男子的萧甫山,还是显得单薄。 萧甫山笑道,“顾解元这次倒是记得规矩了,知道恭送本公了。” 身旁的端王和宁郡王看出了不对劲,空气中似有火花四溅。宁郡王笑道,“荣国公怎也不介绍一下这位小友?” 萧甫山侧身跟他道,“这便是秋闱京兆府第一名顾晋元。” “哦?”宁郡王踱到顾晋元面前,“久仰久仰,顾解元看着面善的很,一起坐下喝个茶结识一下?”状元荣国公都不曾正眼看过,如今却对小小一个解元另眼相看,还真是有趣。 顾晋元道,“大人见谅,学生还带了女眷,不太方便。” 宁郡王刚刚已注意到那边两个小姑娘,其中一个容貌倾城,他也算是见过不少各色美人的,却不曾见过如此绝代佳人。宁郡王眼中多了几分兴味。 宁郡王笑道,“只是一起喝盏清茶,顾解元莫太拘泥小节。” 顾晋元如何看不出宁郡王眼底的兴味之色,脸色变冷,“大人莫强人所难了。” 幼菫觉察到这边动静,抬头看了过来,“表哥,怎么了?” 一张绝美容颜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比侧颜更加惊为天人,莫说宁郡王,就连向来持重淡然的端王都有些怔楞露出惊艳之色。 顾晋元走到雅座旁边,弯腰低声安抚道,“无事,你们俩坐着便是,。” 幼菫乖巧应道,“好。”便不再理那边,端起茶盏慢慢品着茶。幼菫刚才看到了萧甫山,心道怎会这般倒霉碰到他呢?这是又为难起顾晋元来了,他位高权重,顾晋元在他面前太过势弱。 顾晋元转过身来对着萧甫山三人,萧甫山冷眼看着顾晋元和幼菫的默契互动,眸光不带半点起伏,幼菫似乎能感觉到那实质般的目光在射向自己。 “走吧。”萧甫山往后一甩大氅,转身下了楼。 端王和宁郡王相视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也潇洒扬长而去。 顾晋元坐回位子上,沉默着倒了盏茶一饮而尽。 幼菫和文秀坐在对面有些心虚地看着他,要是她们不来茶楼,也不会碰到荣国公了。 幼菫清清嗓子,“怎么青枝他们还没过来?” 顾晋元淡声道,“我送你们回府。” 幼菫郁卒,她还想去酒楼看看呢,酒楼重新开业后他就没去过。此时却也不敢再跟顾晋元讨价还价,便蔫蔫应道,“好,听表哥的。” 三人下楼,顾晋元去结了账,便出门往回走。 走不多远便遇到了青枝他们正引着马车往这边而来,在青枝伸手之前,顾晋元扶着幼菫上了车,又扶文秀上车。 萧甫山一行正站在不远处,几个官员正在恭敬地跟端王交谈。三人容貌太过惹眼,路上不少年轻女子羞涩地投去爱慕的目光。 萧甫山看着马车离去,到了前面路口便转弯没了踪影。 宁郡王闲闲说道,“荣国公要是有兴趣,讨回来做个小妾便是。不过看起来谢解元跟她似是一对,你得横刀夺爱了……” 萧甫山冷哼了声,“你若觉得无聊,我可以安排你去西郊大营呆上两个月。” 宁郡王最怕的就是萧甫山这一招,他还真能把自己扔去西郊大营,那里面的残酷训练,几天就能让人脱一层皮,他可是体验过的。“那暴虐成性的传闻也不算冤枉了你,对兄弟都这般冷酷无情。” 萧甫山正色问道,“你刚才在茶楼时说顾晋元面善,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宁郡王诧异道,“你怎对那小子这般感兴趣?我看着面熟,可能是哪里碰到过。” “你没觉得他像谁?” 宁郡王皱眉想了一会,摇摇头。“你觉得他像哪个人吗?” 萧甫山道,“等去榆州的人回来,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回府后,文秀把马车里堆着的一堆盒子里找出自己的东西拿走,剩下的一股脑搬回了落玉轩。幼菫虽没去成春和楼,今日也是收获颇丰,喜滋滋地重新试了遍羽绒服,又开始拆买回来的东西。拆了几件之后,发现一个四方盒子看着眼生,打开发现里面是个掐丝珐琅暖手炉,小巧又好看。幼菫回想了下自己和文秀都没有买手炉,猜应是顾晋元买的被自己不小心搬回来了。便又放回盒子,抱着去了瀚文轩。 顾晋元见幼菫抱着个盒子,便明白了她的来意,那个暖手炉是他趁他们去成衣铺的工夫,去对面的店买的。 幼菫把盒子递给顾晋元,“表哥的暖手炉被我不小心搬走了。” 顾晋元没有接,淡声道,“我用不到,你拿着用吧。既然怕冷,出门就带着个手炉。” 男女之间忌讳私相授受,幼菫迟疑道,“……怕有些不妥。” 顾晋元低声道,“又不是荷包玉佩,怎这般谨慎了?” 幼菫怕自己再推辞他就恼了,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便道了谢,也不再多留,便要回告辞。 “等等,”顾晋元看着她道,“我明日要离开程府一些时日,现在算是跟你辞行了。”今日文秀一直跟着,他也没得上机会说。 幼菫惊讶问道,“表哥要去哪里?书院不是不用去了吗?”顾晋元应没什么亲近的亲戚了吧? “一个故友那里。你以后莫要出门了,铺子里的事,不要亲自去跑动了。还有大夫人那边,莫要跟她正面起冲突,你势单力薄,能自保已是不易。”顾晋元又顿了片刻,“荣国公此人危险,能避开就避开,要懂得保护自己。” 这番殷殷叮嘱还是挺让幼菫感动的,被关心的感觉真的很好,“我记下了,表哥保重自己。” 顾晋元轻声道,“堇儿也保重自己。” 幼菫点点头,想着他还要收拾行装,今日已被自己耽搁了半日,便辞别抱着暖手炉走了。 顾晋元见她走的利落,心中不免失落。她这般不开窍,对他而言也不知是不是好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逼问 松山镇是京城北边的一个小镇子,因松山书院而闻名,松山书院依山而建,书院前店铺宅院林立,依托书院而生存,很是兴旺。 在一个不起眼的胡同里,有座很寻常的两进五间房阔的宅院。顾晋元正坐在塌上跟一灰袍中年男子下棋,顾晋元落了一子,灰袍男子笑道,“你的棋风凌厉了不少。”思考良久,方落了一子。 顾晋元啪嗒又落一子,淡声道,“陆先生输了。” 陆辛道,“你今日没了耐性,以往你是要步步铺陈许久的。” 顾晋元慢慢往棋罐里捡着棋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出的话却是让陆辛心中一战,“陆先生说一下你的来历吧。” “当年便已告诉你了,我是你父亲的故交。”陆辛缓缓站了起来,踱着步子到了门口。 “先生是易容了的。不知为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陆辛脚步停住了,转身看向面色淡然的顾晋元,他还在不疾不徐地低头捡着棋子,仿佛刚才的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般。 陆辛回到塌上,目光炯炯地看着顾晋元,“你还看出了什么?” “这座宅子前后左右的宅子里住的都是练家子,都是陆先生的人吧。” “还有呢?” “十年来,先生只说你是父亲故友,却又不肯说是因何结识,父亲自我幼时便一直在榆州,深居简出,不曾离开榆州半步,就连姑母出嫁都不曾送嫁。却不知是如何认识先生的?” 陆辛道,“我是武林中人,游历天下,结交广泛,认识你父亲也很正常。武林中人自会有仇敌,易容避祸实属无奈之举,左右宅子的人都是我的手下。”这个解释他自己都不信,也没指望顾晋元能信,但此时只需给他一个解释堵住他的话头就好。 顾晋元手中捏着棋子,轻轻用指腹来回摸捻着,“父亲自我年幼便教授我武艺,严苛异常,严寒酷暑不曾中断过一日,在去世之前也是叮嘱我切莫懈怠,之后陆先生便出现了,对我更为严苛,且所教招式狠戾,皆是杀招,又是为何?” “为让你有自保之力。” “我走的是仕途,可用不上这些。” “你心中早有疑问了吧?以前你不问,不知为何今日却又问了?” 顾晋元道,“你我各有谋划,你瞒我太多,变数便多,路总要走踏实些才是。”他的谋划是位极人臣,陆辛的却不是。 陆辛叹了口气,“你心思一向缜密,我也知你会起疑,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我是不能告诉你实情的。”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他实在是不敢冒险。如没有万全之策,他宁愿瞒顾晋元一辈子,也不想他只身涉险于龙潭虎穴。 顾晋元把指间磋磨的棋子扔到棋罐中,发出一声啪的脆响,直盯着陆辛道,“是谁要杀我?先生总要让我心中有数。” 陆辛脸上骤然变色,“莫再问了,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陆辛扔下这句话,便起身走了,这小子太聪明,只怕跟他说多了不知哪里就露馅了。以后得给他加重练功强度才行,免得他有精力出来搞事。 那就是真有人想要自己的命了,顾晋元心中的疑团更大了。到底是谁会自他幼时便要取他性命?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小孩童,怎会对人构成威胁?父亲为何从不跟他提她的母亲? 他幼时常遭周围小伙伴们的嘲笑和欺辱,说他是被捡回来的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他回去问父亲,他父亲却不肯说一个字。 小小的他每日受的屈辱,没人知道。他们抢走了他最爱的玩具,围着圈打他,往他身上撒尿……他回去哭诉,他的父亲却斥责他不好好练功跑出去玩…… 他再也没跟他父亲哭诉过。 他靠的只有自己。 后来,那个领头的欺负他最厉害的大壮爬树摔死了。 那个抢走他玩具的胖子出去玩再也没回来。 顾晋元忽地心中一动,难道是自己的身世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霍然起身,出了厅堂,往后院而去。后院的院子很开阔,院墙有丈余高,整个院子就是一个练武场,顾晋元每日晚上都要从书院偷偷来这里,在这个练武场跟人搏杀,院子里的的仆从下人个个武艺高强,常常是几个人一起上虐打顾晋元一个,顾晋元的每一次的训练都是一次死里逃生。每每训练结束,顾晋元都是遍体鳞伤,连爬起来都困难,陆辛便会使人抬他到药浴桶里泡着,第二天便生龙活虎了。如此这般锤炼了七年,练就了他一身高超武艺,一般人轻易近不了他的身,如今都是陆辛亲自上场和仆从一起对付他一个。 陆辛称他天生奇才,武学天赋极佳。他却不是这么想,他之所以一直强撑下来,是因为他深知自己身负血仇,他只有强大起来,才能报仇雪恨,才能从容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刚进后院,便有几条身影迎面向他扑来,他身形一转,从容出招,招式凶悍狠辣,招招致命,气势如虹,丝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灰蓝衣袍随他的动作上下翻飞。搏杀了近半个时辰之后,忽地他全然不顾其他人的攻击,趁陆辛一个破绽,凌厉出手紧紧锁住他的喉咙。 按说此时他已胜出,可以松手了,可他一直死死扣着,还有加大手中力度的趋势,陆辛顿时脸色紫红。仆从们被这一幕惊着了,呆愣片刻后纷纷上前阻止顾晋元,顾晋元左手往后一挥,震开了他们,他目光如刀,“我到底是何身世?” 陆辛眼中露出痛楚之色,顾晋元松了手,陆辛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挥手让他们退下。他趔趄起身,重重叹了口气,“进屋说吧。” 顾晋元身上衣袍已是血迹斑斑,却依然脚步沉稳有力,他跟随陆辛回了屋。厅堂正中央有个大大的香柏木浴桶,浴桶有半人高,此时正是热气腾腾,里面飘着厚厚一层药材,整个厅堂都飘着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顾晋元绕过浴桶,向厅堂里面的太师椅走去,陆辛挡在他的去路,“即便要问什么,你总要先泡上药浴才是。” 顾晋元停了脚步,盯着陆辛,陆辛无奈道,“我跟你说便是,只是说来话长,药浴若是耽误久了却是不行的。” 顾晋元转身到了浴桶边,脱了衣衫,只余一条白色中裤,露出精壮的胸膛和紧窄的腰身,他跨进浴桶内坐下,平静无波的脸上微微露出痛楚之色,半天方缓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身世 顾晋元淡声道,“陆先生说吧。” 陆辛拖了把椅子坐在浴桶旁边,面色凝重,他沉默了良久,似在回忆,“你父亲从未跟你谈起你的母亲,是因为你的生母,是忠勇王侧妃赵宜兰……” 顾晋元从浴桶中霍然起身,棕黑的药汁飞溅了出来,“你说什么?!” 陆辛按住顾晋元肩膀,将他按回浴桶坐下,“你这般激动,接下来的话我怎么说?你生母是忠勇王侧王妃,生父便是忠勇王老王爷了,侧王妃和王爷伉俪情深,刚刚嫁入王府不久便有了身孕,王爷对她更是万般宠爱,直言若是生了儿子便向皇上给他请封世子。在侧王妃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匈奴入侵,辽东边关告急,王爷无奈领兵去辽东增援。半个月后,王妃和侧王妃去崇明寺烧香,祈祷王爷平安归来,王妃却在临行前因皇后召见而未能成行,只侧王妃单独前往崇明寺,在返程的路上便遭遇了劫杀。当时护送侧王妃的侍卫一共三十人,我是侍卫首领。对方有五六十人,且都是专业杀手,武艺高强,王府侍卫们拼命拖住他们,我护着侧王妃逃了一路,后来跳下涛涛江水,方躲过他们的追击……” 顾晋元声音沙哑,“后来呢?” 陆辛整理了情绪,继续道,“侧王妃动了胎气,上岸不久便生下了你,”陆辛顿了顿,“侧王妃生下你后虽筋疲力尽,但也不至于没了性命,但她深知我若带着她和你两人是万万摆脱不了追杀的,趁我不备跳了江。只留了一块麒麟玉佩在你襁褓之中。我本欲送你回王府,再增派人手沿江搜寻侧王妃下落,在返京途中遇到了你父亲,他也是王府侍卫,和我是挚友,他偷偷出来寻我,让我不要回府。王妃宣称我和侧王妃有私情,侧王妃腹中之子是跟我所生,侍卫们都是我杀的,我们趁上香私奔了。” 顾晋元追问,“为何我又跟了父亲到了榆州,而不是回王府?” “王妃此番举动,说明这杀手是她所雇,目的是置侧妃于死地。王妃只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你若回去,怕是等不到王爷便没了性命。我们本想等王爷回来再送你回去,不想王爷回来便听信了王妃的挑唆,暴怒下令追杀我和侧王妃。我处境危险,便商议你父亲,让他寻了由头辞了侍卫身份,带你回了榆州,对外称你是他的孩子。我则易容换姓待在京城,一则为你培养势力,二则监视王府情形。如今王妃强势,皇后又是她的姐姐,你若是回去怕也是危机重重。” 顾晋元冷哼道,“忠勇王既然当年就认定了你们有私情,如今又怎可能认下我这个儿子?” 陆辛道,“你如今模样和王爷年轻时一模一样,自不会认错。” 顾晋元依靠在浴桶璧,裹着浓浓药味的蒸汽晕染在他脸庞周围,脸上凝了一层水汽,他闭目沉默许久。 看着桶里面闭着眼都透着股阴冷之气的顾晋元,陆辛面露忧色。顾晋元的手段他是知道一些的。在他才十二岁的时候,他每日半夜出门,引起了一个同窗的好奇,偷偷跟踪他,他朝那孩子的脖子回手便是一刀。 陆辛每日都会在暗中保护他,看到这一幕也是心惊胆战,小小年纪,他下手也太果决狠辣了些。 这么多年来他迟迟不敢告诉他,怕的就是以他的性子,回去便是血雨腥风,在他没有足够的自保之力之前,他实在不敢冒险。 “侧王妃……母亲的尸首可找到了?”顾晋元开口问道。 “找到了,飘到了几十里外的荒滩。我给侧王妃在那里立了个坟冢,每年清明都会过去拜祭。” “带我去看看吧。” 陆辛恭敬抱拳,“是。”这是正式把顾晋元当主子了。 “先生不必客气,还跟以前一样吧。” “如今既然小王爷的身份已明,卑职不敢造次。” “便称呼我少爷吧。”顾晋元退而求其次。 在波涛汹涌的江边,有一大片荒滩,上面遍布枯草,不远处是一片树林,正值寒冬,树木萧条。 侧王妃的坟冢便在树林里孤零零地立着,坟茔整整齐齐的,应是有人打理,旁边种了棵松柏树,坟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却没有墓志,只刻着“正德六年三月初二”。 顾晋元在墓前良立许久,方缓缓将瓜果五牲祭品一一摆上,烧上纸钱,重重跪立地上,俯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母亲,孩儿看您来了。孩儿不孝,来迟了……”声音低沉,透着悲凉。 乌云蔽日,寒风萧瑟,树上仅剩的几片叶子也在寒风中纷纷落下,四处飘扬,离开了母亲的怀抱,那树再如何努力,也阻止不了这场生死离别。寒风刮过树林,发出凄冷的呜咽声,似是大树在悲鸣。 顾晋元长跪在铺满落叶的地上,久久不肯起身。 陆辛过来扶他,他缓缓起身,“陆先生,讲讲我的母亲吧。” 陆辛躬身恭敬道,“遵命。侧王妃是兵部左侍郎赵明德独生女,当年倾慕忠勇王,不顾父母反对,一意孤行做了忠勇王侧妃。侧王妃性格温和善良,对府内下人侍卫都很谦和。侧王妃出事后,京城遍传侧王妃与我偷情私奔,赵侍郎当年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擢升任兵部尚书也是指日可待,他曾找忠勇王理论,却不欢而散,后又告到御前,皇上皇后自是向着忠勇王和王妃,赵侍郎愤怒之下出言顶撞,触犯了龙颜,被打了二十大板关进了大牢,一个月后在大牢里死了,说是病死的。赵夫人悲痛之下病重不起,不多久便去了。” 顾晋元紧紧攥着拳头,“忠勇王对母亲的感情也不过尔尔……” 陆辛看着顾晋元脸色,“少爷,忠勇王是您的父亲,您还是要倚靠他的。” 顾晋元用袖子擦拭着墓碑,眸子幽深阴冷,“当年害死母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陆先生把你这些年查到的都告诉我吧。” 他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所有事情在做之前都是步步铺陈深思熟虑过的,现在他对忠勇王府一无所知,自不会贸然行事。 他要做的,太多了。 夜幕降临,顾晋元把墓地周围扫干净,清理了坟冢上的杂草,方踏着暮色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开解 天真的越发冷了。幼菫裹上斗篷,抱着掐丝珐琅手炉,出了落玉轩,她要去趟文清的院子,今日是她的十六岁生辰。地上结了一层霜,有些滑,幼菫穿的多手上又抱着手炉,不好保持平衡,便低头走得小心翼翼的。刚过了荷塘,便有人拦在了她面前,抬头一看,是程珂,正双手抱胸笑嘻嘻地瞧着自己。 幼菫白了他一眼,“二表哥大清早站这里干嘛?” 程珂笑道,“看你包得这般严实,路都走不好了,当真好笑得很。” 幼菫继续往前走,“二表哥真是闲的很,专门过来看我走路不成。” 程珂跟在她后面,“府里这些时日事情太多,我都没跟你好好说话,这不今日特意来等你了。” 幼菫想起他落榜之事,缓了语气问道,“你没事吧?” “嗨,能有什么事?落榜这种事还打击不到小爷我,我只是有些担心大哥,他最近消沉得很,整日待在院子里不出门。” “大表哥怎么了?我也觉得她不太对劲,中举了也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也不知,我去了他便赶我走,话都不肯多说一句。我就想他自小便喜欢跟你说话,你能不能去开解开解他。” 幼菫也有些担心,便应了下,“我先去趟大表姐那里,一会就过去。” “改日吃你吃好吃的。”程珂乐呵呵地许诺。 “我也不用你请吃好吃的,表哥回书院后沉下心来读书才是,争取下次能中个举子回来。韩院长说你很聪明,若是用心心思,定然是没问题的。”幼菫苦口婆心道。 “你怎还啰嗦起来了?小小年纪便这样,小心长大没人要。好了好了,你快去吧,我不送你了。”程珂说着便大摇大摆折到另一条道上,往宁晖堂方向去了。 幼菫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幼菫还未到文清的院子,便听到悠扬的琴声传了出来,低沉哀怨,如泣如诉,她弹的是《汉宫秋月》,诉的是小女儿的愁肠。 幼菫笑笑,进了文清的院子。 文清这几日的工夫便清瘦了不少,纤瘦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幼菫进来时琴音凝滞了下,却没有停下来。 待得一曲谈罢,文清身子未动,淡淡道,“表妹何事?” 幼菫感觉有些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里的问题,她从青枝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递给文清,“大表姐今日生辰,我来给大表姐送生辰贺礼。” 文清接过匣子,却没打开看,放到了一边桌子上。 起身往厅堂走去,“多谢表妹好意,表妹还有事吗?” 幼菫感觉文清对自己疏远了很多,不似之前亲热了,跟去了厅堂,“我就想着,你的生辰总要热闹一番,我们几个小辈儿的一起聚一下。” 文清却下了逐客令,“不必了。我累了,表妹请回吧。” 幼菫摸摸鼻子,自己哪里惹到她了? 闷闷出了院门,幼菫无精打采地走着,青枝不平道,“大表小姐真是不识好歹,小姐一片好意,她不领情也就罢了……” 幼菫制止她,“青枝,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 青枝轻声道,“是,奴婢记住了。以后定谨言慎行。” 程瓒的院子也是在西跨院,和顾晋元的瀚文轩离得不远,院子门口种着修竹。幼菫在门口等了一会,小厮进去问了话,方出来迎幼菫进去。 进了院门,程瓒已出来迎接,他穿了件天青色杭绸袍子,虽面带微笑,却没了以往温润如玉模样,有些忧郁颓废的感觉。 幼菫笑道,“一直未曾好好恭喜表哥高中,今日便来补上了。” 程瓒看着幼菫袅袅婷婷地向自己走来,心仿佛活过来一般,温声道,“表妹有心了,进来坐。”伸手引幼菫进了厅堂。 厅堂里冷清清的,一点热乎气没有,幼菫四下看了下,竟没有火盆。现在已是十月底,早晚水都能结冰了,不点火盆屋里比外面好不了多少,程瓒怎受得住? “表哥怎不点火盆?这屋里都要结冰了。”幼菫说话的时候呼出一团热气。 “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怎样。”程瓒见幼菫裹着斗篷便坐了下来,似还是很冷的样子,疑惑她如今怎这般怕冷了,朝小厮道,“端个火盆过来。” 这样冷都能习惯,真是羡慕。幼菫屋里烧了地龙摆两个火盆还嫌不够呢。 丫鬟送了茶水点心过来,程瓒让她退下,起身给幼菫斟茶,“表妹喝些热茶,能暖和些。” 幼菫此刻的确很需要点续命的热乎东西,便捧着茶慢慢啜着,一股暖流划过,冰凉的身子缓过来一些。 程瓒的屋里布置很是清雅,跟他的性子很像,厅堂正上方挂着一副《兰亭序》,应是他自己写的,运笔流畅飘逸,颇似他的性情。幼菫赞道,“表哥布置得很是清雅,比我那落玉轩好太多了。” 程瓒道了句“表妹过誉了。”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以前自己仿佛和她有说不完的话,今日却一句也想不出来了。 幼菫也看出了他的窘迫,轻声道,“表哥最近有些郁郁寡欢,也不太爱出门了,我和二表哥都很担心你。” 程瓒向来都在幼菫面前是完美无缺的,现在却让她看出了自己的低沉落寞,他心中郁结,却又不能明言告之,程瓒温声道,“我没事,还有几个月便是春闱,我得用心读书才是,也没太有时间出门。” 小厮端来了炭盆,放到厅堂中间,程瓒一摆手,“放在表小姐旁边。” 有了炭盆,便舒适多了,幼菫把手放在炭盆上方烤着,红彤彤的炭火映着她的脸红扑扑的。 程瓒温声提醒道,“小心别烫着手。”小时候她便喜欢往炭盆跟前靠,只是自己不会防备,被烫了一次,燎泡半个多月才好,趴在程瓒怀里哭得可怜,程瓒便抱着她耐心哄着。那时的她白嫩嫩的,软软的,身上有股奶香。 待好了后幼菫却也不长教训,还是往炭盆跟前靠,程瓒便跟在她身边小心护着,唯恐她再被烫了。那时,他可以随时护着她,现在却不能了。 “表哥也不要太清苦了,屋子里炭盆还是要的。”程瓒从小便对幼菫很好,每每外出回来,都要从外面带些吃食给幼菫,要么是串糖葫芦,要么是包糖炒栗子,自己在静慈庵时,他去看她时也是带着她小时候爱吃的点心。 自己来这个世界后,他是青枝和张妈妈外第一个给自己温暖的人,这样温暖的人,她怎也不忍心看他受苦,只想他过得好些。 程瓒温声道,“好。听表妹的。” “还有,表哥偶尔出去和同窗聚聚交流一下心得也好,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程瓒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好。” 幼菫感觉他好像是开怀了一些,深觉自己挺会劝人的。 幼菫又跟他聊了几句,也想不出还要劝什么了,便起身告辞,程瓒送到院门口,幼菫又叮嘱道,“表哥多出来走动啊。” 程瓒微笑地目送幼菫离去,看着她的背影轻轻道,“好。听堇儿的。” 程瓒傍晚时便去了宁晖堂给王氏请安,还陪着王氏用了晚膳,王氏看着眼前眉目舒朗的大儿子,欣喜不已。程瓒已经很久没在宁晖堂用过膳了。 程珂在一边咧嘴笑,那是那小丫头有办法。 程瓒脸上一扫阴霾,不再每日关在院子里,读书累了的时候会出来转转,或约同窗小聚一番,有次从外面回来还带了两串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给幼菫。往日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又回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婚约 程缙终于忙完了,三万多亩总计收了九千多万斤番薯,都已收到仓里,妥善保管了起来。程缙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出什么大乱子。皇上在朝堂上很是夸赞了他一番,并赏赐了几匹锦缎和一百两黄金。 程缙这几个月都没太在家待,现在终于能安心地在家陪一下家人了,顾氏整日眉开眼笑的。幼菫也很识趣,但凡程缙在家的时候也不去苜蓿园,只在自己院子里整理书稿。 苜蓿园的丫鬟来落玉轩传话,说二夫人让幼菫现在过去一趟。 “二舅母可说是什么事了吗?” 丫鬟摇摇头,“二夫人只说让表小姐赶紧过去。” 幼菫有些奇怪,什么事这般着急,便换了下衣裳,去了苜蓿园。 幼菫一进门,便见厅堂里坐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老妇人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腰板挺直,穿了件檀香色绸缎袄子,正和顾氏说着话。 顾氏招手让幼菫过来,“堇儿来看看这是谁?” 老妇人站起身,朝幼菫走了几步,仔仔细细打量了幼菫一番,跪下磕了头,“老奴给表小姐请安了。” 老妇人的容貌渐渐跟记忆中的重合,是老夫人跟前的孙妈妈,幼菫虚扶了下,“孙妈妈莫要行此大礼,您是外祖母跟前的,我怎当得起。”当年幼菫每每来程府,都是住在老夫人的碧纱橱,孙妈妈是老夫人跟前的,对她照顾最多。 孙妈妈起了身,又仔细打量着幼菫,看不够一般,红着眼眶心疼道,“三年不见表小姐已是大姑娘了,只是怎瘦了这么多,老奴方才一打眼都认不出了。” “妈妈坐下说话。”幼菫扶着孙妈妈到椅子那边坐下,孙妈妈见幼菫亲近她更是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那庵堂哪有好日子过?表小姐定是受了不少苦,老夫人若是知道,不知要多心疼呢……” 幼菫在孙妈妈旁边坐下,“妈妈别难过了。我现在挺好的。听说妈妈去了怀县,过得可好?” 孙妈妈拿帕子擦了泪,镇定了下情绪,“我在那边有个侄子,便在他那里养老了。二夫人派人去怀县打听我,一接到信儿我便赶回来了。” 顾氏笑道,“是啊,派去的人打听了一个多月方打听到,也是赶巧正好打听到孙妈妈侄子的头上。堇儿你不是有话要问孙妈妈吗?” 幼菫道,“孙妈妈跟我讲讲外祖母和大舅母的事,尤其是事关我的。” 孙妈妈想了许久,“老夫人性子好,对大夫人也挺满意的,平日里都是和和气气的没有过什么矛盾。大夫人待表小姐也亲近,什么好东西都是有二小姐的便有表小姐的,老夫人还曾说亲娘也就这样了。” 顾氏轻声道,“孙妈妈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孙妈妈笑话了,前些日子查账才知道,大嫂贪墨了不少老夫人留给堇儿的产业,库房里的很多好东西都没了。” 孙妈妈诧异道,“大夫人是怎想的?表小姐的产业早晚不都是要归大房的吗?” 顾氏面露疑惑,“这是何意?我怎听不懂了。” 幼菫也困惑地看着孙妈妈,直觉告诉她,其中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二夫人不知道吗?老夫人和大夫人定了要把表小姐许配给大少爷,是表小姐父亲去世后不多久,老夫人跟大夫人商量的,大夫人也同意了,说要等堇儿及笄便交换庚帖定亲。” 幼菫如被雷击了一般,定在了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顾氏讶异道,“我们都不曾听说过。老夫人当时是怎么说的?” 孙妈妈仔细回忆道,“表小姐当年失了父母,也没有兄弟同族可以依靠,老夫人心疼她,怕表小姐嫁到别家受了委屈也没娘家撑腰,便想着让表小姐嫁到自己跟前看着。老夫人便商量大夫人,想让大少爷将来娶表小姐,大夫人当时是不太情愿,老夫人说将来她的产业是要都给堇儿的,大少爷娶她也不算委屈。大夫人便说让二少爷娶,老夫人却觉得二少爷心性不定,不如大少爷温雅知礼,怕表小姐跟着他受委屈。老夫人态度强硬,大夫人最终还是答应了。” 顾氏疑惑,“这事为何两位老爷和我都不知道呢?我们还一直张罗着给堇儿说亲。按说老夫人也该跟我们说一声才是。” 孙妈妈道,“老夫人私下里是跟我讲了的,我原以为老夫人跟你们也讲过了。当时大夫人说是表小姐还在孝期,等着她除了服再往外宣扬这样,却没想到连你们也瞒着了。” 幼菫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外祖母为自己百般思虑万般周全,一点委屈都不想让自己受,自己却半分也没来得及报答。她记得有次出去参加宴会被小女孩儿们排挤,说她命硬,她回来便一直哭,外祖母把她搂在怀里心疼地说,“我的娇娇儿,你一辈子呆在我跟前我才能放心。”也不知是不是那时候外祖母起的心思。 老夫人的宠爱成了小幼菫的催命符,让自己借了身子又活了过来,老夫人若是泉下有知,恐也后悔当初的这个决定吧。 顾氏拿了帕子帮幼菫擦干眼泪,“你外祖母心疼你,真是疼到骨子里了。王氏对你屡次下黑手,怕也是因为这个了。” 孙妈妈听出了画外音,顿时有些着急,“大夫人对表小姐怎么了?” 顾氏将两次下毒的事详细讲给了孙妈妈,孙妈妈变了脸色,“大夫人竟如此心狠手辣,这便是老夫人当年精挑细选的大儿媳妇!老夫人待她那般好,竟落了这么大的仇怨……”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 顾氏道,“老夫人也想不到王氏对大少爷期望如此之大,堇儿却是给不了他助力的,王氏所以才这般容不下堇儿的吧。” 顾氏顿了顿,拉着幼菫的手,“堇儿可愿意嫁给你大表哥?你若愿意,我便去找王氏说去。” 幼菫摇头,近亲不能结婚啊,“我只当大表哥是哥哥。” “若是这样,这事只能瞒下了,否则你两个舅父势必是要让你嫁给大少爷的。”顾氏其实觉得幼菫嫁给程瓒挺好的,她还不知道自己处境多艰难呢。 幼菫果断道,“那便瞒下吧,我也不想再跟大舅母有什么冲突。” 门外廊下的文清把这番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本是听院子里的婆子说孙妈妈回来了,想过来见一见,不想里面说的话似有些不寻常,便支开了守门的丫鬟。不想竟听到这番惊人的内幕,幼菫和大表哥有婚约吗? 她急急离去,碰到去给她倒茶的丫鬟回来,她解释道,“我还是不等了,待晚些时候再过来。你也不必跟母亲说了。” 丫鬟便又把茶水端了回去。 幼菫又陪着孙妈妈说了会话,便恍恍惚惚地往回走。 “青枝,此事莫要外传,张妈妈也不要说。”青枝刚才是一直在旁边侍候的,听了个全场。 青枝应下,四下看了下,方低声道,“小姐以后还是要小心提防大夫人了,还有大表少爷那边,小姐也该避一下嫌。” 程瓒啊,以后是要远着点他了,免得王氏急眼。自己这几年的厄运,全是因这门婚约而起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八字 老夫人跟前的孙妈妈来了府上,还见了顾氏和幼菫,这事当日便传到了王氏耳朵里,虽说顾氏和幼菫没什么动静,但她心里还是很不踏实。 王氏想起近日频繁登门的下州刺史夫人,她那女儿今年十五岁,看着很是端庄大方,有和程家结亲的意思。程绍的礼部左侍郎任命下来后,世家们对程家又多了几分重视,下州刺史也是四品的官职,门当户对的,很是合适。 王氏对程瓒斟酌道,“你今年已十八了,如今也中了举人,该考虑一下婚事了。你父亲这个年岁时已和我成亲了。” 程瓒声音温润,“明年开春便是春闱了,母亲现在考虑婚事也太急了些。” “我也不是让你今年便成亲,现在先定亲。太府少卿之女我是见过的……” 程瓒皱起了眉头,“母亲,您不会是答应了吧?” 王氏笑道,“即便是答应了也没什么,她的家世样貌都配得上你,女子都是高嫁,错过了可就不容易找这么好的了。” “怎能只看家世合不合适,婚姻大事总要有个你情我愿……”程瓒有些急了,话说出口已觉不妥,却也无法收回了。 “哪有那么多你情我愿,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跟你父亲商量一下,今年便给你把亲事定了。”王氏不悦道。她是真的很担心,程瓒对幼菫的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再拖下去,怕是要拦都拦不住了。 “您若真要给我定亲,便幼菫吧。”程瓒脱口而出。 王氏顿时怒火中烧,拿起炕几上的茶杯便摔下去,咬牙切齿道,“那幼菫前几日刚去了趟你院子,你便要娶她,是不是那贱坯子蛊惑你的?” 程瓒有些不认识般看着气急败坏的王氏,这种泼妇骂街的话居然能从自己母亲嘴里说出来?“母亲,您怎这般说幼菫?我为何不能娶她?” “你忘了她父母是怎么没的?你祖母是怎么没的?你不要命了!” 程瓒淡淡道,“我不信那些。即便会要了我的命,我也认了。” 王氏从炕上下来,缎子鞋都没穿好便冲到程瓒跟前,揪着他的衣襟,“你是疯魔了啊!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便是让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吗?幼菫到底有什么好?你若喜欢漂亮的,我再去给你找漂亮的便是!” 程瓒任由王氏摇晃着,身子岿然不动,“母亲,我从小便喜欢她,我不想娶别人。母亲即便给定了亲,我也不会娶。” 王氏拍着他的胸口怒道,“你这个不孝子!” 被劈得外焦里嫩的程珂此时终于反应过来了,连忙过来拉开王氏,“母亲慎言,这话若是传出去大哥的前程便完了!”大燕国重视孝道,若有不孝之举,举子的身份是可以被夺去的,若是走了仕途,一旦有不孝的名声传出,这仕途也是到头了。 程瓒长身跪下,“母亲,孩儿不孝,还请母亲成全孩儿,若是没有幼菫,孩儿这辈子也了无生趣了。” 王氏声泪俱下,“你这般以命相挟,怎就不顾及我受不受得了?” 程瓒低声道,“孩儿不孝。” 程珂想拉程瓒起身,却拉不动,他执拗地跪在那里。 程瓒似是什么都全然不顾了,王氏从没想过他会有这种极端的时候,“你想跪便跪吧。”王氏扔下这句话,便回了西梢间。 程珂在一旁劝说,程瓒推开程珂,起身颓然离去。 程瓒落寞地走在园子里,他想去看看幼菫,想和她说说话,可他又怕她见到自己此番模样。 文清从假山后绕过来,“大哥可是喜欢堇表妹?” 程瓒冷声道,“大妹妹问这些作甚?” 文清笑道,“那便是喜欢了。” 程瓒不吭声,他怎能说出口不喜欢呢?他很喜欢,很喜欢。 文清轻声道,“我前几日无意中听说了一件事,大哥和堇表妹是有婚约的。” 程瓒抓住文清的胳膊,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眸亮了起来,“真的?是谁说的?!” 文清拿开他的手,“自然是真的,祖母跟前的孙妈妈前几日来了一趟,说这事是当年祖母和大伯母定下的,待堇表妹除了服便跟你定亲。” 程瓒喜不自胜,谢了文清便要走。 “大哥去找大伯父应更有用一些,大伯母自然要听大伯父的,大伯父和父亲自然要听祖母的。” 程瓒拱手道,“谢谢大妹妹提醒。”是了,父亲的话是最管用的。 “我只是不忍心大哥伤心。大哥莫要卖了我。”文清说完便走了。 程绍程缙当日散值回来,程瓒便去了书房。之后程绍和程缙便脸色阴沉地去了宁晖堂,顾氏和孙妈妈也被叫了过去。 王氏见这番架势,便知婚约的事瞒不住了。 程绍坐在太师椅上,对下面跪着的孙妈妈道,“孙妈妈起来吧。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说一遍。” 孙妈妈起了身,条理清晰地又把婚约的前前后后给说了一遍,正堂内静悄悄的,大家各怀心事。 程绍程缙是震惊,王氏是不安,程瓒是喜悦,顾氏是担忧,堇儿不想嫁啊。 程绍面色阴沉地盯着坐在对面的王氏,“这个婚姻,你为何从未提起过?” 自己最不愿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王氏已恨幼菫入骨,她怎能容她坏了自己儿子的前程?王氏强辩道,“这都是孙妈妈的一面之词,一无信物,二无文书,老爷怎就这般断定她说的是真的了?” 程绍哼声道,“那你说说她编出这番说辞又是为何?” “说不定是堇儿想嫁瓒儿,孙妈妈心疼她,想了这个法子来成全她。” 顾氏心道,堇儿不想嫁程瓒啊,可是自己又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这婚约不就成真的了吗?顾氏心中纠结不已。 孙妈妈站了起来,屈了下身道,“老奴不敢。老奴跟了老夫人一辈子,今日说出此事,也是不想违背老夫人的意愿,老奴若有半句假话,让老奴不得好死。” 孙妈妈自幼便跟着老夫人,为人谨慎正派,程绍也是孙妈妈带大的,自是信得过她所言,程绍道,“孙妈妈言重了。我自是信你的。”转而看向程缙和顾氏,“二弟和弟妹有何想法?” 程缙道,“既是母亲遗愿,我们自当要遵从,瓒儿和堇儿成婚也没什么不好。” 程绍点头,“二弟说的对,即便没有这婚约,他们俩青梅竹马的感情本就好,也是一段好姻缘。” 程瓒面露喜色,王氏和顾氏的面色就不那么美妙了。 任王氏极力阻拦,程绍主意已决,“这事就这么定了。等合了八字,择个好日子先把亲事定下来。” 程绍看着嘴都咧到耳朵边的大儿子,觉得自己成就了一段金玉良缘。 顾氏坐不住了,迟疑道,“大老爷……这事要不要问问堇儿的意愿?” 程绍强硬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父母不在,便是舅父做主。” 程缙笑道,“她一个小女儿家面皮薄,难道你让她说她乐意不成?母亲眼光还是有的,瓒儿一表人才性子又好,这般好郎君别处也不好找,堇儿跟着她不会错的。” 顾氏被说服了,她也觉得程瓒挺好的,也不知堇儿怎就不乐意了。或是年纪太小还不开窍? 王氏虽百般阻挠,程绍却丝毫不为所动,这门亲事不定也得定。 王氏找了昌平伯夫人做媒人,虽都是定好了的,该有的三书六礼却是不能省的。程府另收拾了一处三进宅院用来给幼菫发嫁,在槐树胡同,是当年程家刚来京城时置下的。约定了冬至月初八到槐树胡同提亲,纳彩礼聘礼让王氏来准备,就从公中出。 王氏总不甘心亲事就这样定了,便提出先合一下八字,若是八字不合,此事还有回旋余地。按理说要先纳采,再交换庚帖合八字,不过顾氏本也不乐意这亲事,便也同意了。拿着二人的生辰八字去了崇明寺合了八字,僧人说是天作之合。 两人坐在一辆马车里,都是心事重重的,谁也没因为八字合的好高兴。 王氏看了眼顾氏,哼道,“弟妹应该高兴才对,不必这般苦着脸做样子。” 顾氏道,“大嫂觉得自己儿子千般好万般好,别人就要上赶着嫁给他,别人却不见得这般想。我倒看堇儿不像是乐意的,堇儿样貌好,嫁个再好的人家也是可以的。” “且不说堇儿跟刘世明的那些污糟传闻,堇儿的命数那般硬,是传遍了京城的,即便是那住持给她澄清,又有哪个亲娘舍得拿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冒险。弟妹是没有亲生的孩子不知道这亲娘对孩子的一片苦心。” 顾氏被戳到痛处,她没有孩子,是不能体会这种心情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议亲 幼菫发现最近几日程府忙碌得很,尤其是库房的妈妈婆子们整日忙进忙出的。 幼菫穿着厚厚的湘妃色锦缎袄,外面套着茜色羽绒坎肩,坐在大炕上喝着热牛乳,“我怎看府里最近忙得很,像要搬家似的。” 顾氏心中叹息,这事哪能瞒得住?幼菫知道是早晚的事,顾氏思前想后,还是告诉了幼菫。 幼菫呆愣,她居然在不知道的情形下被定了亲事,还是大表哥。程瓒温润和煦,芝兰玉树的,符合自己的择偶标准,可是,这血缘关系是不是近了点? 幼菫苦笑道,“大表哥人是挺好,可是我和他血缘太近了,舅母和舅父们商量下作罢吧。” 顾氏见她倒不是因为排斥程瓒,便放了心,“自古以来姑表结婚亲上加亲,表妹表哥结婚多的是,又不是堂兄妹,这算不得什么。”顾氏又列举了一串她知道的姑表结婚的实例。 幼菫好奇,“那他们的孩儿都正常吗?” 顾氏笑道,“说什么话呢,当然正常了。你和你表哥都是好相貌,将来你们的孩儿还不知要漂亮成什么样子呢。” 幼菫脸红,“我还是觉得不妥……外祖母无非是想让我过得好,舅母从世家子弟里挑个就是了。” 顾氏犹豫了下,“这事我本不欲告诉你,近来我和世家夫人来往多,你的亲事我一直给你留意着,但是那些夫人都颇忌讳你的名声,有两三个有意的,打听了下对方都要么是名声不好要么是娶继室,因为这事你二舅父好一顿生气,要我莫和那几家来往了。都怪那天杀的刘世明,外面传言你们两个互生情意……” 幼菫竟不知自己在外面名声这般差了,神色黯然了下来,在古代女子的名节比命还要重要,若是在别的人家,自己说不得只能嫁给刘世明了,或者出家当姑子了。 程瓒……他应该也知道外面这些传闻吧?是了,他常和同窗出去饮酒喝茶,又怎会不知道这些。他不介意吗?还是他跟自己成亲也是无奈之举?“舅母,若我已是这般名声,大表哥也太委屈了些。” 顾氏心疼道,“你这孩子怎总为别人考虑?外面的都是讹传,你是什么样的人府里人还能不知道吗?我看你大表哥乐意得很,别担心这些。” “舅母再劝劝两位舅父,其实对方家世差些也无妨,当继室也无妨……”有了前一世的背叛,幼菫于情事上总是没有底气,她这一世求的不过是个安稳小康,有个真心对她不会负她的夫君,给她温暖,给她安心。 “你何必这般委屈自己……你两位舅父定了的事,又怎会轻易反悔,且已请了昌平伯夫人做媒人,现在怕是都传开了。” 难道真要跟程瓒成亲吗? 幼菫回了落玉轩,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着那两棵已经秃了的梨树,也不知明年它们还能不能活过来。自己也和它们一样,不管怎么努力命运还是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幼菫静静地一直那么站着,手里的掐丝珐琅手炉渐渐没了温度,身上也冷了起来。 青枝过来扶着她,“小姐进屋吧,外面冷了。” 幼菫叹了口气,进了屋。 青枝帮幼菫解了斗篷,服侍她上炕,把被子盖在腿上,又把鼎脚铜炭盆移到炕前,“小姐烤烤手。” 幼菫只圈着被子,轻声问,“青枝,你觉得我嫁程瓒好吗?” 青枝拉过幼菫冰凉的手,靠近炭盆暖着,“大表少爷长的好又有学问,而且对小姐好,奴婢觉得小姐嫁给他肯定能过得舒心。” 是啊,应该会舒心吧,他那么温和的一个人。 幼菫脱了袄裙,窝在炕上团成一团,“我睡一会,你下去吧。” 青枝红了眼眶,小姐以前从来没这样过,很无助的样子,她给幼菫盖好被子,轻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幼菫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前世,她结婚了,穿着洁白的婚纱,被西装革履的新郎挽着胳膊走在红毯上,她看向新郎,却总也看不清新郎的样子,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她急了,她都不知道他是谁,怎就结婚了呢?她努力地回想,他是谁,她们是怎么认识的,怎么恋爱的,可是大脑中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慌了,想问问身旁的新郎他是谁,可是她发不出声音,她拼命的想冲破嗓子里的阻碍,“你是谁……”她一下子醒了,她似乎听到自己喊出了声,声音还很大。 青枝有些担忧地轻声问,“小姐梦魇了吗?” 幼菫坐了起来,身上已汗津津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我没事。给我倒杯白水。” 青枝转身拿了水壶,倒了杯水递给幼菫,幼菫大口喝了,又喝了一杯方作罢。 青枝给幼菫取了烘好的袄子过来,侍候她穿上,“小姐,大表少爷在厅堂等着,来了有一会儿了。奴婢说小姐在睡觉,他说他等着就行。” 幼菫一怔,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 幼菫又加了件棉坎肩儿,去了厅堂,程瓒正站在堂中央,穿着件玄青色直缀,温柔地笑着,看她的眸子里满是柔情蜜意,“堇儿你醒了。” “表哥过来了。”幼菫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程瓒,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程瓒看幼菫红扑扑的小脸有些呆愣,仿佛是刚睡醒还没缓过神来,轻笑道,“刚才是不是梦魇了?我听你喊了句什么。” 原来刚才真的喊出声了,幼菫不禁在想,梦中的那个新郎会不会是程瓒,可惜一点都没看清样子。“噢,是做了个噩梦。” 程瓒笑道,“来先坐下,跟我讲讲是什么梦?” 程瓒手护在幼菫身后,虽没有碰到,幼菫却觉得后背不舒服,赶紧走到椅子那边坐下。“也没什么,就是在梦里看不清人也说不出话,一着急就喊出来了。表哥有什么事吗?是不是等了很久?” 天色已经暗了,自己睡了整整一下午。 程瓒坐到幼菫旁边的椅子上,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茶几上,“堇儿看看喜不喜欢。” 幼菫打开锦盒,里面躺着一只青玉簪,簪头是朵兰花,簪身雕着兰叶缠枝纹,幼菫虽不知玉质是怎样的,但雕工着实比不上自己妆匣里的那些首饰。 幼菫也未细看便合上了锦盒,抬头发现程瓒正温柔地看着自己,似在期待她对簪子的反应,“表哥,其实你不必娶我的,外祖母当年也是因我刚失了父母心疼我,做不得数的。” 程瓒有些失落,她似没发现簪子是他自己雕的,他雕了几日才做成的,他温声道,“祖母既说出了口自然是要作数的,且我也不是因了这婚约才娶你。”他从小就想要娶她,娶她,只是因为喜欢她。 幼菫自是听懂了这言外之意是什么,“外面关于我和刘世明的传闻表哥可是知道?表哥前程似锦,若是跟我成亲,怕是名声上会跟着受损,陷于非议之中……” 程瓒有些生气,他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顾,又怎么在意这些子虚乌有的闲话?他对她的情意,难道她就看不出来吗?“我若在意那些,又何必去父亲叔父面前把婚约的事情捅了出来。我娶你,只是因为喜欢你,那些功名前程又算的了什么。” 幼菫有些惊讶,她没想到程瓒不仅对自己动了真情,且还是颇深的样子。幼菫之前便一直拿他哥哥看待,他对她好觉得也是正常的,从没有往这上面想过。如今再仔细想想以往的那些事,感觉又不一样了起来。 他对自己的好的确很不同,他待文清和文秀可没这么好这么耐心过,不过是见面打个招呼而已。幼菫记得十一岁时她弹琴弹得不好,被女先生责罚,要她把那首曲子弹完整了才能去上课,程瓒便手把手地教他,用了几天时间才学会。他的学业繁忙,在程家的地位又高,跟下面的几个妹妹只是见面点点头的交情,肯花这么多心思陪自己很是不易。而文清要请教他琴艺,他只是简单说几句便不作理会了。 程瓒见幼菫沉默,有些心慌,“堇儿你……你愿意嫁我吗?” 幼菫心里是有些不愿的,幼菫低声道,“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的,从没想过这些。” 程瓒释然地笑了,她太小,还未曾开窍,“以前自然是哥哥,以后……你已经大了,是要嫁人的。” 是啊,她总得嫁人。不是他,便是别人。可能是个鳏夫,可能是个病秧子,好一些便是小门小户的书生。 顾氏帮她张罗着买了四个丫鬟,她身边的丫鬟太少了,若是成亲肯定不够用。幼菫给起了名字,沉香,寒香,依香,半香。 沉香和含香今年十五岁,依香十四岁,半香十二岁。沉香模样清秀,细长凤眼,性子沉静,话不太多,但是应答得体。寒香很漂亮,杏眼桃腮,言谈举止有度,听牙婆说是获罪的官眷,是以性子里带着几分孤傲。依香长得娇俏,性子活泼,看着很机灵。半香长相寡淡,有些害羞,低着头不太说话,几个里面她最便宜,二十两银子。 张妈妈先带他们学规矩,院子里一下子多了四个人,看起来倒是热闹了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下雪 还有三日便是大寒了,天阴沉沉的,寒风呼啸。 顾晋元刚练完剑,他不怕冷一般仅着一件白色劲装,收了剑往屋里走去。陆辛正在廊下等着,接了剑,“少爷的剑术已是出神入化了。” “进来说。” 顾晋元进了屋,洗漱了一番,换了身蓝灰直缀,他再冷的天也只穿两件单衣,顶多出门时外面披件大氅。 下人上了热茶,顾晋元慢慢啜着,等着陆辛说话。 陆辛自认了主子,便不再在他跟前坐下,只站着回话。“少爷让查荣国公和端王,这几日有了些收获,荣国公有派人在盯着忠勇王府,忠勇王和他的几个幕僚的行踪都被监控着,具体是何目的却是不知。” “荣国公或端王跟忠勇王直接有何过节或牵扯没有?” “荣国公和忠勇王都是领兵打仗的,荣国公在西北,忠勇王在辽东,两人都是猛将,明面上是没什么纠葛。荣国公今春在祁山一战折损了三万人马,皇上震怒,荣国公弹劾太子授意陈文敬通敌叛国,太子告他无中生有,闹的很是凶。太子端王如今势均力敌,太子掌握兵部、吏部、礼部,有皇后撑腰,端王掌握户部、工部、刑部还有西北兵权,忠勇王若是倾向谁谁的胜算便要大些。” 顾晋元仔细听着,朝堂之事他所知甚少,知道的也无非是些明面上的,其中的一些微妙牵扯还是要常年浸染官场才能知晓体会。他若想走得长远,必须统筹全局,把每一步都算计到,每一步都不能出错。“忠勇王倾向谁的可能性大些?” “也不太好说。虽说太子和端王都是忠勇王的侄子,但忠勇王妃和皇后是堂姊妹,太子关系应更近一些,不过也要看忠勇王给不给王妃面子。忠勇王对同为武将的荣国公应也有惺惺相惜之处,带兵打仗难免也有需要相互照应的时候。” “继续盯着,还有,现任兵部尚书是什么时候上任的?” 陆辛诧异,兵部尚书和他们没有过牵扯,她仔细想了想,“是正德七年上任的。”说完便出了一身冷汗,是侧王妃去世一年后,他之前怎就没想过要查他! 顾晋元冷冷道,“仔细查,查他三代。” 陆辛躬身应下,“好,属下这就安排下……还有一事,程府应是有喜事,少爷可知道?” “程府最近喜事多的很,你说的是哪件?” “听说是府上的大少爷要定亲了,请的是昌平伯夫人做媒,定的初八提亲,少爷可是要回去?” 程瓒要定亲?之前怎一点风声没有,还有几个月就是春闱了,现在定亲未免着急了些。“不必了,也不是大事。” 陆辛点点头,“也是,就是走个过场罢了,自家门抬出去又进了自家门……” 顾晋元皱眉,“说明白点。” 陆辛道,“程家大少爷他表妹不是住在程府吗,他们又把程家在槐树胡同的宅子收拾出来了,表小姐到时就从那里发嫁,初八也去那边提亲……” 顾晋元还没等他说完,就站了起来,“你说跟程瓒议亲的是何幼菫?” 陆辛点头,“对……” 顾晋元顿时脸色跟墨滴了一般,抓起狐皮大氅便出了门。 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了,程瓒和幼菫要定亲了,幼菫走在路上感觉下人们对自己恭敬了许多,不时有跟她福身行礼的。幼菫觉得以前那样谁也不理谁挺好的,现在反而麻烦。 顾氏正看着王氏送来的聘礼单子,看到幼菫来,笑道“快来看看,这是纳采礼单。” 幼菫接了单子,只看了第一页有大雁,白酒、粳米、长命缕、胶、漆、五色丝、合欢铃,“我也不懂,不用看了。”便不再看,把单子放到了几上。 顾氏翻看着单子,“大夫人原先给我的单子比这些要少两页,我又让她添了的。到时聘礼单子我也得先要过来看看才行。” 顾氏对这亲事比自己热忱多了,看来她心里还是很赞成这门亲事的。 顾氏看幼菫淡淡的样子,一点没有要嫁人的小女儿神态,心中叹息。“再过三日便提亲了,到时你过去吗?” 幼菫摇头,“我去了也无用,舅母舅父去了便好。” 顾氏劝道,“你也开怀些,我看瓒儿是很高兴的。” 幼菫想起程瓒说的,是他把婚约的消息告诉程绍程缙的,那么是谁告诉程瓒的呢?她当时若是问他,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呢。她心中有疑问,却也不忍心为难他。 “舅母,你知道是谁把婚约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吗?” 顾氏放下单子,她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我是没跟别人说的,当时屋里就我们三个和青枝。” “青枝是不会往外说的。我担心的是谁在外面听到了。”幼菫不明说出来,顾氏怕是永远想不到这些。 顾氏若有所思。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洋洋洒洒的,幼菫虽怕冷,却是很喜欢下雪的。前世她住的城市不太下雪,她便特意坐火车去烟台。烟台被称为“雪窝”,每年的雪都下得很大,厚厚的,让她有种很温暖很安全的感觉。也不知是为什么。 幼菫不顾顾氏的阻拦,出了苜蓿园,她要在雪中走走。 到外面发现雪比在屋里看到的还要大,鹅毛般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明明是白日,天却被雪遮得暗沉沉的。 幼菫拨开青枝举在她头顶上的伞,下雪撑着伞还有什么意趣。雪花落到脸上,软绵绵的,凉丝丝的,不一会的工夫,地上已有了一层积雪。 花园里,草木间,积雪更要厚些,幼菫把手炉交给青枝拿着,轻轻捧了一捧雪,捏成一团,手立刻被冰得几乎拿不住了,青枝担心地喊,“小姐快扔掉,别冻坏了手!” 幼菫把雪朝青枝身上扔去,青枝一个不提防,正被打中了胳膊,幼菫咯咯地笑了起来,又接连团了几团扔了过去,银铃般的笑声在雪地里显得特别清脆。 青枝无奈道,“小姐别玩了,手若是长了冻疮可怎么好。” 幼菫却意犹未尽,“你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我们互相扔,这才好玩。” 青枝却不肯,直劝着幼菫回去。 顾晋元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笑得欢畅的幼菫,这几个月来,他还从未见她笑得这般欢畅过。她要嫁给程瓒了,所以很开心吗?顾晋元的心口钝钝地疼。 是了,她从小就跟程瓒更亲近些。 他少时的一点点阳光和香甜,便是幼菫给的,她会甜甜的朝他笑,会把手中的糖果和腌梅子递给他吃,还会牵他的手。他自幼被欺辱,来了程府也是被冷落和漠视的存在,冷漠和和黑暗占领了少年的整颗心。那一点点的阳光和香甜,让他孤寂冰凉的心有了丝丝暖意,有了丝丝悸动。 可他转头发现,她给程瓒的糖果和梅子更多,还会亲昵地依偎在他怀里笑。 顾晋元慢慢地向幼菫走去。 幼菫背对着他还在嬉笑着,对面的青枝却是看见了,忙躬身请安。 幼菫转过头,发现顾晋元已站在自己跟前,离得很近,墨色的狐皮大氅像要把她包裹起来一般,幼菫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出的热气。 顾晋元低头看着幼菫,她的小脸已冻得通红,在大红色的织锦皮毛斗篷映衬下分外好看。她头顶帽兜上落了一层雪,她也浑然不知,顾晋元轻轻帮她拂掉上面的雪。轻声问,“你向来畏寒,今日怎不怕冷了?” 幼菫笑道,“晋元表哥,你何时回来的?” 她的笑跟刚才不一样了,刚才笑的畅快,发自心底,现在的笑却是一板一眼的像是在应酬。“刚刚回来。玩得开心吗?” 幼菫点点头,“开心。这场雪特别大,明日估计便可以堆雪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不会 顾晋元很想问问她为什么开心,是因为下雪还是因为亲事。“喜欢下雪吗?还是有什么高兴事?” “下雪不就是高兴事吗?”幼菫转身又探手去够桂花树上积雪。 顾晋元忽地握住她的手,“别玩了,手都冻坏了。”她的小手如凝脂般嫩滑柔软,冰冰凉的。 幼菫呆愣了,他怎能抓她的手!她慌忙往回抽,顾晋元也恍然反应过来,但看她挣扎,反不想松手了。 顾晋元的手是温热的,手指修长有力,把她细嫩的小手包裹了起来,顾晋元拉着幼菫面对着自己,“你手都这般冰凉了还要去玩,怎也不知爱惜自己。” 幼菫用力抽手却怎也抽不出来,他的手像铁一般紧箍着她。“表哥我不冷。” 顾晋元也不理会,握着她的手径直走向青枝,他走的很慢,面色淡然。 他从呆愣的青枝手里拿过来掐丝珐琅手炉,轻轻塞到幼菫手里,方把手松开,手心还残留着滑腻的感觉。 “还好你还知道带着手炉。”顾晋元道。这个手炉她一直用着,看来是喜欢的。 幼菫干笑,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下来。 顾晋元心中不悦,她便这般抵触自己吗?若是程瓒拉她的手,她会不会也这样?想到这里,他面色便有些阴沉。他们拉过手吗? 青枝被顾晋元的大胆举动吓坏了,却也不敢出声制止,只紧张地四处张望着,这一幕若是被人看到,小姐就死定了!小姐的名声本就不好,再加上这一条,怕就更差了。不对,小姐已在议亲了,跟别的男人这般拉拉扯扯恐怕得浸猪笼了! 顾晋元淡淡道,“走吧,我送你回去。”见幼菫不动,作势要去拉她的胳膊,幼菫慌忙一躲,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你怕我作甚?”顾晋元看她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也不怕雪滑摔倒。 是挺怕,而且今日的顾晋元仿佛不太一样,对她太过亲密了些。她如今在议亲了,跟他更要避嫌才是,若是被人看到,自己会跌入深渊,他也会被拖累到。 “不是,我是觉得有些冷了,想赶紧回去了。”幼菫此时倒真觉得冷了,站了这么久没有活动,寒气像刀子一样往身子里钻。 顾晋元跟上她,修长的手伸到她身前帮他把斗篷拢了拢,他是很想把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给她披上,只怕她更会吓坏了吧。自己拉了一下她的手便已吓成这样。 他也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他一向自制力很好,从不冲动行事,刚才却失了控制,只想拉住那只不听话的小手,将它把控在自己手中。他今日冒着风雪策马前来,自己的心仿佛便失了控制,他不敢想象,幼菫若是真的嫁了程瓒,自己会做出何等事来。 荷塘上的九曲木桥上雪要厚些,没有地热烘着,雪下一层积一层,已是白皑皑一片。 幼菫有些为难,若是这样过去,锦缎皮毛里的小靴就湿透了,从旁边路上绕,却要多走两倍的路。 顾晋元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这点小事便为难成这个样子,若是遇到大事她要怎么办。她这般娇气,没有一个强大的人护着怎么行,程瓒,他护不住她的。 顾晋元笑道,“我走在前面,你踩着我的脚印走吧。” 幼菫有些犹豫,这样踩着别人脚印走她在前世是很喜欢玩,可是现在却觉得有些不妥,太过亲昵了些。“……要不还是从那边绕吧。”也不等顾晋元说话,便往塘外边的小路走去。 她跟自己把界限画的真清楚,一丝也不肯逾越。若是跟程瓒结了婚,怕是连见自己都不肯见了吧。看着大雪中蹒跚前行的小人儿,顾晋元紧紧攥起了拳头。 雪越发大了,幼菫感觉自己都冻僵了,手脚,腿,脸,都麻木了,只想赶紧回到落玉轩,钻进暖暖的被窝,再烤着炭盆,便舒服了。 到了落玉轩门口,幼菫便想站下跟顾晋元道别,顾晋元却越过她径自进了落玉轩。 幼菫和青枝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紧张,怎还不请自入了? 张妈妈看到顾晋元这般进来,也是被吓了一跳,疑惑地望向青枝询问,青枝摇摇头,这些事连张妈妈都不能说。 幼菫快步跟上去,顾晋元已进了厅堂,斯条慢理地解了大氅搭在椅子上,露出里面的蓝灰直缀,也没坐下,就站在椅子旁看着她。 青枝伺候幼菫解了斗篷,看着她脚上的棉靴已经湿了,裙摆也是雪水,“小姐衣服都湿了。” 幼菫道,“没事,把炭盆端近点一会就干了。”顾晋元就在这里,她可不想进去换衣服。 顾晋元道,“进去换了,若是感冒了还是你受罪。” “不用换了,也没透到里面……”幼菫要去坐下,顾晋元却走了过来。 “你在外面淋了那么久雪,衣裳怎会湿不透,若是觉得我在这里不方便,我去院子里等你。” 顾晋元仅穿了两件单衣,他也没披上斗篷,便要往外走。 幼菫是穿了棉袄又套了羽绒服都觉得冷飕飕的,他这样出去怎能受得了? 幼菫连忙阻止,“表哥在这里等着便是,别出去了……我进去换衣服便是。” 顾晋元微微一笑,止了脚步,“去吧。” 幼菫和青枝去了内室,关上了槅扇。 青枝帮幼菫脱了棉靴,里面已经湿透了,青枝心疼道,“袜子都湿了,小姐还要忍着不换,冻都冻坏了,刘大夫说了小姐不能受寒的……” “没事,晚上泡个热水澡就好了……哎呀,新袜子真暖和……” “小姐袄子穿哪件?” “拿那件石青色的,那件厚一些。” …… 张妈妈板着脸站在槅扇门口守着,戒备地看着顾晋元。 顾晋元在厅堂端坐着,紫玉上了热茶,他也没喝。内室主仆二人的对话他听的一清二楚,心里有些好笑,她在自己跟前那边警惕,这时却什么都忘了,她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刘大夫……是怎么回事? 幼菫换好衣服出来了,果真穿了件石青色袄子,外面套了件古香缎坎肩,下面穿着蟹壳青绵裙。 幼菫故作坦然自若地走过去坐下,青枝又端了炭盆放到幼菫跟前烤着。 幼菫道,“表哥久等了。” 顾晋元看她脸色已恢复了原来的晶莹剔透模样,应是缓过来了,“以后天更要冷了,没事就呆在屋里吧。” 紫玉端了碗姜汤过来,幼菫跟张妈妈使了个眼色,张妈妈带着紫玉出去了。幼菫真怕顾晋元再有什么不妥把她们给吓着。 “表哥这次回来还走吗?”他上月走的时候说是去拜访故友。 顾晋元看着他认真道,“你希望我留下吗?” 这怎么回答,这问题太暧昧了,幼菫就算再迟钝也发觉了今日的顾晋元很不正常。她清了清嗓子,“表哥回来自然是好,外面总比不得家里。” “你和程瓒要定亲了?”他称呼的是“程瓒”,而不是“表哥”。 幼菫点点头,“嗯,初八提亲。”她想再多说几句,又觉得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 顾晋元叹息道,“我才走了半月,你便要定亲了……”他这话说的,让幼菫感觉是丈夫出门几天回来,发现妻子红杏出墙了。 他又问,“嫁给他,你欢喜吗?” 她不欢喜的,可是她身不由己。幼菫把脸埋到了碗里,捧着姜汤慢慢喝了起来,厅堂里静悄悄的。 顾晋元静静看着幼菫,她是害羞了吗?“你说过不喜欢的你不要,你喜欢他吗?” 他为何非要问出个答案呢,幼菫叹了口气,“表哥,这次由不得我喜欢不喜欢,这婚约是当年外祖母定好的。表哥去问一下二舅母吧。” 顾晋元低声道,“你若不喜欢,就不要嫁了,程瓒他护不了你的。”他心中长舒了一口气,她不喜欢程瓒就好。 幼菫苦笑,“这哪是我说了算的。” “不会成的。”顾晋元淡淡道。 顾晋元披上大氅,“我去苜蓿园了。”也不待幼菫说话,便出了门,消失在漫天风雪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退亲 雪下了整整一夜,到了第二日,地上的积雪已能没过膝盖。 也不知道顾晋元昨日是不是在程府住下了,他是去劝说舅父了吗?他也没说清楚。 幼菫有心出去堆个雪人,却被张妈妈拦下了,只能在屋里隔着槅扇看着她们堆,在屋里烤着炉火赏雪也是件很惬意的事情。 幼菫等了整整两日,也不见有什么消息传来,不禁暗笑自己是异想天开了,亲事哪是想取消就取消的。明日便是初八了,她终还是要和程瓒定亲了。 到了傍晚时分,雪又下了起来,二夫人顾氏冒着雪来了落玉轩。 程瓒病重了,躺在床上一直昏迷着,脉象虚凶险,请了好几个大夫也没瞧出什么缘由,已经两日了,灌了汤药也不见起色,现在一直靠着参汤吊着性命。 若是一直这样,怕是要不好。 顾氏担忧地看着幼菫,“你大舅母说是因要和你定亲,被你克的,正和大老爷哭闹呢。人命关天的事,大家也都心里没了底……” 怎会突然就病重了呢?幼菫忽然想到了顾晋元,“大表哥是什么时候病的?” “初五那天晚上,应是半夜发病的,昨日早上他的小厮发现的。” 顾晋元是初五上午来的程府,晚上程瓒便出事了,幼菫不得不怀疑是他做了手脚。他说这亲事不会成,可她没想到他的法子是要了程瓒的命。 她不禁齿冷,程瓒和顾晋元年龄相仿,又同在松山书院求学,每日相处是最多的,他怎下得了狠手?顾晋元平日里阴冷,她也只觉得是性情冷淡,现在却觉得是阴狠无情。她很后悔,那日如若她说自己是欢喜的,顾晋元应就不会如此行事了吧。 她想去找顾晋元,若是他做的,他应有法子救回程瓒。他现在在程府吗?幼菫不敢直接问顾氏,怕引起她的猜疑,便曲折打听,方知顾晋元问清了婚约之事当日便走了。 “你和瓒儿的亲事……我看你大舅父似是犹豫了……” “舅母,亲事作罢吧。说不定大表哥真是被我害的。”亲事取消了,顾晋元会停手了吧,程瓒还能好起来吗? 顾氏叹息,“你的亲事怕是更艰难了。” 程瓒和幼菫的亲事最终还是作罢了,但结亲的事早已是传开了的,毕竟程瓒也是京城数得着的翩翩佳公子。程家对外的解释是八字不合,可坊间还是有了很多揣测,其中一样就是克夫。 两日后,昏迷了四日的程瓒醒过来了,众人在惊喜之余,却对幼菫克夫之事又多了分肯定。若不是幼菫克夫,此事也太过巧合了些,马上要定亲了程瓒便病重了,亲事取消了程瓒便醒了。 程瓒看着程绍和王氏,目光哀伤,“父亲,母亲,亲事怎能说退就退了呢?祖母的遗愿你们不管了吗?” 王氏几日下来已是憔悴不堪,几近崩溃,凄声道,“难道你让我们眼睁睁看着你死吗?我原本就说她命硬,你偏不听,如今却差点丢了性命。瓒儿,你就醒醒吧……” 程绍沉声道,“此事莫再议了。天意如此,你祖母会理解的。” 程瓒绝望地闭上眼,眼角有泪水滑落,“儿子不怕死的……” 程瓒离开了程家,出去游学了。 幼菫这几日都闷在落玉轩没有出门,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好几日了。 幼菫对程瓒心怀愧疚,他是被自己连累了。若没有她,程瓒此时应过着鲜衣怒马春风得意的日子。现在正是最冷的时候,也不知他是去了哪里,那刚刚大病了一场的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王氏如今对幼菫的恨意已是滔天,她冷冷地对幼菫道,“瓒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哪怕豁上我的性命,也要你为他陪葬!” 王氏提出要让幼菫回静慈庵呆着,程绍程缙和顾氏都没有答应,王氏便以死相逼。幼菫淡淡说了句,“我回何府吧。” 幼菫能理解王氏的爱子心切,程瓒是实实在在被自己害的,她怨恨自己是理所应当的。幼菫也感念程绍他们在这等情形之下还能为自己考虑,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还是一辈子与青灯古佛相伴比较好。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动的,自己总归是害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爱着自己的人。 幼菫是想让身边的人越过越好,让这个世界越来越好,再依托他们让自己过好,这一路走来,日子仿佛让自己过的更糟糕了,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程绍程缙却不同意,最后议定了去庄子避避风头。去庄子是个折中的法子,幼菫还有程府护着,他们定会给她找个合适的好人家嫁了。 幼菫明白,这种“合适”无非就是两相将就,谁也别嫌弃谁的那种。 顾晋元也没再回来过,幼菫想到他还是禁不住心惊肉跳,虽说程瓒没死,可也是命悬一线,若没有那参汤,不见得能熬过那四日。顾晋元为了达到目的,也太不择手段了些。如果他们一直不退婚,不知顾晋元会不会就任由程瓒就此没命。 庄子里长久没住人,得先派人去庄子说一声,让他们收拾着,待那边收拾好了再搬过去。幼菫还要在程府待上几日。 幼菫现在很少出落玉轩院门了,每日只是在书房整理书稿,心里不平静时便抄写佛经,累了便只在院子里站站,看着门外的竹林发呆。竹叶枯黄,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在院子里也能听的清晰。 幼菫心思烦乱,正在默写《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心经抄写的遍数太多,她已经能倒背如流了。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春和楼的掌柜来了,各铺子都是月初送账的,现在已是月中。 掌柜的叫张安,白胖和气,见人便带着笑,请了安,方道,“前些日子雪下的太大了,春和楼后院的厢房塌了两间,这几日一直在忙着修房子,其他的屋顶也都检查修缮了一番。” 幼菫问道,“可有人受伤?” 张安回话,“正是后半夜睡得香的时候,有两个伙计被砸着了,已经让大夫看过了,没伤着筋骨,养几日就好了……这雪这般下法,还不知要冻死饿死多少人,来的路上就看到有冻死的乞丐被抬走了。” 这雪断断续续的下了好几日,虽没那么大了,却也挡不住天天这么下着,这可以说是雪灾了。今年本来就粮食短缺,老百姓的日子本就不好过,现在无疑是雪上加霜。幼菫问道,“府衙没有出来施粥吗?” “府衙门口是设了几个粥棚,今年粮食短缺厉害,施粥的世家大族也比往年少了许多,只是杯水车薪,吃不上饭的人太多了。” 张安又递上账本,“这是上月的账,总共赚了四千六百多两银子,顶上往年一年多的了,不过这月估计能差些,这几日街上人少了许多。” 幼菫翻看了一下账本,盈利很是可观了,脑中却忽然想起一句诗: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春和楼的粮食存有多少?能撑几个月?” 张安笑道,“粮食是足足的,每年夏秋收粮的时候,春和楼都会收购足够一年用的米粮,九月生意好,便又从粮店里多买了不少,虽说如今生意好了用的多,但撑五六个月足够的。” 幼菫思量了一番,“春和楼若是施粥,是否可行?” 张安楞了楞,向来都是官府和一些世家大族大商号施粥,他们这种小店,还真没有先例。 “全京城只有秦家商号一家商户施粥,他们在全国各地都有粮店自是不怕,春和楼店小,底气还是太弱了些。每日流水地做下去,用的粮食不是个小数目。” 他是不太赞同的,现在最金贵的就是粮食了。 “那就再去采购一些米面回来。”幼菫不舍弃,她总要做些事才能心安。 张安道,“小姐有所不知,粮铺的粮食一天一个价地涨,还是被抢空了。如今大雪封路,南方的粮食一时半会也运不过来,各大粮店都已经关门了。秦家商号声称剩下的粮食只施粥不售卖了。” 幼菫皱眉,京城都是如此,外面还不知是何等情形了。 幼菫想了想,“酒楼预留出来两个月的粮食,剩下的都拿去施粥吧,面粉若有多余的,做些馒头。两个月,外面的粮食应该能进来了。” 张安犹豫,这样做风险太大了,酒楼若是没了米粮,只能关门歇着了。“若是到时进不来……小姐不若再考虑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抢劫 “不用考虑了,你今天回去准备一下,明天开始施粥,便去府衙前跟着他们摆吧,能安全一些,人手若不够,你派人去趟乐阳镇的庄子,从那边挑几个人过来。记住,春和楼的东家是程家。” 幼菫又将那四千多两银票递给张安,“这些你拿着买些厚棉袄,也顺带着施给他们吧,重点是那些老幼妇孺,不要只在府衙前,去破庙和难民聚集的地方也分发一下。最好使些银子,带上几个衙役,别被哄抢了。”又顿了顿,“若是不够你再跟我说。” 被活活冻死,幼菫都不忍去想他们有多痛苦,冰天雪地的,只有粥饭又有何用? 张安不可置信看着手中的银子,不禁心中呐喊,东家小姐太有气魄了,这么多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是有这样善良有人情味的东家他又深感骄傲,与有荣焉,心中很是踏实,对她生出几分敬意和忠心来。 庄子上收拾好了。 幼菫翻了黄历,今日宜出行,宜迁徙,是个好日子。 幼菫手里一共三个庄子,最近的一个在京城西郊的乐阳镇,幼菫选了乐阳镇这个。 幼菫的行李装了满满八辆马车,有一半是顾氏给准备的,幼菫本不想带,顾氏拉着她的手直掉泪,“你多带些东西,我心里也能好受些……” 幼菫和青枝,张妈妈坐了一辆马车,其他六个丫鬟跟在后面两辆马车上。幼菫只带了些常用的首饰和一些银两,其他的都留在程府让顾氏保管了,银票也都放在了顾氏那里。她只身在外,这些身外之物都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他们一行十一辆马车,走在路上着实显眼了些,纵有护院跟着,幼菫还是有些心惊胆战。幼菫掀开帘子,街上湿漉漉的,路边堆着高高的雪堆,路上行人少了许多,没了往日的熙攘热闹。偶有衣着单薄的乞丐佝偻在商铺门前取暖,引来伙计的驱赶。 出了城门,路要难走了许多,行人也越来越稀少,官道上积雪未化,有深深的车辙,车队顺着车辙艰难前行。离京城越来越远了,外面已是大片的田地,被厚厚的雪覆盖着。 程府管事跟着押车,他从后面赶上来在车窗外低声道,“表小姐,车队后面有些人一直跟着我们,看着像是些逃难的难民,从京城出来跟了一路,奴才看不像是顺路的……” 车内的三人都紧张起来,那些难民为了活命,怕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们这满满几马车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大肥肉了。幼菫掀开帘子,“陈管事跟护院和车夫都打一下招呼,加快赶路,往附近的村子走。” 车队速度快了起来,车辙杂乱,马车颠簸得厉害,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些,只盼着能甩开那帮难民。 事与愿违,那些难民见车队加速,都围了上来,他们人数众多,有四五十人,程府的护院加车夫总共才二十来个,且也没有功夫,只是壮实些。 陈管事分了六个护院过来护着幼菫她们的马车,剩下的便只不到二十人了。难民手里都拄着棍子,此时便成了凶器,不管不顾地向拦着的人抡过去,护院们深知今日若是护不住表小姐,他们怕是活不了了,奋力跟难民缠斗起来。 幼菫让紫玉和素玉到自己马车上来,又把护着马车的护院分了四个过去帮忙,只留下两个守着。 萧甫山带着侍卫驱马前行,路过府衙门口却是人满为患,衙役在吆喝这维持这秩序。府衙门口搭了两个施粥的棚子,每个棚子前面是两口大锅,热气腾腾的冒着热气,每口大锅前面都排起了长龙,排队的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单薄的衣裳根本抵御不了寒冷,都紧紧靠在一起瑟缩着。 户部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萧甫山一行慢了下来,萧东和众侍卫护在萧甫山前后。 萧东笑道,“程府好大的手笔,在这里跟着府衙一起施粥,听说小孩老人还能一人得一件棉衣。” “程绍府上?” “对,春和楼是他们家的产业,这施粥的是春和楼的人。”萧东接着又八卦道,“程家这些日子一直就在风口浪尖上没落下来过,前些日子他们府的大少爷要跟那位表小姐定亲,就是您那日让我跟踪的那位,结果不知为何又取消了,外面什么说法都有。有人说是八字不合,还有人说程瓒在定亲前几日差点死了,是被她克的,取消了婚事便好了起来……” 萧甫山皱了皱眉头,那小丫头到底是在搞什么,看她跟顾晋元颇亲近的样子,如今又差点跟程瓒定了亲,她怎就这般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小青山那夜,她说她的清誉被自己毁了,他醒来后,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玉佩留了下。他当时想的是,她若真想找他负责,循着玉佩也能找来荣国公府。萧甫山不禁在想,她若当初找来了荣国公府,怎还会有这些事? 萧甫山真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过了府衙,路上行人稀少,萧甫山一行的速度便快了起来,不一会便出了城门,往西郊大营而去。 一路疾驰,萧东驱马上来,“国公爷,前面有情况。” 荣国公早已看到,前面路上停着几辆马车,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在哄抢马车上的东西,几个浑身是血的汉子正在拼力阻拦,地上还躺了几个人痛苦地呻吟着。 萧甫山眼神示意,萧东便带着侍卫冲了上去,不一会功夫,难民都被打的无还手之力了,都抱头蹲在一边。 萧甫山本在马上冷眼看着,萧东过来禀报,“是程府的马车,送表小姐去庄子。” 萧甫山闻言翻身下马,往车队前面的马车走去。 此时幼菫主仆无人正在车上紧张戒备着,手里都握着簪子,她们只听见外面打斗声停了,却不知是何状况了。 “何姑娘,无事了。”低沉浑厚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幼菫举着簪子,小心翼翼地掀开窗帘,便见一身玄色戎装披着墨狐皮大氅的萧甫山站在车旁,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幼菫身子一松,举着簪子的手放了下来,颤声道,“荣国公……” 萧甫山觉得他的眼神惊恐又可怜,像被惊吓到的小鹿一般,说出的话不由软了几分,“无事了,都是些饿疯了的难民。你挑这个时候出来,还拉了这么多东西,不被盯上才怪。” 这些幼菫也想过,可是她离程府势在必行,只能硬着头皮上路了,只盼着运气能好些,却不想这么倒霉,幸好遇上了萧甫山。 幼菫笼着斗篷下了车,地上很滑,幼菫小心翼翼地小步挪到萧甫山跟前,福身行礼,真诚道,“多谢荣国公搭救之恩。” 萧甫山挑眉道,“认出本公了?看来上次你是仔细看清了的。”瞥了眼那些歪歪扭扭的护院,“本公护送你去庄子吧,后面的路不见得太平。” 幼菫不明白他前面那句话是何意,但他要护送自己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忙谢了他的好意。 幼菫看了看他们蹲在地上的难民,大多衣衫单薄褴褛,面露菜色,心中不忍,吩咐一旁的陈管事,“给他们一人五两银子吧,回去从我的账上出。” 陈管事楞了下,应声退下。 萧甫山很好奇这小丫头的脑回路,刚才还是怕的要命,现在却同情起那些人来了,换做旁人,这些人不被打死也是要送官府的。他含笑道,“你倒是心善,不是刚才害怕的时候了?” 有什么好笑的,自己被抢劫,难不成还不能害怕了不成? 幼菫正色道,“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会这般不顾性命?且他们又不是穷凶极恶之徒,刚才虽占了上风却也没想着取人性命。这些银两于我不算什么,他们拿着却可以活命。” 萧甫山不曾想这小丫头还有这般胸襟,倒是自己小瞧她了。 陈管事把银子分了下去,那些难民没想到还有银子拿,他们本以为小命就此不保了,那些人可都是军爷。他们拿了银子便跪在雪地里遥遥给幼菫磕了头,便散去了。 却有个汉子领着一个小女孩跪在雪地里,任陈管事怎么驱赶也不肯走。 幼菫本欲上车了,见状便让青枝传话,把他们请了过来。 那个汉子身子精壮,脸膛黑黑的,到了幼菫跟前跪下便咚咚磕头,小女孩也被男人拉着跪下。汉子粗声道,“小姐仁慈,便收了我们为奴吧,我们定好好报答小姐恩德!” 幼菫皱了皱眉,“你们起来吧。我不缺奴才,你找份活计总有活路的。” 那汉子不起,“城里没人肯再请人,丫头她娘已经饿死了,再这样下去,丫头怕也活不成了,求小姐收留,小姐让我做什么都行!” 青枝护在幼菫跟前,厉声呵斥,“你这人好生奇怪,刚抢了我们,现在却要来求着当奴才,谁敢用你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发烧 幼菫有些心疼那孩子,小女孩六七岁的模样,瘦瘦小小的,小脸脏兮兮的,一双大眼睛噙着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幼菫。幼菫想起来自己前世在路边捡的那只小狗,也是这样的下雪天,身上脏乎乎地沾满了杂草,一直跟在幼菫后面不肯离去,它看自己的眼神就是这般,让她心一下子化了,毫不犹豫地收留了它,带它去宠物医院洗了澡,打了疫苗。幼菫给它起名叫小乖,小乖真的很乖,每日自己下班进门,它都是坐在门口等着她,见她进来便亲昵地扑上来。 幼菫心软了,他们没有地方住,天寒地冻的小女孩怎能扛得住啊。她拉小女孩起来,蹲下来柔声问道,“你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怯怯道,“我叫大丫,七岁了。” 青枝见状,便知自家小姐又心软了,不禁焦急,又不敢阻拦。不由求助地看向荣国公。 萧甫山颇有兴味地看着幼菫,他很想看看幼菫如何抉择。 幼菫有些进退两难,小女孩她可以收下,那汉子她却是不敢,万一他有歹意,那就追悔莫及了。幼菫看向在一旁看热闹的萧甫山,她福灵心至,往萧甫山跟前走了两步,讪讪道,“荣国公军营里缺不缺士兵?荣国公不若收了他?” 她竟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倒是挺会盘算,萧甫山暗笑,脸上却不显,面无表情道,“不缺。你要做好人,该自己想法子才是。” 幼菫不禁后悔求他,自讨了没趣,他这般冷酷模样又怎能是那种心善之人,今日救自己怕也是顺手之举罢了。 她不再理会萧甫山,扭头对那汉子道,“你跟着去庄子上当佃农可愿意?” 汉子欣喜磕头道,“谢小姐收留!” 后面马车行李都归整得差不多了,幼菫让那小女孩跟着紫玉素玉上了马车,便吩咐重新启程。 萧甫山看着幼菫傲娇地越过自己上了马车,嘴角微扬,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庄子白墙灰瓦,院墙高大,建在大片的田野中,不远处有个小村庄。 幼菫下了马车,跟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萧甫山致谢道别。 萧甫山见她连请自己进去喝茶的意思都没有,不禁觉得好笑,小丫头记仇得很,全然忘了自己刚刚还救了她。 萧甫山手中马鞭指着那黑脸汉子,“你,跟着去军营!”又看了眼幼菫,扬鞭策马,一阵萧萧马鸣,扬长而去。 幼菫看着他远去的英武背影,不禁笑了,他还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呢。 庄子里面很是宽敞,有三个小院子,花园修得雅致,四处种了不少果木,桃树,梨树,苹果树,枣树,柿子树都有。柿子树枝头还零星挂着几个红彤彤的柿子,蓝天白云下煞是好看。外祖母在的时候幼菫跟着来过几次,最喜欢的便是从树上摘果子吃。 幼菫住进了最大的那个院子,上次便是跟着外祖母住这里的。院子里有五间阔的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 西次间有火炕,炕上烧的很热,幼菫一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早已冻透了,身上酸痛无力,幼菫等不到用午膳,便爬到炕上盖着被子躺下了。她已喝了三个月汤药了,效用却不是很大,还是怕冷,每到经期都会腹痛难忍。 萧甫山从西郊大营出来,路过那条通往庄子的岔道时不禁想,也不知那小丫头为何去庄子,这冰天雪地的也太可怜了些,她在程府过得竟这般艰难。庄子里也不知是何境况,她一个姑娘家没有男眷陪着,实在是不安全。 萧甫山猛地勒马停了下来,调转马头,“去庄子。” 萧东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又要去庄子了?萧东追上萧甫山,“国公爷,老夫人让您申时前务必回去呢,今日永宁侯府夫人过来……” “永宁侯府的四姑娘也来了吧?”萧甫山嗤笑,“永宁侯还真是不死心,荣国公府只能娶他家的姑娘不成?” “国公爷您总得成亲,夫人都走了三年了,您总这么单着……老夫人可说了您不娶亲就不让您上战场了……” 萧甫山瞥了萧东一眼,“你的差事越发闲了,若是觉得没事做,就去山里回一下炉。” 萧东噤了声,国公爷就会拿这招吓唬人,可也偏偏这招最管用。荣国公在隐秘的山里建了个营地,是专门为国公府训练护卫和死士用的,里面的训练残酷得令人发指,他就是从那里面爬出来的,那里简直是他的噩梦,这辈子他都不想回去那个鬼地方。 身上好痛啊,好冷啊。 妈妈喂幼菫喝姜汤,幼菫皱着眉不肯喝,“妈,您熬的姜汤也太辣了!怎还加了中药!”妈妈哄着道,“姜汤把寒气逼出来,你就退烧了,忍着点……”无论幼菫怎么不情愿,姜汤还是被锲而不舍的老妈给灌了进去。幼菫嘟囔着,“妈……那么久没见我,想不想我啊……我可想您了……”妈妈心疼地说,“怎么不想?你说走就走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幼菫紧紧抱着妈妈的手哭了起来,“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走了……”幼菫越哭越委屈,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有遥远的声音传来“小姐……小姐……”“小姐醒醒……” 幼菫认出那是青枝的声音,还有张妈妈的声音,她慌了,她不想回去那里了,她只想好好陪着爸妈。 幼菫抗拒着,不肯答应,不肯睁眼。她怕她一睁开眼妈妈便消失了,她又回到了那个身不由己的地方。 “何姑娘……何姑娘……”是个低沉的男人的声音。 是谁?怎么有男人?自己穿衣服没有? 幼菫猛地睁开了眼,蓦然撞进一双深邃如古潭的眸子,萧甫山如刀斧雕刻般的俊脸近在咫尺。 一身玄色戎装的萧甫山正站在炕前,冷峻的脸上线条仿佛柔和了一些,正俯身看着她。 幼菫有些惊慌,他怎么在这里?张妈妈和青枝呢?有他挡着,她什么也看不到。 “荣国公……”幼菫沙哑着嗓子,嗓子里火烧火燎的,勉强说了三个字便痛的发不出声了。 萧甫山低声道,“你醒了?……你若再不醒,我的胳膊就要麻了。”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富有磁性,还有丝丝的暧昧。 幼菫疑惑地看向她的胳膊,赫然发现自己正抱着他的胳膊!幼菫慌忙松开手,把胳膊藏到了被子里,原本就通红的脸越发跟几欲滴血一般。 她睡觉有抱枕头的习惯,她还以为自己抱着枕头呢! 张妈妈和青枝一直心惊胆战心惊肉跳地站在炕边上,小姐紧抱着荣国公的胳膊,荣国公也不动手拿开,偏偏她们在荣国公的威压注视下战战兢兢地使不上力,只能任由她这样抱了好大一会。 见幼菫醒了,青枝自以为不着痕迹地把萧甫山挤到了后面,在幼菫跟前嘘寒问暖起来。 张妈妈虽惧怕荣国公,还是硬撑着胆量颤声请他去厅堂稍坐。 萧甫山看了幼菫一眼,背着手踱步出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热心 幼菫喝了几杯水,嗓子舒服一些了,沙哑着嗓子问,“我怎抱着荣国公胳膊?” 青枝一边侍候幼菫穿着衣裳,一边轻声道,“小姐烧的厉害,两个多时辰了还没醒,村里的大夫开了汤药,小姐紧闭着嘴奴婢怎也灌不进去,恰好荣国公来了,他说他来试试,便用手捏着小姐的下颌,把药都喂了进去。可小姐却一把抓住荣国公的胳膊不肯放了……还一直说着胡话……” 幼菫懊恼不已,这荣国公又跑过来干嘛,自己这般抱着她,还是在张妈妈面前……幼菫不敢想下去了。 张妈妈自幼菫醒了,便一直愁眉苦脸的,虽一直在忙活着,却明显一副心不在焉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知荣国公有妻室了没,看他年纪不小了,若是已有妻室,小姐可怎么办? 幼菫穿了厚袄子又套了件羽绒背心和羽绒服,手里又抱上包着绒布的铜手炉,方感觉没那么冷了。 那个掐丝珐琅的手炉自程瓒出事,她就没再用过,她看到那个手炉,她就想那个风雪夜他是否想要了程瓒的性命。 萧甫山还在外面,她是庄子上唯一的主人,总要招待一二。 萧甫山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大马金刀地坐着,慢慢喝着茶水。萧东身姿笔挺地立在他身后。 见幼菫从槅扇门后出来,包得跟粽子一般严严实实的,萧甫山缓缓放下茶盏,“坐。” 这人怎到哪里都一副他是主子掌控一切的架势,明明她是主子,他却要来招呼自己坐下。 幼菫偷偷环视了下厅堂里的座椅,萧甫山坐在主座,下面两边各摆了三把椅子,幼菫便选了萧甫山斜对面中间的那把椅子坐下。这是最安全的位置了。 萧甫山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这小丫头在人前还真是谨慎得很,每每见面都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幼菫清了清嗓子,还是沙哑的声音,“今日多谢荣国公了。荣国公此次来是有事吗?”内心在呐喊,没事就走吧! 小丫头端着一张红嘟嘟的小脸,说话一板一眼的,生怕失了一点分寸,明明是个调皮活泼性子,非要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萧甫山淡淡扫了她一眼,“本公若是说没事,你是不是就下逐客令了?” 这人有透视眼不成,自己想什么他都知道。幼菫有些心虚,又清了清嗓子,干巴巴解释道,“没有,就是看着天色已晚,庄子离京城远的很,怕耽误荣国公赶路……” 话说完,幼菫自己也觉得自己是实打实地在下逐客令了。不禁有些懊恼,恨不得拍自己一嘴巴子。说的什么啊,还不如不解释。 萧甫山见她窘迫懊恼的样子,很是有趣,倒露出了几分原本的性子,漫不经心道,“本公赶夜路是习惯了的,倒没什么。只是到了饭时了,你一向礼数周到,不招待一番却不是待客之道了。” 幼菫愕然,这是还要她管饭?现在天色刚刚暗下来而已,他快马赶回京城并不算晚,他们荣国公府能少了他一顿饭不成?庄子上的厨房什么样她还没见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一顿足够招待金尊玉贵权势滔天的荣国公的饭菜。 幼菫搜尽脑汁,理了下思路,“我第一日住进来,都还没归置妥当,怕慢待了荣国公……不若改日万事齐备了我再精心备上一桌宴席,感谢荣国公今日仗义出手。” 萧甫山点点头,“嗯,理由很充分。”分明是冷峻严肃的样子,幼菫却听着有几分戏谑。 那……他这意思,是走呢,还是不走呢? 幼菫不知怎么回他了,总不能问他你到底是走还是不走吧。 萧甫山看她那纠结的样子,也不再逗她,“好了,别为难了。记得你欠本公一顿饭就行了。”说着打了个响指,外面应声进来两个身姿矫健的侍卫,脚步沉稳却悄无声息。 幼菫方才明明没看到门外有人。 “你这庄子周围荒无人烟的,单靠几个护院可不行,这两个侍卫先留给你用。” 侍卫?这可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到的,也就是王公贵族能用,即便是那些二品三品大员,若不是公事也是轻易用不得的。自己一个闺阁女子就用上了? 经历了路上被抢劫之事,幼菫也很是担忧庄子里的安保问题,本想明日让庄头从佃户里挑几个会功夫的当护院。若是有了这两个侍卫,自己可以安枕无忧了。 荣国公真是面冷心热啊。 那两个侍卫转向幼菫,拱手道,“萧十一(萧十二),见过小姐。” 萧十一?幼菫差点笑出声来,拼命忍着,被唾沫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一双含秋水的眸子更加湿漉漉的分外明艳动人。 萧十一、萧十二心中纳罕她为何突然一副想笑的样子,却又被她美艳的娇态晃了眼,怔楞地看着她。 萧甫山神色暗了暗,冷声道,“你们下去吧。” 萧甫山眼神摄人,萧十一、萧十二心中惊惧,一息间便没了踪影。 幼菫渐渐止了咳嗽,正色道,“多谢荣国公雪中送炭,我正担心着庄子的护卫问题。我会尽快找齐人手,将二位侍卫还给荣国公。” 萧甫山皱眉,“你要在庄子上住多久?” 多久,幼菫也不知道多久,要看什么时候找到肯娶她的人吧。轻描淡写道,“先住着看看,也不好说。” 那就是一直住着了。程家对她也太苛待了些,先前便是让她在静慈庵里呆了三年,刚出来才几个月,又送到庄子里来了。她一个娇娇的小姑娘,谈起这事却用这般淡然的口吻,仿佛是超脱了一般。 萧甫山难得的软了下语气,“你若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本公说。” “嗯。”幼菫感激地点点头,虽她的难处谁也帮不了,但他的这份好意她还是心领了。 天色黑了下来,萧甫山拍腿站了起来,“本公走了,你也吃点东西歇着吧。”说着披上大氅,大步流星地踏入暮色中,那墨色的大氅在他身后猎猎飞舞。 院子里隐在各处的侍卫悄无声息地现身,跟了上去。 幼菫竟不知自己这空荡荡的院子里能藏下这么多人,荣国公不经意间展示了他的低调的霸气。 紫玉青枝摆了饭进来,庄子上比不得京城里,食材简单,又是冬天,更是没什么新鲜东西。幼菫没什么胃口,恶心,嗓子又痛,喝了几口鸡汤便吃不下了。 待喝了汤药,幼菫又回被窝里窝着了,她烧还没有退,这一会功夫已经疲劳得很,不一会便昏睡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认回 萧甫山赶回荣国公府时,萧老夫人正面色不虞地坐在厅堂等他。 萧甫山一进屋子便带进了一股寒气,对老夫人道,“母亲怎不去次间大炕上,这厅堂里进进出出的总灌风进来。” 萧老夫人五十多岁年纪,身着檀色云气纹锦缎袄,翡翠眉勒,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慈眉善目的,虽生着气却还是带着几分和蔼,“永宁侯夫人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一直等到天擦黑才走,这都多少次了。毕竟永宁侯府还是两个孩子的外家,你总要顾念几分。” 萧甫山在萧老夫人下手坐下,沉声道,“母亲直接回绝了他们便是,他们大姑娘做了什么好事,他们自个儿最清楚。” 老夫人看萧甫山说话间有带出了戾气,他这儿子一向冷酷强硬,就未曾见他对谁心软过。永宁侯府的嫡长女陈初蔓好歹为生育了一儿一女,人都去了快四年了,他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肯称呼一声,对永宁侯府每每提起来也是厌恶至极。 这么多年来,多少名门贵女大家闺秀就没一个入他眼的,难道要清苦一辈子不成? “你也莫恼,我又不是逼你非要娶陈四姑娘。你都二十八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不拘是什么家世,总得再续娶一个才是。” “以后再说吧。” 丫鬟端过来一大碗羊肉面,并几样小菜,饭菜飘香,他是有些饿了。那小丫头那般为难地不肯留自己用一顿饭,当真是没良心的很。 萧甫山吃的快速,不一会功夫,饭菜便吃得干干净净。 老夫人见他这般饿坏了的样子,有些心疼,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过得算是什么日子。 吃完饭去了次间大炕上,永青正在上面睡着,瘦瘦小小的,脸色苍白。 萧甫山胸口抽痛了一下,他撇过头去不再看他,老夫人见状叹了口气。 萧甫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茶壶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响。 永青身子一抖惊醒了,扁着嘴哭了起来,老夫人忙拍着他的后背哄着。 萧甫山皱眉,“母亲,您不能这么惯着他,都成什么样子了!” 永青听到父亲的声音,立马停了哭声,惊恐地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老夫人不悦道,“他从娘胎里带着的身子弱,不仔细点怕要活不下去了!你不想见他,以后也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母亲,他马上就四岁了,还不会走路,胆子还这般小,他身子再弱也得走路才行啊。” 老夫人揩着眼泪,“你说的轻巧,他连坐着都没力气,怎么走得了路?你若嫌我带的不好,倒是给他们找个母亲来照顾他们。” 萧甫山心中烦闷,出了老夫人院子,一侍卫跟上来低语了几句,萧甫山沉声道,“去忠勇王府。” 在忠勇王和萧甫山还未到松山镇的时候,顾晋元已经得了消息,他冷冷一笑,该来的总会来的。 忠勇王身材高大威猛,气势摄人,不怒自威。虽年过五十却依然能披甲上阵,不上战场的日子也是常去三丰大营练兵,很是勤勉。 此时站在松山镇逼仄的小巷子里,他却有几分忐忑,生出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情绪来,面前是座普普通通的小宅子,黑漆木门上已有些斑驳,他的手犹豫了几次,迟迟没有举起来。 他自己亲手酿的苦果,今日到了品尝的时候了。 就在忠勇王鼓足勇气举手要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缓缓开了。 院子中间长身玉立着一清萧挺拔的阴郁男子,手提长剑,一身劲装,冷冷地盯着忠勇王。 忠勇王仔细端详着顾晋元,和他一样漆黑如墨的眼眸,一样如鹰钩般的高鼻,一样清冷的薄唇,他双目骤然通红,像,太像了!他仿佛在看年轻时的自己,哪怕是现在,他若是剃了胡须,也是有七分相像。 这是他的儿子! 他缓缓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 待离顾晋元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顾晋元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直直地指向他的面门。 忠勇王只当他是小孩子耍脾气,不甚在意地想抬手拨开剑,却见那柄长剑直直地刺了过来! 忠勇王身形一转避开长剑,见他出招凌厉充满杀气,顿时不敢掉以轻心,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与顾晋元过起招来。顾晋元每每出招皆是杀招,招式狠辣不留一丝余地。忠勇王征战沙场大半生,战场杀敌为的就是取人性命,也是出剑便是杀招。若是不知道的人看来,两人不像父子,倒像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候在一旁的侍卫们个个冷汗直流,生怕哪个出了意外。 剑声铿锵,二人搏杀了一炷香功夫仍不分胜负,忠勇王瞅着空挡忽地往后一跃,跳出了战斗。 看着眼前气息丝毫不乱的顾晋元,忠勇王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忠勇王一生勇猛善战,身份尊贵,最大的遗憾就是王府后继无人。来之前只听说顾晋元是今年京兆府的解元,虽也欣喜,却终归是有些遗憾,他若是长在王府,此时应能跟着自己上战场杀敌了。 不想顾晋元书读的好,武艺更是了得,能跟自己缠斗一炷香时间依然从容不迫,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不禁惊喜不已。 顾晋元冷冷道,“忠勇王莫不是认错人了,我爹早死了。” 忠勇王笑声戛然而止,他当年听信谗言,追杀赵侧妃,激愤之后冷静下来,已觉出事情不对,暗中派人查寻她的下落,却为时已晚,她似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每年的春天他都会外出一两个月,走遍了大燕的每一个角落,只希望能遇到她。。 顾晋元怨恨他是应该的…… 忠勇王迟疑道,“你母妃她……可还好?” “死了。”顾晋元淡淡扔下一句,转身进了屋。 忠勇王面露痛苦之色,双目紧闭,铮铮铁汉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宜兰……是我对不住你……” 忠勇王在院中站里良久,抬脚往屋内走去,终是他对不住他们母子,他低一下头又何妨。 忠勇王高昂了一辈子的头今日低到了不能再低,他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十一月底,京中发生一件大事,忠勇王寻回了流落民间的小王爷,王府连日大摆筵席。王爷想让宗室给他上宗室玉牒,要知道,皇家为避免血脉混淆,生在外面的孩子是不能是宗室玉牒的。祖宗规矩在那里,皇上和宗室自不会为他破坏了祖宗规格,忠勇王便每日上一道折子,让皇上不胜其烦。 朝野哗然,民间也议论纷纷,皆对这位得忠勇王疼爱的小王爷充满好奇,传说他年轻俊朗,器宇轩昂,有适龄女儿的世家贵族们便蠢蠢欲动起来。 可没过几日,这件大事便被另一件大事压下去了。忠勇王的痴傻儿子玮郡王在宫宴上被皇上打得皮开肉绽,扔进了死牢,无论是忠勇王还是皇后,都劝说不了雷霆之怒下的皇上。 这件事虽宫中刻意遮掩,还是在上层传开了。那傻子从宫宴上跑了出去,不知怎回去竟跑去了后宫,轻薄了皇上颇宠爱的柳才人,那柳才人当场便自裁身亡了。柳才人刚进宫不到一年,十七八岁年纪,正是花骨朵般的年龄。老皇上随着年龄渐长,对年轻的宫嫔更为宠爱,柳才人正正是老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 宠妃被辱,老皇上怎可能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差点当场拔剑杀了玮郡王,还是贴身太监冒死抱住了皇上的胳膊。忠勇王手握重兵,这一剑下去,皇上怕就和他结下天大的仇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度化 庄子里吃食太简单了,幼菫又是对吃食要求高的人,张妈妈担心好不容易养胖了一些的幼菫再瘦回去,自来了庄子又重拾旧业,带着几个丫鬟做起了豆腐,发起了绿豆芽和黄豆芽,盼着幼菫能多吃几口饭。又在庄子里的花房里种上了各种蔬菜,待过上一两个月,庄子里便有青菜吃了。 幼菫见二人忙得热火朝天,拖着病体也凑起了热闹。 庄子里是不缺大白菜的,这是农家冬季最主要的蔬菜了。幼菫拉着青枝做起了辣白菜,辣白菜是前世幼菫餐桌必备。幼菫不禁庆幸让秦先生从海外引进了不少新蔬菜品种,其中一样就是辣椒,如今虽在大燕国还没有普及,在京城却不难买到了。 幼菫一直想开个川菜馆,她大学就是在四川上的,学校路边有那种现场炒菜,她最喜欢的就是点好菜站在一旁看厨师的表演,她虽没学会颠勺,可各种川菜做法可是了如指掌。但是最近事情繁多,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该把这件事提上议程了。 萧十一萧十二两位侍卫在庄子上的日子过得清闲,不需要训练,每日还有做法新奇的吃食,明明是普普通通的食材,从她们的厨房端出来却分外好吃。比如那麻婆豆腐,香辣过瘾,每顿都能因这道菜多吃两碗饭,再比如那红烧肉,水煮鱼,宫保鸡丁,红焖羊肉……不出几日他们便发现自己原本精瘦的腰身似乎胖了一圈。 二人嘴里衔着枯草叶子,坐在墙头晒着太阳,看着她们主仆几人忙忙碌碌的捣鼓吃食。 “你说他们捣鼓的是啥?”萧十一问。 “是啥我不知道,但肯定好吃。” 萧十一很赞同的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却发现萧十二一溜烟跑了。 萧十一吐了嘴里的枯草,“慌慌张张的,还没到饭点呢……”忽觉两道熟悉的寒光射向自己,抬眼一看,荣国公正站在庄子门外冷冰冰地盯着他。 萧十一后背一寒,顿觉自己完了。轻功也不好使了,一个趔趄摔下了墙头。 萧甫山扫了眼二人红光满面的模样,面无表情道,“去做两千个俯卧撑,十四十五盯着他们。” 萧甫山走到幼菫的院门口了,幼菫才接到消息迎了出来,大丫像小尾巴一样跟在幼菫身后。 “今日庄子里可肯管本公一顿饭?”萧甫山看着眼前恭谨请安的小丫头,含笑道,“本公可一直记着。” 幼菫不着痕迹地看了看日头,太阳还高高的,荣国公军营里不忙吗?“自然是要管的,荣国公不嫌弃粗陋就好。” “不嫌弃。”萧甫山熟门熟路地往院子里走去。 待给萧甫山奉上茶,幼菫便道,“荣国公先稍坐,我去厨房看看。” 好歹是答谢宴,又是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荣国公,幼菫很是谨慎,生怕惹恼了他。 萧甫山点点头,心中却起了丝丝涟漪。这一幕仿佛是丈夫外出归家,妻子先服侍他更衣,又去厨房洗手做羹汤。 幼菫在厨房很是仔细地交代了一番,也不知道荣国公的口味是怎样的,便挑了几道萧十一他们平日里爱吃的菜做上。 待觉得一切都妥当了,幼菫转回了厅堂。她又选择了萧甫山斜对面中间的那把椅子坐下。 萧甫山正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一本佛经,幼菫便知他去了东梢间的书房。 萧甫山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的那把椅子,“坐这里。”连个理由都不给,就这么直接下命令了。 幼菫可不敢过去,他气场太大,自己靠他太近喘气都艰难,且他们这边对坐,也过于亲密了些,她还是要顾忌一下。 幼菫端起茶盏慢慢喝起来茶,假装没听见他这句话吧。 这小丫头还是怕他。见了这么多次了,萧甫山觉得自己够温和了,在她面前一直收着威压,生怕吓着她。 殊不知他自以为温和的样子在别人眼里还是冷面阎王一般。 萧甫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高大英挺的身躯停在了幼菫身旁,低头俯视着幼菫。“我就那么可怕吗?” 幼菫自他站起来那一刻便揪着心,不知他要做什么,此时看着近在咫尺的玄色戎装,便觉周身压抑,手中端着的茶盏叮叮当当发出脆响,她低声道,“荣国公,坐这里一样的……” 萧甫山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她跟前,轻轻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温热粗粝的手指无意中轻碰了她白嫩玉笋芽般的玉手。幼菫有些惊讶地抬头,却看到萧甫山眼眸柔和,他脸上没有笑容,将茶盏放到了一旁的小几上,动作却又轻又柔。 他那拿刀剑杀人的手,此时仿佛没那么冷硬无情了,柔和了许多。 幼菫不禁脸红了起来,那下触碰她分明觉得他顿了一顿。 萧甫山不动声色地将手背到身后,继续坐回太师椅上看佛经,他嘴唇紧抿,佛经上的字却是一个都看不进去了。 幼菫看他一直盯着佛经看,似是很感兴趣,像他这种杀戮太多的人看了佛经是不是心能宁静一些。 萧甫山抬头看了幼菫一眼,一张粉脸又红润了几分,含秋水的双眸莹莹润润,琼鼻朱唇,不点而艳,此时正带着几分好奇看着自己。 幼菫偷看被抓包,便有些尴尬,生硬地问道,“荣国公信佛吗?” 萧甫山放下手中佛经,“佛要普度众生,是因众生营营扰扰,如溺海中,本公不会溺海,自不需佛祖度我。” 这话狂妄,但如果是自权势滔天的荣国公嘴里说出来,却很是理所应当。 看幼菫听的认真,似有所思的样子,萧甫山道,“倒是你,小小年纪书房里怎那么多佛经?还费心抄了起来?” 幼菫答道,“我还没有荣国公的胸襟气度,尚须佛祖度化。”佛祖是真的有的,她是深信不疑的。 萧甫山想到她屡陷困顿,小小人儿孤苦无依,自是需要找份寄托来支撑,她在静慈庵里呆了三年,信佛也是水到渠成了。 她如那溺水之人在水中抓住了一块浮木,倚望着这块浮木能助她摆脱困境。殊不知,她的困境又岂是佛祖能解了的。 萧甫山问道,“你想让佛祖度化你什么?靠人比靠佛祖要有用的多。” 幼菫含糊道,“不过求个心安罢了。” 她并不想和他过深地探讨这个问题,很多事情又岂是几句话能说清的,她要走出困境能靠的人唯有自己而已。 萧甫山见她一副小不愿多谈的样子,倒是自己太过热心了些。 萧甫山见一侍卫在门口闪了一下,便起身出了厅堂。 侍卫低声道,“……属下循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忠勇王府,只是王府戒备森严,潜入府查探有些困难。” “他算是聪明,到本公这里他不见得活的了,去忠勇王那边还能有几分希望。你不必管了。”萧甫山冷笑,忠勇王倒是忍的住,他还欠自己一个人情的。 侍卫又道,“地牢里的玮郡王被发现时已经死了,忠勇王王妃和皇后去找皇上,说是顾晋元干的,宫里正闹的厉害。” 萧甫山道,“若是他做的,倒也不奇怪。太子怕是对他感兴趣,好好盯紧了。” 他们是站在廊下说话,幼菫坐的位置离门口不远,前面说的话声音小没听见,后面的却隐隐约约听到了“玮郡王……”“顾晋元干的”。 幼菫不由竖起了耳朵,他们却不再说了。 萧甫山回了厅堂,见幼菫还是那边拘谨地坐着,有些替她累,便道,“晚膳一时半会好不了,你陪我庄子里转转吧。” 幼菫也不想这般跟他在屋里呆着,出去天大地大总能舒畅一些。便裹了狐皮毛里斗篷,拿着暖手炉,出了门。 萧甫山皱眉看着幼菫包得严严实实的,她里面已穿了好几层他是看出来的,这几日温度回升了一些,太阳又好,怎还须这般打扮,忍不住道,“你穿的太多了些。今日不冷。” 幼菫却觉得这样正好,若是再冷一些,自己衣服更得多,“习惯了,也不觉得热。”幼菫走在前面引路,“出门便是花园,不过现在也没什么景致可以欣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好吃 花园里此时里面还有积雪,小径是清扫干净的,花园布局雅致,应是程府为了老夫人来住特意修的,和程府一样的江南园林风格,叠石理水,亭台楼榭错落有致。幼菫倒觉得这样有些画蛇添足,乡下庄子讲的便是野趣,修的和府里一样还出来干嘛。 青枝带着几个丫鬟在厨房里做饭,幼菫便带着紫玉和大丫一起。小丫头几日的工夫小脸便红润起来了,她自来了庄子便黏着幼菫,青枝整日教她规矩却没甚作用。幼菫也随着她,她本就没打算让她当丫鬟,她的父亲现在从了军,她完全可以有个很好的前途,当了奴才便是贱籍了。 幼菫走的不快,萧甫山便慢慢跟在后面,小丫头时而在幼菫前后左右穿梭跑动。 萧甫山冲身后的萧东使了眼色,萧东立时明白国公爷这是嫌小丫头碍事了,便一把抓住大丫抱了起来,低声道,“听话下次来给你买糖吃。” 原本奋力挣扎的大丫立马安静了下来,她最喜欢的就是吃糖了,以前没吃过,来了庄子才吃到,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了。 幼菫回看到大丫乖巧地任萧东抱着,不禁莞尔一笑。 这一笑如百花盛开,绽放满了整个花园,萧甫山第一次见她笑,笑的这般好看,一笑倾城说的便是她吧。她应该多笑才是。 幼菫嘴角的笑意未褪,见萧甫山在看她,便收了笑,“前面便是果树林了。”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萧甫山有些失望,收了心思,“庄子里种果树最是得宜。” 幼菫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小时候来庄子玩,最喜欢的就是来摘果子吃了。”幼菫指着靠墙边的一棵又粗又高的枣树,“你看那棵枣树,外祖母说它得五十多岁了,结的枣子又大又脆又甜,表哥们在树上摘,我和表姐表妹就在树下接着。偏偏二表哥没耐性,总喜欢用杆子打,摔坏了很多……” 看她兴致勃勃地回忆着,那个时候的她肯定很活泼好动。顾晋元和程瓒自小和她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她又这般貌美,产生情愫也是在所难免。不知道她对他们是什么感情。 那个程瓒倒也罢了,亲事已无可能。那个顾晋元……他心思深沉,手段阴狠毒辣,绝非良配。顾晋元看起来对她有很强的占有欲,他现在有了权势,他若想求娶她,太容易了…… 幼菫又指着那些桃树絮叨着,“这些桃树结的桃子很甜,待到明年夏天荣国公过来尝尝……” 不防脚下被枯树枝绊了一下,她本就穿得多身子笨重,便失去了平衡往前倒去。幼菫一声惊叫,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 幼菫呆呆地看着揽在她腰上和胸前的手,脸涨得通红,她……被吃豆腐了!虽隔着厚厚几层的衣服,可这是古代啊! 幼菫挣扎了下,萧甫山收了收心神,松开了手。 “多谢荣国公。”幼菫低声说了句,便逃也似的往回快步走去。 萧甫山看了看自己的手,隔着衣服能感受到她的柔软。按理说她该哭着让自己负责才对。看她那紧张害怕的样子,唯恐避之不及,萧甫山心中不悦,大步跟了上去,幼菫却戒备地往一旁闪开,萧甫山皱眉,“你就这般怕我?你这般不管不顾地走,也不怕再摔倒。” 那次在东大街,顾晋元也曾这般搂着她,她就不介意吗? 幼菫故作镇静,“没有,我只是想晚膳应该好了。” 萧甫山盯着她的眼睛,她还真不太会撒谎,“你怕也没有用。本公若想做什么,你拦也拦不住,逃也逃不了。” 如同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幼菫脑子里嗡嗡直响。 他是吓唬自己还是认真的? 跟在后面的紫玉吓得脸色发白,可看看冷脸的侍卫,再看看周身散着寒气的荣国公,呆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待回过神来时他们都已经出了花园。 回了院子,晚膳已备好了。东次间八仙桌上摆了满满一桌。 萧甫山看了看菜色,自己几乎都不认识,讶异地看了幼菫一眼。 幼菫恢复了常色,一一介绍起来,“这是红焖羊肉,麻婆豆腐,回锅肉炒蒜苗,这三道比较辛辣,不知荣国公是否吃的惯。” 萧甫山夹了口羊肉,香嫩软烂,辛辣过瘾,且没有那么重的腥膻味,萧甫山连吃了几口,很对他口味。他常年在西北征战,西北喜食羊肉,做法却单一,只是清水煮炖。比起来这种口味浓重的他更喜欢。 又尝了麻婆豆腐,顿时味蕊被麻辣的味道俘获了,别的菜还没吃便一碗米饭下肚了。萧甫山自然而然地将空碗递给幼菫,“这菜很是痛快,如同喝酒一般。” 幼菫顿了下,接过空碗,米桶就在桌子上,怎就需要自己帮着添饭了? 幼菫起身给盛满米饭,又转身递给他。 萧甫山嘴角微扬,接过米饭,“这道回锅肉很奇特,连着猪皮一起吃,肉肥而不腻,里面的酱料也搭配的好。可是这名字有些奇怪,怎么叫回锅肉了?” 这道菜幼菫也是很喜欢的,是她当年最常点的一道菜,他的胃口跟她倒是接近。 她解释道,“这炒菜用的猪肉需要整块先放入锅中煮至八分熟,再捞出放入凉水中晾凉,然后再切片回锅炒菜,所以叫回锅肉。” 萧甫山点点头,“嗯,名气起的贴切,配得上你京城第一才女的称号。那几道菜你说说。” 幼菫腹诽,回锅肉跟才女有什么关系,她一点没觉出来这是在夸她。 “清蒸鱼您认识的,鱼是庄子后面的荷塘里捞的,这是辣白菜,现在发酵的火候还不够,过几日更好吃。这是肉丝炒银芽,好歹算道青菜。这是用鸡和黄豆芽熬的汤,豆芽是我们自己发的。”说着盛了一碗递给他。“您尝尝,这汤很好喝。” 看到幼菫这自然而然的动作,让他恍然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温馨又甜蜜,似是整个人都完整起来了。 他每日回府要么是在母亲那里将就用些,要么是在外院的南山园冷冷清清一个人用膳,对他来说吃饭无非就是填饱肚子。今日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原来吃饭是这么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 萧甫山心情大好,大快朵颐起来,他吃的虽快却不显得粗鲁,世家的底蕴沉淀让他豪放不羁间带着贵气。 一顿饭吃的酣畅淋漓,看着一旁坐着的幼菫,她今晚没吃多少东西。“你应该多吃些,你太瘦了。” 方才扶她时,她虽穿了厚厚的衣裳,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纤腰不盈一握。 幼菫被萧甫山的巨大饭量惊着了,给他盛了多少碗米饭她都数不清了,“我吃很多了,是荣国公饭量太大了……” 萧甫山笑了,“你是嫌弃我吃的多了吗?” 幼菫见萧甫山笑了,不禁楞了下,他本就五官刀刻般俊美,笑起来时凌厉的面部线条柔和了许多,配上深邃的眸子,高挺的鼻梁,俊美得颠倒众生,在昏黄的灯光下魅惑异常。 灯下看美人,千秋绝调语。 看男人也是如此啊。 萧甫山深深看着她,嗓音低沉浑厚,“好看吗?” 幼菫回过神来,太丢脸了,自己怎这般花痴了?尴尬地起了身,“天色不早了……” 萧甫山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笑声,那笑声如同从胸腔里发出的一般,低沉浑厚,他起了身,“那个辣白菜给我装一些带走。” 外面天已黑了。 送走了萧甫山。幼菫坐在炕上抱着佛经发呆,佛经就是萧甫山看的那本。 张妈妈轻声道,“老奴跟那两个侍卫打听了,荣国公的妻室前几年死了,留下一儿一女……” 幼菫是听顾氏八卦过的,传闻荣国公狠戾残暴,杀人跟切瓜剁菜似的。他的原配妻子过门不到一年就死了。后来又续娶了一个,四年后又死了,据说都是被他折磨死的。 幼菫从前是信这个传闻的,经过这几日的接触却不那么肯定了。 幼菫叹道,“国公府高门大户讲求子孙兴旺,我这身子,何苦嫁过去自寻烦恼?妈妈不要再提了。” 张妈妈却不以为然,“没有嫡子从庶子里挑一个养在身边便是……” 幼菫汗颜。她还真没想过让自己的夫婿莺莺燕燕妻妾成群,真要那样她还不如不嫁。她更希望找一门第不要太高的夫家,最好有儿有女,夫婿性格温和,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说起来,还是自己想法寻门亲事更妥当些,也免得舅母她们给找的不合适又闹出各种风波。 可是自己能用的人就身边的妈妈和丫鬟,还是要靠外力才行。 幼菫提笔写了封信,交给青枝,“把这封信送到秦家商号给秦先生。” 秦先生为人仗义,交往甚广,且颇能识得人心,几番接触下来幼菫觉得他是个可靠稳妥之人,他或许有办法给她找个合适的夫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关怀 飞檐斗拱富丽堂皇的寝殿内,宽大的紫檀木矮塌上,顾晋元身着玉白色云纹锦袍,腰间挂着块麒麟玉佩,头戴玉冠,虽脸色阴郁,却掩不住通身的丰姿神逸,贵气逼人。 陆辛心惊胆战地站在下面,他如今已是顾晋元的侍卫首领,虽恢复了真容,陆辛的名字却还在用着。 以前他是顾晋元世叔身份时,便很忌惮这位心思深沉手段阴狠的少年,现在他贵为王府小王爷,短短几日便使出雷霆手段,当年一个个参与陷害的人都莫名其妙地出了事,他更是敬畏了。 “程府发生那么大的事你竟然今日才知晓,陆先生就没想过派人手盯着程府?”顾晋元冰冷的声音如掺了细碎的冰碴子一般,冷的刺骨,让人身心俱寒。 堇儿居然被逼去了庄子,还差点出了事,她那么娇娇,怎受得了这些?可恨她已去了几日,自己却一无所知。 他的身份一直未向程家公开,顾晋元还未想好怎么处理和幼菫之间的关系。他怕没了表哥这层关系,她更要躲着自己远远的了。他不想拿权势强迫于她,他想等她开了窍,心甘情愿地接受自己。 顾晋元换掉了一身华服,穿上他平日里穿的蓝灰直缀,想了想,又换上宝蓝直缀,披上墨色大氅。 顾晋元一进庄子大门便沉了脸,目光凌厉地看向很是突兀的两个侍卫,萧十一萧十二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荣国公竟这般好心,救了人还送侍卫,那荣国公可不是心善之人,也从不做无用之事。 幼菫正在花园里散步,她已十多日未见顾晋元了,他今日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依然是淡漠疏冷的样子,可她觉得有些陌生。“表哥怎来了?” 顾晋元微皱了皱眉,她似是不希望他来。“庄子上不安全,你跟我回府,马车已在门口等着了。” 她来庄子,说不定还是他一手造成的,顾晋元既然知道了她来庄子,自也是清楚了其中的缘由,就没有想想他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 “庄子是我心甘情愿想来的,这边呆着挺好的。多谢表哥好意。表哥进屋喝杯热茶吧。” 顾晋元视线被她手中的铜手炉吸引,“我送你的那个手炉呢?” 幼菫是很怕这位表哥咄咄逼人的质问的,虽然他看着语气温和,气势却是有几分迫人。 幼菫目光闪闪,“哦,我放落玉轩了,搬来的东西琐碎,弄丢了可惜。” 顾晋元如何看不出她的疏离,她的借口也实在拙劣了些,她对身外之物一向看的淡,很随心所欲。韩老太爷的字画有价无市,她就随意地放在字画缸里,和一堆她画的绣样衣服图样放一起。见他感兴趣,便让他喜欢哪副拿哪副,丝毫不知道珍惜。 顾晋元不动声色道,“不必如此在意,你若喜欢,我再买个别的样式的给你,倒换着用。” 幼菫干笑道,“不用再买了,这个铜炉虽质朴,没什么炫丽花纹,但做工还算精致,用这个就好。表哥学业忙碌,就不必为这些琐事费心了。” 顾晋元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和我你不必客气,也不必迂回掩饰,你喜欢或不喜欢,都要明白告诉我。我会帮你。” 他的这个许诺却让幼菫只觉得心惊肉跳,她怎还敢跟他说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幼菫忍不住问道,“大表哥那日忽然得病,晋元表哥知道缘由吗?” 原来她是介意这件事,顾晋元不禁有些生气,难道她又心疼程瓒了不成?他淡淡道,“他不会死。” “若亲事没退呢?” 顾晋元冷冷道,“会退的。你不喜欢,这亲事定然成不了。” 若是退不了,他是还有别的手段逼程家就范吧,程家养育他一场,他就没有顾念一分吗? 幼菫看着面前丝毫没有温度冷心冷肺的顾晋元,恼声道,“你不怕大表哥死了吗?大表哥可是和你一起长大的!我没有什么需要表哥帮忙的,也没什么喜欢的不喜欢的,以后就不劳表哥费心了。” 幼菫说完,便面色冷淡地越过他,疾步离去,心中却是如擂鼓一般,她还从未对顾晋元这么不客气过,以前总是小心翼翼地应对他。今日却再也忍不住了,多日来的郁气和怨气瞬间爆发了出来。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顾晋元胸口抽痛了一下,幼菫对他是要划清界限了。 幼菫怒气冲冲地回了西次间,坐在大炕上半天缓不过气来,想着顾晋元应就走了吧,自己这么说他。 顾晋元却慢慢踱步进来了,脸色还是冷淡,目光却是软了下来,他坐到炕前的椅子上,嗓音柔和,“那药是苗药,只会让他昏迷,看着凶险,人不会有事的,我有分寸。且我也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亲事总能退掉的。那日不想跟你说太多,只是不想吓着你。” 他向来不喜解释,也不屑于解释,事情有结果就行,今日却不得不耐下心来消除幼菫对他的敌意和抵触。 幼菫吃软不吃硬,见他低头解释,心已软了几分,又听他并未想要程瓒性命,怨气又消散了些。说话声音也缓和了几分,“这等危险的事表哥还是不要做了,若是有个万一……” 顾晋元做事只求结果,他并不在意过程如何,且他但凡出手必是心中已有成算。他嘴里却答应着,“好。” 想到顾晋元几月来对自己的照顾有加,幼菫又有些歉疚,“是我误会表哥了……” 顾晋元柔声道,“无妨。” 也算不得是误会,若是亲事一直拖着不退,他也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一念之间做出什么。 顾晋元几番劝说幼菫回程府,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他却又不敢太过强硬,刚才她可是差点跟自己断绝关系的。他一向果决,面对幼菫时却瞻前顾后起来。 次日,顾晋元便带了两个身形矫健的男子过来,“这是我给你寻的两个护卫,那两个侍卫你就遣了吧,不合规矩。” 用自家请的人总比欠荣国公的人情要好,幼菫转身便备了一桌酒菜送走了萧十一萧十二。 萧十一萧十二深感绝望,国公爷的心思他们是猜出来几分的,他们这般被撵了回去,还不知道国公爷会怎么收拾他们呢……他们猜的没错,二人回去便被荣国公派去了马房打扫马厩。 顾晋元还带来了一位老太医,说是妇科圣手。 幼菫怔楞地看着顾晋元,他为什么要带太医过来,他知道了什么吗?还有他一个学子,无权无势的,怎么能请的动太医呢? 顾晋元安慰道,“你不要怕,张太医医德高尚,不会往外传的。” 他那么聪明,是猜到了吧。 幼菫乖乖伸出了手,若是能治好当然是最好不过了。 张太医诊了脉,他的判断和刘大夫差不多,“姑娘寒邪滞于胞宫,目前所服之药虽对症,但却是杯水舆薪。老夫给开个方子内服,再开个药浴方子,每日药浴,一月后看看效果。” 张太医给开了方子,又留下几个药膳方子。 送走了张太医,顾晋元目光沉沉,他只以为她是体弱,却是没想到这么严重,张太医方才私下跟他说,是受寒时恰逢葵水,以他的医术,只能稍作改善,想治愈却是难的。 顾晋元问起她何时受的邪寒,幼菫低声道,“刚去静慈庵时一时想不开,跳了河……” 顾晋元目光瞬间冷了下来,她居然跳了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差点死了!顾晋元想起来她当年离开程家的那日,她哭得撕心裂肺,不停地喊着“让我见一下外祖母……大舅母求求你了,让我看一眼外祖母再走……”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到,被婆子抱着上了马车。他在远处淡淡地看着,想到那只被她害死的大鹅,最终什么都没做。 顾晋元忽然有些恨自己,那时为何那么冷漠,若是他能给他一丝的关怀,她是不是就不会这般绝望。就像他心中黑暗冰凉的时候,她给他的一块糖,一盒点心,都让他觉得温暖,头顶乌沉沉的天空似被化开了一道口子,射出万丈光芒。 顾晋元懊悔不已,认真地跟幼菫说,“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不要瞒着我,我会帮你。不管什么事。” 幼菫原还怕他一直追问下去,这些事情跟男子讲起来还是尴尬,见他没再多问,幼菫松了口气,点头应好。 他递了一个掐丝珐琅花蝶手炉给幼菫,“以后用这个吧。务必注意保暖,出门多穿些。” 他总是这般不容拒绝地关心着她,幼菫不想再在这种小事上惹她不悦,乖乖接了手炉,上面的蝴蝶活灵活现,精致华美,“表哥我知道了。” 顾晋元见她乖巧,有几分满意,她只要肯顺从他,那就好。 顾晋元把书稿还了回来,他问了幼菫一个问题,“三年的时间有如此惊人学识,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晋元心思缜密,向来多疑,对幼菫却一直不想去深想。但书稿看得越久,他的疑惑越深,幼菫幼时并未表现得多聪明,甚至还常因课业完成的不好被先生责罚。之前她说的闲来无事琢磨的,他现在想来却觉得牵强了些。 他看她的眼神淡淡,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幼菫却感觉似是被他看穿了一般。 他那么聪明,有了疑问又岂是好打发的,幼菫暗自给自己打气,她本就是幼菫,只是多了一些别的记忆罢了。 幼菫无意识地收拾着书稿,书稿被顾晋元整理得很整齐,此时却乱了几分。“就是觉得算学有趣,抱着书研究了三年,就像突然开了窍一般。” 她的声音有些虚空。 阳光透过槅扇照到了她的娇嫩的脸上,脸上有细细的绒毛,被镀上了一层金色光晕。低垂的眸子似含着秋水,盈盈亮亮的,长长的睫毛如蝶羽般轻轻颤动着。 顾晋元心软了,她不想说便不说吧。 顾晋元探手接过幼菫手中凌乱的书稿,修长的手指将稿纸仔细码齐,整齐摆放到书案上。 离开了庄子,顾晋元对陆辛吩咐道,“查程家大夫人王氏,一丝一毫都不要错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担心 萧甫山赶回荣国公府时,萧老夫人正面色不虞地坐在厅堂等他。 萧甫山一进屋子便带进了一股寒气,对老夫人道,“母亲怎不去次间大炕上,这厅堂里进进出出的总灌风进来。” 萧老夫人五十多岁年纪,身着檀色云气纹锦缎袄,翡翠眉勒,头发梳成整齐的发髻,慈眉善目的,虽生着气却还是带着几分和蔼,“永宁侯夫人在这里呆了一个下午,一直等到天擦黑才走,这都多少次了。毕竟永宁侯府还是两个孩子的外家,你总要顾念几分。” 萧甫山在萧老夫人下手坐下,沉声道,“母亲直接回绝了他们便是,他们大姑娘做了什么好事,他们自个儿最清楚。” 老夫人看萧甫山说话间有带出了戾气,他这儿子一向冷酷强硬,就未曾见他对谁心软过。永宁侯府的嫡长女陈初蔓好歹为生育了一儿一女,人都去了快四年了,他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肯称呼一声,对永宁侯府每每提起来也是厌恶至极。 这么多年来,多少名门贵女大家闺秀就没一个入他眼的,难道要清苦一辈子不成? “你也莫恼,我又不是逼你非要娶陈四姑娘。你都二十八了,身边也没个人照顾,不拘是什么家世,总得再续娶一个才是。” “以后再说吧。” 丫鬟端过来一大碗羊肉面,并几样小菜,饭菜飘香,他是有些饿了。那小丫头那般为难地不肯留自己用一顿饭,当真是没良心的很。 萧甫山吃的快速,不一会功夫,饭菜便吃得干干净净。 老夫人见他这般饿坏了的样子,有些心疼,他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过得算是什么日子。 吃完饭去了次间大炕上,永青正在上面睡着,瘦瘦小小的,脸色苍白。 萧甫山胸口抽痛了一下,撇过头去不再看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放茶壶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声响。 永青身子一抖惊醒了,扁着嘴哭了起来,老夫人忙拍着他的后背哄着。 萧甫山皱眉,“母亲,您不能这么惯着他,都成什么样子了!” 永青听到父亲的声音,立马停了哭声,惊恐地躲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老夫人不悦道,“他从娘胎里带着的身子弱,不仔细点怕要活不下去了!你不想见他,以后也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母亲,他马上就四岁了,还不会走路,胆子还这般小,他身子再弱也得走路才行啊。” 老夫人揩着眼泪,“你说的轻巧,他连坐着都没力气,怎么走得了路?你若嫌我带的不好,倒是给他们找个母亲来照顾他们。” 萧甫山心中烦闷,出了老夫人院子,一侍卫跟上来低语了几句,萧甫山沉声道,“去忠勇王府。” 在忠勇王和萧甫山还未到松山镇的时候,顾晋元已经得了消息,他冷冷一笑,该来的总会来的。 忠勇王身材高大威猛,气势摄人,不怒自威。虽年过五十却依然能披甲上阵,不上战场的日子也是常去三丰大营练兵,很是勤勉。 此时站在松山镇逼仄的小巷子里,他却有几分忐忑,生出几分近乡情更怯的情绪来,面前是座普普通通的小宅子,黑漆木门上已有些斑驳,他的手犹豫了几次,迟迟没有举起来。 他自己亲手酿的苦果,今日到了品尝的时候了。 就在忠勇王鼓足勇气举手要敲门的时候,门从里面缓缓开了。 院子中间长身玉立着一清萧挺拔的阴郁男子,手提长剑,一身劲装,冷冷地盯着忠勇王。 忠勇王仔细端详着顾晋元,和他一样漆黑如墨的眼眸,一样如鹰钩般的高鼻,一样清冷的薄唇,他双目骤然通红,像,太像了!他仿佛在看年轻时的自己,哪怕是现在,他若是剃了胡须,也是有七分相像。 这是他的儿子! 他缓缓迈开步子,一步一步似有千斤重。 待离顾晋元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顾晋元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直直地指向他的面门。 忠勇王只当他是小孩子耍脾气,不甚在意地想抬手拨开剑,却见那柄长剑直直地刺了过来! 忠勇王身形一转避开长剑,见他出招凌厉充满杀气,顿时不敢掉以轻心,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与顾晋元过起招来。顾晋元每每出招皆是杀招,招式狠辣不留一丝余地。忠勇王征战沙场大半生,战场杀敌为的就是取人性命,也是出剑便是杀招。若是不知道的人看来,两人不像父子,倒像是不死不休的仇人。候在一旁的侍卫们个个冷汗直流,生怕哪个出了意外。 剑声铿锵,二人搏杀了一炷香功夫仍不分胜负,忠勇王瞅着空挡忽地往后一跃,跳出了战斗。 看着眼前气息丝毫不乱的顾晋元,忠勇王哈哈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本王的儿子!” 忠勇王一生勇猛善战,身份尊贵,最大的遗憾就是王府后继无人。来之前只听说顾晋元是今年京兆府的解元,虽也欣喜,却终归是有些遗憾,他若是长在王府,此时应能跟着自己上战场杀敌了。 不想顾晋元书读的好,武艺更是了得,能跟自己缠斗一炷香时间依然从容不迫,这样的人可不多见。不禁惊喜不已。 顾晋元冷冷道,“忠勇王莫不是认错人了,我爹早死了。” 忠勇王笑声戛然而止,他当年听信谗言,追杀赵侧妃,激愤之后冷静下来,已觉出事情不对,暗中派人查寻她的下落,却为时已晚,她似在人间蒸发了一般。每年的春天他都会外出一两个月,走遍了大燕的每一个角落,只希望能遇到她。。 顾晋元怨恨他是应该的…… 忠勇王迟疑道,“你母妃她……可还好?” “死了。”顾晋元淡淡扔下一句,转身进了屋。 忠勇王面露痛苦之色,双目紧闭,铮铮铁汉流下了悔恨的泪水。“宜兰……是我对不住你……” 忠勇王在院中站里良久,抬脚往屋内走去,终是他对不住他们母子,他低一下头又何妨。 忠勇王高昂了一辈子的头今日低到了不能再低,他却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十一月底,京中发生一件大事,忠勇王寻回了流落民间的小王爷,王府连日大摆筵席。王爷想让宗室给他上宗室玉牒,要知道,皇家为避免血脉混淆,生在外面的孩子是不能是宗室玉牒的。祖宗规矩在那里,皇上和宗室自不会为他破坏了祖宗规格,忠勇王便每日上一道折子,让皇上不胜其烦。 朝野哗然,民间也议论纷纷,皆对这位得忠勇王疼爱的小王爷充满好奇,传说他年轻俊朗,器宇轩昂,有适龄女儿的世家贵族们便蠢蠢欲动起来。 可没过几日,这件大事便被另一件大事压下去了。忠勇王的痴傻儿子玮郡王在宫宴上被皇上打得皮开肉绽,扔进了死牢,无论是忠勇王还是皇后,都劝说不了雷霆之怒下的皇上。 这件事虽宫中刻意遮掩,还是在上层传开了。那傻子从宫宴上跑了出去,不知怎回去竟跑去了后宫,轻薄了皇上颇宠爱的柳才人,那柳才人当场便自裁身亡了。柳才人刚进宫不到一年,十七八岁年纪,正是花骨朵般的年龄。老皇上随着年龄渐长,对年轻的宫嫔更为宠爱,柳才人正正是老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儿。 宠妃被辱,老皇上怎可能受得了这等奇耻大辱,差点当场拔剑杀了玮郡王,还是贴身太监冒死抱住了皇上的胳膊。忠勇王手握重兵,这一剑下去,皇上怕就和他结下天大的仇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心机 大丫喜欢吃糖,幼菫便在厨房和几个丫鬟一起做了些焦糖海盐杏仁糖,这个糖能让人吃出幸福感。 做好了刚拿了一块含到嘴里,下人便来传话荣国公来了。 现在是上午,萧甫山应该在军营才对,这个时候来很是奇怪。 幼菫给萧甫山斟茶,萧甫山闻到她身上带着淡淡的香甜的味道,她刚才嘴里含着东西,肉嘟嘟的腮帮子鼓鼓的,一动一动的,跟小松鼠一样悄悄一点一点嚼着咽了下去,她虽刻意控制,那咯嘣咯嘣的声音听到他耳朵里还是很响脆,可爱的很,他虽不喜甜,却闻着这个味道好闻的很。 萧甫山看了青枝一眼,“你下去吧,关上门。” 青枝迟疑地看向幼菫,幼菫点点头,她方退下关上了门。 他这般谨慎,不知是何事。幼菫细想了下,庄子上目前最大的事就是吃喝了,别的还真想不出什么了。 萧甫山再次向幼菫招招手,“坐这边。” 幼菫这次爽快地过去了,她怕他会过来拉她。 萧甫山尽量让自己不那么严肃,自认为很温和道,“今日我来是要跟你说件事,因为事关程家,我觉得还是提前和你说一声比较好。” 幼菫慎重起来,前倾了身子看着他,等他说下文。 萧甫山道,“你大舅父程绍……他恐有麻烦,礼部尚书被查到一些贪腐的证据,其中一项就是卖官于程绍,现在只是暗中调查,还没有惊动御史台和大理寺,但事发是迟早的事。” 程绍送了副字画给礼部尚书幼菫是知道的,那字画太过贵重,说他是行贿买官是妥妥的逃不了的,一个朝廷大员的倒台肯定会砸倒一片跟在后面的小鱼小虾。 程绍看起来是很端方的一个人,却鬼迷心窍行了这般急功近利之事,十有八九是受了王氏的蛊惑,娶妻娶贤还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官宦之家,一个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萧甫山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本不该跟你说起,只是当时刘尚书曾替刘世明求娶你,我怕你糊里糊涂的被卷进去,想了想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萧甫山怕他受牵连特意跑来和她打招呼,这很出乎幼菫意料,她和萧甫山的来往也就两三次,着实谈不上交往深厚。 若说牵连她,顶多是少了份倚仗,别的没什么了吧。 幼菫道,“我倒没什么。大舅父……若是定罪会怎样?” 萧甫山皱眉,她对自己就这般不在意。 “至少是流徙两千里,若是运气不好再加上一些枉法的罪证,流徙三千里并服三年苦役也有可能。” 幼菫蹙眉,程绍若是被定罪,程家就垮了一半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程府里的人谁都不会好过。 幼菫迟疑地看向萧甫山,轻声问道,“荣国公可有办法……大舅父本不想做这礼部侍郎了,但是覆水难收,无奈上任。他是行事很端方的人,一时糊涂做下此事,后来他很是后悔……” “他们待你又不好,你又何必这般顾念他们。你看你,退了亲事不说,还被送到了庄子,你就不怨恨他们?” 他这般小心护着的人,却被他们任意欺负,他对程家很是不喜。 幼菫讶异地看着萧甫山,她退亲的事他都知道,他堂堂荣国公还听这些民间八卦?他一副给幼菫抱不平的样子,又让幼菫有几分感动。 萧甫山看她讶异的样子,解释道,“本公也是无意中听说的,程瓒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 幼菫接受了这个解释,又回答刚才的问题,“有些事也的确是因我而起,怨不得他们,他们待我挺好的。荣国公能不能帮帮程府……若是大舅父是大奸大恶之人我也不会替他求情的……” 程绍的官声不错,他是知道的。 萧甫山为难道,“证据确凿,很难办……且本公和程家一不是世交二不是亲戚,素日也没有来往,本公也不好跟他们开口求情……” 幼菫也知是为难他了,涉案之人一个是尚书一个是侍郎,官职都很高,这已是大案,萧甫山若是插手弄不好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幼菫低声道,“是我强人所难了。多谢荣国公相告。” 萧甫山心中叹息,她真是不开窍,他这般费尽心思循循诱导,原本想她半推半就以身相许自己再顺水推舟心愿达成,此时却怎也开不了口说下去了。他萧甫山何曾这般鬼祟行事过? 萧甫山无奈道,“我再想想法子吧。” 幼菫顿时喜形于色,起身殷勤地给萧甫山续了茶,又颠颠跑去厨房端了一碟子焦糖杏仁糖过来。 她将碟子放到萧甫山手边,笑眯眯地说,“荣国公尝一下,这是刚做出来的焦糖海盐杏仁糖,特别好吃。” 看她巴结献媚的样子,虽过于刻意明显了些,萧甫山还是很受用。 但是糖果……萧甫山整个人都顿了一下,他从小便不喜甜食,他还从未被请吃过糖,这不是小孩子吃的东西吗? 萧甫山面无表情地伸手取了一块放入口中,淡定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幼菫眸子里亮闪闪的。 萧甫山点点头。 自己做出的美食被人喜爱,比自己吃了还要开心。“好吃就多吃些。” 在幼菫殷切的目光注视下,萧甫山又淡定地取了一块吃了起来,他把碟子放到幼菫旁边的矮几上,“你也吃。” 幼菫早已口水直流了,懊悔没有给自己也端一碟子过来。闻言便毫不客气地取了一块吃起来,香甜的味道弥漫唇齿间,让她不由幸福地眯起了眼。 萧甫山不禁失笑,她还真是小孩子心性,若是没有前面的那些苦难,她现在该有多活泼明媚呢。 萧甫山慢慢吃着糖,陪她聊着天,说一些她感兴趣的军营之事,不知不觉一碟子糖便吃完了,其中大半进了幼菫的肚子。 已近午时,幼菫正想委婉送客,张妈妈却殷勤地带着丫鬟们备好了午膳,说是怎好让荣国公空腹而去。 幼菫疑惑地看着张妈妈,她可从来是把外男视作洪水猛兽提防的,今日着实反常了些。 萧甫山很是满意,顺势留了下来,他这几日的努力还是有几分成效的,最起码她身边的几个下人已是认可了自己,这是好现象。 萧甫山已在东次间用起了午膳,幼菫借故出去了一下,一把把青枝拉到西次间,“谁让你们自作主张的,他都要走了!” 青枝委屈道,“是张妈妈吩咐的……”又嘟囔,“反正都是要嫁鳏夫,奴婢也觉得嫁给荣国公总比嫁别的不认识的强……” 幼菫气不打一处来,她们啥眼神就看好这煞神了,跟他一起过日子整日不得心惊胆战的! 她咬牙切齿道,“谁说我一定要嫁给鳏夫了?本小姐年轻貌美的,偏要找个俊俏的年轻后生!” 青枝又不怕死地嘟囔了句,“小姐自己不也说过鳏夫也没什么,人好就行吗?” 幼菫恨恨道,“现在不作数了!你就不怕你家小姐被他拆着吃了?你再说,小心我给你也找个鳏夫嫁了!” 幼菫发泄了一番,又深呼吸几次,平复了下怒火,换上一张笑脸,笑眯眯地回了东次间。 “荣国公久等了。”幼菫笑着坐到萧甫山对面。 合着这小丫头这么嫌弃他,还想找个年轻俊俏的后生。 萧甫山不动声色地吃着菜,“无妨。”说着又递了空碗给她。 幼菫认命地接了碗给他添饭。谁让她有求于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手段 过了腊八就是年。雪灾的影响似乎过去了,京城又喜气洋洋地热闹起来。 一则消息轰动了京城,忠勇王的民间儿子上了宗室玉牒,且封了世子,这在大燕是史无前例的。这还不够,皇上召见了他后对他赞赏有加,赞其必为大燕栋梁,竟给他赐了大理司直的官职。 大理寺司直,掌出使推按品,是实权,从六品的官职。他虽有了举人的功名可以做官了,但是即便是状元,官职也是从从六品做起。 一时间忠勇王府的门槛就要被道贺的官员踏破了。来王府道贺的人无一例外的都带了自家女儿,然却无一人得见世子真容。 世子书房,顾晋元身着藏青色五爪行龙云纹锦袍,坐在紫檀木镂雕蝠纹的太师椅上,眸光阴郁,气势逼人,他如今是忠勇王世子裴弘元。 荣国公……去庄子去的也太频繁了些。 他关门说了什么却是不知道,那两个侍卫是不敢靠近偷听的。 陆辛和幕僚许德一从外面进来,余光瞄了眼世子要滴墨一般的脸,不由心中犯怵,他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许德一刚跟了世子不久,却见识了他狠辣的手段和深沉的心智,对他敬畏有加,丝毫不敢懈怠。 裴弘元眼也不抬,冰冷的声音传来,“说吧,什么事?” 陆辛忙收回思绪,恭敬道,“今日早朝,太子被御史弹劾串通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贪污受贿,卖官鬻爵,其中大多银钱进了太子私库,皇上大怒,着令御史台和大理寺协同严查。” 裴弘元抬头看了眼许德一,“许先生说说看。” 许德一弯腰拱手行了礼,“回世子的话,前几日御史刚弹劾过户部尚书办事不利导致难民增多,这次应是端王回击了太子,不过……同时弹劾太子加两个尚书,倒有些不寻常。” 裴弘元淡声道,“太子前几日针对的是户部尚书,且办事不利这个罪名成不成立还是要看皇上心思,最后顶多就是训斥几句,这可伤不到端王分毫。今日是直接针对太子。说是回击牵强了些。” 裴弘元慢慢走到许德一面前,盯着他道,“端王若没了后招,我可不信。” 许德一额头出了汗,却也不敢擦。 裴弘元坐回到太师椅,又问陆辛,“可查到王爷送到荣国公那里的是什么人了?” 许德一退到一旁,偷偷用袖子擦了擦汗。 陆辛道,“没有……荣国公府戒备森严,侍卫又加了不少。端王和宁郡王还是每日都去一趟国公府。不若……世子问一下王爷……” 裴弘元不置可否,“你们下去吧。” 陆辛上前一步,轻声道,“程侍郎今日散朝便回府了。” 裴弘元冷笑,“不必理会。”偷外甥女的嫁妆买官,他是罪有应得。 王府外院的议事大厅威严肃穆,忠勇王正在跟几个幕僚议事。见裴弘元过来,便让他们稍候,和裴弘元去了书房。 裴弘元是难得来找他一趟的。 忠勇王对这个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儿子满意的很,蒲扇般的大手按着裴弘元的肩膀,笑道,“有什么事坐下说!” 忠勇王手上是用了力的,裴弘元肩膀却丝毫未沉,身子岿然不动,面色淡然地看着忠勇王。 忠勇王又是一阵爽朗笑声,撤了手坐到太师椅上。 裴弘元坐到他对面的金丝楠木椅子上,“父王和荣国公之间有何交易?送到他府上的是何人?” 忠勇王微微怔了一下,没想到他儿子还有这般好本事,连老子的行踪都盯上了,旋而又甚感欣慰,身在皇家若没有点心思和手段是活不长的。 忠勇王笑道,“你为何想知道这些?你想了解朝堂之事,可以慢慢来,荣国公这件事和你牵扯不上什么,这件事你就撤手吧,别查了。” “父王此言差矣,朝堂之事从来都是盘根错节错综复杂,荣国公能查我,我自然也得好好查查他。” “你有这番见识实属难得,这事告诉你也无妨,只是事关重大莫要泄露了出去。送过去的那人是陈文敬的幕僚吴文山,他手里有太子跟陈文敬来往的信件,是太子通敌叛国的证据。他投靠于本王,是想本王能保他和他家人性命。”忠勇王压低了声音,“荣国公若是有能耐让他开了口,大燕怕要变天了……” 裴弘元微缩了下眸子,当年母妃被害,皇后是出了力的。 程绍在早朝上便白了脸,好不容易挨到散朝,借病没去礼部当值,喊了程缙一起回府。 书房里一片愁云惨淡,二人一筹莫展,商议了一整日也没个对策。 小厮进来传话,荣国公来了。 二人相视一眼,脸色灰败地出门迎接。 “程侍郎的脸色不太好。”萧甫山悠然地喝着茶。 程绍颤声道,“多谢荣国公关心,下官……下官无事……” “哦?那看来是本公听岔了,有人说程大人送了幅白山居士的字画给刘尚书,本公原本还想关照一二……” 程绍听出了话外之意,不由打起了几分精神,“是……是有这么回事……下官一时鬼迷心窍……” 萧甫山招了下手,萧东拿了个锦盒放到桌子上,“程大人看看是不是这幅。” 程绍快步上前,从锦盒中拿出字画展开,面露讶异之色,“多谢荣国公搭救之恩!”说着便要跪下。 萧甫山利落出手扶起他来,“程大人莫要客气,程大人该感谢的是你的外甥女何姑娘才是。若不是她苦苦哀求,本公实在不想插手此事。” 程绍面露愧色,“堇儿她……是程家对她不住。” 萧甫山冷哼了声,“程大人知道就好。何姑娘以程府名义施粥赠衣,就算大理寺查出程大人和刘尚书的些许纠葛,皇上应也不会过于苛责。” 春和楼施粥赠衣的事程绍是知道的,有很多同僚赞他乐善好施,他曾叫来春和楼掌柜的问话,才知道是幼菫授意。如今,这件事却救了他一命。 程绍程缙送萧甫山出了府,萧甫山忽而问了句,“何姑娘的亲事可有着落了?” 程绍一愣,“尚未……正在相看着……” 萧甫山说了句,“别那么轻贱她,王公贵族她也是配的上的。” 在程绍和程缙还在回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萧甫山已骑马远去了。 程缙不确定地问程绍,“荣国公他是何意?” 程绍还在望着萧甫山离去的方向发呆,喃喃道,“怕是看上堇儿了……” 萧甫山进了百味居三楼包间,便见端王和宁郡王正抱着胸一脸促狭地看着他。 “荣国公这是去程家了?”宁郡王邪邪笑道。 萧甫山解了大氅,面无表情地拉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地喝起来茶。 宁郡王把他手中的茶盏夺了,斟了盅酒放到他手边,“荣国公该给端王和我敬酒才对,把程绍摘出来我们可花了不少功夫。” 萧甫山也不推辞,端起酒盅冲二人举了举,便仰头一饮而尽。“有劳二位了。” 端王也跟着饮了一盅,笑道,“难得荣国公开口求一次人,本王这人情卖的也是甘之如饴,不知何时能喝到荣国公的喜酒?” 萧甫山没吭声,想起幼菫对他的嫌弃,他还真没信心她能答应他的提亲。她是嫌弃他老吗?还是嫌弃他是鳏夫? 宁郡王道幸灾乐祸地笑道,“看起来倒像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能让大名鼎鼎的荣国公铩羽而归,倒真是有趣。” 端王问道,“许文山开口没?” 萧甫山摇摇头,“各样刑具上了个遍,他就是不肯开口。你们可有主意?” 宁郡王笑道,“要说狠辣,谁能比得过荣国公,我是没办法的。若让我劝说美人就范,倒是有几分把握。” 有侍卫敲门进来,“忠勇王世子来了。” 萧甫山点点头,侍卫开了门。 裴弘元身着石青直缀,披着灰色大氅,长身玉立,面色阴郁,窗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竟暖不了半分。 看着他年轻的脸,萧甫山不禁想,幼菫想找个年轻英俊的后生,也不知是不是心仪裴弘元。 裴弘元从容和端王行了礼,便看向萧甫山,淡声问道,“荣国公府上的客人开口了吗?” 萧甫山冷笑,“忠勇王的嘴巴不太严实。世子今日前来是为何事?” 裴弘元将手中的一个锦盒放到桌上,淡声道,“来帮荣国公的。” 侍卫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里面赫然是一只人手!血淋淋的,应是刚切下来没多久,空气中弥漫开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这次是吴文山妻室的,下次便不好说是谁的了……若还不说,人食五谷杂粮总有生病的时候,病死一个两个也是有可能的。”裴弘元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是在谈论今日的天气一般。 在场众人皆脸色微动,他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又是文人出身,这手段也太狠辣了些。如今有了世子身份,假以时日,怕是个能搅动风云的人物。 侍卫合上了锦盒盖子。 萧甫山盯着裴弘元冷声道,“世子能轻易动了大理寺大牢里关押的人,倒是有几分本事。本公好奇,你这般热心目的何在?” “荣国公收下便是。”裴弘元起了身,转身出了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合作 御史台和大理寺雷厉风行,不出几日,便把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的贪污证据一一查实,拟了折子递给皇上。至少有一百万两白银进了太子腰包,皇上大怒,责令太子交出赃银,并在东宫反省,无旨不得外出。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被查抄了家产,往西流徙三千里并服劳役,家眷随行。其他涉案人等也被一一发落。 程绍却被法外开恩了,因其所涉金额不大,且又心系灾民为君分忧,便从轻发落,只罚了两年的俸禄以儆效尤。 就在众人以为太子之事尘埃落定之际,荣国公又参太子串通陈文敬通敌叛国,并有书信为证。 皇上雷霆震怒,褫夺了太子储君之位,迁出东宫,贬为恭王,皇后也被斥责教子无方,令其在坤宁宫反省,一时朝野哗然。 已是年关了,任朝堂上如何风云变幻,京城的大街小巷已经热闹了起来,喜气洋洋的有了过年的味道。 雪灾对京城的影响已经过去,南方的粮食运到了京城,关门一个多月的粮店又重新开始营业了。有了粮食,老百姓的心就安稳了。 秦先生带着一个账房和一堆账本来了庄子,他向来不拘小节,见面就笑道,“你到庄子上也挺好的,见你面方便了许多,不必像在程府时那般拘束了。” 幼菫很喜欢秦先生的性格,这跟现代人的相互之间的交流方式很接近,让她倍感亲切。对他的说法她也是深表赞同,“先生心胸开阔,一样的风景在先生眼里自然和别人不同。庄子上自由自在,我也是很喜欢的。” 秦先生把账本推给幼菫,“这是这半年秦家商号做皇家生意的来往账本,你看一下。一共盈利了一百二十万两,你的一成分红是十二万两。” 有皇上玉口金言为秦家商号作保,商号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在全国的局面一下子全面打开了。除了皇家生意大赚特赚,其他的生意也是比往年好上许多。秦先生原本顶着风险为买了几大船的番薯,被族中众人非议,到了年底结账,一切质疑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秦家家主的地位也彻底稳固了。 幼菫也没有客气,接过账本仔细看了起来,她是想了解一下秦家商号的生意内容。一页页翻过去,种类很是庞杂,大到建造宫殿用的木材,小到针头线脑,粮油,衣物织造,胭脂水粉,珠宝玉器,绢花、皂角澡豆,甚至还有军队物资的供应。这跟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原以为秦家只负责某几样物资。 幼菫好奇地问,“秦家商号一下子揽了这么多生意,会不会引起原先皇商的不满?” 秦先生笑,“那是自然,其中一家商号是前太子做靠山,没少给我们找麻烦,如今太子被贬斥,我们以后能轻省些。当然,秦家也只是负责了一部分采买,。” 幼菫让青枝拿来他们在静慈庵时做的香皂,有各种香味的,桂花香的,玫瑰香的,茉莉香的,栀子花香的,茶香的,还有透明的香皂里面放着整朵的花,让人看了就心生喜爱。 素玉端了盆水进来,幼菫取了一块茉莉花香的香皂给秦先生,“先生用这个洗手试试,比起澡豆如何。” 秦先生湿了手,涂上香皂搓洗,冲洗干净后手上清爽湿润,且有淡淡的清香。商人的敏锐嗅觉让他顿时发现了商机,他惊喜问道,“好东西啊,比澡豆要好用许多,这是哪里来的?!” 幼菫也不卖关子,“我不喜欢市面上的澡豆,就和青枝自己琢磨着做的,这两年一直用着,我们给起了个名字叫香皂。”世面上的澡豆也是近几年才研制出来的,还处于很初级的阶段,只是比皂角方便了一些而已,着实说不上有多好。 他面露惊愕之色,这居然是她自己做的?即便是澡豆也是各家都有自己不外传的秘方的,秦家商号的澡豆之所以受欢迎,正是因为有这不外传的秘技,做出的澡豆滋润又清香。可比起幼菫做的,那就差太多了。 这么好的东西居然只是一个小女孩自己在用,不能化为利润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暴殄天物。秦先生问道,“何姑娘可曾想过用这一方技盈利?” 幼菫之前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手头宽裕了她就懈怠了,不想太费心费力。这个不比开店,要生产,还要销售,环节太多,她出门又没那么方便,也没什么可用的人手。 她直言道,“我一个闺阁女子做起来着实是有心无力,先生若是感兴趣可以试试,给我两成利润就好。” 秦先生喜出望外,这是独一份的生意,他可以预见利润会是非常可观的。他爽快承诺道,“我分你四成利润,只是这方技千万不要外传了。我打算先在京城试水,打出名号后再在全国推广。” 幼菫其实觉得他能出到三成就很好了,这技术含量也不算很高,秦先生的确是很大方。 商议好了细节,又拟了一份协议,待技工掌握了制作工艺就可以批量生产了。 幼菫收了那十二万两银子的分红,她的手其实是颤抖的,半年啊,几乎顶了她外祖母和父亲母亲的全部身家。 这么多钱,她还真想不出能干啥用。 第二日秦先生就带着几位他信任的技工来了庄子,他们世代都是秦家的家奴,在秦家奴仆里地位颇高。 青枝已提前把所需材料都备好了,幼菫亲自出马,手把手地把制作香皂的工艺演示了一遍,又让那几位技工操作,指出他们操作过程中的不足,忙了一整天,几人算是差不多掌握了制作工艺。幼菫让他们回去多加练习,其中的细微之处还是要靠每个人的领悟。 秦先生午膳吃到了在外面吃不到的各式菜肴,夸赞道,“这味道搭配真真是绝妙美味,辣椒自从引进到大燕,也没哪家酒楼能把它给这么好的利用起来。你的春和楼我没少去吃饭,怎这些菜肴那里没有呢?” 众人对辛辣菜的接受程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好,幼菫对开川菜馆更加充满了信心。“春和楼的菜太杂了,不适合再添这种菜。我打算另开一家酒楼,专做这种辛辣的菜肴。” 秦先生来了兴致,“我们合作吧,把这个酒楼开遍大燕,还是四六分成,如何?” 幼菫原本就要自己开酒楼,若能和秦家合作,自己倒省事了,能偷懒是最好不过的了。“先生肯跟我合作我自然是乐得轻松,只是您也太大方了些,开酒楼用的人手可是多,管理起来也麻烦,利润率不见得有香皂那么高的。” 秦先生摆摆手,“诶,此言差矣。酒楼的收益可不低,秦家也是有酒楼生意的,这个菜系新奇,生意定然是好的,吃饭每日的流水可比香皂大多了。还有你春和楼的汉堡和沙拉酱,若是可以,我也想把它推出京城,那个五五分成都可以。” 幼菫却不好一再占秦家便宜,“酒楼就三七分成吧,我又不用出钱出力,拿三成足够了。汉堡和沙拉酱四六分成,这个做法要麻烦许多,是很难被模仿去的,我可以再教一些相关的菜品做一个系列,不要和其他菜肴混着卖了。” 秦先生拍板定了此事,他喜欢幼菫的一点就是她从不贪心,虽他也是爽快之人,可如果对方太斤斤计较交往起来就太难受了。反而她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忍跟她讨价还价。若是换做他人,他定是要拿出无商不奸的本性来,二八分成一九分成也是可能的,甚至可以一次性直接买断。对她,他却是想长久和她有个良好的合作,她新奇的点子层出不穷,是秦家商号的福星。 秦先生走的时候,很不客气地顺走了两坛子辣白菜。 此后连续多日,庄子里的空气都是麻辣味的,秦先生派来几位大厨,整日跟着幼菫和青枝学做川菜。 谢谢大家能陪我走到现在,第一次写文,无数次想放弃,是你们的阅读和评论让我一次次地又坚持了下来。每一个收藏,每一个评论,每一个打赏,都会让陷入自我质疑的我满血复活,甚至写作到天亮。编辑联系我说,明天开始要入V了,需要每日两更,压力很大,希望亲们能继续支持我。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相看 幼菫拜托秦先生找夫婿的事,有了眉目,目前有两个人选,一个是贫家举子,今年刚中的举,二十岁,家中贫寒,靠秦先生接济读书,很有才华,为人爽朗,不拘小节,对子嗣没甚要求。秦先生言语之间对此人颇为看好,应是对了他脾气的。 另一位是个少年将军,二十二岁,原配是两年前过世了的。已有一子两女,其中一子一女是嫡出,府里只一个姨娘。如今两个孩子都是姨娘教养,终归是不成体统,他是想找个官家出身的世家女掌家,相夫教子。此人性格豪爽,秦先生在西北行商时遇险,幸得他所救。跟他说的是女方不想生孩子,他也是没有什么意见,能合了眼缘就好。 幼菫更倾向于那个将军,他胜在有了子嗣,只要自己细细经营,婚姻关系能更稳固长久些。他所求明确,倒让她放心不少。她现在虽泡着药浴,最终能否治好张太医却是没说的,到时若是能生孩子是意外之喜,不能生也不会太愧疚于他。那位举子,他现在或许是不介意子嗣只是,将来上了年纪呢,人之本性,她是不信他能守住自己的初衷的。 秦先生尊重她的选择,说是让他夫人安排带她相看。 他其实更想把自己的大儿子介绍给幼菫,幼菫的头脑太适合做他们秦家未来的掌家媳妇了。可是他是商人,儿子将来也是要继承家业的,在世人眼里商人比官家身份要低贱,又再多的钱也高贵不起来,地位连贫家秀才都不如。现在儿子也开始跟着他行商,秦先生却不敢带他见幼菫,怕他种下情根,徒增烦恼。 天蒙蒙亮,幼菫便包裹严实了,坐马车去了崇明寺。 秦先生给安排的,今日要相看的是位将军。大燕逢五逢十沐休一日。今日是腊月二十五,正是沐休的日子。 幼菫在小青山住了三年,崇明寺却是从来没来过的,只在去韩老太爷的庄子时远远地看过寺门庄严。 崇明寺山在大青山山脚下,从官道上拐下来,一路平整,坐马车可以直通寺门口。 下了马车,幼菫皱眉看了眼那两个护卫,她相亲的事是不想让顾晋元知道的。 崇明寺是座千年古刹,规模宏大,庙宇楼阁星罗棋布,逶迤重叠,古木参天,奇峰错列,山道婉转崎岖。此时已近正午,山间还萦绕着丝丝薄雾,给崇明寺平添了几分神秘和灵气。 寺内有佛像百尊,有天王殿,大雄宝殿,朝佛殿、香山殿,韦驮殿、伽蓝殿、接引殿和讲经堂等建筑。 见时辰尚早,幼菫先去正殿上香。殿上的释迦牟尼佛像慈悲,幼菫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磕头,祈求佛祖保佑前世父母安康,保佑今世父母外祖母早登极乐。 幼菫添了十两银子的香油钱,由知客僧去了专门给香客居住的禅房。 幼菫问清了秦夫人住的禅房,便带着青枝过去拜访。 秦夫人三十多岁年纪,凤眼修眉,面色红润,身着折枝菊花纹锦袄,款式看起来很熟悉,倒像是出自她的铺子。秦夫人未语先笑,捏着幼菫的手亲切笑道,“老爷一直夸你,今日才得见,不想竟是这般美貌佳人。我还真是揽了个好差事。” 她说话爽利,透着股官家夫人没有的洒脱。 幼菫配合地红了红脸,对自己找夫婿这种惊世骇俗的事,他们两口子的接受度比她想象的要高不少。 “陈将军在香山殿,此时已在那里候着了,我带你过去。”秦夫人笑眯眯地牵着幼菫的手。 幼菫让那两个护卫在禅房等着,她要和秦夫人单独逛逛。 护卫见她们后面跟了一群丫鬟婆子,迟疑了下便同意了,秦先生前日带着账房去庄子见她,对她分外客气,他们是知道的。吃人最短,他们这几日在庄子上好吃好喝的日子过得滋润,表小姐又是和气的性子,难得要求他们什么,他们怎么也不好意思回绝。 香山殿呈四合院布局,殿宇古朴多姿,牌坊精雕细琢。牌坊上书“法界唯心”四字。 香山殿一共三重殿,第一重殿“觉海香光”,第二重殿“妙严殊胜”,第三重殿“三圣殿”,三圣殿是正殿。 秦夫人引着幼菫径直去了三圣殿的偏殿,偏殿前松柏挺立,隐隐能遮挡几分外面的视线。 秦夫人让丫鬟婆子等在外面,只让青枝跟着,进了偏殿门,便见一身姿挺拔如松的青年微笑地看着她们,他身穿靛蓝色杭绸夹棉直缀,披着藏青色斗篷,剑眉高鼻,眉眼清阔,气宇轩昂。 “秦夫人。”陈将军颇有礼数地拱手请安,声音爽朗,底气十足,应是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秦夫人笑眯眯道,“哎呀真是巧,陈将军也来上香。” 陈将军笑笑,又跟幼菫微微颔首,掩下眼底的惊艳之色。 秦夫人笑道,“看我也忘了介绍一下,这位是陈将军,这位是何姑娘,都是年轻人,认识一下也无妨,别拘束了。” 待二人互相见了礼,秦夫人陪着说了会话,夸完陈将军年轻有为,颇得上峰重视,又夸幼菫知书达理,是女中状元。二人在一旁听着,不时搭几句话,也相互暗中打量了对方。 秦夫人借口要去正殿上香,捏着帕子笑眯眯地出了殿门。 幼菫有些尴尬,她以为秦夫人会一直在一旁陪着她,现在两人大眼瞪小眼,中间连个过渡缓冲都没有。 陈将军爽朗笑道,“我也是第一次相亲,跟想象的还是不太一样。何姑娘若是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是。” 他的性子倒是不错,应该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让人不由受他感染心情舒朗了几分,幼菫有了些前世跟人交往的自由自在,跟爽快人说爽快话,也不想再拘束什么礼法。 幼菫笑道,“陈将军的大致情况秦夫人跟我说过了,我一时倒没想起来有什么想问的,不若将军问我吧。” 陈将军被幼菫的笑晃了眼,稳了稳心神,方问道,“何姑娘出身簪缨世家,又有倾城之貌,虽是孤女,好亲事应也不会少了,为何要……” 他是疑惑她怎沦落道找个鳏夫做继室吧? 幼菫也不避讳,“我坊间的名声不太好,命硬,还因此被退了亲事,将军是否介意?” 她很坦然,倒是合他的脾气,他最怕的就是说话含含糊糊遮遮掩掩,“陈某征战沙场多年,已是神鬼避让,又岂会怕那虚无的命数之说。” 幼菫笑道,“将军好气魄。不过我的命格也没传的那么差。将军若只有如今一子二女可否知足?” 陈将军是听秦先生说过的,心中猜测她或是害怕生孩子,便道,“陈某对生子之事是不强求的,你若不想,我不会强求于你……”说着脸色有些不自然,幸而脸膛晒得黑,看不出红晕。 人家姑娘还不知道答应不答应,他便这般说,着实孟浪了些。 他又忙拱手致歉道,“陈某失言了,何姑娘见谅。” 幼菫也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几句缓和气氛,殿内的光线却忽地暗了下来,地上是一道长长的身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嫁我 幼菫以为是秦夫人回来了,转头往门口望去,迎着阳光看不仔细,只觉是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如天神般堵住了半个殿门,很有压迫感。 陈将军却是肃然向前跨了一步,拱手道,“参见荣国公!” 幼菫心中一颤,怎遇上他了,也不知他刚才听去了多少……不管听了多少,自己这般私会外男,还不知要被他怎么瞧不起。 萧甫山面无表情地缓步进了偏殿,也不看幼菫,对陈将军道,“妨碍陈将军约会佳人了,西北不稳,本公着实不放心,陈将军即刻动身,去照应一二。” 陈将军怔楞片刻,现在马上过年了,按说不是急务都会拖到年后初六以后再说。 但是军令如山,陈将军沉声道,“遵命!”他又看向幼菫,踟躇道,“何姑娘……” 萧甫山冷冷打断,“陈将军还是回去收拾行装吧!” 萧甫山也太不近人情了些,马上过年了,陈将军家中还有孩子,幼菫忍不住道,“荣国公不若通融一下,待过了年再说。” 萧甫山身上散发出一股摄人的寒意,陈将军心中一颤。 他已明白荣国公和幼菫是认识的,不敢再迟疑,深深看了幼菫一眼,转身离去了。 幼菫目送陈将军出了偏殿。她发现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似乎都不在了,只有很多身穿程子衣的带刀侍卫分散站在院中。 周身的寒意散尽,萧甫山背手看着幼菫,眸子里晦涩不明,似笼了一层阴霾。他是想不到这小丫头还有这等本事,自己跑出来相看起人来了。 幼菫小心翼翼地侧了下身子跟他错开,避开他逼视的目光,“荣国公,秦夫人还在外面等着,小女先告退了。” 萧甫山不紧不慢地踱到香案前,从香盒里取了三支香,在烛火上点了,插到香炉里,佛香袅袅绕绕,弥漫开来。 萧甫山淡声道,“不着急,秦夫人就在觉海香光偏殿休息。”转头跟外面道了声,“端个炭盆进来。” 他都已经把秦夫人安排走了,看来是早就来了。他一副云淡风轻从从容容的样子,也无所谓她会不会生气,是觉得一切在他他掌控之中吗?她相亲也妨碍不到他,他却丝毫不留情面地把陈将军赶走了,都不容人多说一句话。 幼菫有些气恼,抬头瞪着他道,“荣国公怎能这般行事……” 她瞪眼生气的模样鲜活生动,比他恭谨端庄的样子好太多,但却是为了别人,萧甫山心中又有些计较起来。 “你若是想嫁人,何必舍近求远,本公也是没有妻室的。”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似是在说件寻常事。 幼菫脸色涨红,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荣国公莫开玩笑了,小女怎配得上您,我是孤女,又退过亲,名声实在说不上好……” 小丫头也太妄自菲薄了,她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他语气沉沉,“本公的名声也不好,世家都怕自家闺女死在我手里,多少年了也没人肯嫁。母亲声称我若是不娶妻,便不让我带兵打仗了。本公不能忤逆长辈,又不能置国家大义西北百姓生死于不顾,实在是忠孝两难全。” 幼菫有些不信。他堂堂一个国公爷,手握重兵,权势滔天,相貌又出众,想嫁他的人怎能少的了。“您莫要诓我,且以您的权势,他若想娶谁,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萧甫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喔?本公在你心目中这么厉害?” 幼菫不自在地别过头,“大家都这么说的。” 侍卫搬来一个炭盆,放到了幼菫跟前。 萧甫山指着地上的蒲团,“你先坐下烤烤火,本公记得你是怕冷的。” 他观察的倒是仔细……出来这么久,殿内阴冷,幼菫身上已是冰凉透骨了。幼菫道了谢,坐到蒲团上靠着炭盆取暖,兽形炭已是烧得通红,映在她红彤彤的脸上,面色更是娇艳惑人。 萧甫山也在她身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跟她靠得很近,幼菫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 他拨了拨炭火,“本公是西北军首领,往年一年里有大半的时间是在凉州,今年几乎一整年都待在京城。你说是为什么。” 西北连年征战她是知道的,他在西北是战神一样的存在,为大燕震慑着吐蕃和突厥。他一直待在京城,的确是很奇怪…… 萧甫山低头看着缩成小小一团的人儿,像一团绵软的软糖,软软的,甜糯糯的,让人忍不住想吃一口。她的头发泛着青黑色的光泽,细软馨香,像上好的丝绸一般,额间的发丝低垂,掩住了她轻蹙的眉眼。 萧甫山心有所动,伸手将那绺青丝轻柔地别在耳后,手指触到她嫩滑的脸上,手指酥麻,一股电流顺着指尖蔓延开来。 幼菫吓得身子往后躲闪开,青色碎发又落回了眉眼间,挠的她的脸痒痒的,强忍着没有伸手去挠。 她低声道,“荣国公,我真的得走了……”幼菫又发挥了自己的鸵鸟精神,一看不对劲就躲起来。 萧甫山手顿了下,收了回来,“本公帮了你大舅父,你不是一直想报答吗?你嫁给我,帮我应付过家母,就当是回报了。” 萧甫山救程绍,的确是冒着风险的,官场倾轧,万一被对手抓到把柄那就是致命的。幼菫是很感激他的。此时让她帮他脱困作为回报,她也着实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可她想到若生不了孩子,便要战战兢兢在国公府里艰难生存,为了报恩要搭上自己的一生,她也有些不甘心。她还是想过自己能做主的舒心的日子,不用刻意奉迎,不用委曲求全。 偏殿里静悄悄的。殿上供着观音菩萨,手持玉净瓶,目光柔和,满脸慈悲,微笑地看着殿下二人。 幼菫低头沉思良久,“荣国公大恩,小女是铭记于心的。荣国公忧国忧民,想尽快披甲上阵,我可以嫁给荣国公解您一时之困。婚后你我以礼相待,他日若是您遇到良人,再与我和离续娶便是。” 萧甫山脸色有些不好了,她就这般嫌弃他? 幼菫偷偷瞟了眼萧甫山,看他脸色阴沉,低声道,“荣国公若是不答应,不若再想想别的法子……” 他萧甫山第一次想娶一个女人,又岂能让她就这般错过。即便她是不情愿的…… 他眸底沉沉,沉声道,“好,年后便让媒人去程府提亲。你就等着出嫁吧。” 嫁给他,要不要和离就不是她说了算的了…… 幼菫见他说了的笃定,心中却打起鼓来,她答应的似有些草率了。她脑子昏昏沉沉的,怎么走出偏殿的都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满意 待秦夫人跟她打招呼,她才回过神来。 秦夫人遗憾地说道,“陈将军有紧急公务要去西北,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就这么赶巧,唉……你竟和荣国公熟识,多少人想和他搭上话都不能……荣国公的排场真是大,香山殿周边都被他侍卫把守着,没人靠近的了……” “他曾到过程府做客,所以是见过的。”幼菫心绪不宁,强打着精神和秦夫人说着话,回了禅房。 午膳是知客僧送来的斋饭。 崇明寺的斋饭著名,今年有了和静慈庵同源的豆腐,斋饭更是声名远播,外地人来了京城,都要特意到一趟崇明寺品尝斋饭,再去一趟静慈庵吃全套的豆腐斋饭。 崇明寺把豆腐发挥道了极致,斋饭里虽只有两道豆腐,却做的淡鲜可口,回味无穷。幼菫突然想起净空法师还许了自己一个承诺,她细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让他做的。 用了斋饭后,秦夫人商量着幼菫一起去静慈庵住一晚,尝尝那里的豆腐斋饭,“老爷总说那里的豆腐斋饭好吃,老太爷在山上住时日日都去吃的。也不知临时去能不能有空出来的院子。” 幼菫知道慧明师太是有留出一个备用院子的习惯的,她笑道,“空院子应该会有,我在那里住了三年总有些情面的。只不过我现在的情况,不方便这般在外过夜,我给慧明师太写封信,您拿着信去就好。” 给抄了那么久的经书,慧明师太是认识她的笔迹的。 有个穿着体面的妈妈过来请安,“请何小姐安,老奴是荣国公府的。听闻何小姐也在崇明寺上香,我家老太太请您过去喝杯茶。” 原来荣国公是陪他母亲来的。这速度也太快了些,接着就要见未来婆婆了?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性格,这关系到她未来一段时间内的日子是否好过。 幼菫写了信给秦夫人,让她先行一步,秦夫人叮嘱她回了京城给她去了信,方跟她道了别。 幼菫换了件竹青色如意云纹织锦缎袄,墨绿色缠枝纹素软缎绵裙,皮毛里妆花缎斗篷,拿上掐丝珐琅花蝶手炉,跟着妈妈走了。 这是一个单独辟出来的禅院,门外有重重侍卫把守着,进了禅院,看见萧甫山正站在禅房前的银杏树下,低声和一个侍卫说着什么。 看到幼菫进了禅院,萧甫山又交代了两句,让侍卫退下。 他站在树下静静地看着幼菫跟着妈妈走了过来,就在幼菫跟她错身而过的时候,他轻声道,“母亲很和气,你不要害怕。” 幼菫脚步顿了顿,萧甫山轻笑,“去吧。” 妈妈回头等了等幼菫,见幼菫跟了上来,又不露声色继续往前走。到了正中央的禅房门口,待门口的丫鬟通禀了,又有丫鬟掀开了帘子,妈妈引着幼菫进了禅房。 禅房里很安静,有淡淡的檀香。炕上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笑眯眯的,身着檀色百吉纹织锦袄,绣凤穿牡丹纹眉勒,手里捏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年轻的时候定是个美人,如今也是能从眉眼上看出几分当年的风采。 屋里还规矩地候着几个丫鬟,两个妈妈,低眉敛容。刚才领她进来的那位妈妈在老夫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夫人笑意更深了。 青枝伺候着解了斗篷,幼菫低眉敛容,屈身行礼,“何氏幼菫给老夫人请安。” “好孩子过来坐,炕上暖和。”萧老夫人说话声音和气,跟幼菫亲切地招招手。 幼菫道了声谢,上前坐到了炕沿上。 萧老夫人笑眯眯地端详着幼菫,个子高挑,容貌美艳,尤其那双潋滟的眸子似能勾人魂魄,身段也好。“真真是好相貌,我看着都觉得稀罕……几岁了?” 幼菫淡淡笑着,恭谨答道,“过了年就周岁十五了,四月的生日。” 言行举止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老夫人觉得满意,要说哪里不好……年纪小了些。想想儿子那般人高马大的,又是二十多岁血气方刚的时候,萧老夫人有些担心…… 萧老夫人从手腕上褪了个绿汪汪的玉镯,拉着幼菫的手给她戴了上去,细细摸了摸她玉白的手,“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的手白嫩,戴着就是好看。” 老夫人的手心柔软温暖,幼菫想到了前世的母亲,母亲的手也是这般柔弱温暖,让她心中安宁。 幼菫道了谢,又陪着老夫人说了几句话。老夫人问什么便答什么,不刻意奉承,也不夸大其词。 老夫人越看越欢喜,不矫揉造作,也不聒噪,性子乖巧和软。儿子挑人还是有眼光的。 萧甫山掀帘子进来了。 老夫人嗔怪道,“我们好好说着话,你进来作甚。” 萧甫山看了眼幼菫,她恬静地坐在炕上,丝毫看不出窘迫紧张,他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语气却是温和,“何姑娘今日还要回去,再迟了就得赶夜路了。” 老夫人笑呵呵道,“罢了,人我也见过了,你便送她回去吧。我在崇明寺再呆两日。” 幼菫心想,老夫人的确是很和善,有这样的婆婆是儿媳的福气了。看她这么高兴的样子,心里就有些不忍,不知她以后若是知道了这场亲事就是一场协议,会有多伤心。 幼菫跟老夫人道了别,跟在萧甫山后面出了禅房。 于妈妈笑着给老夫人斟上热茶,“何姑娘可真是美人儿,就跟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仙女一般。现在还是生嫩,再过两年,还不知道要美成何等模样呢。” 老夫人笑道,“若不是这么美,老大又怎会这般巴巴地想赶紧娶进门,以前只看他冷清冷性的,何时对谁这般用心过?” 领幼菫进来的那位廉妈妈接话道,“可不是,进来才多大一会,便担心的跟什么似的,两人日后定是恩恩爱爱的,老夫人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老夫人叹了口气,“就是年龄小了些,也不知她能不能受得住……” 廉妈妈安慰道,“过了年也十五了,女子这个年纪成亲的多的是,大小姐嫁给端王爷的时候不也才十五岁么。难得国公爷起了心思,老夫人您该高兴才是。” 提起大女儿萧宜岚,老太太脸上露出欣慰之色,她是她的骄傲,也是最让她省心的。“说的也是。他性子执拗说一不二的,现在肯成亲已是不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归府 萧甫山护着幼菫上了车,领着二十多个侍卫骑马护在前后,再加上庄子里的护卫和护院,队伍拉的很长。他留了一半的侍卫在崇明寺。 张妈妈和青枝紫玉又紧张又兴奋,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看,堂堂荣国公护送她们,又带了这么多威风凛凛的侍卫,实在是太气派了! 那两名裴弘元送来的护卫极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在实力面前他们什么也不能为世子做。一路忧心着,回去要不要如实禀报荣国公送何幼菫回庄子的事,还有香山殿的事要不要禀报? 他们只知道何幼菫去了接引殿,也知道荣国公去了接引殿,但是发生了什么他们是不知道的。 二人想着世子阴冷的脸,不禁冷汗淋淋。 幼菫上了车便一直沉默不语,心乱如麻,青枝安慰道,“小姐莫要担心,奴婢看荣国公待您挺好的,您看他这一路已经跑过来两回了。” 她还是想不通,萧甫山为什么非要娶她,他若是想娶亲,不可能找不到别的贵女。他们之前也不认识,就最近多了几次来往,她委实找不出能让他非要娶她的理由。娶她对他来说实在没什么好处,甚至会让他陷入非议。 幼菫忽然想起之前他说过的一句话:你怕也没有用。本公若想做什么,你拦也拦不住,逃也逃不了。 他那时是认真的还是在吓唬她?若是她今日拒绝了,他还会想法子求娶吗? 回了庄子,程府的陈管事在庄子里等着,已等了半日,看到护送幼菫回来的是荣国公,还有一大群的带刀侍卫,惊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萧甫山眼光往他身上一瞥,他便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结结巴巴地请安,又解释道,“明日一早二少爷和表少爷来接表小姐回府,老爷说以后都不必来庄子了。” 程家总还算识趣,萧甫山问道,“是哪位表少爷?” “是二太太娘家的侄儿顾表少爷。” 陈管事话音未落,便感觉头顶上一阵寒气逼人,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话了,吓得跪地上不敢起来了。 幼菫见陈管事被吓成那样,抬头看了眼萧甫山,他萧冷的脸立马变温和了,“你起来吧。” 陈管事战战兢兢爬起来,又询问幼菫的意思。 年后便要议亲了,也不方便再待在庄子上,她便也没推辞。 天色已晚,她没有留萧甫山,尤其是陈管事还在这里。她感觉萧甫山临走前的那一瞥好像是很不满。 已在庄子里住了一个多月,花房里的菠菜、生菜、苔菜已经长成,绿油油的很是喜人。 幼菫并几个丫鬟拿着剪刀,仔细挑着个头大的生菜菠菜剪,体会着收获的喜悦。 幼菫嘴里跟青枝碎碎念叨着,“生菜菠菜最适合涮锅子了,锅子里烧上浓浓的羊汤,羊肉要切的薄薄的,涮几下就熟,再调个芝麻酱加油泼辣子的料碟,待回了府咱做一次尝尝,肯定比酒楼里的好吃……” 也不管青枝应和不应和,继续道,“锅子还是要人多吃起来才热闹,要过年了,咱也不拘什么规矩了,咱几个围一个锅子吃,热热闹闹的……你再递我个篮子。” 一只修长的手递了篮子过来,幼菫回头,撞入眼帘的是脸上氲着淡淡笑意的裴弘元。 幼菫笑道,“晋元表哥,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说怎么涮锅子的时候。”裴弘元从幼菫手中接过生菜,放到篮子里。“姑母派我们来接你回府,说是拖也要拖回去。” 后面还站着乐呵呵的程珂,幼菫又笑着打了招呼。 程珂看着花房里的菜,嘲笑起幼菫来,“你这丫头真是俗人,好端端的花房让你种满了菜!” 程珂见面便跟幼菫打嘴仗,这毛病是改不了了。 幼菫瞥了他一眼,假装气鼓鼓道,“二表哥既然嫌弃,到时我们吃你看着就好。” 程珂上手就捏幼菫的腮帮子,跟幼菫嬉闹起来。他小时候便喜欢捏幼菫腮帮子,现在看着鼓鼓的腮帮子就手痒忍不住捏一下。 裴弘元眸子里染了冰霜,他不喜欢幼菫跟别的男人亲近,哪怕程珂对她无意。 裴弘元出声打断他们,“收拾一下走吧。” 返程的路上很顺利,幼菫想起来庄子时的凶险,还是后怕不已。幼菫掀开帘子看向外面,裴弘元正骑着马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边,身穿石青色团花纹暗纹直缀的他身形修长矫健,骑在马上甚是潇洒。她总感觉他好像跟以往不太一样了,却说不明白是哪里不一样。 见她掀开帘子,裴弘元驱马靠近马车俯身问道,“有什么事?” 幼菫笑道,“表哥雇的护卫今日就还给你了,以后我也用不到了。昨日我已经给他们结清了工钱,表哥可别再多给一份。” 裴弘元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心神不宁的二人,淡淡道,“嗯,我知道了。” 一行人到了程府,王氏带着程府三个女儿在站在府门口等着,顾氏不在,幼菫很意外。 上次从静慈庵回府,只一个紫玉在门口等着,这次待遇提高了不少。 王氏待幼菫和气了几分,还说了几句路上辛苦之类的客气话。幼菫也不驳她的面子,配合地回了几句。心中疑惑,她不是恨自己入骨吗? 幼菫回落玉轩稍稍休整了下,将带回来的青菜和辣白菜分装了四份,大房二房各一份,另两份并一应年礼,让青枝紫玉带着外院下人,送去了韩府和秦家商号。 送去韩府的还有三本厚厚的书稿,把阿拉伯数字及一些运算符号的运用介绍了一遍,把自己记得的一些定律和定律的推导都写了进去,加了大量的实例。最近在庄子上时间充裕,倒是把这一大块工作给专心做完了。 在瀚文轩,裴弘元沉着脸听着两个护卫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紧紧攥起了拳头,指关节发出咯嘣的响声,“她去香山殿你们居然没跟去?她和荣国公做了什么你们不知道,她若出了事你们是不是也不知道?” 二人不敢辩解,面色灰败,单膝跪地请罪。 他淡淡说了句,“回王府领二十军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亲事 顾氏让贴身丫鬟过来请幼菫去苜蓿园一起用膳。 裴弘元,文清,文秀都在。 顾氏面色红润,似乎胖了些,幼菫好奇问了句,顾氏脸羞红了,映衬着鬓边镶嵌红蓝宝石的鬓花,显得格外年轻动人。原来是怀孕了,已经两个多月了。 幼菫替她开心,这可是大好消息,顾氏进门这么多年没怀孕,这一胎来的实在是不易。 幼菫送来的生菜,菠菜,还有辣白菜都摆上了八仙桌,顾氏吃了不少,“正好觉得口里腻歪,就想吃些清爽的。” 幼菫笑道,“以后每日让庄子往府里送着,还有一些菜慢慢也就长起来了,断不会缺了舅母吃青菜。多吃些水果蔬菜对孩子也是好的,舅母定能生个白白胖胖的弟弟。” 顾氏心中熨帖,幼菫待她亲近,哪怕是在庄子里住着,都惦记着她这边的点心铺子,还让青枝去教着祥和斋做了个焦糖杏仁酥和泡芙,现在是卖的最火爆的点心。 顾氏笑道,“堇儿心思精巧,不管到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的。也不知是谁能有这般好福气娶了你,定是宜室宜家的。” 裴弘元沉默地吃着菜,她太过美好,谁都看得见的,这不是什么好事。 幼菫想到了萧甫山,不禁红了脸。 幼菫身旁的文秀扭头看到了,嗤嗤笑起来,“表姐脸红了。” 幼菫也暗自好笑自己红什么脸,跟她又不是真结婚。 裴弘元蓦然抬头,看到幼菫的脸红若丹霞,他的眸子暗了暗,她害羞了。 他不在幼菫的身边,很多事情失去了控制,她变了,这种变化让他不安,让他愤怒,让他想不顾一切占有她,把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谁也别想见到她。 他一直压抑着自己对她的情感,他知道他对她的占有欲有多强烈,他怕吓到她,怕她会因为害怕逃离他。他想等她喜欢上他,可是现在,他后悔了。 裴弘元垂下眸子,掩住眸子里的寒气。 文清不动声色地看着幼菫和裴弘元。 午膳后其他人都回各院休息了,幼菫赖在西次间大炕上不肯走。顾氏也由着她,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这一个半月来程府发生的事情。 原来,萧甫山把帮程绍的功劳推给了她,怪不得王氏对她那么客气。他是想让她在程府的日子好过一些吧。细想最近几次的接触,萧甫山待她还是很好的,仿佛一直是他在帮她。 顾氏又说起了文斐,文斐和昌平伯府世子定亲了,已过了纳征。幼菫讶异,以前没发现有征兆啊。 顾氏鄙夷地撇撇嘴,“程府的脸都被她丢光了,上月昌平伯府宴请,昌平伯世子喝多了在暖阁里醒酒。她偏偏去那暖阁里换衣裳,换到一半昌平伯世子从槅扇里出来了。昌平伯夫人得了信,当时便甩了脸。你大舅母找了大理正夫人作中人,来回跑了好几趟,昌平伯夫人才勉强同意了这门亲事。” 幼菫好奇,“按说二表姐的家世配世子也是足够,昌平伯夫人为何不同意。” 顾氏低声道,“大理正夫人私下跟我讲,昌平伯夫人觉得文斐不够稳重,不适合做伯府宗妇。昌平伯世子也不想娶她,偏偏她不知道自重,用这些下作手段作践自己。昌平伯府前几日纳征,才给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金,聘礼也给的单薄……等过了门怕也不会受重视……” 顾氏没敢告诉幼菫,昌平伯世子在程瓒退亲后,曾想让昌平伯夫人来提亲求娶幼菫,被拒绝了。昌平伯夫人心性高傲,又怎会肯求娶跟程瓒退了亲的女子,且坊间名声又不是很好。 顾氏又说起了文清,“文清是长姐,她不出嫁后面的妹妹都得等着。文斐的婚期一直没定,你大舅母在两个老爷面前哭诉了两回,你二舅父便松了口,文清定会在明年给嫁出去……文清不肯相看,你二舅父动了怒,后来去相看了一个,她去了却一直不肯给人好脸色,也没成……” 哪个少女不怀春,一旦喜欢了,又岂是能轻易忘得了的。 幼菫问起程瓒,“他回来过年吗?可知他是去了哪里?” 顾氏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他只在走后的半个月托人送了封报平安的信,管事循着送信人说的地址寻去了泰安,却也没找到人。” 幼菫神色黯然下来,看着槅扇外的梅花疏影横斜,祈祷他平安归来。 出了苜蓿园,文清走在裴弘元身边,觉得就这样跟他一起走着,就是一种幸福。她看着裴弘元阴冷的脸,他似乎是和幼菫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幼菫和程瓒的亲事不管成不成都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吧。她说道,“大伯母看起来对堇表妹和气多了,待大哥回来说不定他们还能再续前缘呢,毕竟是祖母生前定好的亲事。” 裴弘元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冰凉地盯着她,“不要以为你很聪明,做的事没人知道。你若再耍这种手段,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文清脸色一白,唇角微微牵动了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是怎么知道的?! 裴弘元冷哼一声,越过她离去了。 晚膳是两房一起用的,在花厅。 程绍拿了个锦盒递给幼菫,“这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你收起来吧……” 程绍还想再说些什么,却碍于面子有些说不出口,叹了口气,背着手去和程缙喝茶去了。 这幅画兜兜转转,闹了多少风波,最终还是回到了她的手中。幼菫把锦盒给青枝,低声道,“记得提醒我送三万两银票给大夫人。” 文斐打扮的新鲜靓丽,云霏香软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穿在身上甚是好看,衬得本就漂亮的凤眼多了分灵动俏丽。神采飞扬的,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喜色,看的出来她对这门亲事是很满意。 幼菫笑着恭喜她,“恭喜二表姐了。” 文斐想到幼菫和程瓒退了的亲事,她应是再难找什么好人家了,她们俩未来的人生只会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不由自得起来。 文斐瞥了眼青枝怀里抱着的锦盒,轻声道,“你若找了什么穷秀才,倒也有钱养着他们一家子。” 说完用帕子半掩着嘴轻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世子 幼菫也不恼,轻笑道,“想必伯府是不缺钱的,表姐也不必费心带太多嫁妆和压箱银过去,免得伯府觉得被打了脸。” 伯府给的聘礼单薄,文斐心里是有些介意的,但这门亲事好,别的也算不得什么。现在幼菫这么一说,她心中恼恨,却发作不得。只气冲冲地扭身走开了。 她的贴身丫鬟轻声安慰她,“小姐跟她气什么,她的名声能不能找到穷秀才都不见得,她怎么跟小姐比得了,不过是看着小姐嫁的好眼气罢了。” 文斐气消了几分,满意地说了句,“回去记得领二两银子的赏。” 丫鬟眉开眼笑地谢了赏。 裴弘元坐在程绍程缙对面,和他们聊了几句。 他对程绍是很不喜的,幼菫两次被逼离开程府都是他最终拿的主意,萧甫山帮程绍免了流放之苦,却让幼菫欠下了萧甫山人情,和萧甫山扯上了关系。这也是程绍造成的。 若不是还要顾念几分姑母,他是很想让他付出一些代价才是。 裴弘元耳力好,文斐和幼菫的对话她是听的一清二楚的,他心中冷笑,只不过是嫁了伯府世子,也太猖狂了些。 待得散宴,裴弘元送幼菫回落玉轩。 冷月寒星,梅影疏斜,暗香浮动。 这条路他陪着她走了很多次,他的心思,路边的树木花草都知道,唯有她不知道。 在这条路上,他曾问过她,你想找什么样的夫婿? 她说,我还小呢! 今日他却不想问了,他怕有了不一样的答案。 幼菫辞别了裴弘元,回了房。炕桌上并排摆着三个质朴的细口小瓷坛,她打开封口,酒香扑鼻,带着清冷的梅花香。是梅花酿! 她开心地问道,“这酒是哪里来的?” 紫玉说道,“是顾表少爷让人送来的,说是让小姐过年喝的。” 他还真有心思。 大燕有过年喝梅花酒的习俗,她小时候便喜欢这股香味,常偷偷地喝。外祖母房里的梅花酿,不知被她偷喝了多少。几次被发现醉倒在房里。院子里的下人没少跟着受责罚。 她就着酒坛喝了一口,清冽香醇,她眯着眼笑了起来。 忽而听见外面传来悠扬的萧声,回旋婉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幼屏息静听,是《水调歌头》,她曾吹给顾晋元听,结果他听一遍就会了,吹的比她好许多。 幼菫走出房门,驻足倾听,萧声是从荷塘那边传来,清丽婉转,似乎比以往更饱含着浓浓的情绪。 一遍又一遍,她泡在浴桶里,萧声还隐约可闻。 明日便是除夕了,程府已里里外外打扫一新,挂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程家服丧三年,过年还不曾热闹过。今年虽有坎坷,结局却都是圆满。 程绍程缙不用上朝了,在府里准备明日祭祖的事宜。 门房气喘吁吁地来书房,“老爷,忠勇王府来访,轿子已到了府门口了。” 程绍和程缙都惊得站了起来,“你可听清了?” 门房咽了口唾沫,“他们是这么报的……外面很多身穿程子衣的侍卫……” 二人匆忙去了府门口,只见府门口站满了身穿程子衣腰间佩刀的侍卫,中间停着两辆双马的马车,宽大气派的紫檀木轿厢,黑底挑金线的五彩团云纹锦帘,轿厢前挂着蝠纹羊角琉璃灯,正是忠勇王府特有的。 二人站到第一辆马车前,弯腰请安,“下官程绍(程缙)恭迎忠勇王。” 轿帘掀开,里面坐着的正是高贵威严的忠勇王,身着五爪正龙团纹藏青锦袍,目光炯炯,“两位大人免礼。” 忠勇王跨步下了马车。 程绍二人诚惶诚恐地恭立一旁,正疑惑着后面车上是何人,车上的锦帘掀开了,一身着玉白色五爪行龙云纹锦袍白玉冠束发的年轻人从容下了车。 二人不敢直视,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了头,只觉得眼熟…… 顾晋元?程缙霍然抬头,盯着裴弘元看了个仔细,他结结巴巴问道,“……你是……晋元?” 裴弘元对着程缙拱手行了一礼,“姑父。我是忠勇王世子裴弘元。” 一样的声音,一样的的相貌。 程绍程缙二人如被雷击一般,张着口说不出话来。他们程家养了七年的顾晋元是身份尊贵的王府世子?前段时间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忠勇王世子,竟是顾晋元? 一直到在外院议事大厅大厅坐定,二人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前院里摆满了红漆箱笼,身着程子衣的侍卫列队侍立院中,个个人高马大,面无表情。 程府诸人都接了传话,看到前院的阵仗便有些心惊肉跳,生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幼菫是见过萧甫山的侍卫的,气势并不比他们差,所以比她们倒要淡定一些。看地上的红漆箱笼,那应不会是坏事。 待得见到了忠勇王和认祖归宗的裴弘元,众人的表情五彩纷呈起来。 幼菫看到了顾氏眼中酸涩复杂的泪光,她是想到了顾家后继无人了吧。 幼菫看到了王氏眼中的懊悔和妒忌,文清眼中的爱慕和欣喜,文秀眼中的兴奋和惊叹,文斐眼中的柔情?幼菫怀疑是她看错了。 他站在正座的忠勇王身旁,还是素日里的面色冷淡,却感觉陌生了起来,仿佛换了人一般,虽只隔了几步的距离,却觉得遥远。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会因地位的改变而改变的。以后他便不是晋元表哥了,是尊贵无比的忠勇王世子。 她想起之前觉得他变的不一样的,却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现在她明白了,他身上少了一份隐忍了,多了一分锋利。 裴弘元一直留意着幼菫,她的目光并不曾多在他身上停留一分,比起其他人的热切,她波澜不惊,甚至带着疏离。 忠勇王朗声笑道,“程府养育世子多年,是他的恩人,以后便当亲戚走动着,都莫要拘束了。” 程绍诚惶诚恐,“世子住在程府,是程府莫大的荣耀,王爷言重了。” 王氏也适时地应和道,“是啊,我们一直当世子是自己孩子般看待,如今世子认祖归宗,我们也替他高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过年(二更合一) 忠勇王哈哈笑道,“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文斐一副婉约柔弱模样,温婉答道,“小女文斐,取文采斐然之意。” 忠勇王点点头,“嗯,好名字。以后常去王府玩。”说着又拿了个装满金裸子的荷包赏了她。 荷包入手沉沉,文斐柔柔地道了谢,方退回道王氏身边。 自己女儿得了忠勇王额外的赏赐,王氏端庄地微笑着,心想着以后有了王府撑腰,文斐在昌平伯府定然是地位稳固了。昌平伯夫人之前猖狂,以后却要小心翼翼地捧着幼菫过日子了,便觉心中畅快。 裴弘元不动声色,冷眼看着众生百态。 送走了忠勇王一行,程绍程缙又去书房了。管事带着下人在清点王府的谢礼,各式珠宝首饰,绫罗绸缎,玉器摆件,二十多个箱子装的满满的。 王氏啧啧赞着,拉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顾氏说话,“忠勇王府看中世子,程家的好日子是真真的来了……听说王府里唯一的嫡子玮郡王上个月死了,世子回去的真是时候……” 顾氏只想着顾家要断后了,大哥唯一的儿子却不是亲生的……她现在算是连娘家人都没有了。顾氏心中戚然,丝毫没觉得这是件好事。 幼菫却是心中一震,她想起萧甫山的侍卫跟萧甫山说的话,是提到了玮郡王,后面又说是顾晋元干的。 幼菫忙问王氏,“大舅母,玮郡王是什么哪天死的?” 王氏低头回想了一下,“上月二十,那日你舅父沐休,第二日上朝的时候知道的消息。” 上月二十,萧甫山正是那日去的庄子。 玮郡王是嫡子,他是庶子,……幼菫又想到了他对程瓒下手时的果断和不留情面。幼菫不敢想下去了,她只希望这是他想多了。 幼菫没在前院多作逗留,先行回了落玉轩。 方才裴弘元临行前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以后我不是你的表哥了。你要怎么待我?” 他是觉得她不够恭敬吗?还是觉得她不够热情? 梳妆台上还放着那块羊脂玉佩,幼菫打开妆奁,把羊脂玉佩放了进去。 眼角扫过妆奁角落里的一块墨玉,幼菫捡了出来。幼菫恍然想起,这还是在静慈庵时那个快要死了的男人留下的,也不知那人最后活了下来没有。虽然已记不清他的模样,但她记得他长得挺帅气的。 他对她也无恶意,愿他活的长久如意吧。 幼菫拿着墨玉佩把玩了一会,放回了妆奁,和羊脂玉佩并排摆在了一起。 文斐摆弄着手中的羊脂玉,手中温润滑腻,心思活络了起来。忠勇王对她另眼相待,独独给了他一袋金裸子,莫非是属意她做世子妃?她不禁暗暗懊悔太着急定了昌平伯世子的亲事。若真入得了忠勇王府,昌平伯世子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还敢不退亲不成。 文清从后面跟了上来,破天荒地主动和文斐聊起来天,“晋元表哥成了王府世子,高高在上的,你说他还能和我们亲近吗?” 文斐想到世子对她淡淡的嗯了一声,便觉心中甜蜜,“那是自然,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别人是比不得的。老王爷也说让我们两家常走动啊。” 文清应和道,“二妹妹说的有道理。世子重情义,自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今日若不是王爷在,说不定世子还会和往常一样送堇表妹回落玉轩呢。” 文斐闻言一怔,顾晋元以前对幼菫那么好吗?她以前从未正眼看过顾晋元,自然也不屑去关注他做什么。 经文清提醒,她仔细回忆了下,前几日幼菫回府,晚膳后是顾晋元送他回去的。怎么哪里都有她何幼菫!从小到大,她喜欢的东西,都会被何幼菫抢去!这次她断不会再让她得逞了! 腊月三十除夕。 幼菫给落玉轩的下人发了赏,赏了一年的月钱,一人赏了一对银丁香耳环,几个老人儿自是有额外的封赏。几个丫鬟婆子欢天喜地地磕了头,喜庆话不重样地说。不单她们,下面的铺子庄子的赏银也是按这个标准发的。 这就是年终奖。老板大方,员工干起活来才有干劲,才会更忠诚。 沉香,寒香,依香,半香,她们都是新来的,每人发了十两银子。 紫玉送走了过来串门的红玉,悄声跟幼菫说,“大小姐的院子里是赏了半个月的月钱,别的院子里也大多是这样,多了是没有的。哪像落玉轩除了赏钱,每人还多做了一身新衣裳……奴婢就没敢跟她说您赏了这么多……” 幼菫笑道,“你做的好,咱日子过得好自己知道就行了。你一会也去提醒一下其他人。” 紫玉脆生生应下,出去做事去了。 大丫在炕上捡着攒盒里的糖果吃,见幼菫过来,又拿了一块递给幼菫。“小姐吃糖。” 幼菫接了糖,摸了摸大丫的头发,过年军营里也该放假了才对,他父亲怎也不来接他。萧甫山也没给说过,到底他是在军营里干什么她也不知道,她有心派人去荣国公府问问,又怕连府门都进不了,想想都觉得没面子。 青枝进来轻声道,“荣国公来了,在前院等着,让小姐带着大丫一起过去。” 幼菫笑了笑,萧甫山能想到带人过来,心还算是细致。 幼菫和大丫两人打扮妥当,拉着手去了前院。 萧甫山在大厅和程绍喝茶,一旁站了个黑脸汉子,正是大丫的父亲张海。 幼菫她们一进来,程绍便起了身,叮嘱了幼菫一句,“你们先商量着,我出去趟。”便背着手出去了。 幼菫有些诧异地看着程绍离去的背景,这个行事端方讲究规矩的大舅父,怎把她一个闺阁女子扔这里就出去了? 萧甫山示意幼菫过去坐下,让她听张海说。 张海从她们进门便盯着大丫看,大丫小脸长了肉,面色红润,肉嘟嘟的很可爱,身上的袄子和斗篷做得精致,像是富家小姐一般,哪还是之前那个几乎要饿死的乡下丫头。他原以为大丫去庄子是当个小丫鬟,却没想到被当小姐养起来了。 张海堂堂七尺男儿眼圈泛了红,跪下向幼菫诚心道了谢。 张海身上是有些功夫的,他原是山西吕梁县的捕快,家里有个妹子长得漂亮,被县令的儿子抢了。他去理论不成,反被县令诬陷他杀了人,满城的追捕他。他带着妻儿一路逃到了京城,没了银两,偏偏又遇上雪灾。若不是遇上幼菫,大丫怕也活不成了。 萧甫山道,“他说的本公已派人都查实了,那县令也交由知府处置了。你手下没个人在外面跑腿不方便,以后便让张海跟着你吧。” 幼菫的确是缺个得用的人手,否则束手束脚的做什么都不方便。 他带走张海一个多月,原来是为了调查他底细,好让她用的放心。 张海磕头认了主,幼菫只让他帮他做事,给他发工钱,却没要他的卖身契。张海心中感激,若非不得已,谁愿意入贱籍。 萧甫山是觉得幼菫太过心软,不过也不是什么问题,她总有他护着就是。 萧甫山打发了他们父女俩去隔壁偏厅说话。 他端详着她眉心的娇艳的梅花妆,说道,“很好看。” 幼菫红着脸摸了摸眉心,她大致猜到他要说什么了,心中紧张,不停地喝着茶水。 萧甫山笑了笑,她还知道紧张,比漠不关心要好,“母亲已经找好了媒人,定的是年后初八过来提亲。你心里有个数。有什么事就让张海去找我。” 幼菫发现他对她说话时开始自称“我”,这点还是很可取的,“本公”总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俯视聛睨她的感觉。 初八幼菫是觉得太早了些,正月里走亲串友的大家都忙碌,总该过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再说。 萧甫山不以为然,若不是他力求稳妥还有别的安排,年前他就想来提亲。裴弘元已公开了身份,他若想凭着身份娶幼菫回去,实在是易如反掌,且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大家还会赞他一句知恩图报。 送走了萧甫山,幼菫安排张海住在了前院下人群房,大丫还是住落玉轩。 程瓒迟迟不归家,是阖府的一个大心事,一直到年夜饭散席,也没有等到他。 王氏的脸色很不好。 程绍说了句,“他是堂堂男儿,在外面历练一下也是好的,于他以后的科考和做官都有好处。” 这句话幼菫是很赞同的,如韩老太爷所说,程瓒学识上是没问题的,只是不够开阔。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他若能在游历中开阔了心胸和见识,学业上定能更进一步。 顾氏怀着孕精力不济,给她们一人发了一荷包银裸子作压岁钱,便睡下了。她应是还在忧心顾家断了香火吧。 幼菫本想约着几个小辈一起守岁,结果文清和文斐都心不在焉的,不想跟她凑堆,程珂倒是想来,王氏又不让,估计是怕他步了程瓒的后尘。 只有文秀还兴致勃勃的,幼菫去了文秀院子,拿出来一个装满银裸子的荷包,放到文秀手里,笑道,“给你的压岁钱。” 文秀开心地打开荷包,数了数,整整二十个八分的银裸子,眼睛亮晶晶的,“表姐你太好了!今年数我收的压岁钱最多了!” 幼菫笑眯眯地揉揉她的头发,“谁让你最小呢。待到将来你出嫁的时候,收的添妆礼肯定也是最多的,我们几个哥哥姐姐都要给你好好添妆才是。” 文秀推开幼菫,红着小脸嘟嘴道,“表姐总是打趣我,表姐成亲我也会给你添妆的,我现在攒了不少好东西呢。” 一直到文秀开始打瞌睡了,幼菫才告辞回落玉轩。 先泡了半个时辰的药浴,又换上衣裳。 青枝领着沉香进来道,“小姐,沉香想进来给您磕个头。” 她们领赏银的时候都是磕过头的。 沉香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原来是她弟弟得了重病,一年来花了不知多少银两,家里底子都掏空了。后来无奈之下把她卖了,今日一早她娘来程府在角门外跟她见了一面,她弟弟的药又断了,怕要活不成了,让她想想办法。正巧幼菫就把赏钱发下来了。算是救了她家的急。 这两个月的观察,沉香是新来的这几个丫鬟里面最称她心意的,话不多,但干活很有眼力劲,做事也周全。幼菫让她起来,让青枝取了二十两银子给她,“你先拿着用吧。你既是我院子里的人,但有什么难处就说一声。” 沉香接了银子,眼泪便下来了,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弟弟的病已压的他们全家人喘不动气,亲朋好友都离的他们远远的,生怕他们借钱。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怕拖累肯帮他们一把。 幼菫和院子里的下人一起守岁,现在落玉轩丫鬟多,热闹的很。 沉香和依香会剪窗花,用红纸剪了八仙过海、喜上眉梢、福字等一些吉祥纹样贴在窗上,小院里也很有过年的气氛。幼菫坐在炕上围着被子,几个丫鬟围坐八仙桌,桌上摆了几个点心和糖果攒盒,大丫穿了新衣服,兴奋地跑来跑去。 幼菫喝着梅花酿,惬意地看着她们玩闹。不知不觉已是微醺,醉眼朦胧。她想起了前世的父母亲,她们现在是否也是新年?是否还在伤心? “小姐,您不能再喝了,您已经醉了。”青枝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幼菫推开她,又眯着眼喝了一口,“我没醉,我是千杯不醉啊!青枝,你来陪我一起喝,我们不醉不归。”她前世和堂姐就曾在过年的时候偷喝果酒,你一杯我一杯,大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醉醺醺的两个小人儿,嘴里还嘟囔着“千杯不醉,不醉不归”。这件事每每过年都会被父母和大伯提起。 “小姐,您哭了……” “我没哭,是你看错了……” 眼泪朦胧中,一首《水调歌头》凄凄婉婉,倾泻而出。 青枝悄悄收起酒坛,小姐这酒瘾实在是大,在静慈庵时就偷偷自己酿酒喝。小青山的梅花本就不多,都被她霍霍得光秃秃的。还有桃花,山里的野果,也被她酿成了酒,晚上就喜欢偷偷喝。今年春天有次醉了酒,抱着酒坛子要请庵里的尼姑喝酒,酒成功地都被被没收走了,为此还伤心了好一阵子。自来了程府,小姐循规蹈矩的,没再喝过酒,今日喝了便停不下来了。 窗外的阴影处,一高大身影负手而立,静静聆听,直到三更锣响萧声方歇。他吩咐身旁的影卫,“做好警戒。”悄然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赴宴 进了正月,程府每日宾客盈门,程府和忠勇王世子的关系已传遍了京城,地位水涨船高,连昌平伯夫人都不似以前那般清高了,和文斐说话和蔼又亲切。“你有时间便去伯府陪我说说话。” 文斐柔声道,“我如今已经和世子定亲了,再去伯府怕是不合规矩。” 昌平伯夫人脸僵了僵,她以前何曾这般矜持过?不过是仗着有了王府这层关系,便连伯府都看不上眼了。 幼菫要去韩府给韩老太爷拜年,程珂也跟着去了,虽然他很不想去,可老爹在后面拿棍子赶着,他不去也得去啊。 韩老太爷喜欢程珂的性子,每日都要指点查看他的功课,大家已公认他为韩院长的关门弟子。程绍是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还有这样的造化了,得了韩院长的青眼,要知道他当年是拒绝了太子太傅之职的。 到了韩府门口,见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在跟韩府的门房恭敬说话,“敢问小哥,韩院长今日可有空?我家老爷只是想给老师拜个年……” 门房眼皮都不曾抬一下,不耐道,“没空没空,走吧!” 那人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自己的主子,摇了摇头,刚走了两步,便听见门口热情地说,“青枝姑娘,稀客稀客,快进来!” 青枝笑道,“我家小姐和二少爷来给老太爷拜年。” 门房腿脚利索地小跑出门,谄媚笑着,“奴才给小姐请安,给程少爷请安。” 程珂扔给他一个荷包,“今日来不及给你带酒了啊,你自己买去。” 青枝也跟着给了他一个荷包。 门房恭敬地领着三人进了门,一旁的管事站在门外喃喃道,“不是说没空吗?” 韩老太爷笑呵呵地引着幼菫和程珂去了书房,他就像她的祖父一般,碎碎念着埋怨着她。“你这丫头到底有多忙,几个月了也不来看老夫一趟,还不如在小青山呢……” 幼菫笑着陪着不是,环视书房,里面一层层的多宝阁上摆满了书籍,她两眼放光,“您的藏书这么多呢!” 韩老太爷从最近的多宝阁上拿下来几本书,“这些书都是老夫的宝贝,不过现在最宝贝的还是你写的这五本。你这丫头也是太过谨慎,非要玉韫珠藏,倒便宜老夫了。只是此书若是以老夫的名义传播了出去,老夫岂不是成了欺世盗名之辈?” 幼菫扶着韩老太爷坐下,“这些书的问世,本也不是为了名利。且您是文学泰斗,又淡泊名利,又何须这些书来成就名望了?我只是想借您之手让这些只是更快地传播出去,您的名望让它们更容易得到大家的认可。若是以我的名义,得招惹多少猜测是非。” 韩老太爷长叹了一口气,“倒是老夫太过拘泥偏执了……” 老太爷有几处有疑惑的地方,幼菫一一给解答。用了整整一个上午。 幼菫收了老太爷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红包。 临走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一位蓄着短须的儒雅男人,看起来严肃,韩老太爷介绍说是他儿子韩修远。他审视地看着幼菫。 幼菫听程绍说起过,是他们文官第一人。现在看起来的确有上位者的气势,比他老爹气势足多了,像个严厉的随时会打你手板的先生。 他对幼菫的请安只是淡淡嗯了声,背着手踱步走了。 忠勇王府送来了请帖,是宁贵太妃下的帖子,邀请王氏顾氏初五去王府赴宴。 宁贵太妃是忠勇王的母妃,在京城名望极高,辈分又在那里,说句话分量足足的。但她这么多年来还未曾宴请过,现在竟亲自下帖给程府,王氏顾氏都万分谨慎起来。 要写回帖,顾氏说道,“宁贵太妃相请,女儿们是要带上的,只是文斐现在已经定了亲,再出去参加宴会就不太合适了……” 王氏有些犹豫,规矩的确是这样,可是去王府赴宴这么好的机会,文斐错过了实在可惜。除了能见到宁贵太妃,宴会上定然还有很多她们平日见不到的皇亲国戚,见了面都是情分,对她以后自是有天大的好处。 王氏斟酌道,“忠勇王的意思是要和程家当亲戚走动的,自家亲戚倒也不用拘礼,这次就当去认识一下,以后再有宴请就不必去了。” 顾氏见王氏坚持,也不太多说什么,反正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也懒得操心。 写了回帖,又让女孩们去各自回房去搭配好去王府穿的衣裳,首饰,王氏顾氏一一看过了点了头,又开了箱笼给着意添了几件合适的首饰。 祥云斋生意蒸蒸日上,还在临安和常州开了分店,顾氏手头宽裕,对两个女儿和幼菫也很大方。幼菫有秦家商号时不时的送些新鲜首饰,自是不会缺着,但长者赐不可辞,也高高兴兴地接了,戴上让顾氏高兴。 初五这日天还未亮,幼菫便被叫醒了,吃了三个水晶虾饺,一碗燕窝粥,一碗豆浆,幼菫还想再吃些,张妈妈却不让了,利落地把早膳收走了。 王府规矩大,是怕她吃多了又要如厕又要打嗝的,让人笑话了。 幼菫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现在正发育的时候饭量大,吃了这么一点能顶什么用。 张妈妈给幼菫梳了个朝云近香髻,插了支纯黑水晶参银发簪,珍珠碧玉步摇,一对白珍珠耳坠,穿了自己设计的棕红色绣缠枝纹素软缎袄裙,披了妃色皮毛里织锦斗篷,一张玉颜虽不施粉黛,却已美得惊心动魄。 幼菫听着外面呼啸的寒风,还想在袄裙外面套个短羽绒服,被张妈妈无情地拒绝了,只同意她在车上时多披一个斗篷。 宴会肯定是在花厅或者暖阁,里面都很暖和,羽绒服是穿不住的,总不能众目睽睽之下脱衣服吧?太不雅了。 青枝带了一套颜色接近的袄裙和斗篷备用,以防万一。 幼菫去了宁晖堂,大家已经等在那里。 文斐穿着翡翠撒花洋绉裙红绫袄,腰间挂了羊脂玉佩禁步,披着石榴红缎面斗篷,娇艳动人。她身上有股好闻的玫瑰香气,应是用玫瑰花露泡了澡。 文清今日一改素日的冷清打扮,穿了百蝶穿花织锦袄,刺绣妆花裙,羊脂玉佩禁步,翠纹织锦羽缎斗篷,秀气文静的脸上多了分娇艳,其实文清是那种空谷幽兰的气质,这样打扮反而不够出色。 文秀和幼菫一样穿着素软缎绣花袄裙,只是颜色和绣纹不同,她年龄尚小,没有什么额外的心思。 王氏和顾氏又殷殷叮嘱了一番,要举止大方得体,莫要丢了程家的脸面。 王氏和文斐自是要坐同一辆马车,文秀偷偷看了眼文清,小声道,“我和堇表姐坐一起。” 文清看了眼幼菫,没说话,上了顾氏的马车。 上了车,文秀兴奋地拉着幼菫的手,“听说忠勇王府很气派,园子又大又漂亮,到时一定要好好逛逛,表姐我们一起好不好?” 幼菫兴致缺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大冬天的有什么好逛的,那么冷,我不去。” 文秀嘟嘴,“真是扫兴,大姐二姐也不想陪我,你也不肯……” 幼菫就怕她来这一招,文秀年纪最小,这几月相处下来,很依赖幼菫,幼菫对她也是怜惜。无奈道,“好……陪你去。” 程珂骑马护送。 从程府到忠勇王府坐车要半个多时辰,幼菫披了两层斗篷,手里拿着掐丝珐琅花蝶手炉,车里放了个小炭炉,还准备了被子搭在腿上,也不觉得冷。 车子慢慢停了下来,幼菫掀开帘子,发现她们前面的马车排成了长龙,程珂刚在前面马车旁说了什么,又来到幼菫她们这边,“前面便是忠勇王王府了,慢慢排着等吧。” 幼菫放下帘子,和文秀说着话,看这样子有的等了。 可没多大一会,程珂又过来了,“王府的管事过来问咱是不是程家的,说程家的不用等,从旁边先过去。” 马路很宽,可以容两辆车并行,不过大家都守着规矩谁也不曾去插队。 马车又动了起来,幼菫隐约听见外面传来的议论声,“程家的……果然王府另眼相看……” 马车从侧门进了王府,青枝隔着帘子轻声道,“进了王府了,小姐不要掀帘子了。” 幼菫也没太大兴趣看,前世他紫禁城都是去过的,应都差不多的景致。 马车又走了不到一炷香功夫,在垂花门门口停了下来。 青枝掀了帘子,“小姐下车吧。” 幼菫应了声,抱着手炉下车,身上立刻冷飕飕的,不禁打了个冷战。 忠勇王府垂花门修的肃穆气派,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天香庭院”,绿琉璃瓦闪耀,檐角飞扬,两端雕有吞脊吻兽,门前两侧是齐整的竹圃,两边各种了一棵西府海棠。 王氏和顾氏在前面跟穿着一样的深灰色褙子的两个妈妈说话,其中一个面容白净的妈妈说道,“宴会是在园子里的花厅,夫人和小姐们先上轿。老奴们在前面带路。” 王氏跟两位妈妈客气了几句,又递上荷包,二人不动声色地收到袖子里。 轿子是二人抬的小软轿,抬轿的是两个壮实的婆子,轿子精致华贵,绣八宝吉祥纹绸缎轿帷,如意云纹织锦轿帘。 又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方落了轿。妈妈说是园子到了。 过了月门,园子开阔大气,苍松古柏,优雅恬静,假山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跟程府的婉约雅致比起来,更显肃穆庄重。按等级统一着装的丫鬟婆子都是按来来往往地忙碌着,却忙而不乱,很有章法。 园子很大,若是没人带路怕是会迷路。过了青石假山,一群衣着华贵的公子从另一边走来,为首的正是世子裴弘元。 走在前面的王氏和顾氏停了下来,幼菫和文秀跟在后面,不知前面情形,只当是又遇到了哪位贵人,便微微颔首等着王氏招呼她们上前请安了。 裴弘元上前给顾氏拱手请安,“姑母。” 顾氏心情复杂,他如今已不是她的侄儿了,和顾家已无半点关系,可多年真心真意地疼了他的,也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此时见他还肯称呼她一声姑母,眼眶便红了,“晋元……世子,这是要去哪里?” 幼菫听到裴弘元声音,抬头透过缝隙,只见到灰色大氅的一角。 “侄儿带着几位好友去梅林赏梅,”顾晋元指了指东边,“从这里过去不多远便到了。” 在王氏后面的文斐绕到了前面,躬身请了安,脸色明媚,声音轻柔温婉,“世子哥哥新年如意。” 裴弘元淡淡点点头,看向后面的幼菫,她还在规规矩矩地颔首站着,越过众人,只看见她皎洁的额头,妃色的帽兜。 顾氏往一旁让了让,回头笑着跟后面的文清她们道,“你们几个快来给世子请安。” 文清往前走了几步,幼菫和文秀也跟着上了前。 文清和文秀先请了安,幼菫也躬身道,“世子新年如意。”声音清润,丝毫没有婉转柔软之感。 她们三个都是叫他世子哥哥,偏她称呼的是世子,裴弘元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淡声说到,“今日天冷,一会进了花厅就别出来了。”素日里她在短袄外面还要套一层,今日她却只穿了件短袄,怕是张妈妈不肯让她多穿,怕失了仪态。 幼菫想着答应了文秀要出来逛的,嘴上还是应了声好。 幼菫从一露面,便引来了那几位贵公子的关注,有低声议论声。“满京城都找不出这等绝色来,以前怎不知道。”“也不知是程府哪位小姐?”“怎么你还想去提亲不成?”“那有何不可……” 一脸邪魅笑意的宁郡王拿扇子拍了拍那位公子的肩膀,“别惦记了,你没戏。” 那位公子身姿高挺,容貌俊美,眉眼间自带着矜贵之气,“我好歹也是王世子,难不成还配不上她吗?” 宁郡王笑笑,“不怕死你就试试。” 宁郡王不再理他,摇着扇子晃到裴弘元身边,低头看着幼菫热络道,“何姑娘好久不见。没想到今日能在这里遇上,真是缘分。” 裴弘元皱眉,他们在后面的议论他是听见的,现在他竟当众和幼菫这般说话,难不成他们之前认识? 幼菫疑惑地看着这个漂亮的雌雄莫辨的男人,没见过啊,“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吧,小女不记得见过公子。” 宁郡王有些受伤,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他走到哪里不是迷倒一片,这丫头居然对他毫无印象,提醒她,“东大街三品轩,你和世子,还有一位小姑娘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表白 幼菫想起来了,她当时倒没留意看,只觉得对方有两人衣着华贵。“小女眼拙,公子有礼了。”她说的眼拙是实话,可不是客气话。 宁郡王意有所指地笑道,“无妨无妨,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见的多了自就记住了。” 裴弘元皱了皱眉头,“宁郡王慎言。”又跟幼菫道,“你跟姑母去花厅吧。” 宁郡王……幼菫听文斐说过,说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是长公主的幼子,这么说来他和裴弘元是表兄弟了。那日在三品轩他是和萧甫山在一起,那么他们是熟识的了,恐怕是知道了萧甫山要跟她提亲的事了吧。 幼菫回头拉上文秀,退到了顾氏后面。 被冷落一旁的文斐袖下的手紧紧攥着,世子对她果然不一般。还有宁郡王和那几个公子,眼珠子都盯着幼菫,没人肯往她这边多看一眼,那幼菫还真是狐媚。 花园里的小径铺的是鹅卵石,摆成各种图案。 妈妈指着前面的一座红窗绿椽飞檐斗拱的房屋,“那便是花厅了。” 说是花厅,实际是个两进的大院子,第一进面阔七间,明间开门,后面还有一进也是七间阔,左右两边还有两个暖阁。 妈妈引着去了第一进的花厅,门口规矩立着几个丫鬟婆子,见幼菫一行人过来,便施礼请安,一丫鬟掀开富贵牡丹的锦帘,幼菫便觉一阵香风热浪铺面而来。花厅内已到了不少衣着华贵的夫人和贵女,一片莺声燕语,笑语嫣然。 她们一进门,便有丫鬟过来引她们往里走,东侧厅还有几个空位子。 待坐定,顾有一旁坐着位身穿柿蒂纹妆花锦褙子的夫人,华贵又稳重,她神色冷淡,瞥眼看了她们一眼便和另一边的夫人说起了话。 那位夫人答了她一句,跟顾氏客气地笑了笑,问顾氏是哪家的。 待得知是程家,她热情了几分,一番交谈,方知一旁的那位是永宁侯府夫人。 幼菫对面坐着的一位杏眼桃腮的美人,身着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锦纹绚丽精美,是永宁侯府的四姑娘陈初莲。 陈夫人和陈四姑娘身上穿的都是云锦,云锦织造繁复精致,产量极低,专供皇家使用和赏赐官员的。皇上赏给程缙的那两匹云锦,到现在还在二房的库房里宝贝一般放着,顾氏说她和文清成亲时分她们一人一匹。 她的目光在幼菫身上上下审视了一番,幼菫见状便礼貌地朝她笑了笑,“姐姐好。” 她倨傲地哼声道,“我哪来的妹妹,王府真是什么人都能进了。” 幼菫收起了笑脸,淡淡道,“陈姑娘若是觉得忠勇王府门槛开的低了,不若去问问宁贵太妃。” 陈初莲被堵得脸色涨红,低声说了句“狗仗人势。” 文斐幸灾乐祸地对幼菫道,“表妹还是莫要乱攀亲戚了,没的惹人厌烦。” 幼菫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出门在外她们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文斐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幼菫笑道,“二表姐还在跟我闹着玩呢。等回府咱再玩。现在在外面呢。” 王氏也不悦地看了文斐一眼。 文斐反应过来,自己真是糊涂了,大庭广众之下,怎能逞口舌之快。 文斐补救道,“哎呀,和表妹玩闹惯了,一时忘了。” 一容貌出众的绿衣丫鬟在槅扇外站了一会,走了进来福身行了礼,笑盈盈道,“宁贵太妃请程府的两位夫人和四位小姐去暖阁说话。” 厅内的几位夫人露出艳羡的目光,永宁侯夫人脸色僵了僵,有些不自然起来。 宁贵太妃已年过七十,头发已花白,凤眼细眉,雍容华贵,眼神清明。身着檀色宝相花团纹缂丝袄,缠枝牡丹眉勒,坐在软塌上,有两个绿衣丫鬟在轻捶着腿。 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 地上铺着厚实柔软的木红地四合如意天华锦纹栽绒毯,踩在上面如走在云端,真真的富贵奢华。 众人磕头请了安,宁贵太妃给赐了座。 领她们进来的绿衣丫鬟在宁贵太妃耳边低语了几句,宁贵太妃面色淡然。 宁贵太妃让顾氏上前,坐到她旁边的锦凳上,“顾家和你于世子,若不是你们,我也得不了这么个好孙子。” 顾氏诚惶诚恐,连说着不敢居功。她倒宁愿裴弘元不是世子,只是他们顾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宁贵太妃和她亲热地说了会话,又依次问了几个女孩的名字,年岁,又问了平日里喜欢做什么。 文斐恭敬地答道,“回贵太妃,小女喜欢喜欢刺绣,读书,弹琴,平日里还要跟着母亲学管家。” 文斐说话温婉轻软,举止很是端庄娴雅。宁贵太妃点点头道了句“好孩子。” 文清和文斐答的差不多。文秀倒没提管家的事。 幼菫心中警铃大作,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宫里选秀?不会是在为裴弘元选世子妃吧? 宁贵太妃问到幼菫,幼菫恭谨答道,“回贵太妃,小女平日里喜欢看书。” 长的是花容月貌,也难怪他那孙儿倾心。 “哦?你和她们一个府里长大的,没学管家看账吗?” 幼菫答道,“小女愚钝,对那些俗务不甚感兴趣,是以学的不好。” 这般回答,宁贵太妃又岂能看不出什么端倪,她不露声色,和顾氏王氏闲聊起来,偶尔文斐和文清会凑趣几句,气氛融洽。 期间还有丫鬟送了浓浓的红糖姜汤,说是天气寒凉,喝了驱寒。幼菫是很喜欢姜汤热辣辣的感觉,喝了觉得通身舒泰,丫鬟见幼菫爱喝,又笑眯眯地给添了一碗。 有丫鬟禀报长公主来了,宁贵太妃给她们女孩儿一人赏了柄玉如意,便让她们退下了。 出了暖阁,幼菫深深松了口气。回头却发现文斐没出来。文秀惦记着逛园子,幼菫硬着头皮陪她去了。今日实在是冷,幼菫将掐丝珐琅花蝶手炉紧紧抱在怀里,早知道还要逛园子,她一定力排众议把那件羽绒服穿上。 园子的设计的确是大气,布局严正,错落有各色梅花点缀,逛着倒也不枯燥,反而有几分意趣。 两人逛了许久,还没把整个园子逛完,给她们领路的丫鬟指着前面道,“再往前走不远便是梅林了,各色的梅花开着,特别好看。” 文秀来了兴致,想去看看。 幼菫轻声阻了她,“世子和那几位公子现在应在梅林。”跟那丫鬟道,“劳烦姐姐带路回花厅吧。” 几人没走多远便见裴弘元从岔路上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 裴弘元脸色阴沉,跟领路的丫鬟说了句,“你先带程三小姐去花厅,表小姐一会再过去。” 那丫鬟颤声应是,低头引着文秀走了,文秀担心地看了眼幼菫,跟了上去。 裴弘元穿了件藏青色五爪行龙云纹斓衫,灰色皮毛大氅,高大挺拔的身躯很有气势。他此时面色阴郁,有种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他以前虽脸色冷淡,却没有这样过,阴沉的吓人。 她询问地看向裴弘元,把“表哥”二字从嗓子眼里咽下去,“世子……” 裴弘元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一旁的听雨阁走,“不要叫我世子!” 他要干什么! 他手上力气大,幼菫的手被抓的紧紧的生疼,幼菫不肯走,“世子有什么事这里说就是。” 裴弘元转头看着她,眼中有股怒气,“我说了让你待在花厅不出来,你怎么不听?你今日穿这么少,就不怕再发烧一次?你若不肯走,我便抱你过去。” 他眼中的怒火,是因为担心她吗?幼菫软了软语气,“我跟你过去便是,你也不要生气了。” 裴弘元已是努力克制,他怕吓到她。可是想到她在宁贵太妃那里回的话,他还是做不到不动声色。他求了宁贵太妃办这场宴会,就是为了让她在贵太妃面前露露脸,以她的谨慎和应对得体,贵太妃定然会喜欢她。 她怎就说出这般话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出这般话来!想起给他传话的丫鬟说的,贵太妃在她走后只说了一句:不管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她和世子都成不了。 裴弘元走的快,幼菫脚步踉跄。进了听雨阁,里面摆着几个炭盆,温暖如春,幼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裴弘元低头看了看她冻的发青的脸色,脸色稍稍缓和了下来,松开她的手,轻轻帮她解开斗篷上的系带,又将斗篷轻轻从她身后解下来,他紧抿着薄唇,动作轻柔。 青枝接了斗篷,挂了起来。那两个侍卫在外面不远处守着,只青枝跟了进来。 幼菫还心有余悸,刚才他的样子太吓人了。 裴弘元拉着她的手到八仙桌旁,让她坐到锦凳上,又去端了个铜脚兽纹的炭盆,放在幼菫跟前,里面是燃的通红的银霜炭。 “烤烤吧,你的手都冰凉了。”裴弘元语气还是不善,却没那么大的怒气了。 幼菫伸手烤着火,偷偷打量着裴弘元,他穿的还是单薄,斓衫上的金色行龙威严逼人,彰显着他非凡的尊贵。 他是很关心她的,只是有些霸道。她怕冷,他会给他买手炉,不要都不行。她出去遇到了无赖,他便不让她出门,出门便是他陪着。她不想嫁给程瓒,他便帮他退了亲事。 他孤独久了,不太会表达对别人的善意吧。 幼菫轻声道,“表哥,我以后出门会多穿衣服的。你别生气了。” 一时忘了,她习惯性地喊了他表哥。 表哥,他能感受到她对他的亲昵和依赖,世子,却是把他推的远远的了,又冰凉又疏离。 裴弘元坐到她对面,“你本就没有父母亲关心照顾,自己又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我不在身边便出乱子,你让我怎么放心?” 幼菫眼睛有些发热,使劲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掉下来。低声道,“表哥,我没事的,” 裴弘元问道,“上次我问你的话,你可想好答案了?” 幼菫迷茫地看着他。 裴弘元叹了口气,“以后我不是你的表哥了。你要怎么待我?” 又要恭敬,又不能惹恼他,幼菫想了想,迟疑答道,“在心里世子还是表哥,不过世子身份尊贵,不能乱了礼法,要更加恭敬些。” 又是世子。 他不想再跟她打哑谜,她既然迟钝,那他便直接跟她表明心迹便是。 裴弘元眸子深深,声音低沉,带着丝丝情愫,“当你的表哥不能护着你,当世子更不能护着你,堇儿,让我当你的夫君可好?” 幼菫心中惊诧,裴弘元怕是认真的。他对她那么好,不是因为他是表哥,是动了真情了。 是啊,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又怎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这么好呢?一个那么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无缘不顾对一个人这么好呢? 幼菫心中没有被表白的羞涩和喜悦,没有悸动,她只想逃离,她怕他会不顾一切。她想到了许诺要来娶她的萧甫山,虽是情势所迫,她心中却对他没有这般想要逃离的感觉。 幼菫坐直了身子,认真道,“世子对我好我是知道的,但世子不必这样,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自己一番表白,她却如此镇定平静,丝毫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裴弘元心中抽痛,深深盯着幼菫,“所以,你在贵太妃面前那般回话吗?” 他的眼中是伤痛,幼菫别过眼,看着槅扇外的红梅,沉默不语。他那么聪明,她任何说辞都是徒劳的。她在他面前又怎能掩饰的了。 裴弘元站了起来,顺着她的目光走到槅扇前,也看着那棵红梅。 她小时候喜欢吃腌青梅,还喜欢偷偷喝梅花酒。程府里仅有的一棵结果子的梅树,结的果子大多进了他的肚子。他自第一次见到忠勇王府的梅林,便在想,等结了梅子,他挑最大最好的梅子摘给她,她定然会高兴地眯起了眼。 他一直想好好护着她,让她无忧无虑地笑,可她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 裴弘元苦笑了一下,转过身来,“没事,你还小。我等你,等你长大了再说。” 幼菫心有不忍,便想告诉他萧甫山的事,“世子……” 裴弘元打断她,“你还是叫我表哥吧……我送你回去。” 他不想被她拒绝的太彻底,她没长大,他还有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赐婚 一路无言,裴弘元送她到了花厅前,“我明日要去河南复核刑案,路途遥远,怕要半个多月才能回来。你没事少出门,你不是还有书稿要整理吗?等我回来再找你要来誊抄,说不定春闱还能派上用场。” 幼菫心中酸涩,以他的才学,春闱又何须她的书稿了。他这般诱哄她,无非是担心出门惹出是非她罢了。 幼菫点点头,“我知道了。表哥路上注意安全。” 裴弘元重重叹了口气,“好了,你进去吧。” 裴弘元去了暖阁,宁贵太妃看他脸色阴沉的模样,“她对你无意,你就别强求了。” 裴弘元坐到宁贵太妃身边,“祖母,堇儿她还太小,没有开窍,等她开窍就好了。她现在只当我是哥哥,待再大些,总会想明白的。” 宁贵太妃叹了口气,“你可知她畏寒,终日吃着汤药泡着药浴?给你通风报信的丫鬟不知道这些吧。”裴弘元在她这里做的小动作又怎么能瞒得过她,她只是故意纵着他罢了。“你是世子,必须得有自己的嫡子才行,她不行的。” 文斐刚刚借着解手的机会,给了引路的丫鬟一袋银裸子,“今日冷的厉害,我表妹最是畏寒,每日吃着汤药泡着药浴地养着,出来了这么久怕是冻坏了。劳烦姐姐帮着备些姜汤给我们饮用。” 裴弘元紧紧攥了攥手,“给她治病的太医便是孙儿找的,我不介意这些。这些是谁告诉祖母的?” 宁贵太妃不悦道,“这事容不得你胡闹,你若实在喜欢她,便娶回来作侧妃便是,世子妃她是不行。” 她不说他也查的到是谁透露出去的,程府不想她过的好的,无非就是那几个。 裴弘元淡淡道,“堇儿她连世子妃都不肯当,又怎是肯做妾的人。孙儿先退下了。” 好容易挨到宴会结束,跟宁贵太妃辞别,她们自始至终没有见到忠勇王王妃,按说今日她是女主人要出来接待才对。 裴弘元沉默地送她们出了王府。幼菫不敢看他,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她身上。 幼菫上了马车便瘫软了。她早上吃的少,午宴更是没吃多少,现在是又累又饿。 文秀好奇地问幼菫世子为什么那么生气。幼菫搪塞了几句。 幼菫心中复杂,对裴弘元又是愧疚又是惧怕。她很担心裴弘元不肯放弃,他的性格阴沉偏执,做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以她的能力是应付不了的。 清晨天边还没有亮光,街巷上还是黑蒙蒙的。 一辆接一辆的马车慢慢驶过长街,马蹄踏踏,车轮辘辘的声音特别清晰。长街的尽头是皇宫,正月初六是今年第一日早朝。 萧甫山骑着高头骏马,身后跟着十几名侍卫,跟在马车后面缓慢而行。 萧甫山堂堂国公爷,骠骑大将军,何须跟在一帮子文臣的马车后面了?萧东疑惑地看向萧甫山,却也不敢说什么,上一个质疑萧甫山的侍卫已经被发回山里训练去了。 街道上忽而传来急促密集的马蹄声,一队马骑从对面疾驰而来。为首的男子一袭玄衣墨色大氅,身姿英挺气势逼人,骑着一匹赤色大宛驹。 马队在和萧甫山擦身而过时停了下来,萧甫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世子勤勉,这么早便上路了。文臣都是坐马车,路途遥远,世子骑马赶路太辛苦了些。” 裴弘元冷冷看着萧甫山,“荣国公管的多了些。程府自有我护着,荣国公以后离程府远些。” 萧甫山挽了挽手中的油亮的墨色马鞭,漫不经心道,“世子这趟差事可不好干,单是一场刑案上下牵扯十几名官员,弄不好还要把自己折进去。世子还是先把手上的差事做好,再想着护着谁的事吧。” 裴弘元自是知道这趟差事艰难,他刚进大理寺才不过两个月,便被派出去核查如此大案。这个案子已经拖了将近一年,一直不能结案。他这几日天天埋头在大理寺查看案卷,翻阅律例条款,他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心思缜密擅长推理,却也觉得千头万绪杂乱无章。 他不放心幼菫,只想快些处理完公事尽早回京,他不在京城,即便有人盯着也无甚用处。裴弘元扬起鞭子甩了个鞭花,大宛驹一声嘶鸣扬长而去,身后扬起一片尘土。 萧甫山心情大好,骑马越过慢腾腾的马车队伍,疾驰而去。 太极殿宫门口,太监鸣静鞭三响,文武官员依次从左右掖门入太极殿。身着龙袍的皇上威严坐在龙椅上,文武官员手持牙牌分立两侧,文官在右,武官在左。忠勇王,端王和成王立大殿前排中间。身着紫色蟒纹朝服,配十二銙黑鞓玉带挂金鱼袋的萧甫山站在左边第一排,文臣第一排尚书令韩修远。后面再依次按品阶排下去。程绍和程缙已经是站在中后的位置了。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所谓明堂,就是明诸侯尊卑之堂。一堆官员站在一起平时看不出什么,一立到明堂之上,往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一站,各自的地位便一目了然。 鸿胪寺官员唱礼,朝臣们开始奏事,新年第一日上朝,各部各衙都还没开始做事,奏报并不多。就在礼官要唱礼毕事的时候,突然有官员上奏皇上立储,说是东宫空悬国体不稳,皇上面色不虞,推了回去。起身便去了后面。 礼官见状唱礼毕事,殿前鸣鞭三响,百官退朝。 萧甫山悠然地往外走,端王把他往旁边拉了拉,“今日这些奏请立储的,是想把本王放在火上烤啊。一会你去端王府,我们商议下对策。” 萧甫山心思不在这里,说道,“本就是意料之中之事,王爷又何必着急,跟你的幕僚商量便是,我还有事。” 被甩在后面的端王摇头道,“竖子不足与谋也,见色忘义……” 萧甫山出了宫门,萧东上来低声禀报道,“世子从东门出了京城,一路往东去了。他们骑的都是大宛驹,已目前他们的速度看,三日便可到河南府了。” 从京城骑马道河南府,通常要五六日,他这么个赶路法,应还是不太放心京城。确切说,放心不下幼菫。 萧甫山道,“盯紧了他,随时来报。忠勇王府那边也盯好了,他是有几个厉害帮手的。” “是!” 晚上端王匆匆来了荣国公府,萧甫山一身玄色紧身劲装,衣服已被汗水浸湿,从练武场到了书房,“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端王凝重地看着他,“母妃刚刚让人送信给我,皇上想给你赐婚,九公主元容。不出意外应是明日。” 萧甫山脚步停顿了下,又走到太师椅坐下,“元容?皇后的幼女,去年死了驸马的那个?” “对,这才几日的工夫,皇上对皇后的气便消了,解了她的禁足,还赞她识大体有心胸。给你和元容赐婚,她这是一箭三雕,既解了她的困,又有了你的兵权,又压制了我。” 他那二十万大军,还真是让皇上坐卧不安,时时惦记着。父亲有从龙之功,又为大燕捐躯,也换不来他对萧家的信任。 初七的早朝奏请立储的呼声更高了,端王虽安排了几个官员唱反调,两方却争吵了起来,反而让事态愈演愈烈了。退朝的时候皇上脸色青黑,移驾御书房。 御书房里皇上已换下冕服,换上常服,韩修远正在和皇上议事,韩修远身形清瘦,蓄着短须。 萧甫山跟着通传的太监进来,“臣正好有事要求皇上,即便皇上不宣臣也是要来的。” 皇上沉脸道,“难不成你也是来求朕立储的?” 萧甫山浑不在意,“立储是皇上的事,臣瞎操什么心。” 一旁的太监变了脸,荣国公真是胆大包天,怎么这么跟皇上说话,不要命了!韩修远低垂的眼睑动了动,想不到萧甫山还是个聪明人。 一句混不吝的糙话让皇上早朝上的不悦去掉大半,萧甫山年纪轻轻便大权在握,又和端王是姻亲,皇上这些年已对他非常忌惮。皇上一直对前太子寄予厚望,如今端王强势,恭王却被圈禁在恭王府里。人都是同情弱者,皇上对太子的气恼过后,父子亲情又占了上风,便有些心疼,太子通敌叛国又是萧甫山所指证弹劾,自是对他心存芥蒂。 朝上奏请立储之事他都怀疑幕后之事之人便是端王和萧甫山。 现在见他如此形状,又想起来些他儿时的模样,他有心亲近,皇上也乐得维持表面和谐,“这些年看你挺稳当的,怎么又混不吝起来了?朕看你是府里缺个能收敛你性子的人。” 萧甫山清了清嗓子,“皇上,臣今日就是来求您赐婚的,。” 皇上微微眯着眼,“以前老国公夫人也没少逼你,可没见你就范的,怎今日突然转了性子,自己来请旨赐婚了?” 萧甫山双膝跪地,拱手郑重道,“臣心悦原临安府知府何文昌之女何幼菫,但她父母双亡一介孤女,求皇上赐婚给她抬一下身份。” 一旁的韩修远挑挑眉,何幼菫……老父亲整日挂在嘴边的何幼菫,能给《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做批注却不肯留名的何幼菫。那批注还有其他书稿他都仔细研读过,甚是精妙。初一那日见了,只是个稚嫩又好看的小姑娘,她能把萧甫山这个战神一般的人物迷成这样,倒还真是个奇女子。只是他萧甫山何时还介意身份这种事了,他不信。 皇上狐疑地看着他,他刚要给他和元容赐婚,他就来请旨赐婚,这也太过巧合了。“哦?何时定下的?” 萧甫山却不肯,幼菫那绝色容貌,他还真不放心这老皇上。他最近又选了一批年轻秀女入宫,每日服用的丹药也加大了量。坚持了三十多年的每日早朝,最近却有些断断续续了。 “她大舅父是吏部左侍郎程绍,臣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心生爱慕。春节前母亲去崇明寺上香遇到她,很是喜欢。便定了这门亲事,定的是明日让英国公夫人去提亲。” 他已有了亲事,自己不好再开口强求给元容赐婚了,皇上说道,“朕倒想见见是何等女子能把你这个油盐不进的混小子拿下的。” 萧甫山可不放心老皇上,他回绝道,“皇上还是先下旨赐婚吧,明日便要提亲了,待成亲了臣再带她进宫来谢恩。” 皇上虽心中懊恼,最终还是应允了下来。 韩老太爷派人来讨要辣白菜,落玉轩却没多少存货了,幼菫便亲自下厨和几个丫鬟一起做起了辣白菜。青枝现在很忙,每日都要去秦家商号的香皂作坊。 有丫鬟匆匆过来传话,有圣旨到,让幼菫穿戴整齐去前院接旨。 幼菫心想或许是程绍或程缙又立了什么功劳,皇上有所赏赐吧,收拾了下妆容,换了衣裳,领着紫玉去了前院。 此时已是傍晚,程绍和程缙已散值回来,此时正穿着官服和传旨太监恭敬地说着话,套了半天却也没套出什么话来。太监能在吃人的皇宫里生存下来,哪个不是练就了一身滑不溜秋的本事。 幼菫离前院最远,是最后一个到的。 传旨太监不甚在意地抬眼皮瞥了幼菫一眼,不禁一愣,抬眼仔细打量了一番,难怪荣国公不让她进宫见皇上,这等绝色阖宫里找不出一个来,难保皇上不会动了心思。 前院已备好香案,众人跪地听旨。传旨太监展开手中的黄绢云纹的圣旨,捏着尖细的嗓子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原临安府知府何文昌之女何幼菫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荣国公萧甫山,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何幼菫待宇闺中,与荣国公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荣国公萧甫山为妻。择良辰完婚。钦此。” 程绍和程缙之前已大致知道荣国公心意,此时倒还算稳得住,府中其他众人却都个个呆若木鸡,包括幼菫。 怎么是赐婚! 他们当初可是说好的假成亲,帮他应付老夫人的,现在皇上赐了婚,还能和离吗?那她怎么办?在国公府磋磨一辈子不成?幼菫暗恼萧甫山自作主张,让她陷入两难境地,现在却是说什么都晚了。 传旨太监提醒了句,“恭喜何姑娘了,何姑娘接旨吧。” 幼菫回过神来,叩谢了皇恩接了旨。程绍拿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塞给太监,又恭恭敬敬地送他们出了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提亲 皇上赐婚是无上的荣耀,嫁的又是一品公候兼骠骑大将军萧甫山,家世煊赫,权势滔天,有个端王妃姐姐,端王现在炙手可热,说不定能被立太子,未来的天子,萧甫山便是未来的国舅。 这样一层层想下来,这婚事幼菫实在是高攀了太多。 现在亲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程绍和程缙面露喜色,程缙想到威风凛凛的荣国公以后见了他还要称一声舅父,便觉得这婚事很是不错,和顾氏笑道,“荣国公府很快就会来提亲了,你得着手给堇儿准备嫁妆了。”现在程府是顾氏管家,程缙自是要和顾氏说这事。 程绍也点头道,“除了她自己的那份,公中再给厚厚地备上一份,荣国公府门第高,嫁妆多些堇儿底气也能足一些。” 顾氏也觉得这亲事好,笑呵呵的应下,“我和大嫂这几日商量着定下,拟了单子再给两位老爷看。” 王氏上下打量着幼菫,心中酸涩,她何时又得了荣国公的青眼了?她们那样汲汲营营才换来一门伯府的亲事,她一个孤女什么也不做怎就成了荣国公夫人了,将来便是一品的诰命,她们见了面岂不是还要下跪磕头?她以前那般对待她,如今幼菫得了势,若是为难于她和文斐是轻而易举之事,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听顾氏提到她,她勉强笑道,“自是应该的。” 早知今日赐婚,在忠勇王府她又何苦多此一举,文斐懊恼不已。为何她一个孤女能嫁一品公候,自己哪点不比她强,偏偏只能嫁个没实权的伯府世子! 王氏看出了文斐的不甘心,在回院子的路上低声劝道,“你跟她比什么,她只是个继室,进了门还要对着原配牌位执妾礼,这就是嫡庶分明。他女儿都七岁了,正经的嫡长女,进去就给人当继母。且荣国公过年都二十九了,比他大了十四岁,差不多都可以给他当父亲了。” 文斐心里舒坦了些,“荣国公这么老了呀,比父亲才小十岁,母亲可见过他长什么样子?” 王氏道,“你二婶见过,说是吓人的很,像是要杀人一般,你二婶吓得都打哆嗦。外面传闻他脾气暴戾的很,战场上走下来的人,杀气重,心肠也冷硬。他的原配过门不到一年就死了,后来又续娶了一个,给他生了一子一女,嫁进去不到四年又死了,听说都是被荣国公折磨死的……” 文斐幸灾乐祸道,“那倒有热闹看了,去了荣国公府可没人能护着她了,看她怎么猖狂。” 文清心中却是高兴的,她只要嫁人了就好,对幼菫的笑也带了几分真心,还道了几句恭喜的话。幼菫忽然明白了文清之前对自己的敌意来自哪里,原来她那时就发现了裴弘元对她的不一样,只是自己傻,直到最后才明白。幼菫对她笑笑,现在她可以放心了,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炕边窗台上摆着一盆山茶花,火红的重重叠叠的花瓣正热烈地开着,映着幼菫的脸粉嫩可人。 幼菫坐在炕上倚着迎枕,手里拿了本《西域志》,看了半天却看不进去一个字,自书里跳出一个披着战甲的小人,赫然就是萧甫山模样。幼菫烦躁地闭上眼,那小人却还在眼前晃来晃去。 幼菫心思烦乱,扔了书,下炕去了书房,默写起心经来。 萧甫山从西郊大营回了府,侍卫萧西过来汇报,“太监已去程府传了旨,何姑娘领旨后回了院子便没再出来。” 萧甫山嗯了声,她应该是有些生气,不过她生气也没用,容不得她反悔。皇上此举倒也算帮了他,有了赐婚,她想和离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不过还是要想办法去安抚一下她才行,小丫头气性大,看着像是怕他,翻起脸来说不定什么都干的出来。她可是能自己相亲找夫婿的人。 萧甫山去了世安堂,老夫人见他眉目舒朗,笑道,“难得见你这般高兴。” 萧甫山请了安,坐到炕前的太师椅上,“儿子去求了皇上赐婚,已经去程府传旨了,不会再有什么变故,英国公夫人明日去提亲便是。” 老夫人惊讶地看着他,“赐婚?你又何必多此一举,你还怕程家不答应不成?” 萧甫山给老夫人捏着核桃,剥干净放到白瓷碟里,“我不担心程家,跟您说不清楚,您只管帮儿子把她娶回来便是。” 老夫人觉得儿子难得动了情,却太过患得患失了,凭他们的家世,对方怎么可能会拒绝。幼菫的传闻英国公夫人是跟她说了的,她问了萧甫山,他回答说:您不必信那些。 有这些传闻在,幼菫想嫁个好人家并不容易。堂堂荣国公肯求娶,是他们难寻的好人家了。 正月初八,荣国公夫人到了程府,王氏和顾氏从垂花门一路迎进宁晖堂。 她们已猜到她是来给幼菫提亲的,英国公夫人是全京城有名的德才兼备之人,除了荣国公府还有谁能请得动她。让她来当媒人,给幼菫抬高了不少身份。 英国公夫人五十多岁年纪,身穿绛色柿纹锦袄,端坐在正堂的椅子上,腰身笔直,一举一动透着股模仿不来的端庄从容。英国公夫人娘家是大燕最出名的清流人家,家风严谨,父亲曾任天子帝师。英国公任金吾卫上将军,掌握皇帝卫队,护卫皇上,巡查京城。曾和老荣国公一起,为当今皇上登上皇位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亲赐丹书铁券,世袭罔替。 丫鬟上了几碟子点心和茶水,点心是祥和斋的。 英国公夫人吃了口泡芙,又喝了茶水,赞道,“祥和斋的点心吃着就是好。老身每日都要吃几块,只是太难买,每次丫鬟都要排半天的队。办宴会想买你家的点心充门面就更难了,每样都限量,得几个丫鬟一起排队才能凑齐。你们自家的铺子,吃起来倒是方便了。” 王氏心想,若不是你来,我这里也是吃不到的,顾氏从没给过她这个大嫂面子。 顾氏笑着说道,“难得能入您的口,您以后想吃让丫鬟只管报出英国公府的名号,不用排队的。” 英国公夫人道了声谢,笑道,“老身这一趟是来的值了,讨了这么大一个方便。”又说道,“你们应也猜到,老身今日是来为荣国公提亲向你家表小姐何幼菫提亲的。赐婚的圣旨都到了,老身这差事也简单,就是来走个过场。不过还是要问一句两位夫人的意思,老身也好去跟萧老夫人回话。” 何幼菫的家世配荣国公着实低了些,又是孤女,坊间的传闻她也听说了一些,她是有些好奇荣国公怎就选了她了。她这些年帮他选了那么多名门闺秀他没看上,现在忽然要她来当媒人提亲,还请了皇上的圣旨。 王氏笑道,“让您亲自跑一趟,是我们堇丫头的福气。我们自是乐意这门亲事的……” 顾氏在一旁接话道,“不过毕竟是堇儿自己嫁过去,我们还是要去再问一问堇儿的意思。自前日皇上下旨赐婚,那丫头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今日您亲自来了一趟,堇儿听了心里定能安定些。” 王氏终日自诩出身书香门第,人家一开口提亲便迫不及待应下,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这是要故意让幼菫没脸不成! 短短几句话英国公便对程家有了大致的了解。程家没有长辈,王氏私心太重,顾氏又缺乏底蕴,整个家看似兴旺实则一盘散沙,但凡遇到大事便没有一言定调的主事之人。 英国公夫人微微笑了笑,这位二夫人虽礼仪上没那么好,心地却是不错,知道替外甥女争脸面。“程二夫人说的有理,那老身就等你的消息了。” 送走了英国公夫人,顾氏便急匆匆地去了落玉轩。 幼菫正在指挥着丫鬟们装辣白菜,见顾氏来了,又叮嘱了句,“给韩老太爷两坛子,秦先生两坛子,让他们过上七八日后再吃。” 幼菫牵着顾氏的手进了屋,“一会舅母也带走一坛,不过舅母有着身孕,这些腌制的东西还是不要吃太多。” 萧甫山说初八提亲,是提亲的人来了吧。 顾氏笑道,“我最近害喜厉害,没有这个还真吃不下饭。”顾氏打量了下幼菫,看她一派淡然,没见喜色,问道,“昨日我也没来得及问你,荣国公这门亲事你可乐意?” 幼菫给顾氏斟了茶,“有什么乐意不乐意的,圣旨都下了。” 顾氏想到了外面的那些传闻,赐婚的圣旨送来不过一日,便在京城传开了。有人可怜幼菫要被暴虐成性的荣国公折磨死了,也有人同情荣国公说不定哪日就被克死了。甚至还有人下起了堵注。安慰道,“外面的那些传闻做不得数,我看荣国公对你还是很体贴的。今日来提亲的是英国公夫人,荣国公是想抬你的身份呢。” 幼菫淡淡笑笑,“舅母,我心里明白,这是难得的好亲事。您不用担心我。” 顾氏拍拍她的手,她明白就好,皇上赐婚她无论如何都要嫁过去的,心里想开了日子也会过得舒心些。继室的辛酸她是深有体会,幼菫年纪这么小便做了继室,又没有母亲教导,实在是可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害羞 下午张海让小丫头递了话进来,找青枝去了前院,青枝回来低声道“荣国公在百味居等小姐,有事跟您说。” 幼菫在袄裙外面又套了层短羽绒服,披上斗篷便出了门,她正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张海赶车,青枝跟着她。 幼菫一进百味居的门,便有侍卫过来躬身道,“姑娘请跟我来。” 看着眼熟,幼菫仔细一看,是萧十一,不禁笑了笑,“是你啊!” 萧十一抬眼看了下楼上,幸亏荣国公没下来,否则他还不知道被怎么处罚,他刚从臭烘烘的马厩里解脱出来,可不想再回去了。 萧十一面无表情地虚请幼菫上楼,外面人多眼杂,幼菫也没吭声跟着他上了楼。幼菫上楼的工夫便明白了百味居为何一顿饭打底一百两银子,整个酒楼装修的古香古色,金碧辉煌,连楼梯扶手都是红酸枝的。这就是钱堆起来的。 上了三楼,幼菫抬头看见萧甫山正背手站在包间的门口,眼中含笑。他身着玄色直缀,身材高大挺拔,有着聛睨一切的气势。 他笑的样子真的很帅,幼菫有些脸热,低头福身请了安。 见她脸红,萧甫山心情大好,温和道,“进去说话。” 青枝想跟进去,却被萧十一萧十二拦在了外面,萧十一低声道,“有点眼力劲,他们都是皇上赐婚的人了,还避讳什么,总要让他们私下里说几句话。” 虽然他说的有道理,可是荣国公拉着小姐的手啊…… 他的手有力却握的不紧,掌心温暖,有握剑磨出来的茧子,幼菫想她的脸应是红了。 萧甫山低头看着面如芙蓉的小女孩,心中柔弱,他个子比她高了一头,她站在他的面前显得娇小可人。萧甫山声音低沉,“害羞了?” 真是不争气,怎就害羞了呢,幼菫解释为前世帅哥见的太少了,她尴尬地抽出手,“没有,是太热了。” 萧甫山呵呵低笑了两声,伸手帮她解开斗篷,搭到红酸枝横枨上。 房间地上铺了厚厚的藏青色团花锦纹绒毯,中间摆着一张红酸枝八仙桌,牙板浮雕八宝吉祥纹,四边配了四把红酸枝椅子。桌上已摆了几样精致点心,云片糕,松子百合酥,玫瑰酥,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一盅牛乳燕窝羹,正冒着热气,应是刚上来的。 见幼菫还站着,萧甫山轻揽着她的肩膀扶她坐下,他也坐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先吃些燕窝羹暖暖身子。” 被他揽过的肩膀火热,幼菫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今日来是想问问荣国公,当时我们明明商议好的成亲只是权宜之计,为何变成皇上赐婚了?” 这小丫头还真是着急,萧甫山将燕窝羹推到她面前,打开了盖子,一股奶香飘了出来。“再不吃凉了。” 见幼菫拿调羹吃了起来,萧甫山方解释道,“皇上想给我和刚刚守寡的九公主赐婚,九公主为人嚣张跋扈,且皇上此举也是为了我手中的兵权。我只能先发制人,在皇上下旨之前请旨给你我赐婚。” 九公主和她驸马的传闻她是听说过的,很不堪,那位驸马活的很没有尊严,可以说是很屈辱。幼菫收了质问的语气,“那我们怎么办?” 萧甫山定定看着她,“反正你本也是要嫁我,不若将错就错吧。” 幼菫用调羹轻轻搅动着燕窝羹,白瓷盅里鲜红的枸杞在牛乳燕窝中起起伏伏,偶有调羹碰击瓷盅轻脆的响声。 只能将错就错了。细算起来,还是她高攀了的,她也算不得委屈。只是她若不能生育,可怎么办?难不成给他一个接一个地抬姨娘?想到这些,幼菫心里就堵得慌。 萧甫山见她不语,问道,“你可是嫌弃我年龄大了?” 幼菫抬头看着他刀凿斧刻的脸,线条凌厉,年轻俊朗,“怎么会,您看起来很年轻。” 萧甫山笑了,他低声道,“那就行了,你既然不嫌弃,咱就一起好好过日子吧。” 一起好好过日子……他的话充满烟火气,又似在郑重承诺着她,幼菫的心忽而被触动了一下。 他的笑那么俊美无双,幽深的眸子温柔地看着她,幼菫放下心中忧虑,也跟着笑了起来,“好。” 她笑了。笑得灿烂,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让她身后红艳艳的山茶花都失了颜色。 萧甫山抬手用指背轻轻抚着她的脸颊,细嫩光滑,软软的,弹弹的,手感极好。 幼菫怔了怔,萧甫山嗓音低哑,“以后在别的男人面前就不要笑了。” 幼菫两世为人,于情事上却是一窍不通,前世只谈了几日恋爱,只拉了拉小手便被男友嫌弃不解风情弃之而去,此时见他温柔又霸道,不知该如何反应才算是合理。 萧甫山看她呆愣的模样,可爱极了。婚期得定的早一些才行,萧甫山心想。 程家也不敢太过拖延,次日便给英国公英国公夫人回了信,应允了亲事。 正月初十,萧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携了满满二十抬的纳彩礼浩浩荡荡来了程府。 大雁一对,羊两头,各色锦缎八匹,珠宝首饰八件,果盒八件,再有鱼,胶、漆、合欢铃、香草,蒲苇、卷柏等吉祥寓意的物什。 纳彩只是求个好意头,都是走走形式,荣国公府如此隆重,给足了程府面子。 王氏和顾氏有心让女儿们在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面前露露脸,让丫鬟去请了她们过来。 去落玉轩的丫鬟传话说“二夫人让表小姐她装扮的喜庆些到花厅。” 喜庆些……幼菫哭笑不得,顾氏说话总是这么直白。现在是在议亲,穿的鲜亮些是应该的。 幼菫也没刻意太隆重,穿了海棠红缠枝牡丹纹短袄,银红色撒花裙,嵌宝石紫鸯花金簪,缠丝点翠金步摇,一对珍珠耳坠。 青枝退后几步端详了下说道,“小姐您最近长的快,这件袄子做了还没穿过上围就有些紧了,腰倒是还合适。” 幼菫低头看看越发高耸的胸部,“是有些快……也不知是不是药浴活血通络的缘故。” 青枝笑道,“说不定是喝豆浆管用了呢,小姐这几年整天拿着豆浆当水喝。” 嗯,很有可能。 幼菫在考虑要不要减减量,这样下去就太壮观了,也不好…… 丫鬟已经在催了,幼菫没再换,穿着这身去了花厅,进了花厅的门大家都向她望过来。 众人露出惊艳之色,幼菫这两个月眉眼越发张开了,越发倾国倾城,眉眼有了妩媚之态,身量也越发诱人,腰肢不盈一握,袅娜娉婷,娇艳的海棠红更让她美的惊心动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玉石 英国公夫人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文斐和文清,似也有些明白荣国公为何会看中她。程家的姑娘单看是很美,可跟她站一起比起来就算不得什么了。文斐的美让人怜惜,可幼菫的美让男人只想据为己有,没人抵挡得了。 顾氏以为幼菫是没见过萧老夫人的,笑着给幼菫引见了萧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 幼菫一一屈身请了安,萧老夫人让她坐到自己身边,丫鬟拿了个杌子过来,幼菫坐下便被萧老夫人拉住了手。 萧老夫人和气道,“虽是皇上赐了婚,荣国公府也会把六礼做齐了,定不会亏待了你。你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只管说出来,不要不好意思。” 幼菫此时只需红着脸低头不说话。顾氏笑呵呵地替她把问题都就答圆满了。 文斐心中酸楚,她怎就这般好命,得了个好夫婿,婆母也和蔼,哪像昌平伯夫人对她的冷淡挑剔的样子。看着萧老夫人年迈的模样,文斐又自我安慰,荣国公比幼菫大了十四岁,这么老的年纪又有什么好羡慕的。且现在外面还在猜测幼菫进门不出两年就被荣国公折腾死了,这样想来,心中又好受了很多。 远在河南府的裴弘元已得了消息,一拳打在几案上,咔嚓一声,坚硬的榆木几案横着裂开长长的一道口子,上面的茶盏被震的跌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他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是中了萧甫山的调虎离山之计! 萧甫山,竟能控制着大理寺!他一天时间都没给他,可恨他当时虽有疑虑,却未曾往这方面深想,没想到萧甫山早早就对他有了戒备之心。他若是在京城,还能想法子阻了皇上赐婚,甚至他还可以让皇上给他和幼菫赐婚。可现在旨意已下,他又远在千里之外,若是就此丢下公务回去,饶是忠勇王也保不了他。可若是不回…… 裴弘元痛苦地闭了闭眼,他连幼菫和别的男人说话都忍受不了,何况是她要嫁给萧甫山!想到幼菫会和萧甫山行亲密之事,裴弘元心中的愤怒让他恨不得毁灭一切! 他对幼菫还是太心软了,他舍不得强迫她,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如今却把她拱手送人了! 裴弘元捏了捏拳头,此时他不能乱,不能失了理智,他得静下心来细细谋划。萧甫山位高权重,他想压倒萧甫山,只能靠周全谋划。 书房内阴冷安静,只听见更漏的声音。送信的侍卫一路疾驰日夜赶路,此时已经力竭,却强撑着站在一旁不敢出一点动静。 阳光慢慢散尽,书房里暗了下来,裴弘元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 送信的侍卫终于支撑不住,昏倒在地上。门外的侍卫轻手轻脚地进来将他抬走。 黑暗中传来冰冷的声音,“你现在就快马赶回京城,替我办几件事。” 陆辛见裴弘元终于说话了,松了口气。 两家交换了庚帖,去崇明寺合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定可子孙兴旺。 幼菫听了觉得好笑,她最不可能的就是子孙兴旺了。 她收到了萧甫山送来的一个黄玉石榴,有她的拳头大小,雕刻的栩栩如生,石榴开口露出饱满的石榴籽,粒粒晶莹剔透。 幼菫抚着玉石榴,心中五味杂陈,他很喜欢孩子吧。 瓷器铺子掌柜的带着老张来了,带来了烧制的字块,说是他弟弟是雕刻印章的,字都是他来雕刻的,字太小烧制很容易变形弯曲,这是反复试验了无数次才找到了其中的关窍。 幼菫仔细检查了,每个字模都两公分见方,比较齐整,又蘸了墨拓印了一下,字迹工整,基本是符合她的要求的,但还需要更精细才行。 幼菫说道,“有的字字面不够平整,还有每个字块的四周必须平整,高度一致,要保证能贴合到一起。你再回去烧制一批送过来。” 幼菫让青枝给了他二两银子,送了出去。 丫鬟过来传话,顾氏让幼菫去花厅。 幼菫到花厅的时候,里面热热闹闹的,抱厦里摆着好十几个黑漆描金箱子。 一位妈妈穿着褐色如意纹杭绸褙子,簪着金簪,手上戴着翡翠镯子,笑容和煦,正在和王氏顾氏说着话,“……都是世子特意在河南买了让人捎回来的,王府那边只给了宁贵太妃两箱子,其余的都送到程府来了。” 幼菫询问地看向文秀,文秀轻声道,“是忠勇王府刘妈妈。” 顾氏面露欣慰之色,笑道,“世子去河南是有公务,让他还是不要惦记家里……程府这边,先忙正事要紧。” 刘妈妈笑道,“听回来的护卫说,世子惦念着府里众人,看到觉得好的东西就想买。您瞧瞧,信阳毛尖茶,汝阳杜康酒,还有禹州钧瓷、汝州汝瓷的碟碗摆件,上好的的中药材,都是世子一样一样买来的。” 说着又让婆子从抱厦抬进来两大两小四个黑漆描金箱子,打开盖子,里面琳琅满目堆满了大小不一的各色玉石,色彩丰富绚烂,紫,黑,蓝,绿,青,红,白,还有各色混合的色彩,堆放在一起美的让人窒息。其中两个大箱子里的都是大块的各色玉石,应是用来做摆件用的。 女子对首饰玉石是没有任何抵抗力的,在场的众人都路上惊叹的目光,文斐和文秀忍不住拿起玉石赏玩起来。 幼菫也被吸引住了,站在后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么多颜色的玉石放在一起的效果太震撼了。 王氏饶是见过世面的,也被这么多玉石给震惊到了,世子还真是知恩图报,这些玉石怕是给顾氏的吧。 顾氏讶然道,“怎这么多玉石?晋元……世子也太破费了……” 刘妈妈对众人的反应很满意,笑眯眯道,“这是河南有名的独山玉,虽比不得和田玉名贵,但都是世子一块一块亲手挑的,是世子的一点心意,说是定要交到二位夫人和几位小姐手里,以后若是再看到好的,下次再捎来。” 王氏眉心微动,听这意思,这些玉石不是特意给顾氏的,是两房都有份? 王氏含笑道,“世子真是有心了,弟妹好福气,这么多玉石是怎么用都用不完的。” 刘妈妈微笑着看着王氏,“世子的意思是这些玉石大房二房各得两箱。” 王氏和文斐都面露喜色。 顾氏却是一愣,别的给公中也就罢了,这些玉石她原以为大多应是给二房的,世子若是不吭声,大房也不会好意思分太多去,毕竟世子是她们顾家和她一手养大的。 王氏谦让道,“世子太客气了,这么贵重的礼,让我们怎好意思……” 刘妈妈喝了口茶,对王氏很是恭敬客气,“大夫人您收着就是,宁贵太妃都说了,程家对世子的养育之恩怎么报答都不过分的。自初五那日见了程府的几位小姐,宁贵太妃还念叨了好几次,说程家的姑娘教养的好,个个好品貌,大姑娘文静秀雅,二姑娘端庄娴静,三姑娘天真纯善,个个都可人疼,还让老奴传话三位姑娘得空多去王府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文斐得了宁贵太妃的看重,王氏心思活络起来,有些懊悔给文斐早早定了亲事,就算当不了世子妃,凭着跟忠勇王府的这层关系,比伯府再高一些的门第也是能找到的。找个国公府的或者郡王府的也不是不可能。 王氏热络地和刘妈妈说着话,顾氏反而在一旁说的不多。 文斐得意地看了幼菫一眼,低声道,“不知堇表妹算大房的还是二房的?” 幼菫轻声道,“自是哪房都不算,二表姐放心便是。” 幼菫有些奇怪裴弘元的做法,他一向对大房冷淡,怎现在又这般看重了? 待送走刘妈妈,顾氏吩咐把玉石两房各分了两箱,其他的都归到公中记录入库。 王氏和顾氏客气了几句,让婆子将玉石抬到了宁晖堂。 文斐一块一块地拿着箱子里的玉石看着,爱不释手,“母亲,世子对我们大房比二房还要好,二房那边加上幼菫三位姑娘看他们怎么分。” 王氏靠在大炕迎枕上,冷笑道,“顾氏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呢,他以为养大了世子就有了功劳,这还得看世子是怎么想的。只可惜了……” 文斐眼睛亮晶晶的,脸色绯红,“母亲您说……世子这样是何意?” 王氏扶额皱眉,“你不要有旁的心思了,你都已定了亲事,聘礼都收了。说什么都晚了。” 郑妈妈送刘妈妈回来,低声跟王氏道,“老奴递了她五十两银票,她说听宁贵太妃的意思,想从程家的姑娘里选世子妃,还叹息了句可惜二姑娘许配了人家。” 王氏遗憾地叹了口气。 文斐闻言嘟着嘴道,“母亲就甘心吗?幼菫嫁了荣国公,若文清再嫁了世子,她们都过得好好的,偏偏我们大房什么都没得,您失了管家权,还赔上那么多银两,大哥也被害得有家不能回……” 王氏道,“伯府世子是你自己看中的,现在再来抱怨有何用?你若不那么性急,凭着宁贵太妃对你的看重还有世子的偏爱,世子妃非你莫属。现在却只能便宜二房了。” 文斐给王氏捏着胳膊,轻声道,“亲事能定自然就能退。现在程府有了荣国府这门亲事,又有了忠勇王府做靠山,昌平伯还不得好好巴结着,前几日昌平伯夫人过来拜年不就对您客气的很吗?让他们寻个由头退了亲便是,本来他们就不想结这门亲事……” 王氏坐直了身子,看着满箱子的玉石,面上认真了起来。 这边顾氏从花厅出来,对幼菫道,“你一起去苜蓿园,你们三个都挑些自己喜欢的玉石,打首饰也好,做摆件也好。” 幼菫扶着顾氏慢慢走着,笑着拒绝了顾氏的好意,“我那里还有那么多秦先生送的呢,就不去挑了,您若想打什么首饰,我倒可以帮您画个样子。” 裴弘元只说了送大房和二房,却只字未提幼菫,顾氏怕幼菫心里有疙瘩,替裴弘元解释道,“东西贵重,世子应是怕失了偏颇会引来大房不满,才如此行事的。” 顾氏真是心思太单纯了。裴弘元又岂是那种会在意别人感受的人。 文清看起来心情不错,顺着顾氏的话说道,“世子行事周全,是母亲您素日里教导的好。这些都是些身外之物,没什么好跟她们计较的。” 顾氏赞赏地看了文清一眼,难得她如此说话。 幼菫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药香浓郁,额头上已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紫玉又往里缓缓倒了半桶热水,水温更高了些。 青枝拿着帕子给幼菫轻轻擦着汗,“小姐泡完今日就满一个月了。世子也不在京城,我们得想想办法请张太医过来一趟才行。” 即便裴弘元在京城,她也不想再去麻烦他了,自那日他表明了心迹,她就不想再跟他有交集,免得让他多想。就此冷落下去,时间久了说不定他就歇了心思。 “明日你去趟韩府,让老太爷帮着请一下吧。” 次日一早,青枝还没出门,张太医来了程府,见幼菫疑惑,解释道,“是忠勇王世子临行前去敝府送了信,叮嘱老夫今日来给姑娘看诊。” 那日她刚拒绝了他,他还记得为她做这些事…… 张太医仔细把了脉,“姑娘的寒症有所缓解,但沉疴难起,我再调整一下药方,姑娘继续泡药浴,服用的再加每日一粒鹿胎丸和金匮肾气丸。” 幼菫问道,“张太医,依您之见,我将来可有希望怀孕生子?” 张太医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幼菫总结了一下可以概括为三个字:说不准。 马上就要成亲了,这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张妈妈这几日拘着幼菫开始绣嫁妆了,三年来幼菫的针黹女红在张妈妈的监督下一直不曾落下,张妈妈的母亲原本是针线房的绣娘,绣得一手好苏绣,张妈妈自小便跟着学,绣艺很是了得。三年下来,幼菫得了张妈妈的真传,绣艺精湛,加之她心思巧妙画的绣样生动,绣出来的东西要更好看些。张妈妈叹息她心思不在这上面,否则还要更好些。 幼菫正在给萧甫山做鞋子,皂色的鞋面,她边缘处绣了暗竹纹。这是要定亲后作为回礼用的。鞋子很大,她想这人的脚怎么这么大,果真是个粗鲁的莽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弹劾 紫玉进来轻声道,“昌平伯夫人过来把亲事退了,聘礼也拉回去了。听说是又找了位高人合了两人的八字,说是相克的。” 幼菫停了针,“还没听过都定亲了又算出来八字相克的。二小姐现在怎么样?” 紫玉道,“奴婢听了消息特意从二小姐院子外面走了一趟,碰见她院里的小丫鬟摘梅花回来,说是二小姐想吃梅花饼了。” 幼菫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心情还不错。你若是没事,就带着她们几个练字去吧,写好了拿给我看。” 紫玉今年十三岁,人长的漂亮,鹅蛋脸大眼睛,做事细致也沉稳,幼菫有心培养她,她身边可用的人手太少了。 紫玉笑着应下,又道,“自小姐说了若是字练得好,就做火锅吃,素玉现在可勤奋了,没事的时候就在厢房练字。” 幼菫笑了,素玉一根筋,看似笨拙,可胜在做事情认真,交给她的事情,虽用的办法笨拙,可每次都给完成的很好。 张妈妈坐在一旁帮她分着线,不时抬眼看看幼菫。 幼菫放下绣绷,“妈妈您有什么话就说吧。” 张妈妈将分好的丝线挽起来放到笸箩里,说道,“小姐嫁到荣国公府,按例是要带四个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过去的,再就是陪房。小姐如今只青枝一个大丫鬟,紫玉一个二等丫鬟,新来的几个丫鬟还只是三等……” 张妈妈本还想说通房丫鬟要定哪几个,可想到幼菫现在主意很正,平时的言谈中能听的出来,宁肯嫁个小门小户也不愿跟别人共享自己的夫婿。她现在还不懂,这些事情又怎是她说了算的?张妈妈暗叹了口气,把后面的话咽下了。等到嫁过去看情形再说吧。 幼菫笑道,“就这事,看把妈妈难为的。”她何尝不懂张妈妈未尽之意,主动塞女人给自己的夫婿,幼菫实在做不出来。 落玉轩几个丫鬟里,青枝,沉香和寒香今年十六岁,年岁最大,婚后适合在房里伺候,寒香还带着小姐脾气,孤傲清高,平日里喜欢吟诗作几首伤春悲秋的酸诗,幼菫这两月来没太用过她。沉香倒是很得用,性子也沉稳。 幼菫让青枝把落玉轩的丫鬟们都叫了进来,沉香提了一等丫鬟,寒香,素玉,提了二等丫鬟。青枝管库房和银钱,沉香女红好,管衣裳针线,紫玉管首饰,寒玉素玉负责房内的洒扫服侍。 丫鬟差一等各种待遇都差别很大,一等丫鬟三两月钱,四季各四套衣裳,吃穿用度和一般的富家小姐差不多,在府里行走各院的主子都要待她们客气几分。二等丫鬟二两月钱,两套衣裳,三等丫鬟八百钱,一套衣裳。 丫鬟们都欢天喜地地谢了恩,幼菫给了银子让她们去置办些酒菜庆贺。后来听紫玉说,寒香沉默着回房间了,没和众人一起吃酒。 幼菫去了苜蓿园,顾氏正在挑料子,要给孩子做襁褓,见幼菫来了,忙招手让她过来,“正好你过来,帮我选选襁褓的料子。” 幼菫看摆着的都是潞绸,三绫布,细葛布,还有一匹缂丝,都是细软轻柔的,适合孩子用。幼菫摸着那块蝴蝶山茶花的缂丝料子,又细又软。缂丝昂贵难得,有“一寸缂丝一寸金”之说,估计是哪位官员送的。 幼菫道,“这块缂丝料子做襁褓可惜了些,不如留着给孩子小袄小褂。襁褓喜庆的要做两套,平时用的最好用些浅色的料子花色简单的比较好,上面脏了或是有什么东西也看得见。” 顾氏若有所思,等了这么多年才得来的孩子自然要慎重些,便挑了些素净的料子,又拿了一块潞绸,“这个被面你帮我画个绣样,你画的好看。” 幼菫笑着应了下来。说起来她也该准备着给孩子做点小衣裳了。 顾氏又说起文斐退亲的事,“两方都退的痛快,没闹出什么风波来。我去了趟宁晖堂,看你大舅母虽看着不高兴,却丝毫没有怪罪昌平伯府的意思,只说这段时间就不让文斐出门了,待过了风头就好了。这倒是奇怪了,当时她为了结下这门亲事可是费尽了心思的。” 幼菫剥了花生一粒粒放到汝窑青瓷碟里,这个瓷碟应就是裴弘元送的,笑道,“大舅母都不担心,您还担心什么,您该操心大表姐的亲事才是。” 顾氏低声道,“你说宁贵太妃是不是想从程府选个世子妃?若是如此,文清倒是有很大希望,说不定你大舅母打的也是这主意。” 幼菫讶然,顾氏居然想到了这一层,幼菫认真道,“二舅母,这种事情只要对方不开口明说,咱就只能当不知道,也不要作这方面的打算。王府世子的亲事,哪是那么轻易就定下的,一个不小心怕就坏了表姐的名声。” 顾氏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你二舅父也说不要多想。他还是想从清流人家里找门亲事,觉得更踏实稳妥一些。” 太极殿上,有御史参了荣国公萧甫山一本,称其与安西都护府都护使黄承弼勾结,谎报募兵数量,骗领军饷军粮高达三十万两白银,何年何月实际征兵多少,谎报了多少,列的清清楚楚。 萧甫山笔挺站着,冷刃如霜,竟有人敢对他动手了。 黄承弼能当上安西都护府都护是他一手提拔,其人于兵事上颇有天赋,是给他省了不少心的。黄承弼负责募兵,征税,日常练兵,为军队提供粮饷。自己也掌握了一些他的贪腐证据,只是念他没有苛待兵士,练兵也是好手,便一直没有动他。 皇上看了奏折,当场就黑了脸,将奏折重重摔到地上,萧甫山注意到他原是要将奏折摔向自己的。“荣国公,你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皇上第一次对他如此责难,而且还是在朝堂之上。皇上是越来越按捺不住心中对他的忌惮和不满了。皇上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尚且防备,又何况是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外人。这次有人弹劾自己,倒是给了皇上大好的机会。 他现在已经是一品骠骑大将军,又是一品国公,已经是赏无可赏,再往上便是封王了。异姓王,大燕以前出过一个,叛乱夺位,差点让大燕改了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请期 萧甫山冷冷看了那御史一眼,眸光锋利,威压强大。那御史两股战战,只低头盯着手中持着的牙牌,强作镇定。 萧甫山淡声道,“启禀皇上,臣有失察之责,甘愿领罚。只是和黄承弼勾结骗取军饷之事,却是无中生有的。” 便有一朝官出列道,“荣国公撇的倒是干净,黄都护作为荣国公下属,怎敢独吞好处。” 是兵部右侍郎连成。 萧甫山冷哼,“连侍郎推测的好,兵部若有人冒领军饷,本公是不是也可以推测连侍郎拿了好处?” 连成脸上一僵,“荣国公莫要胡乱攀扯别人,御史弹劾的是你。” 程绍也发挥文官优势,为萧甫山辩驳了一番,几番唇枪舌战下来,朝堂上吵成一团。 皇上重重拍了御案,百官立马噤若寒蝉。 皇上看着虽刻意收敛却仍气势凛然的萧甫山,闭了闭眼,大燕国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他。 吐蕃和突厥虎视眈眈,去年一年西北虽无大战,小仗却是不断,吐蕃不停地试探,后面说不定什么时候两国就是一场恶战。若是没有萧甫山的震慑,大燕国怕是就被吐蕃吞噬了。 “着令忠勇王作钦差大臣,协同御史台和大理寺查案,一旦查实,将黄承弼押解回京。” 皇上没说对萧甫山如何,只是在退朝时瞥了他一眼。 散了朝,萧甫山出了太极殿,端王跟他并排走着,所经之处文武官员便要避让一边躬身请安。 端王问道,“黄承弼可会牵扯到你?” 萧甫山面无表情,“虽查不到我什么实证,可若真要强行攀扯,总能扯上些关系,总能给皇上一个发难于我的由头。” 端王放低了声音,“是谁有这么大能耐,不会都是翊坤宫那位动的手脚吧?你和元容的亲事没成,皇后的算盘落空……” 太子被贬为恭王,若想再得回皇上宠爱,就得让端王一派不断出事,让皇上惦念起太子的好来。此事说是皇后的手脚也有几分可能。 “能有能耐在西凉查证据的人不多,一个是太子和皇后,一个是忠勇王。皇后的动机好理解,若是忠勇王……”萧甫山突然想到了裴弘元,他几天前定然已经得了消息,他会做什么呢…… 萧甫山停住了脚步。 端王见他脸色慎重起来,问道,“忠勇王如何?” 萧甫山紧蹙眉头,眸子紧缩,“裴弘元倒是有能耐的很,能当忠勇王府的家了。” 此时已出了午门口,萧东牵着马迎了上来,萧甫山问道,“聘礼可送到了?” 萧东笑道,“刚刚小厮过来送信,说是到程家门口了,现在程府定然热闹的很。” 萧甫山低声吩咐了萧东几句,翻身上马,又道,“去把两位程大人叫回府,有事商量。” 端王在后面喊了句,“正事不管了?” 没等到回音,萧甫山人已经远去了。端王无奈地叹了口气,荣国公最近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荣国公府的聘礼送到了,花厅前的地上摆满了扎着红绸花的红漆木箱。 花厅里,王氏看着手里的烫金聘礼单子,手微微颤抖。 一万两白银的礼金,两担两百斤的聘饼,四份八式海味,三牲大鱼,酒水茶叶,四京果四色糖,斗二米,香炮镯金……满满当当六十担!京城里的婚嫁,聘银两千两就算多的了,他们生生多出来几倍,连礼品都是多给备了两三倍的分量。 昌平伯府给文斐下聘,才五百两的聘银加二十担的三牲礼品,她不禁庆幸退了昌平伯府的亲事……比起来差的实在是太多! 文斐站在王氏的身后,礼单上的明细看的清清楚楚,手中的帕子被她绞的皱皱巴巴的。荣国公府对她也太看重了!何幼菫,怎么就这么好命! 王氏将礼单递给了顾氏,顾氏打开礼单也是一愣,一万两白银!顾氏讶然地抬头看了萧老夫人一眼。 萧老夫人身穿福禄纹对襟褙子,戴团枝梅花纹眉勒,眉眼低垂,慢慢喝着茶,英国公夫人坐在一旁,微笑不语。 顾氏又继续往下看礼单,越看越心惊。各色礼品给的量足不说,龙凤喜镯一般都是给一对,讨个吉利,他们却是足足给了十六对!荣国公府对这门亲事当真是看重的很! 顾氏将礼单放到矮几上,平复了下心情,笑着对萧老夫人道,“老夫人您对堇儿看重,是她的福分。堇儿是个好孩子,定会感念您的好,好好孝敬您的。” 顾氏是为幼菫考虑的,看了礼单惊讶之余便是欣喜,不似王氏,虽笑的端庄得体,可脸上的酸意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萧老夫人和气地笑道,“堇儿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老身现在是迫不及待想赶紧把她娶进门了。待堇儿进了门,老身自是要拿她当自己女儿看待的。”说着朝英国公夫人笑道,“明日还要劳烦老姐姐跑一趟,把请期礼书送过来。” 英国公夫人笑着应下,“我的差事也轻省,您把亲家舅母说动了舍得放人就好。” 萧老夫人指着她呵呵笑了起来,“你就会打趣我。”又跟顾氏和声和气地商量道,“亲家舅母也知道,我家老大今年也二十九了,这亲事自是宜早不宜迟。老身已找人按他们俩的生辰八字选定了几个好日子,二月初六、初八都是好日子,主夫妻和美,富贵多子。再晚一些的二月十六、二十八也是好日子。今日就先讨您个准话,老身心里也能踏实些。” 二月就成亲也太早了吧!顾氏还以为怎么也得拖到下半年,没成想他们这么着急。 顾氏为难道,“老夫人您说的有理,只是二月成亲时间太紧了些,咱们两方准备都来不及,再者就是堇儿四月才满十五岁,我们想着再留上一年,让她满了十六岁再成亲更稳妥一些。” 萧老夫人暗道,她那大儿子恨不得马上就把人娶回去,怎可能再等一年。 外面有丫鬟进来传话,荣国公到了,正在外院等着,想求见二位夫人。 王氏和顾氏惊讶地对视了一眼,他这时来不太合规矩……可程家又怎敢跟荣国公讲规矩。两位老爷不在家,王氏亲自去前院把萧甫山迎到了花厅。顾氏已让文清文斐和文秀三人避去了偏厅,偏厅和正厅之间有十二扇的香樟木金漆浮雕围屏。 萧老夫人无奈地笑了笑,他何时这般沉不住气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嫉妒 萧甫山穿着紫色蟒纹云纹官服,腰配一品官专有的黑鞓玉带,玄色鹤氅,身姿英挺,五官深邃冷峻。只随意站在那里便有让人畏惧的强大气势。 屏风后的文斐三人透过围屏的缝隙看过去,文斐先愣住了,荣国公不是已经年纪很大了吗,怎么看着这么年轻?还长的这么俊美气度非凡,跟她以前见过的男子都不一样,他更加有摄人心弦的魅力。文斐原本心中的幸灾乐祸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嫉妒。她这门亲事,竟无一不好! 萧甫山自是留意到屏风后的动静,也不知幼菫有没有在后面躲着。 萧甫山不动声色,先向萧老夫人和荣国公夫人请了安,又向顾氏行了个晚辈礼。吓的顾氏猛地站起来连称不敢,想想现在议亲了她的确算是她的长辈了,又坐了回去。 萧老夫嗔怪地看了萧甫山一眼,“我正跟亲家舅母商量婚期你便来了,那就你来说吧。” 萧甫山努力让自己没那么严肃,温和地和顾氏说道,“晚辈常要去西北领兵打仗,现在西北局势不稳,不知什么时候就动身去西凉了,晚辈是想趁着现在还在京城尽快把亲事办了。若是耽搁下来,一年两年成不了亲也未尝可知。还请您体谅一二,最好把亲事定在二月二十八。” 荣国公亲自来说……可这事又岂是她能一口应下来的,顾氏强忍着对他的畏惧,斟酌道,“荣国公所言极是,不若待明日和家里的二位老爷商议一下,再给荣国公回信。” 萧甫山道,“两位程大人一会便回来了,我们便就此等一会。” 竟连一日都等不了了。花厅内众人都被荣国公给惊到了。 丫鬟们轻手轻脚地进来续了茶,又换了新的点心。 待程绍和程缙赶了回来,王氏和顾氏松了口气。 他们是没想到,萧甫山早朝上刚刚被弹劾了,他不去想办法处理这事,怎来着急起婚事来了。 萧甫山朝着程绍和程缙行晚辈礼,二人都连忙避到一旁,天爷啊,平日里只有他们给他行礼的份,就算结了亲,也不敢受他的礼啊。 萧甫山沉声道,“我的难处二位大人都应清楚,早日成了亲我也能腾开手脚处理这些事情。二月二十八的婚期,还请二位大人允准。” 程绍自是知道萧甫山树大根深,这种弹劾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即便真有其事也动不了他的根基。只是这般拿弹劾不当回事,真的好吗?前脚刚被弹劾,后脚就热热闹闹地把亲事给办了,也不知道先避一下风头。程绍却不敢给提意见啊,荣国公的决定谁敢质疑啊,尤其是荣国公帮过他,自己在他面前总有些气短。 程绍看向程缙。程缙皱着眉头,虽说十五岁结婚不算早的,可看看荣国公那身强力壮的样子,他就觉得幼菫还是晚一年再成亲比较好。可是转念又想到幼菫越发娇艳的容貌,又觉得还是早日嫁到荣国公府被护起来比较好,免得再生出什么事端。 权衡之下,程缙点了头。 出了花厅,萧甫山又跟程绍和程缙去了前院书房,半个多时辰才出来。 待送走了萧甫山,程绍说道,“堇儿的嫁妆再添些。除了之前拟定的一个铺面,临安一个八百亩田地的庄子,一个清河的别院,这一万两银子的礼金和龙凤金镯都给堇儿添到嫁妆里,大房再给添一万两银子压箱底,务必把她嫁的风风光光的。尽早备好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王氏欲言又止,最终把拒绝的话给咽下去了。年前幼菫给他们送过去三万两银子,这个对她来说已是意外之财,毕竟字画是萧甫山给送回来的,跟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她此时若是开口,程绍定然会恼怒于她,程绍最近偶尔会留宿宁晖堂,两人关系刚刚有所改善。 还有,他们程家还是要倚靠荣国公府的。 幼菫拿着聘礼单子,听紫玉描述着浩浩荡荡送聘礼的盛况,待听到定的是二月二十八的婚期,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只有一个来月了…… 幼菫已来不及自己绣嫁妆了,大多都交给了成衣铺子的绣娘。又让绣娘量了尺寸,给她做了些新衣裳,还有春裳。 管事娘子笑道,“小姐的身量长的越发好了,真是好看呢。” 幼菫笑笑,“春裳稍微做大一些,可以晚点做。喜被这些还是要赶着,舅母让月底就绣出来。” 管事娘子一一应了下来,“我们现在绣房楼上楼下都是满的,人手足够用,定给您早早做出来。” 老张又来了,看起来颇自信的样子。这次带来的字块要好很多,整齐划一,拓印出来的字也清晰整齐,幼菫很满意。 让他们先等着,幼菫又进了书房,把年前在铁匠铺子那里定制的铁板取来,铁板四周带框,上面敷一层用松脂、蜡和纸灰混合制成的药剂,然后将字块拣出来一个个排进框内。排满一框就成为一版,把铁板放在火上烘烤,等药剂稍微融化,用一块平板把字面压平,药剂冷却凝固后,就成为版型。在版型上刷上墨,覆上纸,用平整的木板压一下,轻轻揭下来,就是整整齐齐一页。 正是一首李白的《行路难》。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当时幼菫困身于庄子,前途未卜,心中郁郁,心有所感,让老张烧制字块时,特意选了这些字。李白的诗幼菫很喜欢,豪迈雄放,又充满浪漫主义色彩。 幼菫看着字迹清晰整齐的诗稿,很想仰天长啸,她成功了!她又刷墨反复拓印了十几页方作罢,摆放在桌上晾着。字块若要取下来,把铁板放到火上再烘烤一下,药剂化开了,就可以轻松取下了,字块可以反复使用。 韩老太爷帮她整理的字稿,幼菫留了作底稿,自己前几日又用小楷重新誊抄了一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生变 幼菫将誊抄稿交给老张,“你把这些字刻了烧制,个数要求我都标注了,多的一个字烧二十个,少的一两个。先烧制那些字数多的,要求达到今日送来的这个标准。” 让青枝给了他五百五十两银票,幼菫道,“其中五十两是之前答应你的。还有五百两是定钱,全部烧制完我再给你两千两银子。” 老张惊喜不已,这是个大订单啊!他忙乎两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银子,他现在已经掌握了烧制的诀窍,就是雕字费些功夫罢了。 只要印刷的问题解决了,韩老太爷手里的那五本书稿,传播起来就快了。 萧甫山这些日子过的不太平,屡遭弹劾。前几日被御史弹劾藐视朝堂,刚被弹劾贪污军饷却依然我行我素筹办婚事,丝毫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今日又被弹劾包庇程绍,偷走程绍买官证据,皇上的脸色很不好。萧甫山被弹劾之事,无一例外都说明了这位荣国公权势滔天,在自己眼皮底下都能如此嚣张肆意妄为。若是他动了别的念头呢? 回了御书房皇上拍了桌子,动了大怒,问他是否确有其事,萧甫山坦然承认了,“那幅字画是程家老夫人留给臣未婚妻子之物,程大人不知此事从库房里拿了送了刘志清,只觉得是雅趣,不作他想。臣当时已对何氏倾慕,也不想她的嫁妆流落在外,才出此下策。” 皇上冷笑,想起昨日身边的管事太监无意中说的一番话,“忠勇王世子是把程家当亲戚走动了,前些日子从河南给程家送了十几箱子的好东西,满满四大箱子的玉石,今日又送了不少好东西过去。如今荣国公又和程家结了亲,倒和忠勇王也算得是亲戚了……” 忠勇王素来中立,他若和荣国公站到一队,整个大燕半数的兵权都在他们手里了……他们若想做什么事,谁能阻挡的了他们? 皇上目光咄咄逼人,“温柔乡英雄冢,她尚未嫁你便引来如此多的风波,若是嫁了你,她若要别的,你是不是也一一拿来给她?” 这话说的诛心,且对幼菫有了怪罪之意,萧甫山心中暗道不好,跪下沉声道,“臣不敢,萧家世代忠于大燕,臣遵从先祖遗愿,誓死效忠皇上。何氏性格谨慎,心地淳善,也不会作无理要求。请皇上明鉴。” 萧家世代忠良!先皇还允准萧家世代豢养私兵!他当年能成功上位萧家的私兵功不可没,那些支持皇兄叛乱的御林军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可他连他们在哪里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这支有如神兵的军队到底有多少人!这就是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皇上的心里,他想拔掉却怕被反噬。 皇上轻轻转动着左手拇指上的玉扳指,冷冷道,“你怎就如此信她?即便你信她,朕为何要信她?” 萧甫山很熟悉老皇上的这个动作,他在下决心要做某个决定前都会这样,就像上次太子被废前,他就一直转动这个扳指。若此时他替幼菫争辩下去,话赶话,皇上说不定会就此取消了赐婚。皇上一句妇德不修便足以让这门赐婚作废。 萧甫山不再和皇上争辩,他此时还未想明白皇上的真正意图,不宜轻举妄动。 萧甫山匆匆出了宫门,也没有去西郊大营,径直回了荣国公府外书房。皇上今日忽然忌惮起他和幼菫结亲,他除了明面上的动作,背后定还做了什么手脚。 皇上忌惮什么呢?他和幼菫结亲,能有什么变化让他不惜收回赐婚旨意?萧甫山梳理着近期关于他的还有程家的消息,想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他问萧东,“你把程家皇上赐婚后发生的事无巨细再说一遍。” 萧东回想了下,答道,“程家一直在给小姐准备嫁妆,小姐也是待在院子里绣嫁妆……期间忠勇王府世子送了十几箱礼品去程府,其中四箱子玉石,这些都禀告过您了……还有程家二小姐和昌平伯府退了亲,那二小姐还颇高兴的样子……小姐每日都泡药浴,熬药都是关门堵窗的,不过药味还是能散出来……小姐提了一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哦,萧十一还说,小姐前几日让绣娘进府量了尺寸做新衣裳,小姐身子长得快,以前的衣服都紧了……” 萧甫山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把萧十一送山里去,十三替他去程府盯着。告诉十二十三,仔细想想什么不该听什么不该看!” 萧东打了个寒战,他话说多了!这本是萧十一私下的戏谑之言…… 她泡药浴这么久了还没停……萧甫山皱了皱眉头。 萧东躬身称是,瞄了瞄萧甫山脸色,又继续道,“昨日世子又送了不少礼品去程府,两次都是大张旗鼓的,坊间都赞世子知恩图报,很有孝心,是把程家当自己至亲的人看待了。” 这可不似裴弘元的行事作风…… 萧甫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前几日皇上派五皇子成王前去西凉协助忠勇王调查黄承弼,当时他便有些疑惑,忠勇王做钦差大臣足以震慑黄承弼,又有御史台和大理寺官员协调查案,何须多此一举再派成王过去? 萧甫山闭了闭眼,皇上忌惮他和忠勇王府通过程府结成同盟! 朝中不断涌出的立储之言,怕也是裴弘元的手笔!现在端王在朝中威望最高,他又是端王小舅子,若再加上忠勇王,这天下只能是端王的了。皇家无父子,皇上怎肯他人觊觎自己的江山? 他步步为营,一环扣一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断了自己娶幼菫的根基。 萧甫山眼神凌厉肃杀,周身散着寒气,整个外书房似乎弥漫了漫天风雪,冰冷刺骨。他手中握着一只茶杯,手背青筋暴起,茶杯瞬间碎裂,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门口站着的小厮,脸色惨白似不能呼吸,扑通一声瘫软在了地上。 萧东和萧西皆屏住呼吸,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从外面走进来一侍卫,刚进外书房门口便觉令人窒息的威压,竟不能再往前一步,他稳住心思,立在门口禀报道,“国公爷,两位程大人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对策 萧甫山深吸一口气,收敛了气势,“让他们进来吧。” 程绍和程缙都是第一次到荣国公府,只见萧甫山的外书房布局严正冰冷,黑色大理石的地面,正面是黑檀木的太师椅和几案,下面两排十二把黑檀木交椅规规整整的摆在明堂。东西次间和明堂相连,视野开阔。东梢间有个巨大的黑檀木书案,黑压压几排黑檀木多宝阁,仅有的几件摆件也是乌沉沉的,一丝别的颜色也无。西梢间有黑檀木浮雕竹纹的槅扇阻隔,应是临时休息用的内室。 二人一进了外书房便觉得浑身冰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程绍今日在朝上被皇上训斥,幸而马上就要春闱了礼部繁忙,还未被罢官免职。 萧甫山请二人入座,“现在皇上在气头上,只要还未被免职,就有回旋余地。” 程绍脸色灰败,叹了口气,“是下官持身不正,给了别人攻讦荣国公的借口,是下官连累您了。” 萧甫山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公也不怕这些。只是皇上对幼菫也起了不喜之心,亲事恐有变数,我们需想想对策才是。” 二人闻言面露诧异之色,程缙急急道,“若是皇上借此收回赐婚旨意,堇儿这辈子就完了!” 萧甫山道,“我必会尽我所能护着他,还望二位大人无论如何都要支持我和堇儿的亲事。”说着站起来抱拳向二人躬身行礼。 二人忙起身避开,他们比荣国公更着急啊,荣国公大不了另娶便是,幼菫呢?一个被皇上否定了的女子还有谁敢求娶? 幼菫把襁褓的绣样画好了,画了两幅,带来给顾氏看。一副是麒麟和祥云,一副是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狗,正在追逐嬉戏。 顾氏拿着绣样爱不释手,细细摩挲着,眼睛里洋溢着母性光辉,赞道,“真是好看,用色也特别,一样的麒麟祥云,怎你就画得这般不一样。还有这两只小狗,还能这么个画法,灵动可爱的很。今年是狗年,用这个正合适。” 幼菫笑道,“舅母若是喜欢,我再画两幅送过来。” 顾氏笑着抚了抚她柔软的头发,“不必了,接下来有你忙的。晚上你再过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讲。” 顾氏一脸神秘的样子,幼菫很奇怪什么事不能现在讲,非要拖到晚上。 程缙回来了。幼菫见程缙脸色很不好,眉头紧锁,便想告辞离开。程缙却把她叫住了,“堇儿你留下,我跟你说几句话。” 顾氏见状让下人出去,关了房门。 程缙坐在太师椅上,把今日朝上之事跟幼菫讲了,说道,“荣国公和我们都在想法子,不过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萧甫山最终还是被牵连了……当初若不是她相求,他也不会冒险行事,陷身泥潭。幼菫深深叹了口气,她自己也觉得她命中带煞,萧甫山似乎也被她害了。 现在皇上有了收回圣意的意思,萧甫山却不肯放手,不知是因了那一句好好过日子的承诺,还是因为他需要这门亲事来应付萧老夫人。 幼菫问道,“若是皇上收回赐婚旨意,我便不能和荣国公成亲了吗?” 程缙叹了口气,“自然不能了,皇上既然收回了旨意,那就是不同意你们俩成亲了。若是皇上拿你妇德不修作借口,那才是大麻烦……”若是那样,幼菫此生只能青灯古佛相伴了。 幼菫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原以为若是不能成亲了,对她来说也未曾不是好事,有把剑悬在头顶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回了落玉轩,发现落玉轩很热闹,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把一个个红漆箱笼往外抬,青枝手里拿着单子指挥记录着,幼菫诧异道,“青枝,这是在作甚?” 青枝迎了上来,笑道,“大夫人让把所有的嫁妆都集中到前院去,小姐的嫁妆太多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出了差错。” 这也太早了些,离成亲还有一个月呢。 沉香正在房里整理着幼菫的衣裳,见幼菫进来,笑着迎了上来,“小姐,肚兜绣好了,您看看。” 炕上叠放着几个鲜艳娇嫩的潞绸肚兜,这都是准备婚后用的,幼菫拿起来心不在焉地看着。 沉香笑着一一给介绍,“翠绿喜鹊登枝是紫玉绣的,紫玉说还要给您绣个海棠红的。粉色并蒂莲是寒香绣的,您看这莲花跟真的似的。杏红色富贵牡丹是依香绣的。大红色绣鸳鸯戏水的是奴婢绣的,奴婢把线劈成十六股,穿着舒服。” 幼菫摸着红艳艳的肚兜,上面的鸳鸯戏水绣纹细密精致,栩栩如生,沉香的绣艺的确了得。这件肚兜是打算成亲那日穿的,也不知还能不能穿得着。 幼菫勉强笑了笑,“绣的很好,难为你这么仔细。” 沉香笑道,“奴婢别的也不会,也只会做点针线了。大夫人让奴婢们今日就把小姐要带去国公府的东西收拾好,说是下午来检查。幸好成衣铺子手脚利索,衣裳喜被都送过来了。” 沉香看幼菫情绪似不是很好,也不再多言,将肚兜都收到了箱笼里。 寒香进来给幼菫斟了茶,上了药膳,面无表情的,也没有说话,又施施然走了。 幼菫皱皱眉头,寒香来了三个月了,小姐的做派一直没改掉,她倒也没要求她们非要对她卑躬屈膝的,最起码的恭敬还是要有的。 幼菫问紫玉,“寒香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紫玉答道,“除了做些屋子里的洒扫,便是待在厢房里看书,小厨房她是从来不进的,她晚上还会躲在被窝里哭。”紫玉素玉和寒香住一个屋里。 从高高在上的小姐沦为奴婢,也是可怜人,她现在也没心思跟她计较这些。 幼菫整理了一下思路,现在是有三个问题:一是程绍被训斥,后面可能还要被问罪;二是荣国公包庇罪;三是她被皇上质疑妇德不修,赐婚可能被收回。 一切问题都是程绍行贿引起的,程绍如何为自己洗脱罪名,获得皇上谅解是关键。 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功折罪。 具体要怎么做呢?幼菫倚着迎枕,陷入了沉思。 炕桌上放着一本《西域志》,幼菫视线落到上面,突然灵感一闪。程绍是礼部的,他自然是要和书打交道的,她现在正在做的活字印刷术不就是很好的一个大功劳吗? 幼菫兴奋地下了炕,穿上毛茸茸的拖鞋就往书房跑,从多宝阁上取下拓字的铁板,版型还没有拆掉。 幼菫又找出拓印的那几页诗稿,如同宝贝般抱到怀里,咯咯笑了起来。正在书房里打扫的素玉愣愣地看着她,不知道小姐怎么乐成这样了。 幼菫让紫玉带上铁板和书稿,打听到程绍在前院,乐滋滋地去了前院程绍的书房。 程绍正在和程缙商议对策,一筹莫展,看到幼菫过来很意外,她是很少来前院的。 幼菫拿了一页诗稿给他们看,“大舅父、二舅父请看,这页诗稿如果要抄写一百份,需要多久?” 程绍接过诗稿,读了两句: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不禁面露讶然之色,迫不及待地继续读下去,情绪越来越激动,读到最后竟热泪盈眶! 程缙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听了一遍不过瘾,想拿过诗稿来自己看,程绍却不肯松手,程缙又怕弄坏了诗稿不敢用力抢夺。“大哥,让我看看。” 程绍却不理会他,反复喃喃道,“行路难,行路难……是啊,真是很难……”“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哈哈哈……” 程绍这一年来的心境不就是如此吗?有满腔的志向却不得施展,违背心意得来的官位又让他如坐针毡,直至今日事发,心中郁闷又与谁道说? 程缙只得跟在程绍的后面探着脖子看诗稿,程绍来回踱步,他看的很是辛苦。 紫玉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两位老爷完全没了素日里的严肃稳重,跟疯癫了一般,画面有些滑稽搞笑。 待得程绍冷静了下来,尴尬地整理了下仪容,挺直了背,清了清嗓子,“堇儿啊,这首诗是何人所作?” 幼菫还从来没有见过程绍如此失态的样子,他平时总是一板一眼的,她调皮笑道,“是大舅父您作的啊。” 程绍板着脸催促道,“开什么玩笑,快来说说,是不是韩院长的诗作?” 幼菫却卖起了关子,“这个问题我一会回答您,大舅父您先说一下,这页诗稿如果要抄一百份需要多久?” 程绍着急她的答案,也不计较她的失礼,“一个人抄得两个三时辰吧。你问这个作甚?” 幼菫笑眯眯道,“若是让我来,一百份顶多半个时辰就好了。” 程绍哈哈笑了起来,“堇儿开什么玩笑,你写字再快也不能半个时辰就抄完的。” 幼菫也不多作解释,让青枝磨墨,然后将铁板上刷上墨汁,铺上一页纸,按压了一下,轻轻取下来,交给程绍看。 程绍看着跟自己起先拿的那页一模一样的书稿愣住了,这个速度下来,的确用不了半个时辰就拓印完一百份了! 幼菫给他们详细解释着字块和模具的来历,又说了详细的用法。笑道,“二位舅父觉得此法印书是否可行?” 太可行了! 他们偶尔会拓印碑文,但从没想过刻了模子拓印书籍!为何书铺里的书那么贵,一般人家买不起?就是因为每本书都是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的,一本书抄完不知要多少个日日夜夜。若是能拓印,这效率得提高多少! 程绍如获至宝,拿着铁板仔细端详,赞道,“堇儿真是天资聪慧,能想出这么奇妙的法子来。” 幼菫笑道,“这个是大舅父想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绍糊涂了,幼菫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什么都说是他做的。 程缙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她当初不也是这样把引进番薯的功劳推给自己的吗?是了,大哥若是有了这个功劳,将功赎罪,皇上的怒气也会消散许多,也无法再借机质疑荣国公和幼菫。 待听了程缙的解释,程绍才恍然大悟,幼菫这是在救他!他都忘了幼菫做的诗曾在京城引起过轰动,他都忘了幼菫还是个名动京城的才女。 幼菫止住了程绍的惭愧之意和感激之情,拿着模板跟他们说起来使用方法,还有一些注意事项,又说道,“现在字块已经在烧制了,全部做完估计得一两个月的时间,具体情形一会烧瓷器的老板来了您跟他谈。” 用过晚膳,幼菫又去了苜蓿园,她是真的很好奇顾氏要干啥。 顾氏见幼菫来了便一直笑眯眯的,让丫鬟婆子出去,拉着幼菫的手笑道,“看样子你的亲事不会有变了。让你过来就是跟你说一声,你的亲事定的是二月初一的日子……” 纳尼?幼菫愕然,抓住顾氏的手,“二月初一?!不是二十八吗?” 顾氏安抚道,“你别急,这是当初你两位舅父跟荣国公私下里定好了的,我和你大舅母也是今日一早才知道。荣国公着急把你娶回去,真是一日也多等不了了。” 幼菫石化了,这也太着急了!还有两天就要上花轿了她这个新娘子才知道,也真是匪夷所思。难怪程绍催着让月底之前把嫁妆喜被一应物什都准备妥当了。 幼菫无奈道,“怎还瞒得这么紧,连让人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顾氏笑道,“荣国公怕皇上再出变故,若不是正月里不好成亲,他正月里就把你娶回去了!” 顾氏神神秘秘地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幼菫。 幼菫随手翻开看了眼,瞬间脸通红,被烫着一般扔到了一边,里面画的春宫图! 顾氏也有些尴尬,含蓄隐晦地跟幼菫讲起来洞房花烛夜要做的事,说到最后自己脸也是红彤彤的。幼菫好歹是前世见过世面的,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顾氏说得虽隐晦她也是听的明明白白的,脑海中出现萧甫山的一张禁欲俊脸,幼菫感觉血直往脸上冲,皮肤要裂开了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