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暴君拯救苍生》 正文 1.穿越成帝王 新星历207年,在经过了漫长的发展后,步入星际时代的人类已经在各个方面,脱离了远古地球时期的困苦和落后。 今天,是全帝国最有文化的星球——白闪星的大日子。 拥有星际八大高级学府其中五座的白闪星,在你距离它十八光年的地方,都能感受到那熏死人的学霸气息。 那么令人讨厌又令人向往。 此时,拥有帝国最高等级学院美誉的柏亚高院的大礼堂,已是人满为患。 台上一位头发已然花白,但仍精神矍铄的老者,正骄傲地介绍着柏亚高院的辉煌历史。 “师兄!师兄!你快点呀,老师的发言就快结束了,马上到你了!”有个猴子一样的人急匆匆地跑到礼堂后的一间小休息室,连珠炮一样催促道。 “急什么,看你冒冒失失的,都吓到我的花了。”华霖不紧不慢地摆弄着桌上的一盆嫩芽,不赞同地看了猴子一眼。 “诶呦喂我的哥!台词儿您背熟了吗?”猴子简直要被这位给吓哭,您是天才学员优秀毕业生,可怜可怜咱这普通人成吗?到时候毕业典礼砸了,老师舍不得骂你,我得去抄十遍校规你可知? 细心地把嫩芽摆到最方便接受阳光的位置,再套好防护罩,华霖走到猴子师弟身边,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信不过谁你还信不过我?” 猴子苦着脸:“我就没见你背过稿!” “咱神人,从来打腹稿。”懒洋洋的声音传到猴子耳朵里,顿时脸更苦了。 柏亚高院植物生物学系优秀博士毕业生,被学弟学妹亲切地称呼为“天才神人”。天才华霖把猴子师弟甩在身后,悄咪咪地低声说了一句:“土豆,待会儿靠你了。”开玩笑,谁会让那无聊的稿子占自己脑容量? “放心吧!主人!”有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也响在华霖脑子里。 “又没人听得见你说话,你干嘛这样?” “我是为了配合你!主人!” 为了防止学生考试作弊,学校没收了他们的智能光脑,统一发放没有人工智能的“傻瓜老年机”。 土豆这家伙,是华霖自己偷摸做出来陪他玩的,每天活的跟贼一样。 华霖无语地走到礼堂幕布后的时候,台下刚巧爆发出一片热烈的掌声。 老院长下台看见华霖,毫不掩饰眉宇间的赞赏:“小华,好好讲!为我们学院争光!” 收起那股子散漫,华霖对一直悉心教导他的老师,乖巧点头:“老师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从小时候被老师捡回去,到现在即将毕业,院长不仅是他敬重的老师,更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如果没有老师,华霖早不知道在无边星海中死了多少次。 深深给老师鞠了一躬,华霖返身上台准备演讲。 只是刚跨上去没两步,华霖突然眼前一黑,下一秒他感觉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栽下去之前,华霖拼命反手去拽后面的人,可惜只拽到一片衣角,很快脱手了。 重心不稳,华霖重重向前撞到了演讲台的边角,头部一阵剧痛袭来,脑中“嗡”的一声,华霖意识开始模糊。晕过去之前,他听见会场内终于爆发出后知后觉的尖叫,其中夹杂着老师,师弟和脑子里土豆的叫喊声。 【任务列表检测完毕,任务内容已匹配! 任务者:永靖帝花蔺 任务内容:拯救南朝百姓,保证他们吃饱穿暖,并辅佐下一任开国皇帝——嘉乐帝治世,使其平安活过25岁 任务时间:不限 成功奖励:请任务者自行选择 失败惩罚:请任务者自行判断 下面发放任务辅助资料——】 很快,又是“叮”的一声—— 华霖的意识在清醒和混沌中浮沉,就像极度困倦却始终都无法入睡的失眠人士。他清楚地听到脑中响起的不属于自己认知的声音,但无论如何,都辨不明晰。 “各位娘娘们主子身体不适您们在哭哭啼啼怎么回事” 华霖醒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个声音,断断续续的,不知道在说什么。之前磕到的地方痛感还在,华霖大脑酸胀,好像有人揪着他的头发往外扯,又像千万根针一齐向里扎。 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自己的伤处,华霖顺嘴道:“土豆,你瞎叨叨什么呢”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华霖手刚抬到一半,就被人攥住,方才那个声音放大了无数倍钻到他耳朵里,差点给他震聋。 “——主子!我的主子啊!您总算醒了!御医!御医呢!” “皇上” 除了刚开始那声震耳欲聋的哀嚎以外,华霖先是闻到一股子熏死人的脂粉味,然后就听见一群女人的哭声,哭丧一样。 华霖心里一震,头更疼了,这什么鬼? 感觉到自己的手从一个人手里交到了另一个人手里,华霖才迟钝地挣扎了一下。 接着他的手被人大力按住,听见一个人说:“陛下恕罪,容臣帮您诊脉。” 华霖感觉自己眼皮有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直到有人拨开他的眼皮,他才恍惚间看到头顶暗红色的轻纱幔帐。 学校的医疗仓不是这样的啊 华霖以为自己摔得太严重,出现了幻觉。 说要帮他诊脉的那个人又开口了:“陛下,您能说话吗?” 这声音太真实,还有大脑强烈的痛感,华霖觉得自己应该不是在做梦,虽然还是摸不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试着张了张口,干涩的嗓子却只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吟哦。 “去给陛下取水来!” 不多时,华霖感觉一样东西贴到了自己唇边,接着,微凉的液体滑进嘴里,华霖任凭那点液体在嘴里蔓延开来,感觉比以前喝的水要甜。 喝了一些还是觉得渴,却不见有人喂了,华霖难受,艰难地开口:“水” “陛下,您昏迷多日,不能多喝,臣给您熬好了汤药,还请您先用药。” 意识逐渐清明,华霖已经可以分辨,这声音,是那个“御医”。 只是这个名词对华霖来说太过陌生,还有先前的“主子”c“陛下”,都让他摸不着头脑。即便知道含义,一时也无法接受。 有人扶他坐起来,华霖睁开眼睛,看到面前跪着一大片人。 除此之外,他们的装束华霖只在电视剧中看到过。 这明明是远古时代古地球人的装束! 华霖眼皮子猛地一跳,这是什么地方? 之前那第一个嚎丧的声音出来说话:“刘大人,让奴才伺候主子用药吧。” 华霖瞧了他一眼,约莫三十岁的模样,面白无须,身材微胖,说话声音好像有人掐着他的嗓子,一看就像电视剧里的太监。 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靠了靠,手下也用力抓紧了床单,华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突然闪现过之前没有完整接收的信息 他脑海中像是被开辟出一块特殊的区域,里面放着一摞书,最上层还有张纸,纸上贴心地写着他的任务内容,末尾有句—— “0875637c0875637c0875637!”华霖在心里狂喊,然而他喊了无数遍,脑中半点回声都没有。 这客服是个死的吧!华霖暗骂两句,不得不独自面对现实。 再回神,太监已经拿着药碗凑到了他面前,华霖刚刚知道自己的处境,一时间无法消化,看着越凑越近的汤匙,下意识地挥手一挡。 浅褐色的汤汁洒在暗红色的锦被上,很快消弭于无形。这被子不厚,华霖腿上都感觉到了些许湿意。 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喂药的太监却突然重新跪下,边磕头边道:“奴才失职!请主子饶命!主子饶命” 华霖目瞪口呆地看着疯狂磕头的太监和瑟瑟发抖地跪着的一群人,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下面跪着的人没一个敢抬头直视他,自然没人看到他惊愕的表情。 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愣了好几秒,华霖才勉强接受,自己,真实地来到了古地球远古时代——也叫封建时代,还成为了这里的帝王。 看这气氛,这位帝王积威甚重啊 不过往好处想想,既然是帝王,那就是这里至高无上的存在,至少性命无忧吧。 华霖不是死脑筋转不过弯来的人,小时候的经历让他养成了尽快调整自己,适应环境的习惯。 想通之后,他放松了些。头疼的情况已经减轻许多,却仍旧感觉身上绵软无力,自己穿越来之前明明只伤了头部,现在大概是原身的身体受了什么损伤。 看着下面的人,华霖靠在床上,勉力模仿着古人口吻:“你们都起来,再去拿一碗药。” 新药拿来,喂药的人却换成了御医。 小太监手抖得厉害,华霖看着他,心里愧疚,有心说些什么,却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暴露了自己外来者的身份。 喝过药,也没觉得好多少,华霖身上衣服湿了要换,掀开被子才注意到原来自己身上穿的也是红的,转头看,小太监拿来的新衣服,也是红的。 “”华霖默然,他对自己的衣服颜色不甚在意,但是大红睡衣,太过喜庆了吧? 只是他四处扫视一眼,这间屋子整体都是暗红色调,华霖心往下沉,大概这个朝代,就是以红为尊 他要换衣服,在场众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华霖想了想,道:“你们都先下去吧。”华霖只把他们当成以前做实验时给他打下手的本科生,说这话倒没有太别扭。 只是来探望的嫔妃们一个个都还没来得及说话,怎么甘心就这么走了,纷纷张口哭诉:“陛下刚刚醒来,怎能没人照顾,这些奴才们粗手笨脚的,让嫔妾留下来照顾您吧!” “嫔妾也行!” “陛下让嫔妾来!” 女子嗓音尖细,这些娇滴滴的后妃们尤甚。她们吵的华霖烦躁,且不说他穿越者的身份要小心行事,他向来一个人独身惯了,留男人在身边照顾都不习惯,更别说女人了。 “住口,”华霖斥了一声,“都走。” 他身体虚弱,说话声音不大,但是方才还在哭喊的嫔妃们全部噤声,再没人敢忤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我朕昏迷几日了?”换衣服的时候,华霖开口问小太监。之前御医说他“昏迷多日”,他不知道日子总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回主子,今儿是七月初十,您已经昏迷了五日”说着说着,小太监竟带上了哭腔,还带点激愤,“主子,您此次受伤昏迷,盖因那蛮族恶女使用了她族特有的毒熏香,现下她已经自尽了,魏美人,啊呸,魏氏还在蓬莱殿,奴才命人看着,就等主子醒了处置。奴才们办事不力,伺候不周,请主子降罪” “蛮族恶女?”华霖脑仁疼,难道这个皇帝昏迷,是因为女人?想到方才那一群莺莺燕燕,华霖嘴角微抽,怕不是在做那事的时候 这得是什么皇帝 看来性命也不是那么无忧。 “是,魏氏来时带来了四个奴婢,那恶女正是其中之一,其余三人和魏氏一起在蓬莱殿中,主子要如何处置她们?” “不用,先关着吧。”华霖道。蛮族,不就是外族?人家族的女人为什么要杀这个皇帝,总要有个缘由 不过现在华霖是顾不上她们了,自己这边的事还没搞清。 换好衣服后小太监说尚食局准备了吃食,问华霖要不要现在上来,华霖才感觉自己腹中空空。 小太监去给他准备吃的了,华霖自己坐在床上,默默回想着之前看到的任务书。 “永靖帝花蔺” 华霖闭了闭眼睛。 之前一时紧张没反应过来,现在才意识到这是个什么人物。身为一个没怎么饱读过诗书的理工科宅男,华霖对这位的大名也是如雷贯耳。 古地球封建时代史上,鼎鼎有名的暴君。 残暴不仁是他的标签,荒淫无道是他的冠帽,说他是倒数第二最招人恨的皇帝,没人敢称第一。 所以这个暴君,也不负众望地被正义之师处决了。 而如今他,华霖,“有幸”接过了这顶帽子,成为现在这个世界上,无数人欲杀之而后快的那个暴君,即将迎来自己被逼宫的命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生命余额不足 “真操蛋” 饶是脾气再好,华霖也忍不住骂人了。 根据任务书提示,他来时是永靖九年七月初十,而史书记载,永靖帝身为南朝的末代君王,于永靖十年三月二十五日,被起义军逼迫,自缢于他的寝宫——祈华殿之中。 穿越不可怕,穿越成暴君也不可怕。 但是穿越成一个只剩一年活头,不,准确地说是八个半月活头的暴君,那就非常可怕了。 除此之外,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内容简洁但一点都不明了的任务书。 他深刻怀疑,想出这个任务的人,不是脑子有坑,就是和他有仇。 任务要求他辅佐的那个嘉乐皇帝,就是历史上把永靖帝逼死在祈华殿的起义军统领。 可惜大概是天妒英才,这位起义成功没多久,因为某些原因,也挂了。 史书记载是累死的,至于真实情况可能只有那时候的人知道了。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是重点。 华霖把任务书研究了三天。 在这期间,他看完了脑子里半人高的史书,呼唤了编号拗口但是就是不出现的客服无数次,他还想起了他的小伙伴,土豆。 土豆是他在白闪星的时候做出来玩的,本体是个芯片,实质是串数据,直接和华霖进行精神链接。 用它自己的话说,他是个生活在华霖大脑中的小精灵。 可惜小精灵也始终没有音讯,华霖不知道他有没有和自己一起穿越过来。 别人穿越都有系统有金手指,他什么都没有,在这个动荡的朝代,成了一个即将被人逼死的皇帝? 果然命苦的人就是一直命苦。 第四天,华霖感觉身体恢复了些,是时候出去走走,复建一下,他真心觉得这身体这么虚就是躺的时间太长。 “福喜!”华霖喊了一声。 屋外立刻就有回音:“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福喜,自永靖帝五岁起便在他身边伺候,并且安安稳稳地在这个暴君身边当了十几年的差,最后在嘉乐帝逼进祈华殿后,跟着主子一起自杀而亡。 华霖对他是佩服的。 也是看了书他才知道,历史上的永靖帝,喜怒无常到了什么地步,他可能前一秒高兴赏你粮食百石,后一秒看你不爽拉出去砍了。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不是没有道理的,能在这样的人身边活这么久,这位一定有些手段。 “今天咱们去御书房看看。”华霖道。 任务资料虽然颇为详尽,但也只有南朝现状和嘉乐帝的生平介绍,华霖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皇帝这种职业的平民,想要保命,还需多多补课。 怎料福喜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主子,御书房前两年您吩咐给上锁了,里头怕是落了许多灰尘,奴才先派人收拾干净,再请主子移驾吧?” “”华霖没想到这位皇帝陛下如此决绝,釜底抽薪玩得甚有火候,生活在几万年后的学渣们真该好好学学。 “你派人去整理,朕出去走走。” 福喜领命而去了,华霖带了其他人,出了祈华殿去溜弯。 因为这身体的原因,他还是第一次出祈华殿的殿门。不过需要养病也有个好处,避免了他和过多人的接触,给了他时间接纳这个世界。 就好像他这几天,只跟福喜和御医说过话。 有几位朝臣和妃子来见,都被他以身体不适为由回绝了。 “哎”华霖叹了口气。 虽然没有臣子来找他这件事可以说让他逃过一劫,但是现在南朝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历史上的永靖帝,为人好大喜功,残暴不仁。自即位以来,实行苛政,重军轻农,连年征战,以至徭役日渐加重,甚至出现了空有田地无人种植,十四岁以上男子从军者十之八|九的现象。同时国库亏空严重,赋税连年加征,百姓无力负担,天下纷然,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众多百姓不甘压迫,落草为寇。 通史上寥寥几笔的记载,足以让人心寒。 再者,除了风雨飘摇的南朝烂摊子,还有一个近在眼前的威胁,就算华霖不按照任务所指定的去辅佐嘉乐,他想要脱身,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他必须要改变这个局势,哪怕只是为了自己。 “让开!让开!” “姑娘,如果你再无理取闹我们就不客气了!” “放开!让开——” 正思考间,附近突然传来争吵声,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他前方不远。 前面一个女子和两个小太监扭打在一起,那女子和寻常宫女做不同打扮,长相也不尽相同。 华霖瞧着,想了想,心里有了判断。 “你们都干什么呢?”华霖走过去问道,他身后有两个侍卫上前把三人分开。 “主子!奴才见过主子!”两个小太监放开那个女子,向华霖低头行礼。 点点头,华霖又问:“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一个小太监答,“这位姑娘是魏氏身边的婢女,今天突然说魏氏病了,要出蓬莱殿说要去尚药局取药。因为因为” “什么?”华霖皱眉,“别吞吞吐吐的。” “因为喜公公说主子吩咐不必为难他们,奴才奴才们不敢拦着,就跟了来,走到一半她突然改了方向,嚷着要见您,奴才们没拦住,扰了主子,请主子降罪!” 不要为难这些外族人确实是华霖说的,他也不会治这些小太监的罪。 “不用。”华霖摆摆手,看向那女子,“你有何事要见朕?” 祈华殿的两个侍卫按着那女子要她给华霖行礼,她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阿依慕死了!是你玷污了圣洁的阿依慕!还杀害了艾米拉!你这个” 她说到后面直接说起了他们本族的语言,华霖听不懂,不过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阿依慕,死了。 华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心里一紧,道:“去看看。” “假惺惺的恶人!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就是万恶的本源!伟大的自然神不会放过你!”外族女子边走边骂,蓬莱殿的小太监瑟瑟发抖地跟在后面,生怕主子发怒,自己遭殃。 不过一直到了蓬莱殿,华霖也没怎么样她,由着她骂。 蓬莱殿距离祈华殿不远,里面住着的这位魏氏,本名叫做阿依慕,是西戎部落首领的小女儿,永靖帝取了个她们部族名字的谐音封为了美人。 半年前,永靖帝突然下令,出兵讨伐西戎。 那时候南朝的老本几乎已经被吃光了,军队甚至过起了紧衣缩食的日子,没有人看好这场战争。 奈何皇权在上,同样没人拗得过一意孤行的皇帝。 也许是老天眷顾,南国和西戎部落的争斗最终以南国险胜结束,西戎部落的首领为表臣服,甚至同意了永靖帝纳他最喜爱的小女儿为妃的要求。 但也正是由于这位美人,永靖帝才会有此一难,还把华霖招了过来。 蓬莱殿已经被查了个干净,华霖倒也不担心自己再被暗杀毒害什么的,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很,这位阿依慕如果死了,事情会很麻烦。 殿内一片死寂,福喜安排的几个宫人侍卫安安静静地在自己的岗位上守着,好像不曾发生过什么事。 华霖的到来也无声无息,行至屋内,阿依慕身边另外两名婢女才察觉到他的到来。 她们没有说话,出去寻找他的婢女在进了蓬莱殿后也开始缄口不言,她冲到阿依慕的床边,和另外两名婢女一样,只是悲伤地看着她。 华霖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女子,充满异域风情的美艳,但又神奇地裹挟着一丝清纯。非常美,精灵一般的女子。叹口气,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名婢女依旧看着她们的阿依慕,没有多给华霖一个眼神。三人中有一个发饰与另外两人不同,看起来似乎身份更高一些,她回答华霖:“阿依慕对艾米拉毒害你的事情感到抱歉,她不属意你,但也不想杀死你。她太痛苦了,所以选择了去见自然神。” “什么?”华霖闻言怔住,他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主子!主子!”还不待他说什么,之前去了御书房的福喜突然进来,道:“主子,兵部尚书柳大人有急事求见,现下在祈华殿前殿等您。” 华霖心里一沉,他有预感,不是什么好事 又看了床上的阿依慕一眼,华霖举步离开了蓬莱殿。 祈华殿前殿。 兵部尚书柳元初,两朝元老,经先皇提拔,一路平步青云,从一个小贵族家中不受宠的庶子,坐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陛下。”见到华霖,柳元初弯腰行了个礼。 华霖快步上前扶他一下,没有在意柳元初骤然僵硬的身体。 柳元初心里犯嘀咕,不知道圣上今天为何如此奇怪,不过现在有更急的事,这些都可以放到一边。 “陛下,您近来,身子可大好了?”柳元初道。 华霖请他到案前坐下,笑道:“好了不少,柳老送来的补品有奇效。” 柳元初惶恐,急道:“能为陛下解忧是微臣的责任。” 华霖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柳老此次急着见朕,所为何事啊?” 沉吟片刻,柳元初:“陛下,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半年前西戎一战,我军损失惨重。京师剑戟营抽调了大批军士前往西北支援,回来时竟已折了三成,剩下的也病的病,残的残。后来为了填补空缺,兵部紧急从各地方征兵,开始训练新兵以备战时之需。只是” 柳元初停顿一下,似有难言之隐,华霖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只是什么?柳老但说无妨。” “只是户部拨给我们的银子远远不够,如今全用来训练新兵,老兵的军饷和抚恤,已经拖欠许久了。剑戟营的几位将军都不满了许久,军士们也开始闹,现在已经,安抚不住了。” 果然,华霖心猛地沉了下去。南朝末期,征兵打断农业生产,国库亏空,拖欠军饷,粮食欠收,是压垮南朝百姓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次柳元初来说的事,只怕绝对不是有人不满这么简单。 “五日前,剑戟营左将军迟翼带领手下军士,深夜逃离城南军营,目前尚不知去向。”柳元初道,“就在昨日,城中发现了这份檄文——”柳元初说着从袖袋掏出一张纸交给华霖。 “饕餮放横,伤化虐民纲纪废弛,人心离叛天厌其德而弃之之时这是要造反啊!”华霖直接把纸撕了。 他大致扫了一眼,反正檄文,无非就是先把敌人骂一顿,再夸夸自己,最后鼓动人民群众参与进来。他自己知道有人要造反,但是别人不知道他知道,该演的戏还是要演一演。 让他没想到的是,竟然现在就出现了这种东西。历史上对于嘉乐帝推翻南朝政权的具体过程记录的并不详细,他也只知道几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这次事情和他们有没有关系华霖不知道,但他猜测,多半是有的。 他不相信嘉乐那些土匪兵真有能和南朝正统军抗衡的战力。 如果有这些老兵加入,就靠谱多了。 那他们现在就把檄文散布在京城中,也太早了吧?难道时间线提前这么多吗? “陛下息怒”柳元初俯身行礼,对华霖道。 华霖假装气了一会儿,平静下来,问柳元初:“最近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没有?比如庐江一带?” 柳元初闻言手一抖,声音都跟着抖起来:“半,半月前,庐江的确有伙盗匪横行,据臣所知,庐江郡守已将其整治了陛下无需担心。” 华霖没接话,心里冷笑一声,这永靖帝难伺候是难伺候,但也好哄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罪己诏 三日后,华霖走出了御书房。 自那日柳元初离开祈华殿,华霖就把自己关了进去。南朝皇族,除了永靖帝,对史籍的看护一向非常重视,御书房中各家思想著作,历朝史记应有尽有,非常齐全。 已近夏末,晌午的暖阳透着和煦,并不灼人。华霖眯了眯眼睛,伸了个懒腰。 “主子,回祈华殿吗?”福喜收拾好御书房凌乱的书籍,跟在华霖身后问道。 “嗯,回去吧。”华霖道。他确实有些累了,不过过度运转的大脑仍然处于一种异常兴奋的状态。 “啊,对了,福喜,”华霖回身,“把桌子上那东西拿到中书省,让他们找个和朕字迹相似的,多誊抄几份,然后找几个侍卫去坊间发放。” “主子,誊抄几份,可有定数?” “嗯如今京城,共有多少户人家?”华霖反问。 “这奴才不知。” “先抄二百份吧。”说罢,华霖迎着阳光,离开了御书房。 福喜行了个礼,看着慢慢被阳光吞噬的皇帝陛下的背影,总觉得有些事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回身拿起书桌上皇上的御笔,福喜略扫了一眼,手猛地一抖,差点拿不住这轻飘飘的宣纸了。只见不大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工整的小楷,头上三个大字——“罪己诏”。 当日傍晚,皇帝陛下急召兵部尚书柳元初和剑戟营大将军林蒙进宫议事,还温馨提示,让他俩作伴一同前来,也省的路上孤单。 柳元初在承天门见到了林蒙,微微躬身作揖,他当然不可能和林蒙同行,虽然他非常敬佩这位年纪轻轻的将军。 “柳大人。”林蒙淡淡回了个军礼。 知道他一向话少,如果不是有事,绝对不会主动和旁人说个一言半语,柳元初主动搭话:“林将军对迟翼叛逃一事,可有应对之策?” “哼!”林蒙冷哼一声,声音里的危险意味连柳元初都听出来了,“若让我寻到他,定将这叛徒碎尸万段!” 柳元初笑笑,在昏暗的天光下,林蒙没看到,当然他也不会特意去看。 “将军不必这般急躁,叛徒,自有律法处置,将军若亲自动手,皇上怕是会不高兴。”柳元初道。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林蒙没接这个话茬。 抵达祈华殿,福喜候在那里,远远地见到二人并行前来,福喜心里有了底,上前见礼道:“二位大人,主子刚刚用过膳,现下正在沐浴。请二位大人在此稍候片刻,奴才这就去禀报主子。” “有劳喜公公。”柳元初回了个礼。 林蒙沉默着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柳老,将军,久等了。”华霖从后面出来,看到他俩相对无言地坐着,走过去对二人笑道。 “臣柳元初,” “臣林蒙,” “——拜见陛下!” “免礼免礼。”华霖率先走到书案旁坐下,待那二人也坐好后,便不再拖延,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今日叫两位入宫,是想和二位商量商量,迟翼这件事,该如何处置。” 二人都没有反应,就连表情都无甚波动,显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很好。华霖心里微笑,既然有准备,那就更好不过了。 “在说这件事之前,朕还有一件事,想先与二位聊聊。”华霖招呼福喜倒茶来,拿了两块小石头在手里捏着,“半月前,庐江一带盗匪横行,直到庐江郡守不声不响地把他们治了朕才知道竟有这等恶事发生,真是朕的失职啊” “陛下多虑了,此等小事,本就不该陛下为之忧心。”柳元初道。 华霖抬手拨了拨潮湿的头发,永靖帝这一头乌发,华霖直到近几天才适应了。他扫了一眼沉默的林蒙和柳元初,苦笑道:“是朕的错就是朕的错。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出了如此纰漏,朕难辞其咎,甘愿受罚。只是如今迟翼叛逃这件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陛下”柳元初想说话,被华霖抬手制止。“朕已有一计,还请两位爱卿,听听看。” 祈华殿不是皇宫中最大的宫殿,但是却是最豪华,宫人和侍卫都最多的宫殿。 只是人再多,这偌大宫殿,也时常都是静谧的,此时更是寂静非常。 华霖说完了自己的计划,看着对面沉默的二人,谁都没有先开口。 半晌,就在华霖以为自己还需要再多说些什么的时候,林蒙终于说了今天以来的第二句话:“臣不同意,请陛下三思。” 华霖嘴角微抽,拒绝地这么干脆 他知道这位不仅是大南朝最骁勇善战的武将,更是永靖帝最信任的人,他应该也是最不怕永靖帝的人了。 想了想,华霖道:“将军有何见解?” “此事太过冒险,臣认为非常不妥,望陛下三思慎行。”林蒙道。 “有何危险?有剑戟营和禁军的勇士保护,朕何危险之有啊?”华霖笑道,“难不成,将军对自己没信心?” “无论如何,不能拿陛下的性命做赌注”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嘛,”华霖道,“况且,朕往常多有刚愎自用之错,如今也该给朕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了。” “陛下——”林蒙还想再说什么,华霖抬手制止:“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言。还望将军和柳老好好配合便是。” 柳元初一直沉默,如今见事情似乎确定下来了,开口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华霖点头,复又看向林蒙。 林蒙抬眼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到极致的人,仿佛儿时的陪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柳元初在下面拽了拽他的袖子。林蒙回过神来:“臣遵旨。” “哈哈”笑了两声,华霖抬手招呼福喜:“去把尚食局今日新做的点心拿来,给柳老和将军带回去尝鲜!” “是。” 很快,两个宫女抱着朱漆盒上来,华霖亲自拿来交给柳元初和林蒙,吩咐道:“尚食局新做的水晶芙蓉酥,一定得尝!可不能过了今夜,点心,还是新鲜的好吃。天色黑了,将军记得千万把柳老安全护送回府。” 两日后,南朝京都城内城外,东西两市和各大坊间,突然贴出了告示,还有禁军南卫队的军士们四散,向百姓分发纸张。 许多百姓并不识字,但是能拿到官老爷发的东西的机会可不多。大家高高兴兴拿了,纷纷往家去,找能识字的读书人去看。 “朕即为以来,所行之事,多有错乱,失道悖德,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军士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今冥省自身,静思三日,乃有所悟。夫愿取朕之私银,犒养国军,广赦天下,税收降至二成,重修律法,遣散后宫,以身作则,勤俭度日。三日后,朕欲宴请百姓于宫城,聊以谢罪。” 一夜之间,南朝京城被一种兴奋又震惊的情绪笼罩。 与此同时,一封书信赶在宵禁之前,跟着外出的商旅,悄无声息地飞出了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宴饮之日 “快点快点,磨磨叽叽的!”南朝皇宫西南角一处偏门,尚食局的几个小太监指挥着一众工人快速往宫里搬东西。 “这箱子也太沉了!我们还是头一次搬这么沉的东西,这里边儿究竟是何物啊?” “吃食呗。要我说,皇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大摆宴席,那不是更加劳民伤财?还不是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闭嘴! 搬你们的东西!做事就做事,哪来那么多废话!主子无论如何都是主子,岂是你们能随意编排的?再敢胡言乱语,仔细你们的脑袋!”管事的太监很快注意到几个人的议论,上前喝止道。 小太监们带着这队人马摇摇晃晃地往尚食局的方向走,随时紧盯他们的动作,没人看得出,他们一直着重盯着那几个被人嫌弃过于沉重的箱子。 接近殿中省时,其中一个小头目吩咐他们继续往前走,自己离开了队伍,朝一个角落跑去。 “小的见过柳大人。” 柳元初看着向殿中省移动的队伍,袖子里的手攥得死紧。他深吸一口气,对小太监点点头,道:“做得好。” “大人们吩咐的事,小的自然要做好。”小太监答,“柳大人,我家大人吩咐小的给您带话,这东西一进来,可就没有尚食局什么事了。还有那些个往事,也一笔勾销。” 柳元初心里暗笑,但也知道要给他个定心丸:“那是自然。” “我家大人还说,这天色虽差,但也开始转晴了,大人心系天下,位高权重,如若行差踏错,必将万劫不复。” 言罢,小太监再次行了个礼,往殿中省去了。 柳元初在原地怔愣片刻,半晌,迎着阳光笑笑,转身离开。 祈华殿内。 华霖沐浴过后,换上了南朝举办大典时的盛装。 即便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略有些不适。 永靖帝这幅皮囊同他原来差不到哪去,只是,也许因为久居深宫,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皙,每次照镜子,华霖恍惚都会觉得自己被晃了眼。 除此之外,最让他想要拒绝的,是眉心一颗红痣。 到也不是说难看,就是和预想中的永靖帝相差太多,心理落差过大,一时难以接受。 而且这张脸配上现在这套南朝特色华服,未免也太艳了些。 不过这颗小痣,不论大小颜色抑或位置,放在这张脸上,都让华霖觉得挑不出一点错,合情合理,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 看着镜子里这张脸,华霖心里吐槽,谁又能想到,遗臭万年的暴君永靖帝,还是个绝世美男子。 历史真有趣。 “主子,林蒙将军求见。”一个小太监突然进来禀报。 华霖一愣,挥手叫来福喜。 福喜会意,快速上前动手给皇帝陛下挽髻。 只是还没完全弄好,本应等在外面的林蒙已经进来,站在华霖后方,行礼道:“陛下。” 华霖透过镜子看他,点了点头:“将军有什么事吗?” “陛下,”林蒙道,“今日之事变数极大,太过凶险,臣恳请陛下允臣留在宫中。臣不放心。” 闻言一怔,华霖感觉他说这话有点怪怪的,默然片刻,他道:“宫中有赵统领,将军放心便是。只是宫外就劳将军多多费心了。” 华霖说完就不再看他,摆明了拒绝交流。 祈华殿日常点着安神静心的熏香,华霖偶尔还是觉着头疼,御医给他开了安神补气的药,每天喝着。 所以这殿里时常弥漫着一抹淡淡的药香。 华霖刻意没有去看林蒙,料想他也该走了,谁知等了许久,林蒙并没有离开,他看着镜子里的华霖,突然道,“以默,你还在怨我。” 头上福喜的手突然一抖,扯得华霖头皮骤然一紧,“嘶”地倒吸一口气。 华霖还没反应过来,福喜已经先请罪:“奴才手拙,主子息怒” 低叹一声,华霖:“朕何时发怒了?你先下去吧。” 福喜慌忙谢罪,颤抖着离开了。 随手拨弄下挽到一半的头发,松散的发髻彻底散开。华霖揉了揉被拽痛的头皮,开口道:“林蒙,你逾矩了。”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林蒙说那话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以默”是永靖帝花蔺的乳名,他的生母给起的。 “素处以默,妙机其微,饮之太和,独鹤与飞。”他母亲一生独爱诗文,本家并不富贵的她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自己的孩子,这是她能给的最好的祝愿。 也许他们儿时互相以此称谓,但如今,花蔺已是南朝的皇帝,无论如何,林蒙突然说起这个名字,都是不对且不该的。 谁知林蒙却好像突然铁了心要大不敬一般,不顾华霖的提醒,继续道:“以默,当年周皇后一事,我随祖父南下扬州,回京后一切已成定局,无论你是否信我,此事,与我无关。” 周皇后华霖心里一震,周皇后正是永靖帝的生母。生前由于母家地位一般,位分不高,周皇后,是她死后被追封的。 这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牵扯到了上一辈的恩怨,华霖又觉得头疼,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他抬眼看了看林蒙:“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将军不必挂怀。” “以默,对你,我从来问心无愧。”林蒙道,“臣告退。” “”华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都什么烂事。 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突然向平民百姓们宣布自己错了,还要请他们到这辈子都进不去一次的皇宫吃饭! 京城的百姓们起先是惊喜惊奇,后又开始怀疑,在他们奔走相告,互相取证,最后终于确定了这事的真实性后,他们才彻底激动了。男子们聊天时开始吹嘘自己知道的皇宫内部的豪华威武,美娇娘们则纷纷拿出自己最好看的一身衣服,互相比着谁穿得好看。 就在宴饮当日,京城一家少数还开门接客的客栈,老板一家四口早就穿戴整齐,准备随着大部队前往皇宫赴皇上的宴了。此时他家掌柜的正站在柜台后方,拨弄着案上的算盘,满脸愁容。 今日皇宫开放给他们这些寻常百姓,难得能去一次,他们一家人都激动非常,本来从昨日便不打算接待客人了,谁知就在他们准备打烊时,突然来了一队人马,数量不少,为首二人中有一人黑布遮面,掌柜的没瞧清楚,但还有一个白面书生,看着面善得很,也很好说话,关键是愿意给三倍的银子,还承诺只住一晚,掌柜的左思右想,觉得自己没有理由拒绝,更何况看在银子的份上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磋磨,现在还未离开!皇上说了,宫城巳时开放,现下辰时已过六刻,那些个客人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若是耽误了我去皇宫,你们赔得起吗!掌柜的气地啪啪拍两下算盘,抬眼往上房的方向瞅了几眼,下定决心,上去催人!他还记得那头目所在的房间! 楼上,掌柜的不知道,昨晚那大队人马,其实开门鼓刚响,便悄悄地离开了客栈。 如今房中只俞两人,赫然就是那两个头目。白面书生还是那幅笑容满面的模样,黑布遮面者也已拿下了黑布。 “刘枫,此次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假,但仍要谨慎行事,切勿鲁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应和看着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比自己还小三岁,未及弱冠,便独自扛起这等大旗。应和有些心软,但他们都是可怜人,况且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后退的理由,也没有放弃的余地。 “名帖均已备好,不会有人为难。”应和不放心地嘱咐,“外面有我,你们万事小心。” “嗯。”被称作“刘枫”的男子复又拿起黑布绑在脸上,有着同他清冷的面容一样冷淡的声音。如若不是相熟的人,怕是还会以为他对自己心存不满。 掌柜的在门外踱了好几个来回,满脸横肉抖了三抖,终于下定决心,眼睛一闭,心一横,抬手就要敲门—— 结果门没敲到,手还被人治住,那黑布遮脸的人站在门内,只露一双漆黑的眼睛。被那眼睛一扫,掌柜的忍不住后退半步,心里在哭,糟糕,记错了!怎么来了这个倒霉鬼的房间! 与此同时,前朝,盛大的宫宴,刚刚开幕。 荆芥随着人流进了皇宫,也许是看他面色不善不好相与,看守的侍卫在搜身之后,还检查了他的名帖。 皇宫很大,走了许久,荆芥才来到一个巨大的广场。他四处扫了一眼,巍峨的宫殿,璀璨辉煌,线条笔直的道路,平整宽阔。 看着周围百姓艳羡的眼神,荆芥心底一片冰冷,他不向往这里,他知道,这是一座吃人的坟墓,无非更豪华一些罢了。 午时三刻,宫门关闭,来得晚的便不能进了。 皇帝陛下也没有让众人久等,在众多宫人侍卫的簇拥下,来到了广场的高台之上。 出乎华霖意料的,场中竟然立刻安静了下来,他恍惚间想到,之前听他讲课的那些低年级学生也这么乖就好了。 现在日头开始大了,华霖这一身实在太厚,他要热死了。 他现在由衷地敬佩古人,都是真汉子。 荆芥随着大家一起跪拜,远远的,皇帝站在高台之上,被阳光掩映着的身躯,哪怕穿着繁复累赘的华服,都优雅非常。 没有人敢直视高高在上的帝王,荆芥匆忙之中扫了一眼,看不清他的面目。他心想,这就是害我父母双亡的暴君吗? 华霖看着下面跪成一片的人,心里有点压力。他转头对福喜示意,福喜立刻高声喊道:“平身——” “赐座——” 待众人坐好,华霖清了清嗓子,开口背起之前草拟的稿子。最后,他嗓子都吼得冒烟了,长长的演讲终于结束,轻舒一口气,他道:“朕,今日所为,只为向天下证明,朕心已决,大南必兴!” 说完,他看着底下仰视他的百姓,又喊了一句:“大南必兴!” “大南必兴——!” “大南必兴——!” “大南必兴——!” 喊声响彻整座广场,华霖勾了勾嘴角,感觉效果还是挺不错的。 荆芥在人群中听着这口号,冷眼旁观。 半晌,待众人话音落下,福喜出来替华霖宣布,皇帝陛下身体抱恙,需要静养,中途便会离开。 人群短暂骚乱一瞬间,有宫女侍人开始布菜,还有舞姬乐师进场表演,很快他们的注意力便被卷走。 宴至中途,皇帝陛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现场,普通百姓还沉浸在美食美景之中,而另一部分时刻关注皇帝陛下动向的人,在他离开不久,便也开始了动作。 “站住!干什么去?宴饮途中,不得离开此地!” “军爷,行行好,我尿急,实在忍不了了”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好几处,围守在广场上的侍卫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快去快回!不得乱跑!” “是,是,小的很快就回,很快就回” “呸,什么狗东西!花钱养你们这些废物”一转身,那人嘴里就骂骂咧咧地,快速离开了这里。 华霖乘着龙辇,晃晃悠悠地往明华殿走。 明华殿,是南朝宫城之中最为特殊的一座。因为它乃前朝所留。 明华殿面积很大,位置偏僻,位于宫中东北一角。是南朝高祖皇帝夺权成功后,特意留下来用以警醒后嗣,不得踏前朝后尘。 前朝尚黑,明华殿内空旷非常,六十六根需二人合抱的柱子散布殿中,让这间大殿有种沉闷的庄严感。 也因此,明华殿,一向是宫中最荒凉,最不受欢迎的宫殿。 只是此时,在热闹的宴饮之日,明华殿周围,外人看不到的地方,风平浪静之下,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小屁崽子 “陛下,”禁军统领赵衡,跟在华霖的仪仗队中,凑到他身边道:“后面有人跟着。” 华霖斜倚在座位的扶手上,轻轻按揉自己的太阳穴。头顶巨大的华盖为他遮了些太阳,但他这一身衣服太过厚重,闷得他头又开始疼。 有人会跟着的事并不值得奇怪,他伸手敲敲额头,道:“无碍,让他跟着便是。” “陛下,明华殿所在位置过于偏僻,这一路上变数过多,臣认为不该留他!”赵衡坚持道。 华霖望一眼前面宽阔笔直的道路,两侧都是高耸的宫墙,周边连个蔽身之地都没有,他摇头:“他们不会在这里动手,再往前就有我们的人马了,不必担心。况且现在就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赵衡不必多说。赵衡踯躅片刻,还是退开了。 他真是搞不懂这位皇帝陛下怎么想的,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偏要以身犯险。 明华殿名不副实,既不明亮亦不华丽。 华霖的仪仗大摇大摆地进了这间许久不曾有人来过的大殿,里面弥漫着一股子泛着潮湿的霉味和土味。扑面而来的陈旧感轰了华霖一脸,他下意识应激地屏住呼吸,缓了好一阵才适应了这里不同寻常的空气。 看华霖向殿中的主座走去,福喜快步上前道:“主子,依您吩咐,后殿已经整理过了,这前殿脏污不堪,还请您移驾后殿吧。” 伸手抹了一把,厚厚的一层灰。华霖退后两步:“无妨,把这椅子擦洗一下,朕就坐这里。” “主子” 福喜还想说什么,华霖抬手制止:“不必多言,快些动手。” 不多时,几个宫人取了水来把椅子擦净。华霖刚坐下,原本静谧的大殿,突然有了动静,殿外几人的惊呼声清晰地传进殿中几人的耳中,赵衡的佩剑已然出鞘,其余几个侍卫也围在华霖身边,华霖顿了一下,旋即向后靠在椅背上,轻吐出一口气。 “赵衡,福喜,带着你们的人,到后殿去。”华霖突然开口,“见机行事。” 赵衡和福喜猛地回头,华霖知道他们要说什么,道:“不要多问,去吧。” 华霖独自坐在殿中,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只是在扶手上无规律轻点的修长手指,还是昭显着主人不太平静的心绪。 明华殿的殿门已经被冲撞了好几次,虽然还没有被撞开,但是华霖知道,这门怕是再来两次,便要撑不住了。 情势比他预想中的要严峻,对方的实力也比他预想中的要强。 华霖闭了闭眼睛,摸摸自己袖子里的一把短剑,勉强镇定下来。 撞击又一次停止了,华霖换了个姿势,闭眼深吸两口气,再睁眼时,所有慌乱已经隐去。 他紧盯着殿门,猜想这闯进来的人能有几个,还是对方全军覆没,进来的会是自己人呢?如果这样,那那个历史记载非常牛逼的嘉乐皇帝也太弱鸡了吧?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时,一柄泛着寒气的剑尖,骤然从门缝中穿刺而出,在殿内昏暗的光线中划过一道光弧,华霖甚至能看到上面还有未流净的鲜血。 剑尖猛地向下一沉,下一秒,殿门从外面被打开了。 华霖看见了那把剑的主人。 身着简单甚至粗陋的布衣,以黑布遮脸,只露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的惊愕,不过眨眼间便恢复成了无生机地冰冷。 华霖安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作,先前想好的说辞暂时被遗忘了。 他奇怪的是,这人看起来真是年轻啊,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是总觉得和他以前带的本科生没什么区别。转眼想到他的年纪,算下来也才只有十八岁,在白闪星,就是刚刚成年的小屁孩,结果现在这小屁崽子已经拿着带血的长剑,要来杀自己了 奇怪的是,对面那人也一直未有动作,如果不是对方眼神实在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华霖简直要以为对方和自己一样愣住了。 半晌,华霖听见他说:“好计谋。” 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冷漠,让华霖想起小时候在白闪星见到的劣质机器人,丝毫没有温度。 华霖心里好笑,自己一个活了二十八年的新新新——世纪高精尖人才,还怕这么一个小屁崽子不成? 悄悄握住手中短剑,华霖笑了笑,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反派死于话多?” 对面那小屁孩眼里闪过一丝一瞬即逝的疑惑,没有逃过华霖的眼睛,他笑意更深:“你不就是来杀我的吗?如果你再不杀我,你就再也杀不了我了。” 小屁孩戒备地看着自己,华霖迤迤然站起身,随意理了下身上繁缛的礼服,抬步走下台阶。 边走,华霖直视小屁孩的眼睛,离得近了,多了些之前看不清的细节。他蓦然有些恍惚,那双黑色的眼睛里,有着一些他非常熟悉的情绪,偏执,戒备,紧张,但是又很清澈,莫名让人感觉柔软。 说到底,还真的只是一个孩子啊。 华霖想着,语气不由都放软了些:“小屁,啊不,小少年,咱们打个商量如何,我把这皇位让给你,你放我安全离开?” 小屁崽子明显愣了一下,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可惜转瞬即逝,然后华霖听到他说:“老奸巨猾!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又何须再耍花样羞辱于我!” 华霖冤枉又无奈,他是真心的,千金不换的一颗真心。 他没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图大志,所思所想不过好好活着,过完自己或许贫瘠的一生也就罢了。以前在白闪星是这样,现在穿越来了这里,依然是这样。他更没有什么兴趣,去完成那狗屁系统安排的什么劳什子任务,去辅佐眼前这个小屁孩,他活不活得过二十五岁,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门外的禁军以及剑戟营的军士在这时候终于跟了进来,似乎是将其他人彻底解决了。还有后殿的赵衡,听到声音也及时跑来救驾,没敢让皇帝陛下和这个叛军头子多呆。 看着小屁孩被自己的人包围了,华霖又道:“我刚才说的,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你会后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过渡 华霖心里一万个想让那个小屁孩去做皇帝,然后放自己跑路去浪迹天涯。 可惜,小屁孩对他戒备得很。 最后被抓起来关到小黑屋了,都不肯相信他是真心的。 确实,在这个封建社会,大概很难有人对权利,还是如此至高无上的权利无动于衷。 和小屁崽子谈判失败,华霖简单粗暴地“就地取材”,直接下旨把他关到明华殿后殿。 当初选择明华殿这个地方,就是看在他位置偏僻,不会引起百姓注意引发动乱,即便发生意外,这里离东北角的宫门也近,还适合逃跑。如今事情解决,华霖吩咐赵衡把伤员送去修养,又安排了几个人看着那个小屁孩,就离开了明华殿。 这个偏僻角落发生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前朝广场上大吃二喝的百姓们还不知道皇帝陛下离开是去干什么了,等他们吃饱喝足,便迷迷糊糊地排着队回了家。 有幸来到这皇宫半日游,将是他们日后很长时间茶余饭后的谈资。 此时,宫门外二百里一间茶肆。 应和眉头紧皱,遥望着宫城的方向,传递消息的人应该早早便来了才是。 他们此次的计划就是趁机取了那狗皇帝狗命,狗皇帝没有子嗣,皇室一族又人丁稀薄,连临时推选都没有人选。只要南朝陷入无主的混乱局面,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 况且杀掉狗皇帝,也算为他和刘枫死去的双亲报了仇。 如若计划顺利进行,现在这个时候,守在宫门外的人早该有消息了才是 “二当家的!二当家的!” 应和正想着,远处有个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扑倒在他面前。 那人满脸通红,扒着应和的裤脚,气喘吁吁道:“宴会宴会结束了!大大当家啊呸统领,统领和兄弟们,都没出来!” “你说什么?!”应和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子,声音都飘起来了。 “真的是真的”来人说着说着,声音带上了哭腔,抱着应和的大腿哭嚎:“大当家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应和愣在原地,任由那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自己裤腿上。半晌,他才缓过劲来,摸摸他的头:“你先别哭。起来,我问你几个问题。” 这人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如今显然是被吓着了,吭吭哧哧,话说不清楚。 应和心里着急,但也强逼着自己镇静下来耐心询问:“你且先别哭了,我再问你,可有听到宫中动乱的消息?” 抽搭着鼻子,那小孩犹犹豫豫地说:“我我看从宫里出来的人都还挺高兴的,也没有什么官和侍卫出来说话,不像不像是有动乱的样子” 闻言,应和心猛地一沉。这孩子平日里挺机灵的,不然应和也不会把他留在那附近。他说的话应和是相信的。 宫中没有出事的迹象,刘枫和兄弟们都没有出来,那只有一个可能 应和跌坐在椅子上,眼前发黑。 与此同时,承天门外。 剑戟营将军林蒙,带领部下在这里蹲守了一天,从百姓入宫到宴会结束百姓出宫,几乎没怎么动地方。 直到最后一个百姓离开,承天门再次紧闭,林蒙都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预想中的混乱和叛军都没有出现,他们故意减弱的防卫似乎也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远远地看到几人从承天门左侧的偏门走出,林蒙策马而去,径直走到他们面前,没有下马,冷冷地叫了一声:“柳大人。” 柳元初和几位尚书省的同僚一齐出来,见到林蒙也并不意外。转身对另几人抱拳致歉让他们先行离开,回身对林蒙笑道:“将军。” 林蒙深深看他一眼,如若不是事情真地发生了,他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位最忠心,最仁善的兵部尚书,会和叛军有如此之深的联系。 拿出皇帝陛下前日给他的密旨,林蒙直接扔给柳元初:“柳大人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皇上也清楚。我便不读了,这里人多眼杂。也给彼此留些颜面,柳大人且带回家去看吧。” 愣愣地抱着圣旨站在原地,柳元初看着林蒙的背影,半晌才反应过来,打开卷轴粗略地扫一眼,柳元初苦笑,陛下只是让他回家休养,已经很仁慈了,若是以前,他怕是见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两个时辰后,正是宫内用晚膳的时候。 今天办成了一件大事,华霖心里还是非常高兴的,虽然结果不是最完美的,但现在这样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不可能事事完美嘛,华霖心很大,这个结果他早就预想到了。 华霖心情好,以至于都多吃了两碗饭。南朝的食物味道不错,但华霖在白闪星时一向是直接服用营养液,对于这些真正的食物还不习惯,一直吃得很少。 福喜看他吃了这么多,也知道皇帝陛下今天心情定然错不了,大着胆子和他道:“主子,今日咱们大获全胜,是个好日子,您看,晚上要召哪位娘娘侍寝吗?” 华霖夹菜的手一顿。这个问题他身体刚刚恢复可以下地的时候福喜问过,后来在被他拒绝多次之后,福喜安静了一段时间,没再提这件事。 现在又提起 华霖知道,古代皇室为了开枝散叶,绵延子嗣,总是纳很多女子进宫做妃子,甚至有些皇帝还会被逼着多去后宫和后妃们亲近,永靖帝自然也不例外。 可他不一样啊,他不是皇帝本人,甚至连个古代人都不是,他不想和永靖帝那么多老婆有任何亲密关系。 他现在还能留在这里替永靖帝收拾这些烂摊子,纯粹是怕自己离开之后被人认出来杀掉,让他再去为了南朝的皇室传承开枝散叶做种马,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的! 华霖只要想想和那些女子的亲近场面就生理性不适。在白闪星时,他有过几个女朋友,但也仅限于大家加个好友聊聊天,相约一起做实验的关系了,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的感觉。 更没有和任何人有过肌肤之亲。 他拒绝,和任何没有感情基础的人,做任何亲密的事。 再者,他都决定把这些后妃遣散回府了,罪己诏都发了,难道还能后悔不成?南朝民风开放,女子改嫁之事多有发生,华霖这样做也不怕后妃们出宫遭人厌弃活不下去。 想着,华霖拒绝回答福喜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西戎公主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 福喜还没答,华霖听见身后有另一个声音道:“陛下,西戎公主出什么事了?” 这声音华霖听过好多次了,他回头,果然是林蒙。 这事没有林蒙不可能这么顺利,华霖对他态度也好了不少,看他来了,笑眯眯道:“林将军辛苦了。” “为陛下效忠是臣之本分,何来辛苦一说。”林蒙道。 这里人说话总是这样,华霖干笑两声,没说什么。 “陛下,方才所说西戎公主一事,臣可否知道?”林蒙又问。 “可以,当然可以。”华霖道。剑戟营当时也是出兵西戎的主力军,林蒙对于西戎必然比他还要熟悉,说起西戎,自然绕不过他去。 “西戎的小公主,阿依慕,死了。”华霖道。 他对这位小公主没什么印象,当时刚得知她的死讯不久,还没来得及采取什么措施,就出了剑戟营左将叛逃一事。华霖知道老兵叛逃之时,已经离叛军攻城不远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历史会提前进行,但也只能迅速采取对策,毕竟保命要紧。 这一耽误,小公主已经离世八日了,华霖当时空闲之余安排人急匆匆地按照中原礼制入了殓,但还没有下葬,如今此时,总要有个妥善的处理办法。 听他说完,林蒙沉默半晌,道:“陛下,臣斗胆一言,此时若让西戎王族得知,两国之交危矣。” 华霖也沉默,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结果。人家把小女儿交给你,不出半年就死了,怎么还能和你继续修好。况且他们现如今,已经没有底气再和西戎一战了,不仅百姓撑不住,国库撑不住,一直愿意支持永靖帝的林蒙都要撑不住了。 “朕知道,但事到如今,我们还能继续瞒着不成吗?”华霖叹气,“这事瞒是瞒不住的。” “陛下,”林蒙道,“臣有一计,只是要委屈陛下了。” 华霖看他一眼:“你且说吧,还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人死不能复生,但死后的尊崇荣耀却可以追加。我们没有余力再和西戎对战,他们也同样国力薄弱,无力再挑起战争,只要我们把姿态放低,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他们必然不会随意发难。”林蒙说。 “足够的尊重”华霖喃喃。 林蒙:“正是,公主去世不是您的意愿,您只要表现出足够的悲痛,西戎王也没有理由说出什么不是,他们定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虽然这么说非常冷血,但华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好方法。 “将军可还有更具体的想法吗?”华霖问道,他认为在这方面,他一定没有林蒙这个纯种古代人来的熟练。 “臣认为,陛下可以斋戒一月,且未来三年不再选秀纳妃以表对公主的哀悼,并且将公主以皇贵妃之礼葬入皇陵,以表尊崇重视。”林蒙一字一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听完,华霖心里感叹,果然还是他们玩的溜。只是他还没说什么,福喜先不乐意了:“主子,万万不可啊主子!如今您下令遣散后宫,后宫已经没人了,若是三年不选秀充实后宫,这这有违祖制啊!可否把时限降为一年?” “祖制何时规定选秀间隔不得超过三年了?”林蒙反问。 “这这,将军,宫中如今,可还没有皇子啊!”福喜道,心里一急,声音听着都更尖细了些。 华霖不解,福喜缘何如此在意他有无子嗣,难道以前皇帝身边的近侍都还兼职催生催育? 眼见林将军铁了心地让主子三年不纳妃,主子自己也十分求之不得的样子,福喜头一次有了危机感,之前皇上胡闹都没有过的危机感。这这一国之君,无子无嗣,谁来承接大统?国家怎保安定? 有关西戎公主的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华霖拍板,林蒙带着他的亲笔书信和公主遗物到西戎走一趟,表达他们南朝的重视。 这事说完,林蒙还没走,华霖也知道他这次过来定然不是只为这件事,道:“柳大人那边,将军有何见解?” “此等官员任免之事,臣本无权置喙,但”林蒙拱手向华霖行礼,“臣想为柳大人求一个情。依臣之见,柳大人不是贪图富贵权力之人,此事还请陛下详细调查再做定夺。” 华霖闻言挑眉,他没想到林蒙竟然会替柳元初求情。不过他本来也没想把柳元初怎么样,这位是个好官,会有这等做法,多半是对永靖帝先前的所作所为不满罢了。点点头,华霖:“好,朕答应你。” “陛下,臣还有一事”林蒙又道。 “嗯?”华霖惊异,和林蒙接触不多,他只当他是个冰疙瘩,没想到今日竟然这么多话,“你说。” “臣听闻陛下活捉了叛军头领,并将其关在了明华殿?” “是啊。”华霖点头。 “微臣斗胆,可否请陛下将此人交与臣处置?” 华霖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了然地点点头:“林将军费心了,迟翼一事朕不会怪罪于你,朕理解你的心情,但此人,朕想亲自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破冰1 三天后。 华霖把历史上未来的嘉乐帝关在明华殿三天了,这三天,不管不问,不打不骂,不罚不杀,还好吃好喝地供着。 虽然他一次都没去看过,但每天都让福喜派人过去瞅两眼,然后汇报给自己。 今天听说小屁崽子终于开始吃饭了,他觉得是时候了。 再过去谈谈判。 于是,傍晚时分,皇帝陛下处理好堆积的政务,沐浴更衣,前往明华殿谈判去了。 福喜偷眼瞧着他闭目养神的样子,大着胆子问道:“主子,这叛军头子,您打算如何处置?” 华霖睁眼看看他:“嗯” “不告诉你。” 其实他也没想好。 又看了看福喜,华霖想到最近他在自己面前已经不像以前那么恐惧,内心颇为欣慰。也可以当小伙伴处处了,要是他能不管自己叫主子就更好了,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很快到了明华殿,华霖还是第一次在晚上来这里。 夜晚的明华殿看起来更加庄严肃穆,像一只蛰伏中的巨兽。 前殿依旧无人整理,想来大家认为这只是一座用来关押犯人的牢笼,也不会多上心。 后殿倒是因为先前华霖的吩咐,整理得很是整洁,至少有个人住的样子了。 轮守的侍卫见到华霖,慌忙行礼,凑近一看,华霖才发现这人竟是赵衡。 说起来,赵衡也算是传奇人物,本来是个少爷兵。他老爹深得先帝信任,先帝在时已有太子太师荣衔加身,赵衡是他的小儿子,不被指望光宗耀祖,成天惯着,活得最舒坦。 长大后按照他自己的意愿进了禁军,谁成想表现不错,还混到了统领一职。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同学比他老爹聪明,在嘉乐帝攻进宫城,永靖帝式微之时,毅然决然投靠了新主,免去一死。 华霖回忆着这些信息,对赵衡笑了笑,闪身进了殿中。 殿中只掌了一盏灯,光线昏暗。 华霖回头看一眼,福喜连忙命人把殿里的灯都点上,顿时殿中亮如白昼。 扫视一圈没看见人,华霖问:“人呢?” 福喜摇头。华霖复又看向赵衡,然后听见他道:“回回陛下的话,人在在东屋。” 东屋? 华霖闻言皱眉。 南朝宫殿的结构,主殿呈工字形分前后两殿。主殿两侧各有几间类耳房的小屋,是宫人们住或者存放杂物。 视线不明所以地掠过赵衡,华霖没说什么,转身就要出去。 结果却被赵衡拦住。 扑通跪在他面前,赵衡:“陛下,东屋是下人们才会去的地方,您乃北斗之尊,怎可去那等下贱之地,臣命人去把那叛贼带来在这殿中审问如何?” 他这番话说的华霖莫名不爽,垂眸扫他一眼,华霖:“朕既是北斗之尊,又有何处去不得的?” 说完,一甩袖子绕过他出了大殿。 来到东侧几间小屋前,华霖看了看,没有一间是亮的。他有点火大,声音都沉下去:“哪一间?” 另一个侍卫哆哆嗦嗦地回了话,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东南角一间房:“那间” 突然想到什么,华霖心里一沉,快步走过去,却见门上还挂着锁头,只是开了一半 ,华霖一拽就彻底解开了。 推门进去,里面一片漆黑。 华霖愣了一下,刚想转身叫福喜进来照明,突然感觉身子后面贴上来一个人,还有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咽喉被制住,华霖不敢动,被带着转身像屋内退去,很快他感觉自己撞到了后面那人身上,听见他闷哼一声。 想来应该是那人退到了墙角,还要锁死他的咽喉,结果被自己撞了一下。 华霖想叹气,结果被掐着脖子气不顺,艰难道:“你身上有伤,为什么还不老实?” 感觉到身后人身体瞬间僵硬一下,华霖听见他说:“伤,还不是拜你所赐。” 华霖没好气:“我可没叫人打你。” 福喜他们在后面进来,拿着灯一进来就看见皇帝陛下被人抱着靠在墙角,再细看,原来是被人掐着脖子。 “大胆逆贼!快放开我家主子!”福喜尖叫道,“来人!快来人!” 其实不用他喊,侍卫们已经进来了,各个拿着兵器,把掳了皇帝陛下的逆贼围困在墙角。 眼前这形势,和他预想中完全不同。华霖被握着要害,到也没有什么要死的恐惧,就是脑仁疼,疼得厉害。 本来他以为好吃好喝地伺候人家几天,就能心平气和地谈谈话了,现在倒好,一夜回到解放前。 “你说,我杀了你,再自杀,是不是也算个不错的归宿?” 华霖听见耳边一个轻轻的声音。可能是因为离得近,声音轻,也可能是因为要死了,华霖诡异地从这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感情,不像对方说的前两句话那么冰冷。 不过说出来的不是什么好话,自然也不可能带有什么令人愉快的情绪。 华霖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手已经没多大力气了,与其说是掐着自己,不如说只是扣在自己脖子上比较合适。 都这样了还要逞强,华霖也没办法。他微微偏头,用同样轻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现在这种情况,我都没动,你还觉得我想杀你吗?杀来杀去的也没什么意思,我们一起活着不好吗?” 没有得到回应。华霖左肩蓦然一重,脖子上的手也脱力向下垂了下去。 要不是抵在墙角和他之间,一定就立刻滑下去了。 “主子!”福喜也看出什么来,拨开侍卫,胖胖的身子钻进来冲到华霖面前,“主子” “别喊。”华霖疲惫地说了一句。他现在大脑疼得厉害。 伸手扶住昏迷的小屁崽子,华霖对那些拿着刀愣神的侍卫吩咐道:“来两个人把他抬到床上去,动作轻着点。” 接着又对福喜吩咐:“着人去把刘御医叫过来,让他带点跌打损伤的药。” 闻言一愣,福喜:“主子,真叫刘大人?”这位大人还没给皇帝陛下以外的人看过病。 “对,别废话,快去。”华霖道,跟在抬人的侍卫后面离开了这间小破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破冰2 几个侍卫宫人把荆芥带到明华殿主殿的床上放好。 华霖才第一次看清楚这个在新时代刚刚成年的年纪就跳出来造反的小屁孩长什么样。 事实证明,古人虽然寿命短些,懂事早些,但长相和他们那时候十八岁的小屁孩们也没多大差别。 用现代人的眼光看,华霖觉得这小屁孩长得还挺帅,用古代人的眼光看,也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那一挂的。就是年纪不大,还太嫩。 十八岁,还属于少年,英俊帅气中都是带着清秀的。 但是眼前这个小屁孩,即便是昏迷中,清秀的眉,也皱在一起。 华霖又想起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那些小屁孩们,一个个喊着师兄师兄,每天笑得开心,犯了错误也有他和老师给他们擦屁股。 无忧无虑,整天最大的烦恼就是下顿饭该吃什么。 也许那才是正常十八岁该有的样子。 想着,他不由伸手,想把他皱成川字型的眉头给揉开。 “陛下——!”一个人哭嚎着跑进来,“啪”一声摔在华霖脚边。 华霖吓一跳,手下失了准头,差点戳到小屁孩的眼睛。 “你喊什么?”华霖收手,皱眉看一眼脚边的赵衡。 “陛下,臣有罪,臣对此贼人滥用私刑,臣甘愿受罚!”赵衡伏在地上声嘶力竭,认错态度看起来极为诚恳。 看了看昏迷中的小屁孩,除了脸上有点灰看起来脏脏的,不像哪里受伤了的样子,而且华霖也没有闻到血腥味。可是现在赵衡却自己跑出来认罪 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为何对他滥用私刑?”华霖起身离开床边。 “他他,他不服管教”赵衡膝行跟在他身后,支支吾吾地答。 “呵”华霖冷笑,扫他一眼,“朕何时让你管教他了?” “臣臣,臣错了!臣知罪了,求陛下饶命,饶臣一命”说着,又趴在地上哭喊起来。 本来就不舒服,被他这么一喊华霖觉得自己脑袋简直要爆炸。 “够了。”他斥了一声。 赵衡其人,最会审时度势,见坡就下,顺风就倒。华霖知道不能全心信任此人,但也没有办法,现如今他实在无人可用,况且总不能真因这件事治他的罪。 怎么说在他们眼里,未来的嘉乐帝现如今,也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叛贼。 揉了揉眉心,华霖:“你且记住,今后无论是什么人,哪怕是死刑犯,也自有律法处置,没有你滥用私刑,随意打骂的余地。滚出去。” 赵衡圆润地滚了,华霖按揉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经常一阵阵地发昏。 难不成是穿越后遗症? 华霖敲着自己脑壳,尝试着呼唤了下客服:“0875637。”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了无回音。 此时,明华殿南不远处,看着越走越偏的方向,刘新师奇怪地问福喜:“喜公公,这陛下这是在何处啊?” “明华殿。” “明华殿?”也不怪他奇怪,明华殿一向无人居住,说是这宫里的遗忘之地都不为过,如今大晚上的突然要他去那地方给皇帝陛下看病,太奇怪了。“这陛下可是在那附近活动,无意间跌伤了手脚?” 宴请百姓那日发生的事,除了福喜赵衡等几个在场的人外,没别人知道。华霖严禁他们把这事外传,以免引起恐慌。 复杂地看刘新师一眼,福喜:“刘大人,这次受伤的,不是主子” “不是陛下?”刘新师脚步一顿,不是陛下有事缘何要叫他来?他还从未给皇帝陛下以外的人诊过病 “这次受伤的人有些特殊,大人去看过便知道了。”福喜安慰一句,再多的他也不能说了。 刘新师和福喜来到明华殿后殿,刚进门就看见皇帝陛下靠在案几边上,揉着额头。 福喜见状立刻快步走过去,问道:“主子,可是又头痛了?” 睁眼见是他,华霖“嗯”一声,甩甩头,道:“没事,刘御医” “陛下。”刘新师上前见礼,“前日给陛下诊脉还无此症状,这是何时出现的?” “老早就有了,主子易头疼这事从醒过来后就没好过,只是都不严重,主子自己不在意,也不让奴才们管” “好了,本来也没什么事,现在已经不疼了。”华霖打断福喜,指指里屋床上,对刘新师道:“刘御医,你的病人在那边。” “是。”刘新师走到床边。看到床上是一位面生的少年人,心中不由对此人身份更加好奇。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后,刘新师去向华霖禀报:“陛下,此人体内多处气血郁结,伴有内伤,体外有腹部淤痕,面色发青。臣猜测,该是有人殴打所致,加之其气虚体亏,精神有损,一时劳损过渡,以致昏迷。不过好在其年轻力壮,根基尚且稳固,臣开副补气血的方子,加以静养,不日即可恢复。” 华霖点点头,刘新师说的很简单明了,和他之前的猜想差不多。赵衡下手狠啊,都给打出内伤来了,偏偏脸上还看不出。不知道的还以为有多大仇。 刘新师:“至于体外的淤青,您吩咐臣带着跌打损伤的药膏臣也带来了,可以给其用上。不过” “不过什么?”华霖问。 “不过臣带来的是垂云膏是陛下您专用的” “拿去给他用吧。”华霖很无奈,这里任何东西都有等级,他自己用的就是独一份,他不在意这些,但是这里的人却都看得很重。 福喜亲自带了几个小太监跟着刘新师去太医院包药。华霖从剩下的人里随意找了一个,吩咐他去给荆芥涂抹药膏。 华霖跟过去看了看,发现那小太监手哆哆嗦嗦的,抹个药都抹不利索。 他就不懂了,抹个药那手抖得跟筛糠似的这小太监顶天十六岁,华霖也不忍心苛责他什么,反正他在这也没什么事做,华霖走上前,拿过小太监手里的玉罐,道:“朕亲自来。” 挖一点药膏放在荆芥肚皮上推开,华霖边涂边说:“你不能因为病人怕苦就不给他吃药啊,他一皱眉你就停手,那这个药就得上到天亮了。” 边说着,还用力抹了一把。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他的手腕。华霖抬眸,看到这小屁崽子醒了过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盯着他。 “醒了?”华霖甩开他的手,继续大刀阔斧地往那片紧实地肚皮上涂抹药膏。 对因为他这粗鲁的动作刺激的闷哼的伤患不闻不问。看到他因为疼痛骤然紧绷的肌肉,华霖还很有兴致地调笑两句:“身材不错嘛小伙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破冰3 “你到底想干什么?”冷冰冰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虚弱。 华霖手一顿,挥手叫别人都出去,然后无奈地笑笑:“我在给你涂药,你看不出来吗?你也别总挑战我的底线,我对你没有恶意,懒得生气,但不代表我真的没有脾气。把我惹急了,弄死了事。” 说完,华霖把药给他涂完,在他肚皮上重重一拍,收起药膏。 正视着他的眼睛,华霖:“现在我们能好好聊聊了吗?” 对方没有回话,华霖也不在意,继续问道:“叫什么名字?” 等了好一会儿,他还是不开口,华霖气笑了,突然俯下身掐住他的下巴,两人贴得极近,华霖紧盯着他的眼睛,拿出了自己皇帝陛下的架子,自认为压迫感十足,道:“小屁崽子,你硬犟也没有用,我愿意直接和你对话是我的诚意,你也拿出你的诚意来。说话!” 荆芥从来没有和人离得这样近过,他无端端地感觉有些不对劲,想逃远些,可现下背靠着床铺,下巴被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帝掐着,荆芥竟然觉得动弹不得。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却不懂为什么这狗皇帝不杀自己,难道是一种特殊的折磨手段吗?还是想从自己这里套出别的消息?若要套消息,严刑拷打不是来的更有效? 想不通,荆芥也不为难自己了,反正他一个一无所有的反贼,连死都不怕,还怕这狗皇帝的花招吗? “刘枫。” 就在以为这小屁孩要和自己犟到底的时候,华霖终于听到他开口了,只不过答案却和他预期中不太一样。 “刘枫?”华霖眯了眯眼,就着这个姿势端详起他的脸来。 不对啊华霖想,历史上的嘉乐帝,不是叫荆芥?这个刘枫是什么人?可惜史书上的人物画像,除了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别的就没什么和真人一样的,不可尽信,华霖也猜不出是不是这小屁孩在说谎。 可他为什么要说谎?隐瞒真名有意思?史书上也没有记载嘉乐帝曾用化名刘枫的。 难不成抓错了?华霖瞬间有了个可怕的想法。 不不不!华霖心里摇头,不会的,镇定,别自己吓自己。 想着,他松开这个“刘枫”,直起身,皮笑肉不笑道:“你敢骗朕,你不叫刘枫。” “那我叫什么,既然是你要问我,我说了你又不信,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真是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就这么多废话。 华霖在心里翻个白眼,然后道:“你叫荆芥。” 华霖说完,满意地看到他眼中骤然显现的震惊,笑容渐渐放大。 吓死他了,这要是抓错了,他就该先去找块石头撞死,也省的别人费力再来逼死他了。 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荆芥蓦然有种恍惚感,上一次有人这么叫他,还是十年前 很快恢复过来,荆芥收起那不合时宜跳出来的回忆,冷声道:“你缘何知晓?” 刚才他成功地把自己吓到,华霖现在看他震惊的样子颇为解气,伸出两根手指点点他的脸蛋,语气轻佻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天子啊,天下之事,无所不知。” “呵”荆芥冷笑着侧开脸,躲过他的手指。他不喜欢,也不适应这种和别人的接触。 “无所不知?那你可知五年前扬州水少,屡遭饥馑,不知多少人都捱不到冬季,饿殍满地,白骨蔽野?你可知三年前你下令强征北狄,向下征兵,多少人家被迫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可知就在今年五月,淮南一带突发大疫,寿春一县几乎见不到一个活口?” “不,你不知道。你只看到国家出兵夷族的威武,只看到王公贵族的安逸,不知道原来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很多人为你一个决定而受苦。” “不能让广大百姓安享盛世,你简直,枉为天子。” 明华殿烛火高燃,亮如白昼。 华霖清晰地看到荆芥脸上因为愤怒而发红,在烛光的掩映下,透出了一股稚气,一股怒气,还有无可奈何之气。他想,也许他就是那些灾难的受害人之一,否则不会有勇气站出来,也不会如此真切地说出这样一番话。 静默半晌,华霖看着他还残留着怒意的眼睛,轻声道:“我知道,我自然知道。”他不仅知道这些,他还知道在历史上,如若不是眼前这人当初扛起反旗,中原百姓或许还要经受更多苦难。 只是以前的事他决定不了,将来的事 华霖偏头,看到床边灯架上微微晃动的烛焰。 五岁的时候,母亲去世不足一月,他就被那个男人像丢垃圾一样赶出家门,独自在星海流浪,无数次游走在生死边缘。 他见了太多冷漠的人,他也曾像这里的许多人一样无能为力。 但他到底还是遇到了好人,安稳地活了下来。 而这里的人 华霖复又看向躺在床上的荆芥,这里的人遇到了他。 恍然间好像什么东西变了,华霖抓不住,也不想再过多纠结。 “以前,是我错了。”他道。 不仅是替永靖帝道歉,也是替自己道歉。 华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回头道:“你想杀我,是因为我以前的错误。如果我改正,能不能就别杀我了?” 闻言一怔,荆芥下意识地以为他又在耍花招。旋即他又自嘲地笑笑,现如今,对方身为至高无上的帝王,对自己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花招好耍呢? 看他又不说话,只是自顾自地笑,华霖有点尴尬。 就在他想先离开这里,结束这场诡异的对话的时候,他听见荆芥问:“为何不直接杀了我?” 为什么不杀你?华霖也在心里问自己。 他好像的确没想过,干脆把这位杀掉自己就能高枕无忧的这个捷径。 可能在他自己心里,对他也是佩服的。他知道,至少这是个好人。有自己的政治抱负,胸怀天下,心系百姓的好人。 可是说出来只怕对方也不信。 想了想,华霖:“活成我现在这样也挺失败的,我想改变了,而你,是最好的见证者,不是吗?等你什么时候觉得我不该杀了,我就成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荆芥 最近南朝皇宫里,但凡消息灵通点的,心思活泛点的,都觉察出气氛不寻常了。 皇帝陛下先前发出去的罪己诏,很多人以为只是做个样子,反正历史上只是拿这些做样子,实际上该如何还是如何的人也不是没有过。 不过显然,他们这位皇帝陛下是玩真的。 有没有拿他的私银充国库发军饷他们不知道,但是遣散后宫,这位是真的说到做到了。无论是当初正经选秀进了宫的妃子,还是之前皇帝陛下一时兴起招惹来的美姬美妾,统统接了一道旨意,可以领了银子回家去了。 一时之间,偌大的宫城,更显空旷萧索。 “这好在咱们陛下是没有立后,若是立了后,这次是不是还要废后了?” “诶你还别说,自从上次那个蛮族女子下毒之后,主子就再也没去过后宫啊” “是啊!现在除了把后宫的娘娘们遣散了,主子还下令三年不选秀,这宫里除了小公主,以后就没女子了” “太不寻常了,你们说,主子不会是经此一事,患了什么隐疾吧?” “我也这么想!你们看” “咳!”福喜重重咳嗽一声,打断几个宫女太监的闲话。手中拂尘猛地一甩,扫到几人身上,福喜:“舌头不想要了?主子给你们脸了是吧!私下议论主子是什么罪名你们清楚!各罚一个月俸银!再去把殿前的地板给我擦二十遍!照不清楚我的影儿你们就别想吃饭!” 把他们几人打发走,福喜哭丧着一张脸继续往后殿走。近来因为皇帝陛下这一系列动作,宫中风言风语比比皆是,刚才这还是在祈华殿,别的宫的宫人们指不定都在背后说什么闲话呢。 及至后殿,华霖还在和赵奉予对弈。福喜犹豫片刻,还是拿了茶过去了。 看到他来,华霖顺嘴问道:“那小屁崽子怎么样了?” 觑了眼赵奉予的神色,福喜干咳一声,答道:“荆芥说自己已经好了许多,无需再用药了。” 赵奉予执子的手一顿,突然问道:“喜公公方才说谁?” 福喜看了看华霖,华霖点头后,他才道:“回太师的话,奴才所说之人名唤荆芥,是主子前些日子从外头捡回来的孤哀子。” “哦?陛下何时出宫了?”赵奉予抬眼看华霖。 福喜:“前些日子主子在宫中摆宴宴请百姓,就在那日,此人突然昏迷,主子请了御医给诊病,待他醒来发现原是个父母俱亡的可怜人,一时恻隐,便留在了宫中。” 这套说辞是前两日华霖自己编好让福喜出去说的,现在宫中都知道皇帝陛下捡了个人回来。 而赵奉予却是不知。此人正是禁军统领赵衡之父,有太子太师之衔,但因为年事已高,不再在朝中活动。两年前离开京城回了扬州老家,这才刚回到京城第二天。 赵奉予闻言点点头,没说什么,落下一枚棋子。 华霖瞧一眼,这一子直接给自己来了一个双吃。 方才落子错误,如今后悔也晚了,华霖懊恼地拍拍大腿,由衷赞道:“还是老师厉害。” 赵奉予摇头笑:“陛下棋艺也精进了。” 华霖笑笑没接话。这位今天一来就要找自己下棋,华霖围棋下得一般般,当时院里有比赛,他觉得好玩报了名,学了几天,捧了个第一回来就再没碰过。 如今要和古代的高手下棋,他心里还是很慌张的,还好没有太露怯。 “陛下,”停顿了一会儿,赵奉予突然说道,“如今宫中还没有皇子,陛下缘何遣散了后宫?还收养一个宫外小儿?” 没想到身为太子太师也关心这个问题,华霖拿出早就想好的答案搪塞过去:“朕过往多有错处,如今改过自新,自然要做一番表率。更何况如今宫中已经很穷了,朕也养不起她们了。” 赵奉予一噎,显然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他竟然想不到理由来劝说。 想了想,他道:“陛下可有详细调查过此人的来历?” 华霖:“查了啊,自然查过。不过是个无名百姓,老师不必担心。” 赵奉予:“也许是陛下漏查了此事,拒老臣所知,这‘荆’姓,乃是前朝国姓啊。” “啊?”这下轮到华霖发愣了。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一旁的福喜心中也是一惊,他可是知道这个荆芥的真实身份的,不是什么被皇帝陛下大发善心收养的可怜百姓。 而是实打实的叛军头子。 不过知道这事之后,华霖倒是也突然想通了一些事情,比如,为什么本名叫荆芥,却会化名刘枫。 又比如,为什么柳元初会帮他 “陛下,陛下?” “嗯?” 赵奉予的叫声唤回华霖越飘越远的思绪。 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华霖哈哈笑了两声,道:“竟然还有如此巧合之事!” “哦?”赵奉予问。 “老师有所不知,这荆芥啊,原是一草木,生性坚强,耐高温,耐严寒,适应力极强,朕看这孩子身世可怜,又体弱多病的,便起了这么个名字赐他。不想竟撞了前朝国姓,实属巧合,老师不必忧心,哈哈。”华霖笑道。 他这么说,赵奉予虽然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的样子,但一时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只得附和地笑笑:“原来是这样,果然很巧。” 福喜在一旁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们陛下这么会编呢,昏迷一次再醒来,可真是性情大变啊 说完名字,华霖主动略过荆芥这个问题,道:“老师今日进宫,除了找朕下下棋之外,可还有什么别的事要说的?” 赵奉予:“陛下,老臣确有一事要向陛下回禀。今年五月,扬州淮南一带突发鼠疫,陛下可知?” 点点头,华霖:“朕知道,主要疫情发生寿春县内,现下已经无碍了。” “不,陛下。”赵奉予打断他,“没这么简单,扬州刺史隐瞒疫情,真实范围远比寿春县大。再者,鼠疫发生,人口骤减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百姓的口粮,还有耕地破坏严重,眼看就要入秋了,地里还没东西,今年冬天,怕是要难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客服 送走赵奉予,福喜回来看到华霖还坐在原处发呆。 上前把棋盘收好,福喜给他换了杯新茶,犹豫道:“主子,您也别太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勾了勾嘴角,华霖轻叹一声:“但愿。” 福喜还想说些什么来劝,但一时也找不到好的说辞,自从周皇后去世,皇帝陛下就像变了个人。直到后来先帝驾崩,整个皇宫,便再没有皇帝陛下的血亲了。 皇室人丁稀薄,先帝只留下二子一女,大皇子长皇帝陛下六岁,只是打小体弱多病,不及弱冠便去了。 小公主倒是活蹦乱跳,如今正值豆蔻年华,可惜到底不是一母同胞,和皇帝陛下不亲。 说起来,这皇宫里,皇帝陛下和小公主,同那叛军头子一样,都是孤哀子呢 收回思绪,福喜看见华霖猛地站起来,吓了一跳。“主主子?这是” “福喜,朕去御书房看看。”说着,华霖径自抬步向殿外走去。在这里坐着发呆也没有用,想不到法子,华霖决定出去走走。 闻言一愣,福喜:“陛下,荆芥那边您当真要将他留在宫中吗?” “留啊,照顾好他,跟别人说他名字是朕起的。”华霖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 福喜每天都遵照皇帝陛下的旨意,前去明华殿,探看荆芥。虽然拿不准皇帝陛下是个什么心思,但是他也不会故意去为难荆芥,而且发生上次荆芥被打的事情后,福喜从派人去变成了自己去,勤快得很。 今天福喜照常在伺候皇帝陛下用过午膳后赶到明华殿。 平时都是他问三句,荆芥点点头就算好的了,福喜也不太在意他对自己的态度。只是今天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在例行询问结束后,荆芥竟然主动叫住他,开口道:“我能不能见见他?” 福喜闻言直皱眉,把拂尘从这手换到那手,转身严肃道:“‘他’是谁?” 荆芥怔了怔,还没说话,听见福喜说:“谈到主子时,你应当称呼‘陛下’。” 陛下 这两个字在荆芥口中滚了两滚,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对那个人用此等敬称。 “陛下”他道,“我能不能见见陛下?” 冷哼一声,福喜没好气:“主子很忙!你以为主子是干什么的?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说完,考虑到华霖对他的态度,福喜又补上一句:“主子这几日都在御书房闭关,休息都休息不好。等主子出来我会替你禀报的。” 福喜已经走了。荆芥回想他说的,心里无端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最近都在御书房吗? 他说的改变,是认真的吗? 那他说,让我做见证人,也是认真的吗? 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与此同时,华霖埋首在御书房的书海里。 这次和上一次急于汲取古代知识不同的是,上一次他把自己当成看客,现在,他终于把自己放在永靖帝的位置上了。 上一次他看书是为了自己,这次,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 身为一个学霸,华霖养成了遇到困难就从书本中找灵感的习惯。只是用惯了白闪星柏亚高院的高科技,现在这些字迹有损的史书,看起来实在太累了。 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劳,让华霖心里都开始觉得烦了,他以前可是实验失败数十次都不气馁的。 只是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希望。 晃晃头,华霖站起身在屋里转悠两圈,看到镜中的自己吓了一跳,憔悴得他都快认不出来了,真是白瞎了永靖帝这副好皮囊。 眼下两块大大的青黑在白皙的肤色映衬下更显夸张,配上这张漂亮到有点妖艳的脸,恍然间都有了些阴郁的感觉。 搓搓自己的脸,华霖内心哀嚎,皇帝不好当啊 在白闪星的时候,每次华霖实验失败,土豆都会跳出来安慰他,虽然他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但是有这么个小家伙在,感觉终究是不一样的。现在这个情况,华霖蓦然又想起土豆来。 可怜他家小土豆,不知道能不能被检测出来,然后找到一个新主人。千万别和他一起被埋了就好了。 想到这,他自嘲地笑笑,也不知道白闪星的人怎么样了,他的土豆,他的老师,他的师弟师妹们,还有他精心培育出的极品兰花幼苗 “0875637”华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专属客服,随便在脑子里叫唤了一声,不抱任何希望。 果然和以前很多次一样,没有人应答他。 冷笑两声,华霖嘟囔:“就知道——” 华霖话音未落,突然“叮”的一声响彻在他的脑海。猛地一个激灵,华霖不可置信地停住溜达来溜达去的脚步,顿在原地,渴望再听到一点声音。 没有令他失望,很快,一个甜美的萝莉音传来:“华霖先生您好,即将为您转接0875637号客服,我们将竭诚为您服务。” 甜美的小姐姐没有了,换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男声:“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华霖已经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原来这个客服竟然不是死的! “先生?” “先生?” “先生您好,如果您没有问题我们就要断接了。” “诶诶诶等等——”华霖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有问题。” “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呢?”客服还算客气地答道。 “为什么之前都没人理我?”华霖问,语气严肃。 客服:“对不起先生,我们真的很忙,需要服务的人太多了。” 闻言不解,华霖找出那张纸:“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你不是我的专属客服吗?” 客服:“不好意思先生,您看这里还有一行字,我帮您念出来——一切解释权归本公司所有。我同时也是其他客人的客服。您所念到的编号——0875637,就代表您是我第875637个服务对象。” “”华霖说,“感情这不是你的编号,是我的?” “您可以这样理解。”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小白鼠 客服:“您可以这样理解。” “”华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力,“你们简直是骗人欺骗消费者。” 似乎并不想就这个问题和华霖多争论,客服:“先生请问您还有什么需求吗?如果没有,我将转接下一位客人。” “等等等,”华霖忙道,“有,我有。” 说完,在他沉默的第三秒,客服忍不了了,道:“先生,还请您配合我们提高工作效率。” 华霖默然,他本来也没想到叫客服会有回应,根本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你能不能给我点儿粮食?我要的不多,十万石吧?”华霖委婉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很抱歉先生,这不在我们的服务范围内。” 华霖诡异的从客服公事化的声音中听出了无语的情绪。 难道我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你们可以给我提供什么?”华霖问。 “我们公司一直致力于知识的传播!我们拥有全宇宙最庞大最齐全的数据库,可以为您提供一些辅助资料,帮助您在知识的掌握上快人一步!”客服冷漠的语气说起这句话来还真是莫名有种激励人心的力量。 华霖无语,说到底,这个公司就是个图书馆。 “嘶——”华霖刚想说话,突然大脑传来一阵刺痛,比他之前感觉到的刺痛都要尖锐许多。 听到他的声音,客服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急切道:“先生?先生!” 等那阵可怕的疼痛过去,华霖眼前都还是黑的,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先生先生”客服还在叫他,华霖觉得他其实还算有点人文关怀,没有嫌弃自己耽误他工作。 “先生,请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客服的声音很严肃。 华霖一愣,道:“就头疼” 断断续续地把自己这段时间头痛的经历给客服说了一遍,末了,华霖还补上一句:“这里最厉害的医生给我看病,都看不出什么问题我怀疑” “先生!”客服突然打断他,“先生,这个问题可能很严重,我们必须要重视!” “啊?”被他说的也有点揪心,华霖:“很,很严重吗?” “需要有全面的检查才能确认,先生,请您允许我们全面地检索您的大脑。”客服道。 事实上,除了偶尔头痛这个问题,华霖在来到南朝之后,还有嗜睡的症状,他一度怀疑自己只是不适应新环境而引发的神经衰弱。 结果被这个客服一说 “那就检索吧” 华霖闭上了眼睛,做好了再次忍受疼痛的心理准备。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华霖还没有任何感觉,也许只过了一秒钟,他就听到客服的声音:“检索结束。” 这么快? 之前学校医疗仓给他缝针还要十分钟呢 “先生,问题果然很严重。” 客服的声音打断了华霖内心的吐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华霖:“什,什么情况?” “经过检索,我们发现您的脑部有一块区域是自动封锁状态,我们的探测器无法透过。”客服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先生,我们怀疑您的大脑是在时空穿梭的过程中被暗物质袭击,这很有可能对您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我们可以帮您人工破坏这块区域,但这有一定风险,请问您接受吗?” 华霖听得一愣一愣的,简直要心肌梗塞,什么鬼暗物质袭击? 他突然暴怒:“你们是不是有毛病?” 客服似乎可以理解他情绪的不稳定,继续劝说:“先生,我这边的检测结果显示,这个未知物非常危险,在我们的系统认定下属于sss级危险级别,我们的建议是立刻切除!还希望您慎重考虑!” 真操蛋啊!华霖郁闷死了。 “是不是我之前磕到脑袋,有了血块?然后穿越了被感染什么的?还是肿瘤?”他猜测。 “具体成因我们不清楚,但我们的建议是立刻切除!” 客服一口咬定了他脑子里有东西需要切除,华霖不想切,万一自己的智商受到损伤怎么办! 但是按照这个客服的说法真的挺恐怖 “得得得,切,切吧。”华霖妥协。 “对不起先生,这是我们的失误,在穿越过程中让您受到了这样的威胁,作为补偿,此次切除手术将作为我们的增值服务为您进行,增值服务的费用我们将不再收取。这是手术协议书,还请您仔细查看并确认签名,我们将立刻为您准备手术!” “”所以你的意思是其他服务本来是要收我费的是吗? 华霖咂咂嘴,就算这个黑心公司要收费他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给的。 签完字,华霖:“你们怎么手术,我要不要做什么准备?” 客服:“按照常理来说,您不需要任何准备,但是此次手术过于危险,还请您躺在床上或地上,防止因为疼痛摔倒造成二次损伤。” 挪到软榻上躺下,华霖恍然间有种错觉,自己仿佛就是砧板上的鱼。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华霖想这个公司至少不会想让自己死吧?虽然不知道穿越的原因是什么 想着,他开始和客服搭腔:“0875637你这个名字真够长的,我叫你小七怎么样?” “可以。”客服答,顺便跟他解释,“手术已经在准备,还需要稍等片刻。” “嗯,”华霖应了一声,“小七,我为什么会穿越?” 回答他的是客服的沉默。 华霖等了会儿没等到答案,旋即笑道:“这不能说吗?” 停顿一会儿,客服道:“您的情况比较特殊,是我们公司随即抓取的快要死亡的灵魂,我司每年会有一百个这样的名额,用于体验公司的新业务,您的体验项目就是时空之旅。” 闻言一怔,华霖苦笑:“我是你们抓来的小白鼠?” “不是,是志愿者。”客服安慰他。 “”没有选择权的志愿者不就是小白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见了主子要有礼 “所以我在白闪星的时候其实已经快死了?”华霖才注意到客服口中那个“快要死亡的灵魂”。 客服:“是的,但是也不一定,我们的抓取机制是选择魂力低于抓取值的人。也许你还能抢救一下,但是一定已经非常虚弱了才会被我们的系统搜索到。” 华霖沉默,他当时确实晕过去了。 “那我本来的身体,在白闪星还活着吗?”华霖问。 “还活着。”客服答。 还活着?华霖闻言一愣。 这么说 “我是不是和永靖帝交换了灵魂?”华霖问客服,虽然是问句,只是语气却十分笃定。 客服似乎也并不忌讳这个话题,很干脆地答道:“没错。你们这样的几率其实非常小。想要成功交换灵魂完成时空之旅的体验,要求你们双方各种性状都极其相似。” 怪不得华霖想。 怪不得他和永靖帝无论骨相还是皮相都很像,连名字都谐音。 “所以你们真不是小白鼠,你们非常稀有,怎么也得算是大猩猩吧。”客服又很有人文关怀地安慰了华霖一下。 “”华霖沉默。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呢。 “那我老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犹豫片刻,华霖还是决定问一问,哪怕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不好意思,这不在我们的监测范围内。”客服答。 “那你们安排的任务——” “先生!手术准备已经做好,现在可以开始了!” 华霖刚想再问,却被客服打断。 下一秒,一阵剧痛毫无预兆地席卷了他的大脑。 华霖疼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只是一瞬间,也许很长,华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还躺在软榻上。 缓了缓神,他脑中传来客服的声音:“先生,手术很成功,请问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华霖摇头,突然意识到客服可能看不到他摇头,又出声道:“没感觉。不痛。” “那就好。先生,手术已经完成,之前未能检索的区域已经切除,请问您要保留它吗?”客服问。 “什么?”华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保留什么?” “从您大脑中切除下来的不明物体。” “”有没有搞错?华霖想象了一下肿瘤的形状,顿时一阵恶寒 “我保留这玩意儿干什么” “这毕竟是您身体的一部分。”客服道。 “你恶不恶心”华霖不敢想象那个画面。 “不恶心啊,这是一块白色的坚硬物质,我们无法判断它的材质,我们的扫描器无法穿透它。如果您不需要保留的话,我们公司将默认您同意我们拿它去做实验。也许可以发现一种新物质也不一定,这种物质的硬度似乎相当高,很有研究价值。” “” 如果说本来华霖还不想留下它的话,在客服说可能会被拿去做实验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想法,自己已经被动地成为实验人了,不想再让这东西拿去被研究。 “我想要留下它,你们怎么把它给我?”他道。 “我们无法把它给您。虽然它具有实体,但是我们公司的业务范围目前还只在灵魂和数据方面,没有拓展到实体领域。我们可以远程操控将其暂时屏蔽在你脑海的一个无用空间中,在我们公司可以远程操控实体之后,我们也许可以做到让它出现在你面前。”客服道,“不过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您可以找当地的医生实行开颅手术,取出里面的物体。” “算了吧。”华霖相信南朝现有的医学技术,如果他去找人开颅,他一定会死。 说完这些,客服又道:“先生,我分配给您的时间已经大大超出了预算,我需要转接下一位客人了,祝您体验愉快。” “诶等等,”华霖说,“以后我是需要就可以找你吗?” 客服:“是的,您有需要就可以找我,我有时间会回复您的。” “”华霖无语,“你的时间一定很紧张。” “是啊,工作真的太忙了。”客服似乎也很无奈,“下次见吧先生,快的话一周就行,慢的话也许是一年。” 说完,就再也没了声音。 华霖呆愣愣地盯了两秒御书房的天花板,团龙纹样的屋顶看起来豪华又精致。 和客服交流后知道了一些事情,他似乎又看开了些。既来之,则安之,顺着自己心意走,别让自己后悔就行了吧 伸个懒腰,华霖坐起来。他的大脑确实恢复了些,没有以前那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跨过被自己摆的乱糟糟的书堆,华霖走出御书房,刚推开门一股风灌进来,激地他打了个哆嗦。 福喜在一旁瞧见了,赶紧命人回祈华殿拿衣服,又让华霖先进屋,把门关上,道:“今儿降温了,主子当心受寒。” 明明前几天还觉着热,这才没几天,一下子又突然觉着冷了。 白闪星有中央温控系统,一向是四季如春,没有这个问题,只有他们去植物培育室时才能感受到不同温度的差异。 这么一想,华霖竟然都快忘了一年要分春夏秋冬四季这个自然规律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华霖问。南朝不比白闪星,没有随时可供查看的时间记录器,华霖还不习惯自己数日子,总是过得不知今夕何夕。 “回主子,今儿是八月初十。”福喜答。 八月初十啊 华霖听着,总觉着有点熟,这几天有个什么节日来着 正想着,思绪被福喜打断:“主子,前些天,荆芥说要找您,您没说让他出明华殿,我就没带他过来,您看是否要见见他?” “啊?”华霖愣了愣,竟然主动找自己? “好哇,带他去祈华殿。” 华霖离开御书房,回了祈华殿。还不到用晚膳的时候,华霖按了按自己酸痛的肩膀,吩咐小太监去烧水准备沐浴。 洗完澡刚好出来吃饭。 听说自己可以离开明华殿的时候,荆芥正在看书。明华殿的书不多,可能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主人留下的,后来也没被人收走。 这书上的内容并不十分晦涩,哪怕荆芥识的字并不多,也能看懂个七八分。 跟着福喜离开明华殿的时候,荆芥心中有些诧异,竟然就这么允许自己离开?但又觉得确实是那人可以做出来的事,毕竟他好像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出戒备。 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认定自己是个正人君子。 “见了主子要有礼,叩首作揖,喊‘见过陛下’,音量不得过轻,要让主子听清了,也不得过重,以免冲撞了主子。主子问话必须要回,回话时不可直视主子,主子没问便无需多言”福喜唠唠叨叨地嘱咐着。 荆芥默默听着,虽对这些礼制不屑一顾,倒也勉强在心中记下了,只是不知道,如今教自己这些,是要留自己在他身边做一个太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南下 抵达祈华殿,荆芥先是被这里喜庆的装潢风格惊了一下,住惯了乌漆嘛黑的明华殿,突然来到这富丽堂皇的地方,的确是有点不太适应。 除了有人觐见,华霖生活起居一向在后殿进行。 福喜留荆芥在前殿候着,自己到后面通报。 因为有人盯着,荆芥只随意四下扫了眼这大殿的模样,便不再多看,端坐在毡席上,闭目养神。 他来这里做什么呢? 他其实连等下见了华霖该说什么,都不知道。 估摸着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福喜终于来了。 荆芥随他去后殿,负责看守他的侍卫仍是紧跟着。 荆芥也可以理解,毕竟谁能真正随意放任一个意图谋杀自己的敌人自由行动? 不杀自己,已经超乎他的意料了。 及至后殿,荆芥先看到的是一张软塌,该是皇帝陛下平时休憩所用。四周摆着几样陈设,瓷器c字画一类,数量不多,但很精致。 福喜斜他一眼:“别乱看。”引他向右转过屏风,便看到一张圆桌,桌上四菜一汤,桌后是正在用膳的皇帝陛下。 荆芥大致一扫,四菜一汤都是很普通的菜式,连他都能叫出名字,也不见荤腥。 皇帝陛下自己一个人夹菜吃饭,没人伺候,吃得很欢实。 福喜眼见着华霖还在埋头吃饭,只当他没注意到人来了,轻咳一声,提醒道:“主子,荆芥到了。” “嗯,”华霖含混地应一声,“知道了,我又不瞎。” 说着头也不抬,继续吃。他真是饿死了,不知道为什么,刚洗完澡后竟然会这么饿。尤其方才竟然还在浴桶里睡着了! 只是吃着吃着,华霖突然意识到这次除了福喜,还有一个新来的荆芥一直在一旁看着,有点不好意思。 咽下一口菜,华霖终于抬眼正视他们,语气真诚:“吃了吗?一起坐下吃?” “主子,这不合礼法。”福喜无奈,他提醒过好多次了,南朝历代皇帝都不可与他人同食。为什么他们皇帝陛下昏迷了一次,就变得这么没有规矩了? 然后他听见荆芥道:“吃过了。” 不可置信地偏头看他一眼,福喜一噎。怎么要是没吃你还真打算一起坐下吃点? 突然想起来这位还没给皇帝陛下行礼,福喜气自己都忘了这茬,板下脸对荆芥道:“见了主子要行礼!” 荆芥闻言,倒没有多大抵触,他如今已是阶下囚,自然是人家说什么他做什么。 “见过陛下。”荆芥俯首作了个揖,动作还挺像模像样。 就连福喜看着,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华霖见状有点想笑,虽然没从荆芥脸上看出什么不情愿的样子,但是总觉得怪怪的。他对荆芥点了点头,嘴巴里有食物也没办法多说什么。 大概是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华霖如今觉得这南朝的饭菜越来越好吃了。回想以往自己每天灌进去的营养液的味道,简直不知道自己以前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 华霖吃了多久,福喜和荆芥就在他身边看了多久。 待他吃完,福喜伺候着漱了口,又有人把餐食撤了,华霖才腾出空来同荆芥说话。 看到他身边步步紧随的两个侍卫,华霖失笑,让他们都下去。福喜拦了一下,没拦住,只得让那两个侍卫就在殿门口守着,嘱咐他们机灵点,听见什么不对劲赶紧地来救。 回去殿内,看到小厅里只剩皇帝陛下和荆芥两人,福喜心都要跳出来。 偏生华霖还吩咐他:“福喜,倒点茶来。” 福喜担忧地看他们几眼,华霖对他笑笑,摆摆手示意他快去。 屏退左右后,华霖才看向荆芥,道:“现在这也没别人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荆芥看着对自己毫不设防的皇帝陛下,一时间之前想说的都说不出口了。停顿片刻,他道:“你留我在这宫中,是以何为由?” “啊?”华霖一愣,“我先前不是告诉过你?” “对他人呢?你如何同他人解释?”荆芥又问。 “我说你是我收留的弟弟?”华霖略有些尴尬,毕竟是他单方面地认了人家做弟弟。 果然,荆芥抬眼看了看他。 华霖干咳:“咳,要是你不愿意” “岂敢。”荆芥道,“能做天子的弟弟,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我又怎敢拒绝。” “但是谁让你说我的名字是你起的了?” “我” “大胆!”福喜一进来就听到荆芥十分无礼地对皇帝陛下说话,立时怒了。“主子赐名,你不感恩戴德都是重罪,竟然胆敢如此不顾尊卑地质问?” 荆芥垂眸不语。福喜还待继续教训,华霖拦住他:“无碍,不怪他。” 福喜放下茶碗,无奈道:“主子这” 摆摆手,华霖:“姓名本是父母赐予,如今我说是我起的,确实冲撞了荆芥的双亲。是我考虑不周了。” 说完,他又看向荆芥:“只是,我这么说,的确是为了你好。” 眼看见荆芥重新看向自己,华霖才继续道:“前几日,曾有人告诉我,荆姓,乃是前朝国姓。” 对面人眼中的震惊不似作假,华霖轻叹:“你竟不知道么?” “陛下说笑了。我一介草民,想来荆芥之名只是父母随意取之,看见路边野草便将名头赋予也不得而知,又怎会与前朝有关。”荆芥眼中的震惊很快隐去,淡淡地解释一句。 华霖挑眉,他本来相信了荆芥不知道的 可这反应就这么直接把自己撇清了?是他本性就这么冷静,还是早早想好了说辞? 之前看起来不是十分耿直的吗? 想来能当皇帝的都不简单,哪怕现在道行还浅。 只是是不是前朝后代他自己不在乎,别人却会在乎。 想着,他对荆芥说道:“话是这么说,但若对旁人来说,你的话他们不一定信,而我说的,他们不信也得信。” 荆芥默然,这么多天,这是他听到华霖说的,唯一一句尚且还算符合他皇帝身份的话。 又看了看他,荆芥主动跳过这个话题:“我不想只做一个闲人。” “原来是这样”闻言哑然,华霖:“其实你不来找我,我也该去找你了。” “我也没有养闲人的习惯。只是目前宫中人数已经够多,前阵子还走了一批,没有什么空缺。你若愿意,不如就跟在我身边。” 福喜内心巨震,他们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了!对这叛贼不自称“朕”也就罢了,竟然还要留他在祈华殿?真当弟弟了? 同他一样,叛贼荆芥心中震惊不比他少:“你你当真” “嗯。”点点头,华霖:“只是在这之前,我还要考校你一下,我问你,是否识字?” 荆芥:“勉强识得几个字。” “好,很好。”听到这个答案,华霖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担心,若是荆芥连字都不识,那教起来一定累死了。恐怕到时候过劳死的就是他本人了。 他自身在这南朝并无所求,更不想一直占着这个皇位。但是,他也不想死,也不想荆芥像历史上的嘉乐帝一般,英年早逝。 所以,他要培养他,过个两三年自己就禅位,也算给自己一个善终。 “既然如此,那你便跟在我身边。再等几日,我要南下扬州一程,你同我一起。”华霖道。 荆芥闻言,双眼骤然张大,直视华霖:“你去扬州做什么?” “别担心,不是因为是你老家才去的。”华霖道,“扬州灾患,实情与我知道的不一样,我要去亲自看一看。距离京都太远,某些人怕是都当起土皇帝了。” “怎么,你跟不跟我去?”华霖说完,笑眯眯地问荆芥,努力拿出了自己最慈祥的一面。 只是荆芥还没说话,福喜突然在一旁喊道:“主子!万万不可啊!主子啊” “什么不可?是去扬州不可?还是荆芥跟着不可?”华霖捂了捂自己的耳朵,福喜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了。 “都都不可啊”福喜哭丧着一张脸,拼命想劝下皇帝陛下,赶紧把主意改了。 “好,我去。”荆芥突然道,看着华霖,眼神坚定。 满意地笑笑,华霖伸手拍拍荆芥的肩膀。然后对福喜道:“如今二对一,你的意见不作数了。” 离开京都前还要做一些准备,华霖此次秘密南下,除了他决定带着的人,谁也不告诉。 之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华霖看到里面的皇帝微服私访时,外地的官员们见到皇帝本人不认识还各种出糗,丑态毕露的戏份,就觉得很有趣。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也可以拥有这种体验。 祈华殿的宫人们这几天都看出来皇帝陛下心情不错,虽然他们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三天后,华霖批着奏折,突然想起来最近的节日是什么了。 八月十五,中秋节。 白闪星不流行过这个节日,但是在妈妈去世以前,他们家是过中秋节的。因为他以前住的星球环境和古地球很像,可以赏月,完美地继承下了古地球的传统节日。 在每年月亮最大最亮最圆的日子里,一家人,阖家团圆,吃月饼,赏月亮。 只是在他拥有完整的记忆后,这样的节日也只有过一次。 从他被赶出家门,便再也不记得月饼的滋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花溪 “主子。” 福喜的声音打断华霖的思绪,他偏头,看到福喜呈给他的一封信。 信是林蒙寄来的。 华霖心揪起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信中内容不多,华霖先略略扫了一眼,字迹工整,笔锋苍劲,看得出写信之人内心应该是镇定的。 又细细读了一遍,方才放下了心。 西戎的确是出了些事,但也不算什么坏事。西戎部落首领要求南朝将阿依慕的尸体送回西戎,理由是按照他族传统,人死之后的躯体要交给自然神处置。 这个要求华霖可以理解,也愿意尊重他们。只是阿依慕已经按照南朝礼制入了土,如今要再将她的棺椁刨出来,只怕是扰了死者安宁。 除此之外,林蒙还提到,西戎首领对他们礼待但是态度暧昧,他还需要在西北多留一些时日,谨防对方突然翻脸进犯。 华霖叹气,大国,是不能示弱的。任何时候,一旦你示弱了,别人就会觉得你好欺负,进而得寸进尺,欺压而上。所以纵然如今已是风雨飘摇,空有其表,依然要好好撑着那破败的表象,装出一个昂然的气势。 最后,林蒙问候了皇帝陛下的身体,顺带问了问从他阵下叛逃的左将军,迟翼的下落。 自从把荆芥抓到手,华霖还不曾向他询问过迟翼的事。 而现在好不容易荆芥对他没那么防备了,更不可能去问。 迟翼等人叛离剑戟营一事,华霖心中理解他们的苦衷,军旅中人,为家国卖命,生命得不到保障也就罢了,父母妻儿还要在后方承受灾苦,任谁都无法接受。 只是纵然如此,叛军就是叛军,他们公然叛离,华霖必须要施以惩戒,否则更加难以服众。况且放任他们在外漂泊也不是个办法,说不好还会给百姓带来威胁,若是这些人困于生计而堕为流寇,那将非常致命。 迟翼的悬赏画像早就贴了出去,如今还在华霖当时发布罪己诏所说大赦天下的时限内,华霖特意命人在告示中标注了,来官府自首者,皆可从轻发落。 只是,这么些天了,一个来自首的也不见,哪怕华霖想给他们机会,都给不到。 不过华霖暂且也不是很担心,因为他总觉着,荆芥他们那支队伍里,除了荆芥,大概还有一个可以管事的人。就说之前在京城传开的那篇檄文,就不像是荆芥能写出来的。 只要有人能管着他们,暂时就不会出什么大事。 想着,华霖提笔,给林蒙写了封回信,又安排礼部的人负责阿依慕遗体回西戎的事项,这件事就此暂时搁下。 第二日。 自从回忆起八月十五这个节日后,华霖心里就总是淡淡地掠过母亲的影子。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他的记忆也有些模糊,只勉强记得一个温柔的轮廓。 不过幸好,南朝百姓也不过中秋。免了他还要在人前强颜欢笑的一大煎熬。 朝中的事情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华霖定了明天就离开。 随行的人不多,一队侍卫暗中行进保护,跟在华霖身边的,也只有一个福喜,一个荆芥,外加一个赵奉予。本来赵奉予已是耳顺之年,不便跟着他们舟车劳顿,但华霖想让他帮着教导荆芥,顺便教导教导自己。为此,他还特意准备了两箱笼的书随车带着。 “主子,户部制作的名帖今日已经递交上来了。”福喜拿着几枚小玉片递给华霖,复又道:“还有荆芥的身份玉帖,宫人所也做好了。” “宫人所?”华霖诧异道,福喜这是要送荆芥去做太监? 宫人所,顾名思义,主管宫人名录c调配的官署,而南朝人口中的宫人,除了宫女便是太监。 华霖不由失笑:“别别别,千万别,让他去侍卫所。” “主子这,这” “不合礼法是吧?没事,礼法是死的,人是活的。”华霖打断他的说教,打发他离开了。 福喜前脚刚走,后面一个小太监进来通报,说小公主身边的大宫女求见。 华霖正研究着户部给他们几人制作的伪装名帖,他的那枚,林华两个大字,平平无奇中透着一点搞笑。 以至于听到小太监说小公主的时候华霖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小公主?”阿依慕的婢女不是都随林蒙回西戎了? 小太监明显也愣了:“就,就是小公主啊” 华霖无奈摆手:“让她进来。” 进来的这位姑娘,就是宫中最普通的宫女装扮,和阿依慕的婢女没关系。 这位宫女一进门就跪到华霖面前,低声啜泣道:“主子,公主自两日前发了高热,一直没有见好,从今晨起,竟然开始说胡话了!主子,公主年纪尚幼,求主子救救公主吧!” 愣愣地听她说完,华霖才反应过来,这位公主,大概是指永靖帝的幼妹。 永靖帝有一幼妹,名为花溪。花溪公主和他并非一母同胞,而是先帝另一位皇后,林皇后所出。 因为周皇后的关系,永靖帝和他的这位妹妹并不亲近。这位公主在史书中存在感极低,生平结局都不曾在通史中留下一言半语。不过华霖倒是隐约记得在哪看到过,这位公主似乎在永靖帝自缢后嫁给了嘉乐帝做妃子,嘉乐帝还待她不错。只是毕竟是野史,有多少杜撰的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虽说不熟悉,但如今公主病了,华霖还是要去看看。吩咐先前进来通报的小太监去找御医,华霖又对伏在地上的宫女道:“带朕去见公主。” 花溪小公主所住的月华殿,正是她生母林皇后生前居住的地方。说起来月华殿距离祈华殿不远,只是南朝宫城面积巨大,华霖来了这一个多月,竟是没见到过她。 路上,华霖试探着问了问小公主的年纪,谁承想宫女自然而然地给他解释起来,毫不惊奇。 想来也是,永靖帝素来不亲近小公主,对她的关心可能还不如对他后宫的那些娇妻美妾们多,记不清年纪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 据宫女所说,公主花溪如今年仅十岁,今年七月十五刚过了十岁的生辰。宫女还说,本来那次公主是要去给皇帝陛下请安的,只是皇帝陛下身受重伤,卧床不起,他们便没有去了。 华霖哑然。自己好歹算半个哥哥,竟连十岁的妹妹刚刚过完生日都不知道。 他没有兄弟姐妹,勉强算得上弟弟的,就是当初和那个女人一起进来他家带的那个孩子了。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做兄长的经验。 十岁是个怎样的年纪呢?男孩最贪玩的时候刚过,十岁刚刚露出一点懂事的苗头,小女孩倒一直都是懂事的,不过却也还是需要正确引导,长辈关爱的时候。 走进月华殿内,几个宫女围着小公主忙活,见他来了,各个都像是找到了出口,眼神放光,眼泪直流。 华霖走到小公主床边,看到她通红的面色,心中不由一紧,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还烫手。 “刚开始发热的时候怎么不传太医?”华霖皱眉,这看起来已经很严重了,发高烧烧坏的案例也不是没有,怎么能拖这么久不给看? “传了,奴才们去了医官院好几回,一直负责给月华殿诊平安脉的张太医近日不在,其他太医一听说是月华殿,就就各种找由头拒绝”一个宫女说道,边说边抹眼泪。 “混账东西!”华霖气骂,“他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正骂着,门口进来两道急匆匆的人影,其中一个身子猛地一抖,哆哆嗦嗦地走到华霖面前见礼:“陛下” 华霖没见过这人,他以为会是刘新师来的。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给小公主瞧病,他也没多说话,从床边起身,给这位太医让了个位子。 不多时,太医来到华霖面前禀报:“陛下,公主脉来急速,面色红赤,苔黄舌红,口唇干裂,正是邪热内郁之兆,臣给公主开个升散退热的方子,火郁发之,不日即可退热。” 他说的这一串,除了病症,华霖也听不太懂,不过他相信他们身为全国最顶尖的一批医生,医术定然是过人的。 点点头,他道:“快些去做。” 待他离开后,华霖叫来方才哭诉的宫女:“你记得去医官院传太医时,都是谁当值?又是谁拒绝你们,不肯来给公主看病?” “奴才奴才不知大人们的名姓,但,但叫奴才见着了,一定能认出来!” “好。”华霖点头,挥手叫她先去伺候公主换帕子降温。 医者,仁心。他不允许医官院出现这等无良的太医。 等给公主的药熬好,华霖看着烧的面目通红的小公主,拿了药碗,要亲自动手给公主喂药。 小公主如今意识不清醒,被一个宫女抱在怀里,眼睛半睁不睁的,也不知能不能知道面前的人是谁。 华霖把药吹凉了,慢慢儿地把汤匙送到小公主唇边,拿出了千万分的小心,一点一点喂进去。 他没有喂过别人吃药,但他给小树苗浇过水,脆弱的小树苗,浇水都要细心再细心地来。 喂了几勺,可能是药太苦了,小公主呛咳一下,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娘” 华霖手一抖,汤匙里的药汁差一点洒在自己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贴身侍卫 人们总是在受了委屈的时候,想起自己的母亲。 母亲总是温暖的,哪怕是责备中,都透着爱。 方才小公主喊得那声“娘”,让华霖骤然想起来自己小时候来。大约也是十岁,也可能不到,生了病要吃苦苦的药。他好起来后,院长告诉他当时也是哭着叫“妈妈”,“妈妈” 小公主吃了些药重新睡下了,给她诊病的太医告诉华霖,他在方子里加了些镇定安眠的草药,能让公主睡得踏实些。 华霖点头,又看了小公主一会儿,抬步离开了月华殿。 回祈华殿的路上,华霖问那位太医:“你叫什么?” “臣贱名李淳。” “好,今日天色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明日起,你负责照看公主,每日诊脉两次,无论用什么药都可以。不求她快些好,但不能伤了身子。” “是。” 回到祈华殿,福喜已经回来,拿着新做好的荆芥的玉帖要给华霖看。华霖心里装的都是小公主的事,一听他说,刚想说这种小事以后不必和自己禀报,突然想起福喜自作主张要将荆芥安排成太监的做法,还是拿来玉帖看了看。 南朝的人口管理制度自然不会像白闪星那般完善方便,皇宫中的人员属于皇室家宅人员,主要活动人群就两种,宫女太监和禁军侍卫。人员记录主要是由宫人所和侍卫所来做。 整个京都的禁军侍卫,由宫城c皇城c和外城的护城军三部分组成,其中自然是宫城中侍卫地位最高。 福喜拿来的这张玉帖,就是将荆芥划归到了在宫城巡逻的侍卫队伍中去。 华霖眼瞅着没什么毛病,把玉牌交还给他:“拿给荆芥去吧。” “主子,”福喜双手接过玉帖,语气不乏担忧,“荆芥身份特殊,侍卫所的人都知道的,您对他这般优待,怕是会引起旁人的不满” 闻言脚步一顿,华霖知道这话没错。 “那能不能服众,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华霖相信荆芥总不会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他能年纪轻轻成为一个领袖,总要有些过人之处。如果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他真的没必要继续扶持他了。 第二日,原定今日离宫的车队已经做好了准备。说是车队,其实也就两架马车而已。毕竟是秘密出巡,不能太招摇。 可惜,因为公主生病一事,华霖不得不将计划推后一天。 昨日听闻医官院的人对小公主生病而不予理睬的事,华霖就安排福喜带着月华殿的宫女前去医官院认人。 这种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人哪里都有,若是别的,华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是此种见死不救的行为,他却是绝不能姑息。 第二日刚过午时,华霖到月华殿看小公主。 小公主没有睡着,华霖见了她,蓦地有些失措起来。 “嗯你,好些吗?”他问。 “多谢皇兄关心,花溪感觉好多了。”花溪挣扎着从床上下来要给华霖行礼,华霖见状上前一步扶住她,感受到她瘦弱的身躯一瞬间的僵硬,又尴尬地缩回了手。 永靖帝和花溪本来就不亲近,更遑论华霖了。两人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 呆坐片刻,华霖能明显感受到小公主面对他时的紧张。叫来她的贴身宫女嘱咐几句好生伺候,华霖才对花溪说:“我朕” 华霖顿了顿,改口:“皇兄明日要离开京都,南下扬州去看一看,便不能来看你了,好好休息。” 说完,他逃也似地离开了月华殿。 他受不了花溪的眼睛。 纯净的,透亮的,清澈见底的小孩子的眼神,却掺杂着隐藏在深处的悲伤以及对他的畏惧。 虽然知道这件事与他自身无关,但他总觉得从花溪身上看到了自己。正是因为有过那种经历,才更知道这样的他们是多么无助,多么渴望温暖。 “主子”福喜拿来一件披风搭在华霖身上。 华霖一抖,才猛然感觉到一丝寒冷。 紧了紧披风,华霖抬步向外走。 “主子,您上龙辇吧,今儿风大,当心受凉” 福喜的话被风吹得有些散乱,华霖听不太清,他现在只想自己走一走。他摇了摇头,加快脚步只顾闷头往前走。 华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其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再想起小时候那些事了。 可来到南朝后,这些记忆却排着队地往他脑子里钻,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提醒他曾经是个可怜的被遗弃子的悲哀事实。 明明在白闪星的时候他已经学会了忘记和忽视。 华霖思绪混乱,没有注意脚下,走到一处台阶处时,一脚踏空,身子一歪就要摔到地上。 身后紧跟慢跟的福喜差着几步没能赶上来,尖声叫道:“主子当心——” 闭了闭眼,华霖想摔就摔吧,就是别太严重,不能耽误他去扬州 没有预想中和地面的亲密接触,华霖感觉自己腰被人揽住,身子半腾空地往前挪了一段,然后重新站回地面。 半晌,华霖看着和自己距离一米远的荆芥,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处台阶其实很没必要,不注意看路非常容易摔跤。”荆芥看了他一眼,先开口道。 还不待华霖说话,其他人终于赶上来,福喜扶着华霖,担忧道:“主子,您没事吧?” 摇摇头,华霖:“没事。” 荆芥看他们主仆情深的样子,自知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想要离开,突然瞥见皇帝陛下眼角一抹艳红,不自觉地皱眉,脱口而出:“你哭了?” “嗯?”华霖一呆,摸摸自己的脸,哭了?“没有啊” 荆芥抬手指指自己的眼角,道:“眼睛都红了。” “风大,可能进东西了”说着,华霖揉揉眼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眼睛有些酸涩。 哭了吗?也许吧。 只是他都多少年没哭过了,早忘了那是什么感觉。 再睁眼时,华霖已经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对着担忧的福喜和冷漠皱眉的荆芥笑了笑:“无碍,走吧。” 这时才注意到荆芥身上已经换上了侍卫服,华霖奇道:“你这是?” “需要熟悉宫中地形和事务。”荆芥淡淡解释一句,对华霖拱手:“我先走了。” “你走哪去?你跟着我。”华霖叫住他。 “反正明日就要离宫,再回来不一定什么时候,现在熟悉有什么用,只怕到时候都忘光了。”回祈华殿的路上,华霖发出如是感叹。他来了这么久了,都没有走遍南朝皇宫。这里太大了,他非常怨念。 “你说我跟着你,是什么意思?”没理他的调侃,荆芥反问。 “字面意思。明日就要出城,你跟在我身边。回宫后也一样,你跟在我身边。有这么难理解吗?”华霖无奈。 “你是说,要我做你的贴身侍卫?”荆芥问。他本来还以为华霖说的让自己同去,只是让自己跟在侍卫队中 贴身侍卫?华霖闻言挑眉:“可以这么说。”他都没想到这么个词。 “你不怕我杀了你?” “呵”华霖失笑,“那你要杀吗?我现在给你机会。” 看到荆芥沉默,华霖继续笑道:“其实你之前有很多机会动手,但是你都没有。” “那时候如果我动手了,我也会死。”荆芥道,“但如果你让我跟在你身边,我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你还怕死吗?”华霖反问。 荆芥一噎,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华霖见状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笑得太明显。 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华霖:“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很善良,胸怀天下有抱负。我给你施展抱负的机会,总比做一个弑君篡位的反贼强。” 说完,一股愧疚感涌上华霖心头,多像传销啊。人孩子本来反得挺对的。 想着,又拍拍荆芥的肩膀,华霖快步进了祈华殿。 荆芥站在殿门口,看着皇帝陛下并不高大也不壮硕的背影,心中木然地想道,你可真是高估我了。 翌日清晨,宵禁刚解,两架马车便从偏门离开了宫城,向南走了一段,停在一座低调的府邸前。 赵奉予出来,看到前面驾车的一个是福喜,另一个是个面生的少年。他也没多想,上前对着马车拜了拜:“陛下。” 华霖掀开布帘对赵奉予笑笑:“老师不必多礼,出城后称呼我少爷就好。” 赵奉予看到他先是一惊,复又了然地点点头,上了马车。 “陛下这个主意倒是很妙。”赵奉予上车后对华霖说道。 “哦?”华霖疑惑,“老师说什么?” “陛下的抹额。” “唔”华霖无奈,扯了扯垂下来的两根缎带。他额间的红痣太过招摇,需要遮一遮 两架马车顺着人群一路出了城。 此时京都的百姓都还不知道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悄然离开了。 至此,他们的南下微服私访之旅,也正式开始。来到南朝一月有余,华霖还从未出过宫,如今不论出宫的目的,单可以出去看看这件事,还是让他感到有些兴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弟弟 城外二十里,提前出发的侍卫队在等候他们,带队的正是禁军副统领兰承悦。 马车行至近前,兰承悦下马单膝跪地:“臣兰承悦,恭迎陛下。” 兰承悦? 赵奉予在马车内,听到这声音立时一怔,不是赵衡? 华霖露出一个脑袋看他们,点点头:“在外不必行此大礼,兰统领带着兄弟们要小心。” “谢陛下关心,臣定当誓死守卫陛下。”说完,方才还在附近跪了一地的侍卫们很快四散开来,不见踪影。 马车继续徐徐行驶,华霖斜倚在软枕上闭目养神。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睁开眼对赵奉予道:“老师,路途颠簸,您若是觉得劳累,可以先到后面车上休息。那辆车是可以躺的。” 赵奉予:“多谢陛下少爷,老臣,老夫不累。” “少爷,老夫斗胆多问一句,兰承悦是何许人也?老夫不曾听过。”犹豫片刻,赵奉予问道。 他本来以为华霖会让赵衡同他们一块儿去扬州。他昨日才接到密旨,甚至来不及和小儿子通口气。 华霖对他笑笑,解释一句:“兰家并非什么名门望族,老师不知道也不奇怪。我看这兰承悦办事爽利,为人机灵,临时提拔起来的,这次出来,刚好锻炼一下。”说完,重新闭上眼睛。 眼见他如此,赵奉予也不再多言。 扬州地处南朝疆域东部地区,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素有天下粮仓的美誉。 而此次由于突发鼠疫导致的人口骤减以及耕地破坏严重,无论对扬州抑或整个南朝疆域都是致命危害。就他们国库那点余粮,只怕全放出去也撑不过这个冬天。 华霖此次决定出宫亲自到扬州一带查看一番,实在是无奈之举。他在京都,天高皇帝远的,当地具体情况如何,全靠地方官向上通禀,可根据赵奉予所说的情况来看,地方官甚至为了政绩借机欺瞒,中央能拿出的赈灾款早就拨了出去,结果这么久了,也不见有什么进展。 身为一个零经验零积累半路出家的假皇帝,华霖还不适应这种情况,甚至由于对南朝现状的了解浮于表面而不懂得如何分辨官员究竟谁人可信,谁人可用。毕竟在史书上能拥有姓名的存在只是少数,大多数都是普通人,组成这一个庞大的时代和国家。 做一个皇帝不难,但做一个好皇帝,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他一直在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皇帝。尤其在他决定好好做,为这个时代的百姓做出些贡献时,就注定了他会非常辛苦。 但,哪怕他无法做到成为一个千古明君,至少把永靖帝的恶名抵消一些,也许就算成功了。 这一个月以来,华霖通过看史书恶补历史知识,通过和各级官员沟通交流,正在学会去适应这种全年无休,随时待命的生活节奏。 此次他们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对于具体路线选择,华霖没有考量过,他对这里的地形不熟悉,南朝的地图又不会像白闪星发达的卫星地图一般把路上哪里有蚂蚁窝都能给你标注出来,所以他们只能到了现场再做抉择。 离开京都管辖范围后,华霖便吩咐福喜去找个当地的车夫来赶路。他们这队人马里,他不认路,福喜不认路,赵奉予就算认路也不能让他赶马车,找个熟悉地形的人来,兴许能少走不少冤枉路。 谁知福喜刚要领命而去,一直兢兢业业赶车的荆芥主动开口:“不需要找向导,我认路。” “嗯?”华霖奇怪,“咱们要去淮南,要找最近的一条路线,你确定能” 说到一半,看到荆芥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华霖才想起来,这家伙好像是从庐江出来的,距离淮南不远。 “好好好,”他笑,“倒是把你忘了。” “不过你一人驾车会不会太劳累了?”华霖又问。要是疲劳驾驶就不好了,这样很容易出交通事故的。 荆芥闻言,略有些怪异地看他一眼,沉默地摇摇头。 见状,华霖也就放弃了继续劝说的想法,嘱咐一声“量力而行”就缩回去不再多说。 半晌后,赵奉予憋不住了,又问:“咳,少爷,这位小友,又是何人啊?” “他就是荆芥啊,我新认的弟弟,”华霖说,“老师可也把他当学生就最好了,这孩子年龄还小,性格太犟,需要多教养。” “弟弟?”赵奉予闻言一愣,这就认了弟弟?怎么能随便认弟弟! “少爷这少爷当真把这孩子留在身边?”赵奉予老心脏一抽,挑了个委婉的说法。 “是啊,孩子怪可怜的,老师也多帮着我教教他吧。”华霖笑眯眯地说一句。 赵奉予差点背过气去,他们皇帝陛下,为什么换了个方向开始干荒唐事? 他们离开京城大概两个时辰后,华霖本来觉得自己年纪轻轻身体倍棒,结果当他开始觉得腰肢酸软的时候才意识到,永靖帝这具养尊处优的身体,素质有点太差了。 他都这样,更别提年纪不小的赵奉予了,华霖看看赵奉予,本以为他定会面露难堪之色,结果发现对方神色泰然,安安稳稳地端坐着,自己反而是左靠右靠,这样还觉得辛苦。 “”再次感叹永靖帝身体真差,华霖起身凑过去敲敲前面的车门:“到哪了?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下?” “前面就是蓝田,到了蓝田就能休息。”荆芥目视前方,手中握着马鞭,腰杆挺直。 “主子可是累了?”福喜看华霖一眼,然后对荆芥道:“就在这停一下吧,休息片刻再走也不迟。” “这里不安全,而且就算休息,也只能在马车里坐着,有什么好休的。”荆芥说。 “主子身体刚恢复不久,怎么经得起这般劳累?”福喜急了,对荆芥这目中无人的态度。他真是想不通主子看中这人什么了? “这点劳累都经不起,那也不必去扬州了。”荆芥冷冰冰道。 “放肆!”福喜气得嘴唇都在抖,“你怎可这般无礼!” “我只是实话实说。” “哎停停停”华霖适时出声阻止他们。虽然看他俩拌嘴挺有意思的。 福喜和荆芥像是两个极端,尤其在面对他的时候。 福喜就是规矩必须要遵守,荆芥就是完全不守规矩的典型。往往他俩碰一起,不出三句就能吵起来。 但是再放任他们吵下去,就不好收场了。 “没事,等到蓝田再说休息的事吧,刚好也要吃午饭了。” “而且我也没那么弱,还撑得住。”华霖揉着自己酸软的腰,说了一句。 是的,他可以撑得住,身体是永靖帝的,不是他自己的。 停顿片刻,华霖见没人说话了,准备缩回去继续靠着。临回去前,他听见荆芥说了句:“大约还有不到二十里,就能到蓝田县了。” 闻言松了口气,华霖觉得这腰大概是有救了。 二十里很快就走完,荆芥赶着马车进了蓝田县城,找了家看起来还算高档的店停下了,回身看一眼车里一脸倦容的皇帝陛下,道:“到了,下来吧,可以在这休息。” 福喜和赵奉予陪着华霖进了店,荆芥则跟着小二去后院喂马。 检查了下草料,都是质量不错的干草,混了些米粮。这边距京都不远,南北往来的人多会在此歇脚,这里的店家都会在马料上下点功夫。 左右没问题了,荆芥沉默地看马儿吃着草,静待了片刻,转身回去了。 回到店内,荆芥看到福喜在擦着桌子,那位他不认识的老人还是端坐在那里,而他们皇帝陛下,和店小二聊得欢实。 走近,荆芥听见华霖问:“金玉髓是什么?会放金子和玉石吗?金玉可以吃?” “西施挽月又是什么?” “山家三脆?哪三脆?” 荆芥嘴角微抽,这位真是皇帝吗?为何如此无知?难不成他自出生起,就不曾从那座宫殿中出来过? 永靖帝有没有出来过华霖不知道,不过他是真没来过这里,如今听到小二报出的一系列菜名,只觉哪个都新鲜得很。况且在宫中吃饭,福喜从来是不和他讲菜名的,他也不好意思问,如今看到人了,听到一系列新鲜的菜名,自然要好好问问。 待小二挨个和他解释了一通,华霖不禁沉默。他是不懂为什么要用金玉来做这些普通食材的菜名,太风雅了,他个俗人自愧不如。 “好,那就要溜紫瓜c脆琅玕c金玉髓c西施挽月四道菜吧,主食要汤饼。”说完环视在座另外三人一眼,华霖叫住店小二:“等等,我们人好像有点多,还是再加两道,你来和他说一下,让他点。”华霖对荆芥抬抬下巴。 福喜擦桌子的手一顿,赵奉予也诧异地看一眼华霖,复又看向荆芥,嗫嚅两下,终究没说话。 荆芥看看眼巴巴盯着他的华霖,半晌没反应过来,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听完小二报的菜名,荆芥脑子乱乱的,最后还是道:“我不懂这些。” “那就松鼠鱼和过门香两道吧。那一桌和我们一样。”华霖也不懂,他随便说了两道,又指了指他们旁边的一桌人。 “好嘞,您慢坐!一定给您快快地上来!”小二一弓腰,小跑着到后厨去了。 “主子,您不打算斋戒了?”福喜忍不住道。华霖拢共点了六道菜,其中三道都是荤的。 “没事,我不吃,给你们吃。路上辛苦了,总要吃点荤腥补补。”华霖摆手示意没事,说完关心地看一眼荆芥,继续道:“尤其是荆芥,赶车辛苦了,多吃点,还在长身体的时候” 斋戒? 荆芥忽略了皇帝陛下的关心,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抬眸看了眼华霖削瘦的身体,出声道:“为何要斋戒?”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华霖想到阿依慕的事,并不想多说。想着,华霖扯嘴角笑了笑,说了句“和别人的约定”搪塞过去。 荆芥闻言果然不再多问。 只是对皇帝陛下有了新的认识,这么喜欢和别人做约定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逛街 华霖始终认为,历史上的嘉乐帝是个命苦但有一腔雄才大略的好皇帝,所以现在的荆芥,一定也是个聪慧善良的好孩子。而且,荆芥没有在方才喂马的时候趁机走掉,华霖还是挺开心的。 但是他现在大约对自己还是有些敌意。 所以,要想对方和自己交心,就要好好善待他,给他春天般温暖,让他感受到关爱,从而敞开心扉,接纳自己的教导,才能好好学习,以后长成一代明君。 这么想想,好像养成一个皇帝,也挺刺激的。 于是,席间,皇帝陛下吃了一点就放下了自己的碗,开始拼命给荆芥夹菜,边夹边说着“多吃点,长身体!”c“看你瘦的,要补补!”之类的话。 荆芥莫名其妙地承受着皇帝陛下的殷勤和福喜的眼刀还有赵奉予不时扫来的探寻的眼神。 终于,他忍不了了,把华霖刚夹到他碗中的一筷鱼肉拿出去,冷声道:“我自己有手。” 华霖手一顿,刚刚夹起的一块笋片掉回盘中。 赵奉予静坐看戏,没有出声。 他看出来他们皇帝陛下病了一场,再醒过来就像换了个人一样,而且对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名为荆芥的少年青眼有加,甚至说是,异常宠爱。 但是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更何况天子,往往是比老虎更加令人捉摸不定的存在。这个少年如此无礼,陛下能忍他到几时? 福喜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心中觉得荆芥这次实在是过火了,既想先开口训斥他两句,又暗暗存了点心思,希望皇帝陛下能直接处置了他。思忖片刻,福喜还是选择闭嘴,只等着看皇帝陛下作何反应。 我又做错什么了? 皇帝陛下的想法是这样的。 他不懂,这位叛逆的十八岁少年究竟是什么毛病。我只是想送个温暖,夹个菜而已,为什么火气这么大? 电视剧里每次表现母子情深父子情深的时候不是都在一桌吃饭,互相夹菜吗? 小孩子真难搞。 华霖有点失去耐心,你不接受我的温暖就算了,我也懒得送了,谁还没点脾气怎么的? 他在柏亚高院的时候还都是被低年级那群小屁孩供着哄着的呢。 想着,华霖也收了笑脸,竹筷往碗上一撂,扶着矮桌起身:“吃饱了。走了。” “?”福喜和赵奉予目送他的背影,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就这样?就这么走了? 为什么他们陛下脾气这么好了啊!虽然这是件好事,但是 这可是对天子大不敬的大罪啊!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可是屡次三番啊!以前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是要被砍头的! 这家伙是给他们陛下灌了什么迷魂药!福喜和赵奉予齐齐看向荆芥,结果发现人家一口一口夹着菜,面不改色,神情泰然。 看不下去,本来预备说的话也憋了回去,福喜冷哼一声,起身出去追华霖了。 赵奉予如今对荆芥兴味更浓,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少年究竟是如何在面对他们皇帝陛下的时候,这般粗鲁无礼还能不被惩治的。 陛下对他的宠爱也太过了点。 “小友,陛少爷毕竟是少爷,老夫看你与我有缘,特此劝告一句,万万不可仰仗一时的恩宠,而失了规矩。”赵奉予主动道。 荆芥闻言,紧绷着的脸上似有一丝松动,他沉默地点下头,放下筷子,对赵奉予:“多谢先生提点。” 这下反倒轮到赵奉予愣了,这,这不还挺懂礼貌的嘛 难不成这位就是要专找皇帝陛下的不痛快,一心求死? 想了想,赵奉予开口劝说:“咳,少爷吩咐老夫教导于你,显然是对你有所期待,你也该知恩才是。少爷他是个好人,虽然以前荒唐了些,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既已有改过之心,就该多给他一个机会。年少时,少爷曾是宫中最乖巧善良的孩子。只是后来,周皇后病逝,少爷才像换了个人一样。” “生于帝王之家,感情淡薄是必须的,少爷就是太过重情重性,才会对这深宫之中的环境大失所望” “可这不是他拿百姓做出气筒的理由。”荆芥突然打断赵奉予的话,“生为帝王,更应对百姓负责。如若做不到,那便是枉为帝王。帝王拥有的不仅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更多的是为国为民的责任。” 赵奉予是皇帝的老师,二人情感深厚,自然会有些偏向。但是,帝王是人,百姓就不是人了吗? “周皇后病逝,身为儿子的他难过,那普通百姓的父母,因为他的失职而丧命,百姓就连难过和怨恨的权利都没有吗?”荆芥低声道。 二人在这吵闹的店家中交谈,荆芥的声音在嘈杂的人声中被压得几乎听不见。 赵奉予还在想着他前一句话,他眉头紧皱,想要反驳,偏又没想好应对之词,就见荆芥把碗向前一推,起身道:“小生吃好了,先生慢用。”说罢离开了。 这本来还算圆满的一餐最终闹了个不欢而散。荆芥去店家后院把马车牵出来,拉到皇帝陛下面前,不发一言。 看着他那张冷脸,华霖也懒得理他。 但他现在也不想立刻上车继续赶路。 方才在店门口赌气时,他瞧着这处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小,看起来颇有人气。 着福喜去问了,才知道这正是蓝田县城中最大最繁华的一条街,今日又有个集市,就在他们前面不远处,所以人才这样多。 这蓝田县和京都不一样,都是地处天子脚下,但是规矩却没有那么多。京都因着有皇帝和各种王公大臣们居住,对商业活动都有严格的规制要求,还有严格的宵禁制度,蓝田却是没有的。 再加上南北往来的商旅落脚,蓝田的商业发展颇为完善,几乎是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的程度了。 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华霖突然生了逛逛这集市的心思。 可是荆芥已经一言不发地把马车牵出来了,华霖也是服了这闷头驴,做事情之前先问一句,顺势说两句话,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哼。”越想越气,华霖月白广袖一甩,转头走了。你愿意拉车就拉着吧,反正累的不是我。 福喜在后边瞧了荆芥一眼,快步跟上了前头华霖的步子。 荆芥也知道对方定然是和自己生气了,但他更不知道怎样应对。沉默地拉着马车,跟在他们后面向前方人头攒动处走去。 他不知道这位久负“盛”名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 在对方眼里,自己是个胸有抱负的善良的孩子。 可,早在眼睁睁看着父亲为了护他被乱棍打死那年,他就不是个孩子了。 也早在看过民生疾苦后,没有抱负,只想报复。 但现在,这个自己拼了命要去报复的人,却总在对自己示好。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存了什么心思? 蓝田县规模不大,常住人口不多,但商铺客栈酒楼一类的倒是数量众多。如今正赶上秋收,附属乡镇的农民,还有山林中的猎人,南北往来的商旅,都挑在这时候出来贩卖自己的收获,顺道采买些用品,为即将到来的冬季做准备。 华霖他们一行人到了集市,看到人挨着人的一幕,华霖略有些兴奋。他只在很小的时候,跟着他妈妈去过市场购买商品。后来离开家,进了福利所,再后来又进了柏亚高院,一应生活用品从来都是学校专人负责采买。就算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也是在光脑系统上下单,就有专人送货上门。 如今这种场面还真不曾多见。 感受到华霖兴头上来了,福喜赶忙提醒:“主子,这儿人多,您当心着点,要不您上马车吧?在车里一样地看” “没事,不用。”华霖拒绝,他正四处张望,看着这一个个摊子,眼睛都快不够使了。 只见周围的摊子,卖蜜饯的,卖瓜果的,卖山珍野味的,山野药材的,比比皆是 华霖还瞧见一处摊位前摆了一棵大参! 古地球中华有句古话叫高手在民间。 华霖今天也算见识了。 亲眼看见赤脚上刀山,胸口碎大石这些杂技表演,可比看电视剧刺激多了。 越看越高兴,这些能亲近的烟火气儿,甚至把华霖心中连日来的燥郁都扫清了。 最后荆芥牵来的马车甚至都起了些作用,因为人太多瞧不见表演,华霖就站到了马车上。 “这民间可比宫里有趣多了。”华霖盯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和各类新奇玩意儿,一想到自己终究还要回到那高墙大院中去,不禁悲从中来。 想到这,他又回头看一眼荆芥,这是来拯救自己的啊,等他能早早接了自己的班,自己就可以离开京都天南海北地逛了。 这么一想,对荆芥的臭脾气好像也可以忍受了点。 他侧着头往后看,就没注意前边儿的路,突然听见福喜叫了一声:“主子当心!” 还没回头,就感觉腿侧有什么东西擦过,重心不稳,华霖被冲撞的一个踉跄。 福喜扶住他的胳膊,华霖向后看见有个小娃娃跑过去,结果直愣愣地闷头摔在了荆芥脚边。 荆芥明显也愣住了。那小娃娃被他撞倒后就坐在原地抱着他的腿开始哇哇大哭不让他走,惹得周围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你你别哭啊。”荆芥不曾见过这种阵仗。他一动不敢动地僵在原地,总觉着这么点个小娃,他一抬脚就能把他踢飞。 眼看着小孩哭个不停,荆芥抬眼,略有些求助意味地看了看华霖。 华霖也在奇怪,这哪里来的娃娃?往四周扫视一圈,只见看戏的百姓,倒不见谁像这娃娃的父母。 看见荆芥求助的眼神,华霖硬着头皮上前,蹲下身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不点,张口想哄:“宝贝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戏精 “宝贝儿” 话一出口,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华霖赶忙换个称呼:“小家伙,你娘呢?怎么在这哭?” 这小孩看起来约莫三c四岁模样,抱着荆芥的腿不撒手,也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比荆芥好不到哪去,华霖看着只顾哭的小孩也无从下手。他伸出手想先把他抱起来再说。 就在他手刚要碰到小孩子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粗厉的男声:“教你乱跑!谁教你不听话!” 紧跟着华霖被推了一下,一个和声音不符的瘦弱男人挤到他身边,就要抱起小孩。 只是小孩抱着荆芥的腿抱得尤紧,那男人一下子愣是没抱起来。小孩还哭得更凶。 眼看情势不对,华霖立刻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这孩子的爹吗?”说完抬头看向荆芥。 荆芥反应过来,顺势抬起空着的另一条腿猛踢在男人肩上,后退几步,弯腰把孩子抱在怀里。 那男人被荆芥一脚踹在肩窝处,吃痛向后一倒,摔了个结实。 他眼中划过一抹狠厉,神情焦急,对着荆芥叫道:“你是什么人?把老子的儿子还给我!” 说完又对还在哭的孩子吼一声:“别他娘哭了!给老子回来!” 荆芥自然不可能把孩子交给他,这人太奇怪了。 抱着孩子的手又紧了紧,荆芥后退两步离那人又远了些,冷眼盯着他:“你是这孩子的父亲?” “当然是!那就是我儿子!你还抱着他做甚!”说着,男人就欲要上前抢人,结果被人从后面扣住肩膀。 华霖用了老大力气才把那人按住。这人看着体型不壮,但力气倒是不小。 按着他的肩膀,华霖:“你说他是你儿子?那他可认你么?” “我儿子自然认我!”那男人脸红脖子粗地吼一句,一晃肩膀甩开他的手,又把他往外搡。 华霖也不在意,信步走到荆芥身边,看了看他怀中的小娃。现在已经不哭了。 对小孩笑笑,华霖问那男人:“那你来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叫你一声爹?” “他哪里会叫人!”男人不耐烦地说一声,“别废话!这不是我儿子难道还是你的不成?” “哦?你说他不会叫人?”华霖疑惑地转了一圈,看到一位老太,上前问道:“老奶奶,在下还年轻,未曾娶妻,更不曾有过孩子,的确是没有经验,依您看,这娃儿该是几岁啦?” 老太一直在旁看戏,看到那凶神恶煞的男人就不顺眼,就算对方真是这孩子的亲爹,也不见这么骂的! 如今华霖这么一说,她答道:“怎么也有三岁了!俺家孙孙三岁早就会说一葫芦瓢的顺溜话哩!” “我就说嘛。”华霖夸张地看了那男人一眼,“三岁孩童,哪怕资质差些,话说不利索,但叫个爹爹娘亲总是能的。可你看看,他肯叫你吗?” 说完,他又问周围的百姓:“大家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他,他是个哑的!”那男人一张脸憋的涨红,怒而出口。 “哈,哈哈哈”华霖一听就笑了,“这孩子方才还哭得比谁都嘹亮呢,你说他是哑的?哈哈哈” 笑了两声,华霖突然板起脸来:“要我看,你就不是这孩子的父亲!别是什么人牙子吧!” 他一说完,周围的百姓也反应过来,顿时一阵喧哗。 南朝,历来不允许贩卖人口,哪怕是把孩子送到王公贵族或是地主世家去当下人,那也是要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亲自给送过去,才能签卖身契,且一般都有时限要求。 不过,哪里都有黑色产业。买下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用不了多少钱,除非被当场抓到,也不会有专人去查这些人的卖身契。按照正规手续雇个奴隶实在费时费力,这种私下买卖人口的组织也就应运而生。 谁家都有孩子,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卖儿鬻女,这种偷了别人的孩子再拿去贩卖的人牙子,自然是犹如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一听这人可能是人牙子,周围百姓也不再单纯看戏,几个青壮年上前治住这人防止他逃跑,还有几名妇女嚷嚷着要带他去见官。 那人拼命挣扎,只是越挣扎,越引人怀疑。 若不是心中有鬼,怎么会怕和他们去见官? 等那人被乡亲们团团围住,华霖悄悄回到荆芥身边,两人抱着孩子趁乱退离了人群。 那男人看见他们,还喊了几嗓子,结果很快被愤怒的人民群众扭送走了。 福喜和赵奉予早在华霖去扣那男人肩膀时牵着他们的马车离开了那处地方,停在不远处等着他们来。 瞧见他们过来,福喜立时松了口气,可转瞬又垮下脸:“您可真是吓死奴才了” 赵奉予也满脸严肃:“少爷,您方才的做法实在太危险了!” 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华霖:“这不是还有荆芥在嘛。” 况且他倒是没觉得那男人会对自己怎么样。 早在意识到对方可能是人贩子时,他就不是很怕他了。这种人,最怕在人前暴露,他们就是活在阴暗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见到光,自己先怕了。 小孩已经不哭了,但是还搂着荆芥的脖子不撒手,小小的身体瑟瑟地打着抖,明显是被吓得不轻。 绕到荆芥背后,华霖看着小孩红彤彤的脸,抬手戳了戳,笑道:“你倒是聪明。” 他刚说完,就看见小孩又一瘪嘴,好像要哭出来。 华霖一慌,不知道怎么好了,他是真的拿这么点的小孩没法子。 笨拙地伸出手去轻拍他的背,华霖温声哄道:“没事了,坏人都跑了,不哭了啊” 他哄了好一会儿,小孩的情绪才彻底平稳下来。 荆芥站在他俩中间,一动不动,就像一个木桩子,还是个抱孩子的架子。 华霖看着好笑,走到他身侧:“你倒是哄哄他,他还挺喜欢你的。” “我不会。”荆芥僵硬道。 “你就拍拍他。”华霖道,说着拿起荆芥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小孩的背。“对,轻一点,慢一点” 他也不会,但是拍拍背总是错不了的。 华霖把手拿开,只剩荆芥的手一动一动地拍着小孩的背,看着就像一具僵尸。 “哈哈哈——”不客气地笑了一会儿,不经意间瞥见荆芥脸开始飘红,华霖才止住笑,一本正经道:“做得好。” “咳,”赵奉予看不下去了,上前来问华霖:“少爷,这孩子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华霖直言。这么久了也不见父母来寻,这孩子到底是被偷的还是被卖的,他可说不好。 “”赵奉予尴尬了一瞬,很快调整好自己:“少爷,这蓝田县令,是我一旧友,人品是信得过的,少爷不如先把孩子放到他那,让他帮着寻找孩子的生身父母。” 华霖也知道他们不能一路带着这孩子,想了想,他道:“也好。” 福喜重新找了个店家将马车停放好,几人便顺着这条街继续向里走。 蓝田县衙门就在这条街最顶头,顺着一直向里就能到。 刚好还能去看看那被扭送到官府的男人究竟如何了。 华霖他们倒是不急着立刻去,他还抱希望于能遇着这孩子的父母。 若是真心待他,这时该着急地四处寻找了吧? 小孩情绪好了不少,窝在荆芥怀里,大眼睛四处乱瞅。 看他看得高兴,华霖也特意放慢脚步。走到一个泥人摊子前,华霖看那些泥人捏的精巧,拿起一只小狗,去问那小孩:“喜不喜欢这个?” 小孩眼睛亮亮的,明显是喜欢,又不好意思说。 华霖笑着揉揉他的头,回身去问那摊主:“这小狗怎么卖?” “籼米三升。”摊主和善地比了个三的手势。 “籼米?”华霖疑惑,“我们不曾带粮食在身上,给您折算成等价的银钱可好?” “不好。”摊主摇头,“我们小本生意,去不起粮店,只准米肉以物易物。” 华霖一愣,叫来福喜:“去粮店换米来。” “是。”福喜应了一声,走两步又折回来,“换多少?” “一斗。” 等着福喜回来的功夫,华霖就地和摊主攀谈起来:“老伯,您是哪人啊?” “我家里是蓝田县下属靖西乡的。” “您家现在有几口人了?您儿子女儿呢?怎的还让您这么一把年纪来这摆摊?” “哈哈”摊主和善地笑笑,“我儿子不想我出来,但是他身子不爽利,小孙子也还太小,只能我出来了。今年家里收成也不好,弄点这些小玩意,换点粮食。不然这个冬天都要过不去啦” 闻言心里一酸。华霖勉力勾勾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压住那点酸涩,华霖问:“可我听说,当今圣上不是颁布了新令,赋税降至一成?就这样还是这么难做吗?” “公子,我看你这模样打扮,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吧?难得能见到您这么俊秀的人。只是您有所不知,圣上有什么法令,要真层层落实,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了。里正说一就是一,哪有人敢反驳,我也是来了这蓝田县才知道原来圣上竟颁布过这等法令,可靖西却不曾有过半点消息。就算知道了这事,哪里有人敢去和里正抗衡呢?若是真的找他去说,那就是一个死。”摊主道。 华霖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能预想到扬州那边可能会出现这类事,却不想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有人敢这样欺压百姓。 恰在这时,福喜拿着换来的米回来了。 华霖把换来的一斗米统统交给摊主,道:“小生力薄,只得换来这些,您拿着,也好早些回家去。”说完拿着那个小泥狗就要走。 摊主叫住他:“公子等等,等等” 从后面赶上来,摊主塞给他另两个泥人,“公子,您是个好人,我很感谢您这么慷慨善良,但是实在受之有愧,这两个泥人您拿着,也让我心里好受些。” 华霖推拒两下,拗不过他,只得接过它们。 回身对摊主行了一礼,华霖他们才走了。 之后许久,华霖拿着那两个泥人一直不曾说话。 “花了多少钱?”他突然问福喜。 “二十文。”福喜答。 华霖闻言愈加沉默。二十文,搁平时,可以买到两斗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林华 一路无话。 之后四人也没心思逛了,很快抵达县令府。县令府门前正围着一大圈人,外圈的人一看他们几个过来,有个人立刻道:“他们在这!那孩子来了。”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有几个人就跑过来,对他们还算客气:“县老爷正在里头审问那人牙子,因着你们不在,他自己一个人抵死了不承认这孩子是他偷来的。你们来了,快进去看看吧。” 众人自发给他们让开一条路,几人走进去,方才那个男人跪在堂中,死咬着牙拒不承认自己偷孩子的事情,只说那就是自己儿子。 他正在下面言之凿凿,忽见原本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县老爷突然面色一变,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 赵奉予对他摇了摇头。 蓝田县令这才重新坐下。只是悄悄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怎么会在这看到赵奉予?! 这若是让他知道在自己管辖范围内出现人牙子,那自己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这时,跪在堂下的男人也反应过来了,回身一看,看到华霖和荆芥他们,恨得牙根痒痒,却什么都不敢说。 外面围观的百姓也纷纷起哄:“这小孩来了,他根本不认你,你不是人牙子还能是什么?” “就是,人家小孩一见你就哭!”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情,蓝田县令惊堂木一拍,喝道:“肃静!” 堂中终于又重新安静下来,干咳了下嗓子,县令装模作样问一句:“来者何人?”他根本不敢让这些人跪。 华霖也有模有样地对他作了个揖,指指荆芥抱着的小孩子:“草民名唤林华,方才正是草民一行先见到这小娃的。” 把先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蓝田县令说了一遍后,华霖就安静地站在一旁。 他想看看县令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看着县令的年纪,华霖知道,赵奉予说他是旧友该是抬举他了。 华霖猜得没错,现任蓝田县令吕适正是赵奉予的门生。如今看到赵奉予来了,他早就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半点差错都不敢有。 而看到方才说话的不是赵奉予,而是这个叫林华的年轻人 吕适不傻,在这偌大的南朝中,胆敢先于赵奉予的还能有几人?像这位林华这么大年岁的,又有几人? 这么说 吕适不敢想下去了。 答案呼之欲出。 这位怎么会来到他这小小的蓝田县啊! 吕适快哭了。 他品阶低,又是外官,根本不曾见过皇帝真容,如今猛然见到,吕适只想把自己方才盯着对方看的眼珠子抠出来! 贪图美色!叫你瞎看!那是你能看的吗! 再看下方跪着的人牙子,吕适只能把气都撒在他身上:“你说这是你儿子,那你说,他今年几岁,都会些什么?身上有什么特殊胎记没有?你可在他身上留有什么物件没有?他娘去哪了?你家在何处?为何来蓝田?几时来的?何时回去?都买了什么?去过哪些地方?我可不曾在蓝田见过你,休想说谎!” 一口气吼完,吕适觉得终于舒服了些。 堂下的人牙子愣住了,这个方才还慢慢悠悠不慌不忙问他问题的县太爷,为什么突然火力全开? “我,我,我家住”男人支支吾吾半晌也没说出几句完整的话来。 吕适也知道,就算此事和皇帝陛下他们无关,这位也是板上钉钉的人牙子跑不了了。 “既答不出答案,你还有什么话说?!”吕适又问,顺手一拍惊堂木,气势威武。 跪着的男人一张脸涨成紫红色,头都要低到裆下去了。 华霖也震惊于这个县令的气势,这么摄人的审问风格,尖锐锥心的问题,非常厉害。不禁在心里点头,华霖方才被靖西镇搞得失落的心情又好了些。 那男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吕适也松了口气,还好这事还算简单地搞定了,没在皇帝陛下和太师大人面前丢了脸。 就在他刚要抬手命令县丞把状书给那人画押定罪时,自称草民林华的皇帝陛下又开口了:“大人。” 他又给自己行了个礼!吕适觉得自己屁股要烫死了,这椅子简直是一秒钟都坐不下去了,可他偏偏要继续坐在这,不能表露出半分异样。 煎熬地装模作样点点头,吕适问:“公子还有何事?” “草民认为,这人身后定然还有团伙。看他长得凶神恶煞,孩子见到他都会吓哭,凭他一人之力,除非将孩子打晕,否则无法悄无声息地将孩子偷走。可这小娃如今活蹦乱跳的,所以,草民认为,必然还有人与他协同作案,而且,这人该是个面目和善之人,才能轻易获得孩子的信任。”华霖道,他不知道这人背后到底有没有同伙,但是他怕吕适因为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而仓皇地结束这个案子,他希望他能继续查下去。 经他这么一说,吕适也冷静下来,细细思索,果然有这个可能。想到这,他冷汗又差点掉下来,还好方才没有嘴快,不然一定要在皇帝陛下面前丢份了! 抬手叫人把那男人带下去严加审问,吕适终于能从椅子上站起来了。 吩咐县丞去给百姓一个交代,把衙门的大门关上,吕适立刻跑到华霖他们面前,嘭地跪下来猛磕头:“陛下啊!臣有罪,臣何德何能!怎么受得起您的礼!臣有罪啊!在蓝田县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臣的失职!陛下!臣有罪啊!” 他动作做得快准狠,华霖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这位已经磕了好多头了,嘭嘭嘭一下一下,听得华霖都替他疼。 他躬身去扶对方,连道:“大人若是再磕,可就要破相了。” 先发制人地磕完头,吕适还是一脸“我有罪”的表情,倒让华霖觉得简直是自己的罪过了。 笑了笑,他道:“大人不请咱们进去坐坐?” “是臣失礼了,臣失礼了”说着弯腰在前头领路,“陛下里边请” “臣这间房子年久失修,装潢简陋,实在是怠慢了,还望陛下不要怪罪”边走,吕适边说着。 顺着公堂侧面一条小路走到后边,就是一个小院,院里种着几颗歪脖子树,七零八落的,华霖都辨不清那是什么品种。 院中央还有一处大水缸,他们从旁边经过时向里瞅了一眼,只有半缸水。 “臣自开始当这蓝田县令以来,就住在这衙门,不曾外出另寻住处” 华霖笑着听吕适的话,觉得这人是个机警的,还挺有趣。 就是有点太过聪明了。 不知是不是他们突然造访,让对方太紧张。 按理说,蓝田县令这个位置,油水是有的,就外边的集市,只要官府让每个摊位都交钱,那就是一大笔额外收入。 上边还不可能知道,只会统统进了吕适的口袋。 可看他家这样子,清贫不似作假。 想来就是个惜命的无甚野心的人。 想到这,华霖也不再为对方方才表现出的油滑多虑,只要不贪,不欺压百姓,公正做实事,就是好官。谁能保证,还没点无伤大雅的小缺点呢。 把他们引到后房,吕适把自己家的情况介绍了一个遍,就连自己是妻管严,都给说出来了。 华霖笑笑没接话,知道对方存的无非是表现自己清廉的心思,倒也不戳穿。 到后房坐下后,吕适叫来个小仆,吩咐他去倒茶来便主动收了话头。 开始把话题往今日抓到的这个人牙子身上引:“陛下,臣定会细细盘查,把这人背后的一应团伙都连根拔起!” “好。”华霖点头,也不再多说。这种事情,多说无益,他相信吕适会继续严查。 赵奉予交代了来意,说要把孩子暂留在他府中,吕适自然不敢有半分推辞,起身走向荆芥怀中的娃娃:“蓝田县人口不多,但凡是在县城中居住的,臣都能认得,只是这小娃,的确不曾见过” 伸手想把小娃娃接过来抱着,吕适对小娃笑笑:“来,我抱抱?” 吕适今年三十有余,家中只有一妻,二人感情很好,只是一直不曾有个一儿半女,他也没想着再纳个小妾开枝散叶。 如今见到这可爱的小胖娃娃,吕适心里也是喜欢的。 可惜小娃娃不给他面子,两只小胖手还是搂着荆芥的脖子不放。吕适无奈,回头略有些尴尬地看看华霖和赵奉予:“看来臣不得这小娃的心。” “哈哈”华霖也站起来,对小孩伸出手:“不仅是你,现在只有这位得他的心。” 结果,也许是之前那个小泥狗起作用了,小娃娃看到华霖竟然歪了歪脑袋,伸出手要让他抱抱。 华霖惊喜:“竟然愿意给我抱了!” 说完,华霖接过小胖娃娃,手中猛地一沉:“还挺重” 终于被正眼看了,华霖抱着小孩到院子里玩去了,留赵奉予和吕适在屋中寒暄。 赵奉予和吕适留在房中,他知道他们皇帝陛下并不打算把此行的事情和吕适多说,他自然也不会多嘴。 两人聊了些分开后各自的情况就不再多说,吕适看了看天色,问道:“皇帝陛下今日是否要宿在微臣处?” 赵奉予一哽,他不知道,他就是被临时抓来的,此行的路线和目的,他都还并不清楚。 想了想,他道:“你且着人去备着吧,不必太复杂,陛下不喜欢。”说完又补上一句:“更不要找女人。” “是。” 院中,华霖抱着小孩,让他去拽歪脖子树的树枝玩。 荆芥看着他逗孩子的样子,突然问:“你怎么对人牙子的路数如此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人之常情 “嗯?”华霖忙着逗小孩,一下没反应过来。 转头看到荆芥盯着自己,华霖笑笑:“这有什么,世间人牙子都一个样,很容易猜到不是么?”说着把小胖孩往他脸前举:“说不定在他眼里,你也很面善呢” 谁知这一举,小胖孩就不给华霖抱了,伸着胳膊要去找荆芥。 把他交给荆芥,华霖有点吃味,撸了一把小孩子的呆毛,华霖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呀?” 小孩脑袋一歪,大眼睛看向荆芥,眨巴几下,忽然一巴掌拍到他鼻子上:“好好看!” “噗”华霖笑喷了,瞄一眼荆芥那张面瘫脸,好看是好看,就是面瘫冰块有什么意思,继续逗小孩:“那我呢?我不好看吗?” 小娃娃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大眼睛看着他,面露疑惑。 华霖的笑僵在脸上,非常挫败,难道我真不好看吗? 福喜在一旁忍笑,看到他空白的面色,宽慰道:“主子自然是顶好看的。” 并不想听福喜安慰似的夸奖,华霖向前凑到小娃娃脸前,又问:“我不好看吗?” 福喜和荆芥都对皇帝陛下这幼稚的行为惊呆了,竟然跟一个小孩子较劲,还跟自己的侍卫比美? 小孩好像也被他这举动吓住了,愣了半晌,突然小嘴一瘪,转身抱着荆芥的脖子,哭了,哇哇的。 “?”华霖像被雷劈了一样,至于吗?又没逼你夸我! “主子,童言无忌”福喜又在一旁宽慰,可是华霖听他的声音里,分明憋着笑。 就连荆芥的冰块脸都有了裂痕,华霖听到笑声,没好气地看他一眼,然后又道:“你多笑笑吧,笑起来更好看。” 荆芥面色僵硬一瞬,生硬地转移话题:“方才为何不与那县令说靖西乡的事?” 谈到正事,华霖也收了玩笑的神色,轻叹一声,道:“只和他说没有用。” 正如那卖泥人的老伯所说,靖西当地就是里正的一言堂,本地乡民都不敢与他抗衡。 里正不比县令,由中央吏部直接任免,部分地区还有轮差制度。 而更严重的是,南朝的乡里制度,已经被宗族势力影响,并不好控制。 吕适身为里正上一级的官吏,管得了一时,却做不到时刻盯着。之后若是对方伺机报复百姓,那吕适定然不可能随时随地好生看护,即便他可以之后为他们讨回公道,可若是悲剧已经发生了,后续再做主,又有什么意义呢? 再者,靖西只是蓝田县下辖乡里的其中之一,他管得了这一个,却无法同时管制其它。 把自己的顾虑说完,华霖顺口问荆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荆芥一怔,他是在问自己的意见吗? 为什么 眼看荆芥愣在那不说话,这个反应令华霖有些失望。 心中暗暗摇头,如果对方不能学会自己思考,将来如何好好治理这个国家? 不过很快他又想通了,这不过才刚开始,之后说不得就好了呢? 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一通,华霖开口:“没事,我” “收权。”荆芥打断他,“我的想法是,收权。” “哦?”华霖扬眉,有些惊喜。 “取消乡里长官的收税权力,全数交给吕大人。这样还可以让百姓少受一层盘剥。”荆芥道。 “嗯”华霖颔首,“但是,蓝田县周围乡镇数量颇多,若是让吕适分派人手挨家挨户去各处收税,工作量过大。可能忙不过来。” 荆芥:“反正朝中闲人不少,大可以拨派到各个地方。甚至于可以成立专门的税收机构,同时与吕适这个级别的官员相抗衡,互相监督,更少一层贪污的可能。” “想法不错,只是另外成立机构比较困难,如若各县都如此,所需人手过多,况且每年两税,像蓝田县这么大的地方,挨家挨户去收,税收周期也最多不过一月。剩下十个月,这些人做什么?”华霖摇头,“只会养出更多的闲人。” 闻言,荆芥沉默片刻,“是我考虑不够周全。” 看他似有挫败的样子,华霖赶忙拍拍他的肩安慰:“无事,想法是好的。如果扩大范围,将机构设立在各州,主要长官和各州刺史平齐,互相制衡,可行性就大了。我们再多考虑,一步一步来。”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荆芥看着华霖,那张脸无疑是极好看的,好看到有些妖媚的地步。第一次看到这张脸时,他甚至无法相信,这是一个天怒人怨的暴君的脸。只是后来看到这人一系列和他名声不符的行为后,荆芥也就慢慢释然了。 他和自己所知道的实在太不一样,荆芥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啊?”突然被问这个问题,华霖可不敢说要培养你做皇帝什么的。 突然想起什么,华霖转移话题道:“你没有在喂马的时候逃走,我还是挺开心的。” 这话题转移地比他方才还生硬,荆芥知道这是不愿意告诉自己。那他也不再多问。只是 “随行的禁军又不是吃素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派人盯着我吗?”荆芥盯着华霖的眼睛,语气淡漠,辨不明情绪。 华霖甚至无法感知到他是不是生气了或是怎么样。 不过也许他真的不生气,毕竟自己派人盯着,也是人之常情嘛。 可惜,华霖不是正常人,“不,你猜错了。” “我没有派人盯着你,哪怕你那时候离开,都不会有人拦你,但是,我相信你不会走。”华霖道。 “你凭什么相信?” “我”华霖知道历史上的嘉乐帝不是那种宵小之辈,但是他不能那么说。 笑笑,他道:“我夜观天象,觉得你将来一定大有所为,自然不屑于这等人后之事” 淡淡看他一眼,荆芥抱着小孩转身走了。 屡次在荆芥面前受挫,华霖觉得自己和这位的感情之路可能会有些坎坷。 三人回到堂屋,看到赵奉予一人坐在那里喝茶。 得知吕适准备晚膳去了,华霖咂咂嘴,皇帝的待遇就是不一样,他本来不打算在这里多留的。 “现下是几时了?”华霖转身问福喜,他来了这么久了,唯一学不会的,就是看时间。 “回主子话,大约是申时三刻了。” “若是在这用了晚膳,今日定然就走不了了”华霖默默嘟囔,他有点想尽快赶路,但是不知道下一站几时才能到。 想着,他问车夫——荆芥:“现在出发,能否赶在店家打烊前抵达商洛?” “路上不出意外,可以。”荆芥答。 “好,”华霖,“那便不留了。” 找到吕适,把睡着的小孩交给他,嘱咐他好生照顾。华霖一行继续他们南下的旅途。 是夜,众人抵达商洛,就近在城门处找了家客栈。 华霖在路上吃了点宫里带出来的果子糕点当做晚膳,只是路途颠簸,这东西在他胃里一阵翻涌,一直泛恶心。 他进了房间就想早早地睡觉,衣服脱到一半,看到两个侍从搬进来的两箱笼书才想起来,此行的任务还有教荆芥读书。他自己看书速度快,记忆力好,但是不知道荆芥怎么样。 想来可能基础较差,起步会慢一些,但是天资不愚,慢慢来会好的。 今天荆芥说出的想法还是让他有些惊喜的,愿意思考是好事。如果荆芥可以早点成为一个成熟的帝王,他也可以放心地跑了。 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随意披了一件外袍,扒拉出两本书,华霖准备给荆芥送去。 出门看到隔壁房间乌黑一片,华霖惊讶,已经睡了?速度还真快 刚准备转身离开,荆芥惯常冷冰冰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你有事?” 毫无心理准备,华霖吓了一跳,转身看到荆芥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看不太清他的脸,“你走路不出声的啊?”华霖没好气道。 荆芥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答话。华霖看不清他的反应,撇撇嘴,他本来还胸闷,刚才那一下差点给他吓吐。 “你干什么去了?”他问。 荆芥:“检查一下草料。” “唔”把那两本书递给他,华霖:“这两本,南朝自开国以来的所有大事记,给你两天时间,抽空读完,里面有我的一些标注,如果遇到不懂的,来问我。” “愣着干什么,接着啊。”华霖催促。 伸手接过那两本书,荆芥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行了,早点睡吧,晚安。”华霖冲他摆摆手,转身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隔壁房间,荆芥还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华霖回到房中,衣服一脱就想睡。 结果胃里胀胀的,就是不舒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直到月上中天,他还大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床帐。 “哎”无奈地叹息一声,华霖起身,借着月光走到桌前,准备喝口水。在床上翻来覆去翻得他都口渴了。 本来之前困得要死,胃里还不舒服,结果现在喝了两碗水之后,华霖彻底不困了,整个人精神得可以下去跑圈。 点燃屋里的油灯,华霖又去箱子里翻书。没法子,封建社会,要什么没什么,娱乐方式少的可怜,他总不能现在去扒拉个人起来陪自己下棋。 可惜,这次出来带的书,主要是紧着荆芥看的,华霖自己基本上都看过了。 翻了翻没什么想重温的,华霖悲催地躺回床上,闭着眼睛开始在自己脑海里翻书,之前客服“小七”给他留下过一些南朝之后朝代的史书,华霖找了一本,无聊地翻看起来。 无论看书的是否是学霸,看书都是有些催眠作用的,尤其是现代人看晦涩难懂的史书时。 很快翻到了几百年后的一个朝代,华霖看到一句——“近则遍植洋芋,穷民赖以为生”时,眼前一亮,旋即失望地暗叹,可惜这东西现在不可能出现在南朝。 迷迷糊糊睡着之前,华霖心中还在遗憾,土豆这种易种还高产的食物,简直就是人间瑰宝。甚至他们星际时代,传统食物成本大大提高,人民逐渐转移到依靠营养液为生,只有一些顶级贵族才会花大价钱去品尝美味的食物。 但是土豆依旧是一种好种,好吃,好养活的食物作物。这也是华霖给自己做的智脑起名土豆的原因,好养活。 更可惜的是,他们植物生物学系更多研究的是观赏类植物的品种开发和培育,在现在的南朝,实在没有什么卵用。 想着想着,华霖睡着了,睡梦中梦到了一颗颗圆圆胖胖的土豆围着他转,其中一颗还管他叫主人。 翌日,华霖因为前半夜一直在梦土豆,睡醒后还有点头疼。恍惚间想到叫他主人的声音,他怀疑自己就是好久不见土豆了,有点想。 甩甩头,华霖揉揉自己的脸,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然后他又听见一声:“主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土豆 “主人!” 这个欢快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华霖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怎么可能呢?这是土豆的声音,可是土豆明明没有跟着他来这个世界。 难道是他对土豆实在太过思念?甚至于产生了幻听? 晃晃头,华霖穿好衣服准备推门出去,结果刚把门推开,脑子里又是一声:“主人!主人!” “咣”地一声把门摔上,华霖退回屋里,不可置信地低唤一声:“土豆?” 这次肯定不是幻听。他还没有迷糊到那个地步。 “是我呀!是我呀主人!”土豆在他脑中欢快地回应着。 “你你”华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问,问什么。 目前这个状况,他有点搞不懂。 “你之前都去哪了?”半晌,华霖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感觉自己一直在一个黑黑的地方,我一直在叫你,可是没有人理我。后来我都感应不到你的气息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结果前不久,我突然又能感应到你了!我能看到你周围的一切,我知道你现在不在柏亚高院了,我还看见你昨天抓那个坏人了哟主人!你真是太机智了!” “一般吧。”华霖随口道。 他在纠结的是,土豆说他和自己被隔离的问题。他和土豆之间的联系自从他来到南朝时就断开了,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那为什么刚开始土豆还能感应到他,后来又为什么突然感应不到了?还有最近怎么突然又可以了? 太绕了,华霖决定暂时避过这个问题。 “你现在和在白闪星的时候有什么不同没有?”华霖问道。 他想知道土豆在南朝的存在,是不是和白闪星的时候相同,如果没有了星际时代发达的光网作为载体,土豆还是那个土豆吗? “没有呀!”土豆兴冲冲地回答,“我感觉很好!我还是可以和主人说话,看到主人看到的世界!你之前让我学习的那些东西我也都还会!就是觉得自己有一点重” 他不说还好,一说华霖就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让土豆学点有用的东西?比如说怎么在南朝这种落后的科技水平条件下改良水稻品种实现高产什么的。 他让土豆学的都是些什么?掼蛋c斗地主c打麻将还有帮他背稿子。 “主人,我发现我周围多了好多书呀这些书,是怎么回事?是你把脑海中的知识编成书存放了吗?”土豆并没有感应到自己主人低沉的情绪,继续欢快地问道。 “我又不是机器人,脑内存还能自动分区存放。”华霖无奈,把自己来到南朝后的遭遇和土豆说了一遍。可以和白闪星的人交流,华霖现在感觉有点幸福。 终于不是自己孤身一人独在异乡为异客了。 “我想到了主人!”听完他的叙述,土豆突然兴奋道:“我想到了!我就是被切除的那个未知物质!我说为什么感到自己重重的,好像有了实体,原来我是真的有了实体!” “实体?”华霖一愣,“什么意思?”难不成昨晚梦见的土豆其实是真的? “我现在有身体了呀主人!就是不知道长什么样子,你这连个镜子都没有” “”我脑子里为什么要有镜子? “但是为什么会有身体的,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感觉很好呀!原来有身体的感觉是这个样子的” “好吧” “主子!”华霖还想再问,外面福喜已经在敲门了,他昨晚和福喜说今早一早就要出发,福喜尽职尽责地来喊人了。 土豆:“哦哦哦!好开心啊主人!这个胖胖的人好可爱哦!” “”看在你刚能说话的份上,原谅你的聒噪。华霖默默吐槽一句,推门出去了。 “主子,奴才已经给主子备好了早膳,您是在房里用还是下楼用?”福喜躬身问道。 土豆:“哦哦!主人下楼下楼!我要去看帅哥!” 帅哥? 华霖一下没反应过来,“谁啊?”他脱口而出。 “啊?”福喜闻言,“主子说什么?” “没事”华霖干咳一声,提步往前走:“走吧,去一楼。” “就是那个叫荆芥的呀主人!土豆觉得他好帅哦!”土豆在华霖脑子里愉快地表达着自己对帅哥的喜爱。 呵呵。华霖心里冷笑,看来土豆真的一点没变,花痴属性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 “不过主人在我心中依旧是最帅的哦!主人最帅啦!”土豆又补上一句。 “乖。”华霖不想承认自己心里舒爽了那么一点点,就一点点。 到了一楼,福喜给他安排的菜品已经都上了,赵奉予和荆芥也都坐在桌边,就等他来。 坐下后,华霖特意看了眼荆芥。 这是土豆要求的,因为它只可以借华霖的眼睛和耳朵,看到他能看到的,听到他能听到的。 成功看到荆芥后,土豆在华霖脑中高呼:“哦好帅哦!主人这个小哥哥好帅哦!” 华霖心里翻了个白眼,在看到荆芥眼神看过来后,立马偏开视线。 明明是土豆犯花痴,为什么感觉跟自己疯狂夸奖荆芥好帅一样心虚? 这一顿,表面上一片安静祥和,没有人知道华霖大脑里有一个聒噪的土豆,一直在自顾自和华霖说着话。 自来到南朝以后,由于没有任何熟悉的人陪伴,虽说现在已经和福喜他们有了些感情,但说不孤单是假的。如今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吵闹,华霖还是非常开心的。 饭后,几人并未在商洛过多停留,继续出发赶路。 只不过这次,华霖到底还是找了个车夫来赶车,把荆芥的时间空出来,让他看书去了。同时,一路上,华霖抽空就和荆芥聊天,聊书中内容,聊他对先前各位皇帝的看法,并且不断让他看新的知识。 让华霖有些欣慰的是,荆芥虽然对于看书这件事有些抵触,但是也在他的监督下耐着性子看了不少。并且在他问到一些比较尖锐刁钻的问题时,也不是一问三不知。 而更让他高兴的是,荆芥终于肯叫他少爷了。这代表什么?代表着荆芥对他的态度终于软化了!连带着福喜看荆芥都顺眼了一些。 五日后,华霖一行抵达颍上。 一路走的都是官道,但过了颍上,再向东通往寿春的方向,却是被封住了。 颍上一间茶肆。 华霖几人走到封路的地方被拦下后,不得不折返回来暂停了下,打算打探情况,顺便歇脚。 茶肆里头人不多,只有几个老翁凑在一处喝茶谈天。老板闲坐着哼着曲儿,见到有客人,也不甚热情。 “伙计,来壶茶水,拿四个碗!”福喜把华霖扶下马车,用袖子扫扫长凳上的尘土,喊了一句。 老板不紧不慢地答应了,拿了壶茶水晃晃悠悠地走过去。结果看到华霖,眼前一亮,顿时热情道:“哟,几位爷这是打哪儿来啊?” 说着殷勤地倒了一碗茶推到华霖面前:“我看公子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天上的仙人哩!” 这话话音刚落,福喜三人的眼刀就飞过去了,福喜立刻尖声道:“你大胆!我们家少爷也是你能随意调戏的?” 土豆也在华霖脑中吐槽:“这个人好油腻哦。” 挥手把老板斥退,福喜小声对华霖道:“主子莫气,无礼小人罢了” 点头笑笑,虽然有些恶寒,华霖倒是不觉得多生气,反正离这人远些就是了。伸手拿起茶碗准备喝,结果突然被人拦住。华霖偏头,看到荆芥拿起方才那人给他倒的茶水,一扬手,撒了出去。 “”华霖无语,“你” “喝这种人倒的水也不怕口舌生疮。”说完,荆芥另拿了个碗,给他倒了一碗。 “”罢了罢了,华霖决定不多想,反正这孩子的脑回路他猜不透。 那老板脸皮也是厚,被福喜呵斥了几句,又被荆芥这样的行为直接打了个脸,倒也不害臊,还是坐在他们一旁的一个桌位上,哼着小调儿。 华霖他们之前商量了,来这茶肆就是为了打听情况商量对策,谁知道遇上这么一档子事,几人情绪都不太好,反倒是当事人华霖,没什么所谓地和坐在他们左侧的老翁闲聊。 这些老翁大多是住在颍上周边的农户,从家中出来采买。华霖和他们聊了几句,直入主题:“晚辈一行从北方购入了皮料,准备到江都去做生意的。”说着指了指自己身后的马车。然后又道:“我们方才去看,发现前面通往寿春的路被封了?本来还想去看看的。” “江都好啊江都好”老翁感叹一句,旋即又道:“不过公子,听我一句劝,前头不去是好事。我听说啊,这封路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往寿县跑,几个月前突发疫情,一开始死人,县老爷立刻就跑了!听说就是逃到了江都!后来突然来了官兵,又是封城又是封路的,也不知道里头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请教 听他说完,华霖心里一沉。 事实和他的猜测差不多。只不过没想到竟然一开始就封了城。 寿春的百姓,竟然从最开始就被放弃了。 扬州刺史是在七月末才将一切无碍的折子递了上去,华霖没有接收永靖帝的记忆,甚至不知道当初的永靖帝是否知道这件事。 他偏头看赵奉予,赵奉予也对他摇头,他家在丹宁,来往都走水路,也不知陆上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那里头的人” “嘘!”老翁打断华霖的问题,压低声音,“公子啊,疫病传染快得很,三个月过去,里头的人没死光也得死了一多半了!咱们可不敢说” 见状,一直在一旁哼小曲儿的茶肆老板也嗤笑一声:“是哩,这有时候到了晚上,还能听到城里传来呜呜的哭声哩!” 说罢哈哈哈地自顾自大笑起来。 华霖一惊,“那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 “赈灾银?哪有那东西!朝廷怕是都不记得这里还有座寿春城了。”老翁摇头道。他们地处颍上,在寿春上游,又有一段距离,没有疫病威胁,对这事只当一个谈资。 “不过啊,最近人心惶惶,世道乱得很,公子还是就在我们颍上把皮料卖了作罢吧哈哈!” 听罢,华霖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一般,压得他喘不过气。 半晌,他道:“不会的,朝廷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百姓。” “主子,咱们还是否要去寿春了?”眼看华霖面色不太好看,福喜小心地问了一句。 他们从茶肆离开后,一个时辰过去了,华霖没有说过一个字。 福喜知道,如今他们皇帝陛下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要他一开始沉默,那就是心情非常不好的表现。 华霖心情确实非常不好。他心里乱得厉害。 “去,当然要去。官道不给走,咱们就走小路。”半晌,华霖沉声道。 寿春如今到底如何境况?那些染病去世的百姓,是否只能曝尸街边,连个殓尸的人都没有?城中可还有幸存者?他们意识到自己被抛弃了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当地官员,竟然就如此狠心,把他们丢下不管了? 一想到无助的百姓只能在这座封闭了的城市中等死,华霖就觉得难以呼吸。 他们刚刚决定走小路过去,兰承悦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少爷,小路毕竟不比官道宽阔平顺,路上杂草丛生,常年无人问津,还不知有什么危险,请少爷允我们兄弟先去为少爷探路。” 华霖虽然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他抬头看看天色,道:“现在天色不早了,等你们探路可能会来不及” “我们会在一个时辰内回来。”兰承悦道,“少爷莫急。” 他都这么说了,华霖点点头,让他们快去快回。 只是他也决定,无论路有多难,寿春都是要走一趟的。 兰承悦带人离开后,华霖几人又重回了客栈。 眼看着福喜他们三个就要跟着自己进房间,华霖无奈,“你们都跟着我干什么” “主子,奴才陪您说说话,解解闷儿”福喜担心皇帝陛下一个人呆着再给自己憋坏了,讨好地笑道。 “哇啊啊!给主人解闷明明是我的任务!”土豆突然愤愤,不过他也知道福喜是好心。华霖的情绪对他多少有一点影响,如今他能感受到华霖的情绪低到了谷点,所以只叨叨了这一句也没再多说。 看到福喜这样,华霖心里一暖。他从没有想过把福喜当成自己的奴隶,但是他知道,如果他不吩咐福喜做事,反而会引起他的恐慌。 所以他只能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让福喜能够生活得轻松一点。 如今福喜对他的真心,他是感受得到的。 笑了笑,华霖摇头,“我没事,真没事,累了而已,歇会儿就好。” 福喜还想再说什么,被华霖挥挥手赶走了。再把赵奉予也劝走,华霖偏头,看到荆芥还在旁边站着,道:“你还在这干什么?回去歇着吧。” 从怀里掏出一本《礼记》,荆芥:“有问题请教少爷。” 闻言颇为惊奇地看他一眼,这还是荆芥第一次主动提问,以前都是华霖上赶着去问,荆芥才勉强回个一两句。 怎么突然好学? 经常被冷漠对待的华霖蓦然有了点幸福的感觉。 幸福来得太快,砸得他发懵,下意识点点头,“来,来吧。”他道。 进屋后,华霖按照习惯,本来想直接坐到床上去,但是转念一想,身为即将回答学生问题的老师,坐在床上似乎不够端庄。 脚步一转,他走到桌边,正襟危坐,等着荆芥的“请教”,为了彰显自己的亲和,华霖拍拍身旁的凳子,对荆芥道:“坐!” 荆芥看他一眼,倒是没有拒绝。 谁知荆芥坐下后,翻开书就开始看,并没有要问他问题的意思。 华霖眼巴巴看他认认真真看书,心里一万个问号。 “???”所以问题呢? 半晌,他忍不了了,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 “咳,”轻轻敲了敲桌面,华霖严肃道,“你要问什么?” 他看荆芥快速翻书的样子,似乎是还没有找到问题。难道之前想好的,现在已经忘了? 这么想着,他又有点生气。这个态度可不行。 哪个学生在去问老师问题的时候不是提前标注好的? 就在他准备就学习态度的问题再好好教育荆芥一番的时候,他看到荆芥似乎松了口气,然后用他那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念道: “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听罢,华霖一愣,什么意思? “你是,学习遇到困难了?觉得费力气,不想学了?自己一个人看书觉得孤单了?”他犹豫着问道,然后又劝,“你资质不错,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只要态度认真,坚持努力” “不是。”荆芥打断他的说教,转而问道,“学习和治国的道理,该是有共通之处,要循序渐进,不得毫无章法,更应该尽心竭力,不得强求冒进。对吗?少爷?” “”眨眨眼睛,华霖有点懵,我这是被反教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小天使 靠,竟然被这小屁崽子反过来教育了 华霖内心五味杂陈。 他算是看出来了,荆芥估计根本还没有读完《礼记》,只是临时并且随便挑了一段就开始瞎扯。 硬扯过来教育自己的。 但是不得不说,还是有那么点小感动。 不管怎么样,心是好的。心里给荆芥安上了个好孩子的称号,华霖抬手拍拍他的肩,叹道:“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不过这段话主要还是讲学的,你学习方面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啊,来我们来谈一谈” 荆芥一个眼神阻止了他的靠近,淡淡留了句“没有”,起身走了。 不足一个时辰,兰承悦带队归来,并且给他们带来四匹良驹。 “少爷,我已经把一切都替您准备好了。”兰承悦牵了其中一匹到华霖面前,神色恭谨,“少爷可以安心上路。” 看到马,华霖才想起来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不会骑马! 白闪星没有这种交通工具! 可是南朝皇子少时必备技能,就是骑马。连福喜,都是跟着永靖帝一起学会骑马的。 满脑子都是等下要怎么给自己找借口,华霖僵硬地接过兰承悦手里的缰绳,勉力勾了勾嘴角,对他笑笑:“辛苦了。” “为少爷效劳是我的荣幸,何来辛苦之说。”兰承悦道。惹得荆芥他们都看了他一眼。 华霖还在和马相对无言犯着难,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他面色难看到福喜也注意到了,福喜:“主子,您是哪儿不舒服?” “啊?”华霖没反应过来,他还在考虑怎么给自己找借口。结果福喜把借口给他找好了,赶紧借坡下:“我有些累了,只怕骑马会拖慢行进速度” 一听他主动说累,福喜比谁都急:“咱们多在颍上停留一天也可啊,主子的身子最重要,奴才这就去给您找大夫瞧瞧” “诶,不用不用”华霖赶忙拉住他,“就是有点劳累。还是赶路要紧。” 福喜还待再说什么,一旁的荆芥突然道:“少爷可与我同骑。” 闻言眼前一亮,华霖觉得这个时候的荆芥简直都在发光!小天使! 他迅速跑到荆芥身边,连声道:“好啊好啊好啊!走吧!”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 虽然嘴上表现的很兴奋,其实华霖心里还是有点怕的。骑马和坐马车不一样,坐马和坐马车也不一样。 这就好像一个从来只坐汽车后排坐的人,突然坐到副驾驶,也是有点小紧张。 福喜三人站在周围等皇帝陛下先上马。结果等了半天不见动静。殊不知皇帝陛下,不仅是身体劳累,他连马都不会上。 简直是公开处刑! 就在华霖尴尬到头皮发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人帮他一把的时候,小天使再一次绽放了属于他的光芒,伸手一捞一甩,就把华霖抱到了马背上,接着自己飞身而上坐到他后方。 感受到华霖的紧张,荆芥心中奇怪,但也没有多问。 上身前倾,双手穿过华霖腋下,荆芥握住马缰,低声道:“坐好,贴紧我,别乱动。” 这个距离让华霖有些无措,尤其是方才荆芥说话的时候,两人简直就是脸贴着脸。他僵硬地挺直身体,想尽量和身后的荆芥保持距离。 但是很快,荆芥双脚一蹬,低喝一声:“驾!”马儿再不复先前温和姿态,径直向前冲去。 华霖心里陡然一慌,由于惯性向后,撞进荆芥怀里。 之后皇帝陛下就乖了,说贴紧就贴紧,绝不随意乱动,不留一丝缝隙。 因着二人共骑,到底有一定的危险性,荆芥驭马的速度不快。慢慢地,华霖也不那么紧张了,可以放轻松,环视一下周围的景色。 只是一路上尽是穷山峻岭,也着实没什么好的景色可看。 实在无事可做,也无景可看,华霖就半倚着窝在荆芥怀里,随口考他问题——自己说上一句,让荆芥接下一句。 “居安思危——” “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 “天子者——” “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 “为政以德——”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耳边风低低吹过的声音还有荆芥偶尔接他话的声音混在一起,活像一支催眠曲。华霖说着说着就合上了双眼。 迷迷糊糊中,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睡着没睡着,他听见荆芥的声音重新响起:“再翻过这座小山丘,前头就是寿春了。” 听到寿春的名字,华霖一下子清醒了。 绕过一座小丘,就算是踏入了寿春的地界。 到了这里,福喜和赵奉予说什么,也不肯让华霖直接就这么进去,偏要给他穿上披风,戴上兜帽,再拿纱巾掩住口鼻。 华霖知道他们是为了自己好,没有推辞,乖乖地穿好了一切他们能想到的防护设备。这个时代医学不够发达,染上时疫,几乎就是宣告了一个人的死刑。 步入寿春县,这里俨然成了一座死城。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之处,一片荒凉。染病身亡的百姓,横尸遍地,无人收敛。 这些尸体在此横陈了不知多少时日,散发出阵阵恶臭,然而此时没有一人掩鼻。华霖甚至看到一具女尸,维持双目圆睁之态,不知是否死前,还在怨恨老天的不公。 华霖走过去,伸出手想去帮她合上眼睛。福喜拦了一下:“主子” “没事。”华霖摇头,轻抚她的眼睑。 四周环视一圈,华霖喃喃:“这城中,真的一个活口都不剩了么” 众人皆是沉默。 “不是,”半晌,荆芥先开口,“这尸体分布有规律。” 抬手指了一个方向,荆芥:“越往东尸体数量越少,东边可能还有活口。” 华霖面色一动,转身就要向那边走去,猛地被人拉住。 “你干什么?”华霖回头,皱眉看向荆芥。 “不能去。”荆芥道。还是惯常冷硬的表情。 “可他们”华霖一指东边,急着想要甩开他。 然而荆芥的手纹丝不动,皇帝陛下的力气显然不足以撼动他。 看着华霖隐含着悲痛的眼睛,荆芥的声音好像也染上了一丝温度,只是说出来的话,依旧让人通体发寒:“绝望中的人,是可怕的,是最不可控的。” “愤怒的他们,无力辨别敌友,只会把怒气,都发泄在你的身上。” 华霖偏头看向寿春的东方,此时已近黄昏,将落未落的夕阳悬在地平线上,好像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阴影。 荆芥拉着他的手腕,一直没有放开。 他总觉得,这个看起来精明的人,可能会犯傻。 好在,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皇帝陛下很听劝,不多时,跟着他们原路返回了颍上。 只是这一路上,却比去时更沉默了。 一路无话。 就在他们抵达白日换马的客栈时,荆芥在他耳旁轻声说了一句:“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 说完翻身下了马。 华霖一时没反应过来,定定地看着他。 荆芥回视过去,嘴角隐约带了点笑意,华霖不知道是不是天色昏暗,自己看花了眼。 荆芥对他伸出手:“少爷总教我这个教我那个,也该自己好好践行才是。” 把皇帝陛下安安稳稳地抱下马,荆芥:“天色不早了,少爷早些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小镜子 翌日,再见到华霖的时候,福喜三人都松了口气。 因为他们熟悉的皇帝陛下,又回来了。 看着哪怕是吃青菜豆腐都能大快朵颐的皇帝陛下,福喜一颗心脏终于踏实了。 昨天一整天,皇帝陛下的低气压简直能吓死人。 看皇帝陛下吃高兴了,福喜也很高兴,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 吃饱喝足,趁着车夫去牵马车的功夫,华霖临时考校荆芥:“小镜子!昨夜有没有偷懒啊?” “不要叫我小镜子。”荆芥先是反驳了一句,然后才道:“我昨夜寅时睡的。” “小镜子”这个外号,是华霖一时兴起给荆芥起的。华霖觉得荆芥这个名字,叫起来不够亲切。 荆芥反抗多次无果后,默然接受了。只是以往华霖叫他这个外号,他也只是爱答不理,不想今天竟然这么配合 华霖狐疑地看他一眼,看到他眼下一块乌青,又觉得自己真是心狠,可能人家孩子就是和自己亲了嘛! 寅时,就是半夜三点! 他们可是早上七点左右就起来了! 怪不得史书记载嘉乐帝是累死的,华霖觉得真有可能。 面色郑重地拍拍荆芥的肩膀,华霖:“其实也不用这么努力,身体要紧。” “”一旁的福喜和赵奉予满脸无语地打断他们的谈话,问道:“主子,咱往哪去您还没说呢” 说到正事,华霖笑容一收,沉声道:“改道江都。” 三日后,华霖一行抵达江都。 华霖从地图上得知,江都位于扬州最富饶之地,南朝扬州刺史府正是立署在此。 一路上,事实果然如同赵奉予所言,瘟疫范围早已不局限在寿春县境内。向外扩大,只是情况比华霖预想中要好很多。 至少有医馆的医师出面考虑解决办法,而并非一味地封锁。 想来是瘟疫问题还不严重,不至于惊动上头,扬州刺史就没有大的动作。 为了避免一路上引起别人的注意,抵达江都后,华霖他们的马车一路上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次。最终他们换的这一辆,朴实无华,在江都城中大街上走着,打眼一看,平平无奇。 华霖竟不知道原来就在距离疫区不远的江都,竟是这般歌舞升平。 一道城墙之隔,隔出了两个世界。 踏入江都,周围的色调都变得华丽起来,空气中氤氲着富贵的气息,竟是比京都还要繁华了。 只是在华霖看来,这华丽的景象颜色,都是靠人肉骨血堆出来的,蒙着一层血气。 看着这场景,华霖心中冷笑。 本来在寿春时一腔义愤填膺恨不得把扬州刺史罢官削爵,剁成烂泥去供养死去的百姓。 如今来到这纸醉金迷的江都城,他才冷静下来了。 小天使说得对,路要一步步走,事情也一件件做。 无论成败,无悔足矣。 “少爷,”赵奉予道,“江都城郊有一名寺,名为栖石,寺中香火繁盛,寺中住持智隐大师,是此地最有威望的高僧,深受百姓爱戴信服。少爷如今来到江都,不见见智隐大师,着实可惜了。” “智隐大师?”华霖重复了一句,他不信教。 身为无神论者,他只信自己。 “正是。”赵奉予笑道,“相传栖石寺始建于前朝,前朝通济皇帝曾经亲临江都,拜访当时的栖石寺住持大师。自那以来,栖石寺的地位在江都得到巩固,百年内无人可以取代。” 茫然地点点头,华霖知道,古地球封建时代的人们,大多信奉神佛。皇家以及高官贵族尤甚。 求子孙求前程求姻缘,但凡有点什么要求的,就要去寺中一拜。 不过华霖想的倒不是这一层,而是 “少爷,到了。” 一个熟悉又不那么熟悉的声音打断华霖的思路。 他们的马车停在了一家看起来清净且干净的客栈前,前面荆芥正扭着身子看他。 抵达江都城内,他们就给了车夫一些银子,让他先行离开了。 现在是荆芥和福喜轮流赶车。 刚才那声就是他说的。 荆芥如今对他的态度温和了不少,早就不复先前的冰冷。华霖心里是高兴的,就是偶尔还有些不习惯。 “嗯。”应了一声,华霖弯腰,扶着门框就要下去。 福喜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胳膊,扶着他下了车。 荆芥本来要扶的手扶了个空,看着他们几人进去,自己和另外一个侍卫跟着小二去客栈后院拴马。 伸手拨了几个来回,都是上好的苜蓿干草,其中还混有一些高粱粟米。顺了顺马毛,安抚它们一阵,荆芥静待片刻,转身准备离开。 和他一起的侍卫却突然叫住他:“荆芥,跟在皇帝陛下身边伺候的感觉如何啊?” 禁军这次随华霖南下的,都是有真本事的,不像有些被家里人送到宫中镀金的少爷兵。 正因此,他们中对荆芥能跟在华霖身边,就更不满了。 尤其是他们有些人还知道荆芥的真实身份。 荆芥返身看他两眼,眯了眯眼睛,没接话。 那侍卫不知怎地,被他黑梭梭的眼睛看得心里发毛,可是一想到这人的身份和他们受到的不同等的对待,顿时胸口一阵憋闷,恶向胆边生,挺了挺胸膛,嘴角一撇,“你看什么呢?问你话呢啊。” 眉头微皱,荆芥:“你可以也去找陛下,让他留你在身边,感受一下就知道了。” 说罢挣开他的钳制,转身要走。 “你!”那侍卫却是不服,上前一步拦住他,“你这是什么态度!” “你要在这里同我起冲突么?”荆芥看着他,冷声道。 侍卫闻言,抓着他衣领的手松动一些,眼神有些犹豫。他想教训荆芥,但也知道这里的确不合适。 半晌,他松开手,指指荆芥,道:“你等着,别高兴太早。是个男人就别跟陛下说!说不得陛下只是看你新鲜!”说完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看着那人离开,荆芥蓦地有些烦闷。他一向习惯直来直往,实在说不清楚就用拳头说话,不喜欢这种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 但是方才他若和那侍卫动手,皇帝陛下如果偏袒他,势必会让那些本来就不服气的侍卫更加不满。 而如果矛盾进一步激化,他们现在不在宫中,如果侍卫有变,后果不堪设想。 他如今态度差一些,至少不会把火烧到皇帝陛下身上 但若是陛下不偏袒他 想着,他已走到了前厅。 掌柜的看到荆芥,认出他来,上前交给他一把钥匙道:“刚才那几位客观嘱咐在下,这是您的钥匙,上三楼左拐第三间房就是了。” “多谢。”接过钥匙,荆芥本来想直接回自己房间,结果经过方才那一遭,他突然改了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心结【倒v开始】 多走了几步, 荆芥去敲了另一间房门。 “进”里面响起一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果然, 同往常一样, 皇帝陛下就住在他隔壁。 推门进去, 荆芥看到皇帝陛下毫无形象地仰躺在床上。一条腿在床上, 一条腿在床下。 那条月白抹额被他解了下来, 捏在悬空的一只手里, 晃晃悠悠地垂到了地上。 看他两眼, 荆芥返身关上门。 走到床边, 他俯身把那丝质的长布条从他手中轻轻抽出来,然后轻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荆芥发现, 比起叫华霖少爷, 他还是觉得,陛下更好听。 “既然你当初意图谋反, 为什么不先宰了这个杀千刀的扬州刺史,大老远跑去京都想着杀我?”荆芥听见皇帝陛下说。 正在缠着抹额的手一顿,荆芥默然片刻,快速动手把抹额卷好放到一旁。躬身道:“我们当时主要是要向关中行进,沿途收服疫区附近的匪盗。这对当时的我们是最有利的。江都富饶,百姓安康, 不适合我们。” “什么?”华霖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半坐起身来, 不可置信地看着荆芥, “你说你们收什么?” “匪盗。”荆芥一字一顿地重复一遍。 “”原来荆芥最开始的起义军, 是个贼窝。 荆芥,还是个贼窝头子。 这一认知让华霖觉得有点搞笑,但是又笑不出来。 转瞬想明白了缘由,他勉强勾了勾嘴角,重新躺回去。 荆芥看着皇帝陛下继续生无可恋地躺着,毫无生气,知道他大约仍是因为扬州刺史的事情烦心。 半晌,华霖说了一句:“难得贼窝出身还能这么有涵养,没有满口脏话没长歪。” 他这话出口,荆芥不知为什么,竟然有点开心。这开心太不合时宜,他偏头,把自己控制不住差点蔓延开的笑意赶回去。 “陛下怎么从来不问我,迟将军的事?还有柳大人。当初陛下能让禁军埋伏在明华殿,应该是早就知道柳大人有了异心吧?”荆芥问。 这还是他们这么多天,第一次谈到这个问题。 华霖明显也是一愣。他方才满脑子都是扬州刺史c智隐大师和拯救灾民混杂在一起,还真没想着这事。 之前他怕荆芥起疑心,觉得自己只是在利用他,就一直没有问。 其实他现在也不是很想问。 无论是迟翼抑或是柳元初,他都可以理解他们的苦衷。 “你要不想说就算了。”华霖看着荆芥,轻声说了一句。 “不,”荆芥摇头,回视他,“我想说。” “先说柳大人吧,他是自己找上门的,当时我们还在庐江。而迟将军,是柳大人推荐给我们去拉拢的。后来,也却如他所想,迟将军被我方写的檄文所吸引。”荆芥道,“至于他们如今的下落,我就不知道了。” 他话音落下,屋中陷入一阵沉默。华霖也觉得有些尴尬。这种别人突然跟你敞开心扉的感觉,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半晌,他开了个玩笑:“你就这么把你兄弟们卖了?”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这嘴欠的。 “不,”荆芥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反应,“我想替他们向陛下求个情。能不能饶他们一命。” 华霖单手枕在脑后,用一种仰视的角度看向荆芥,蓦然觉得这个低垂着头的荆芥有点乖。 “我知道了,”华霖笑笑,温声道,“你有这份心就是好的,想为百姓做点贡献嘛,可以理解,就是方式有点问题,以后好好跟着我” “陛下。”荆芥打断他老生常谈的教育,这话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华霖就是认定了他荆芥,志存高远,心系天下。 其实他真没那么好。 “陛下当初饶我一命,想也是把我当成了他们吧?”荆芥突然苦笑一声,“或许不只是他们,还有所有受苦受难的百姓。我只是最幸运,在陛下决心改过时撞到了您面前,让您把寄托放到了我身上。陛下您或许心怀愧疚,所以做了当时能做的唯一一件最快见效的事,就是留下我。” “天呐!听起来好可怜哦!帅哥怎么会这么想呢?主人你是这样的吗??你也太过分了!”土豆也听见了荆芥的话,对华霖嘟囔了几句,为帅哥荆芥抱不平。 我才没有。 华霖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一番话把华霖也说懵了。他没想到荆芥这孩子竟然想那么多,心思那么重。看他平时寡言少语的,心里琢磨的事倒是不少。 只是他却也不想再反驳,就让他这么误会着,似乎也不错 至少解开了他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结。 正想着,敲门声突兀地响了两下,接着福喜的声音传进来:“主子,先生那边都准备好了,咱们该走了。” 这个“先生”,就是赵奉予。福喜和荆芥在外都称呼他“先生”,只有华霖叫“老师”。 “哎”华霖叹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逃避是没有用的。 “主子?”门外福喜又敲了两下。 华霖抬抬手,荆芥会意,转身给福喜开门。 看到开门的是荆芥,福喜也没多意外。最近他们皇帝陛下和这位侍卫走得都快比和他这个贴身内侍要近了。 虽然心里发酸,但是主子的决定,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在心里对荆芥翻了个白眼,福喜闪过他,转身进屋。 福喜进屋,看到皇帝陛下瘫坐在床边,衣衫不整的样子,不禁回头看了看荆芥。 看他看自己,荆芥坦然回望,示意和自己没关系。 福喜叹气:“主子,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您怎么又把抹额摘下来了?头发也乱了,衣裳还都皱了” “那玩意戴着不舒服。”华霖撇嘴。 他以前从来没有在头上戴过任何东西,现在要被迫顶着一头及腰的长发也就罢了,还要戴冠戴抹额,烦都要烦死。 “来吧,奴才给您重新梳一下,您可还要换身儿衣裳?” “不换。” “”福喜找到皇帝陛下专用的发梳,等华霖到镜子前坐下,一边给他梳头挽髻一边絮叨着种种穿衣礼仪。 “主子您方才衣衫散乱地同荆芥在这处说话,实在是不合礼法” 华霖闭着眼睛,如今已经练成了可以自动屏蔽他絮叨的大法。 不知道福喜是不是之前在永靖帝身边话都不敢说,才越来越话多的。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体质,周围的人一个比一个话唠。想着,华霖想到话少的荆芥,突然觉得他真是可爱。 福喜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也不慢,很快梳好一个公子髻,戴冠插簪,一气呵成。 等感觉到抹额也被戴好,华霖睁开眼睛,起身拍拍福喜肩膀:“累了吧?喝口水歇歇。”言罢和荆芥一道出了房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少爷又忘了 江都颇为有名的一家酒楼。 酒楼从外表看并不多么奢华, 甚至于门口还有小二在叫卖, 价钱也不高, 普通百姓完全负担得起。 但是, 在酒楼的二层, 情势却完全不同。 和一楼的朴素亲民相反, 二楼无论是装潢抑或售卖的菜式, 都是贵上加贵, 精上加精。只是面对这些名贵的菜式, 在座的却并没有什么人动筷夹菜,反而各自推杯换盏, 把酒言欢。 酒楼老板娘是个丰腴的美妇, 此时正站在一楼楼梯拐角处和伙计说话,眼角余光瞥到华霖他们几人进门, 也没太在意。 这江都城内经常出来走动的官员,她不说全都能叫出名字,但看脸也能识个七七八八。现在看到华霖他们面生,本不欲同他们搭腔,只是嘱咐完伙计,仔细一看, 那几人衣着气质皆是不凡,尤其是华霖和荆芥, 用她阅人无数的眼光来看, 都是搁人群里, 打眼一瞧能最先把他们挑出来的。就是福喜, 也是有福的长相。 “几位大人。”挥手示意招呼他们的小二去忙别的,老板娘扭着自己曼妙的腰肢迎向华霖三人。美眸一扫,近看华霖更是惊叹。不过不知道几人来历,她也不敢放肆,保持着一个得体的距离,笑道:“各位可是要上二楼?” 因为看华霖站在中间,这话是对着华霖问的。 华霖本来正四处观察,听她说话回头瞧了她一眼,温和地笑笑,也没说话。 老板娘却是被他笑得心神莫名一荡,竟然有了点害羞的情绪,先偏开了眼睛。 福喜上前对她道:“咱们找赵老先生。” 这个赵老先生,老板娘有些印象。同样是生面孔,但出手阔绰,而且,是和扬州司马,施大人一道来的。如今听说几人来找赵老先生,老板娘也留了心,热情地带他们上楼。 上得二楼,华霖看到赵奉予坐在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旁边还有一个陌生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岁年纪,一副大胡子盖住了他半张脸。 看他们似乎欲要起身相迎,华霖对他们摇了摇头,那两人便歇了动作。 把他们带过去,老板娘招呼了句“大人们慢用。”没有多说便离开了。 待她离开后,那个大胡子才诚惶诚恐地原地作了个揖,小声道:“臣,扬州司马,施阳平,见过陛下!事出有因,无礼之处,还望陛下恕罪!” 伸手虚托他一下,华霖笑道:“我知道的,大人不必多礼。” “少爷,阳平兄是老夫多年的旧识。”赵奉予开口介绍道,“阳平兄笃信佛教,与栖石寺智隐大师相交甚密。” 说罢,赵奉予对施阳平道:“阳平兄,你来向少爷介绍吧。” 施阳平自然知道赵奉予这是给他在皇帝陛下面前表现的机会,感激地看他一眼,开口向华霖介绍:“据下官所知,智隐大师已有近一月不曾接见外客,至于原因,下官也无从得知。下官曾询问过智隐大师的弟子——子心师父,但是他似乎,并不愿透露详情。” 说完,施阳平又道:“下官稍后便会赶往栖石寺,求见智隐大师,并告知对方少爷的意思。少爷准备什么时候往栖石寺走一趟?” “明日。”华霖道,说完又补充,“越快越好。” “是。”施阳平应下。 施阳平是一个并未在史书中留下什么痕迹的普通官员,据赵奉予所说,施阳平四年前从青州刺史一职左迁为扬州司马,一直都未曾获得扬州刺史的信任,并且此人为官刚正不阿,可以为他们所用。 华霖对他实在没什么印象。但他知道赵奉予绝对可以信任,也只能选择相信施阳平。 施阳平似乎也不太爱说话,说完就不再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赵奉予及时救场,开口对华霖道:“少爷,斋戒日已经结束了吧?我点了不少江都的特色菜,您可以尝鲜了。” 菜品一道接一道地上齐了,道道鲜香,清透的清透,艳丽的艳丽,好看得很。 华霖看着,却没什么食欲。 “主人,你不开心。” 华霖本来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看,突然听到土豆的声音,愣了愣神。 是啊,不开心。如今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 “主人你别盯着外面的柱子看了!你看看帅哥!看看帅哥心情好呀!”土豆变着法子哄他,“我们还可以玩掼蛋!我可以精分!” “”华霖被他逗笑了。错眼一看,发现另外四人也没怎么动筷,整个二楼,估计就他们这个饭桌气氛最沉默。 倏然一叹,华霖笑笑,道:“这江都城如此缤纷,咱们可能要在此多留一段时日了。” 可惜这话里强颜欢笑的意味太浓,在座的连勉强陪笑都做不到。 “主子,”福喜看他这样,心里难受,不禁开口想劝。只是他身为侍人,不便妄议政事,只得勉强劝道,“主子莫要太过忧心,当心身子” “少爷想做到什么地步?”荆芥突然问。 华霖抬眸,看他两眼,不懂这话什么意思。 “少爷想瘟疫立刻彻底消失,田地重新长满粮食?还是想百姓都能立刻安居乐业,悠享盛世?”荆芥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羽化成蝶,尚且需要完全打破重组。少爷,此事急不得,要慢慢来。尽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无悔矣。少爷又忘了。” 华霖默然,瞥他一眼。 他记住了,还不行么。 “荆芥说得对。”赵奉予也道,“少爷,此事发展到如今境况,归根究底,扬州刺史的责任跑不掉。只是江都城官员数量多,扬州刺史在此经营多年,他的地位一旦出问题,难免拔出萝卜带出泥,我们还应从长计议。” 华霖知道他们说的都没错。 地方官员势大这件事还要怪永靖帝,由于不事朝政,自他即位以来,一直到华霖过来,九年时间,扬州刺史这位置竟然没有换过人,这才给了对方充分的发展势力的时间。 确实急不得,但也不能就让他这么舒舒服服的。 在心中哀叹一声,华霖刚想开口再问问施阳平栖石寺的事情,突然听到他们身侧一阵碗盘碎裂的声音。 几人纷纷回头看去,就见距离他们不远的一桌上,一个身穿华服的年轻人,面色通红地指着一位唱曲儿的姑娘,大声叫喊着:“我叫你陪酒是看得起你!你你还敢不听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剁得好 华霖皱眉看着那边的闹剧。 原来是一个食客, 喝高了, 看上了人家唱曲儿的姑娘, 吵着要人家陪酒。 只是紫云楼的姑娘, 向来是不陪酒的, 被人家姑娘拒绝了, 那人觉得失了面子, 这才如此大发雷霆。 华霖无语摇头, 哪里都有这样的猪头。 不多时, 酒楼老板娘赶过去,拉住正在发作的男人, 柔声劝道:“公子若是兴致好, 我来陪您喝一杯。”边说着,老板娘挥手, 让方才弹琴唱曲儿的姑娘赶快离开。 “哼!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只是那人已然喝高,口中还在不断骂骂嚷嚷。老板娘劝了几句,眼见规劝不住,附在那人耳边轻声道:“林公子,今儿咱们这儿这么多大人 ,您别给大家找不痛快。” 嘴上这么说着, 脸上却还是一副魅人的笑模样,不知道的, 从一旁看, 还以为说的是什么体己话。 那林公子本来酒劲正在头上, 听她这话, 清明一瞬。冷哼一声,把骂人的话收了回来。他知道紫云能在这地界开起紫云楼,背后定然有人撑腰。 但是就让他这么罢休,也太丢人了!他堂堂杨家三少爷,今后还怎么在江都混! 老板娘自然也懂这个道理,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脸上堆笑,拉着他个离开那一片狼藉的座位,边走边说着:“您且稍等,我这就去隔壁花楼给林公子找个上等的姑娘” 林公子顺着她的劲转身,面上不虞之色毫不掩饰。 好巧不巧,二楼几乎坐满了,老板娘带着那个男人,向华霖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 华霖他们恰好正在安然看戏,两拨人,就这样脸对脸碰了个正着。 看见华霖,男人眼睛都直了,甩开老板娘,踉跄着步子跑过去:“不用再找别人了,我来陪这位公子喝酒” 走到华霖他们桌边,那人直直盯着华霖瞧,喃喃道:“这位公子可是面生得紧,是刚来我们江都城?虽说咱们江都人杰地灵,却也养不出你这么好的小爷,当真是要比花楼里最俊的小倌还要美呢”边说边打酒嗝,还伸出手去摸华霖的脸。 华霖偏头躲过他,那人摸了个空。 还没来得及回头骂他两句,华霖先是听到一声惨叫,然后看到本来在他身旁的荆芥不知何时跳出去,钳住那人的腕骨。 没碰到美人,还被钳制住,那人压着的火轰地涌上来,梗着脖子对荆芥吼叫:“你知道我是谁么?你这刁民竟敢动我!” 眯了眯眼,荆芥:“聒噪。” 手中用力一捏,一阵更激烈的惨叫声爆发出来,其中还隐约夹杂着咔嚓咔嚓的骨头断裂之声。 听着都觉得疼得慌。 华霖不由看荆芥一眼,面露异色。 察觉到他的眼神,荆芥甩手,放开了那人。 那人向后猛退几步,握着自己的手,疼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此事发展得太过迅疾,围观的人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已经发展到了这等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人哀嚎一阵,红着眼睛怒视荆芥,厉声道:“你,你竟敢” 瞥他一眼,荆芥:“滚。” 一肚子话被压回去,那人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嗓子:“好好!等着!你们等着!有种别离开这里!”说罢往楼下跑走了。 看着那人逃跑的背影,华霖挑挑眉,怎么他命里全是烂桃花呢。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荆芥看着华霖若有所思的侧脸,半晌,低声道:“他的手该剁。” “啊?”华霖回头看看他,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后来福至心灵一般意识到这是在和自己解释他方才的行为,华霖伸手拍拍他的头,笑道:“剁得好。” 看到他的笑容,荆芥恍惚了一下,突然道:“你方才那样看我,我以为你会怪我太狠” “哈哈”华霖笑了笑,荆芥这种担心自己做错事被大人责备的小孩子模样,还真是有点可爱。其实他只是听那人惨叫听得难受。 “就这种尸位素餐之辈,不废了他留着过年吗?”华霖拿起荆芥的酒杯递给他,然后和他碰了碰杯,笑眯眯道:“干得好,小伙子。” “少爷,那人并非善类,咱们是否要先行离开此地?”施阳平打断他们,问道。 给荆芥夹了一只鸡腿,华霖:“咱们还没吃饱呢,为什么要走?” 再说那个被荆芥捏断腕骨的人,一路跑向了自己家,哭着喊着拍门告状。 这人是当地富商林氏家的小儿子林广平,当地有名的纨绔。 林氏现任家主林山花钱从扬州刺史手里给他买了个官当,并且每月都要给刺史一些孝敬,只等刺史给自己行方便。 这林广平在江都城里一向是野惯了,从来不屑于守规矩。除了见他们家老爷老太太还有一些厉害官员知道收敛一点外,在哪都是个霸王。 江都城里的官员见面大多都要忍他三分,普通百姓更是敢怒不敢言。 一直以来横行无忌,今天遇上了华霖他们,才第一次在荆芥手里吃了亏。 这下自然不肯罢休。 林家的老太太最疼这个小孙子,一看孙子这手成了这样,显然是废了。 老太太先是把平日里跟着林广平的家丁叫来一顿训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三少爷被打成这个样子?你们怎么不跟着?” 训完又让他们到后院去领打。 对着下人们发泄了一通后,老太太哭着喊着要把他儿子——就是林家现任家主林山叫过来,给自己小孙子主持公道。 只是老爷如今不在家,在家里管事的,是林广平的大哥,林广宁。 林广宁本来在前院和店里的账房在对账簿,如今听说后院老太太发了疯一般惩治下人,又要叫他过去,只得放下手头的东西,急忙赶了过去。 到了,一看林广平的手无力地垂着,心下也是一震。 在江都还没有人敢这样触他们林家的霉头。 再听他把事情一说,林广宁眉头一皱:“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别管什么谁不谁的了!无论是谁,敢这样伤我们广平,都得收拾了!” 林广宁一阵头疼,这事情的缘由究竟如何还不好说,而且依照他那个三弟的纨绔性子,多半还是他先招惹的是非。 但是此时又耐不得老太太。 “孙子这就去带人处理,老太太消消气。”林广宁对老太太说了句,然后又看向林广平,“老三,跟我去吧。” “这都伤成这样了,还跟你去什么去!赶紧找大夫给看伤要紧!”老太太又喊道。 谁知那林广平竟是难得地硬气了一回,大声嚷道:“不用看!大哥带我去!我们现在就去治了那厮小贱人,免得一会儿他跑了!” 说着,一马当先地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 林广宁在后面安抚了老太太两句,才跟着出去了。 只是并没有立刻就派人跟着老三去找人家兴师问罪,而是先把他领到了一个地方,细细询问他到底是如何同人起的冲突。 林广平一听他还要废话,纨绔劲儿又上来了,立时大喊:“你是不是不愿意替我出气?我还是去找老太太吧!有你这么当大哥的么?宁愿向着别人也不向着我!我看你就是看我跟你不是一个娘生的,根本没把我当弟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拍苍蝇 林广宁看着面前对自己大喊大叫的三弟, 心中一片漠然。 他和林广平并非一母所生。 林广宁的生母身子差, 生了他二弟不久便撒手人寰。 林氏家主在发妻离世三月后, 扶妾室上位, 这个妾室也就是林广平的生母, 现如今跟着林家老爷一同出门, 都没在家。 因为没有生母庇佑, 林广宁和二弟从小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他是靠着隐忍和听话才逐步掌控了家里的部分权利。 面对林广平这个肥头猪脑, 欺行霸市的纨绔, 确实不想替他出什么气。在他看来,林广平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让他跟着去丢人, 他做不到。 再者, 能不惧他们家势力,敢于直接对他们出手的, 要么是无知者无畏的蠢蛋,要么说不得也是个厉害人物。 那他就更不能贸然行动。 只是这话显然和现在接近癫狂的林广平说不清。 林广宁也懒得再多说,叫来一个自己贴身的伙计,嘱咐了几句,让他带十几个家丁,陪着林广平去找人。 看着他安排这一切, 林广平才露出笑脸,对林广宁道:“我就知道大哥肯定会帮我出气的!大哥放心, 我带人过去, 一定不会拂了我们林家的面子!” 说罢, 带着林广宁给他安排的人离开林家, 赶往紫云楼。 待他们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赶到酒楼,华霖他们刚好吃完,从酒楼正门走出来。 两拨人又碰了个正着。 看到他们,林广平大喜过望,指着荆芥,一脸狞笑地指挥身后的家丁:“把他们给我围起来!别让他们跑了!” 林广平带了十来个家丁,而华霖这边,刨去因为要提前去栖石寺给他们探路而先行离开的施阳平,就只有四人。 十几个人把他们四人围在中间,倒显得他们的确是非常势单力薄。 方才林广平离开后,华霖已经从施阳平和酒楼老板娘紫云口中得知这人的身份和一应智障过往。 此时见对方真的带人来了,也不奇怪。 华霖他们完全不紧张的样子,看在林广平眼里,也只当他们是不识时务,狂妄自大! 他的手现在还一阵一阵尖锐地发疼,可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在江都城那么多有头有脸的官员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人,他林广平可忍不了! 以后传出去,他还怎么做人! 今日他不仅要把那个胆敢伤他的人给废了,还要把那个小美人带回去,好好蹂|躏亵玩一番! 这么想着,林广平心中顿觉快意,看向荆芥的时候,好像在看一个死人,而看向华霖的眼神就淫|糜多了。 扯着嘴角冷哼一声,林广平开口:“如果你们先给我道个歉”我可以考虑让你们死得舒服点。 “啊——!” 只是后半句没说完,他眼中的死人荆芥已经迅速上前,并指成刀,狠狠削在他眼侧。 脑子里嗡地一声,林广平只觉大脑一阵发懵,差点站立不住。面前这个可恶的恶人都有了重影。 然后他听见这个恶人说:“管好你的眼睛。” 找回一点神智,林广平霎时疯了,“打他!给我往死里打!” 这时周围呆愣围观的家丁才终于反应过来,一窝蜂冲上去。 只是人虽多,却也是毫无章法,乱打一气。 而且,荆芥也不是一个人。 他百忙之中,回头看了一眼,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随队侍卫们,已经从周围的围观群众中现出身来,围在皇帝陛下身边。 放下心来,荆芥回身专门对付眼前的家丁。 这些人在他看来实在不够看,一个个的和苍蝇没什么区别,但是哪怕苍蝇,多了也烦。 不过很快,侍卫们加入战圈,荆芥压力顿减。 苍蝇们很快被拍地飞不起来,荆芥四下一扫,不多不少,十六个。 不对! 那个登徒子不在! 猛然意识到什么,荆芥回头看去,那登徒子不知何时恢复过来,握了根棍子,悄然摸到华霖背后! 这群笨蛋怎么都不在他身边留个人!可现在过去已然来不及! “小心!”荆芥徒然喊了一声。 突然一个人影闪过,皇帝陛下被抱起来转了个身急速向前。那登徒子的一棍子落空,旁边福喜给了他一脚,整个人栽倒在了地上。 荆芥松了口气,向前冲的脚步顿住。 “少爷,您没事吧?”兰承悦把华霖放到地下,揽着他的腰,低声问道。 “没事。”华霖摆手,他确实吓了一跳,不过是因为自己突然飞起来吓得。 冲他笑笑,华霖挣开他的手,指指林广平,“承悦,把那个人绑起来,别人都放走。” 兰承悦愣了一瞬,旋即立刻点头:“是!” 荆芥在后面,看得清清楚楚,走近,刚巧看到兰承悦抬头。 对方对他笑了笑,转身收拾林广平去了。 福喜和赵奉予也终于赶了过来,围着华霖左看右看。福喜搀着他一只胳膊,声音快要哭出来:“都怪奴才没用” 华霖无奈,福喜总这么一惊一乍。 他收回自己最初认为福喜一定有些手段的预测,这位就是个傻实在。 “没事,真的没事。”说了好几遍,福喜才放下一颗玻璃心,抹着眼泪按皇帝陛下的吩咐去给老板娘留银子。 华霖转身,又看到荆芥站在那沉沉地盯着自己看,不禁捂了捂胸口,“吓死个人,你在这站多久了?” “挺久了。”荆芥实话实说。 “”华霖无话可说。他知道荆芥是个面冷心热的孩子,还嘴笨。除了教育人的时候,一般不爱说话。也不会说话,也不知道以后他当皇上,得让多少臣子在他背后扎小人。 拍拍他的胳膊,华霖:“行了,我没事,咱走吧。” 盯了盯他的背影,荆芥默默跟上。 他们一行人赶在官府的人到来之前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留一群被拍地惨兮兮的苍蝇,托着残翅膀败腿往家爬。 而之前被林广宁吩咐跟着林广平的那个林家伙计,早在侍卫队刚出来的时候就溜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收买人心 林家。 “你说他们身边有很多厉害的打手?”林广宁皱眉。 “是的, 小的亲眼所见, 错不了。” “他们什么来头?” “小的不知, 都是从人群里突然冒出来的。” 那人是个机灵的, 把自己知道的事情, 事无巨细, 全数和林广宁说了一遍。 听完, 林广宁眉头紧锁, 这事情听起来似乎就像普通的, 没事找事结果反被揍的阴沟翻船事件。 可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什么人, 会有伪装成普通人的打手随时暗中保护呢? 还没想出个结果, 当时跟着林广平一起出去的家丁们也都回来了,各个鼻青脸肿, 一看就没少吃苦头。 一个小头目出来和他说三少爷被人给抓走了,林广宁心里烦乱,却也没觉得怎么样,这在他意料之中。 仔细嘱咐他们别把事情在外面乱说,给了赏银让他们下去了。 方才他才知道,事情发生的地方竟然是紫云楼。 江都城的紫云楼是什么地方, 那个小子是嫌自己家过得太舒坦,才去那种地方找事的么! 气得他大脑一阵一阵地发晕, 林广宁却也不想立刻把那弟弟赎回来, 给他个教训也是好的。 只怕是对方多半不会费力气给他治手, 伤了的那只手, 也许就这么废了 叫来身边那个伙计,林广宁吩咐了两句。反正这事,他们林家是不能贸然出手的。 华霖一行人带着林广平回到了客栈,找掌柜的要了柴房钥匙,然后把他丢了进去。 兰承悦这次同他们一处回来,把林广平安置好后,问华霖:“少爷,要不要去给林家人个教训?” “咱们又不是黑社会。”华霖挑眉笑道,想了想这里的人可能不知道黑社会什么意思,干咳一声,又道:“人家自己会找上门来。” 林家与扬州刺史私交甚笃,又肯花钱买通关系,这才使得其在扬州地位极高。 此次他把林广平绑回来,林家若是不求刺史出面,他们定然是对付不了兰承悦带队的禁军,若是请求刺史出面,事情必然闹大。 到时候自己这个身份怕是就瞒不住了。 不过华霖倒是希望,事情可以闹得更大一些。 就看他们愿不愿意了。 想着,他对兰承悦笑道:“你们今日辛苦了,早些歇息。” 又从福喜那拿了点碎银,递给兰承悦:“若是有谁想去放松,也可以,今晚应该是不会有事发生的。” “臣不敢,”兰承悦后退半步,拒绝接过华霖的银子,语气坚定道:“臣的任务是保护陛下,除了陛下身边,哪里都不去。” “来了这扬州城,难道不想去吃吃这里有名的花酒吗?”华霖上前,把银子放到他手里,“再说,就算你不想去,别的兄弟不一定不想去。就是别太晚,明天说不得还有事做。” “臣” 兰承悦还想说什么,被华霖打断。 “好了,快去吧。”华霖挥手把他往外赶,“我这里有荆芥就够了。反正他也不能喝花酒。” 兰承悦看了荆芥一眼,对华霖行了个礼,才转身走了。 看他走了,华霖松了口气。他真的不太会收买人心,古代的男人能有什么乐趣呢?他唯一能想到的也就这个了 “主子,”福喜眼看着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您怎么能”哪有鼓励自己部下去喝花酒的? 嗫嚅两句,福喜艰难道:“您是不是也想去” 诡异地看他一眼,华霖皮笑肉不笑:“我只想睡觉。” 开玩笑,他身为新新新新新时代超守规矩的大好青年,并不想去逛窑子。 回身往床上走,华霖:“你们都走,别耽误我睡觉。” 是夜。 荆芥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脑子里轰隆隆地跑过几个画面:他爹哭着把他往外推,他娘死去时的鹅毛大雪,还有今天被人拿着棍子要敲的皇帝陛下。 他还清楚地记得今天看到皇帝陛下即将被人偷袭的心情,他不愿意承认,他当时有多紧张。 那是不对的,不是吗? 皇帝陛下被人敲死,才应该是他的愿望。 第二日一大早,施阳平骑马来到华霖他们下榻的客栈。 昨夜果然如华霖所料,一夜平静,并没有人来找他们的麻烦。 越是大户人家,越容易投鼠忌器,但凡林家还有长点脑子的,就不会轻易正面上门。 华霖也不知道兰承悦有没有带着他的禁军队伍去喝花酒,反正一大早他们要出发的时候,兰承悦是准时出现在他面前了。看他那精气神,应该是没玩太晚。 但是喝花酒的问题说过一次也就算了,不能多提,那显得自己多不稳重。 所以华霖虽然好奇,但也没问。 倒是荆芥 华霖看他顶着两个黑眼圈,心里奇怪,难道他偷偷跟着去喝花酒了? 走过去,华霖试探着,委婉地问了一句:“小镜子,你昨晚没睡好?” 谁知道最近态度好不容易软化一些的荆芥,突然又回归了以前的冰块脸,冷冷瞥他一眼,自己往后院走去牵马车去了。 “?”华霖满脑袋问号,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惹到他了。青春期的小屁孩,真难伺候。 正巧施阳平过来和他说话,他便没再继续想这事。 昨日施阳平独自前去栖石寺探路,也并未见到智隐大师,但是他见到了智隐大师的弟子——子言。 这个子言师父,是智隐大师唯二两个徒弟中较小的那个,据说从小时候被智隐大师捡了回去,便一直留在了寺中,后来还从一个普通的小沙弥,成为了智隐大师的入门弟子。 “子言师父并未对我多说什么,”施阳平对华霖道,“我说明来意和少爷的身份后,他只说您今日可以过去” 说到这,施阳平欲言又止。 华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那位名叫子言的和尚,并未承诺智隐大师一定会见他。 “没事,”华霖对施阳平笑笑,“咱们先去上柱香,别的往后再说。” 不过事情还是比较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智隐大师,架子倒是挺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子言 江都城郊, 栖石寺山门下。 华霖他们所下榻的客栈位于江都城中, 距离城郊的栖石寺很是有段距离, 一大早出来, 紧赶慢赶, 赶到也已经是邻近午时。 华霖看着这如织的人流, 嘴角不禁一抽。 “这寺庙香客还真是众多啊” 白闪星地大物博, 柏亚高院作为帝国最高等级学院, 校区也是豪华宽敞, 华霖除了在各种典礼上,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 杂乱无章又似乎有着莫名的秩序。 不过也许是因为在寺庙这等清净之地, 人头攒动倒也不觉得吵闹。 跟着人流迈上青石阶梯, 华霖微叹:“走吧。” “少爷,栖石寺所在的梵云山, 乃是江都城灵气汇聚之所在,江都虽不曾作为哪朝国都存在,但是也是人杰地灵之所。当初栖石寺向上数三代的住持,花了大价钱来此建寺。而其山门前的这些阶梯,共一千零八十阶,意为‘无挂碍故, 无有恐怖’,亦即有‘消业障, 除烦恼’之意” 施阳平一边走, 一边和华霖介绍。 华霖不信神佛, 更不懂这些佛教礼制, 默默听着也没什么感觉。 不过他不认为爬完这几千阶台阶就真能消除罪恶,驱散烦恼。 无论是罪恶,抑或烦恼,根由都在己身。 而是否消除,能否消除,亦在己身。 登得山顶,华霖在施阳平的介绍下,跟着人流,进了栖石寺的主殿祭拜。 拜完,一个小沙弥从旁侧出来接引,带着他们去了后院。 栖石寺后院乃是僧人居住之所,寺中香火旺盛但是僧人不多。华霖一路走到后院深处,看到的也不超过双手之数。 后院深处一个院中院。 小院从外面看不大,进去倒是别有天地,院中种着几棵侧柏油松,再加一石桌,三石凳,就是这里全部的摆设。 小沙弥把他们带到这里,微微行礼道了声“稍等。”就离开了。 施阳平一路都在四处观望,惊奇地对华霖道:“微臣还不曾来此!” 眼下周围也没有别人了,他说话也不再顾忌。“微臣与智隐大师也只有一面之缘,大多时候是与其弟子,子心师父相谈,即便如此,也多是在偏殿,还不曾深入过此处。” “托陛下的福,臣才得以来此一看!” 一说与栖石寺相关的,施阳平连嘴皮子都利索了不少,还不声不响地拍了个马屁。 华霖笑笑没接话,没有对比,他不觉得能来到这里有多不容易有多荣幸。 不过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出来见他们,他预感不是很好。 果然,又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不只华霖,就连施阳平都冷静下来。 “陛下,这”施阳平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如何开口。此时若是为栖石寺的无礼辩解,皇帝陛下会迁怒于他也说不定。 笑了笑,华霖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了,现在事情明摆着,人家并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 故意晾着他呢。 只是有一件事他有些奇怪,根据这两天赵奉予和施阳平对他的介绍,这位智隐大师应该是位非常和善的长者,为何会独独对他,如此苛待? 退一万步说,永靖帝昏庸之名名满天下,难道他们就不怕这个暴君一怒之下,让他栖石寺永世除名? “主子,要么奴才去找人询问一番?”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福喜看不过眼,对华霖道。 “你们要询问什么?” 他刚说完,一个清冷的声音在院门处响起。 华霖回头,看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和尚,对方站在院门处,正定定地看着他们瞧。 “子言小师父!”施阳平看到他,激动地上前去问,“智隐大师呢?陛下”说到这,他看了华霖那边一眼,然后对子言低声快速道:“子言师父,那边坐着头戴抹额的就是陛下,您怎的来这么晚,快些过去见礼吧!” 他是真的担心,若是陛下当真认为他们无礼而惩治了栖石寺,他不敢想象。 熟料子言对他的急切不以为意,对坐在院中的皇帝陛下更加不以为意。 绕过施阳平,慢慢悠悠地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华霖,子言唇角一勾,“皇帝陛下。” 闻言挑眉,华霖几乎能感觉到这位小师父对他赤|裸裸,如有实质的恶意了。 这么恨他? “子言师父。”他回了一句。 接下来是一段对在场众人,除了华霖和子言两个当事人之外都颇为难捱的一个阶段。 两人互相对视,一个面目清冷,一个双眼含笑。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半晌,到底是子言年纪小些,先忍不住了。 “皇帝陛下想见我师父?”子言道。 华霖点头,“确有急事相商。” “可我师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 这话一出,施阳平急了,“子言小师父,昨日您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哪怕是如今皇帝陛下脾性转好,也不见得可以容忍如此大不敬之罪。 皇帝陛下头号粉丝兼护卫队队长福喜也急:“我们陛下想见谁不能见!” 可惜无论他们再急,这位子言小师父,面不改色心不跳,一个正眼都不给他们,冷冷盯着皇帝陛下,道:“要见师父,就要拿出诚意。如今你们随随便便而来,无非想要师父给你们卖命!可是你们的命是命,你们的权是天,师父的命,就不重要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不由一愣。 华霖更是,他来的本意,无非是想智隐大师出面,号召僧人,为灾民祈福,为亡者超度,安抚民心。 怎么,就和命挂钩了呢 更何况他连来意都还没来得及说明。 等子言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华霖先把自己的来意说明,才再度开口询问:“小师父,不知如何,你才能感受到朕非常想要见到智隐大师的诚意呢?还是说,智隐大师,一心向佛,并不想入世帮助世人?假若当真如此,你且只需要给个明话,朕立刻就离开。”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被如此无缘无故地冷落,然后又这么无礼,华霖说话语气也不由冷下来。 子言定定看向他,半晌,他道:“师父是开悟的圣人,念念为众生,心中早已没有什么是非人我。若陛下当真有诚意,也该让我们看到,如今空手而来,不由让人怀疑陛下是否诚心向善,诚心向佛。您还是离开吧。” 言罢,他没有过多停留,转身离开了。 留下华霖他们在这小院里,大眼瞪小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魅君惑主 众人面面相觑片刻, 还是福喜, 最先忍不住了:“主子, 这江都又不是只有他智隐一个和尚, 江都那么多佛寺, 咱们随便找个人都成!这子言如此无礼, 我看这栖石寺也不用留了!” 华霖淡淡看他一眼, “福喜, 你逾矩了。” 华霖个人对福喜的态度是一方面, 事关大事,又是另一方面。 身为内侍, 这种话不是福喜该说的。 这还是这些日子以来, 皇帝陛下第一次对他冷脸,福喜心里一紧, 慌忙应道:“奴才知错” “栖石寺动不得。”华霖轻声道,却不容置疑。 江都寺庙僧人众多不假,但号召力能达到栖石寺,尤其是智隐大师这种程度的,却还真的仅此一家。 虽说他全然可以依靠皇权再扶植一个起来,但是扶植宗教信仰是大事, 而现在,一没有时间, 二是, 他不敢大意。 对方若是阳奉阴违, 暗中与扬州刺史等官吏私通, 那便得不偿失。 不能真正为己所用,不如不要。 施阳平听到这话,顿时放松下来,赶忙上前问道:“陛下,这臣现在再去找子言师父问问” “别,”华霖拦住他,想了想,道,“现在去没用,你且明日再来一趟。你之前说同你有交情的,就是这位子言师父?” “回陛下的话,臣与子言确有过数面之缘,但并不熟识,臣先前所说熟识之人,是智隐大师的另一位弟子,子心。”施阳平答道,“昨日臣到达栖石寺时,听闻子心师父下山采买,才同子言说的话。” “哦?”华霖闻言挑眉,这么巧?笑笑,他道:“那你下次就同子心师父聊聊。”说罢,拍拍他的肩向院外走去。 栖石寺之旅,以失败告终。 虽然早就料到此行不会太过顺利,但是这个困难也是在让人摸不清头绪。 佛门之道太过晦涩艰深,他真的不懂怎样才会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 回去的路上,华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土豆围观了全程,现在看到华霖如此烦恼,不由道:“主人!你现在是皇帝耶!皇帝难道不是很厉害的人吗!你既然想让他们为你办事,就直接让他们去嘛!哪里有人敢不听你的话!” 华霖闻言一愣。的确,他现在是皇帝,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一念之间可以决定无数人的生死存亡。 没有人可以拒绝他的命令。 听起来真是无比诱人。 可是如果他那么做了,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那样做。 在他们走后,栖石寺中。 子言离开了师父的小院,回自己房间。 “子言,你去哪了?”子心看到子言回来的方向,不由问他。 他们两个和他们师父一样,有单独的院子住,就和师父的小院紧挨着。 子言全然没了方才面对皇帝陛下那番冷情冷性的模样,低头不语,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瘪着嘴。 “又去师父那了?”子心无奈,轻叹一声,摸摸他的头,“今儿寺里人多,你且先歇歇,等会儿还要去前头帮忙。”说罢抬步往前院走去。 子言回头看看师兄的背影,半晌,沉默地进了自己屋。 和皇帝陛下见面这件事是瞒着师兄的,若要师兄知道了,定然不会允许他这般胡闹。 所有心气儿都卸下来,子言仰躺在自己床上,回想着方才同皇帝陛下对峙的场面。 他真的是皇帝吗? 子言跟在师父身边,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如今见到这天下第一等的贵人,倒觉得他和以前那些人真不像。 就是那些普通的官吏,对他也不像那人那么和善的。 而且以前见的都是些肥头大耳的,还不曾见过这么好看的。 可转念一想,子言又颇为愤愤。好看顶什么用!出了那么大的篓子,现在才出现,无非就是个长得好看点的草包!和那些狗站马槽,饱食终日的狗官,没有什么区别! 子言想到方才他对自己的态度,越想越气。随手抓了个东西扔出去,解恨。 只是扔出去才意识到什么,子言心里一慌,忙跳下床去,捡回方才误扔出去的东西。 那是一个荷包。 荷包就是极普通甚至可以说简陋的样式,两块合在一处,随便拿线缝了几个来回。好像轻轻一扯,就能断似的。 把它捡回来,宝贝似地在胸口捂了一会儿,子言才平静下来。 这是他师父给他的。 当时还未被师父收为弟子的时候,他看师兄有,艳羡得很,哭着喊着求来一个。 拿到的时候,他高兴坏了。 只是里头所有他想象中的好东西都没有,只有一张不大的绢帛,上面是师父的字迹——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师父专门写给他的。 师父总说他,易嗔,易痴,易怒,菩萨都管不了他。 那时候他还小,不懂。 现在他懂了,也已经晚了。 师父,如今我行到水穷处了,可我前一步是悬崖峭壁,后一步是万丈深渊,连立足之处都快找不到了,那我要怎么办呢? 皇帝陛下在栖石寺小僧人那里吃了冷门羹,又被人无缘无故发了通火,心情不免郁郁,因此晚膳时没怎么动筷,就回了房间。 傍晚时分,福喜伺候皇帝陛下沐浴更衣,等他一切安顿好后又去了客栈后厨。 皇帝陛下晚上都没吃多少,现在一定不好受,他准备吩咐小二给弄点吃的,哄着陛下多少吃两口。 到得后厨,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在这干嘛?”福喜警惕地看着荆芥,问道。 听到声音,回头瞥他一眼,荆芥冷淡道:“煮面。”其实他真的不想说话,难道自己在干什么看不出来吗? 福喜一哽,我当然知道你在煮面!问题是大晚上的你煮面干什么!给谁吃?! “给主子吃的?”福喜没好气地问。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会魅君惑主! 答案不言而喻。 荆芥扫他一眼,干脆不答话了。 下了碗面,又做了几个爽口的小菜。荆芥把它们装到一个食盒里,准备给皇帝陛下 送去。 福喜拦住他,“我去就行了,你不适合做这种事。” “我有什么不适合的?”荆芥冷声道,“再说,这是我做的,凭什么你去。” “你——”福喜气极,好哇,真会讨巧卖乖,怪不得,这才没多久,这小子就成了主子跟前的大红人! “你不给我,我自己再做一份!”愤怒地喊一嗓子,福喜撸袖子准备揉面。 荆芥离开的脚步顿住,回身看向他,“你不要浪费粮食了。” “再者,我恰好有问题请教少爷,如果你去,他不一定吃,但是我去,他一定会吃。”说完,看到福喜铁青的脸色,他又补上一句,“我可以说这是你做的。” 瞪他半晌,福喜认输,甩甩袖子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老鼠夜话1 荆芥去给华霖送饭的时候, 看到开门的是兰承悦。 而皇帝陛下本人呢, 刚刚沐浴完, 衣冠不整, 披头散发。裹着自己的小被子, 坐在床上, 读信。 进去把食盒放到桌上, 荆芥就势立在桌边, 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兰承悦转身看他几眼, 他坦然回望。 皇帝陛下读完信才发现房中多了一个人。 看到荆芥和兰承悦的沉默对望,不由一愣, 叫了一声:“小镜子?” 没人理他。 “”又叫了一声, “承悦?” 两个人一起回头看他,只是眼神迥异。 华霖没注意这些, 随口吐槽一句:“你们干什么呢” 也没想着得到他们的答案,把手里的信递回给兰承悦,华霖:“跟送信的交代清楚,然后把这信烧了。” “是。”兰承悦上前接过信。 方才信上有个好消息,华霖挺开心,看到荆芥拿来的饭食都有了点食欲。 “啊对了, ”正打算下床吃东西,华霖突然想起来自己还关押了个人, 又问兰承悦, “林家有没有动静?林广平怎么样了?” “回陛下, 据探子回报, 林家并未有任何动作。林家家主目前不在江都,林家暂时由他的长子林广宁主事,据说,林广宁和林广平的关系,不太好。”兰承悦答道,“至于林广平每天骂骂嚷嚷,臣把他嘴堵上了,定时喂点吃的,死不了。” “嗯”又一个好消息,华霖点点头。 细思片刻,他对兰承悦吩咐道:“这几天你们注意,林家一有动作,立刻来报。还有施大人,包括他的妻儿,派人保护好他们,不得有失。别的没事了,你先下去吧。辛苦了。” 说完,看他还站在那里,欲言又止的样子,华霖奇怪:“还有事?” “啊,没”兰承悦摇头,磕巴两句,道:“天凉,陛下注意身子。” 点点头,华霖笑:“谢谢关心。” 呆立片刻,兰承悦行了一礼,回身又看荆芥一眼,这才离开了。 待他离去,华霖扔掉自己的小被子,下床准备吃东西。 荆芥上前,从旁边拿了他的外袍给他披上。 华霖回头,拍拍他的头,“乖啊。” 荆芥现在十八岁,已经比他高半个头,现在拍着还算顺手,以后指不定还会继续长,华霖要多拍拍,不然以后太高,没得拍了。 走到桌边,华霖打开食盒,顿时香气四溢。最上面一层东西不多,只有一碗汤面,面上卧着一个荷包蛋,撒了小把葱花。 虽然简单,但看起来卖相十分不错。“你做的?”华霖睁大眼睛惊奇地问。 没有犹豫,荆芥抛弃了福喜。点点头:“嗯。汤是店家熬的骨汤。” “不错嘛,很贴心啊小镜子!”捧着碗喝了口汤,华霖笑眯眯对荆芥道。 坐到他旁边的凳子上,荆芥把食盒里其它小菜给他拿出来。 摆好,他问:“我每次听到你房中有人说话的声音,都是他吗?” “啊?”这话问得没头没尾的,华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转瞬想通,他反问:“你说承悦啊?” 荆芥眯了眯眼,承悦? 华霖没注意他,自顾自说道:“他确实每晚都会来,汇报一下工作什么的吵到你了?这房间隔音这么差” 摇了摇头,荆芥不知道他说的汇报工作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华霖好像在说明天吃什么菜一样的表情,心里不由舒服了些。 眼看着皇帝陛下在乖乖吃饭了,他从怀里拿了本书,开始看。 华霖无意中瞅了一眼,是本《诗经》。 吃面的手顿住,华霖不由皱眉,这不是他给荆芥看的书。 “咳,”他干咳一声,貌似不经意地问道,“看到《诗经》了?” “嗯。”荆芥嗯了一声,没有抬头。 “关关雎鸠?”华霖问。 “在河之洲。”荆芥下意识答道。 “敬之敬之?”华霖又问。 “嗯?”荆芥抬眼看他,似乎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火一下子上来了,华霖放下碗筷,气道:“你看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我让你看书学习,是让你学习怎么与淑女玩乐的?” 他这脾气发的让人摸不着头脑,荆芥定定看他半晌,他还是头一次在皇帝陛下脸上看到疑似失望的表情。 他在失望什么? 两人对峙时间一长,华霖先心软了,小孩子,总读四书五经自然枯燥乏味,想读点有趣的未尝不可,更何况诗经中也有些东西可以反映些劳苦大众的问题,他的反应有些过火了 “我” “陛下在想什么?《关雎》居于《国风》首位,我只是还没读到你说的部分,怎么就只知情爱了?” 华霖话刚出口,被荆芥打断。 “陛下放心,无论是《关雎》,抑或《敬之》,在我心里都是一样的。” 一句话把华霖想说的都堵回去了。 荆芥看他汤都喝干净了,一碗面也差不多吃完,把书收进怀里,动手去收拾碗筷。 收好,他拿着食盒,本欲直接离开,突然想到什么,又回身面向华霖:“陛下,之前我还读到,为君之道,驭下之术,当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华霖皱眉看他,所以呢,你又想教育我什么? 然而荆芥什么都没说,留下句:“陛下早些歇息吧。”转身走了。 留下华霖坐在原地默默无语,他这是怪我对他太凶? 当晚,从栖石寺铩羽而归的华霖,苦思良久,也没能参透子言话中深意。 他不禁有些怀疑,那个小和尚,或许根本就不想帮他们引荐智隐大师,故意诓他们的? 还是更严重的,智隐大师,根本就不愿意见他们? 可看那和尚的意思,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 想不到,华霖又起身去喝水。 他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就喜欢拿个杯子在手里转,时不时喝一口,也许喝着喝着,灵感就来了。 只是这次他真的毫无头绪,在房间里转了半天,也不见想到什么有用的办法。 如此往复一会儿,华霖放弃,决定休息休息自己的大脑,天无绝人之路,何必把自己逼得死紧。 想通,华霖放下茶杯,返身往床上走,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情等睡醒了再说。 刚坐到床上,寂静的屋中不知从何处响起一阵微弱的“咯吱”声。 华霖吓一跳,身子僵硬地环视一周,没有任何异常,那声音也没了。 在心里摇摇头,华霖唾弃自己,也许忧思过度,神经衰弱了。 舒舒服服地躺到床上,华霖刚觉得身体放松了些,那“咯吱咯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比方才还要大,要清晰。而且,仿佛响在他的耳边。 华霖呆住了,这绝对不是错觉。 “土豆,土豆?”华霖轻声唤道,“你听见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啊主人?我都睡了” “?”华霖震惊,“你现在都需要睡眠了?” “我也很奇怪啊,我以前都不需要睡觉的,可是我真的好困哦” “”好吧。 华霖无奈,可是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那声音他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现在还在他耳边响着呢! 完全无法忽视! 细细听了一阵,华霖觉得声音似乎是从自己身下传来的? 俯身将耳朵贴在床板上,果然,那“咯吱咯吱”的声音更大了! 自己床下有东西! 华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鞋都没顾上穿,冰凉的地板激地他浑身一抖。 上前把床上一应被褥都掀开,就是平整的床板,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那咯吱咯吱的声音还在继续! 华霖深吸口气,狠心上前猛地掀开床板,然后看到 一窝老鼠! 和老鼠大眼瞪小眼片刻,华霖才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嗓子:“啊——这他娘的是什么鬼” 他最怕这种毛绒绒黑乎乎的东西!方才猛然一瞧,那老鼠里大的可能有一尺长! 华霖惊慌失措地跑出自己房间,准备向别人求援。 他往左跑了两步,结果突然想到什么,只得又跑回去,去了自己右面的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老鼠夜话2 依旧是失眠的一天, 荆芥在床上辗转反侧。 想想他不久前对皇帝陛下说的话, 他觉得自己真是不要命了。 他做了什么? 在当今天子面前, 妄议为君之道? 荆芥心里苦笑, 简直疯了。要是换个人, 自己脑袋已经掉了也不一定。 可是他和那个侍卫统领, 未免太亲密 正想着, 隔壁突然传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声音很熟悉, 皇帝陛下的。 愣了愣, 他猛地坐起来,冲到门口要过去看看。 刚一打开门, 就和只着中衣的皇帝陛下撞在了一处。 伸手揽住皇帝陛下踉跄的身体, 感觉他瑟瑟打着抖,荆芥皱眉:“怎么了?” 抓着他的衣服, 华霖声音都在颤抖:“我我床上全是老鼠!” “是什么?”荆芥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鼠!老鼠啊!”华霖郁闷死了,拿手比划,“那么长一只!” “”荆芥无奈,堂堂一国君主,竟然怕老鼠? 看他着急的样子,荆芥忍着没笑, 后退半步,“那陛下是打算怎么办?我去把老鼠给您杀了?” “嗯嗯, ”华霖下意识点点头, 后来又摇摇头, “要不算了?” 怎么能算了。荆芥无奈, 打算让他先进屋,结果看到皇帝陛下裸露在外的双脚,顿时皱眉:“怎么连鞋都没穿?” 华霖这才感觉脚底板凉得厉害,有点尴尬,往后缩了缩,“没顾上” 瞥他两眼,荆芥上前把他横抱起来往屋里走。 华霖吓一跳,紧抓住他的衣领。 皇帝陛下轻飘飘的身子,对于常年习武的荆芥实在不费力气。 走到床上把他放下,又拿被子把他裹严实了,荆芥:“陛下先坐,我去去就来。” “诶”华霖拽住他的袖子,小声:“你,你这不会有老鼠吧?” 荆芥看他害怕,也不忍再吓他,安慰道:“放心,不会。”才离开了。 等他离开,房间只剩自己一个人,华霖慢慢冷静下来,逐渐意识到自己方才都做了什么,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丢人。 太丢人了!他竟然要来求助小屁孩! 他的威严何在?! 而他口中的小屁孩,先是到了隔壁房间,将差点把皇帝陛下给吓死的老鼠家族都抓起来,抄了它们的家。然后去了一楼,叫醒客栈伙计,叫他给皇帝陛下烧点热水,待会儿端上去。 回去之后,荆芥看到皇帝陛下裹着被子团成一团,看着可怜得要命,上前安慰道:“陛下,老鼠已经处理了,我抱您回去?” “啊?”华霖并不想回到那个让人有心理阴影的地方,看了看荆芥,咬了咬牙,狠了狠心,他艰难开口:“我,我今晚,能不能睡你这?” 荆芥闻言一愣。 华霖脸烧成一片,他也很不好意思啊!但是他就是怕啊!他有什么办法!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老鼠,他有什么办法! “可以。”荆芥点点头,“我去陛下房里睡。” “不行,”华霖拉住他,“你陪我。”反正该丢的脸都丢了,他还怕再多丢一层吗? 没错,他就是害怕自己一个人睡了!现在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大黑毛老鼠的模样!他怕死了! “”荆芥回视他,半晌,应下,“好。我去把陛下的被子拿来。” “我死也不会再盖那床被子的!”华霖拉着他不放。 “”荆芥放弃了,坐下,和皇帝陛下排排坐。 “陛下为什么,来我这里?陛下应该去找喜公公。”荆芥突然问。 “福喜肯定不会和我一起睡的,他会说,不合礼法。”华霖撇嘴。 荆芥不置可否。的确如此。 接下来两人都没什么话,不多时,小二把烧好的水送上来,荆芥给了他些赏银,打发他走了。 把水温调好,放到床边,荆芥:“陛下拿热水泡泡脚,不然要受寒的。” “小镜子你真是太贴心了。以后你媳妇一定特别幸福!”华霖由衷夸赞。 荆芥看他一眼,没接话,拿过他的脚放在水里。 华霖脚一抖,下意识地想躲。 “烫吗?”荆芥抬眸问他。 “没”华霖艰难答。 以前福喜伺候他洗过脚,他勉强习惯了。 但是现在荆芥蹲在那给他洗脚,他感觉非常别扭。 一是因为这是未来的皇帝,史书上赫赫有名的嘉乐帝,他自问无德无能让他给自己洗脚。 二是华霖真的已经把他当弟弟。 推推他的肩膀阻止他,华霖:“你,你别做这个,我自己来。” 握着皇帝陛下的脚,荆芥鬼使神差地没有放开。华霖又推了推他,“小镜子?” 半晌,荆芥回过神来,抬头看他一眼,笑笑:“陛下多泡会儿。” 说完起身拿帕子擦擦手,重新坐在华霖身边。 万籁俱寂的夜晚,俩人对坐无言,一个觉得自己脸都丢尽了,简直想死一次假装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另一个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 尴尬的气氛在周围肆意弥漫,逐渐笼罩二人。 “陛下,今年年岁几何?”荆芥先打破这层尴尬。 华霖松了口气,刚想答“二十八”,后来想到自己已经不是“自己”了,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永靖帝的年岁,答道:“二十三了。” 说完,他又开玩笑道:“连我多大岁数都不知道,当初就敢跑进皇宫杀我?不知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道理吗?” “所以我输了。”荆芥偏头看他。皇帝陛下笑眼弯弯,永远那么温柔地看着他。 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把仇恨寄托在谁身上了。 “我输了。”他重复一遍。 华霖笑容僵在脸上,愣愣地回望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不应该这样的啊,他只是开个玩笑 怎么突然严肃? 半晌,荆芥先偏开眼睛,重新蹲下身,把皇帝陛下两只脚捞出来,拿帕子细细擦干,道:“陛下先歇。” 说完端起木盆出了屋。 泡泡脚确实很舒服。华霖坐在床上发呆,等着荆芥回来。他承认,他不敢自己睡。 等一切处理好,荆芥掐了灯,借着月光走到床边。看到华霖躺好后,轻轻躺在外侧,盖上皇帝陛下分给他的一点被子。 今天这一天,乱七八糟的事也不少,华霖早就困倦,只是一闭上眼,就有大老鼠小眼睛的画面一闪而过,搞得他烦躁。 “小镜子?”望着上方的床帐,华霖叫了一声,“你睡了吗?” “还没。” “你,还恨我吗?” 良久,华霖心都要沉下去了,才听见荆芥的声音:“不恨。” 低低笑了一声,华霖呼出一口气。方才那一阵,他简直要紧张死。 如果荆芥说恨他,他可能就要丧失信心了。虽然近来荆芥的表现堪称听话乖巧又贴心,看他还是要他一句话才满意。 现在荆芥自己说不恨他了,就算是骗他哄着他玩的,他也开心。 更何况,据传历史上的嘉乐帝,从不撒谎骗人。 心里高兴,华霖决定奖励荆芥:“乖啊,明儿只写十张字就行了,少写十张。” 说完不久,也不等听到荆芥的回答,华霖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荆芥发现,皇帝陛下睡觉的时候喜欢侧卧,把自己团起来,看着像只小猫。和平时不一样,少了那双温润的笑眼,整个人蓦地冷艳起来。 皇帝陛下只要不笑不说话,还是很有威严的。 半晌,荆芥意识到什么,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压下翘起的嘴角,闭上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神棍1 翌日, 华霖醒来的时候, 床上只剩他自己一个人了。 愣愣地望了会儿床帐, 昨夜发生的事桩桩件件跳出来, 恨的皇帝陛下想去钻地缝。 懊恼地捶了捶床, 华霖安慰自己, 幸好小镜子不是那种话多的人, 这件事就烂在他们两个肚子里吧! “吱呀——”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 华霖看到荆芥走进来, 端着洗漱用的水。 看到华霖看他,解释一句:“方才看到小二要过来, 顺手接过来了。” “嗯。”华霖应了一声。 总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 但是又说不上来。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再思考这个问题。 因为—— “主子!!”一声堪称凄厉的叫声刺进房内两人的耳膜,下一刻, 福喜胖胖的身子挤开荆芥冲进来撞到华霖床边,急道:“主子,您怎么在这啊?” 还不待华霖回答,看到荆芥站在一旁,一副要伺候皇帝陛下洗漱的样子,霎时急眼了, 这是想把我从主子身边赶走? “主子为什么会在你房间里?!”福喜怒气冲冲,冲到荆芥面前, 大声质询, “你又使了什么手段?” 荆芥觉得华霖也许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昨晚发生的事, 所以他选择沉默。绕过福喜, 把水盆放到支架上,荆芥转身面向华霖:“少爷现在要洗漱吗?” 一再被忽视的福喜忍无可忍,真是要和自己抢活儿干啊! “你” “福喜,”眼看着他俩就要吵起来,华霖叫了福喜一声制止他的话,“你来帮我穿衣。” 说完,又看看荆芥,华霖无奈:“荆侍卫,这些事情真的不用你做,有时间,你不如去多写两张字。” “”荆芥转身走了。 江都最繁华的一条街。 早膳过后,皇帝陛下听从赵奉予的提议,出来转转。 反正最近他们,确实无事可做。 栖石寺那边,子言对施阳平的态度都比对自己好一些,他再去也是白去。 而一些事关扬州刺史的其它事情,如今他们身边只有兰承悦带队的禁军,也不能贸然行事。 到时候真把扬州刺史逼急了,狗急跳墙,华霖手里没有底牌可不行。 所以无所事事的皇帝陛下,只好出来遛弯。 这街不愧为最繁华之名,左手是江都城最有名的花楼,右手是赌坊,数不清的商铺毗邻而立,贩夫走卒遍布其中,各种新鲜玩意儿,比他们在蓝田县时见到的更多更有趣。 看到一家珠花铺子,华霖突然想起宫中的花溪小公主,虽说宫中什么都有,但是这些市井小玩意,带回去送给她,也是个心意。 华霖不太知道怎么做一个好哥哥,花溪又是女儿身,不能像荆芥一样随时带在身边。不过他倒是记得,那个女人的儿子,很喜欢逛街来着。以后有机会,可以偶尔带花溪出来逛街。 “诶诶诶,公子啊,可是要买这珠花?” 华霖正挑着,一个人声音突然挤进来,接着一个人就站在了他身边。 身后福喜想拦已经拦不住。华霖偏头一看,一个乞丐模样的男人,穿着一身宽大的灰袍,头发盘曲交结成一团一团,手上还拿着一个吊幡,说是幡都抬举它,不过一块白布在一根棍子上随意绑了几绑,上书“算不了天算不了地还是能算一个你”几个大字。 华霖看了两眼,饶有兴趣道:“先生可有高见?” “不敢当不敢当!”那人忙拱手抱拳,“鄙人行走江湖多年,就是一介匹夫罢了,怎当得起公子一句先生!” 轻笑一声,华霖收回视线,继续挑选珠花。 那人见状,也跟着在旁一起看起来,看到华霖拿起一支黄色的,忙道:“公子好眼光!” “嗯?”华霖偏头看他,“怎么说?” “公子是一等一的贵人长相,单看公子眉目,配这鹅黄珠花是不大合适的。” “你放肆!”他刚说完,华霖身后的福喜忍不住了,“我们主子是男子!戴什么珠花!”福喜一看这乞丐模样的江湖骗子,就想让他离皇帝陛下远远的。 “诶,这话不对。”那人眉毛一吊,绕着华霖转了半圈,“依我看,公子身姿飘逸,容貌精致美艳,气质潇洒卓绝,你看那花月楼的姑娘们,不是有许多往这边瞧的吗?”说着,他指了指距离他们不远的花楼,“只怕他们恨不得立刻就捧着花果来向公子示好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子容貌昳丽,若是换上女装,再搭上这珠花,定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你这是说我们主子男生女相?!”福喜气急。 “我只是说公子容貌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罢了。”那人双手一背,下巴一抬,端的是一派仙人模样。 “噗”地一声笑出来,华霖打断他们的斗嘴,问那人,“那你说,为什么既说我眼光好,又说这珠花不适合我?” “公子如此艳丽容貌,自然是应当配更艳丽一等的才是,比如这明红的。”说着他拿起另一支红色珠花,晃了晃,“若是公子佩戴这支,那便连天上的仙子都比不得了。这支鹅黄若是配予公子,一定被公子面容压得毫无颜色,不仅起不到妆点作用,还会起反作用。” 还是第一次见人如此不遗余力地夸奖自己美丽,华霖听得嘴角一抽一抽,身上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那人还在继续:“但正如这位所言,公子乃是七尺男儿,自不会戴这些女儿家家的东西,公子在此挑选,想必是赠亲友,赠佳人。” “我看公子神安气清,眉疏目秀,看面相就知必是大富大贵之人,但公子印堂发黑,隐带愁容,想来近日多半琐事缠身,诸事不顺。况且请公子勿怪,依鄙人之见,枯木难逢春,归人久不至,想必公子并无相好的女子可以互赠,此物多半是赠予令姊令妹。公子的姊妹长相必然娇俏,佩戴鹅黄珠花,再合适不过了。” 这话一出,别说福喜,就连赵奉予都错眼去看他。 华霖却是不想再理他,光他说自己大富大贵这一点,就可以知道这人是个大忽悠。他从来没有什么富贵命,只有操劳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神棍2 将那只黄色珠花交给摊主, 又挑了两只络子让他一齐包起来, 华霖才返身, 离开摊位, 边走, 边对那神棍说道:“先生且走吧。” 眼见华霖不理他, 那人急了, 紧跟在他们身边, 连道:“公子近日是否招惹过什么王公贵族?依我看, 公子身后有小鬼吊着,怕是已经被人盯上了, 此事多半不能善了, 若是可以,公子早日离开江都才是最好的选择。当然了, 我这里有上好的丹药和符纸,公子若是买上一些,便会有贵人相助,定能护您周全!” 说话间,华霖他们走到一个馄饨摊儿,华霖回头对福喜示意, 福喜去找老板要了几碗馄饨,几人找了个桌子落座。 坐下后, 华霖眼见那神棍还不肯走, 就问他:“先生先前, 是否见过在下?” 那人一愣, “不,不曾公子这等妙人,我若见过,必定永世不忘” “咚”的一声,桌面上突然多了一个茶壶,桌上的茶碗都震了三震。 神棍吓了一跳,抬眼一看,一个面目冷峻的少年正紧盯着他,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要说话就好好说,没人听你那些花言巧语。”他听到那少年如是道。 呆愣片刻,他干笑两声,想要解释:“我我没有啊” “你每日都在这附近骗人吧?” “我” “前日紫云楼门前发生那么大的事情,你必然是看见了,想必也知道那个生事的纨绔的身份。如今看到我们少爷,才上前来搭腔,想要贩卖你那什么狗屁丹药和符纸。”荆芥冷声道,“我们少爷福大命大,有银子扔了都不给你,不需要那些,你赶紧滚蛋吧。” 闻言,在座众人都看向荆芥,那神棍是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华霖则是很惊讶,这还是他认识的小镜子吗? 福喜在一旁撇嘴,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吧! 荆芥说完,看他还没要走的动作,上前想要亲自动手请他离开,那人赶紧改口:“没错没错!” “我的确是在那日就注意到公子了我看公子贵人之相,定是不惧那林家三爷的!但是我所说之劫难,却是另有他事!” 华霖没想到,自己一来江都,随手收拾了个纨绔,不仅和扬州刺史搭上了边,还成了这里的名人,被个神棍给盯上了。 笑笑,华霖对荆芥点头,让他先坐下,然后错眼看那神棍:“那你且再说说看,我还有什么劫难,可有解法?” 神棍赶紧往他身边靠了靠,离那冷峻的少年远了些,继而装腔作势,眉头一皱,伸手抚抚自己的三寸山羊小短胡:“依我愚见,公子所忧心之事,定是事关天下百姓的大事!且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得见成效。” 华霖挑眉,刚要继续问,突然旁边又传来一阵嗤笑。 “又在这骗人了!你个无良庸医!当初许医师他们没把你个祸害赶出江都,真是他们的失算!” 那里几个男子围坐,面向华霖他们这一桌,看到华霖看他们,其中一人出来道:“公子,你可别被这人给骗了!他就是个假郎中,医术不精,害人不浅!还对着集贤堂的许医师大言不惭,闹得江都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没人找他看病,郎中做不下去了才在这里做这种勾当骗人!” “哦?”华霖惊奇,“想不到先生还不只是个神断?” “咳,”那人摸摸自己一头乱发,干笑道:“我还兼职郎中,江湖人称,公郎中。” “噗哈哈哈”旁边那几人立刻就笑喷了,“公郎中?我还母郎中呢!” “嗯”华霖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抿了抿唇,觉得自己这样嘲笑人家不太合适,然后努力克制了一下。 那位公郎中却已经和对方吵了起来:“你们怎么说话的!你们这些愚民!分明是那姓许的医术不精,心术不正!瘟疫者,非风,非寒,非暑,非湿,乃是别有一种戾气!他的路子根本就是错的!你们都被他骗了!” “切又在胡说了!”那几个男子见到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一点不惧,“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你去疫区给灾民治病?只会在这里胡言乱语” “我” 那人还想辩驳,被华霖拉住,“好了,别和他们吵了。” 华霖示意福喜付钱,然后对那几个百姓道:“几位兄弟的馄饨在下请了,请慢用。” 说罢,拉着那神棍离开了馄饨摊儿。 那神棍依依不舍地回头看:“馄饨还没吃呢” 华霖拉着他往紫云楼走:“不吃了,我请你吃山珍海味。” 及至紫云楼,老板娘紫云见到华霖半是震惊半是欣喜。 震惊的是他竟然还敢出现在这里,欣喜的是,林家果然没能拿这位怎么样。 笑着迎上去,紫云福了一福身子:“公子。” 华霖对她点点头,笑道:“紫云姑娘,二楼可还有位子?” “有的,有的!”紫云忙道,说着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看他们带了个衣冠不整,不修边幅的乞丐,老板娘也没多问,反倒是帮他们找了个隐蔽的房间,避过了众人的视线。 到了房间,华霖拉着那神棍让他坐下,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1”字,问他,“这是什么?” 神棍奇怪地看看桌上的水迹,又看看面容严肃的华霖,皱眉苦思半晌,深沉道:“依鄙人愚见,这是一竖!” “”华霖挥手拂掉那水渍。果然是愚见。 对暗号失败,他还特意写了印刷体!方才看到那人颇有自信地说出那番话时,他还以为对方也是穿越来的呢! 那番关于疫病的理论,大约是在几百年后才有医学家正式提出,南朝如今的医学水平,还达不到这等高度。 虽然不是和自己一样的穿越者,但是对方的思想依旧非常可贵,华霖觉得这人说不定是有真才实学,但是和现存理论不符,所以才被江都的医师队伍排斥,沦落成如今模样。 想到这,他突然振奋起来,如果这人真的可以起到作用,那这场天灾,百姓受到的损失就可以减小许多! 眼见华霖突然开始两眼放光,看得那神棍倒是害怕起来。这位明明先前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如今突然这般热情,倒是让他心里开始犯嘀咕了。 还没等他咂摸出个滋味,华霖颇为和善地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问道:“敢问先生尊姓?” “我姓公,贱名公锐进。”那人犹豫了片刻,老实答了。 反正他的大名,这里也有不少人知道,稍一打听就能得到,没有隐瞒的必要。 “”华霖笑容僵硬一瞬。他没想到原来公郎中,还真是公郎中 “咳”冷静了一下,他道:“公先生,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我非常感兴趣,并且认同这个观点,敢问先生,可否再详细说说?” 这下轮到公锐进双眼放光了,他猛地抓住华霖的胳膊,激动道:“公子知道?公子也懂医学?” 华霖还来不及反应,福喜突然上前扒拉开公锐进的手:“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公锐进尴尬地放开手,道了声抱歉,急切地问:“公子为什么同意我的想法?” 华霖其实不懂具体的,但是他知道目前南朝医师的努力方向,定然是错了,才会迟迟得不到解决。 想着,他道:“我从寿春一路而来,见过寿春以外也有染病的百姓,所以才认为先生所言,多半有所依据。” “哎”那人闻言,低叹一声,“我就知道,疫病不可能只局限在寿春一处,必然逐步向外,迟早会危及江都,可这些人不但不信,还一副幸好鼠疫不在此地爆发的沾沾自喜” “那先生为何不前往寿春,反而在江都做这些”华霖话说一半,没说完。 “做这些骗人的手段?”公锐进自嘲地一笑,“我也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可是我穷啊!我也怕死啊!” “公子您也看到了,我在别人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再者,我一介孤家寡人,要什么没什么,去了又有什么用?无论我自己如何努力,都不会有用的。” 公锐进叹息摇头,脏乱的毛发和胡须搭配他那悲天悯人的落寞之态看起来十分不协调,惹人发笑。 在场却没人笑得出来。 半晌,华霖适时道:“先生,若是我能助先生一臂之力,先生是否愿意为天下苍生,再做出一丝努力?” 公锐进猛地抬头,看向华霖,但是,出乎众人意料的,他并没有答应:“公子是个贵人,还有这份难得的善心,在下佩服公子!可是这种事情,不是以你我等人略尽绵薄之力就能做到的” 华霖:“这些事情,都不需要先生担心,一切由我来操办,先生只说是否愿意就行。” “当然!”公锐进看华霖半晌,用力点了点头。 见状,华霖猛地松了一口气。用力按了按公锐进的肩膀。 这趟出来,收获颇丰。 他先前的方向错了,扬州刺史的不作为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要切实地为百姓做些事。 多线并进,才能让这一关,尽量完满地渡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针锋相对 华霖请公锐进在紫云楼好好吃了一顿, 又详细地询问了他关于解决疫病的方案等想法, 顺便还得知了之前那百姓说的许医师的事情。 原来这许医师所开的集贤堂, 悬壶济世, 专门救治平民百姓, 因此在江都百姓中颇有威望, 这位许医师, 本是个心善的, 只是太过固执。 公锐进曾慕名前去投奔, 只是他提出的想法超出了他们现阶段的认知,让他们一时无法接受, 再加上公锐进这个脾气暴的, 一言不合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这才导致他被整个江都城的医师队伍排挤,心灰意冷, 出来做这忽悠人的勾当混口饭吃。 “你也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啊。”华霖感叹。 公锐进“嘿嘿”笑了两声,也有些不大好意思。 “不过公子啊,我方才所言,也并非全数作假, 公子近来定然被烦心事所扰。”公锐进吃得满嘴油光,现在再看华霖, 也有了些真心的意味。 华霖倒了一点点紫云楼的花雕, 尝了一口, 感觉还不错。 放下酒杯, 他轻叹一声:“我现在最大的烦心事,就是疫区的百姓了。” 公锐进举起一只鸡腿,对华霖晃了晃,“公子真是宅心仁厚,百姓们会感谢您的!鄙人不能饮酒,便以这鸡腿敬您!” 华霖摇摇头,又仰头喝了一杯酒。 还感谢我呢,不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接下来公锐进和华霖一来二去地,公锐进吃下去数不清的鸡鸭鱼肉,华霖却是喝了近一坛子的花雕酒。 很快,皇帝陛下就开始迷糊,坐到公锐进身边跟他勾肩搭背,不断畅想,好像明日就能研制出救治灾民的解药,再过两天,南朝上下就天下昌平,河清海晏了。 福喜看到皇帝陛下这样,慌忙上前要扶,结果皇帝陛下和公锐进畅想未来畅想得痛快,根本不理他,甩开他的手甩了好几次。 “我来。”荆芥上前,让过犯难的福喜,一个用力,不容置疑地把皇帝陛下的手从公锐进脏乎乎的灰袍子上扒拉下来,然后带着他整个人转了个方向。 接着蹲在他面前,偏头道:“少爷上来,我背您回去。” 华霖觉得自己其实醉的不大厉害,只是连日来压力太大,如今见到一个根本不知他身份,能和他天南海北胡扯的公锐进,再加上喝了点酒,整个人都释放了不少。这才放纵了些。 看到荆芥他们都要拉自己回去,还真是有点恋恋不舍。 拍拍荆芥的背想让他起来,华霖:“不着急,再喝点。” 结果荆芥不听话,拉着他的手不放:“少爷醉了。”说完还看看公锐进,“公先生也吃饱了,咱们该回去了。” 公锐进正啃着一个猪蹄,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抬头一看,那个冷冰冰的少年又在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看了,不由打个寒噤,忙三下两下把猪蹄啃干净,擦擦自己的油嘴,狂点头:“饱了饱了,公子回吧!” “唔”华霖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又去看公锐进,“先生家住何处?可要同我们一同回去?” “不了不了不了!”公锐进忙摆手,“明日,明日我收拾齐整了,再去拜访公子!” “好吧” 华霖乖顺地趴到荆芥背上,还在坚强地返身对公锐进招呼:“公先生改日见啊!” “”福喜担心地跟在荆芥身边,看着拧巴着身子但是被荆芥背得牢牢的皇帝陛下,突然觉得有个荆芥在也不错,不然现在他们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主人!你怎么又喝醉了!”土豆冲着华霖嚷嚷,“你不知道自己酒量很差吗!” “我没醉啊!”华霖不服地回了一句。 “没醉没醉,主子没醉”福喜一听他开始叫唤,赶忙出声安抚。就像所有醉鬼都喜欢说自己没喝醉一样,这时候只能顺着他们来。 “主人总是这样,酒量不好,酒品还差!”土豆疯狂吐槽,“喝醉了就睡觉,叫都叫不醒!你忘了之前老师都是怎么教训你的吗!” “” 华霖酒量确实一般,但是偏偏贪杯,还经不住别人劝。在某次因为醉酒错过了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后,被他老师教训了一个惨。 土豆这么一说,华霖自己也想起来了,不由讪讪,半晌,他小声反驳一句:“我就是高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主子”福喜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他们主子也太好了吧! 荆芥闻言,偏头看他一眼。皇帝陛下伏在他背上,脑袋一晃一晃的,无奈地把他往上托了托,快步向客栈走。 回到客栈,也许是前头那股子兴奋劲儿过了,酒劲上头,华霖已经晕晕乎乎地睡过去。 给皇帝陛下换了间房,荆芥进去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任何老鼠和蕴养老鼠的条件后,才把皇帝陛下安置其中。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荆芥算算时间,打算去把皇帝陛下给叫醒。 结果一出自己房门,看到了兰承悦和施阳平,在皇帝陛下房门前踯躅。 “施大人,”荆芥过去,先对施阳平行了一礼,然后又看向兰承悦,“兰统领。” 施阳平回了荆芥一礼,兰承悦则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对施阳平道:“少爷现下正在休息,大人不如先去我房中稍坐片刻,待少爷醒来再面见不迟。” “可”施阳平面色艰难,“少爷还不知何时能醒,今晚房大人举办寿宴,我不得不去啊!” 荆芥闻言一愣,房大人,就是扬州刺史,房光启。 兰承悦也皱眉,“可” “施大人,”荆芥打断他,“大人若是不介意,不妨把事情先告诉我,我定会一五一十禀告少爷。” “这”施阳平面露犹豫。把事情告诉荆芥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这位通常沉默,但到底是每次都跟在皇帝陛下身边的。皇帝陛下说话做事,也从来不避着他。 但是兰承悦 施阳平摸不清他的身份。 眼见施阳平犯了难,兰承悦眼睛微眯。突然唇角微勾,笑了起来:“在下的责任是保护陛下周全,既然荆侍卫要替施大人转达,那在下便先告退了。”说罢转身离开。 施阳平感激于他的体贴,对他行了一礼,荆芥看着他的背影,却觉得方才那个笑容颇为危险。 “荆侍卫荆侍卫?”施阳平看荆芥盯着兰承悦的背影发愣,连唤了他好几声。 “嗯?”荆芥回神,对施阳平点头,让过他:“大人这边请。” 待施阳平离开后,荆芥才想起来自己本来是要去叫皇帝陛下起身的。 苦笑一声,他感觉自己真是许久没有这么冲动过了。 走出房间,荆芥脚步顿住。 兰承悦靠在门口。 “施大人的事都说完了?”兰承悦对他笑道。 荆芥点了点头,没接话。 “呵”轻笑一声,兰承悦看着荆芥道,“那你现在去做什么?亲自禀告少爷?方才你出来,就是为了去见他吧?” 兰承悦此人,长着一双狐狸笑眼,双眼一眯,所有情绪隐藏起来,但荆芥就是莫名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危险。 半晌,荆芥道:“我想少爷一定想尽快知道这个消息,更何况少爷睡得够久了,该叫醒他了。” 闻言嗤笑一声,兰承悦道:“你胡说什么?少爷今日醉酒,本来就不舒服了,你还要去叫醒他?” “他若是再不醒,会错过晚膳,夜间更是不得安眠。”荆芥淡淡道。 眯了眯眼,兰承悦笑容更盛,对荆芥道:“荆侍卫,是不是少爷对你太过仁慈,以至于你得意忘形?” 还不待荆芥答话,兰承悦继续道:“无论少爷是否会怪罪于你,你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统领。军令在上,没有你不听话的份。” 这话一出,气氛骤冷。 荆芥同样看着兰承悦没说话。 许久,就在兰承悦以为他自动认输的时候,听见他说:“少爷待我仁慈,我的确得意,但并未忘形。” “少爷此次南下扬州所为的是什么,兰统领难道不比我清楚?此事宜早不宜迟,更何况淮南灾民更是完全等不及。到时候若是少爷怪罪下来,难道兰统领要以一己之身,承受少爷的怒火和灾民枉死的性命吗?” “再者,兰统领,您是暗卫,三番两次在少爷面前出现,让大家都看到你的存在,这真的是好事吗?”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预想中兰承悦的愤怒并没有出现。反而是笑眯眯的,连对荆芥点头,“荆侍卫所言,我定会如实禀告少爷,也好让他看看,他留在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荆芥也笑:“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少爷知晓得定然比兰统领清楚。就不需要统领多言了。” 言罢,荆芥不再多言,绕过兰承悦,径直走到皇帝陛下门前,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见状,兰承悦在原地默立片刻,才返身离去。 房中,荆芥并没有立刻去叫皇帝陛下起床。反而是把门关上,脱力似的靠在门边。 他今天太不冷静了。 兰承悦和福喜不一样。福喜那人,一看就什么心眼都没有,情绪都写在脸上,在皇帝陛下面前,从来没给过自己好脸。 可是兰承悦 皇帝陛下信任他。他甚至就连咬牙切齿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按照常理,他本不该情绪如此外露。 这下好了,到时候兰承悦在皇帝陛下面前随意那么一说,自己的真实面目,就显露无疑了。 “哎”荆芥苦笑。 走去床边,看到皇帝陛下微红着一张脸,毫无防备地睡在那里。荆芥蹲下身,喃喃道:“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根本没你想象的那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替陛下赶跑大老鼠 华霖很久没睡那么踏实了。就在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 突然感觉脸上一阵凉意, 好像有个什么凉凉的东西在自己脸上动。 华霖伸手拦了一下, 结果反被人拦住手。 “陛下, 你该醒了。”华霖听到一个声音叫他。 还没反应过来, 土豆也开始叫他:“主人主人!快醒醒!帅哥来叫你起床啦!” “什么鬼”华霖嘟囔一句。 “”荆芥无奈, 继续给他擦脸, “陛下必须得起身了, 这一觉睡得未免太久。” “哇哦哦!帅哥好冷酷好无情哦!帅哥干得好!主人你快点起来啦!喝酒误事哦!你以后不要再喝啦!” “你真的好烦”华霖其实已清醒了大半, 只是如今整个人松懈下来,就有点想赖床, 根本不想睁眼。 说完, 华霖感觉自己脸上那个凉凉的东西突然就不动了,然后他听到:“陛下嫌我烦?好, 那我去找几只大老鼠来叫陛下起身。” “哎哎哎!别!”听到老鼠两个字,华霖再也不赖了,飞速睁开眼睛,用力抓住荆芥的手腕,露出自己最和善的笑容:“小镜子最乖了,还知道叫我起床!我这就起来了!” 荆芥此时俯身去给华霖擦脸, 如今看他就这么在自己面前笑着,失神片刻, 偏开眼睛, 道:“陛下既然睁眼了, 那就快些起身吧, 施大人方才来过了。” “哦?”一听说施阳平,华霖也来了精神,“他从栖石寺回来了?” “嗯,结果陛下迟迟不醒,就先离开了。”荆芥起身,把帕子放回去原处。 华霖闻言尴尬片刻,突然看到荆芥蹲在他面前,忙伸手拦他:“你怎么又做这个这些有福喜就够了” “福喜不在,只能由我代劳了。”荆芥绕过华霖的手,驾轻就熟地给他穿好两只靴子,然后半开玩笑道:“既然福喜能做的我也能做,那陛下身边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华霖诡异地看他一眼,福喜知道会气死的。 “毕竟我还能保护陛下,还能替陛下赶跑大老鼠。”荆芥起身,一本正经地对华霖道。 华霖瞪大眼睛,抬手指着荆芥,半天没说出话来。“你” 半晌,憋出来一句:“再乱说话我把你发配边疆!” 偏头抿唇隐去笑意,荆芥上前握住华霖的手指:“好,任凭陛下调遣。” 气得甩开他的手,华霖:“快点说正事!” 与此同时,栖石寺,一间不接待外客的佛堂。 “你给我跪下!”子心厉声呵斥一句。 子言一言不发,“噗通”一声,依言跪在了蒲团上。 方才看到那个姓施的官员时,他就知道事情暴露了。 只不过没想到暴露得那么快,他还以为可以多瞒师兄两天。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把咱们寺往死路上推!”子心气得眼前发晕,“你以为你是在给谁摆架子?那是皇上!当今圣上!差一点,全寺就要去给你的任性陪葬!” 子言低头不语。我当然知道那是皇上。可皇上又如何?昏庸无道,无德无能。比不上我师父一根头发!十个他能赔得起一个我师父吗? 骂了好一会儿,看子言一直低着他那颗犟驴脑袋,子心就知道,他根本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虽然心中气急,却好像一时间,所有力气都卸了下去。 最后,他坐在子言跪着的蒲团旁,语气说不出的疲惫:“无论如何,那是皇上。他想见师父,没有不给他见的道理。” “你还跟他说什么,空手而来,没有诚意?呵”子心无力地笑了一声,“你想要他给你什么?黄金万两?无上尊号吗?” “这次是我们命大,还有施大人从中斡旋。听闻圣上近来不知为何,脾性和善了不少,不然,你以为现在你还有机会跪在菩萨面前吗?” 子言内心冷笑,我就是不高兴他们想起师父就来找,想不起就弃如敝履!无非随便找个由头搪塞他便罢了!谁稀罕他的黄金白银和狗屁尊号! 半晌,子心道:“师父早就说过,你六根不净,佛门一道并不适合于你,这么多年,想必你也累了。明日且随我下山去与陛下赔罪,然后你就在外修行吧,不看看这大千世界,你怎么找到自己的归路。你年纪还小,不该囿于此地。” 猛地抬头,子言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师兄,不敢置信道:“师兄这是要,赶子言走吗?” 子心沉默地看着他。这是从小就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师弟,从他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性子一直顽劣。只是小时候他可以忍耐,但是现在不行了,子言到底,也该长大了。 看他半晌,子心站起身准备离开。 子言终于害怕了,跟着转身跪爬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腿:“不要!师兄不要赶子言走!子言除了栖石寺,哪里也不去!” 子心在原地闭了闭眼睛,狠狠心,道:“你在此面壁思过两个时辰,今日的斋饭便勿需吃了。明日一早,随我下山。” 说罢,挣开子言的手,离开了这间佛堂。 “师兄!”子言哭喊,可是师兄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返身摸他的头安慰。 当日傍晚,颍上通往寿春的官道上。 林蒙的副将,看看天色,驭马凑到他身边:“将军,咱得快着点了,天色不早,寿春若是过不去,咱们改道就要走夜路了!” “怎么,夜路又不是没走过,你怕什么?”林蒙目视前方,沉声道。 “属下哪里是怕!”副将撇撇嘴,“这不是皇帝陛下还在咱们阵中,若是走夜路,别人以为咱们亏待陛下” 斜视他一眼,林蒙:“别瞎扯淡了,滚到后面马车旁边守着去。” 副将耸耸肩,走了。 林蒙知道,从寿春大张旗鼓地走这一遭,营中将士怕是多有不满,他们将军竟然做这么肉蛋的决定。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不去人家脸前晃悠一圈,他们怎么知道皇帝陛下圣驾光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他说主人找不着对象 “站站住!此路不通!” 官道上的一处驿站。几个小兵把守着一道简陋的篱笆墙, 这路就算是封上了。他们看到冲自己而来的一大队人马, 慌乱之中随意推了个人出来拦住前头的林蒙。另找了个人回到驿站去报告长官。 林蒙端坐马上斜睨下方瑟瑟发抖的小兵, 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我竟不知, 南朝上下, 什么时候有人敢封我林蒙的路了?” “我我们乃是房大人部下!奉大人之命在此镇守, 不允许任何人通过!” “哦?”林蒙轻抚佩剑, “房大人, 哪个房大人?我怎么没听说过?” “是扬州刺史, 房光启房大人。” “我道是谁,”林蒙轻笑一声, 轻轻抽出一截剑身, “可这位房大人见了我还要行礼,他的话对我, 不管用。” 此话一出,那小兵又惊又怒,“你,你是何人!” “说了你也不懂,你还问什么?”林蒙懒得再和他废话,“今日我们急着赶路, 皇帝陛下身体不适,就这条路最近了, 必须得从这过, 你们让开。” 皇, 皇帝陛下? 那小兵登时愣了, 反应过来后,双腿打颤,连带着声音都颤抖起来,“没有大,大人的允许,谁,谁都不能过,我们也也是奉命行事” 他已经被吓破了胆,话都说不利索,旁边另外一个小兵见状,跳出来站到他旁边,仰头对林蒙道:“将军,您说皇帝陛下在您行阵之中,仅是您一面之词,我们不能轻易相信,还请将军让我们见一见皇帝陛” “铮——!” 那人话还没说完,林蒙剑已出鞘,弧光一闪,血流奔涌。 冷哼一声,林蒙:“你以为你是谁?陛下是你说见就能见的?” 其他人都被这一幕吓住了,手中的兵器要扬不扬地对着林蒙,看起来软趴趴的。 此处的最高长官此时终于赶到,恰好看到部下被林蒙一剑斩杀的一幕,差点吓趴在地上。 硬撑着挪过去,那人跪在林蒙面前,“将军,将军息怒!”说着还招呼他自己的一应部下:“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跪下!” 招呼完,那人回过身,低着头对林蒙道:“将军,是下面的小兵不懂事,您别生气,别生气陛下,陛下自然不是我等能面见的,可可再往前走就是疫病中心地区了,房,房大人也是为了百姓的安全着想,才在此设封”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一阵急促的气流划过他的耳旁,林蒙滴血的剑尖停留在他的下巴上,寒气逼近他的脖颈,让他连咽口唾沫都不敢。 挑起他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林蒙:“抬起头来,我们行伍中人,不喜欢低着头看地说话的怂蛋。” 那人一动不动地大睁着双眼看向林蒙,连声小心道:“是,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为了陛下的安全,才不让我们从这过?” “嗯唔”那人下意识地点头,被剑尖刺痛才反应过来,拼命抬头,“是,是这样” 静静看他半晌,林蒙收剑,抬手唤来一个部下,“去询问陛下的意思。” 不多时,林蒙的副将回来,似模似样地凑到那长官面前挥剑吓了他一下,才哈哈大笑两声,朗声对林蒙道:“老大,陛下说了,人家为咱好,咱就给人家个面子,绕一下未尝不可啊!” 地上跪成一片的众人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不过林蒙沉默的时间太长,倒是让他们又紧张起来。 终于,林蒙冷哼一声,策马转身,“回去!换道!” 与此同时,江都城中,扬州刺史府,又是另一番景象。 今日是扬州刺史房光启的五十大寿,江都一应官员富贾,纷纷前来拜访。 其中还包括,匆忙从外地赶回来的林家家主和他的续弦。 刺史府内部颇为豪华,府中搭有一个戏台,此次为了给刺史大人祝寿,请了扬州一带最好的戏班子,正在戏台子上敲敲打打。 而刺史大人的来客们,分别围坐几桌,推杯换盏,互相阿谀。 林家家主林山赫然在列。 他的位置很是有些特殊,明明身上没有任何官职,偏偏坐在了一个许多中等官员才能坐的桌上。 林山此次前往两广一带,本来是去谈一笔生意,顺带带回了一些新鲜瓜果,和特殊补品,刚好作为寿礼之一,赠予扬州刺史。 这次急匆匆地赶回江都,他人直接就来了刺史府,连家都没来得及回。 不过方才献礼的时候,刺史大人看起来甚是愉悦,那他这趟劳累,就没有白受。 想着,林山不由多饮了几杯。 “林老哥?林老哥!”一个有些粗砺的声音突然插进他们气氛文雅的饭桌上,只见一个彪形大汉,在这颇有些寒意的秋夜,袒胸露乳,端着一个酒杯一个酒壶,直冲林山而来。 “王老弟。”林山不情不愿,但也拿出了像在座的读书人一样的架子,似模似样地对来人作了个揖。这人是他的老朋友了,同时也是老对头。在江都始终被林家压着一头。想来是不太痛快的。 “林老哥,多日不见,老弟甚是想念啊!”王大汉哈哈大笑两声,给自己的酒杯满上,然后又去给林山倒酒,“来来来,咱们必须得干一个!” 说着,先仰脖喝干了杯中酒液。 “哈!”王大汉痛快地喟叹一声,毫不客气地揽住林山的肩膀,硬拉着他要和他唠嗑,不多时,话题一转,声音大到可以盖过台上的戏声:“老哥啊!听说我那侄儿,看上了个小美人?结果美人是个有獠牙的,把人给绑回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现下可还好啊?” 他刚说完,周围一圈人都不禁抬眼看过来,面色很是有些微妙。 林山眉头立刻紧皱起来,他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 难道 林山心里咯噔一下子。 肯定是广平! 出了事被人拿来笑话也就罢了,还被这猪头过来刺自己? 林山胸口气得发闷,他不清楚事情缘由,还不敢多说话,唯恐多说多错,让人进一步嘲笑。 那王大汉在这里对林山说了许多,林山都只能默默听着,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最后,那人终于说痛快了,哈哈哈大笑着走了。 林山在这里再也坐不住了,愤而起身,都忘了和刺史大人招呼一声,去女眷那里叫了自己的妻子,离开寿宴。 迅速赶回了自己家。 林家。 林广宁才刚刚从家里的铺子回来不久,还在清点林山此次带回来的东西,同时心里也在打鼓。林广平被人绑走这件事,肯定还是要和父亲说的,自己没有做出任何努力的事父亲若有心,也能知道 正想着,跟在他身边的伙计突然跑进来,急道:“大少爷,老爷老爷和夫人从刺史府回来了!” 怎么这么快? 心里一沉,林广宁直觉不太好。 “他们看神情如何?”他问。 “看,看不出来” 无奈轻叹,林广宁放下手中账本,轻声道:“走吧。” 林家主屋。 林广宁赶到的时候,林山的续弦,林广平的生母张氏正在哭哭啼啼,大喊着:“我的儿!我的儿啊!我就几天不在家,怎么还叫人给绑了去了呢” 美人哭得梨花带雨,可林山只是黑着脸坐在一旁,丝毫不假以辞色。 “父亲,姨娘。”林广宁上前,分别对二人行礼。 张氏一看到他就疯了,立刻扑上前来,抓着林广宁的衣袖,哭得更凶:“广宁!广宁啊!我自问平时待你不薄,你亲娘去得早,我知道,老爷升我为妻,占了你娘的位子,你多半是不乐意的,所以我只能终日谨小慎微,就怕惹你不高兴!” “广平平日里也叫你一声大哥,你怎么能见死不救!” “你真的不用担心广平会抢你的家产,夺你的权利!我时时告诫他了,就怕你会忧心,我都快把他养成一个废物了!你就不能饶他一命?” 林广宁听着张氏的哭闹,表情都是麻木的。你儿子是个废物,和我有什么关系?照你这么说,倒是因为我他才是个废物了? 我见死不救?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怕他夺我家产,亲自派人去把他绑起来的算了。 “难不成,要至你弟弟于死地的,就是你么?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到底是你不是!” “够了!”林山头疼地看着这一闹剧,终于出声制止张氏的哭闹。 “老爷老爷啊!广平他不定在外面受的什么罪,这么多天了,他就是死了又有谁知道!”张氏见林山发话,又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哭得眼睛都红了,嗓子也哑了,但仍旧没博得林山一点怜惜。 “来人,带夫人下去,她该休息了。”林山冷声吩咐道。 张氏被请下去了,屋中只剩林山和林广宁父子二人。二人都没有先开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你把这事情的始末,给我说清楚。”半晌,林山开口,抬眼看看自己的长子,着重道:“不得隐瞒,更不得偏颇。” “是。”林广宁低头。把林广平当日的事,一五一十地同林山说了。 他当然不会隐瞒,更不会添油加醋。他林广宁,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嚓”地一声。 林家名贵的茶杯在地上碎了一地。仿佛在昭示着林山的怒火。 林广宁见状,蹲下身想去收拾。 刚蹲下,被林山一脚踢中肩膀,整个人往旁边一歪,一只手按在了地上的碎片上。 “废物!你们这群废物!我林山怎么生了你们这些废物!”林山没有注意到林广宁的手已经受伤,大声咒骂道,“我林家的脸都被你们给丢尽了!” 又骂了半晌,摔了不少东西,林山才道:“两日,我限你两日内给我找到那个人,把广平带回来,我林家绝对不吃这个亏!” 闻言,林广宁闭了闭眼,林山现在正在气头上,这个命令下得不可谓不冲动。 他正待劝阻,结果又听到林山说:“让老四跟着你,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样,就算你弟弟再不懂事,那也是你弟弟!” 林广宁口中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浑身发冷,心里更冷。 而此时,皇帝陛下一行下榻的客栈,气氛却是其乐融融。 今天一下子得知两个绝顶好消息,华霖非常满足,连带着考校荆芥的功课都用心了不少。 和他天南海北地聊了一通,看他自己陷入思考之后,华霖不敢打扰他,默默离开他的房间,回到自己屋中。 土豆除了有时候喜欢犯花痴,有时候比较聒噪外一般都还是比较乖巧懂事的,至少在华霖干正事的时候,从来不出口打扰他。 这次华霖回到自己屋中伸个懒腰,土豆才开心地跳出来,“主人今天很高兴哦!土豆也好高兴!主人很久没那么高兴过了!” “是啊。”华霖微微一笑,坐到桌边自斟自饮,觉得这苦涩的茶叶都甜美起来。 “主人,我们玩掼蛋吧!”土豆高兴道。 “”华霖不语,掼蛋本来是他喜欢玩的,可是教会了土豆之后,貌似土豆比他更喜欢。 可是他们如今在南朝,封建时代,玩掼蛋?不太合适吧。 提议被华霖否掉了,土豆也没有不开心,反而是继续和华霖东拉西扯地说话,华霖感觉如果自己能看到土豆的样子,它一定是蹦蹦跳跳的。 不知怎的,两人的话题谈到了公锐进身上,土豆:“我不喜欢那个人!” “嗯?”华霖奇怪,“为什么?人家怎么你了。”他还挺喜欢公锐进的,虽然是个大忽悠,但是还挺好玩。 “他说主人找不着对象!”土豆愤愤不平,它家主人在白闪星的时候明明是全院最受欢迎的男神好吗?喜欢他的人,男男女女,绕白闪星好几圈好吗?竟然说主人找不到对象? “”华霖尴尬,放下茶杯,“我确实找不到啊” 华霖从不否认自己情商低的事实。在白闪星时,处过的那些,都是直接到他面前跟他说喜欢的。虽然最后都无疾而终。 华霖其实不难追,只是有很多人喜欢他,却没那么多人追求他。 但是如果你一直默默喜欢他的话,怕是一辈子都没可能和他在一起。 土豆还是很不开心,它坚定地认为它家主人是全世界,不,全宇宙最无敌好看最无敌有魅力的男人!只要有人不喜欢,那就是瞎! “好了好了好了”华霖满脸黑线地安抚土豆,“咱不聊这个了” 提起公锐进,华霖就想到他所怀有的先进的医学理论,觉得这位简直是珍宝。 想到这个,他突然灵光一现,忙对土豆道:“土豆土豆,你快帮我一起找找,看看我脑子里那堆书,有没有和中医相关的医学著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知识改变命运 华霖瞎猫一碰的灵光一现, 倒还真让他碰上了死耗子。 上一次客服给他留的书, 一部分是他自己要求的, 一部分是客服随意丢给他的。当时客服急着去和下一位客户对接, 根本没仔细看, 直接一股脑儿地把他手里有的一些比较有影响力的著作复制了一份给华霖。 华霖和土豆扒拉了许久, 刨除掉一些像《难经》c《金匮要略》之类, 南朝已存的早期中医经典, 重点关注了诸如《景岳全书》c《温病条辨》c《瘟疫论》等南朝后世才出现的著作。 这些如果能拿给公锐进他们研究, 那将事半功倍! 真实的知识改变命运! 只是如今著作是有了,可他们又面临了另外一大难题。 那就是, 华霖和土豆, 都不懂医学。 而这些以半虚拟形式存在在华霖大脑里的书籍,又只有他们两个可以看到。 可他俩看这玩意跟看天书似的, 完全半点用没有啊。 华霖和土豆对脸懵逼。 “怎么办啊主人”土豆卸下了之前的兴奋,用一种愁眉苦脸的语气对华霖道。 “”华霖也很无奈,想了想,他轻叹一声,“我抄下来吧。” “啊??”土豆大喊,“这么多字!!主人你会累死的!” 华霖苦笑, 他也知道字多啊,可是现在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能抄多少算多少吧。” 既然决定了, 那就不再犹豫, 华霖叫来福喜帮他准备笔墨纸砚, 然后开始动笔。 不过好在他虽然不懂专业医学, 但至少懂得常识。而且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解决火烧眉毛的残存鼠疫,保证未感染人群的安全。那就有目的性多了。 华霖松了口气,这么算下来,任务量轻了不少。 “主人”土豆看那软趴趴的毛笔和昏暗的油灯就心疼它家主人,这个地方条件又差,抄下那么多字来,哪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福喜在一旁,华霖也没办法出声安慰它。只好先由它去了。 看见华霖开始动笔,土豆也乖乖安静下来,不再打扰他。 抄书本身是件枯燥的事情,尤其是这些读都读不懂的专业书籍。 不过现在实在没法子,也只当给自己扩充知识面了。华霖这么安慰自己。 一个时辰后,华霖放下笔,揉揉自己酸软的手腕,闭了闭眼,吩咐福喜:“福喜,倒杯茶来。” 福喜看华霖认认真真不曾停歇地写了这么长时间的字,早就想开口提醒他注意休息了,可又怕打断他的思路,这才一直忍着。 但是现在早就过了平时华霖该就寝的时间,竟然还要喝茶,福喜不禁劝道:“主子,您该就寝了,现下不宜喝茶。” 华霖闻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时间,“我写了多久了?”他问。 “约莫一个时辰。”福喜答道。 唔才两个小时。华霖心想,两个小时,抄了大约两千字,速度还是可以。就是这毛笔写字,真是累人啊 拿起自己写的手稿,华霖沉默。刚开始字迹还能保证工整好看,后面越写越丑,丑到不想承认是自己写的。 看华霖坐在那里开始发愣,福喜又道:“主子,您该歇了” “不急。”华霖摆手。明日公锐进就要来了,他打算让公锐进早些前往疫区,那就要尽快把能抄的都抄下来。 说完,华霖重新拿起笔,对福喜道:“我要喝茶。” 福喜苦着脸去给皇帝陛下倒茶去了。 很快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华霖除了偶尔喝口茶提提神外,手下不停。 就连土豆都跟他招呼一声,自己睡觉去了,福喜在一旁也是哈欠连连。 华霖看他一眼:“若是困了就去睡吧。” 福喜脑袋一点一点的,机械地研着墨,闻言一个激灵,立刻摇头,“那怎么成!主子都还没睡!” 然后又道:“主子,您真的该歇息了。” 华霖翻了翻后面的内容,想要今晚全数抄完是不可能的,但是至少要先抄一半才行,余下的可以等之后慢慢抄下来,派人送给公锐进。 如今也差不多了,他估计,再抄一个小时,就能抄完一半。 想着,华霖对福喜道:“我还不困,不急着睡。你先回去吧。” 福喜看一眼皇帝陛下比平时小了快一半的眼睛,您不困,不困敢把眼睛睁大吗? 但是他也不敢再多说,只得道:“奴才陪着主子” 又过了一会儿,福喜觉得这样不行!皇帝陛下已经开始拿手揉眼睛了! 纠结半晌,他想到了荆芥。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那小子来劝说的话,似乎就是比自己有效些。而且那小子总是比自己办法多,怪不得主子喜欢他 福喜酸溜溜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荆芥,毕竟现在让皇帝陛下赶紧休息要紧。 “主子,奴才奴才要去茅厕”福喜艰难道,他还是头一回在皇帝陛下面前撒谎演戏,颇有些不适应。 “嗯,去吧。”华霖低头抄书,不疑有他。 福喜出门,直奔隔壁荆芥房间。灯还亮着,对方果然还没睡。 敲了好几下才有人来开门,对着荆芥那张冷脸,福喜完全不想给任何好脸色,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他尽量好声好气地和荆芥说了自己的来意,然后说:“主子已经连续写了近两个时辰了,眼睛都熬肿了”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荆芥就不见了,福喜偏头,看到他已经到了皇帝陛下门前,推门,马上进去了! “”简直没有规矩!得到陛下应允了吗你就自己推门! “我这不用伺候了,你回去歇着吧。”华霖听到有人进来,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声。 结果半晌都没有听到福喜细声细气的声音,华霖抬头一看,惊讶:“你” “陛下在写什么?不若陛下把想写的说出来,由我来写。”荆芥拿起一张华霖抄好的纸,打断他的疑问。 “不用”华霖下意识地拒绝。 “可陛下手都僵硬了,字迹也开始潦草,速度定然很慢。”荆芥指着华霖刚抄完的一张。 “字迹潦草”四个字简直是戳了华霖的肺管子,他开始动摇了。 荆芥又道:“我来替陛下动笔,大家都能早点歇息。明日还要见公先生和栖石寺的两位师父不是么?难道陛下就想顶着一双肿起来的眼睛,疲惫地同他们议事吗?” 又戳心窝子了,华霖看荆芥一眼,行吧,说不过你。 把笔搁下,华霖给他让位子,道:“那我来说,你写。有不认识不会写的,问我。” “好。”荆芥拿起皇帝陛下撂下的笔,笔杆上还残存有对方手的温度。 偏头看他两眼,荆芥:“陛下,可以开始了。” 于是华霖开始念。刚开始他还怕荆芥写字太慢,担心他跟不上自己的速度,念得非常慢。后来发现他完全游刃有余后,也不禁加快了语速。 荆芥却是越写越心惊,他们皇帝陛下,还懂医学?而且这东西,看样子是药方。而现在急着写下来的,必然是与时疫相关的药方,可这东西他又怎么知道的? 这方子不是一副两副,若真是具有针对性的解药,必然不可能需要这么多副方子。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皇帝陛下也不知道到底哪一副方子才有效,所以只能都写下来。这必然是要拿给公锐进看的。 可他究竟如何知晓这些方子的? 荆芥专心写字,没有提出任何疑问,但心中已经转过无数念头。 他们皇帝陛下,越来越神奇了。 有人帮忙做苦力,华霖轻松了不少,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偶尔指点一下荆芥的笔法。而且荆芥动手确实比他快多了。 福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假装自己从茅厕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荆芥坐在椅子上写字,皇帝陛下站在他身旁,轻声说话。一盏油灯点在二人中央,柔光将他们包裹起来,两人又都是顶好看的模样,这画面让福喜一时不想去打破。 他蓦然想到一个成语,琴瑟和谐。 猛地摇了摇头,福喜唾弃自己,呸!瞎琢磨什么! 他们主子应该和今后的皇后琴瑟和谐,有那个臭小子什么事! 福喜进了屋,装作才看到荆芥的样子:“你,你怎么在这!还不给主子关门!主子受了寒怎么办!” 荆芥专心写字,头都不抬。华霖倒是抬头看了福喜一眼,神色微妙。却也没拆穿他。 只在心里吐槽一句,戏精。 眼见没人理自己,福喜讪讪地走到桌边,默默研墨。 等二人终于把华霖今日计划的部分写完了,华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把福喜和荆芥都夸奖一遍,华霖轰他们走,倒头就睡。 翌日。 一大早,公锐进就如约来到华霖他们下榻的客栈,看到这一整间客栈空空荡荡的时候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这里大约是被那有钱人家的公子给包圆了,不禁咂舌,有钱真好。 “这位客官,请您往院儿里去。”店家来请公锐进,把他带到了客栈内部的院子。 公锐进过去,就见之前跟在贵公子身边的那位冷脸少年,在院中面无表情地舞刀弄剑。 他远远地站着,完全不敢靠近。刀剑无眼,那位小少年每每面对他就冷漠无情,有没有眼他可不敢确定。 这位小少年虽然身姿挺拔,刀剑挥舞地颇具摄人气势,但仍略显单薄。公锐进估摸着,怕是不及弱冠之龄,年岁应该是不及贵公子大的。看他跟在贵公子身边,对其颇为维护紧张,公锐进有些摸不清这人的身份。 昨日他一时激动没有考虑到这一层,现在看到了,不由开始瞎琢磨。 若说是兄弟,骨相又无一处相同,若说是主仆,可看不到这小少年有多听话。 难不成是义父子? “你在想什么?” 公锐进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才发现面前的院中早已空无一人。那个小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自己,满含戒备。 他不信任我 公锐进想。 不过这次才是正常现象,如那位公子一般,对初见之人完全信任,才是少见。 “嘿嘿”笑了两声,公锐进:“我就是被公子您的剑法迷花了眼!厉害!厉害!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底,天纵奇才!” “别废话了。”荆芥打断他的话,“我们少爷身体不适,还在熟睡,你不要去打扰。” 言罢,公锐进看到对方从怀中拿出了一叠纸,交到自己面前:“这些东西,你先看看。看就够了,什么都不要多问。” 狐疑地接过来,公锐进看了没一会儿,就傻眼了,颤抖着抬头,激动道:“这这是哪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接客1 公锐进问出口, 接收到荆芥的冷漠眼神后, 才反应过来, 人家刚刚特意和自己说:别多问。 只是, 这些方子一旦拿出去, 绝对能震惊整个南朝!他们就这么轻易给了自己? 难道说这贵公子, 出身于一个隐世不出的中医世家?他们因为某些原因, 不便出面, 所以要将自己推出去, 这才不让自己多问? 天哪,我遇到了什么样的贵人!公锐进迅速脑补了一套超能隐士悲悯众生愤而出世救治世人的完整流程, 双眼放光, 顿时觉得面前荆芥的冷漠脸都高深莫测起来。 “我不问了!我完全不想知道!”公锐进捧着那几张纸,薄薄的, 但此时在他心中,似有千斤重。 没理会他的浮夸动作,荆芥叫了小二来陪着他,转身离开了小院。 华霖醒来的时候,觉得右半边整个身子都是酸的。他很久没有连续写那么久的字了,还是用毛笔。 在床上愣愣地发了会儿呆, 华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 天光大亮。 猛地坐起身, 华霖叫道:“福喜!” “奴才在!”福喜从外面推门进来, “主子?” “什么时候了?”华霖问, “怎么不叫我?” “这,是” “不用急,才不过辰时而已。”福喜的话被荆芥打断,荆芥迤迤然抱着一盆水走进来,轻车熟路地绕过福喜把盆放到房中支架上,对华霖道,“昨夜陛下歇得太晚,喜公公念您辛苦,特意想让您多睡一会儿。” “我”福喜猛地回头看向荆芥,我有吗? 荆芥湿了个帕子递过去,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公先生已经等候陛下多时了。” 见到公锐进的时候,华霖差点没认出来,没想到那个邋里邋遢的神棍,拾掇拾掇也是人模人样的。 公锐进其人,长得其实蛮精神,浓眉大眼,高鼻阔唇,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的感觉在。 只是一开口嘛 “公子啊!公子!您真乃仙人下凡,华佗再世啊!不过公子您放心!我什么也不多问,什么也不多说!我只管说,这是神医华佗托梦给我的!您放心,我公锐进别的不敢说,自己的嘴还是管得住的!您的身份,我决计不会透露半分!” 华霖看着公锐进激动到通红的一张脸,满脑袋问号,什么情况? 看到他挥舞着的那一沓纸,才反应过来,偏头看了看荆芥和福喜。 荆芥见状,走出来道:“我看公先生一个人等着无聊,就提前把东西给他看了。” “嗯。”华霖点点头。这东西有一小部分过过荆芥的手,他能猜出来是给公锐进看的并不奇怪,如果猜不出来,华霖才是要反思一下自己的教学是不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无论荆芥还是公锐进,竟然都没有对这些不应该出现在现在的东西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疑问。 难道南朝人士的接受度都那么好的么? 他明明理由都想好了。 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东西比公锐进单独提出的不成体系的思想更加超前,只怕仍会有人不能接受,这个时候,公锐进的大忽悠能力如果得以展现,那会让这东西的传播显得更加具有说服力。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可以给公锐进提供官府的支持。这才是最大的说服力。 想着,华霖正色起来,把他需要公锐进做的事情一一告知,最后道:“公先生,这些东西你不必讳莫如深,本来就是造福百姓的好东西,我需要你做的,是有效地应用。你且拿着他们到颍上去,那里距离寿春最近,并且暂时安全,到了那里去找颍上县令,他自会接待你,助你成事。” 说完,华霖又指指赵奉予,对公锐进道:“公先生且跟着赵老去,他会给你准备好一切。” “啊是,是!”公锐进看着气质突然变了的华霖,猛然有些不适应。 现在的华霖,和他最初在大街上见到的那个,在酒楼里一起喝酒谈天时的那个,都不一样。 听他桩桩件件吩咐这些事,公锐进莫名升起一种臣服感和信任感。仿佛只要跟着他的命令去做,就没有不能成功的事。 公锐进心中突然涌起莫大的信心,真该叫那皇宫里的狗皇帝看看!南朝就是有这样的人,才能傲立中原! 满怀信心地跟着赵奉予走出华霖的房间,公锐进现在看赵奉予都觉得这位慈眉善目的老管家绝对也是个世外高人! 赵奉予给了公锐进两封信,指着其中一封交代他:“这是给颍上县令看的,另一封是给你的。你只需完成上面交代的任务,少爷不会亏待于你。” 公锐进展开给自己的那封信,看到上面的条目,不禁一愣:“少爷要资助我开医馆?” “不开医馆怎么治病救人?”赵奉予又递给他一个小包袱,“这些盘缠供你在路上用,你无需节省,用最快的速度抵达颍上便可。” 贵公子替他准备得太过周到,公锐进心中感动,一时有些说不出话,半晌,他道:“敢问咱们少爷尊姓?医馆当冠上他的名姓才好。”说完想起什么,又补上一句,“若是不方便告知,那就罢了。” 赵奉予看他两眼,道:“你且起名,叫做‘国医馆’吧。” 送走公锐进,华霖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 连带着多喝了两碗白粥。 席间,赵奉予没忍住问华霖:“少爷,您就那么放心那个公锐进?我看他未免太浮滑了些。” 笑笑,华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看这人虽然口花花了些,但提到百姓时的表情,却也是装不出来的。更何况,承悦他们也不是吃素的。” 说话间,店家小二前来禀报,说有两位师父求见。 华霖精神一振:“请他们到我房间。” 来得只有两人,其中子言华霖已经见过,另一位面生的,必然就是子心了。 昨日施阳平的说法是,那日子言对他的冷待,不能代表栖石寺。只是即便如此,华霖也很奇怪,究竟是什么让子言对自己抱有如此敌意? 子心和子言二人来到华霖房间,在小二离开后,立刻双双跪地。子心率先开口给华霖赔罪:“贫僧子心,特携师弟前来向陛下赔罪!那日子言多有无礼之处,还望陛下念他年幼,网开一面!” 说着,子心用力磕头,伏在地上。 华霖静静品茶,没有立刻表态。 就在房中另外几人都不由看向华霖时,他才淡淡开口:“关于此事,朕需要一个解释。” 此话一出,屋中顿时安静了些许。 荆芥不由看向主位,随意坐着的皇帝陛下,他还是头一回,在皇帝陛下身上看到类似于帝王威严的东西。旁边福喜连大气都不敢出,而首当其冲的子心师父,在这深秋时节,额角滑落一滴汗。 “贫,贫僧,是贫僧教导不周” “和师兄没有关系。”子言打断子心的话,“一切都是子言自作主张,师兄和栖石寺众人都不知情,皇帝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住口!”子心着急地训斥一声,连声对华霖道:“陛下,子言性子顽劣,不分轻重,自自师父圆寂后,他便一直郁郁寡欢,那日他也是失心疯了,这才冲撞了陛下” “师父是被人谋杀的!根本不算圆寂!他老人家一定死不瞑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接客2 “师父是被人谋杀的!根本不算圆寂!他老人家一定死不瞑目!” 华霖手猛地顿住, 抬眼看向子言。 年纪轻轻的小和尚双眼通红, 脸上挂着两行泪, 从他白净的面皮上滚过, 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在场众人, 除了屋子中央跪着的两师兄弟, 无不心惊。 华霖更是心中剧震, 他怎么也没想到 半晌, 华霖回神, 声音有些不稳:“你们先起来。” 缓了缓,他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月前, 师父得知寿春疫情后便坐不住了。”子言淡漠开口, 眼神空洞,“他曾多次前往扬州刺史府, 劝说刺史大人及早考虑措施,保护百姓,却都无功而返。师父心中不忍,直到一月前,他老人家亲自前往寿春,回来后还告知我们, 将要在寺中举办法事,为灾民祈福, 为亡者超度。” “结果就在第二日, 师父晨间下山一趟, 回来时却身受重伤。连那一晚都没熬过去。无论我们如何询问, 师父都不肯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许我们张扬此事,不许我们继续办法事,他说栖石寺,从今以后,就要靠我们师兄弟二人了。” 说到这里,子言突然冷笑一声:“为了维持寺中香火和僧人生计,此事我们没有对外透露半分,夹着尾巴做人,甚至没有体体面面地为他送行” 说完,他看向华霖:“师父一心向善,不求回报,却落得如此下场,含冤而逝,甚至死后都不得安宁,个中缘由,还需要子言多言么?皇帝陛下,您如今还想见师父么?” 华霖闻言沉默良久,胸口好像堵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发闷。 话已至此,已经不需要说得更露骨了。而且他知道,子言他们不会,也不敢拿这种事骗自己。 深吸一口气,他看向子言和低头沉默的子心,沉声道:“朕来晚了。” 闭了闭眼,华霖强压下心中的烦闷,对子心二人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完成未竟的心愿。” “你们放心,朕绝不会,让智隐大师白白牺牲。” 约莫一个时辰后。 福喜出去送子心二人离开,房中只剩华霖c赵奉予c荆芥三人。 三人俱是沉默,房中落针可闻。 华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有些失神。 智隐大师一事,完全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他怎么也料想不到,扬州刺史,竟猖狂至此。 正思考间,突然有小二在门外禀报,另有一人求见。 强打精神,华霖问:“什么人?” “那人只说他叫林广宁。” 闭眼努力想了片刻,华霖发觉自己完全想不起来这是哪位。有些烦躁地摆摆手,华霖:“不见。” 小二应下,就要出门,却被荆芥拦下:“等等。” 看向华霖,荆芥道:“少爷可能忘了,林广宁是那登徒子的大哥,林山的长子。” 闻言有了些印象,华霖心中愈加烦躁,事情真是都赶到一块儿去了。林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他最烦的时候来,真是会找时候 轻叹一声,华霖刚想开口说话,又听到荆芥说:“少爷若是不愿见他,大可不见。但是不如我替少爷去见见林广宁,看看他的来意也好。况且若是凡事都需要少爷亲力亲为,那要我们何用?” 看他半晌,华霖点头,“去吧。” 的确,荆芥说得对,他只有一个人,若是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还不得累死。 林广宁在这间客栈等了挺长时间。 这一行人,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甚至在昨日都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紫云楼。因此林广宁想找到他们并不困难。 但他却始终无法得知他们的来历和身份。 越是如此,越是验证了林广宁最初的猜想—— 这一行人并不简单。 他们根本没把林家和林家的威胁放在眼里。 “呵”这么想着,林广宁不由冷笑出声,可怜他的父亲大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二位慢走” “多谢您,不必送了” 正想着,几个人从楼上下来。林广宁抬眼去看,不由心中一惊,栖石寺的两位师父为什么会在这里? 除了达官显贵,他想象不到任何会让他们亲自拜访的存在 难道 林广宁眉头紧皱,一直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客栈。 还没等他咂摸出个滋味来,方才和那两位师父一起的胖胖的男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板着一张脸问他:“你是何人?方才为何一直盯着我们?!” 还不待林广宁回话,客栈的小二从楼上下来,躬身对他道:“公子请您上楼。” 那胖胖的男子又狐疑地看他几眼,没再说什么,返身上楼了。 林广宁也打起精神,跟在小二后面上了楼。 他带来的家丁都被拦在了外面,林广宁不免心中惴惴,若是对方不讲道理,那他也没办法 “小兄弟,敢问这些贵人们,是什么身份?”林广宁走到二楼拐角处时,拦下带路的小二,敲敲塞给他一锭银子。 谁知小二完全不收,向后躲过他的手,垂头道:“小的只是个粗使伙计,大人们的身份小的怎敢妄言,还望公子不要为难小人。” 愣了愣,林广宁没有多言,收回手,也没有责怪他,笑笑,放他离开了。 他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但那未免太离谱 摇摇头,他轻叹一声,敲响了面前的房门。 既来之,则安之吧。 与他所想的完全不同,房中仅有一个少年,看年纪,比他那纨绔弟弟林广平还要小。 回想一下先前家丁和他汇报的情况,林广宁心中有了判断。 这位并非是他要找的正主。 虽然对方年纪不大,但林广宁并未轻视,反而在对方还未有所动作之前,先对其行了个礼。 荆芥安然受了林广宁这个礼,直接开口道:“令弟出言不逊,冒犯我家少爷,林公子今日前来,是商讨如何赔偿我们少爷所受的损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接客3 “什么?”林广宁不可置信地反问。 他还没见过一上来就敢找他们索要赔偿的。 半晌, 看那少年似乎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林广宁也正色道:“这位公子, 我是诚心来谈判的” “令弟如今在我们手里, 您若是想接他回去, 那便赔偿我们少爷的损失, 若是不想, 那我们之间便没什么好谈的。”荆芥打断他的话, 冷声道。 眼见对方如此态度, 林广宁要气笑了:“那公子是想要我们如何赔偿?” 荆芥终于抬眼看他:“早就听闻,林家乃扬州首富, 丝绸生意做遍全国, 家中粮食布匹,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想来林家财大气粗, 必然也不是那种不认账不要脸面的人。” “您若是想接令弟回府,只需给出黄金百两,粮食千石,丝绸百匹。那我们立刻便可以放人。” “除此之外,令弟大庭广众之下辱了我们少爷颜面,自然也应付出代价。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只需令弟在回去的路上同时向我们少爷道歉,那咱们之间就算是两清了。” 荆芥说完, 林广宁彻底笑出了声, “公子还真是把我们林家当冤大头了, 您这一开口, 就抵得上咱们房大人五年的俸禄了。这么大数额,我做不了这个主。” 荆芥没想到林广宁竟然会主动提到房光启,玩味地笑笑,他道:“房大人为官清廉,自是比不上林公子家财万贯。” 说完,他收了笑容:“这个要求对林家不是什么难事,林公子必然也知道,若是您认为这些钱财换不得令弟一条性命,那您便请回吧。” “公子年纪不大,胃口倒是不小。但是林某也有句话想告诫公子,凡事留一线,做人不能太绝。” 荆芥不按套路出牌的表现在林广宁眼里实在毫无诚意可言,他不禁也有些火气。 然而在他说完这话后,对方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并未接话,显然是打定主意,一绝到底了。 “哼!不知所谓!”怒视他片刻,林广宁甩甩袖子,走了。 看着他离开,荆芥无所谓地起身,去隔壁向皇帝陛下复命。 隔壁福喜还在奇怪,他本以为楼下那人是来见他们主子的,结果竟然是见荆芥那臭小子的? 别是和荆芥一伙反叛的同党吧! 福喜把自己的担忧急切地告知了皇帝陛下。 华霖听后看他几眼,心中感叹福喜真是个活宝,可以和土豆并列了。 安抚地拍拍福喜,华霖一时间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 福喜还想趁机和主子多说几句荆芥那小子是如何的阴险狡诈,好叫主子不要被他纯良的外表蒙蔽,荆芥就敲门了。 荆芥进屋后不知怎的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不明所以地看了福喜两眼。 “咳,小镜子”华霖及时开口打断他们二人无声的对峙,“他来是想带走林广平?” “嗯。”荆芥回身,走到他身边坐下,把方才和林广宁的对话全数和华霖复述了一遍。 听完沉默良久,华霖神色复杂,看着荆芥感叹:“你这是完全不给他们脸啊。” 荆芥倒了杯茶,递到华霖面前,看着他道:“是他们自己不要脸,怎么能怪我?反正此事他们冒犯陛下在先,决计不能轻饶。” 孩子护着自己,华霖挺开心,食指轻点茶杯,思索片刻,他恍然挑眉看向荆芥:“你想故意激怒他们?好把事情闹大,让他们去求助房光启?” 荆芥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眼眸低垂,目光落在皇帝陛下轻轻握着茶杯的手指上,修长白皙,质感比之白瓷茶杯丝毫不差。 下一秒,那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皇帝陛下拍了拍他的肩,由衷道:“阴险。” 荆芥全当这是夸赞,安心收下了。 林广宁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客栈,对方趾高气昂的样子让他愤怒非常。 迅速回到了自己家,结果甫一进门,刚巧就遇上了从外头回来的张氏。张氏一看见他就扑过去:“林广宁!你弟弟如今在外面被奸人所害,不知死活!你却还如此优哉游哉,我以前真是错看了你了!你就是个没心肝的白眼狼!人面兽心的狗东西” 林广宁脚步猛地顿住,忽然转身面向张氏,这话他本已经听得麻木了,但这次,张氏这通谩骂却突然浇熄了他的一腔怒火,心底苦笑两声,他究竟在愤怒什么呢? 张氏看到他这不同以往的反应,明显地一愣,旋即往后退两步,声音更大:“你这是干什么?怎么你还要打我不成?!” 没理会她的撒泼,林广宁:“张姨娘,我刚从广平那儿回来,正要去向父亲禀报,您可要随我一同去吗?” 张氏一听,喜上眉梢:“去!当然要去!有我在,你休想再诓骗老爷!” 冷冷看她一眼,林广宁径直走向主屋。 林山知道今日林广宁是去和那些人谈判的,因此一直等在家中。听闻林广宁回来,急急地赶到了主屋大厅。 看到张氏同林广宁一同进屋时,林山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坐上主位,林山急切道:“他们都说什么了?” 把荆芥所提的要求对他们说了一遍,林广宁便静立一旁,只等着看戏。 听到“黄金百两c粮食千石c丝绸百匹”这些要求后,林山面色铁青,抬手摔碎了手边的茶碗。 张氏刚开始也愣了神,脸上喜色不再,见到林山的反应后,更是彻底慌了。冲到林山身边,张氏声嘶力竭地哭喊:“老爷,老爷会救广平的吧?啊!如今广平孤身在外,不知死活啊老爷!难不成广平还比不上这些身外之物来得重要吗?老爷啊” 林山的火气被她这哭喊弄得更旺,挥手推开张氏,林山:“住口!都是你养的废物儿子!” 说完他又走到林广宁面前,“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成,我们林家的脸简直要被你们丢尽了!” 头猛地偏向一边,林广宁木然片刻,抬手捂住自己阵阵发麻的右脸,回头正视他的父亲,哆嗦着嘴唇,轻声道:“父亲,儿有一计。” 在华霖他们接连招待了公锐进,子言c子心二人还有林广宁之后,一直到晚上都相安无事。 临睡前,华霖还颇为可惜地对荆芥道:“到现在都无事发生,林家估计认怂了。” 然而一觉过后,第二日一大早,林广宁就带着所有荆芥所要求的赎金,来打了皇帝陛下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反常 对于林家如此轻易就接受了他们的要求, 还二话不说, 这么迅速地直接把东西送了过来, 华霖和荆芥都没有预料到。 依旧由荆芥单独去见林广宁。 再次见到林广宁, 荆芥感觉有些奇怪。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究竟奇怪在哪里。 对方今日, 无论他说什么羞辱林家的话, 都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非要说的话荆芥觉得他太过冷静, 冷静到了冷漠的程度, 以至于他完全感知不到这个人的情绪。 照理来说,不该如此。 特意当着对方的面把所有赎金查验一遍, 荆芥错眼看了看林广宁的面色, 始终面无表情,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 荆芥心中愈发疑惑, 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如此转变? 待所有财物交接完毕,荆芥才带林广宁去见华霖。 林广宁在看到华霖的一瞬间也愣了一下,怪不得他那弟弟 他直勾勾盯着华霖看得时间过长,荆芥面色微冷, “林公子若是没话对我们少爷说,那便请回吧。” 恍然回神, 林广宁偏开眼睛, 神情倨傲:“公子所要求的东西我已经全数送到了, 此事我们林家认栽。但公子做事如此决绝, 当心不要乐极生悲才是。” 闻言长眉一挑,华霖:“你在威胁我?” “呵”林广宁冷笑,“公子张口便是黄金百两,如此巨额财富傍身,公子一个在江都没有根基的外来人,夜间能否安寝还不一定,又何须我来威胁。” 看他半晌,华霖也轻笑一声:“这就不劳您费心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那便带着您的宝贝弟弟回吧。” 冷哼一声,林广宁甩袖子走了。 荆芥回头看了看华霖,出门跟了出去。 客栈柴房。 见到林广平的时候,林广宁差点没认出来,现在这个灰头土脸,披头散发,眼神呆滞,周身散发阵阵恶臭的野人,是自己那个光鲜跳脱,不可一世的纨绔弟弟。 林广平在这昏暗粗陋的柴房被关了五日,除了每日午时,会有侍卫扔给他两个冷馒头外,他不知时间流逝,接触不到任何人气。 初见林广宁时,他眼睛亮了一瞬,但并无动作,甚至还往墙角缩了缩,喃喃道:“假的都是假的” 也许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家人来救他的场景,但时间一久,失望变成了绝望,如今见到真人,他都不敢相信了。 荆芥又看林广宁一眼,对方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漠,即便是见到如此狼狈的林广平,眼中依旧毫无波澜。让人不禁怀疑,方才对着华霖放狠话的那个人,是假的。 “你们去扶他起来。”林广宁抬手指了两个家丁。 那两人面露难堪之色,但碍于主子的命令不好违背,还是忍着不愿上前架起了林广平。 林广平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但虚弱的他完全无法挣脱自己家的家丁,只得机械地被搀扶着,走到林广宁面前。 看着他软绵绵垂着的右手和恐惧的眼神,林广宁心想,只怕不仅是手,连整个人都废了。 “走。”林广宁不再看他,转身欲要离开。 “等等。”荆芥拦住他们,“林公子是否忘了些什么?” 林广宁回头,“你还想做什么?” “昨日我们说的是,令弟在回去的路上同时向我们少爷道歉,那咱们之间才算是两清了。”荆芥淡淡道。 说完,他抬手叫来店小二,小二手中拿着一块穿了绳子的木牌,上面贴了一张宣纸,纸上三个大字——“我有罪”。 荆芥指了指林广平,小二上前,把那罪牌挂在了他脖子上。 做完这一切,荆芥才对林广宁道:“希望林公子可以让令弟从紫云楼前走着回家。” 他说完,林广宁面色终于松动,不由多看他两眼,只是终究没说什么,带着林广平离开了。 荆芥在原地立了片刻,忽然想到什么,心里一慌,快步离开柴房,向华霖房中跑去。 “陛下,荆芥此举如此羞辱林家,对方恼羞成怒,一定会对您怀恨在心,为了雪耻会不择手段也说不定。” 荆芥到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 房中所有该在的人都在,不该在的兰承悦也在。方才那句话就是他说的。 荆芥进去的时候,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众人纷纷看向他。 他谁也没看,径直走到华霖跟前,低垂着头,小声道:“他们走了。” “好。”华霖应了一声,蓦然觉得荆芥这个表情可怜巴巴的,指指自己旁边的椅子,他道,“辛苦了,你先坐。” 看到他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态度,荆芥才猛然松了口气。 坐下后,大家都等着荆芥转述他同林广宁的交涉细节,他却是先看一眼兰承悦,道:“兰统领说的没错,林家一定会报复。但是,我觉得林广宁那番话,或许别有一番深意。” 说罢,他将林广宁今日的反常举动细细向华霖说了一遍。 “的确奇怪。”赵奉予道,“看这样子,他对陛下的愤怒像是故意装出来的。” 华霖也点头,现在再想,之前他说那些话,似乎是在提醒他们?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华霖轻声道,他想不通。 纵然林广宁不喜欢自己的弟弟,但没必要和自己的整个家族站在对立面上。 “陛下,如若此事当真,那您就不能再继续住在此处!”兰承悦道,“臣恳请陛下,立刻移驾!” “等等,”华霖制止他的劝说,“先不急。” 细思片刻,他问兰承悦,“最近林家一直都没动静么?” “呃”兰承悦一顿,半晌后才答道:“真要说有什么大事就是林家家主,林山回来了。” 接着,他将前两日林山怒气冲冲回到林家的事向华霖说了一遍。 听完,华霖抬眼看他,沉声道:“这些事,你应该早些告诉朕。” 他话音刚落,兰承悦已经跪下,“是臣失职,陛下息怒!” 华霖任他跪着没管,在想林广宁的事。林山回来,那边能理解为什么林家会突然找上门来了。 而如果林广宁真是变着法地在帮他们的话,那他还真必须留在这间客栈里了。 想着,他道:“兰承悦,你此番失误,朕不会计较,但是,若是再有下一次,那便革去你统领一职。” “是!”兰承悦双手抱拳,躬身行礼,“臣谨记在心!” “好了,你先起来吧。”华霖语气缓和下来,“今晚朕哪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是夜。 戌时一过,华霖坐在自己房中,清晰地听到外面一阵吵闹声。 荆芥和兰承悦并其他几位高级侍卫小心护在他身周,哪也不让他去。 华霖知道如今永靖帝这副身子骨不抗造,也不会跑出去作死。 便只乖乖呆在房间里听着外面的动静,只是外面的声音持续得比他预想中要久,虽然对方最后还是被禁军全数击败了,但他们的战力,可比他所预料的强太多了。 “难不成真是强盗?”华霖奇怪,出去看到一溜儿整齐的黑衣人时更疑惑了。 “少爷,对方训练有素,不可小觑!”负责在外面同他们作战的侍卫出来禀报,“小的已经审问过了,他们坚决不肯透露身份!” 让他们继续审问,华霖几人回到房间商讨,在华霖提出自己的想法后,荆芥表示反对。 “我觉得他们不是强盗,反而像是杀手组织。”荆芥道。 “为什么?”华霖不解,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荆芥:“强盗们大多良莠不齐,各自为战,一盘散沙,而像今晚行动如此规整的团队,更像是收钱办事的杀手组织的作风。” “嗯”华霖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些东西荆芥比他懂得多,他决定听强盗头子的。 “所以林家还是有嫌疑,他们多半是想买|凶杀人。”华霖道。 “没错,”荆芥点头,“还能把他们运过来的财物再拿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收获 华霖房中。 “主子, 这林家眼中, 当真是没有王法了!”福喜愤怒道, “他们犯得可是株连九族的死罪!您直接一道圣旨下去, 定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你道为什么他林家敢如此猖狂?”华霖看他一眼, 对他的急躁表示不满。 “因为他们背后是房光启。”荆芥插了一句。 华霖对他笑笑, “小镜子聪明。” “主子您还笑呢!”福喜快急死了, “他们今天敢雇佣黑手来害人, 明日就敢明着来了!您身边就这么些侍卫, 到时候他们明着来了,您怎么着?” “不怕他们来, 就怕他们不来。”荆芥又插了一句。 华霖对他点头以兹鼓励。 福喜一张胖脸被荆芥气歪了:“你不跟着劝主子, 还撺掇主子犯险,你究竟是何居心!” “是帮陛下一劳永逸的居心。”荆芥不紧不慢地给华霖倒了茶, “再说,有我我们在,陛下不会有危险。” 赵奉予在一旁看够了戏,及时开口打断他们:“陛下,福喜说的不无道理,若是当真把那房光启给逼急了, 六亲不认,单凭兰统领带队的这些侍卫, 只怕不能护您周全。” 他这话一出, 华霖才想起来, 剑戟营赶往江都一事, 还没和赵奉予通气呢 干咳一声,华霖把这些计划和赵奉予说了一下,也好让老人家不要太过忧心。 只要到时候剑戟营一到,就算扬州刺史带头反了,他都不怕。 甚至还有点期待。 说话间,兰承悦进来禀报,他们的审问终于出结果了。 “陛下,有人忍不住招了。他们就是林山雇来的,目的就是要把您绑回去,还有偷运走白日运来的粮食财物。酬金就是那批东西的一半。” 这结果没什么新意,并不出乎意料,只是再听到对方亲口承认,众人不免还是有些生气。 华霖心里苦叹,有些无力:“在遍地闹荒的时候,他们竟然还能一下子拿得出粮食千石。”由此不难看出,他们究竟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说完,他又问兰承悦:“咱们可还有人手,将这批东西尽快运往淮南义仓?” 兰承悦:“有,但是您派往了栖石寺十人,施大人家五人,林家五人。如今跟着出来的兄弟只剩下了三十人在您身边,人数已经很少了。臣最多可以再派五人去往寿春,粮食和金子丝绸,只能运送其中一样” “那就先运粮食,如今粮食可比金子宝贵多了。”华霖拍板,然后又道,“五人护送太少了吧?你且再多加五人,万一路上遭遇匪盗,那不是完蛋了。” “不成啊陛下!”兰承悦反对,“绝对不成!” 另外几人同样坚决反对,华霖无奈,最后只得道:“那你们就去找一家镖局护送,总之,这批粮食一定要安全送到淮南义仓,不许有任何闪失。” “是!”兰承悦领命。犹豫片刻,他又道:“陛下不如您直接去栖石寺暂住可好?那里毕竟清净,况且也不用再分流人手。” “这个主意好!”福喜立刻响应,“主子,如今子心师父他们也在准备法事了,您提前过去,也熟悉熟悉流程” “不行。”华霖想也不想地拒绝,“朕若走了,林家去哪里刺杀朕?” “”兰承悦和福喜都沉默了。 华霖又吩咐:“承悦,你们继续盯紧林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林家。 得知行动失败后,林山第三次气得摔碎了手边的杯子。 这次他们请了江都最狠厉的杀手组织——黑蜘蛛——前去刺杀对方,结果却依旧无功而返。 林广宁在一旁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没有生气,反而松了口气。 在林山停止摔东西后,他开口劝道:“父亲,连黑蜘蛛都奈何不了他们,可见对方颇有些来头,依儿子看,这事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怎么说,也是广平有错在先” “胡说八道!”林山抬手就扔了一个瓷瓶过来摔到林广宁身上,“我林山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中用的儿子!如此懦弱!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你竟然还想就这么算了!无能至极!” 林山把所有能想到的谩骂的词骂了林广宁一通后,火气越升越旺,口不择言道:“都是你这个废物办事不力!屡次三番丢我们林家的脸!这件事你无需再管了,谁知道你在其中究竟是何身份!” 说到这,林山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若不是对林家的家底足够了解,怎么会如此恰好地提出一个既让他们刚好掏得起,又让他们肉痛无比的条件呢? “哼!”冷哼一声,林山:“铺子的事你也先不用管了,我让老四派人去做,你给我好好呆在家里反思几天!” 闻言愣在原地,林广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暴怒的父亲,他这是被褫夺了权力? “还愣着干什么?滚吧!” 木然地走出主屋,林广宁一路失神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进院,就看到空旷的小院里多了一站一坐的两个人。 坐着的那个看面貌和林广宁有几分相像,但体型瘦弱,眉目也更柔和些。 “阿琼!”林广宁一看见他,快步走过去,急道:“你怎么不在屋里躺着,出来做什么!再冻坏了!” 被唤做阿琼的男子,面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润,看到林广宁回来高兴地叫了他一声:“大哥,我看今天日头好,就出来晒晒太阳,顺便来看看你。” 林广宁立刻心软了,也不再埋怨他不爱惜身子,给他掖了掖腿上的被子,又吩咐一旁站着的小厮去灌个暖手壶来。 看着二弟只能坐在轮椅上的腿,林广宁心里难受:“对不起,阿琼。”他努力了很久,也没能给二弟治好腿。 林广宁的胞弟,林广琼,打小就多灾多难的。他们生母怀他的时候,身体就一直很差,以至于林广琼出生后,身子也虚弱。而还没等到他会说话,他们生母便撒手人寰。 没多久,林山扶了马上也要生产的妾室上位,在其诞下林广平后,亲爹不疼,后娘不爱的两兄弟,只剩下了彼此,相依为命。 林广琼由于身体的原因,再加上他母亲生他不久便亡故,林家人大多对他唯恐避之不及,认为他是个丧气的扫把星。 日子久了,恐怕就连林山,都忘了自己还有个残废二儿子。 算下来,林广琼只比林广平大不到一岁,过的日子却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 如今父亲不让他再管铺子的事,几乎是废了他在林家的地位,那以后他们两兄弟,可还怎么过? 眼见林广宁不说话,林广琼安慰他:“没事的大哥,我这样也挺好,反正我哪也不想去在屋子里,也能静下心读书。” 勉强对他挤出一个笑,林广宁暗下决心,好歹他在此钻营多年,不能说把他废了,就把他废了。 哪怕是为了阿琼。 另一边,一怒之下赶走了林广宁的林山,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在有黑蜘蛛的人来林家找他要酬金的时候,他彻底忍不住了,第二日一大早,就赶往了扬州刺史府。 很快,刚刚杀了林家威风,还平白发了一笔横财的华霖也得知了这一消息,顿时开心地多吃了两碗饭。 也是时候和他们正面清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智商被压制 扬州刺史府。 林山一大早就赶来这里,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 直到刺史大人用完早膳才得到一个面见的机会。 林山一腔憋屈的怒火, 如今见到房光启, 只想他能尽快帮自己主持“公道”。 “大人!”林山一进屋就跪了下去, “求大人救救我们林家吧!我们就要活不下去了!” “哎哎哎, ”房光启的贴身管家, 兼职幕僚王坦见状, 迅速上前扶起林山, “林老爷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慢慢儿说,就凭咱们的关系, 咱们大人还能不帮您怎么的?” 房光启也开口道:“林山啊, 坐下说吧,你这一上来就要死要活的, 真是给了老朽很大压力啊。” “林山不敢!”林山惶恐低头,“只是此事太过紧急,小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求助大人” “哈哈”笑了两声,房光启:“你直说吧。” 林山将这几日和华霖一来一往的交锋同房光启说了一遍,着重表示了对方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就是不把房光启放在眼里。 房光启听完,面色微愠, 只是这愠怒却是对着林山的:“林山, 你是你, 我是我, 这你可要分个明了。难道你在外面,就是这么宣扬你我之间的关系的?” 林山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咱们之间的关系江都还有谁不知道吗?嘴上却恭恭敬敬地对房光启道歉:“是小民的错!只是,谁人不知大人一力扶持江都的工商业,这才让小民这些小本生意能发展起来,您就是小民的再造恩人,衣食父母!” 他说完,房光启面色才缓和下来,道:“那你此次前来,是想如何让老朽助你啊?” “小民不敢支使大人,只是,大人,那贱民从小民这里讹走了百两黄金,千石粮食并百匹丝绸,这笔巨额财富,他一个突然出现的外来人,大人且派人去查验一下,随便说他个来路不明”林山说到这,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房光启眼睛微眯,不经意地闪过一道精光被林山捕捉,他知道这话是说在对方心坎上了,连忙加了一把火:“据说那贱民,还颇有些姿色,大人只要将其捉住,那他自是任由大人处置。” 房光启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笑容一敛,问道:“你说黑蜘蛛的人都奈何不了他们?” 林山一哽:“是但是那纯属是黑蜘蛛的人太过无能!那贱民所带护卫也许非常精锐,但数量一定不会太多,若是您的府兵前去必然可以一击即中!他们绝无反抗之力!” “我看此事还要再议。”房光启却是摇头,没接受他这奉承,“若是对方当真有精锐护卫傍身,那便不是那么好拿捏的,老朽贸然派兵,只怕会引起动乱到时候若是百姓恐慌,为了安抚,又是一大笔支出啊” “他们从小民这讹走的东西,自然都是大人的!”林山咬牙道。 房光启面色彻底冷下来,没接他这个话茬。 林山有些慌神,不解为何房光启态度突然如此。 “林老爷,您这话说得就不对了,”王坦在一旁适时开口,“那批东西,应该叫做赃物!既然是赃物,那便是要充公的,而且一时半会儿,哪能随便就拿出来动用了?” 他话说到这,林山心里一寒,那么多财物,他们竟然还不满意?简直是贪得无厌! 但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看着房光启眯着眼睛的老狐狸样,林山狠了狠心,道:“大人,若是此事能成,那咱们的买卖,小民愿意多让利一成!” 此话一出,房光启立刻来了精神,轻轻转动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此话当真?” “当真!” “好,”房光启哈哈大笑两声,吩咐王坦,“带林山去立个字据,此事你亲自去安排!” 另一边,华霖他们也在用过早膳后,得到了林山赶往扬州刺史府的消息。 不用想都知道,这家伙一定是去搬救兵了。 只是一整天,左等右等,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对方找上门来,华霖不禁有些失望。 这个房光启,动作真是够慢的啊。 得知他这个想法,就连荆芥都无奈了。 他们皇帝陛下一副憋坏了的样子,只等着拿房光启开刀了。 不过他们虽然没有等来房光启,却等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子言拿着一个不大的包袱来到皇帝陛下的客栈时,他自己都是懵的。 虽然皇帝陛下没有怪罪他们,栖石寺也没有任何损失,但是师兄当时说要让他出寺游历的话,却也不完全是气话。 那日他们从皇帝陛下的客栈回到栖石寺,师兄便将他带到了寺中一应僧人面前,宣布他即将出寺修行的事情,让他连反抗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其他僧人都非常羡慕,但只有子言知道,这是师兄对他的惩罚。 师兄依旧是怪他的。 回想起今日下山前,师兄拿了一个小包袱,嘱咐他:“里面有银钱和你的度牒,若是找不到寺庙居住那就去客栈,不必节省,若是银两用完了,随时可以回来寺中。出门在外,记得收敛自己的脾气,没人会像师兄弟们那样惯着你” 子言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没有哭了,他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从他记事开始,还是第一次独自离开栖石寺。 还不知道究竟何时才能回去,被师兄接纳。 下了山茫然地走了许久,走到这间客栈时,他才意识到,里面住着的是那位皇帝陛下。 荆芥出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位小师父呆立在他们客栈门口,问了问小二怎么回事,小二解释:“这位师父已经在此站了许久了,小的去叫他,他也没个反应” 荆芥也不为难他,点头示意自己来处理,走到子言身边,直接一掌挥了过去。 对危险下意识的敏感性,让子言瞬间回神,后移一步,躲过了这一掌。 再看向荆芥时,双眼已恢复了清明。 “施主这是何意?”子言警惕道。 “叫你不要挡路。”荆芥随口答了一句。 “”子言转身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大街,周身大约一尺,都只有他们二人,真不知道自己挡的是哪门子的路。 看他没事了,荆芥转身想走,被子言拦住:“施主要去何处?” 拨开他的手,荆芥:“书画铺子。” 他此次出门,是因为抄书的纸用完了,被皇帝陛下打发出来采买。 反正也无处可去,子言索性跟在他身后,好歹这是个自己认识的人。 荆芥也无所谓地任他他跟着,反正真要有什么事,对方会主动开口的。 果然,在跟着荆芥到了书画铺子后,子言忍不住了:“施主,难道不问问小僧有何事吗?” 荆芥头也不回,拿了一沓宣纸给掌柜的,随口问:“你有什么事?” “我被师兄赶出来了。”子言低垂着头,有气无力道。 “哦。”荆芥应了一声,接过掌柜给他包好的东西,抬步出了店铺。 子言愣了愣,猛地追出去,“哦?我都被师兄赶出来了!你就哦!” “你被赶出来,跟我有什么关系?”荆芥脚步顿住,错眼看他一眼。 “我” 看着他半是悲伤半是愤怒的眼神,荆芥无动于衷,毫不留情:“你现在离开了寺院,该做的是去找自己将来的去处,而不是随便找个人,哭诉自己的悲惨。”说着他看了看天色,“大约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黑了,你若是再不尽快,今晚可能就要露宿街头了。” 子言愣在原地,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悲戚,原来离开栖石寺,自己就是个废物么? 荆芥回到客栈,那个小和尚并没有跟上来。 去找华霖的时候,荆芥想了想,还是把这事告诉了他。 听罢,华霖皱眉:“为什么会把他赶出寺院?”从那日子心和子言来见他的表现看,子心无疑是非常疼爱这个小师弟的。 顿了顿,荆芥:“我猜是因为陛下。” “因为我?”华霖不解,声音都拐了个弯,旋即反应过来,搁下笔,抬手揉了揉额头,他真的很无奈,“我也没拿他们怎么样啊” 荆芥走到桌前,把华霖抄好的手稿整理了一下,轻声道:“是因为陛下,但也不是因为陛下。” “咱有话直说吧”华霖头疼地看他一眼,有种智商被压制的感觉。 他绕不过这个弯来。 “子言小师父,是因为对陛下无礼而被子心师父训斥的。虽然陛下仁慈,没有怪罪他们,但这终究暴露了子言师父太过单纯任性的缺点,险些酿成大祸。”荆芥慢慢悠悠道,“子心师父让他离开栖石寺,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在帮他。” 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华霖:“你的意思是,子心是为了让子言自立自强?” 荆芥点头:“正是。” 华霖:“那我要不要也让你出去历练一下?”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救驾 就在林山找到房光启, 二者之间达成了一个不可告人的协议之后, 房光启颇为开怀。刺史府中几个只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干活儿的官员, 都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位大人的好心情。 王坦见到主子心情好, 赶忙走上前出主意, 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大人, 这林山竟然同意在那暴利的买卖上让利一成, 可见他真是恨毒了那几个外来人啊!不若大人到时候, 把那人抓过来后, 就交给他去处置!这样一来能卖他个好儿,二来还免得他心生怨气, 今后若是不听话了岂不难办?” 闻言, 房光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 林山还特意和他强调那外来人的主子姿色不错,想来能让他那猪头三儿子闯下如此大祸的, 应该的确十分出众。 只是房光启对此却并不如何心动,他虽爱金银财宝,玩弄权力,但并不贪图美色。自古美色误人,古今上下,因为一个色字而折腰的英雄好汉, 不知凡几。他房光启绝对不会如此! 既然对那人没兴趣,不如把他送给林山, 权当卖个人情。 想着, 房光启又愉悦了几分, 对王坦吩咐:“明日你亲自带人前去, 务必将那人完完整整地抓回来,给林山送去。” 眼见自己的意见被采用,王坦高高兴兴地应下:“是。” 正说话间,一个下人急切地进来禀报,“大,大人!大事不好了!” 房光启眉头立刻皱起,这些冒冒失失的狗奴才,丁大点事也要说成是大事不好了。好心情被破坏了一半,房光启没什么好气地冷哼一声。 王坦在一旁,替他问道:“什么事?” “寿,寿春那边传来急报,说两日前,剑戟营的将军林蒙带兵,经过了寿春!而且皇帝陛下也在行阵之中!” 此话一出,房光启和王坦都彻底愣住。 “你,你说谁?”王坦不敢置信地问道。 “皇帝陛下!” “咣!”房光启猛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双眼紧盯那个下人:“陛下可是要往江都来?” “小,小的不知来报信的军士已经累倒了,只和小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陛下来扬州做什么”房光启喃喃道,“还经过了寿春难道?!” 双眼猛地睁大,房光启:“陛下是来查看疫情的?!” 如若当真如此,那寿春的境况和他下令封路的事情,陛下一定都看到了!说不定就连他私吞了赈灾银的事,陛下也心知肚明! “大人!大人莫慌!”王坦挥手叫那来禀报的下人离开,赶忙出声发表意见,他的任务就是替主子排忧解难,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大人,依下官之见,此事未必那般复杂。” 闻言,房光启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大人,咱们江都,美景美食美酒美女,哪样也不比京都差。陛下少年即位,如今成功从林相手中夺权不足三年,从未出过京都,此次兴许只是南下游玩也说不准呢。” 王坦细细地给房光启分析永靖帝近年来的昏庸行为,说到他终年不理朝政,出兵西戎只是因为看上了西戎的小公主后,房光启终于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 王坦:“更何况,陛下年纪轻轻,经不起什么诱惑,若陛下当真到咱们江都来了,那大人只要将其伺候好了,定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说不定陛下一高兴,还能封您为相呢!” 颇为认同地点点头,房光启吩咐王坦:“你明日就去花楼,挑选几个干净的姑娘小倌,□□好了,到时候献给陛下!”说完又嘱咐道,“还有别庄那边,加派人手给我看好了!” “那答应林山的事” “你不用管了,找个别的人去。你只尽心,把招待陛下的事给办好!” “是!” 第二日。 一直到午膳之前,华霖和荆芥都在专心致志地埋头抄书,好不容易得到了两日空闲,并且心怀某种激动的期待,华霖抄书的效率都提高了不少。 终于赶在用午膳前把所有华霖认为现阶段可能用到的药方都给抄完了,华霖将手稿都整理好后,装在一个信封里,吩咐兰承悦派人,给公锐进送去。 兰承悦不情不愿地接过信封领命而去了,心中不由庆幸,好在送信这差事,只需要一个人。 终于搞定了一件事,华霖瘫在椅子上机械地捶着自己的肩膀,眼神呆滞。 “哦哦!主人你竟然真的做到了!”土豆在他脑海中欢呼,“你以前可是最讨厌做这些无聊机械的工作的!主人你真棒!” 华霖心里苦,不禁回道:“形势比人强啊,我有什么办法” “嗯?”一旁的荆芥听到他的低喃,问道,“陛下说什么?” “没什么”华霖伸个懒腰,向前没骨头地趴在桌子上,“感叹自己命苦。” 这个姿势,真是要多不雅有多不雅。华霖觉得现在的自己像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都懒得抬头的那种。 正在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放弃治疗趴着的时候,突然感觉一双手抚上了他的后颈。 华霖吓得一抖,“你干什么?” “陛下一直低垂着头,右臂悬空,握笔写字,现在一定很累吧?”荆芥道。 累得要死的华霖,艰难又疲惫地点了点头。 他甚至突然觉得,荆芥这清冷的声音,还有点好听。 一定是累迷糊了。 “那我来给陛下按揉一下,不然之后见了房光启,陛下连腰都直不起来,岂不是很丢脸?” “”华霖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嘲笑自己现在这个咸鱼一样的姿势。 过分。 眼见他不说话,荆芥无意识地轻笑一声,开始给他按摩。 不多时,华霖决定收回刚才那句话。 肌肉的酸软被另一种奇异的感觉所取代,微微发麻,但是又有一丝放松感,确实很舒服。 想不到荆芥竟然还有这种手艺!就算他刚才故意嘲笑他,也都可以原谅了! “小镜子。”华霖严肃地叫了他一声。 “嗯?” “你真的只有十八岁吗?” “当然。”荆芥无奈,他们皇帝陛下的思路,有时候出其的跳跃。 “那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还这么贴心!”华霖发自内心地赞美,“以后谁要是嫁给你做媳妇,一定很幸福。” 而且你还会是未来的皇帝,嫁给你还能做皇后。 可惜封建时代的皇帝,大多三宫六院,只怕难以专情。 华霖发散思维,越想越远,没有注意到肩膀上的手微不可查地一顿。 荆芥看着皇帝陛下细白的后颈,嘴角微微勾了勾。正要开口说什么,听见房门“咚”地响了两声,接着就看见福喜推门而入。 福喜也不管什么礼法不礼法的了,进门就急切地喊:“主子!官——”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皇帝陛下无声无息地半趴在桌边,而他身后的荆芥,正在掐着陛下的脖子! 福喜眼睛立刻就红了,凄厉地叫了一声:“主——子——!” 这个混蛋对他们主子做了什么!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听见福喜的叫声,华霖着实吓了一跳,他正在考虑着回宫以后要不要撮合一下花溪小公主和荆芥的事,转眼又想到公主今年不过十岁,现在就想这些未免也太早了些。 抬手护了护自己的耳朵,华霖无奈:“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福喜的尖叫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华霖:“主子您,您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华霖大概也猜到福喜在脑补些什么,有些无语。直起身来,他道:“好了说正事吧。” 荆芥的手还放在皇帝陛下的肩膀上,福喜也明白了方才是个天大的误会,不太敢看荆芥,低头回道:“官府的人来了。” “哦?终于来了。”华霖立刻就来了精神,“下去看看。” “军爷,您有话好说” “滚开!” “敢拦大爷的路,我看你们这是不想活了!” 下到一楼,华霖就看到几个官兵推搡着店里的伙计,掌柜的瑟瑟发抖地站在一旁,畏惧地缩着头。 华霖看了看兰承悦,对方会意,立刻上前挡住那官兵的拳头,把小二拉开,让他们和掌柜的都躲到后院去。 几个官兵鱼贯而入,瞬间占据了整个大堂。 方才那个被兰承悦挡开的官兵看着兰承悦,仰着脖子拿鼻孔对着他,大声道:“你就是这的头儿?” 还不待他回话,一个人突然挤进来,对那官兵道:“军爷,这不是头儿,那个才是。”他指了指后面被几个人护着的华霖。 那官兵顺着他指的方向向后看去,色眯眯地笑了笑,“果然俊俏!” 瞪了兰承悦一眼,他向华霖的方向走去,向后抚了抚自己的头发,斜着眼睛对华霖道:“有人到官府报案,说是家中丢失了大量财物,偷盗者曾在此地出现,我奉命来此查看” 说完,他大手一挥,“去,给我搜!任何房间都不要落下!” 他身后的官兵应声而动,从华霖几人身边挤过,冲上了二楼。 华霖在旁冷眼看着,一言不发。 很快,一个官兵下楼,手中拿着几个金条,递给那人,“大人!搜出大量黄金和丝绸!”接着又小声凑在他耳边:“不见粮食。” “哼,这也足够了。”那人冷哼一声,道,“把他们给我抓起来!所有黄金一并没收!”说着亲自上前,就要动手去抓华霖。 荆芥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在他动作的同时从华霖身侧冲了出去,抬手荡开那人的胳膊,借着去势,胳膊弯曲,一记肘击重重击在那人眼窝,在其倒地之后上前一步踩在他胸口。 “我看谁敢动陛下一根头发。” 其余官兵不知是被荆芥急速的动作吓懵了,还是被他的话吓懵,此时都没有动作,傻眼地看着这眨眼便发生的一切。 荆芥脚底下的人捂着自己一只眼睛,用残存的那只看着那群怂蛋,厉声叫道:“蠢货!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抓起来!皇帝陛下会住在这破地方吗?!” 那些人似乎是找到了主心骨,纷纷挥剑要往前冲,结果还没冲出两步,一道道惨叫声接连在他们背后响起。 不过几息时间,所有官兵都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地上。 而后,几个身着红甲,全副武装的人跨过他们,走到华霖跟前,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为首的那位首先开口:“剑戟营林蒙,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进能冲锋陷阵 在场所有先前不知情的人, 都懵了。 尤其是之前对着华霖张牙舞爪的官兵头子,此时捂着自己的一只眼睛,叫都叫不出来。 华霖环视一圈,对林蒙他们点了点头,轻声道:“都起来吧。” 林蒙起身,看他一眼, 问道:“陛下,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华霖没接话, 从福喜那拿过林广宁先前立的字据, 走到那官兵头子面前, 淡淡道:“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屋子里的那些, 是林家心甘情愿赔付给朕的, 并非不义之财。” 说完, 他又让荆芥把这些官差方才从楼上拿下来的几根金条从官兵头子怀里搜出来, 放在手里颠了颠:“这些黄金, 都是淮南灾民的,一两都不能少。” 扫他们一眼, 华霖转身上楼, 留下一句:“若是你们房大人还有什么事,让他亲自来见朕, 朕随时恭候。” 看着皇帝陛下他们都上楼了, 剑戟营的副将留下负责在客栈周围布防, 看了看躺的满地的官兵,啧了两声,“还不滚?愣在这里等陛下回心转意,返回来治你们的罪?” 方才还在咿咿呀呀的官兵们纷纷鲤鱼打挺,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客栈。 看着他们,副将嗤笑一声,嘲笑一句:“孬种!” 客栈二楼。 林蒙他们到的正是时候,今日的午膳就权当为剑戟营的将士们接风洗尘。 如今华霖身份曝光,客栈的厨子便不能继续用了。几个侍卫去了紫云楼取饭菜,在此期间,林蒙也换了便装,向皇帝陛下复命。 “自月前接到陛下的回信,臣便尽快解决了西戎诸事,立刻赶往江都。好在紧赶慢赶,终归是赶上了。此次虽是骑兵先行,大军在后,但若那房光启当真有反叛之心意图伤害陛下,也足够惩治他们了。” 说完,林蒙突然转身看向赵奉予,道:“陛下英勇果敢,但此行依旧非常危险,出了任何闪失都是我们无法承受的。陛下只带五十暗卫出宫,老师为何不加以劝阻?” 赵奉予一哽,胡子抖了两抖,没好气地看了林蒙两眼。看你老师我告老了就爬到我头上去了?那是我想劝就能劝得住的吗?你知不知道你老师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被拉来的老壮丁? 华霖闻言也是一顿。他知道林蒙这话,明着是在说赵奉予,实则是变着法儿地埋汰自己,怪自己太过鲁莽。 沉默片刻,华霖果断换了个话题:“将军,江都的一家富户,轻易便可以拿出粮食千石,可见其家中富足。而房光启私自卖官鬻爵,与这些富商沆瀣一气,不一定吃了多少好处,必定也是家底丰厚。” “如今我们人手充足,切记要派人盯紧了房光启和他的狗腿们,让他们把吃下去的,都给还回来。” “是。”林蒙应下,“臣已经派人赶往了江都近郊的扬州正仓,还有周边的庄子,一旦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定然不会放过,细细追查。” 几人又商量了下栖石寺法事的事和将来派人去主持扩建国医馆的事,很快,便有人来报,午膳均已备好,可以入席。 众人刚刚坐好没多久,又有人来说,房光启房大人求见。 华霖挑眉,来得还挺快。 但是 “房大人真是好大的威风,要没收咱们陛下的财物呢!”福喜看着房光启就生气,拿鼻孔对着他,趾高气昂地说,“陛下现下正在用膳,还要为林将军接风洗尘,房大人若是有事就在此候着,若是无事便先回吧。” 说完,福喜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想到房光启那慌里慌张的样子,福喜顿觉心中一片舒泰,憋屈了这么多天,看主子怎么收拾你这个狗官! 房光启呆坐在这间客栈的座椅上,心中一片混乱。 什么情况?皇帝陛下不是才刚到江都?怎么他们要替林山教训的那个人就成了皇帝陛下呢? 先前屁滚尿流爬回了刺史府的几个官兵见到房光启后,吓得连个话也说不清。他一听说皇帝陛下已经到了江都,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 而看到这周围全副武装的将士,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王坦跟在一旁,看房光启满头大汗,忧思焦虑的样子,心中不禁一动。他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军士都安静地站着,没人注意他们。 悄悄凑到房光启耳边,王坦轻声道:“大人,看情况,咱们估计是不小心被林山给坑了!陛下一定是不想惊动大人,先到江都来玩了一玩,结果谁知被林家三子给撞上了,那不长眼的冒犯了陛下,被陛下给收拾了一顿,林山又不知陛下身份,这才求到了大人这里。” “但是,下官认为,大人不必担忧,咱们毕竟不知道是陛下圣驾光临,虽说确有冒犯,但大人只需诚恳地向陛下认个错,再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林山身上,陛下也没理由怪罪大人,最多罚些俸禄也就罢了。” “大人自先帝在时便已入仕,如今更是陛下的股肱之臣,陛下就算考虑到民心稳定,也定然不会轻易治重罪,大人大可放心。接下来,咱们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伺候好陛下便成了!” 说着,王坦又四处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大人,下官方才看到几个侍卫模样的人,就前几天还去过花楼!说不得当时陛下也在” “当真?”房光启眼睛一亮。 “当真!”王坦嘿嘿一笑,“陛下起先不肯以真实身份示人,许是厌烦了人前人后簇拥的日子,想体验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当一个普通富贵少爷,和花楼多情女子来一番露水姻缘,别有一番风味呢” 听罢,房光启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此话有理。”说完又眉头一皱,“那陛下现在为何不见本官?” “咳”干咳一声,王坦:“咱们毕竟是冒犯了陛下,陛下也许还在气头上,咱们且先等一等,等陛下消了气,大人再出面,主动向陛下认罪!大人放心,下官已经给陛下预备好了上等的‘礼物’” 楼上,众人慢慢悠悠地喝酒谈天,全然不顾楼下被晾着的房光启。 华霖心情转好,不由多喝了几杯。 在他第不知道多少次伸手的时候,荆芥赶在他前面先拿走了他的酒杯,换上了一杯茶水。 华霖手一顿,不满地看他两眼,荆芥淡然回望,冲他微微摇头。 半晌,华霖认输,屈辱地仰头,干掉了苦涩的茶。 二人的互动尽收林蒙眼底。他这才注意到荆芥这个生面孔,看向他的眼神,也不由多了几分探寻的意味。 再看一旁的赵奉予和福喜,面不改色,显然对此情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陛下,这位是?”林蒙直接开口询问。他一向有一说一,没有藏着掖着的习惯,无论对谁。 华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位还是陌生人,给荆芥和林蒙互相介绍了下对方。 有心想让他们之间能搞好关系,华霖特意说明了自己把荆芥当成亲弟弟看待,还说他年纪不大,会的不少。 进能冲锋陷阵,退能下笔成文。 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谁要是不和他交个朋友,那简直就是天大的损失。 面无表情地听完皇帝陛下的夸赞,林蒙看向同样面无表情的荆芥,对方什么都没说,静静给陛下添了一杯茶。 华霖顺手拿起来喝掉,润润了嗓子,总结陈词:“总之是个好孩子,将军以后多教教他带兵打仗。”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后,几人终于吃饱喝足,宣房光启觐见。 华霖早就想好了,就这点事,治房光启一个大不敬的罪都难,对方还大可以把责任都往林家人身上推,把自己给抹干净。 虽然林家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华霖现在更想治的,还是房光启。 若是不能将其一击必杀,那就不能打草惊蛇,让他有所防备。 果然,不出他所料,房光启一见到他,认错态度倒是良好,只是一直在说“自己有眼无珠,不知陛下圣驾光临,听信了林山那小人的谗言,请陛下治罪。”之类的废话。 是以,装模作样地对房光启发了一通脾气,华霖终究没有治他的罪。 房光启跪着哭诉了半天,看皇帝陛下面色终于和缓下来,心中顿觉王坦说得靠谱,不由又多了几分自信,谄媚地对华霖说:“陛下,咱们江都山灵水秀,这养出来的人也是一茬赛一茬得好!臣给陛下预备了一份大礼?不若陛下移驾臣府中,也好叫臣好好伺候陛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大礼 此话一出, 众人皆惊。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要给自己送美人? 华霖错眼看了看一脸谄媚的房光启。 估计他以为,只要找个美女把自己伺候好了,就一切万事大吉了吧。 心里冷笑,华霖面上不动声色,挺开心地对房光启笑笑,“爱卿有心了。” 荆芥闻言, 眼神微动,偏头看了他一眼。 房光启听到皇帝陛下这么说, 信心更足:“那陛下何时移驾臣府中?” “朕在这儿住得挺好, 不打算挪地儿了。但是房爱卿的大礼”华霖顿了顿, 轻笑一声,“朕收下了。” 没说几句, 华霖借口自己乏了要休息, 打发房光启走了。 待房光启离开后, 屋中剩余几人纷纷看向华霖, 神色各异。 荆芥依旧是那张冰块脸, 没什么表情, 但华霖莫名觉得他周身气压更低了几分 福喜倒是喜滋滋的,一张胖脸笑开了花。也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赵奉予则是一脸担忧, 看着华霖, 欲言又止。 林蒙最耿直,直接开口:“陛下, 风尘女子身份低贱, 可供一时玩乐, 但不应带回宫中。更何况”林蒙顿了顿,继续道,“陛下还有同西戎首领的约定在身,三年不得选秀纳妃充实后宫。” “”华霖无语。 想得真远。 他当然不可能去和房光启送来的美人共度春宵,几个人赶紧一起想个法子,怎么既能维持自己昏庸好色,喜怒无常的暴君人设不崩,又能保自己,也保那小姑娘一个清白才是。 还得让姑娘以为她被自己占了。 听着几人的计划,福喜整个笑脸垮掉,僵在脸上,内心一片冰凉。 自从他们主子醒来就再也不曾亲近女色,本来他还想着,如果这次主子能重燃激情,最好再添个龙嗣 结果 再说房光启,刚从皇帝陛下那里出来就变了个脸色,叫来一个家丁,怒道:“去!把林山那个混蛋给我叫来!” 皇帝陛下方才虽然生气,倒没提治他们罪的事。想来陛下这次从林山那坑走了一些财物,可能已经出了气了。但是皇帝陛下不对付,房光启却是生气得很,若不是因为林家,自己今日能如此被动吗? 升官的机会都被他们给毁了! 林山一直派人盯着华霖那边的客栈,得知这位竟然是皇帝陛下的时间不比房光启晚多少,此时正在家中焦头烂额地乱转。 怎么偏生招惹到了最招惹不起的那位呢? 林山现在只想把林广平剁了。 听到房光启要叫他过去后,林山却蓦然冷静下来。 是了,还有房大人。 房大人,和他们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如今房大人都没事,是不是陛下,并没有怪罪下来? 毕竟陛下已经要走了那么多金银 想到这,林山稍稍镇定,去了刺史府。 他们招惹到的仇人是皇帝陛下这件事,很快也传到了林广宁耳朵里。 虽然非常震惊,但是又觉得这在情理之中。 毕竟这伙人先前表现出的种种都太不一般了。 回想起前几日在皇帝陛下那里遇到的栖石寺的师父们,林广宁惊觉,陛下此次来到江都,或许并不简单。 也许他当日那个决定,可以给他们换来一线生机。 当晚,接近晚膳时分,华霖见到了房光启给自己送的“大礼”。 一群娇滴滴的美人,身着水袖长裙,抱着琵琶古琴,还有几个面貌清秀的少年,各自抱着一个朱漆食盒,来到了华霖下榻的客栈。 华霖数了数,一共十个美女,并六个少年。 华霖都惊呆了,房光启这是想把自己给榨干。 美人们齐齐见过礼后,舞乐开场,少年们将带来的膳食摆好,留下两个坐在华霖身边,一个要为他斟酒,一个要喂他吃菜。 华霖非常不习惯,尴尬得要命,准备借用一下永靖帝的喜怒无常人设来自救。 努力维持面部表情不崩,华霖冷着一张脸,静静盯着那少年,用力扮演高深莫测。 可是盯了许久,把那少年看的手都在抖了,华霖也没想到自己该说什么才能又有气势,又变|态。 那少年看起来比荆芥还要小一些,瘦弱的身体微弱地颤抖着,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眼睫低垂,不敢看华霖。 当真是我见犹怜。 华霖根本就说不出什么重话。 “”喜怒无常真难演。 华霖想骂脏话。 “陛下这不用你们伺候,下去吧。” 就在华霖快要把那少年看哭了的时候,一个宛如天使一般的声音出现了。 华霖错眼看了看刚回来的荆芥,大大地松了口气,看向他的双眼只装着两个字:感恩。 荆芥手里拿着一个酒壶,没理会他“含情脉脉”的目光,待那两个少年离开后,代替了他们的位置,站在华霖左手边,替他斟酒。 奇怪地看他两眼,华霖觉得他好像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 “你去哪儿了?”华霖问。拿起酒杯,仰脖。 荆芥:“为陛下备‘酒’。” “”已经喝到了他备的“酒”,华霖顿了顿,认命地喝了下去。 场中的美人们还在老老实实地跳舞,一曲舞毕,再换一个曲子时,气氛明显热烈许多,没多久,其中便有一人往华霖身边凑。 看她的装扮,同别人有些区别,更繁复华丽。 想来是房光启的主推人选。 女子方才不知是否看到了皇帝陛下对那少年的“长久的注视”,此时凑到华霖身边的时候,华霖觉得她的恐惧都要凝成实质了。 但是,她还是颤抖着身子,要往华霖身上贴。 华霖都闻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儿了,正要开口说话,突然,他右手边的一个菜碟不知怎地,从桌边翻了下去,汤汁沾染了那姑娘一身,还溅起一些到华霖身上。 这一下子,姑娘所有的勇气都没了,后退两步颤抖着跪伏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 华霖适时皱眉开口:“下去。”又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盘子为什么自己掉下去了,但是危机解决,完美。 福喜在不远处目睹了一切,瞪着荆芥,真想立刻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但是现在皇帝陛下身上被撒了汤汁,他还要去伺候陛下更衣。 离开宴会后,华霖彻底松懈下来,端着暴君的架子真是太累人了。 福喜看他,忍不住又劝:“主子,您就没有一个喜欢的?” 华霖愣了愣,想到方才那些少男少女们。 房光启找来的这些美人,看起来年纪都很小,就像是饱满欲放的花骨朵,青涩诱人。 也许某些大老爷们,就喜欢这一类的。 但华霖不是,华霖只想到他们也许还未成年。 别说共度春宵了,看她们跳那艳舞,华霖都觉得罪恶感爆棚。 摇了摇头,华霖:“朕不喜欢这种。” 苦着脸,福喜:“那您喜欢什么样的?” 如今咱们宫中,别说皇子了,连皇后都没有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秘辛” “那您喜欢什么样的啊?” 华霖闻言一愣。 这个问题他好像真没想过。 在白闪星的时候, 他醉心学术,一个人过日子也没人管他,没想过这个事。 到了南朝,就更没想过了。 他能在南朝停留多久都还不一定,想这么多干吗? 就算今后要找个人结为夫妻共同生活,那也要在把南朝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 荆芥可以独当一面之后,他离开京都, 恢复成一个普通平民老百姓后再考虑的事。 这么说起来荆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独当一面呢? 华霖有些头疼。 荆芥这孩子吧, 聪颖, 善学,也不辞辛劳, 但是他毕竟还太年轻, 最重要的是, 没有根基。 别看现在大家对他的存在都没什么异议, 但这是因为有自己力排众议保着他。 如果自己现在宣布传位荆芥然后跑路, 恐怕林蒙和赵奉予一家, 会第一个跳出来,杀之以绝后患。 越想越觉得自己退位遥遥无期。 华霖更头疼了。他一点都不想做这个皇帝, 又累又无趣。 该想想怎么给荆芥培植势力了。 福喜看皇帝陛下眉头微锁, 也不说话,心里有些紧张, 小心地叫了声:“主子?” “啊?你说什么?”华霖思路被打断, 回神反问。 “主子奴才看方才那女子无论是面貌, 还是气质身段,都颇为出众,若是您只要有点喜欢,不妨试试奴才一定把她拾掇干净了给您送去。”福喜苦口婆心,努力劝说,“主子克制是好事,但凡事过犹不及啊咱们宫里现在都还没有皇子,这将来可怎么办呐?” “”怎么办也不关我的事。华霖拒绝接他这个话茬。 本来按照历史进程,永靖帝的治世再有大半年也就结束了,他不幸来接了这个亡国之君的班,替他照顾他的子民已经很辛苦了,还想帮他延续王朝生命? 别闹了,不干。 南朝,终归是要消逝在历史中的。 只是王朝更迭,大多伴随着腥风血雨,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受苦受难。他能做到的,就是让这件事尽可能温和地实现。 想着,华霖微笑地看着福喜,一字一句道:“朕,不喜欢女人。” “???!!!”福喜愣在当场。片刻后,不顾礼法,大睁着眼睛紧盯着皇帝陛下一张美艳的脸,“主,主,主,主” “别主了。”华霖打断他,“方才那种话,今后不要再说。” 希望这样能堵住福喜的嘴,让自己能清净地度过今后在皇宫中的日子。 被皇帝陛下告知了那样的“秘辛”后,福喜整个人都是飘的。他甚至对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产生了怀疑,毕竟从小到大,主子都是喜欢女子的啊 一直到晚上华霖就寝的时间,福喜都没有找回自己的魂儿,机械地随手点了个人,就让人带她去沐浴了。 当晚,按照他们白日制定的计划,从房光启送来的“大礼”中,随便挑了个女子,送到华霖房中。其他人就让他们住在了客栈的其它空房。 被选中的姑娘诚惶诚恐地被洗干净了送到华霖房中,看到眉眼如画的皇帝陛下,激动地话都说不出,她没想到,那么多同伴,被选中的会是自己。 她不敢抬头细看,只敢偷偷地瞧,越瞧越觉得,陛下真好看。这么好看的男人,又是当今至高无上的帝王 风流多情,俊美无俦的年轻帝王,多么引人遐思的存在。 今晚,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努力伺候好陛下,今后,飞黄腾达也不是没有可能。 想着,女子抛却了所有的恐惧,抬手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魅惑地轻声喊着:“陛下” 然而皇帝陛下拦住了她解衣带的动作,指了指桌上的酒杯,“喝了它。” 女子回身一看,桌上摆着两个酒杯。脸上红霞飞过,她心中更是欣喜,难道陛下还要同自己喝合卺酒?陛下真是个多情浪漫的男人!想着,看向华霖的眼神,不由更深情,也更羞涩。 走到桌边,女子拿起那两个小酒杯,走到华霖身边,要递一杯给他。 结果皇帝陛下不接,“两杯都是你的。” “???”女子愣住。旋即想通,也许陛下是担心自己放不开,喝酒助兴。 想着,她干脆地仰头喝干了两杯酒。 喝完,她确实觉得身体一热,面前的皇帝陛下面目越发深邃起来,更好看了 “陛下陛——” 话没说完,她突觉身子一软,倒在床榻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呼”华霖吐出一口气。就怕这迷药药力不够强,他还特意准备了两杯,还好很快就倒了。 房门被推开,福喜和荆芥从外面进来,还有掌柜家的夫人。 看了看荆芥手里拿着的活鸡,华霖有些迟疑:“没有现成的吗?或者在厨房处理好了再拿来也成啊” “在厨房处理好,只能放到碗中,到时候便没有滴落下来的效果,血量多少也不好控制。”荆芥淡淡道。 “”谁还会特意去看这个啊 华霖真的无奈了,而且荆芥怎么这么懂? 看他神色微妙,荆芥解释一句:“是夫人告诉我的。” 华霖:“开始吧。 “陛下若是害怕杀鸡的场面,可以先行离开。”荆芥贴心提醒。 “”华霖白他一眼。他还不至于会怕这些。 等福喜在床上铺好一块白布,荆芥拿着那只梗着脖子的母鸡,走到床边,捏着它的脖子,手起刀落,鸡头一歪,一小股鸡血从血管中喷出,滴溅在床上的白布上,像朵朵红梅开绽。 弄好这些,华霖几人出了房间,留掌柜夫人继续做后续的伪装。 荆芥将英勇就义的老母鸡交给了小二,让他送到了厨房,明天熬汤喝。 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好,荆芥看着华霖,问了句:“陛下今夜在哪歇息?” 华霖还没什么反应,一旁的福喜听到这话,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之前还没觉得有什么,可就在前不久,皇帝陛下才和他说过,陛下不喜欢女人! 再联想到先前陛下曾经和荆芥同床的事 “不成!”福喜突然大声道。 华霖和荆芥吓了一跳,都看向他,“怎么了?”华霖问。 “主子!”福喜扑过来,抓住华霖一只手臂,“主子奴才已经替主子备好了!奴才给主子带路!” 华霖对自己在哪睡没有意见,只要没有老鼠,就可以。 既然福喜都准备好了,他就跟着去了。走前还回头看了看荆芥,嘱咐他回去别忘了读书。 好好学习才是根本,有没有根基都要先提升自身实力! 两日后,房光启克制了两天,终于忍不住,再次求见皇帝陛下。看到皇帝陛下身边作陪的女子,他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放下了。 这么看来,陛下玩得很高兴嘛! “陛下难得驾临江都,先前是臣招待不周,还请陛下给臣一个机会,将功补过,尽心侍奉陛下!这江都的美食美景,臣一定都完好地呈到陛下跟前来!”房光启道,心中甚觉得意,他一定能把陛下伺候高兴了,然后升官! 结果却听到皇帝陛下说:“美食美景都不必了,劳烦房爱卿,带朕到扬州正仓走一趟吧。”华霖微微一笑,“淮南有疫,流民遍地,朕本以为江都富庶,应有不少存粮。但是一路走来,淮南一带各县,朕从未见过一家粥棚。” 听罢,房光启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皇帝陛下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带着笑的,但声音里分明没有多少温度。 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突然要去看正仓?还提到了疫情? 他心思急转,想找个借口搪塞陛下,但心里着急,越发语无伦次:“正,正仓远在城外,路途遥远陛下万金之躯,实在不”不多时,他额头上急出了冷汗,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好了。”华霖开口,“你只需要带朕前去便是,不必多言。” 没有办法,房光启颤抖着领命了。 路上,房光启独自骑马,终于慢慢冷静下来。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 陛下没有过问他的政绩,不过问他疫情,直接就要前往正仓,除了早有准备,没有别的解释。 房光启全身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了个彻底,冷得彻骨。 果然,正如他最初所想的那样,陛下早就知道了一切。 也许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可陛下一向不管这些,为何会突然如此? 房光启又犹豫了。 也许,也许陛下只是一时兴起?随便去看看也说不定呢? 更何况,他们也早有准备,不必如此紧张。 只要把一切都隐藏好,那就没有问题。若是陛下当真是冲着自己来的 房光启眼中划过一抹狠厉。 决不能坐以待毙。 扬州正仓是扬州一带最大的官仓,坐落在江都近郊。 抵达扬州正仓,看着遍地粮窖,华霖感叹:“官仓老鼠大如斗,见人开仓亦不走。” 由此可见,官仓是多么富庶,多么重要的存在。在封建时代,堪称王朝命脉。 “下一句便是‘健儿无粮百姓饥,谁遣朝朝入君口?’”荆芥接了华霖的话。 “”华霖一哽,羞愧地替永靖帝认错,“是我,都是我的错。” 看他半晌,荆芥:“我不是那个意思” “错就是错了。”华霖笑笑,“为自己的错误找借口,不是大丈夫所为。” 看着房光启过来了,两人都没有再多说。 在房光启的带领下步入正仓。 就在昨日傍晚,华霖接到密报,潜入正仓的探子发现,仓中积粟颇多,完全达到了赈灾抚恤的需求。 但房光启曾于三月前上报,扬州正仓仓储不足,向朝廷奏请赈灾银,救治灾民。 是以,即使今日房光启不来找他,华霖也要去找房光启的事了。 之前对他不敬是小事,遮掩实情,欺上瞒下,这可是大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清算1 随着距离粮仓越走越近, 华霖发现很不对劲。 他粗略扫了一眼,地上有很多乱糟糟的车辙,但是其中一道,较之其它异常之深。 心中不好的预感一闪而过,果然,进入粮窖后, 华霖发现这个直径大约五米,深度约为三米的粮窖, 约莫只有五成满, 估计也就存粮一千多石。 华霖心中微叹, 他们终归是来晚了一步。 房光启见到这粮窖后却是猛地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每走一个粮窖, 都会向华霖哭诉一遍, 如今的扬州有多么难做:“陛下啊, 江都就这么点余粮, 江南驻军要用, 淮南灾民要用, 扬州各地的官吏俸禄,也得从臣这里取, 臣是扣扣索索地算计着花, 才能勉勉强强过下去” 华霖听着,心里烦得要死, 借机发了个脾气:“江都这等富饶之地都能过成这个鬼样子, 你这官当得也太轻松了。” 房光启当即惶恐地认错, 连道自己失职。但他面上虽如此,心中却是毫无波澜。陛下训他两句,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没能抓到房光启的小辫子,此地多留无益。华霖愤怒地一甩袖子,离开了。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主子,为什么会这样?那房光启,是早就知道您今天要去正仓,提前将粮食运走的?”福喜不解,明明他们主子先前演戏演得很辛苦了。“还是说,主子身边有他的眼线?” “不一定是眼线,”荆芥道,“房光启就是个老狐狸,他也许并不知晓陛下的计划,但他早就开始准备了。” “没错。”华霖点头,“应该是昨晚连夜运走的。” 华霖:“现在当务之急,是把房光启的大本营找出来,人赃并获,他便不能再狡辩。栖石寺准备的法事时间也快要到了,到时候把房光启和他身后的贪官一并揪出来,权当给百姓送的一份大礼。” 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回到江都城中。 行至中途,马车骤停。 华霖向外探头看了看,已经是熟悉的那条街,但还不到客栈。 “怎么停在这?”华霖问。 “我下去看看,陛下先不要动。”荆芥看了看福喜,说罢下了马车。 很快,荆芥就回来,道:“前面有人闹事,要求见陛下。” “又有人闹事?”华霖一愣,旋即皱眉。这几天他们住的地方一直不安生,似乎就是从林蒙他们抵达江都后才开始的。 荆芥点头,解释道:“看样子,像是外地的难民,大多衣衫褴褛。他们应该一直藏匿在附近,看到陛下车架走近才跳出来。” “他们说什么没有?” 看了看华霖的面色,荆芥才慢慢开口:“说陛下昏庸无道,害他们家破人亡,生不如死。说皇族不仁,不把百姓当人看,弃人命如草芥,南朝必亡。” 他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华霖都听得一清二楚。 “一派胡言!这群刁民,简直是反了天了!” 还不待华霖说什么,福喜先出声骂了,还狠瞪荆芥几眼,埋怨他如此不加遮掩,主子听到这话该多伤心! 想着,福喜又转过头去安慰华霖:“主子,不必理会他们的胡言乱语,依奴才看,将他们通通抓起来” 揉了揉眉心,华霖轻叹道:“抓吧,不然事情闹大更麻烦。尽量别伤着他们。” 深深看他两眼,荆芥领命而去了。 不多时,马车重新向前行驶,接下来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了客栈。 再说房光启,回到刺史府后,心中却是疑惑更盛,向来不事朝政的皇帝陛下,怎么突然对自己的存粮有了兴趣? 如今王坦被他安排到别庄去了,也不在身边,不然还能帮着出出主意 房光启越想越烦躁,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 还没想出个一二三来,刺史府又来了个客人。 这人房光启还不得不见。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离开别庄?”房光启皱眉,不满地看向来人。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魁梧汉子,如今一张黝黑的脸涨出了红色,急切道:“大人,咱们庄子周围有贼!” “有什么?”房光启不可置信地反问。 “是的大人,您没听错!前两日我就发现庄子周围不太对劲。那地方偏,平时都没什么人在,可最近在周围巡逻的兄弟却总能看到几个人影。昨日我带人出去细细查探了一番,之前我做的标记被破坏了不少!绝对有人来过!”这汉子的语气急切中隐藏着一丝兴奋,邀功一般道:“大人,咱们绝对是被人盯上了,多半就是山贼!不过大人放心,我已经带着兄弟们把那贼给抓住了!就是可惜跑了两个。” 房光启来不及气他擅自带兵离开庄子的事,皱眉问道:“确定是山贼吗?” “那两个家伙嘴硬得很!”那汉子道,“不过他们总是在库房周围打转,不是山贼还能是什么?” 房光启闻言,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那个庄子建了也快有两年了,从来没被贼盯上过,怎么好巧不巧地,就在这两天被盯上了? 房光启越想越忧心,他惊觉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突然,他问那汉子:“你说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不对劲的?” “大,大约是三日前” 三日前!不就是皇帝陛下,不,准确地说是剑戟营的大军进城的时间! 倏然间,仿佛一切都能想通了。 皇帝陛下果然已经盯上他了! 来者不善。 “大,大人?”那汉子看房光启脸色发白,犹疑地开口,“有什么不对吗?”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房光启深吸口气,双眼泛红地盯着那汉子:“那两人在什么地方?” “啊?啊就关在庄子里。” “把他们看好了!绝对不能放回去!”房光启近似于嘶吼地说道。 那汉子都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应下:“是是” “等等!”房光启猛然出声,紧盯着那人的双眼:“你方才说还跑了两个?!” “是,是的”那汉子有些羞愧。 登时眼前发黑,房光启骤然挥手,扫落桌上的茶碗,怒道:“一群废物!” 与此同时,华霖也迎来了一个客人。 再次见到林广宁的时候,华霖差点认不出来,没想到对方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形容枯槁,面黄肌瘦,如果不是衣裳头发都是齐整的,脸上也没一块块的黑灰,狼狈之相就和当初被他从这里接走的林广平差不了多少。 而就在几天前,林广宁不说意气风发,也是一派贵公子的气相。 “林公子此次又是为何而来?”待林广宁见过礼后,华霖直接问道。 林广宁一听这话,直接“噗通”跪下了,也不和华霖废话:“草民此次求见陛下,是要为草民和二弟求一个情。” “为你和你二弟求情?”华霖奇怪。他知道林广宁是林广平的大哥,所以他有个二弟这件事不奇怪,但他们又没有做什么错事,为何要求情? “正是。”林广宁坚持要先求情,“草民有要事禀报陛下,但是在这之前,草民想先向陛下求一道圣旨,保草民和二弟一命!”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华霖直觉林广宁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想了想,他答应下来:“好,朕答应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保你和你二弟不死。” 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林广宁双手将其举过头顶,一字一句道:“草民林广宁,向陛下告发,林氏林山伙同扬州刺史房光启,暗中贩卖私盐,牟取巨利!” 私盐?! 华霖一顿,直直地看向林广宁。 南朝实行食盐专卖政策,但也没有设置专门的盐官,一向由个地方最高行政长官主持。 而让华霖想不通的是,林家本就是和官府合作的盐商,何来贩卖私盐一说? 看着林广宁手中的布包,华霖示意福喜去拿过来。 打开一看,布包中包着的是一个账簿,手掌大小,也不厚实,但是里面记载的每一笔账,都足以令人心惊。 翻了没几下,华霖冷笑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恰巧此时林蒙也刚刚接见了自己的部下回来,向华霖道:“陛下,城郊正仓向南大约百里,有几座庄子毗邻而建,其中疑似藏有大量金银粮食,且戒备森严,藏军至少百人。” 一旁林广宁听得心惊,果然,这次就是冲着房大人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清算2 看着林广宁送来的账本, 还有林蒙带来的消息,华霖觉得自己运气也没有那么差嘛。 无论过程如何,房光启都是插翅也难逃了。 众人也都精神一振,纷纷看向华霖,只等他下令捉拿房光启。 但华霖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向林广宁, 沉声道:“林广宁,你要知道, 你此次告发之事, 足以让你林家家破人亡。纵然你检举有功, 朕也承诺保你们兄弟二人性命无虞,但死罪可免, 活罪难逃。若经盘查, 发现你曾参与此事, 罪加一等。” 按照南朝律例, 谋反及大逆, 正犯处斩, 其余亲属宗族按年岁及亲疏,或收官为奴, 或流放三千里。 如此, 华霖大约也可以猜到,为何林广宁会这么狼狈。在发现林山同房光启的秘密后, 他一定经过了很艰难的心理斗争才决定来向自己告发。 或许他不单单是为了举报一件不法之事, 但大义灭亲四个字, 说起来轻描淡写,真正去做,又谈何容易。 说完这些,华霖才下令:“林蒙,去吧。” 很快,剑戟营的军士分成了两队,一队赶往城内刺史府,另一队赶往城郊别庄。 不到半个时辰,刺史府被剑戟营的军士包围,林蒙的副将叶良吉带人进去祸祸了一圈后,兴奋地出来道:“老大,房老贼不在!” 不在这里,在哪里显而易见。 留下几人值守,林蒙带人直奔城外。 途中,叶良吉闲极无聊又兴奋过度,凑到林蒙身边侃大山:“哎老大,你说陛下干什么非要整这么一出啊,折腾来折腾去的,多麻烦不是!” 淡淡扫他一眼,林蒙:“陛下对你笑了笑,给你脸了是吧?” “我就是随便说说。”叶良吉一哽,旋即咂舌,“不过咱陛下真跟以前不一样了嘿,以前多凶啊!我就没见过他笑!上次他对我笑的时候我都懵了” “再废话,滚回去领二十军杖。” 叶良吉麻溜地滚了。 另一边,接到消息的华霖也慢慢悠悠地出发了。 应土豆的要求,他环视了一下四周。 看到整齐的车架和卫兵,土豆兴奋异常:“哦哦太帅了吧主人!” 华霖微微颔首,是很帅,且不说南朝如今内部有多千疮百孔,剑戟营这门面还是相当威风的。这还是和西戎一战,折损近半后的残存兵力的一小部分,若是剑戟营全胜时期,又该是如何场面? 也怪不得永靖帝有那雄心壮志,坚持要一统天下了。见此情景,又有哪个热血男儿,能抵挡的住心中那股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 华霖偏头看了看荆芥。 面无表情。 “”事实证明,荆芥能。 怎么感觉这个孩子,现在都没有野心了呢? 当初叛乱的激情呢? 在封建时代,但凡有点本事的,大多心高气傲,觉得自己一腔抱负,不升官发财成为人上人就是没有天理,就是生不逢时。 但荆芥似乎真的是个意外。 出来这一个月,华霖从来没有限制过他的行动,甚至有很多次,给了他逃跑的机会。但他不仅没有逃跑,反而每天寸步不离地跟在自己身边,让背书背书,让写字写字,乖得很。 华霖当初还设想过,若是荆芥私下去和叛逃在外的叛军还有他原来的同伙接触,他甚至可以装模作样,将那些人收编,让他们成为荆芥将来的助力。 以后若是有人反对他称帝,他也好有个底牌在手里。 但现实是,荆芥似乎和那些人完全断了联系。 华霖叹气,既然他不自己争取权力,那就要给他创造权力。 也好让他早点上位,放自己跑路啊。 看皇帝陛下面露懊恼之色,福喜紧张地问了一句:“主子,您是担心房光启跑了?” 还不待华霖开口,荆芥在一旁插话:“不,他不会跑,若是让他舍下自己半辈子积攒下来的财富,对他来说大概是生不如死。” 说完他又问华霖:“陛下在忧心什么?” 华霖白他一眼:“我在忧心” 我在忧心你啊。 但是这话他又不能说。一旁荆芥还一副不得到一个答案不放过他的样子,华霖无奈,闭着眼睛胡扯:“我在忧心今天晚膳该吃些什么,抓了房光启又要如何庆祝。” “” 江都城郊。 原本幽静的庄子被喧闹惊扰,只不过这里荒无人烟,也没有观众来观看这一场大戏。 华霖的马车车架比林蒙带队的骑兵速度慢了不少,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庄子下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地窖,其中放着不计其数的粮食,金银,还有各种奇珍异宝。 华霖见到后顿时替永靖帝自惭形秽,他在皇宫中的小金库都没那么丰满。 不过除此之外,更让他奇怪的,是房光启在这庄子中所豢养的私军。据林蒙所说,这些私军战斗力不强,但是意志力极为坚定,面对他们的时候,表现出了相当顽强的抵抗意图。 按照华霖本来的想法,纵然房光启贪财,视人命如草芥,一心中饱私囊,但并无反叛之心。如今看来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小看了他? 来到暂时关押房光启的地方,华霖看到这里除了房光启外,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大汉,对方披头散发,一双虎目怒视着周围。 华霖一到,就被他锁定,瞪了好几眼。 他心中越发奇怪,这人缘何就对房光启如此忠心耿耿,对自己却恨意十足? 而房光启,也许是知道自己再无回旋的余地,此时面对华霖也已经是毫不掩饰。 人在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到绝境的时候,要么是疯狂,要么是淡然。而房光启,明显是前者。他怨恨地看着华霖,眼球微凸,泛着浑浊的红光,由于嘴巴里被塞了东西,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让他说话。”华霖吩咐。 一旁的军士取下他口中的布条,房光启猛烈咳嗽两声,对华霖冷笑:“陛下此次既然有备而来,又何必在臣面前装腔作势!” 华霖勾了勾嘴角,看起来好说话极了。然而下一秒他收了笑容,冷声道:“朕乐意,轮得到你来管?” 不想再和他废话,华霖直奔主题:“房光启,你同当地富商勾结,卖官鬻爵;监守自盗,贩卖私盐;隐瞒淮南灾情,诈冒赈灾官银;残害高僧智隐大师,数罪加身,你可认罪?” “哈哈哈哈哈哈”房光启闻言,却突然大笑起来,看着华霖,一脸疯狂:“能让当今圣上亲自审问,我房光启就算是死也无憾了啊哈哈哈” “不用着急,你死定了。”华霖淡淡道,“房光启,你在看着地窖中甚至被闷坏了的粮食的时候,不会想到淮南的灾民吗?你晚上,睡得着觉吗?” “灾民?”房光启冷哼一声,“他们感染疫病,迟早就是一个死,又何必多此一举,把粮食分给他们去浪费?” “执迷不悟。”这言论实在让人生气,华霖忍不住嘲讽,“你迟早也是一个死,你还吃什么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清算3 房光启其人, 早已是病入膏肓,执迷不悟。 华霖知道和他说不通后,也就不再理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双目赤红的大汉。 那大汉自华霖进来后就对一直对他怒目而是,华霖毫不怀疑对方如果不是被绑得结实,他早就就扑上来掐死自己了。 单看面貌, 这大汉敦厚淳朴,不像贪财之人, 华霖问他:“你为何追随房光启?你难道不知房光启倒行逆施, 无恶不作?” 口中布条被拿掉, 那大汉立刻“呸”一声,对着华霖的方向吐了口痰, 恨声道:“房大人做什么恶了?他救了我全家!若不是他肯收留我们兄弟在此, 我们就饿死了!” “大人给我们房子住, 给我们粮食吃, 保我们家人衣食无忧!反倒是你!你是皇帝?我们吃不饱饭的时候你在干什么?收税七成, 当真是不给我们留活路!是房大人将赋税降至五成, 百姓才能好过一些!” “?”华霖震惊了。 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房光启这是在给这些人洗脑啊,给吃给住, 连多余的军饷都不用给, 就能养一批凝聚力不弱的私军,暴利啊, 华霖也想这么干。 最过分的是, 他让江都的百姓认为, 原本永靖帝定下的税收是七成,是他,以一己之力,将其降至五成,解救百姓于水火。 呵呵。 太不要脸。 到时候和朝廷上报的时候,他再报一个,今年收成欠佳,税没收够,那其中的差额,就全数进了他自己的口袋。永靖帝不管这些,南朝的监察机构宛若空设,房光启在扬州折腾破天都没人戳得破。 普通百姓消息闭塞,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只怕还当房光启真的是一个青天父母官。 华霖算是明白了,房光启不仅爱财,还是爱名的,他哪怕是私吞油水,也要私下运作,同时接受百姓的爱戴。 美得他。 想到这,华霖在心里把永靖帝撕成了一百八十条,又佩服了一番房光启的厚脸皮,对那大汉道:“若是朕告诉你,朕早在一月前就决定将全国赋税降至二成,而你的恩人房大人,却还在收取五成赋税,你还要感谢他吗?” “若你知道彼时寿春突发大疫,他为了逃避责任,私自下令封锁寿春,不准灾民离开,不设粥棚,不允许高僧前去为死者超度,导致他们曝尸荒野,至今无人收殓,你还觉得他从不作恶吗?” “若你知道,你们在此看守的这些金银财物,全部是他搜刮百姓血汗钱而来,你还觉得他让你们吃饱穿暖就是天大的恩德吗?” 听他说完,那大汉愣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瞪着一双虎目,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华霖看着房光启,一字一句道。说完,华霖起身离开,吩咐道:“带他下去,关到他最喜欢的地窖里去。和里面肥头大耳的老鼠相伴一段时间。” 三天后。 经过调查,房光启贪污一案拔出连带官员二十余人,全部罢官免职,江都官员数量直接砍半。 扬州刺史房光启被抄家,其家产全数充公。而他所豢养的私军则被打散,发配边疆,进行思想改造。 房光启一家,十六岁以上子,处以绞刑,十五以下子及母女妻妾c祖孙c兄弟姊妹,皆收官为奴。叔伯c子侄不论祖籍异同,一律外流三千里。 与他伙同作案的林山,与房光启同罪,念其子林广宁与林广琼未曾参与此事,且举报有功,免去相关刑罚,保留林家祖宅。 之后,擢升扬州司马施阳平为扬州别驾,暂代扬州刺史一职。 同时,这三天,华霖故技重施,让林蒙兰承悦带着剑戟营和禁军的军士们各处发告示,把栖石寺即将举办法事的事情宣告到江都的大街小巷。 虽然对于不信佛的华霖来说,这事其实最是无关紧要。 但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对于仍旧处于封建迷信中的古地球人来说,唯有如此,最能安定民心。 祭祀的前一天,华霖悄悄地来到了栖石寺,准备明日一大早的祭祀仪式。这三天他们又是发告示,又是派侍卫在各间茶肆酒楼,扮做普通百姓大肆议论此事,动静搞得极大,就差敲锣打鼓,直接告诉大家,皇帝陛下要在栖石寺亲自主持祭天仪式了!大家快去看啊! 对此,接到皇帝陛下命令的人,不论是将军还是普通士兵,都莫名觉得这位皇帝陛下不可名状起来。 但是华霖自己更加无奈。 前几日捉拿房光启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华霖也完全不好过,甚至有人在他客栈面前集体抗议,要求放了他们房大人。 后来是将房光启的一应罪状,随着栖石寺举办法事的告示一齐贴了出去,大家才逐渐安静下来。 只怕百姓们现如今,都不知道究竟该信任谁了。 为了挽救自己的形象,也为了让百姓安心,他是逼不得已的。 “陛下这种行为,纯粹是为了欺骗百姓,并没有什么实际作用。”荆芥在得知皇帝陛下的想法后,直截了当地嘲讽了他。 “佛法本就神乎其神,利用佛法来控制百姓以期取得他们的信任,是一种错误的,并且存在一定危险性的方法。若是佛法做大,威胁皇权,陛下到时又该当如何?”荆芥对华霖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 虽然又被质疑又被嘲讽,但华霖半点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夸奖了荆芥思维独到,善于思考。荆芥有时候的表现真的不像这个时代的人,华霖越发欣赏他,夸他夸得一旁围观的福喜都在怀疑人生。 难不成他们陛下,就是喜欢荆芥这种特立独行,没有规矩的臭小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安慰 对于荆芥能有如此超前的想法, 华霖是非常惊喜的。不过度封建迷信相信神鬼之说,在现在这个时代,简直是太难得啊。 但是荆芥提到的问题不无道理,在南朝政权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佛法宗教的崛起,必然会对封建王朝的统治造成一定的影响。所以历朝历代的皇族, 都不会让宗教的发展过于壮大。 这个隐患,华霖也有好好考虑过。所以此次祭祀兼做法事, 还有一个目的, 强化百姓心中, “君权神授”的印象。虽然听起来很让人不爽,但在封建时代, 这对于巩固皇权, 是很重要的。 说起来和房光启的洗脑差不多, 只不过房光启太不要脸了, 自己 华霖想了想, 自己起码是要做点实事的对吧? 这么一想罪恶感减轻了不少。 祭祀当日, 日出前七刻,栖石寺准时鸣钟, 华霖身着盛装华服, 头戴十二旒冕,在壮大的仪仗队的簇拥下, 从梵云山脚出发, 抬步迈上了栖石寺的一千零八十级台阶开始爬。 不远处站着许多百姓, 站在侍卫外围远远地看。之前的宣传果然还是起到了些作用,不少百姓觉都不睡,齐聚于此,只为亲眼目睹这场盛事。虽然不能近距离观看,但凑个热闹是完全可以的,这种围观皇帝陛下祭天的事情,一辈子也不一定能有一次。 “呼”爬完台阶,华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没别的,累啊。 一千零八十级台阶,按照新时代两层楼之间相差二十级台阶的标准计算,他整整爬了五十四层! 而且还是穿着厚重繁复的礼服,头戴重达五斤的冕旒,爬了五十四层。 华霖眼冒金星,小腿打颤,偏偏还要强忍着想趴下的冲动,保持微笑。 半山腰处,子心带领的栖石寺众人正在寺前接迎。 这么一看,华霖才发现,原来栖石寺僧人数量其实不少。上次来的时候他还感觉奇怪,这么大的寺庙,竟然只有那么点人。现在看来,原来是对方深藏不漏。他当初还派人前来暗中保护,只怕在人家眼中,也是多此一举。 祭祀按照流程顺利举行,华霖内心毫无波动,像只提线木偶一样,按部就班地跟着子心的提示做动作。 直到最后一个流程走完,华霖精神才振奋了些许。因为按照计划,他将借此机会,封授智隐大师“仁者”之号,以慰他在天之灵。 对于这位从未谋面的大师,华霖由衷敬佩。因此对他的祭拜,也是发自内心的。 他刚说完,栖石寺僧人所立之处传来声声恸哭。智隐大师是栖石寺的支柱,更是所有栖石寺僧人心中的支柱。 华霖心中动容,没有出声阻止。 按照礼制,在祭祀这种重大的场合,是绝对不允许做出大声谈笑,哭泣这等无礼不雅之事。但是华霖不是真正的古代人,本就是个无神论者,他不说话,也没人敢有什么意见。 从早上日出前,一直到将要日落,这场繁复的典礼才终于结束。 回到客栈的时候,华霖已经累得腰都要直不起来了。 他忍不住腹诽,在古代当皇帝,真的太辛苦了,干得都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不说,还要面对这个的埋怨,那个的隐瞒。 疲惫地瘫在床上,华霖脑子里胡思乱想地考虑着之后的事情。 现在,荆芥被他拐回来了,而且二人之间关系还算不错,不对是相当不错! 这也算是意外之喜,当初南下的事是他一拍脑袋决定的,带上荆芥纯粹为了贴身教导外加培养感情,现在看来两项任务都完美完成,华霖有点骄傲。 所以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华霖有点失去方向。 继续培养荆芥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虽然表面上扬州之乱算是平息了,但是南朝的危机还没有顺顺当当地度过去。 房光启这颗毒瘤被拔除了,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还有一些硬性问题,依旧没能解决。南朝各地粮仓中所存余粮,实在称不上富足。就算今年撑的过去,来年呢?看老天爷脸色吃饭的时代,万一来年老天爷还是不高兴,他们怎么办? 突然,福至心灵一般,华霖灵光一闪。 怎么办?从根本上解决生产力问题!提高土地利用率! 修大棚!造化肥!改善品种!搞杂交!提高粮食产量!走上人生巅峰! 一想到自己的老本行,华霖有些激动,仿佛胜利就在眼前,金光闪闪的粮食在向他招手。 不过转念一想,好像和自己老本行也没什么关系哈 早知道会穿越到这里,当初还研究什么观赏花卉,绝对把谷子水稻给研究透了。 正想着,“吱呀”一声,房间的木门被推开,荆芥走了进来。看到他,华霖兴奋地问他:“小镜子!你会种田吗?” “”荆芥明显地愣了愣,旋即面色复杂地看着华霖,不知道堂堂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为什么突然在考虑种田的事情。 但是皇帝陛下明显是很认真地提出了疑问,荆芥抛开乱七八糟的想法,答道:“不会。我家中没有田地。” “没有田地?”华霖一愣,“那你们”是靠什么维持生活的? 华霖没有问下去,有些尴尬地收了话头。这话问出来总觉得像人家不靠种地就活不下去一样。 但荆芥明显看出了他的疑问,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反应,很自然地答道:“我爹是木匠,帮人做家具,或者做些讨巧的小玩意儿拿到集市上贩卖,我娘帮人织布,缝补贴补家用。而且他们都会识字,偶尔帮人写信c读信”回忆完,他对华霖笑笑:“做这些虽然辛苦,但是也能活得下去。” 华霖听完愣了愣,他还是头一回了解到荆芥的父母,或者说是,了解到他的过去。 无论是现存的史料,还是系统给的任务提示,都对他的过去没有提及,仿佛他的人生,就是从那一次愤而造反开始的。 此次听到荆芥提起,华霖才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荆芥的父母,都已经离世多年了。 不然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沦落到贼窝里去,还起义造反呢? 而荆芥这么小就懂得那么许多,冷静,克制,在很多方面表现得都不像是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孩子。 他可能已经独自成长了许多年。独身一人,摸爬滚打,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看着荆芥还带着稚气的眉眼,黑色的眸子藏着黯淡,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他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坚强,可他的脆弱又有谁知道呢? 蓦地感觉自己被击中了,华霖心中一片酸软。 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华霖靠近,轻轻把他揽进怀里,一手抚摸他的头发,一手拍着他的背安抚,就像哄当初蓝田县那个小胖娃娃一样。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现在无论什么话都是多余的,只有陪伴,才是最真实,也是荆芥最需要的。 在皇帝陛下靠近的一瞬间,荆芥的身体就僵住了,而在被抱住的一刹那,荆芥的大脑更是空白了片刻,感受到皇帝陛下双手在他背后的力度,才慢慢回神。 他这是 在安慰自己? 荆芥心脏跳动越发剧烈,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又有些紧张。皇帝陛下身体瘦弱,胸膛更谈不上宽厚,但却是温暖的。那么多年,荆芥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温暖。 他慢慢闭上眼睛,双手轻微颤抖着抬起,想要回抱住皇帝陛下。 就在他要触到皇帝陛下的后背时,“哐叽”一声闷响,重物落地的声音把屋中温暖的气氛破坏了个干净。 荆芥抬到一半的手猛地落下,迅速藏到自己身后假装无事发生。 华霖听到声音也吓了一跳,动作停止,疑惑转身,就看到福喜双手保持悬空的姿态,眼睛睁得极大,“主,主,主,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误会 拿来准备伺候皇帝陛下洗漱的木盆被失手摔到了地上, 福喜震惊地看着面前相拥的皇帝陛下和荆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立刻离开好,还是该立刻离开好。 但是由于太过震惊,福喜嘴巴快过意识,已经不自觉地叫出了声:“主,主, 主,主” 主子转过身来了, 主子正皱眉看着他! 福喜心中一片恐慌, 是自己打扰了主子吗?自己应该立刻认罪然后转身就走才对。可是我的腿怎么不听使唤呢! 福喜心中转过无数念头, 好像有一团团疑云终于被拨开,见得月明天日了, 但同时又有一团团疑云忽然涌现—— 他们陛下之前说不喜欢女子 他们陛下很宠爱荆芥, 总是对他格外好 他们陛下不顾众人反对, 坚持要留荆芥在身边 这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释! 可是他想不明白, 皇帝陛下究竟是什么时候, 又是怎么会, 瞧上了这个臭小子的? 看着福喜愣在那也不说话,木盆里的水已经撒了一地, 华霖更奇怪, 他不知道福喜怎么这么大反应,他不就是抱了抱 抱了抱 小镜子嘛 华霖觉得自己, 大概, 也许, 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上次搪塞福喜,说自己,不喜欢女子来着 有点糟糕,福喜一定是误会了。 这个误会大发了。 方才明明只是一个很单纯的来自大哥哥对亲爱的弟弟的安慰式的拥抱啊! 华霖脸色空白了片刻,随后正色起来,先发制人,严肃道:“福喜,怎地如此慌忙?” 福喜回过神来,吓了一跳,忙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盆,低着头边后退边道:“奴,奴,奴才去重新给主子取水!”话说完人影已经不见了。 华霖满脸黑线地回过头去,荆芥正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咳”华霖有些尴尬。 虽然想来荆芥不知道当初他和福喜说的话,应该是不会多想的,但是他就是莫名尴尬。 好像占了人家孩子便宜一样。 “那个,你刚才来是想和我说什么?”华霖生硬地转移话题。 荆芥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此时闻言抬眸,看皇帝陛下面色如常,心中不免有些庆幸,又有些失望。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情绪从何而来,又是为了哪般。 从他最开始想要亲近皇帝陛下开始,他就越发看不懂自己了。 看他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华霖心里暗暗发毛,荆芥这孩子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脑子转得比谁都快,现在这样 不会吧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吧 我冤枉啊! 华霖觉得自己很冤,他当时真的是随口说说,没考虑那么许多啊。 想挠自己头发,华霖伸手拽了拽垂下来的抹额带子,结果一不小心把它扯了下来,尴尬地拿着抹额缠绕手指,华霖开口,试图跟荆芥解释:“那个其实我” “我来是想和陛下请示,”荆芥终于恢复过来,压下心里那股乱糟糟的感觉,开口道,“十月初一烧衣节,我想回乡祭拜。” “回乡?”华霖一愣,没想到他会提这个要求。 他们在江都能做的已经都做完了,多留无益,明日就要启程回京了。 想来荆芥也是因为他们要回京,所以顺势提了这个要求。 如果是刚出宫的时候,华霖也许还会有些顾虑,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华霖已经基本上对荆芥放下了所有的戒心。这件事,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思忖片刻,他答应下来,拍拍荆芥的肩:“到时候咱们从庐江绕一下,也不算麻烦。” 第二日,一大早,皇帝陛下的仪仗就离开了江都,踏上了回京的路。 一路无话。 三日后,大部队抵达了一个叫做定远的县城,并在此兵分两路。 想要去庐江需要向南绕行一段距离,折腾着所有军士一起去未免太麻烦,而且也大大拖慢了进程。但是华霖又觉得如果让荆芥一个人回乡祭祖未免太过可怜,决定自己带一小队人陪着。 是以,两队人马在定远分开,林蒙带着剑戟营大部队继续西行,兰承悦带着当初出来的那些小队暗卫,暗中保护皇帝陛下向南去往庐江。几日后在颍上会合。 福喜得知皇帝陛下的决定后,心里有苦说不出。他已经痛苦了很久,从皇帝陛下跟他说自己不喜欢女子以来,到前几日撞破陛下和荆芥的小秘密,痛苦加倍。 偏生为了陛下的清誉,他还不能随便和旁人提起,他苦。 现如今陛下还要陪着荆芥去家乡祭祖。 祭的是什么祖啊!福喜心中哀嚎,您是当今圣上啊,只祭天祭地祭自家的皇祖啊!那是被您们一家推翻了政权的,前朝皇族的祖!您觉得您去了会受欢迎吗? 路上,福喜隐晦地向皇帝陛下提起了这个问题,比如荆芥最开始是叛军,荆芥还是前朝余孽,荆芥就是个小狐狸,表面纯良,内里狡猾 这些话华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赵奉予同他说,兰承悦同他说,林蒙来了在知道荆芥的真实身份之后,也没少同他说 无一不是劝他防着荆芥,杀了最好,以绝后患,就算不杀,也要断了手脚,流放关外,怎么能这么养在身边,还毫不设防呢? 华霖每每听得头大,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说服他们,只能说一句“朕自有分寸。”勉强搪塞过去。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次福喜的落点放在了 “您就算再宠爱荆芥,也该有所收敛,如今宫中没有宫妃,只有荆芥一人得宠,陛下就算再喜欢,也要小心他,恃宠生骄,惑乱宫闱!” 南朝君主的贴身太监有义务提醒皇帝在某些方面要克制,要均衡,所以福喜开口说这些也不算越界。 华霖听得满脑袋官司,那日之后他忘了和福喜解释,不想福喜的误会竟然深入到了这个地步! 想着,华霖正色,第一次表露怒容:“朕同荆芥清清白白,没有你想的那层关系,以后这种话,休要再提!”这种事情,多说无益,而且多说多错,他生个气给福喜看,最能堵住他的嘴。 成果斐然,福喜看陛下真的生气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嘴上立刻哆哆嗦嗦地认罪,表示自己今后绝不多言。 生完气,华霖面色缓和下来,觉得这样不行。归根到底,福喜他们还是对荆芥的身份顾虑重重。 想着,他又正色对福喜道:“福喜,这一段时间,荆芥是否伤害过朕?” 福喜一愣:“没,没有”但是他有没有动过这心思谁知道呢?福喜内心腹诽,随后听到皇帝陛下再度发问。 “他在保护朕的时候,是否有松懈?” “没,没有”他保护的时候,都不让别人靠近 “那他是否勤勉好学?可曾有过叛逆之举?” “是。”太勤勉了,连我的活都抢! 但是叛逆之举这家伙简直大逆不道! 福喜着急:“主子,荆芥他根本就不将您放在眼里,时常口出狂言,不顾尊卑!” 华霖笑笑,摇头道:“他性子直,口无遮拦是有的,但是心地善良,没有坏心眼。” “看人,不能只看坏的一面。况且,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往的过失我们不会加以否认,但也要给他改正的机会。” “荆芥是个好孩子,也是个优秀的人才,他没有你们想得那么阴恶,相反,多加培养,他会成为一个得力的臣子。朕会给他这个机会。时间总能证明,朕的决定没有错。” 呆愣地听完这些话,福喜觉得,虽然皇帝陛下所言,乍一听,似乎是有那么点道理,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啊 应付完福喜,华霖心好累。 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说,才能显得把一个曾经意图谋杀自己的“敌人”留在身边这个决定不那么智障。 他也理解福喜等人的顾虑,毕竟他们没有天眼可以开。按照常人思维,他们这种将敌人斩草除根一劳永逸的想法,再正确不过了。 只是华霖不能按照常人思维思考。 如果有一个机会,让福喜等人正式对荆芥改观,那就再好不过了。 华霖没有想到,这个机会那么快就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回乡 华霖一行目的性极强, 路上也未多做停留,和大部队分开后,在第三日傍晚抵达了庐江。 因为天色已晚,众人决定先在庐江县城内休整一夜后,第二日再去往荆芥父母所葬之地祭拜。 当晚,荆芥接到召唤, 去见皇帝陛下。 结果在门口遇到了恰巧出来的兰承悦。 自从上次二人针锋相对,闹得非常不愉快之后, 他和兰承悦有段时间没有单独说过话了。 即便偶尔单独见到了, 也多半互相无视, 连一个眼神交流都不会有。这次也一样,二人对视一眼, 同时偏开视线。荆芥站在原地, 想等他离开后再进去。 但是兰承悦却在把皇帝陛下的房门关严实了之后, 走到他身边, 低声说了一句:“你最好老实点, 不要搞什么小动作。林将军不放心你, 你是知道的。” 荆芥在原地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不禁有些想笑。 转身叫住兰承悦, 荆芥主动开口:“兰统领,以前的事是我错了, 但是我已经决心改过, 如今只想好好效忠陛下, 绝无二心。” 兰承悦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接自己的话茬,身形顿了顿,回头看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径自转身离开了。 荆芥心中微叹,皇帝陛下身边的人对他的印象根深蒂固,短时间内这印象估计很难转变。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但是他在乎别人怎么看皇帝陛下。 只怕这段时间以来,他力保自己,承受的压力也不小吧 敲了敲房门,听到里面应了一声,荆芥才推门而入。 皇帝陛下正凑在油灯下面写些什么,荆芥靠过去看了看,纸上写了几个他不认识的字,每个字下面都有详细的注释,写着产地c用量c成本等等东西,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他早就习惯皇帝陛下的不同寻常了,这位陛下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荆芥也不会多问,如果有该自己知道的,他会说的。 想着,他主动问道:“陛下叫我来做什么?” “哦”华霖迅速在纸上写完最后一笔,将纸放好了,又把笔架好,才道:“我是想问问你,明日是否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华霖没有祭拜过别人,对这些习俗知之甚少,但是去看望先祖,总不好两手空空。可这一路上,他也没见荆芥买什么东西预备着,所以才特意把他叫来问问。 没想到他竟然是叫自己来说这事的,荆芥恍惚间又有些愣神。 “怎么,我说错了?”看荆芥一直不说话,华霖还以为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触犯了人家当地习俗的雷点,“我不太了解这些,要是我说错了,你别介意” “没有。”荆芥打断他,“没有说错。” “唔,”华霖松了口气,旋即不满地扫了荆芥一眼,“那你在这发呆,我还以为怎么了。”说完也不等荆芥回答,他又自顾自问:“那咱们明天先去铺子里看看买些什么,应该也用不了多久,不会错过什么吉时之类的吧?” 被他这嗔怒的一眼扫的呼吸猛地一滞,之前那种烦乱的感觉又出现了,荆芥完全没有听清皇帝陛下之后的话。将其强压下去,掩饰性地偏了偏头,他才又正对华霖,反问道:“陛下为何” “为何” “嗯?为何什么?”华霖随口问道。 “为何对我这么好?”荆芥深吸口气,紧张地看着皇帝陛下,藏在袖子里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成拳。 华霖一愣,抬眸看到荆芥的表情,感觉心脏被轻轻揪了一下。 这个问题,他并不陌生。 很久以前,久到他甚至记不清究竟是多久前,他也曾问过别人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当时那人说:“我看你这孩子合我眼缘。” 当时害怕的他,或者说习惯了一个人的他,谁也不敢相信,更不愿意去接受这种善意。但是对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坚持不懈,才把他从封闭自己的泥潭中给拉了出来,还长得不错,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成一个危害社会的渣滓。 想着,他重新看向荆芥,少年眼中的情绪很复杂,直直地盯着自己看。华霖知道,他问出这句话来的时候,不是欣喜,更不是真的疑问,而是害怕,是惶恐。 任何一个长期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在周围亮起后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恐惧。因为他们不知道这点微弱的光亮会在什么时候又再次被夺走。 那种得到希望过后的失望,甚至是绝望,才最让人无法承受。 一句话在他喉间滚了几滚,华霖也怕自己说了什么会再伤害到他。半晌,他站起来走到荆芥身边,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玩笑一般道:“这就叫好了?那以后你不是得天天对我感恩戴德?” “感动哭了我可不负责哄你。” 说完他也不给荆芥反应时间,把他往外面推:“好了我累了要休息了,明日还有的辛苦,你也早点歇着吧。” 把他赶出去后关上门,华霖轻叹一声。荆芥这个孩子心思重,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他本以为荆芥的心结早就解开了,谁曾想他其实对别人一直都封闭着自己的内心。 想着,华霖觉得有点心疼。虽然不知道荆芥的父母究竟是如何去世的,但是想也知道,他这几年定然是不好过的 门外,荆芥盯着紧闭的房门,心中愈加烦乱。那话他没怎么考虑就问出口了,想来陛下一定觉得他很可笑吧。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 第二日。 华霖再见荆芥,发现他已经恢复了正常,悄悄松了口气。众人去简单买了些酒肉,荆芥又买了点精巧的木工玩意儿,就出发赶往了城外。 据荆芥所说,他爹娘,都被他葬在了他家附近。 荆芥家在庐江县下辖的一个小村庄,离群索居,住户不多,但也宁静悠远,宛若世外桃源。 只是由于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村里的人死的死,逃的逃。世外桃源长出了杂草,不见一点儿人气,更是许久都无人光顾,早已成了一片荒郊。 他说到这就不再多说,华霖预感这事多半和荆芥双亲亡故的原因有所关联,也没多问,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出了城走了没多远,就没有了可供马车通行的大路,只剩容人步行的小道。甚至因为两边都长出了半人高的杂草,即便是走路都要当心被划破了衣裳。 本来荆芥说要让华霖他们在这里等,自己一个人进去就行,但是华霖坚持要陪他一起。众人无法,只得好好护着他,艰难地穿过那条小路。 好在走了一段后,到了一片开阔地,道路没那么难行。 走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华霖才远远地看到一个坟包。 走近,华霖看到坟包前立着一块简单的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吾父长卿c吾母刘丽芝之墓”。 看字迹和荆芥的很像,只是青涩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刘枫 说是祭祖, 其实也就只有他爹娘二人而已。华霖看到木牌上的名字,心下疑惑,恍然想起荆芥的身世,才恍然大悟。想来他们姓氏特殊,不便写出,便只留了一个名字。 心中微叹, 看着荆芥上前将酒肉摆好,华霖不便过去, 远远地跟着拜了拜。他到底还是记得自己现在的身份, 若是贸然上前, 只怕不太合适。要惹得二老在泉下不安了。 考虑到荆芥也许有些话要单独和他们说上一会儿,华霖没有多留, 悄悄退得更远一些。他们所在的这片土地, 周围多是杂草, 地形空阔, 举目环望, 不远处散落着几间小房子。左右无事, 在这干等着也是无聊,华霖干脆走过去想要随便看看。 察觉到皇帝陛下带着人已经离开, 荆芥放松了些, 他还真怕这位一言不合上来对他父母行个大礼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荆芥有些哑然。把坟前的木牌正了正, 荆芥愣了会儿神, 说了些近来发生的事情。事情实在太多, 而且大多和那位皇帝陛下有关,怎么绕,也绕不过他去 说到后来,荆芥声音渐低,低到自己都听不见:“爹,娘,孩儿惶惑” 距离荆芥父母坟茔最近的一间小房子,华霖看了看,这间应该就是他们之前住过的地方。 房子明显是废弃了很久的,单从外面看,就是一间独栋的小房子并一个小院。院子里东西也不多,一个木头支起来的类似衣架样的东西,一个简陋的土灶,灶上还有一个不大的铁锅,生了厚厚一层锈。华霖甚至看到了一个木制的小秋千,坐板上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华霖突然想起来荆芥说他爹是个木匠的事,想来应该都是他爹给他做的 心里微酸,华霖感到有些不忍,他父母究竟是怎么会离开了? 走进屋内,出乎华霖意料的,屋中竟然并不乱,正中一个方形的木桌,旁边放着两只木凳。最令他奇怪的,是桌上竟然还放着一个小小的茶杯。 皱眉上前看了看,茶杯中还有残留的水渍。 怎么回事?有人在这? “刘枫?” 华霖正在奇怪,还不等他去左右两个小屋看看,窗外突然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还不见人影,又听见那人叫道:“刘枫!是你回来了吗?” 华霖拿着茶杯和外面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是一个年轻男子,华霖猜他年纪大概和永靖帝差不多。 来人明显也愣了,看着华霖,惊讶道:“你” “哦,我从这里路过,随便进来看看。”华霖放下手中的茶杯,对他笑了笑,“这是你家吗?” “不,不是。”年轻男子摇头。他手中拿着一个木桶,里面装着一些清水,绕过华霖走到了里屋。 华霖看到一个黑色的水瓮,那男子将桶里的水倒了进去。 接着那男子湿了一个帕子,走到外面开始擦桌子。 华霖看着他的动作,心中愈发疑惑,刚才这人说这不是他家,那这间房子应该是荆芥家的没错,那这个人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你是刘枫的朋友吧?”那男子突然开口了,他的嗓音清润,语气平和,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华霖压下心中的疑惑,笑了笑,下意识答道,“我不认识刘枫。” 刚说出口,华霖突然顿了一下。 刘枫? 他眯了眯眼睛,这个名字,他也不是没听过 那男子擦着木桌,闻言偏头看华霖一眼。 华霖看到他似乎勾了勾唇角,虽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是莫名觉得那个动作有些讽刺。 华霖有些不安,方才他觉得自己一个人陪着荆芥就够了,就没让福喜他们跟着过来,如今他们现在都不在身边。但是如果现在离开,那就错失了一个天大的机会。 “没有人会从这里‘路过’,更没有人会在看到一间废弃的房子就随便进去看看,还拿起别人的茶杯。”那男子头也不抬,细心擦拭着手下的木凳,直截了当地反驳了华霖方才随便找来借口。 “”华霖有些尴尬,干咳一声,他后退半步:“我是陪一个朋友来的,他来这里祭祖” 听到“祭祖”两个字,男子猛地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华霖,“他人呢?” 华霖心中的猜测更加笃定了,这人,绝对就是荆芥以前的朋友,而且是对他很了解的那种。 “在祭拜啊。”华霖道,“他是你说的刘枫吗?不过他跟我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叫荆芥。” 华霖说着,细细观察着这男子的表情,对方在听到荆芥两个字后,非常明显地怔愣片刻,接着就不再说话了。 华霖在一旁无所事事地站着,看到对方擦完手下那个木凳,把帕子一收,没有再动手继续擦另一个脏着的木凳。 看来他认定了自己认识的荆芥就是他说的刘枫,而荆芥,没有把自己的真名告诉过他。 华霖在自己已知的信息里搜索了一下,想来想去,也想不到这人到底是荆芥什么时候认识的。毕竟这人看起来就是一个文弱书生,不像能在贼窝里摸爬滚打的存在。难道是以前的乡亲?一起长大的那种? 他在这里打量对方,想必对方也在心里猜测自己的身份。华霖摸不准这人是否知道荆芥揭竿起义的事,自然也就不知道对方能不能猜到自己的身份。 荆芥在父母坟前静静跪坐一会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站起身,回头看一眼,空无一人。 心里一紧,荆芥想着皇帝陛下会到哪里去。 这里平时一般不会有人来,应该不会是遇到危险了才是。看到自家那个小屋子,荆芥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过去。 眼前的小院熟悉中透着一丝陌生,荆芥没心情多想什么,从屋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彻底放下心来。 走进去,才发现里面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看到面前年轻男子面色骤然变化,华霖回头,就见荆芥正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他们二人。准确地说,是看着那个年轻男子。 华霖眉头下意识地一挑,转头看看那年轻男子,对方也正直直地盯着荆芥看。轻咳一声,华霖打断他们的“深情对望”,笑了笑道:“二位认识?” 荆芥回神,看到皇帝陛下笑眯眯的眼睛,莫名觉得有点危险。眼神闪烁几下,他终究是没有说话。 他不想欺骗皇帝陛下也不想否认应和是自己的朋友,但他更不知道要如何和皇帝陛下解释应和的身份,陛下会放过应和吗? 看着荆芥紧张的眼神,那年轻男子嗤笑出声:“刘枫,你果然没事。” 此话一出,屋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半晌,还是华霖先开了口,拍拍荆芥的肩:“你们聊聊,我出去等你。” 说完就径直出了屋子。 就算最开始不知道,在听到对方说“你果然没事”这几个字后,华霖也能确定这个年轻男子的身份了。必然是荆芥反叛的同党无疑。 时间已经接近立冬,空气中深藏着一丝丝湿冷的寒意,冷风一吹,凉凉地打在脸上,刺的人微微发疼。华霖伸手抹了一把,觉得自己有点萧索。 萧索了没一会儿,荆芥就从屋里追出来。华霖奇怪:“这么快就聊完了?” 没有接这话,荆芥垂眸看他片刻,下定某种决心一般,轻声道:“陛下先回城吧,我晚些,会回去。” 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用力,似乎像是某种约定一般。 华霖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定定看他半晌,点头,“好,我等你。” 说完,他不再过多停留,转身离开。 孤身一人往回走,华霖觉得自己更萧索了。 走到福喜他们候着的地方。福喜看到皇帝陛下形单影只地徒步而来,心里那根弦被狠狠拨动了,小跑着迎上去:“主子,怎么就您自个儿啊?荆芥” “别提他,”华霖摆手打断福喜,“咱们走。” 福喜一愣,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皇帝陛下情绪不佳,也不敢多问,小心在旁边陪着,顺着来时的小路往回走。 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慢慢远去,直到远成一个小小的白点,荆芥才回到屋中。 应和坐在自己擦出来的那唯一一个木凳上,冷眼看着站着的荆芥,丝毫没有要站起来将座位让给屋主人的意思。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应和冷声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倒v结束】没良心的兔崽子 “你是不是应该要给我一个解释?”应和冷声对荆芥道。 “对不起。”荆芥沉声道, 面色隐带歉疚。 “我要的是解释,不是道歉。”应和大声道,“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担心你?!” “柳大人被软禁在府中,我们没有一点消息来源,每天就在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在城门口看到你的人头!”应和声音有些失控, 他现在甚至来不及考虑为什么刘枫不叫刘枫了的问题。 “对不起。”荆芥只是道歉,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应和解释自己被皇帝陛下留在身边这件事, 想来无论如何解释, 对方都难以相信吧。 但是这三个字仿佛彻底激怒了应和, 他猛然起身,上前揪住荆芥的衣领:“你别他娘的再说这三个字!” 荆芥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 认识应和许久,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对方口中听到这种粗鄙的话。 二人僵持片刻, 应和情绪逐渐平静下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放开荆芥的衣服, 甩手后退两步。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应和退到一旁,声音有些疲惫。 接着, 他重新看向荆芥, 语气缓和下来:“刘枫不,或许应该叫你荆芥”应和自嘲地笑了笑。 荆芥眼神一变, “你方才和他说我的名字了?” “他?”应和先是一愣, 后来反应过来后, 才扯了扯嘴角,“你很怕他知道?你现在这个名字,就是他给你起的吧?呵” 应和后来的话荆芥没有听进去,他在想,皇帝陛下听到应和对自己的称呼后,肯定可以猜到应和的身份,这样一来若是陛下对他不满 想着,他突然对应和道:“你快走!” “什么?”应和一愣。 “你快走。”荆芥重复一遍,“如果他们也在这附近的话,带着他们,赶紧走。以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不会有人找你们的麻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应和皱眉,不敢置信地看向荆芥。 说完,他敏锐地感觉到一丝异常,神色愈发不自然:“方才那人,到底是谁?” 荆芥有些着急:“是谁都无所谓,你们只需要离开这里,隐姓埋名,过好自己的日子” “过好自己的日子?”应和嗤笑一声,“你究竟是如何才能说出这种混账话!” “最近整个扬州都热闹地很,大家都知道皇帝陛下出现了,方才那人是那狗皇帝吧?!我们都在担心你安危的时候,你竟是被他给招安了!他是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整个人都变了!”应和怒道。 眼看荆芥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应和更是出其愤怒,“你忘了当初你爹娘是怎么死的了?他们是因为谁才抱憾而亡?你忘了当初小山他爹娘把他交给你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了吗?!” 荆芥面色一滞,下意识地反驳:“那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是谁的错!” 因为他你爹娘才会死! 因为他我家才会只剩我一个人! 因为他我们才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当初我们一起立下的誓约,被你这么容易就抛到脑后了吗? 应和一句一句的质问接连抛出来,砸得荆芥眼前发懵,他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如果我现在带人去刺杀他,你怎么办?” 荆芥猛地抬头,“不行!” “因为你会站在他那一边对吗?”应和冷笑,“你要为了他,对曾经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拔刀相向了吗?” 郁闷兮兮地回到城内,华霖有些奇怪,今天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究竟同荆芥什么关系。这得是多好的朋友,才会在对方不在的时候去祭拜人家亡故的爹娘,然后还又擦桌子又烧水的? 起先,他还只是单纯的疑惑,等到傍晚用过晚膳之后,华霖开始心神不宁。 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来? 又过了近一个时辰,福喜在第无数次回答了皇帝陛下关于现下什么时辰了这个问题之后,贴心地提醒他该就寝了。 华霖一颗心越发沉重,不想开口说话。 现在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荆芥想干什么! 他有些生气。 难道就跟着那个人跑了吗? 生气,失望,难过,悲哀。 华霖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情绪了。 他本来以为这些日子,他和荆芥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好了。 结果,竟然这么经不起考验。 以前费的心力都喂了狗! 华霖郁闷地上床,盖上被子闭眼睡觉。 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和荆芥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福喜看他这样子,也不敢随便开口问,生怕再惹得陛下更加不高兴。 看着皇帝陛下闭上眼睛,又等了一会儿之后,福喜才掐灭了灯,悄悄退了出去。 他刚一走,华霖就睁开了眼睛。 睡不着。 烦躁。 荆芥这个没良心的兔崽子。 未免也太没良心了吧! 越想他越烦,越烦越想逼自己尽快入睡,越逼自己越睡不着。 恶性循环。 愤而捶床,华霖把被子拉起来想要蒙住自己,结果瞟到门外突然出现一个黑影,又默默把被子拉了下去。 荆芥回去的时候,客栈已经下钥打烊了。接近大门的时候,有个人出来拦了他一下,一看是他,倒也没多说什么。 上楼看到皇帝陛下的房间,自然也是已经熄了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荆芥有些犹豫。 都这么晚了,他定然已经睡了,他夜里浅眠,很容易被吵醒。 可是他说他会等我。 抬手扣向门框,在发出声音的前一刻顿住。荆芥到底没有敲响房门。只是低喃一声:“我回来了。”转身想要离开。 “吱呀——”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拉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很是突兀。 荆芥闻声转身,就看到皇帝陛下只着中衣,双手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清冷的月光斜斜地打下来洒在他身上,给他蒙上了一层冷色的光晕,衬托的他整个人都缥缈了起来,好像下一刻就要消失似的。 只是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看的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好像在说,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又好像在埋怨,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然而皇帝陛下一开口:“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来!” 这么破坏形象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让荆芥烦乱的一颗心瞬间平静下来了,至少他知道,他是真实存在的。 荆芥蓦然有些委屈。 好想抱抱他。 动作先于意识。等荆芥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皇帝陛下搂紧在了怀里。 被荆芥冲上来抱住的时候,华霖懵了一下。 这次的拥抱和上次不同,上次他只是轻轻揽住荆芥的肩膀,安抚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背。 这次却是被对方整个人按在怀里,搂得很紧,动一下都困难。 这种被一个人紧紧搂在怀里的感觉,华霖太陌生了,他甚至感觉有些不适,想要挣开。 感受到他的抗拒,荆芥不撒手,低声道:“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华霖动作顿住。他觉得荆芥这个声音不太对劲啊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荆芥说到做到,说一下,就一下。很快放开了他。向后退开两步,垂着头不说话。 看着低垂着头的荆芥,华霖感觉他就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想跟家长告状撒娇求抱抱但是又强忍着不掉眼泪故作坚强的小屁孩。 之前生的气眨眼间就销声匿迹了,华霖心软成一片,往荆芥那边走了两步,抬手想扶他的肩膀:“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 谁知还没有碰到,又被荆芥向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华霖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又听到荆芥抢先道:“夜深了,陛下早点歇着。” 说完跑出房间,还没忘了把房门给他关上。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