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佛系原配(重生)》 正文 1.重来 廖清欢意识回笼的时候,填满鼻息的致命气味才刚散去,喉咙间的灼烧感仍然清晰强烈。她眼皮肿胀,双眼干涩,悔恨像浸了水的棉被一样压在她身上。 “枝枝,我” “我爱她,对不起。” 廖清欢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一瞬间竟生出股力量来,逼得她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看看那害她一生至此的人。 对面那个男人比记忆里还要俊朗。 剑眉下双眼如星,鼻梁唇角也如工笔描摹一般,凝着别人看时,好像盛了一辈子的深情,他一笑,街头巷尾的小丫头都要脸红。哪怕后来名利场上摸爬滚打,精明掩盖了书卷气,这个男人也依然有张惑人的皮囊。 廖清欢有些困惑,眼前这张脸还有着未磨净的书卷气,身上墨竹白衫微微发旧,分明是当年她最喜欢最喜欢c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可这样的宋鸣鹤,早已经不存在了啊。现在再看,那过分疏朗的眉眼间,薄情寡义早有征兆,她怎么就没看懂呢? 宋鸣鹤见她终于肯睁眼看自己,心中一喜。眼前的女子陪他多年,满眼倾慕欢喜,她那么爱他,她舍不得他的。宋鸣鹤表情微动,声音又往下压了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耳边嗡鸣渐消,廖清欢听见这样一句,登时和过去的画面重合。她脑中一惊,终于反应过来——她是已死之人,死在她不顾一切和宋鸣鹤成亲后的第三年。 廖清欢本是高门嫡女,闲散日子过了十六年,将被许给哪座侯府的时候,遇见了宋鸣鹤。白衣翩翩,手执一柄竹扇,她移不开眼睛,她还知道当时整座画舫,所有姑娘都在看他。 于是邀请c偶遇c交谈,她得到的对方的回应越来越多,心里甜得能出蜜。不顾家人朋友反对,自以为轰轰烈烈之后就是花前月下,因为她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宋鸣鹤身后有位发妻。 陶枝,陶枝。 两个字如灯一般,立时照亮了模糊的生前记忆—— 是深秋的风从门外漏进来,她卧在榻上已经五六日,病得昏昏沉沉。 门帘子被人掀开,屋子里好不容易聚起的热气四散,凉风扑到她额头上,她眼睫一颤,睁开的眼珠子温润如山泉,哪怕满面病容,也清澈得能荡起波纹。 宋鸣鹤走进来,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廖清欢瞥见门外一闪而过的牙白裙角。 她想,这大约就是报应。为了爱他,她抢了别人的人,大小姐不做了,爹娘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京城好友不再来往,她一无所有,而现在宋鸣鹤又带了别人回家里来。 是谁呢?廖清欢心中琢磨着,发现自己竟然恨不起来,只觉得累。 倒不如说她早就在等这一天,生病前她就已经冷落宋鸣鹤许久,病了就更不愿伺候,而他如今富甲一方,又正当年,怎么按捺得住? “好些没有?”宋鸣鹤在她榻前坐下,一身华贵锦服衬得面如冠玉,眼中的关切倒是真的,“给你带了副新药,待会儿叫下人煎了。” 廖清欢不说话,一双清澈瞳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宋鸣鹤面色几变,半晌后才移开视线,一垂眼:“对不起她一直在等,等了三年,到如今清欢,她不求名分,你我不都有愧于她吗。” 廖清欢忽然笑了,眼角湿了一点。 宋鸣鹤带回来的人,原来是陶枝。在被她抢了人之后,陶枝又回来把这个不值得爱的男人抢走了。原来世间真有这样执迷不悟之人?甘愿重蹈覆辙,死不回头。 可她不想掺和了。廖清欢忽然前所未有的通透,眼前这张脸再也找不出一处让她喜爱的地方,她只想离开这里,养好身子,然后独自一人过清闲日子。 “不必这样,”廖清欢咳了一声,唇角一提,“我把名分让给她,咱们断了吧。” 宋鸣鹤怔了怔,然后脸色骤然一沉。 “你现在病着,我当你说胡话,”他蹭地从床边站起,重重拂了下袖子,“待你病好了再说。” 宋鸣鹤大步往房外走去,廖清欢躺在床上无声地笑。过片刻,门外传来低声的交谈,男子声音低沉,女子嗓音绵软,然后门帘子又被掀开,穿牙白罗裙的女子走进来。 廖清欢躺着不动,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便如僧人见看不破的俗人,眼神带着一丝悲悯。 陶枝被那眼神刺到,甜美精致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带毒的笑容,她直直地盯着她:“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廖清欢也笑,淡然地摇摇头,反问道:“既然你放不下,当初我要还给你,为什么不要?” 成亲后廖清欢才知道宋鸣鹤已有婚配,气得大病一场,整整一个月把宋鸣鹤拒之门外。病好后也不和他说话,直接去了陶枝家中。彼时她还是少女,风风火火直截了当:“先前我并不知道,但也是我的错,只要你说一句,我立刻和他和离。” 真心实意,日月可鉴。 可陶枝柔弱地摇摇头,满脸欲语还休的哀婉,却很坚定:“我放下了,你们好好的。” 廖清欢去了陶枝家里一个月,每天问一遍,等她改变心意,可陶枝从来没有。 此刻陶枝美丽的脸蛋慢慢爬上嫉恨的毒:“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廖清欢微微张开嘴,轻轻“啊”了一声。 ——要让你尝一遍被人横刀夺爱的痛楚,要让你失魂落魄如丧家狗,而我可以摆出和当年的你如出一辙的施舍姿态。 她看懂了。廖清欢弯了弯眼角,呼出口气来:“可是啊,我不爱他了。” 陶枝的眼角抽了抽,随后才展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妹妹真潇洒,可如果你活不长了呢?” 廖清欢脸上的笑容这才一僵,电光石火间隐约串起了什么。 陶枝得意地抿嘴笑,温婉又动人:“你不知道你健健康康的怎会突然病了?” 她轻轻抬起左手,廖清欢闻见一股诡异的香,连日来的呼吸困难登时更加严重。这些日子她房中时时能察觉到这股味道,如今想来,竟不知是混进了哪个钉子,暗中要帮着人害她! 廖清欢无声地匀着呼吸,脸色涨出一丝红,倒补了气色。她轻声开口,语气肯定:“你嫉妒我。” “哈——”陶枝笑一声。 嫉妒?她当然嫉妒! 宋鸣鹤对她和对自己是不一样的,哪怕她也曾陪伴他三年!这一切不过因为她是普通农户出身,而廖清欢是高门大小姐!如果他们调换过来,她一样能得到宋鸣鹤的呵护! 陶枝靠得近,廖清欢感觉自己越发无法呼吸,每吸一口气喉咙都像是要烧起来。她艰难地眯起眼,问:“你你给我下了什么” 陶枝表情一顿,笑着又凑近些:“这你就不用知道了——事到如今我也没必要骗你,这毒无解,连我都不知道怎么解。” 廖清欢闭了闭眼,心头先是恨,而后涌起一阵阵疲惫。 陶枝没有骗她,这种五脏六腑一点点失去活力的感觉无比清晰,她自己最清楚。想不到她只是爱了一个人,一无所有时想要回头看一看岸,却不想连命都要搭上,她这一辈子像个笑话。 但纵是如此,她也断不能在陶枝掌下苟活。她不知道陶枝手里的毒从何而来,她也没力气深究了。 廖清欢睁开眼,用尽力气勾起嘴角:“你觉得自己把他抢回来了?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他能被我抢走一次,就能被抢走第二次,他没爱过你,你自己不知道——” “闭嘴!”陶枝猛地扑上来,左手紧紧攥住她的脖颈,漂亮的眼眸里扭曲着她的倒影,“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再让他被抢走!明明是你输了!是你!” 若说方才只是灼痛感,现在她的喉咙就好像直接被架在了火上,疼得她眼前模糊。可口中却依然道:“你还c不懂吗?哪怕你成了我,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爱的人爱我,你求而不得的我有,你” 瞬间,那股冷冷的香味变得无比浓郁,立刻夺走了廖清欢的全部呼吸。 陶枝残忍地盯住她,目色血红:“试试吗?你敢吗?!你成为我,我成为你,我拥有你的一切,而你活在那破房子里!” 试试吗? 窒息的痛苦扫过全身,廖清欢痉挛着,眼角流下一串眼泪。 如果可以,那就试试吧,你去做大小姐,而我照样可以活得夺目。 “怎么回事!”男人的脚步声急匆匆,看也没看陶枝一眼,猛冲到床边。 “不c不知道,妹妹忽然就” 最后一口气,廖清欢费力睁开眼,没有看慌到极点的宋鸣鹤,而是远远地看了陶枝一眼,含着一丝讥诮。 试试吧—— “枝枝,枝枝?” “陶枝!” 廖清欢猛地睁开眼睛,眼眶中聚着的泪珠倏然落下,晶莹剔透。 宋鸣鹤见了她无声落泪的样子,一时心头大震。 廖清欢抬起泪眼,扫过自己所处的这间屋子。洗得发白的浅色床帐,略显简陋的梳妆台,泛黄的窗纸真的是陶枝的房间。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把镜子拿给我。” 宋鸣鹤眉心紧蹙着,一时不懂她为何突然要镜子:“怎么了枝枝?” “拿过来!”廖清欢猛地一喝。 宋鸣鹤一怔,起身从梳妆台前拿了面小铜镜递给她。 廖清欢手轻颤着,在发黄的镜面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幸好,还是自己。镜中的人依然有双清澈见底的眼睛,皮肤白皙光滑,鼻头精巧,唇角天生带着小小的弧度。只是这张脸倒退了几年,是她少女时的样子,连光洁的额头和美人尖儿都透着一股青春的活气。 她从镜中抬头,对上宋鸣鹤忧心忡忡的目光,问:“我是谁?” 宋鸣鹤轻轻吸了口气,不安又愧疚:“你是陶枝。”我的妻子。 廖清欢忽然笑了。唇边小小的弧度展开,氤氲发红的眼角弯起,笑中带泪的模样,美如朝花沾露。 真的换过来了。 她曾撬了陶枝的墙角,如今她成了陶枝。她成了那个寒窑长伴的可怜发妻,成了被丢下的那个人,正经历着“被休”这一尴尬过程。 ——又怎样呢? 她回到了错误的,她再也不爱宋鸣鹤,反而讨回了浪费的大好年华,这是上天的恩赐。而有些人偏要在苦海中沉浮,执迷不悟,终有一天她会自食恶果。 不过一个名字而已。 从今以后,她是陶枝。 宋鸣鹤心口如同被人掐过,泛起一阵阵的疼,笑着流泪的女子如一幅画卷,夺走了他的目光,“枝枝,我” “陶枝”手一扬,葱白指尖揩掉眼角泪珠,笑着说:“不必多说,我离。” 宋鸣鹤表情一空。 陶枝随手扯过白宣纸,行云流水写下几行字,食指一弹掀开印泥盒盖,拇指沾红按在纸上,然后扬手递给他。 “你看和离书这样写可行?” 宋鸣鹤接过来,方才的心疼骤然失了去处,心口空空荡荡,空得他表情都难看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对门 宋鸣鹤走时脸色僵硬,拂袖而去,陶枝颇有些奇怪。但她已经不再在意那个男人的情绪,自然也懒得深究。 陶枝花了一天时间把整个房间所有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全都撤换下来,里里外外整理一遍。上辈子还从没操劳过这种事,做得磕磕绊绊,累得要命。然后早早歇下,饱睡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泛黄的窗纸,照得室内一片温暖。她睁开眼,勾勒出清晰漂亮的眼皮弧度,真切地笑了一声。 活过来了。 活着真好啊。 她轻轻一抽鼻子,忽然发觉自己的嗅觉异常灵敏,她能闻到空气中阳光和被褥的温暖味道,也能闻见被她打包扔到墙角的廉价脂粉味儿,但最特别的,是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淡淡清香,萦绕在她周围,让人心情莫名很好。 陶枝团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正对着窗户,眯起眼晒太阳。白如瓷片般的脸颊压出了一小片红印,鬓发凌乱,几缕碎发随意搭在脸侧,翘起的嘴角抿着,神情餍足,活脱脱一副美人晨起图。 打破这画面的是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 “咕噜噜”,她饿了。 陶枝这才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她干脆利落地踢走了宋鸣鹤,一个子儿也不贪他的,心里确实是痛快的。可这家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银钱没找到半点,连米面都没有。 陶枝揉了揉肚子,心想莫不是宋鸣鹤知道家里情况,这是等着她受不住去求他呢? 她心思一动,伸手摸向后脑,可她从前戴的金银玉钗已经变成了一根乌木簪,看来真是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调了个儿。陶枝抿抿唇,反手把簪子插好,照例起身洗漱打扮。 原本箱子里的衣服已被她挑拣过一遍,虽然按照从前习惯这些大多不入眼,但毕竟物是人非,暂时也讲究不起来了。陶枝挑了一身妃色的棉布妆花裙,料子粗糙,但好在颜色鲜妍。镜前一站,女子年轻的白皙脸庞上透着健康自然的红,双眼清澈灵动,唇红齿白的模样,俏得像未嫁人的姑娘。 鸭黄丝绦一系,腰肢不盈一握。陶枝朝镜中的自己笑笑,唇边小涡一闪而过。 多好看啊,她差点忘了,自己曾笑得这样好看的。 她压平了裙角,小步穿过院子,立在门前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推开。 会有大娘指指点点,说这刚被休的女人就穿这么鲜?会有孩童朝她嬉笑,笑她没了丈夫成了可怜虫? 陶枝拎着裙角,慢慢跨过门槛,昂首挺胸地站到门外,准备坦然迎接一切目光——但什么都没有。 门前就一条窄巷,总共两户人家,自己家一户,斜对面还有座院落,此时根本没有过路人。 陶枝愣了会儿神,摇头笑了出来。街面上的土味和对门隐约的饭香都如此亲切,提醒她这是全新的c未知的人生,从今往后她不需要在意任何过往,她是自己,她会过得很好。 她干脆在门前石阶上坐下来,捻了捻走线并不齐整的裙裾,歪头盘算着今后的路。 就在这时,斜对面“吱呀”一声开了门,陶枝闻到一股花香,以及更加浓郁的饭香,见院落里慢慢走出个佝着背的老婆婆。 她愣了愣,刚好见老婆婆挎着篮子看过来。这还是重活过来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陶枝满心善意,唇角完全扬起,露出个明晃晃的笑容。 她白细的手搭在双膝上,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线,笑意照亮了整张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活力和喜气,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愉快起来。 老婆婆原本只想默不作声经过,忽然被这笑容晃了眼,觉得这姑娘似乎和平日大不一样,平白顺眼许多。于是身形一顿,慢悠悠走到她身边来。 陶枝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她清晰地闻到了包子的味道,肉馅儿的。 老婆婆费劲地在她身边坐下,篮子放在身旁的石阶上,叹了口气:“莫慌,没什么迈不过的坎儿,你还小着。” 陶枝眨了眨眼,不知道这婆婆从前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她语气中分明是关心,陶枝领情,抱着肚子笑道:“晓得的,已经迈过来了。” 老婆婆这下真的惊奇了,斜对门这丫头总拉个脸,见着街坊邻居也不打招呼,唯独对她那个朝三暮四的夫君笑脸相迎,搁在平时,她是不会坐下来的。 可眼前这姑娘好像换了个人,嗓音清亮,眼中带笑,话里存着些对长辈的敬重,合着那张漂亮的脸,看着格外讨喜。 老婆婆看她顺眼,心中生出更多关切,侧身问她:“真没事了?心里难受,和阿婆说说。” 陶枝摇摇头,或许命运笑她现世报,被自己撬过的墙角休了,可她一点也不难过。陶枝拍拍裙子,挺起腰身,唇角弯着:“说出来让您跟着难受?那哪行。” 还是个懂事的丫头,老婆婆心里赞许,伸出干柴一样的手拍拍她肩头,替她不平道:“我听说那大小姐叫什么廖清欢?她不要脸,你莫气!” 可不是吗。 陶枝旋开笑意,真心实意地点头:“是,她不要脸,我不气。” 老婆婆心肠热,看她这样着实心疼,立刻和她站到一条战线上,伸手掀开篮子上的布,掏出个白胖胖的大包子。 “叫一声阿婆,给你吃包子。” 热腾腾,香喷喷,陶枝舔了舔嘴,甜甜地叫一声:“阿婆!” “好丫头,”阿婆笑眯眯地看她接过包子,一口咬出了肉馅,目光十分慈爱,“这就对了!让他们搅和去,咱过自己的日子,以后良人有的是——” 她话音刚落,恰好斜对面的门再次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晃出来,赭石色交领劲装,窄窄的袖子,手背上系着银钩护腕,利落又精悍。 “哎呀,我家小子出门了!” 陶枝正咬着包子点头,腮帮子鼓囊囊的,顺着声音看过去,不料触上一道冰冷的视线。 那男子身量高,两肩平阔,缓步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轻慢又迫人的气势。他那双眼睛半睁半阖,眼皮褶皱的线条如刀一般,在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打下阴影,藏在其中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叫人有些发冷。 陶枝微微一抖,手上拿着的人家家里的包子顿时有些烫手,于是舔干净自己唇上的油,乖巧地抿了起来。 那人五官生得这样好,怎么看起来那么不像个好人呢? 程漆只是扫了一眼那个捧着包子的女人,根本懒得多留意,他走到石阶旁边停下来,微一点头:“走了阿婆。” 声音在陶枝头顶,声线清冷,如冰面上滚动的珠子,还透着股懒散。 阿婆咂摸下没了牙齿的嘴,笑眯眯地一挥手:“阿七去吧!” “嗯。” 陶枝看见那双缎面黑靴从自己眼前不慌不忙地走过,忽然一怔。从肉包子的香味和阿婆身上的皂粉味儿之间,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像是雾里的树木,暗香中隐约带苦,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很好闻,又有些熟悉。 但很快,那男子走远,味道也消散在空气中,陶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家小子,”阿婆拍拍手,满脸岁月的褶皱间都是骄傲,“俊得咧!” 陶枝配合地点点头,清透的眼珠一转,转而问道:“阿婆,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您怎么做的呀?” 阿婆被她夸得高兴,淳朴而得意地笑:“想学阿婆教你!” 陶枝吃完了包子,听说阿婆要去赶集,便一路扶着她慢慢向城中走。人和人之间的感应是互通的,她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充满好感,忍不住想亲近一些,同样她也能感觉到阿婆温暖善良的关切。 于是等这一路走完,阿婆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晚上来我家里吃饭!你一个人也就做一个菜,过来还能多吃点!” 陶枝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菜都不会做,抿唇笑了笑,她很想尝尝阿婆的手艺,但是一想到他家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便有些迟疑:“这多不好意思” 阿婆捏捏她的掌心,不由分说:“对门儿的邻居,有什么不好意思?阿婆叫你来就来,晚上有你的碗筷!” 陶枝心口一片暖意,于是用力一点头:“哎!” — 目送着阿婆瘦小的背影远去,陶枝后脚一磕,鞋尖转了个方向。 虽然她打定主意这一生好好过自己的,但上辈子有人害她至死,这仇毕竟不能忍气吞声。 廖清欢坐在雕花精美的梳妆台前,欣喜地翻看那一堆瓶瓶罐罐。这些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她从前见都没见过,小指勾一点在手背上抹开,质地糯,颜色鲜,好看得不得了。 这房间就像是个宝库,到处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廖清欢始终不能从那股兴奋中平静下来。她坐在铜镜前,扭了扭屁股,迫不及待地旋开一盒面脂,重重地勾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抹在脸上。 她对着镜子张着嘴,看那丹色在脸颊上晕开,眼中漫开一丝陶醉。 “好用吗?” 冷不防听见这样一句,廖清欢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如翠!” 陶枝了然地一扬眉。 她们两个刚换过来不久,廖清欢下意识最依赖的丫鬟,想必就是上辈子和她勾结着一起毒害她的人了。 如翠,陶枝摸了摸自己的指骨,这丫鬟过去不常在她跟前,记得是个伶俐的人,倒是不知她存着这样歹毒的心思。 廖清欢转过头看见是她,立刻强压下自己满脸惊慌:“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还悄无声息的。 话一落,陶枝唇角一扬,不言语却已明确地传达了意思:你说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她生活了三年的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进来易如反掌。 陶枝抱着自己的胳膊,打量着廖清欢的服色妆容。身上银纹蝉丝华贵无比,耳垂颈上珠光宝气,只可惜看妆面,唇上艳桃,脸颊丹红,如一出唱坏了的戏,搭配得不堪入目。 廖清欢冷静下来,见陶枝穿着粗糙布裙,脸上不施脂粉,寡淡就意味着凄惨,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底气和骄矜,冷笑道:“你来的时机不凑巧,夫君还在外忙着。” 陶枝扬唇便笑,开门见山:“虽然我不知道咱们俩是怎么调换的,但事已至此,你也不必一再强调。这些胭脂水粉还有衣服首饰你随便用,我不会要回来的。” 廖清欢脸色一僵,“你在说什么?莫不是被休了之后得了癔症,我怎么听不懂。” 陶枝不听她装模作样,她忽然一弯腰,鼻尖探到廖清欢身前用力吸了一口:“我之所以还愿意踏进这里,是因为我要确定一件事” 拨开那浓郁得呛人的脂粉味,陶枝仔细辨认,终于确定——廖清欢身上再没有死前要了她命的那股味道,那让她窒息c灼烧c丢了性命的毒香。 廖清欢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立刻伸手一推,脸色煞白地站起来:“你做什么!” 陶枝最恨别人动手动脚,被她一搡,顺着力道向后退了退,心头卷起怒意的一瞬间,她闻到了。 一股冷如檀木的淡香幽幽逸开,仿佛是黄泉渡水而来的森冷,带着熟悉的恶意却是出自自己身上。 廖清欢脸色越来越白,悄悄往后退去,撞上了身后矮凳。 陶枝低头看向自己,抬起两只手,那冷香更加清晰,最后她慢慢看向自己的左手。白皙瘦削,手背上有淡青色的血管,指骨纤细优美——却散发着幽冷致命的毒。 再抬头,陶枝面上的笑容完全变了,她一步步朝廖清欢走过去,一字一顿。 “你的毒,变成我的了,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檀香 廖清欢把脸一沉,转脸就朝门外喊了一句:“如翠!人都死了吗!” 房门外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陶枝低头动了动手指,忽然向廖清欢一抬手。对方草木皆兵,立刻往梳妆台上一缩,额角竟淌下了冷汗。 陶枝兴味盎然地收回手,心中已经确定。她生前的直接死因就是对方身上这股幽冷的檀香,吸入之后导致五脏六腑衰竭,丢了性命。她虽然不知道这毒的来路,但很显然,随着两人身份处境的调换,这种能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香味最浓郁的地方就是这只左手。现在想来,之前的陶枝朝她下手时也用的是这只。而当时她吸一口这香味便觉得无法呼吸,如今却毫无不适,甚至能感觉到这是由自己身体里自然散发出的香气。 就像现在的廖清欢从她手中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财富,而陶枝从对方身上得到的,是这只手。 廖清欢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人色,更显得脸颊两片丹红十分突兀:“你c你是你逼我的,你不能怪我!” “不装了?”陶枝轻笑一声,把手背在身后。 即便拥有这种杀人于无形的能力,但她不打算用这种毒去害人。眼下自己的存在本身就可以让廖清欢夜不能寐,提心吊胆,倒也不失为一种惩罚。 更何况她能闻得出,就这片刻功夫,那股冷香已经消散了似乎是随着她的心境而变,并不是随时都会释放出来。 房门“嘭”的一声被撞开,如翠着急忙慌地滚进来:“夫人c夫人!怎么了!” 廖清欢嘴唇发白,却不敢惹怒陶枝,只好把火都撒在她身上:“我叫了两声,你死哪儿去了?!” 如翠低头赔礼,心里嘀咕着这夫人怎么性情一日三变的,他们做下人的也太苦了。她偷偷看了眼房中情况,眼珠子一转自作主张道:“夫人,她怎么跑到您房里来打扰您?我这就把这贱人轰出去!” 陶枝不恼,瞳孔透亮,微微一笑:“你打算怎么轰?” 如翠没来由地有点发憷,明明那女子粗布衣裙身形纤细,秀气五官像是温柔的水,没有一处咄咄逼人,可她就是不敢上前真轰她。 典型欺软怕硬的货。陶枝唇角落下来,眸中一冷。然后她理了理衣袖,意味深长地用左手食指向廖清欢一点,然后昂首挺胸地往正门走去。 宋鸣鹤刚谈完事回来,眉头皱着。这两日胸中总像堵了什么一样,全然没有新婚的快意。 刚走进庭院,余光里忽然瞥见一抹妃色,他猛地抬头,眼前顿时一亮。 年轻女子神态平静,白皙的天鹅颈傲立着,一步步向他这边走来。 果然还是来找我了。 宋鸣鹤一时有些懊恼,方才不留神和人多聊了几句,早知道应该早些回来的。 自己毕竟对她有愧,陶枝什么也不讨不要,反而叫他心中难安。趁着今日,把能许她的都许了,或许自己就不会这样没着没落总想着她了。 思及此,宋鸣鹤俊朗的面孔上露出如往常一样的笑容,“陶——” 陶枝连眼神都没有偏离一分,默不作声地越过他,一步步向府外走。 宋鸣鹤下意识地伸手一抓,留住了她的袖子,神色晦暗不明:“枝枝,你找我有事?” 陶枝一回头,越过他的脸见到门里站着的廖清欢,轻轻一笑甩开他的手。 “硬要说,还真有,”她半侧着脸,睫毛纤长,鼻尖小巧,细腻得如瓷片一样的脸庞上唇色分明,“你夫人房里的丫鬟辱我骂我,叫我实在难过,若是可以,别用她了吧。” 宋鸣鹤神色更复杂:“我应你。除此之外,没了?” “没了,”陶枝瞳孔清澈如泉水,漾着释然的微光。她唇角一弯,小小的弧显出来,“你我之间,早就没了。” 宋鸣鹤瞳孔一缩,还要说什么,廖清欢适时柔柔出声:“夫君” 宋鸣鹤回过神,走到廖清欢身边,安抚地搂住她肩膀。 再抬头时,已经连陶枝的影子都见不到了。 — 陶枝右手摩挲左手凸起的骨节,步伐轻快地穿过人群。这只手带给她的并不是加害别人的底气,而是一种安全感,在完全变了样的关系中c在面对自己全新的身份时,这只手就是她的依仗。 不惧于这世上的恶意,保护自己,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人潮中各种各样的味道扑面而来,有汗味c馊味,也有女子梳头的刨花水味,有衣袖间廉价的熏香味混杂在一起,实在不算好闻。或许是因为身上这股冷香的缘故,陶枝的嗅觉异常灵敏,她忍不住在鼻前扇了扇。 这一扇,让她突然闻到一股微微发酸的味道,顺着看过去,视线落在了一个女子的脸上。 是白醋泡过的铅粉。时人爱美,这是个妆品频出的时代,而陶枝做了一辈子大小姐,虽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但对此道很是精通。 眼下倒转回了几年前,女子们还是习惯以铅粉敷面,以此获得润白肤色,但铅粉不似米粉粟粉,久用之后会侵害皮肤,再过一阵就会被人弃之不用了。 陶枝忽地一怔,拳头砸了下掌心,灵光一闪—— 后来盛极一时的芙蓉粉,此时还没有出现在市面上。 芙蓉粉是一种润肤香粉,出自宋鸣鹤的雅庄,当年深得皇室后宫青睐,而后列为贡品,一朝把宋鸣鹤捧成了皇商。 宋鸣鹤此人面如书生,但其实是个商户,做的就是梳妆品的生意。若非如此,当年廖家也不会干脆不认她这个闺女,给了丰厚嫁妆然后一刀两断。 爹娘冷漠的眼神如今还历历在目,父亲震怒的咆哮和母亲尖锐的指责,陶枝回想起来,心口忍不住发闷。从义无反顾走向宋鸣鹤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家了。廖家不止她一个女儿,她也从来不是爹娘最喜欢的那个,而这一世的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他们的陌生人。 陶枝摇了摇头,她重活一世可不是为了丧气而来的。 这芙蓉粉,还是当年她突发奇想,觉得铅粉伤人根本,若能换成石粉蚌粉便好了。而后宋鸣鹤以此为启发,真的着人制成了以蚌粉为原料的香粉,不仅莹白细腻,且有润肤之效,一时京城人人疯抢,再无人用铅粉。 陶枝收回视线,唇角晃出小小的弧。 芙蓉粉的方子就在她脑子里,当年她还闲玩似的制过一回,只要有原料和用具,她就还能再做出来。 而这一次,她断不会把机会拱手送给宋鸣鹤。当年嫁给宋鸣鹤时他十分清贫,制第一批芙蓉粉成品的钱,还是靠她的嫁妆贴补。如今想来,也不知宋鸣鹤时真的喜欢廖清欢这个人,还是单纯需要一个人傻钱多的妻子。 陶枝笑笑,心中已完全不在意,转身进了街旁一家她常去的香铺。 — 一整天看下来,从胭脂到花钿,陶枝基本记全了现在市面上卖的妆品,心中有了大致盘算。从最后一家小铺面出来时,才发现天色已是黄昏,腹中空空如也。 她想起阿婆慈善的脸,便仿佛闻到了朴实温馨的饭香,抿唇笑了笑。走到街上没两步,不远处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惨叫。 随后那声音像被人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街上的人声不约而同地停了一瞬,而后恢复窃窃私语,脸上眉飞色舞,嘴上却压着小心,像是忌惮着什么。 陶枝有些不解,不动声色地凑近了路边的茶馆,听了一耳朵。 “北楼” “看方向是赵御史家?” “嘘!北楼办事,不要妄议,脑袋不想要了吗!” 北楼。 威震九州,无人不知。 不隶属于任何省部,直接听命于当朝天子,是悬在百官头上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还是淬了毒的。 陶枝自然也耳闻过北楼的赫赫威名。传说中每一个北楼楼中人都是由皇帝亲自选出来的,皆有以一敌百的战力。但最可怕的是,北楼人人精通毒术,可于空气中取人性命。茶盏,衣物,纸张只要北楼想让你死,没有人能逃脱。 越是神秘,坊间就越是好奇。陶枝曾听闺中姐妹提起,为了不泄露机密,楼中人都被人灌了哑药,而且长相也都平平无奇,不会引起注意,唯有北楼楼主是其中一个独特的存在。 当时陶枝问她,是怎么个独特法,武功盖世,或是长相出众? 小姐妹“噗”地笑出来,说传言楼主精于毒术剑术,但长相是出众地丑!丑到平日都要戴面具行事。 当时陶枝跟着笑了几声,然后便有些笑不出来,心中觉得北楼有些可怜。 这把由皇帝亲手锻造的刀,不能言语,不能思考,却稳稳地撑着帝王的龙椅。 巷子深处只传出过那一声惨叫,而后便悄无声息,可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更叫人不寒而栗。茶馆里闲聊的人打了个哆嗦,心照不宣地换了话题。 陶枝离开了茶馆,空气中却隐约飘来血的锈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她皱起眉头,距离隔得太远,她无法辨识清楚,但莫名觉得自己在哪里闻过那种香。 她下意识地顺着味道往前走,刚到巷口,猛地被人一把拉住。 “姑娘,那里边不能去啊!” 陶枝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就一路走进去了。一回头见是个大爷,她连忙道谢:“多谢大伯提醒!方才不小心晃了神。” 大爷松开她的袖子,上下打量几眼:“你就这么冒冒失失走进去,万一被他们瞧见,你就走不了啦!” 陶枝笑着颔首,再次道谢。 大爷摆摆手:“你一个大姑娘,以后遇着他们可绕远点!看你这样子估计还没嫁人,路还长着,可别送死!” 陶枝一怔,想不到她一个成过亲和过离的人,还能被人看成未出阁的姑娘。 大爷说话直,但也是一片好心。陶枝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自己确实不该为了好奇就这样冒失,总归北楼和自己不会有任何交集,管它做什么? 她甩了甩袖子,迈起大步往家里走。天色渐渐暗了,要快些回去,看能不能帮阿婆打打下手。 回到那条窄巷,陶枝先回自己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墨发散开,重新挽了个高髻,用暗红的丝带绑好。虽然脸上身上没有任何修饰,但看起来俏丽大方。 第一次登门拜访,还是空着手去的,陶枝有些不好意思,小心地走上阿婆家门前的石阶。 院子的门开着,可以看到整座院落的结构,普通齐整的一进,“三正两耳”,北面一间正房,东西两间厢房。一踏进院子,最引人注目的是满院的花,花花绿绿开得正好,还有蜂子穿梭其间。 花香在肺里过了个来回,然后她才闻见饭香,看来阿婆已经做好了饭。 陶枝捏捏袖子,扬起唇边的弧度,慢慢推开正房的门。 屋里一面方桌,摆着热腾腾的鱼肉和菜,却只坐了一个人。 那人领口松散,正捏着酒杯,不紧不慢地半抬起眼,勾出眼上清晰的折痕,从线条锋利的眼尾递过来一道视线。 剑眉斜飞,一眼如刀,划开冷淡的面孔,泄露出还未收起来的腾腾戾气。陶枝顿时一僵,莫名觉得自己像是被毒针蛰了一下,呆在原地。 但那黑沉沉的戾气转瞬即逝,仿佛错觉。下一刻,那人就收回眼神,浓黑眼睫垂下,薄唇间逸出口气,懒洋洋道:“我们家不招丫鬟。” “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鲈鱼 阿婆恰好端着一盘菜从跨院推侧门进来,正听见“出去”俩字,立刻嚷了一声:“喊谁出去呢?兔崽子!” 陶枝短暂地愣过后也很快回过神,到底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她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尴尬就退缩。 程漆被阿婆训了一句,眉心折了折,黑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再次向门口看过来。 陶枝双手自然垂下,腰背挺得直,身姿窈窕。她脸上素净,唯有一双明眸格外出彩,柳眉之下双眼皮深而长,浓密的眼睫半遮着玻璃珠一样清透的瞳孔,带着一丝格外与众不同的淡然。 女子眸色浅浅,正合细腻到过分的皮肤,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干净清爽,看着很舒服。 她弯起天生带笑的唇,微一歪头,坦然对上男人不善的目光:“需要帮忙吗?” 程漆扬了扬眉,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眼中却划过一丝兴味:“呵。” “不用不用,”阿婆扁着嘴,把菜端上桌,挑了根筷子打在程漆头上,“你坐着就行!还有一个菜,我叫我家小小子来给你解闷儿。” 陶枝不自觉地跟了几步:“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忙活” 阿婆挺高兴的样子,弓着背摆了摆手。 程漆一口抿掉杯里的酒,酒杯在桌上一磕,食指在杯沿上敲两下:“让你坐你就坐。” 话音淡淡的,但没有方才那样明显的不耐烦。好像是被阿婆那一筷子敲没的。 陶枝捏了捏指骨,应了一声,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屁股只坐了个沿儿,低头看着桌面。 这一看,她发现阿婆家里这面四仙桌竟用的是上好黄花梨木,同她从前家里用的一样。顺着木料纹理看过去,盛着一尾清蒸鲈鱼的碟子是粉青胎色,釉质上乘,色泽润透如玉。不光这一只碟子,其他盛着饭食的器具也都不是寻常百姓家用的,陶枝心中有些惊讶。 同住一条巷子,她还以为阿婆家和自己家境况差不多,眼下看来倒是出乎意料的殷实。阿婆年纪也大了,应是只有这个叫程漆的人养家,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的。 陶枝想着,悄悄朝他瞥了一眼,却发现这人正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近看此人眉眼更加出色,半睁不开的样子掩盖了他眼中过于尖刺的某些东西。浓眉,内眼角微弯,眼尾上挑,眼下一寸处还有颗小痣,若不是周身气息太沉,其实是个很勾人的长相。 陶枝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笑笑。 程漆眼神没有一丝波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语气平直:“你就是对门那个” 陶枝笑着点点头。 “被休的女人?” 陶枝笑容一顿,然后笑意扩大,下唇包住上唇,勉强维持住了友好的表情。她想不明白,怎么阿婆那样和善的一个人,能养出这么个不会说人话的? 她从小就被教导着礼节仪表,往来接触的也都是同样的人,轻声细语,话中有话,不论皮下人心如何想,面上总是一团和气的。 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直白给人难堪的人,偏偏说完还一副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对的样子。陶枝恼了一瞬,随后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没有说错。 陶枝悄悄吸气吐气,淡红唇角又扬起来:“不巧,是我。” 程漆眉尖又是一动,听出她话中隐约的不悦。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的女人,面上看是个软弱可欺的模样,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陌生人进入他的地盘,还是个麻烦的女人,这种感觉让程漆有点烦躁。 陶枝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感受不到对方滚烫的视线。 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姐姐。” 陶枝抬起头,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扒在桌边,同样圆滚滚的一双眼睛眨巴着看她。陶枝回过神,猜测这应该就是阿婆家的小小子。 她心想这孩子长得球球蛋蛋的这么可爱,应该不会和他哥一样,于是笑着招招手:“你好呀。” 圆圆的眼睛缓慢眨了两下,然后慢慢地沉到了桌沿底下,片刻后从程漆旁边钻出来,蹬着小短腿坐上凳子,老气横秋地对程漆道:“阿婆叫我看着你别欺负姐姐。” 程漆斜扫他一眼:“有吗?” 程实摇摇头:“没有。” 原来是一伙的。 陶枝抿平了唇线,心想为了肚子,她可真是完全不要面子了。 阿婆很快端着最后一道炒菜进了屋,鱼肉和小葱的香味还有米饭的甜香溢满了房间,陶枝站起来接过阿婆端的碟子,稳稳地放到桌上。 “阿婆受累了。”陶枝笑笑。 家里常年只有两个混蛋小子,大小子天天在外,小小子调皮捣蛋,阿婆其实一直想有个贴心的丫头陪着说说话。眼下陶枝也一个人过,没人相伴,人又乖巧可疼,阿婆越看越高兴。 “快,尝尝这鱼肉,昨天阿七刚拿回来的!”阿婆给她碗里添了山包一样的白饭,又分了碗筷。 程漆瞥她一眼,给程实盛了饭,然后才是自己。陶枝立刻有些坐立不安,想自己是不是不懂规矩,蹭饭还要人家给盛。 而阿婆已经一筷子上来,给她挑了鱼背上最厚的一块肉,盖着鲜绿的葱花,香味扑鼻。 程实幽怨的眼神立刻锁定了她的碗。 “快尝尝!”阿婆耷拉的眼皮底下露出期待的眼神。 陶枝怀着不安的心情尝了第一口,差点说不出话来。她抿着嘴唇,口中的肉又烫又香,混着葱香的汤汁滑进喉咙,陶枝抱着碗一脸动容地望着阿婆。 太香了,饿得拧在一起的肠胃被大力抚慰,她感动地咽下去:“好香!” 程漆扫了一眼,看她白得过分的脸上漫出一丝红晕,眼下卧蚕全勾了出来,笑容甚至有些傻气。 蠢了吧唧的。程漆嗤笑一声。 陶枝发觉自己失态,屈起食指指节蹭了蹭嘴角,不好意思地一笑。 但做饭的人并不觉得她这样不妥,自己烧的菜被人这样真心实意地喜欢,阿婆高兴得眼睛弯成弯儿,干脆把剩下的好肉也一股脑夹她碗里:“香就多吃,长长肉!” 程实的拳头攥成个肉球,往桌上一砸,满脸圆润的委屈:“阿婆,我呢!” 阿婆嘬了下嘴,也给他夹了一筷子鱼:“你平时还少吃了?” 程实戳戳鱼骨头,嘟囔:“我也想吃鱼背” 陶枝立刻递了递碗:“给弟弟吃吧。” 程漆半抬起眼,懒而冷的眼神立刻把她定住:“让你吃你就吃。” 阿婆抄起筷子又在头上一敲:“好声好气会不会!” 大约是因为被折了面子,程漆脸色更不好,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陶枝左右为难,知道自己多说多错,只好用饭堵上嘴。 甭管这顿饭气氛如何,陶枝吃得很痛快,最后被阿婆半劝半逼地喝了一整碗浓白鱼汤下肚,她捧着肚子靠在桌沿上,动不了了。 阿婆也吃得十分顺心,程漆吃饭从来都没反应,实就像头猪一样闷头拱,陶枝脸上的满足让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满汉全席。 于是笑眯眯地摸摸陶枝的手:“喜欢这鱼?自己会做不?” 陶枝一顿,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话:“阿婆我不太会做菜。” 阿婆一怔,有些意外:“啥都不会吗?升灶煮饭总会吧?” 程漆的目光斜斜射过来,实也望着她,陶枝头一回为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感到无地自容,面上发烫:“会一点点。” “哎哟,”阿婆满脸忧心,“那你不会可怎么吃饭呀?” 程漆忽然伸长了腿,抱着手臂往后一仰,盯着她发红的耳尖,语气戏谑:“知道你为什么被休了吗?” 陶枝手指一紧,低下头。阿婆气得朝他扔了筷子:“我是这么教你和人说话的?!” “这不是实话吗,”程漆弯腰把筷子从地上捡起来,规规矩矩摆在碗上,“天天不干活,等谁伺候呢?” 阿婆拍桌子:“让你伺候了?” 程漆瞥了一眼低头不说话的陶枝,心想还挺会装可怜,不太有诚意地说:“我错了,您别气。” 阿婆气得鼻子嘴皱在一起,拉过陶枝的手安抚地捏捏:“不会也没事,阿婆管教!以后你就来我家吃饭!” 这句话掷地有声地扔出来,空气先是一静,然后程漆面色沉了下来:“天天?” 陶枝赶紧抬起头连声道:“阿婆别,我没事的!” “以后你白天来陪陪我就行,”阿婆过了气头,也不觉得后悔,“多你一张嘴的事儿,到你嫁人,阿婆管得起!” 陶枝如坐针毡,如果可以她当然愿意过来,一个人本就无聊,陪陪阿婆顺便填饱肚子,何乐而不为。但程漆这态度实在让她犯怵 程漆见阿婆认真,目光越来越暗,最后手臂一抱,点头:“来也可以。” 陶枝惊讶地看他。 程漆偏过头,削薄的唇慢慢勾起一点弧度,下巴抬了抬:“先把这碗洗了。” 虽然他颐指气使的样子让人不痛快,但就算程漆不说,陶枝肯定也要主动洗碗。于是她立刻站起身,袖子一卷露出白皙的腕子:“我来我来——” 阿婆白了程漆一眼,站起来帮着一起收:“你甭听他的” 俩人抱着碗碟出了屋,程实才嘟着嘴问:“哥,她真要来咱家吃饭?” 程漆也站起身,黑沉沉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嘲弄,懒散地薅了一把程实的头毛。 “放心,我让她待不下去,自己走。” — 被阿婆拉着聊了好久的天,出门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陶枝拢了拢衣襟,抱着胳膊沿墙根往外走。 两边厢房的灯都熄了,陶枝不想吵人,小心地没有发出声音。路过东边厢房的时候,屋檐下的阴影中冷不防冒出一道清冷声音:“喂。” 陶枝心脏一停,当即吓得差点蹦起来,尖而短促地“啊”了一声。 程漆靠在门扉上,好似完全与黑暗融为一体,不出声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个人。 他慢慢抬起眼,眼中的光微微一闪,看她怂得像个兔子的模样,低笑一声。 陶枝松开攥着衣襟的手,闭眼呼出一口气,声音有些恼火:“你怎么吓人呢!” 说完她又有些忧心,鼻翼耸动仔细嗅了嗅,空气中似乎没逸出那股檀香,才放下心。 程漆扬起头靠在门柱上,脖颈到下颚拉出一条漂亮的线,眼神漫不经心:“既然是阿婆的意思,你没事就过来陪陪她。” 他似乎是久居高位之人,语调中有种天然的命令感。但陶枝有心想和邻居和睦相处,对方又似乎有意示好,便忍下那股不舒服,点头:“好的。” 声音软软的,在温柔的晚风里,听着有些勾人。 程漆抬起眼帘,看见她恰好站在阴影和月光的分界。巴掌大的脸被光打得透亮,白而细腻,如一块精雕细琢的暖玉。 程漆偏开眼,心想:一碰就碎似的,麻烦。 明天就让她知难而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捉弄 头天胃里舒服了,这一觉睡得极好。阳光透过窗棱,在陶枝眼皮上晃了一下,她便醒过来,伸了个懒腰。 外头是个晴天。 陶枝心情好,起来打了水洗漱。被水浸润过的脸,嫩得像剥了壳儿的鸡蛋,陶枝用手捏了捏,心想这弹性确实是几年前才有的。 手在桌面上一扫,习惯性地想找瓶蜜水润肤,但梳妆台上空空如也。陶枝叹了口气:穷可真是个大问题,要赶快想办法做芙蓉粉。 她站起身,从箱子里翻了翻,挑出件莲青色弹花布裙,织工并不好,花色也配得勉强,但好在人精神。穿在身上,月白丝绦一束,人便如夏花般挺立,脸颊天然透粉。 从前陶枝很愿意在身上的小细节处花心思,眼下处境拮据无从捯饬,这样浑身无一丝雕饰的样子竟也看着颇为顺眼。 收拾好自己,看时间还早,陶枝一撸袖子,叉腰看着这间空空荡荡的屋子。 做芙蓉粉,要蚌壳,雪石粉,花露,筛子模子磨等等用具,哪一个都得要钱。她现在一无所有,只好找找屋里有没有什么能换钱的。 这一通翻找,翻出了床头里塞着的簪花c玉镯,还有藏在床底下的一吊铜钱。可惜簪花不值钱,玉镯也不透不水,别说拿去当铺,就连陶枝也看不上。 除此以外,一吊铜钱也是杯水车薪。陶枝抹了抹额头,重重地坐在床边,鞋跟在地上一磕。 这一磕不知碰到了哪里,竟发出空响,好像是藏着东西的。陶枝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鞋边的地砖和旁边不太一样。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砖缝间原来堵着一根木头条。 她把那木条抠出来,顺着缝隙一掀,地砖下果然是空的,小小的坑里躺着个黑色布袋。 陶枝有点高兴,被这样珍而重之地藏起来,应该是个挺值钱的东西。她小心地把袋子拿出来,拆开系带,看清里边的东西时忽然一愣。 是一支金桃花顶簪,精美得近乎夸张,簪头是一朵金线勾的桃花,花瓣缀满珠玉,花蕊正中还捧着一颗指甲盖大的珍珠。 倒不是说这簪子有多贵重,陶枝之所以怔住,是因为这簪子是她的。 是上一辈子“廖清欢”的。 她从前并不喜欢这簪子,觉得它华贵有余,却是有些俗了。后来她确实再也没见过这支簪子,但她首饰众多,也并没有在意。 原来是在这里。 陶枝摸了摸那朵金桃,嘴角勾起一点笑容。按从前的时间线,此时宋鸣鹤刚和“陶枝”坦白没多久,但其实已经和“廖清欢”相识几月有余。 陶枝是旧爱,廖清欢是新欢。 如今新欢的簪子出现在旧爱家里,说明其实早在宋鸣鹤坦白之前,从前的陶枝就已经知道廖清欢的存在。而且恐怕还偷偷潜到她家中看过,拿走了这支桃花簪。 桃花吗?陶枝冷笑一声。 如果当时的陶枝直接出面,告诉他宋鸣鹤的真面目,那他们俩的人生绝不会扭曲成这样。可惜她选择了在暗中窥视,满心嫉恨,把怨气都发泄在同样被欺骗的女人身上,却不想想罪魁祸首是自己心爱的男人。 陶枝意念一动,周身便又逸开那股冷冷的檀香,她深吸了口气,把心头的愤怒压下。 事情不会重来,这一世好好过才是最重要的。 这簪子太贵重,全京城可能也没几支,她贸然拿去当铺怕是要遭人怀疑。但花蕊上的这颗珍珠确是不错,成色匀白,不含杂质,个头又大,少说值个二十两银子。 转念想想这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能让她换些本钱。果然,随着心态转变,檀香缓缓沉下,消散开了。这毒确实和情绪有关,目前已知在她愤怒恼火时会冒出来,陶枝决定以后要少生气,以免误伤别人。 这时,院外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姐——姐——” 是程实,陶枝把簪子放好,小跑着出去给他开门:“来了来了!” 程实背着手,仰着头,煞有介事道:“收拾好了吗?阿婆喊你吃饭呢。” 陶枝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呀。” 程实晃晃脑袋,背着手转身走了。 又一次去对门,走过载满花的小院,进了正房,阿婆招招手:“阿枝过来坐!” 陶枝笑着应下,余光瞥见程漆还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手支在太阳穴,半眯着眼睛。 没睡醒吗? 她走过去,刚一坐下,程漆就掀开眼皮,冷淡道:“下次早点。” 陶枝一顿,点点头:“好的。” 早饭是一碗汤面,飘着嫩绿的小油菜,卧了鸡蛋,桌上还有几碟小咸菜。味道还是特别好,陶枝心满意足地把汤都喝完,笑着夸道:“阿婆连面条都做得这么好。” 阿婆笑得眼睛眯成缝,摸摸她的脸:“下回还做。” 程实像头小猪,低头唏哩呼噜地连汤带面吃完,嘴巴一抹。程漆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吃得很慢。 阿婆看他一眼,有点忧心地问:“阿七怎么吃不动,不爱吃?” 程漆摇摇头,立刻加快了速度,三两口吃完:“没有,好吃。” 阿婆这才放心。 陶枝悄悄看他一眼,心想程漆虽然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个孝顺的人。忽然,程漆抬起头,一下撞上她没收回去的目光,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嗯?”陶枝下意识摸了摸鬓发,“怎么?” 程漆面无表情地凑近一点,他身上那股微苦微凉的味道又飘到她鼻息间,陶枝忍不住屏住呼吸。程漆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洗碗。” “行啦,坐着吧,”阿婆已经站起身,利索地把筷子一并c碗碟一落,“统共没几个,阿枝不用来。” 阿婆下了桌,程实也就起身回屋,临走前给了程漆一个眼神。 一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陶枝呆得不踏实,刚想动,程漆先抬了抬手。一个茶盏推到她面前,豆绿色,釉面光亮,很漂亮。 程漆勾起嘴角:“我渴了。” 陶枝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让她倒茶的意思,可明明茶壶就在他身后的矮桌上。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使唤,当即有些恼,又不敢真生气,只好攥了攥拳,起身去给他倒茶。 程漆又把手支在桌面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磨蹭什么。” 陶枝抿住唇,拿着茶壶给他斟上七分满,然后直起背,退后一步看着他。 程漆盯着那盏茶瞧了一会儿,然后才漫不经心地端起来,抿一口。 “凉了。” 陶枝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紧紧捏着壶把,转身就往外走:“我再去煮一壶新的。” “慢着——”程漆的眼睛半睁不睁,还笑着,“算了,我不想喝。” 陶枝停下,闭了闭眼,心想:不想喝还叫我倒? 她可知道什么叫吃人嘴短了,陶枝拼命安慰自己,这是看在阿婆的面子阿婆的面子,呼出口气,转身勉强朝他笑了一下。 程漆慢悠悠地补充道:“院子里的衣服干了,你收了去吧——眼里没活儿可不行啊。” 陶枝咬着嘴唇看他啊,玻璃珠一样的浅色瞳孔又亮又润。她终于明白了,昨晚他哪里是示好,分明就是警告! 程漆好整以暇地歪着头看她,素来淡漠的脸因为捉弄而露出笑意:“怎么?” 陶枝瞪着他,白腻的脸上涨出红晕,几度想夺门而出。这时阿婆正好从侧门进屋:“阿枝啊——” 陶枝顿时被钉在了原地,吸了口长气,然后转身对阿婆道:“我去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 她跑得飞快,发尖在空中旋出一个弧度,程漆看见,嘴角也跟着勾起一个弯。 阿婆走过来“啪”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你又怎么人家了!” “没怎么啊,”程漆转过头,从门里看她垫着脚一件件把衣服摘下来,腰肢被拉成细细的一圈,“说会儿话。” 阿婆将信将疑,又打他一下:“你不许欺负她。” 程漆站起身,慢慢往门外走:“哪儿能啊。” 陶枝摘下一件就搭在臂弯里,很快抱了厚厚一摞。程漆身量高,衣服重又长,她得半举着胳膊,很快就酸得受不了,更别说还晾着些毯子褥子。 程漆就靠在门上看她,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哎——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陶枝咬着牙不理他,艰难地把衣服换到另一只胳膊上。她从前既没洗过衣服,也没收过衣服,从来不知道穿在身上轻轻便便的东西抱起来这样重。 程漆看着她恼火的后脑勺,琢磨着猜她还能忍多久:“拿住了,掉了重新洗。” 过一会儿阿婆忙完了出来,看她费力地垫脚抱着衣服,赶快小步过去:“那么多你抱不住,哎呀——” 阿婆佝着背要去接她手上最沉的褥子毯子,程漆这才从门上站直了,几步走过来:“您就别动了,我来。” 说完,把阿婆手上的,连着陶枝手上的一起接了过去,单臂抱着:“你们摘吧。” 陶枝连忙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瞟了他一眼。程漆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抱着衣服站在原地。 陶枝她转过脸,心里哼哼两声,继续帮着阿婆摘衣服。 她回头之后,程漆才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一眼。正好看见她抬手,袖子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腕子。她手腕上没戴什么首饰,只有一小段红绳,松松垂着,衬得皮肤白皙如瓷。 这么细皮嫩肉的,简直像个大小姐,程漆在心里啧了一声。 程实背着个布兜从东边厢房出来,喊了句“我去学堂了”,然后就昂首阔步地出了院子。 他走之后,程漆把衣服抱回正屋的炕上,也跟阿婆说一声:“走了。” 陶枝和阿婆一起盘腿坐着叠衣服,看他一身玄色劲装,好奇问了一句:“阿婆,程漆他做什么的?” “他吗,”阿婆手把手教她怎样叠不起褶,随口道,“在城西边的武馆教人拳脚,就是个粗人。” “教头吗”陶枝点点头,心想怪不得那么粗鲁。 初见程漆,觉得他眼中带毒,让人害怕。现在吗只觉得可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花苗 “七哥。” 梁萧见程漆走进“逢春馆”,笑着迎了上来。 他也是一身利落打扮,中等身材,长相很普通,爱笑。凑过来对程漆道:“吃了?” “嗯,”程漆心情不错,点点头往校场里看,“怎么样?” 馆里新招来了一批徒弟,功夫参差不齐,现在一排排扎着马步,师父穿梭期间挨个板正。 梁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压低了些声音:“不开口。” 程漆半眯了眼,眉目间缓缓淌出一丝煞气:“——呵。” 然后他正了正护腕,转身向内院里走。 梁萧能感觉到,在提及那边的一瞬间,程漆身上原本平静闲淡的气息就变了,那股他们都熟悉的冰冷浮上来,他便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让人畏惧,连自己都害怕的存在。 梁萧叹了口气,低头跟上程漆高大的背影。道旁,程漆所过之处,草叶像是承受不住似的,慢慢打了卷,蜷缩在一起。 — 院子里的花原来不只是用来看的,阿婆在家闲不住,花开好了,她会采下来拿到集市上卖。如今凤仙看得正烈,浇过了水,红彤彤的好看。 另一角还有块空的花圃,陶枝瞧了瞧,问阿婆:“那边也要种上吗?” “要种,”阿婆拿着花剪,抬头一笑,“阿枝有喜欢的花儿吗?” 陶枝弯弯唇,嘴边露出个小涡,“阿婆喜不喜欢芙蓉花?” “咱这儿栽不了水芙蓉,木芙蓉倒是能种,”阿婆看她站在那儿也像朵花似的,心里高兴,“阿枝喜欢,明天叫阿七买些花苗回来。” 鲜种的花,做出来的花露会更鲜更纯,到时候芙蓉粉的品质也会跟着上升。陶枝心中喜悦,走过去蹲在花圃边拿起另把花剪,“阿婆我帮你呀。” “你小心别脏了裙子,”相熟之后,阿婆也不再跟她客气,“过来点,阿婆教你怎么剪” 拿去集市的凤仙卖得极好,虽然家里并不缺那几个钱,但阿婆挣得高兴,拉着陶枝的手直说:“还是得带个姑娘来,我老婆子坐在这儿都没人过来,你看这一下午人多的” 倒是实话。 往常一天都不一定能卖光的花,今日带了陶枝来,还不到黄昏就卖了个干净。 她脸上总是笑吟吟的,五官又漂亮,在庸庸碌碌来来往往的众人之间,自带一股清雅。明明是一身粗布裙子,坐在简陋的花摊前,却莫名有种大家闺秀的出尘。 送走了那个包下剩下所有凤仙的公子哥,陶枝一回头,对上阿婆揶揄的眼神。 “刚才那小哥,”阿婆笑眯着眼,没了牙齿的上下嘴唇抿一下,“模样好的咧!” 是挺好,从前陶枝也喜欢这样俊秀白皙的公子哥,好像害羞似的,说话会脸红。但如今陶枝不再对这样的男人有兴趣,皮囊生得再如何好,也不知真心如何,倒不如找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一辈子也熨帖。 陶枝低下头笑笑:“好是好” 阿婆在笑,她就收拾了摆摊的垫布。余光里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鸳鸯绣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呀,陶枝?” 陶枝听出是谁,不动声色地把垫布收拾好,揣进阿婆的篮子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 廖清欢在家无聊,宋鸣鹤也没时间陪她,她只好带着丫鬟出门逛街买东西,没想到一眼就瞧见陶枝当街卖花。 她身上穿着蝉丝的裙子,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钗子,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丫鬟小厮,而对方清汤寡水,身边只有个老太婆,调换人生的落差实在太鲜明,她脑子一热就走到了花摊。 可眼下陶枝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眼中微微的警告之意却让她立刻回过神。 只要陶枝动动手,她随时都有可能死! 廖清欢抚了下耳边碎发,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假笑道:“还真是你。” 阿婆看看她,看看陶枝,约莫明白过来什么,伸手拉住了陶枝的手。 陶枝偏头朝她笑笑,回握住阿婆的手,仰头对廖清欢道:“是我,看完了?” 廖清欢面色一僵,还是生出些不甘,便道:“若是钱不够用可以跟我说,左右是要补偿你的。” 陶枝轻笑着,抬了下左手,廖清欢瞳孔骤缩,立刻向后连退几步,撞得如翠摔倒在地上。 而陶枝只是轻轻地挽了下碎发,笑容云淡风轻:“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周围已经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认出她们,知道一点内幕,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看情形果真是廖大小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在原配面前被逼得这样失态。 廖清欢丢了大人,连忙遮住脸,甩下如翠怒气冲冲地走了。 陶枝拎起篮子,扶着阿婆站起来:“咱们也回家。” “不回,”阿婆拉住她的手,满脸褶皱间生出怒气,“阿婆带你吃好的去。” “嗯?” “走,去东街吃合意饼,”阿婆拉着她的手,气冲冲走在前头,“多上点肉,可别像那个死丫头,瘦得像根杆子!” 陶枝愣了愣,看着阿婆小小的背影,眼圈顿时一热。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怒气烟消云散,她快走两步,搂住阿婆的手臂,头歪到她肩膀:“好,阿婆带我吃。” —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 阿婆待她真的好,白日里两人闲聊,侍弄花草,教她从最简单的炒鸡蛋做起。到集市卖花回来,阿婆总要带着她寻摸些点心吃食,俩人偷偷在外边吃完,不告诉家里那两个混球小子。 混球小子,是真的浑。 程漆大概就是上天派下来磨炼她脾气的。自打陶枝上阿婆家吃饭以来,程漆使唤她简直使唤上了瘾。 这天阿婆有事出门,程漆也不去武馆,点名让她把脏衣服洗了。 后院有口井,省去了到河边洗衣的麻烦。陶枝费尽全力打了水,掌心被粗绳磨得生疼,来回几趟,摇摇晃晃地接满两盆水。 在院子里摆好了盆,脏衣服c皂角c搓板都准备好,陶枝卷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拿一件阿婆的小褂投进清水里。 程漆靠在自己屋的门上,揪了朵花,在手里拔花瓣玩儿,似乎是在等什么,又像是监督她。 陶枝当没看见,把小褂投了又拿起来,拿起来又投进去,半天没找到怎么下手。 “你这涮菜呢?”程漆捻着花瓣,语调轻慢,“照你这洗法,过年估计能晾上衣服。” 陶枝板着脸,用力把衣服沉进水里,溅起几朵水花。 “跟你说话呢,”程漆直起身,几步走到她对面,蹲在盆前和她平视,“听不见?” 陶枝抓起一把皂角粉,一股脑洒在衣服上,不言不语地揉搓起来。 她的腕子和手都白,指尖透着红,被水浸湿了,像是嫩藕。程漆看一眼,移开视线,薄唇微勾:“哟——” 程漆觉得这女人挺有意思。明明不是个任人揉搓的样子,偏又从不真生气。性子又倔,不爱开口求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每次看她眼里冒火又强忍着,过后就不和你说话,总觉得像巷子里那只小猫似的。 天天在墙头上磨爪子,漂亮的竖瞳发狠盯着你,但不敢上来挠。 让人情不自禁下回接着招它。 陶枝不说话,心里盼着这位爷忙自己的事去。 程漆讨了个没趣,也没觉得不自在,拍拍裤子懒懒散散地站起来,转身去了西屋。陶枝竖着耳朵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片刻,程漆回来了。陶枝揉着那件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褂子,忽然盆里“啪嗒”掉进来一个东西,溅了她一腿的水。 “哎!” 她终于忍耐不住,怒目看他,心里拼命压着火:不气不气,都是为了阿婆! 程漆对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一耸肩:“程实的衣服。” 陶枝咬着嘴唇,觉得自己掌心发热,便暗暗深吸口气,瞪他:“程实说这件不洗明天要穿的!” 程漆一挑眉:“你记的倒清楚。” 陶枝闭上眼,长长地吐出口气。程漆就看见她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显得眼皮薄薄的,有些好看。程漆一时没说话。 空气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莫名,但不讨厌。 过片刻,陶枝又睁开眼,一脸平静地洗衣服,仿佛僧人入定,彻底把他无视在外,程漆心头忽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转过身大步向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边走边脱衣服。 陶枝余光瞥见,吓了一跳:“你c你——” 她话没说完,眼前便陡然一黑——那混蛋居然把外袍兜头扔到了她身上,宽大的衣服顿时把她裹了个严实。 “这件也洗了。”声音冷淡,扔下便走了。 陶枝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袍子扒下来,气得脸色涨红,愤愤骂道:“程漆大混蛋!” 但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只有依稀在空中飘散的味道。 方才衣服盖下来的一瞬间,她鼻息间尽是程漆身上的味儿,苦而甘,兼有一丝凉意,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她闻过的熏香,但是很好闻。 “刚换上的衣服,洗什么洗”陶枝把他的衣服团成个团儿,搂在怀里狠狠捶了几下,然后抖开,直接晾在衣绳上。 “大混蛋,谁给你洗。” — 过了一周,程漆定下的芙蓉花苗才送来。 陶枝赏花会参加过不少,还是第一次看别人种花。阿婆要上手,程漆不让,自己撸了袖子弯腰挨个松土。他的脊背绷紧,衣服下露出结实的肌肉,窄腰长腿,身形挺拔俊逸。 陶枝敛着裙裾,蹲在花圃旁边,小心地戳了戳松软的土地,清澈的瞳孔里满是期待。 刚好程实从屋里出来,看见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哼地嘲笑一声。 陶枝对他倒生不起气来,还觉得他模仿他哥的样子有点逗乐。所以等程实背着布兜趾高气昂地从她身边走过时,陶枝偷偷坏笑着推了他一个跟头。 “哥!她推我!”程实圆圆的屁股撅着,扑了几步才站稳,立刻告状。 程漆直起腰,锄头支着手心,没搭理他,却朝陶枝一扬下巴:“哎。” 陶枝抬起眼:“嗯?” 程漆勾勾嘴角:“过来把苗儿栽上。” 程实就当他哥给他出气了,冲陶枝“略”地做了个圆润的鬼脸,然后灵活地搬运着自己胖嘟嘟的身体,一溜烟跑了。 陶枝拍拍裙子站起身,拎起一株花苗看了看,花茎底下包裹着土球。她琢磨着,应该不难,就把苗苗放到土坑里,然后再填好土就是了。 她吸口气,一手托着花苗,一手拎着裙子,淌水似的踩到花圃的土上,小心地把花苗的土球放到程漆挖出的坑里,不偏不斜,挺直着立在坑中。 她用小铲子慢慢填土,最后干脆用手来归,填满花苗的坑之后,还用手压了压。陶枝好像已经看到它以后灼灼绽放的样子,扬起唇边的弧度,心中被期待和欢喜涨满。 这时,程漆冷淡又戏谑的声音不慌不忙地传来:“错了。” 陶枝抬起头,才发现他早就停了动作,不知道看了多久。 “没把底下的土疙瘩松开,你那苗儿根烂没烂都不知道,”程漆眼睛半睁,像是要看她怎么办,“就是没烂,它也会闷死。” 陶枝哪知道这些,立刻有些急,也顾不上追究他为什么不提前说,连忙一铲子下去,把珍贵的小苗苗刨出来。 好不容易救了出来,她捧着那个土球手足无措。眼神一飘,程漆就站在那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有出声帮忙的意思。 陶枝咬咬牙,伸出细白的手指一点点去抠,但一不小心就会揪断它脆弱的根须,额上急出了汗。 程漆没看见似的,百无聊赖地活动了下脖颈,却没有走开。 半天之后他才听见细细的声音,不甘不愿的:“程漆” 程漆睁开眼,勾勾嘴角:“叫我干什么。” 陶枝满手泥,狼狈地跪在花圃里,裙裾开成了一朵花。她抿抿唇,最后垂头丧气地把花苗举给他:“帮帮我” 声音小得像蚊蚋,带翅膀似的,扑棱着往人心里钻。 程漆摩挲几下锄头的木柄,然后随手扔到一边的空地上,大步向她走过去。 “早求我不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珍珠 程漆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在土球底下一抠,再轻轻一转,土球就自动剥落了,连手都没脏。 他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然后干脆利落地把土球都卸了。 等阿婆回来时,满院的芙蓉花苗已经栽好,陶枝笑眯眯地给小苗浇水,程漆靠在一边屋檐下闭目养神,小院里静谧又温柔。 晚上阿婆动手烧了一只鸡,外皮焦焦的,满屋子都是肉的香气。陶枝吃东西秀气,干干净净的手指捏着肉也显得斯文。她捏住骨头把鸡腿撕下来,头一个放到阿婆碗里。 还剩另一只鸡腿,程实扒在桌子旁,瞪着圆眼睛把碗举起来。陶枝撕掉那只鸡腿,手顿一下,转了个方向放进程漆碗里。 陶枝又撕下一个鸡翅给程实,笑笑:“今天你哥辛苦了。” 程实张张嘴,最后只好扁下来,郁闷地咬了口鸡翅。 程漆看了看自己的碗,又抬头看一眼她,最后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叼起来吃了。 — 陶枝这半个多月来一直在阿婆家里呆着,只有晚上才回自己家睡觉。现在芙蓉花有了着落,剩下的材料也得开始准备。恰好这天下午没什么事,陶枝和阿婆说了一声,揣着荷包去了集市。 荷包里有她从那只金桃花顶簪上取下来的珍珠,又大又远,莹白的表面上映着淡淡的七彩虹光,没有一丝瑕疵。 陶枝揣着它进了一家当铺,那两撇胡子的掌柜一看见,懒散的坐姿立刻变了。 陶枝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看见旁边的木椅上还坐着一位把婴孩缠在怀里的大娘,为了一只成色一般的镯子和店伙计说了半天的价。她的脸早早爬上了皱纹,每一道缝隙间都是穷苦操劳的痕迹。 陶枝捏着袖子叹了口气,这边掌柜的已经鉴赏完,摸了摸嘴上的胡须,摸出算盘一顿敲打。 这簪子虽不是陶枝自己买的,但她买过用过的首饰不计其数,看一眼就能估出价,这支买的时候少说值百两银子,单这颗珍珠就占七八十两。但听说转手的东西,就算新的也要折价,陶枝交握着双手,心想:那就五十两吧?也不贪心。 掌柜把算盘一推,沉吟片刻,假模假样道:“你这珠子虽然一般,但我看你一个姑娘不容易,给你算贵点。” 陶枝微一皱眉,却还是礼貌地点点头:“那就多谢您。” 掌柜瞥一眼她,伸出肥厚的手掌,五指张开。 陶枝心想:还真让自己估对了? 掌柜:“五两。” 陶枝一愣,随后心头一股火“噌”地窜起,窜到一半又被她强行压下。虽然生气,但毕竟不能滥用毒香害别人,她憋得难受,一把夺回珍珠从椅子上站起来。 掌柜一看没唬住,连忙变了脸色:“别急c别急!我看姑娘是真有急事,那我今天就做个好事,给你算十两!怎么样?” 陶枝深吸一口气,确定那一丝不安躁动的檀香无声消弭,然后才沉着脸色道:“多谢掌柜的,我再去别家看看吧。” 掌柜的一看这区区一个民妇竟如此不识抬举,立刻也甩下脸,在她身后嚷嚷:“我告诉你,上别地儿也出不了这个价!真以为自己拿着什么奇珍异宝了?我呸!” 陶枝一言不发,快步走了出去。 她闷头走了好远才停,憋着的气吐出来,低头踢了踢路边的石子。 难道穷人都是这样活的?若是换做方才的大娘手里拿着这颗珍珠,难道真被那掌柜的诓骗着把宝贝贱卖给他?那钱够不够全家人花用,她刚出生的孩子能不能安稳长大? 人怎么能这样坏? 心中的灰暗角落,愤怒c挫败c失落缠绕在一起,成了一团黑色的雾,缓缓滚动。过半晌,陶枝忽然惊觉自己周身溢满了那股幽冷的檀香味,带着恶意萦绕在空气中。她立刻回过神,驱散心头的阴霾,意识到这股毒香或许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它仿佛有意识一样,会由人心中的负面情绪引出,也会催生这种情绪,使之无限放大。 陶枝忽然觉得有些冷。她用右手包裹住左手,心中默念从前学习过的佛经,片刻后竟真的起了作用。右手掌心微微发烫,一股极微弱的淡香渐渐盖过那股檀香,带着某种和煦温柔的力量,沉沉地落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重新获得宁静,再睁开眼时,瞳孔又是山泉一般的清澈透底。 方才憋着气瞎走一通,眼下这条街有些陌生。陶枝四处看了看,见右手边有家冷清的武馆,左手边就有家小当铺,门口只拉着条看不出原色的帘子,敞开的门里黑黢黢的。 陶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 程漆从幽深狭窄的台阶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个帕子,稍微一擦就浸满了血。 推开那扇不起眼的小木门,脱离那逼仄阴暗的环境,午后的暖阳照在身上,程漆闭了闭眼,这才觉得自己又能呼吸了。 身后木门阖上,隔绝了隐约模糊的惨叫和哭泣。梁萧接过被血浸透的帕子,没有说话。 他知道每当这个时候,程漆总要静静呆上好一会儿,才能恢复正常。没人知道这段时间里他究竟在想什么,但这是这个强大到近乎无敌的男人唯一脆弱的时候,作为下属,他必须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 过了很久,黄昏的光影斜斜穿过屋檐,那男人才终于一动。 梁萧上前一步:“七哥?” “嗯,”程漆半阖着眼应了一声,“过一会儿来取折子。”语气平常。 梁萧就知道那个在地牢里喜怒无常c仿佛没有知觉的男人消失不见了。他低头道:“是。” 程漆回了后院的小厢房,沐浴,换衣,浑身上下再找不出一丝血腥味,然后才坐下来提笔写折子。 他一停笔,门扉正好被叩响,三下之后,梁萧推门进来。 程漆勾唇一笑:“挺准。” 梁萧也笑:“是您的时间准。”这么多年,连洗带写都是一炷香的时间,不差分毫。 程漆把折子递给他,站起来动了动肩颈。他已经换了一身墨色深衣,袖口勾银线,身形挺拔,神情松散。 “我回家了。” 程漆背着摆摆手,径直穿过后院无人的回廊,从一扇偏僻的后门进了武馆的校场。新来的学徒们仍在被师兄打得痛哭流涕,程漆背着手走过去照着穴位踹了几脚。 梁萧目送他的背影离去,知道“回家”对他来说是一种解脱,至于手上这封折子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就不是他关心的了。 — 这家当铺不仅小,还破破烂烂的,陶枝走进去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但伙计已经热情洋溢地迎了上来,十分殷切地引着她上座,陶枝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 “姑娘当什么?” 陶枝看了看左右:“你们掌柜的在吗?” “掌柜的有事儿,姑娘和我说也是一样的。”伙计一直笑模笑样的。 陶枝揉了揉左右的指骨,心想,就问问价,不行就走。于是从荷包里摸出那颗珍珠,轻轻放在托盘里:“这个,值多少?” 伙计眉毛一挑,笑容这才变了:“姑娘稍等一下,我请我们掌柜的出来。” 过一会儿,一个干瘦的中年人从帘子后走出来,一眼瞧见托盘中的那颗珍珠,立刻挤出一个干瘪的笑容。 “姑娘这珠子是从哪来的?成色很不错啊。” 陶枝心下微微松了口气,也露出笑脸,温和道:“是我娘留下来的。” 来处也就是随口一问,掌柜的果然没有多在意,拈起珍珠来回看。 陶枝学聪明了些:“方才在另家当铺,那掌柜想二十两留下,我想着再多转转,才到了您这儿。” 掌柜立刻笑笑:“那姑娘就来对了。”说完他拿出算盘,噼里啪啦算了一顿,然后搓搓手,笑道:“这样吧,姑娘和小店也是有缘,这珠子,三十两我收下,多的我也拿不出来了。” 陶枝之前算过大致预算,三十两肯定是不够的。但这掌柜的至少和和气气,也没招摇撞骗,陶枝便就笑了笑:“掌柜的,我也是有急用的。” 掌柜哈哈笑两声,手越搓越快:“是c是,都不容易,那这样,我拿自己的钱再加几两” 陶枝本以为这家店看过就能走,没想到掌柜反反复复地游说她,始终拿着珍珠没有要还的意思。陶枝十分无奈,正想起身告辞,余光忽然发现有些不对。 那店伙计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严严实实地把门堵上了。 陶枝瞳孔一缩,心口跳了起来。掌柜还在一两一两地加价,已经加到三十五两,见陶枝没有要当的意思,笑容就渐渐不大好看了。 陶枝干脆站起身,一伸手:“算了,我还是去别家再看看,劳烦掌柜了。” 掌柜一笑,眼下挤出几道褶子,拿着珍珠的手却往回一收:“姑娘不再想想了?” 陶枝右手攥成拳,抿起唇:“不了。” 掌柜脸上的笑容还挂着,从桌下掏出个袋子,扔给她:“这里边是三十两碎银子,姑娘拿去用——那我就不送了?慢走。” 陶枝慢慢收回手,长吸一口气:“钱我不要,珍珠还我。” 掌柜干脆道:“钱你爱要不要,珠子已经是我的了。” 陶枝捶了下桌子:“你!” 身后的店伙计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用力往外拖:“姑娘我送送你!” 陶枝拼命挣扎,又要控制着怒意,白皙的脸涨得通红:“放开我!” “你们这是偷!是抢!” 她虽有左手的毒傍身,但毕竟还想讲讲道理,店伙计却根本不理那套,烦了干脆把人搡到门边上往外一推。 “拿了钱赶紧走!” 陶枝站不稳,被这一推,直接一屁股摔在地,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程漆背着手走出武馆,身后有个十一岁的小学徒探头探脑地缠着他:“大师父,你就收了我吧!我要打败东街的王小虎!” 程漆眼睛半睁着,懒懒散散地回头拨了一下他的脑袋:“王小虎惹你了?” “惹了!”小学徒义愤填膺道:“王小虎非说郭玲喜欢他,我们都想打他,可是王小虎太壮了,他拳头有我屁股这么大!” 程漆笑了一声,一抬头:“那是够大——” 小学徒见他一顿,然后忽然大步向街对面走去。 “大师父?” 陶枝最恨别人推她搡她,身上又疼心里有委屈,眼泪打着转,心头的火眼看就要烧起来,她甚至能感觉到左手掌心越来越热—— “没事吧?” 肩上忽然扶上两只手,然后从腋下轻轻一带,她就被提了起来。 陶枝一回头,泪眼朦胧间看清程漆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就像看到亲人一样,心头的火无影无踪,只剩下委屈:“有事!” 程漆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慢慢“啧”了一声。 他双手把陶枝往旁边推了推,留下一句“等着”,然后大步走了进去。 “哎!”陶枝立刻哽着叫住他。 “嘭”的一声,门被重重合上了。 片刻后。 “啊啊啊啊——” 先是杀猪般的嚎叫,然后戛然而止。陶枝听得提心吊胆,不敢进去。 门里,程漆慢慢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一缕黑烟缓缓从他袖中漫出,如某种爬虫,顺着桌面,落到掌柜和伙计身上,一接触到皮肤,瞬间就变成一片溃烂! 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他点了穴扔在椅子上,刚一惨叫出声,喉咙就吸进去了什么,立刻又没了声音。 眼前的男人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太阳穴,一身黑衣如鬼一般,薄唇微启:“所以是你们俩联手抢了她的珍珠?” 黑色的烟雾还在继续飘,顺着大腿继续往上,很快腐蚀了大片肌肤。两人疼得没有知觉,眼白都快翻出来。 程漆索然无味道:“珠子呢?我看看。” 掌柜抽搐渗血的手摊开,露出那颗发着荧光的珠子。程漆拿起来,对着灯敲了敲,低声自语:“倒是好东西,她哪儿来的?” 那两人已经没有人色。程漆把珍珠擦干净收好,点点下巴:“她这东西还行,一百两不过分吧?” 掌柜满脸眼泪和血,哭着疯狂点头。 程漆从柜台下边数出一百两的银子,在袋子里装好,然后袖口一抖,那黑烟顿时消弭于无形。 接着他指尖一捻,白色如沙的东西变戏法似的冒了出来,给两人各自洒了半身,那腐烂的伤口顿时完好如初。两人来不及震惊,程漆又在他们面上一挥手,掌柜和伙计顿时变成一脸空白。 全过程不过须臾,程漆走的时候,两人还坐在原地流泪。 程漆推开门的一瞬间,陶枝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但她哭得鼻塞,一时无法辨认。 “你做什么了?”陶枝红着眼问。 程漆面无表情地把钱扔她怀里,珠子放她手心,道:“赶紧回去,饿死了。” 陶枝愣愣地看了眼怀里的东西,小声道:“可是可是我还要买东西呀。” 程漆回头,不耐烦:“买什么?” “蚌壳” 她说完,程漆就调头大步走了。 走了一会儿发现她没跟上来,只好停下,无奈地回头:“干嘛呢?” “买不买了?” 陶枝这才回过神,抹了把脸小跑着跟上去:“来了!” 心里默默想:明天要给程漆做个好吃的。 他好像喜欢肉,那就炖牛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礼物 深夜,深宫。 御书房的灯还未熄,暗门被人轻轻叩响,天子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进来。” 案上有一只小小的香炉,幽幽焚着龙脑香,清寒发苦,却和寻常味道有一丝微妙的不同,闻起来更醒神。 从暗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御书房里的宫人就自动退了出去,房中只有帝王一人。梁萧面色沉肃,一言不发地跪在御案前,高举起手上的折子。 半晌后,隆宣帝才放下手中文书,从他纹丝不动的手上拿过折子,打开看。 从走进这扇门开始,梁萧仿佛就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木头人,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在履行任务,然后沉默地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隆宣帝其实还算年轻,正值壮年,登基以来励精图治,雷霆铁腕,面上尽是当权者说一不二的气度。只是眉间隐有一丝黑气,使得他过于沉闷威严。 良久之后,天子开口:“竟真有这等勾连,是朕纵容太过。” 这并不是问句,梁萧默不作声。皇帝也的确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由他亲自带人,去一趟,”隆宣帝扔了折子,目中闪过森森冷意,“不要打草惊蛇,朕要见活口。” 梁萧领命跪安:“是!” — 一下有了百两银子,陶枝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盘腿坐在家里的床上,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发了一会儿呆。 买蚌壳c药碾c臼子和杵还有雪石粉等等用了约莫四十两,昨日程漆快嫌弃死了,一边冷着脸,一边帮她拎着东西。 剩下的钱要做什么呢? 过半晌,她才哑然失笑。从前花钱如流水的时候,怕是从来想不到会有因为百两银子就手足无措的一天吧。 无论如何,现在有钱了,头一笔钱一定要给阿婆花。然后再给那两个混小子买点什么。 她拿了一半的钱出来,剩下的放好,然后挑一身牙白色的刺绣金花裙,穿上去了集市。 阿婆家里虽然不缺钱,但她总是节俭惯了,身上衣服就那几身。程漆有心孝顺,但又不会挑,给了钱阿婆也不愿浪费。陶枝进了家布行,想着阿婆不喜成衣,就买匹好布回去,自己裁穿着也舒心。 挑挑拣拣一番,看上一匹妆花罗。暗红偏棕的底色,绣着盘金云纹寿字,整体看仍是阿婆喜欢的素净,并不扎眼,同时又非常喜庆,寓意吉祥。 而且摸起来柔软光滑,穿起来一定舒服。 陶枝欣喜地买下,小心抱在怀里。路过成衣店,恰好看见一套小孩子穿的对襟短衫,还配了同色的虎头帽,煞是可爱。陶枝想了想程实穿上的样子,止不住想笑,便也买了下来。 接下来便只剩程漆的了。 送他什么好呢?陶枝一时没有头绪。程漆这人虽然嘴毒c又讨人厌,但他却不是个坏人,有时候还有些好。 昨日的事,若没有程漆,她也拿不来这些钱。陶枝向来有一说一,不论之前程漆怎样对她,这次也都要好好谢的。 可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呀。陶枝很苦恼,又觉得若是给阿婆弟弟都带了礼物而不给他的话,以程漆的性格,一定会生气的吧。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陶枝默默想。 她歇了会儿脚,开始漫无目的地转,看见什么都觉得可以送他,又似乎都不那么合适。走到快要走不动的时候,陶枝才忽然灵机一动。 不如送个护腕吧! 看他天天系着,又常常要动武,送这个也算实用。 陶枝抿唇笑了笑,脚步便轻快起来。给程漆的东西还是要精挑细选,免得他又嫌弃,少不得一顿嘲讽。 跑了几家店面,最后看上一副黑底红绳的护腕,精细柔韧的绸料,内有锁甲,悍利又漂亮。 陶枝把东西收好,用最后的钱买了牛肉,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那条窄巷子,刚到巷口,忽然看见程实低着头走在后边,不远处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在前,走得趾高气昂。 程实垂头丧气的,鞋尖踢飞了地上的石块,犹豫半晌才喊了一句:“郭玲!” 小姑娘回过头,陶枝这才看清,那真是张灵气的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她顿时就明白了,没急着走过去,笑着等在一边。 程实鼓足勇气,捏着拳头喊道:“王小虎有什么好!他不是真心的!” 陶枝一下愣了,眨了眨眼睛,发现好像和她想的不大一样。 叫郭玲的小丫头飞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王小虎会保护我!” 程实脸红了:“我也——我们也能保护你!” 小美人翻着白眼也是好看的,一脸不信的样子:“那你就像王小虎一样证明给我看!” 说完,小美人转身就要走。程实着急地跺跺脚:“哎——” 陶枝没法在作壁上观了,眼看傻弟弟的小红心就要胎死腹中,陶枝清了清嗓子走出来,叫住她:“姑娘!” 程实一看见她,脸红得险些要熟,气急败坏道:“你偷听?!你无耻!” 陶枝一巴掌甩他肩膀上,压低声音:“想不想让人家来吃顿饭?” 程实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却真的依言闭了嘴。陶枝把怀里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抱着。 郭玲一回头,看见一个笑吟吟的姐姐,登时有点愣。她想这姐姐怎么这么白c这么好看,好像好像天上的白鸽子一样。 她把自己又干又瘦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小声问:“姐姐叫我?” 陶枝眼角微弯,浅色瞳孔温温柔柔,她走过去捏捏郭玲的小脸蛋,笑着问:“你怎么这么好看呀,小仙子?” 郭玲的脸立刻红了,心里飘飘地想:到底谁是仙子啊 “但你小脸儿这么白,嘴上最好有点颜色,”陶枝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小盒随身带的口脂,旋开,勾一点抹在她唇上,“这样会更好看。” 胭脂水粉对任何年龄的小姑娘都有着无穷的吸引力,郭玲立刻屏住呼吸,在她涂完之后就想找镜子照照。 陶枝就笑着拉起她的手:“总听程实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我是他姐姐,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那儿还有别的颜色更适合你。” 郭玲瞥一眼程实,露出个笑脸,乖巧点头:“都听姐姐的。” 程实抱着一堆东西,目瞪狗呆地看着她俩手拉手走在前边,表情空白了一会儿,想到郭玲真的要去自己家吃饭,便有有些害羞。 回家,阿婆正在煮粥。陶枝和她一说,阿婆也跟着笑了,出来给小姑娘塞了两块糖先吃着。 陶枝把买的牛肉拿过来,笑着道:“昨天程漆帮了大忙,这肉我想自己试着做做,阿婆教我好不好。” 阿婆笑眯眯道:“当然好——可是你今日做,阿七吃不上啦。” 陶枝一顿,问道:“怎么了?” “阿七他们武馆有大会,要出远门呢,下午回来一趟就动身了,”阿婆搅动着锅里的勺子,摇摇头,“也不知有什么正事” 陶枝抿抿唇,想到那个精心挑选的护腕,不知怎么有些失望:“什么时候回来呢?” 阿婆叹气:“没给准话儿。” 陶枝便揉揉她的肩膀:“程漆有分寸,没事的。” 阿婆摸摸她的手背:“还好有阿枝陪我。” 这牛肉还是没做成,两个大人心事重重,唯有小的欢欣雀跃。程实一顿饭瞄了郭玲百八十遍,郭玲让陶枝打扮得高高兴兴,最后程实亲自送她回了家。 夜凉如水,陶枝躺在床上,许久才入睡。 同一片月色下,齐整的黑衣飞驰而去,如光下的暗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金丝 “夫君” 廖清欢察觉到身侧床榻一轻,宋鸣鹤坐起身,被窝里馨甜暧昧的香浮动在空气中。她细细的胳膊伸出来,露出肩头一片雪白肌肤,带着些揉捏的红痕,看上去分外娇弱。 天光还未大亮,廖清欢柔声问:“这么早,去做什么?” 宋鸣鹤微微一顿。从二人成亲以来,他总感觉廖清欢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无论他做什么,她总要问得清清楚楚,这种不依不饶的感觉让人有些烦躁。 但到底是一夜/欢/好后,心中温情尚在,宋鸣鹤俯身吻了吻她的脸:“有事要商量,布行的刘老板,你知道的。” 廖清欢被他吻得面色潮红,软成一滩水,明眸中满是眷恋深情:“那c那你早些回来,我晚上给你煲汤” 宋鸣鹤眉心不易察觉地一折,但掩盖得很好,他温柔笑笑:“好。” 收拾好出门时,天才刚刚透亮,其实本不必这么早走,只是他莫名不太愿意在家呆着。坐马车过几条街,进了刘氏布行,旧友朝他一招手,神秘兮兮道:“听说了吗?” 宋鸣鹤问:“什么?” 刘老板压低声音:“南阳倒了!上头那位派的可是楼主,听说昨夜归京了!我行里的伙计昨天起夜看见的,一大群人在屋檐上飞,连声音都没有,吓死个人!” 宋鸣鹤一挑眉,想的却是别的事:“南阳王拥兵自重已久,如此一来,南方的蚕丝c香料线路应会顺畅不少” 刘老板拍拍他:“是这个理,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宋鸣鹤点点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布行的生意也开始了,伙开始在门口吆喝。今天是开集的日子,刘老板的布行就开在集市道旁,不一会儿店面里就来了些客人。 宋鸣鹤听着刘老板口若悬河,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冒出个想法:他之前听小厮说,陶枝现在卖花为生 她今天会来吗? — 陶枝没想到程漆一走走了半个月,阿婆虽嘴上不说,但其实每天都很担心。昨夜陶枝留下来陪她,阿婆一整夜没睡踏实,早上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恰好金丝桃开好了,陶枝说什么也不让她去集市,叫程实看好阿婆卧床休息,自己裁了花,放到盛水的桶里,打算去集市买。 自打上回那顿饭后,郭玲时不时过来找陶枝玩儿,连带着和程实也相熟不少。程实每天冒着粉色泡泡,对陶枝的态度也从不待见变成讨好。 “别跑来跑去的,让阿婆好好睡一觉。床头的水凉了就换杯新的,知道不?” 程实点点头,小声嘀咕:“你不在时我就这样干” 陶枝在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提着花桶出门了。 金丝桃是种很精致的花儿,明艳金黄的花瓣托着金丝状的纤细花蕊,有种脆弱又动人的美。陶枝很喜欢这种花,裁枝运送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到了集市,已经人山人海,往常阿婆坐惯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陶枝四顾寻找空地。手上的桶盛了水,很沉,她左右手来回换了几次,忽然一轻。 一转头,见是一个常来买花的客人,陶枝感激地笑笑:“谢谢唐公子。” 唐闵看着她,白皙俊秀的脸微红,低声道:“我来回走了两趟,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陶枝瞳孔清澈,笑着把散乱的发拢回耳后:“来的,今日金丝桃开得正好,不知唐公子喜不喜欢这花儿。”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唐闵却看呆了。女子抬手时,袖间有种浅淡的香,闻着十分舒服,就像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新又灵动,如叮咚山泉一般,能淌进人心里。 唐闵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道:“是‘陶’花?我喜欢” 陶枝便就笑笑:“那劳烦公子替我寻个空地?摊子摆开才好挑花。” 唐闵这才回过神,连忙道:“哦对c对!这就找” 他连忙提着桶向前走几步,赶在一个捏糖人的大伯之前,把一个空位置占上,冲陶枝摇手:“陶姑娘,这里!” 陶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唐闵一走,她才看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 宋鸣鹤正眉头紧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陶枝和他沉默对视片刻,忽然失笑。她还奇怪为什么看唐闵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现在蓦然对上宋鸣鹤,便忽然了悟。 年轻,俊秀,易羞,清瘦,再加上一身书卷气——可不就是年轻时的宋鸣鹤? 她少女时曾对这样的他一见倾心,如今隔着人流,看见宋鸣鹤那张依然英俊的面孔,内心已是毫无波动。 陶枝摇了摇头,当没看见他,转身径直走向唐闵。 “多谢公子了。” 她把摊布铺开,自己抱膝坐下,仰头笑笑:“公子挑吧。” 唐闵看了宋鸣鹤好几眼,压下了心中疑惑,一撩衣摆蹲下身来,和陶枝平视:“都挺好的。” 宋鸣鹤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他看陶枝和那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竟不见一分被休的落魄困苦,反而越发娇艳,怪不得招人。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地捏紧了,转头去看那个厚皮脸的男人,眼睛一眯,忽然发现了端倪。 那个男人,和年轻时的自己,很像。 这念头一起,他心中莫名的郁气忽地一散,接着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还是没放下吗?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多么无所谓,其实都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悲伤罢了。 这边陶枝想了想,好脾气地笑笑:“那我就自作主张,给公子挑了?” 唐闵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我看姑娘每次都是卖完就收,唐某若是把这金丝桃全包了,不知姑娘能否赏光和在下吃一” ——“陶枝。” 唐闵话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来。 唐闵一抬头,见高大的男子背着光,面色模糊不清,但隐约有种敌意。 “这花我都包了。” 陶枝坐着不动,唐闵不乐意了,从地上站起来,发现两人身量差不多,基本平视。 “你是谁啊?有没有规矩,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宋鸣鹤看着眼前这连身形都肖似自己的男子,心中异样难言的感觉更甚,觉得他提起“先来后到”简直可笑。若论早,还有谁比他更早拥有过陶枝? “我?”宋鸣鹤整了整衣袖,嘴角一勾:“我是她前夫。” 陶枝的脸色顿时冷下来。 — 程漆从武馆走出来时,头发还没来得及干透。 半个多月没回家,若是再不赶紧回去,恐怕阿婆就要打死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他走出去几步,转念一想,今日阿婆应在集上卖花,直接去集上接她不是更好。于是脚步一转,往集市而去。 说不定陶枝那傻女人也在。 程漆抛着手中的摆件,唇角微勾,心想:上回帮了她忙,好像还没来得及讨谢? 越往街口,人声越盛。程漆挤入人流中,走了几步,忽地挑了挑眉。 陶枝一身白衣,走得飞快,微风拂起鬓发,面如桃花。有一瞬间,竟像个仙子。 他不知怎么脚步一顿,正想叫住她,却猛地听见别人喊她名字。 “枝枝!” 程漆顺着看过去,看见了跟在后边的宋鸣鹤。 他扬了扬下巴,舌尖舔舐过牙齿,收回脚,良久后“呵”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烦躁 陶枝脚步未停,一直走出街口,到了人少的地方才猛地停下来。 宋鸣鹤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也跟着停住脚步。 不远处程漆半眯着眼,遮去眼中锋芒,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在一家店面的墙上,食指一下下敲击着,不知在想什么。 陶枝向宋鸣鹤身后看了一眼,唐闵被人流冲散,没再跟过来。她方才太心烦,匆匆把花全卖给了唐闵,然后调头就走,默念了一路“不气不气”。 她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为自己有个前夫感到羞愧的。 无关身份,只是一想到她曾在那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虚度了爱与青春,陶枝就觉得自己蠢得难堪。 而真正让她恼火的是这位前夫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到她面前,洋洋得意地和别人介绍自己,对于自己脚踩两条船的行径没有一丝忏悔。 她拼命用指甲掐着掌心,吐纳几次调整心情。 为宋鸣鹤生气还不如为一条狗生气,不值当,不应该。 在远处的程漆看来,她似乎情绪很激动,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程漆的眉心深深折了起来。 宋鸣鹤见她白皙滑腻的脸庞通红,浅色的眸子发亮,眼眶里聚着水光。这张脸曾经那样地迷惑过他,如今看来,似乎没有分毫变化。 他不由地软了声音:“枝枝,你你喜欢那样的?”那样像我的。 陶枝最后呼出一口气,心态已经完全平和。 “我喜欢或不喜欢,”陶枝飞快地笑一下,笑意并不到眼底,如同水平上浅浅的波纹,“与你有关?” 宋鸣鹤心口一窒,忍不住抬起手:“枝枝。” 程漆从墙上直起身。 他心里有股莫名的燥气,顺着血液一点点流窜,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儿。 程漆垂着眼,良久之后才嗤笑一声,然后不再看那边好似要旧情复燃的两个人,转身走了。 在宋鸣鹤的手即将触到她脸颊时,陶枝伸手,啪地把他打开。 她实在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默不作声地瞪他一眼,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半转过脸,似笑非笑道:“上回在街上,我又看见你夫人房里的那个丫鬟了。” 宋鸣鹤微怔,然后才反应过来。 当时陶枝要他把那个小丫鬟送走的,可是清欢说什么也要留下她,为此还和他掉了回眼泪,可怜得紧,宋鸣鹤只好就 “就是个丫鬟而已,你那么在意她做什么?” 陶枝扬起形状秀气的眉,了然地“啊”了一声,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然后便转身离去。 没有再回一次头。 — 程漆推开家门,走进院子里,阿婆正弯着腰侍弄花草。年岁大了耳朵背,程漆走到她身后了,阿婆都没反应。 “不是不让你弄吗。”程漆拿过她手里的小铲子。 阿婆一怔,然后才马上转身:“阿七回来了?” 程漆点点头,蹲下身接上她的活儿:“嗯。” 阿婆悬了好多天的心这才放下,干枯的手攥成拳捶了捶胸口,然后一巴掌扇在他头顶:“你还知道回来!” 程漆默不作声地挨下,点头认错:“阿婆,我知错了。” 阿婆用力扇了好几下,然后才喘着气摸摸他的头:“在外边吃好没有?累不累?” 程漆“嗯”一声:“都好,放心吧。” 东边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程实像一道旋风一样转出来:“哥你回来啦!” 程漆扫他一眼,凉凉道:“干嘛呢?不出来帮忙。” 程实瞪大了眼睛,肉肉的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儿:“阿婆你咋又下地啦!姐姐该骂我了!” 程漆一挑眉。 姐姐? 阿婆摆摆手:“有什么事,阿枝大惊小怪。” 程漆看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阿婆赶忙道:“没睡好觉,有点乏罢了。” 程漆一皱眉,坚决把阿婆劝回床上休息,把程实叫过来守着。 阿婆不放心地想起来:“没事的,你回来我还没做饭” 程漆一把按住她:“让陶枝做。” 陶枝回到巷子的时候,已经完全把遇到宋鸣鹤的事抛在脑后。她还是担心阿婆不好好休息,于是没进自己家门,转而去了对门。 一进院子,就听见“哟”的一声。 陶枝眼睛一亮,转头看见屋檐下抱着手臂的男人,笑道:“你回来了?” 程漆神情懒散,锋利的眼皮褶皱下压,浓黑眼睫投下阴影,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 陶枝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摸摸袖口:“见过阿婆了?她这些日子可担心。” 程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头低下,凑近她。 陶枝更莫名其妙,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你干嘛?” 程漆冷淡地吐出俩字:“做饭。” 陶枝不知道程漆怎么回事,明明走之前还帮了她,陶枝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比从前好了些,勉强能算个朋友,没想到出门一趟回来,又是这个死样子。 陶枝把锅架上,稍微用了点力气,乓的一声。 讨厌。 她背过身,抿唇不说话。 程漆靠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来回倒腾。 为了方便,她把头发全盘在了脑后,用一根素木簪别着。露出来的后颈微弯,像一段温润的玉石,在昏黄的灯下,色泽细腻。 晚饭吃得简单,陶枝勉强能应付。她心里不太痛快,决心不能在程漆面前丢人,把案板摆好,小心握了刀,切土豆。 一刀下去,程漆开口:“还不如啃呢。” 陶枝后牙磨了磨,不理他,专心慢慢切。 又切了两三块,陶枝自己觉得能吃,程漆走过来看了看,拈起一片在她眼前晃晃:“还是啃吧,我不嫌弃。” 陶枝恼了,转头瞪他:“那你来?” 两人距离一时有些近,程漆蓦地闻到股浅淡的香,心口竟痒了一下。 他“啧”一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刀,带茧的掌心蹭过她滑腻的手背,把她往旁边挤了挤:“看着。” 陶枝只是眨了下眼,然后那钝口的刀便开始了不间断的起落,那颗土豆眨眼就被片得整整齐齐,仔细看的话,每一片连厚度都一模一样。 陶枝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 程漆瞥她一眼,嘴角悄无声息地勾了勾,把刀一扔:“学着点。” 陶枝一时忘了他方才的刁难,拈起土豆片仔细查看。 程漆往后靠了靠,在狭窄空间里,清晰地看到她颈后碎发。 “哎。”他出声。 陶枝没回头:“嗯?” 程漆抱起胳膊:“你为什么被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和解 陶枝的背影一顿,半晌才转过来。琉璃一般质地的眼珠折射出温润的光,她平静又坦然:“你觉得呢?” 程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心里漫无边际地想:反正不能是因为脸。 陶枝表情认真,程漆也认真想了想,然后勾勾唇角:“因为他是个人渣?” 陶枝顿时一怔。 她想过以程漆这样恶劣的性格,多会猜测是她的问题,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猜。 陶枝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笑意敛去,神色郑重:“他确实是个人渣。” 程漆一挑眉,眼中闪过微末笑意。 “所以,”陶枝一字一顿,“是我休了他。” 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厨房狭窄的空间两人呼吸此起彼伏。程漆没说话,好久以后才笑出声来。 “真是,”他那双时常半睁不开的眼睛弯着,黑沉的瞳孔带笑,声音低如自语,“你这女人” 陶枝一点不觉得自己狂妄,她写的和离书,她按的红手印儿,在她看来,那就是她休了她前夫。 程漆笑着抬起头,在她额头意味不明地弹了一下,转身出了厨房。 陶枝在他身后探了探头,见他懒散的背影晃进正房里,便回身又拿起菜刀。 这就算是和好了吧? 她把程漆切好的土豆片拨到一片,拿起一个青椒。 程漆可真是难伺候。 不过倒是不坏啦。 — 日头从云里探出头,光芒越过窗棱。 程漆双眼紧闭,额角微湿,交握在腹部的双手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半晌后他才猛地睁开眼睛,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是那个房间。又是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如影随形的毒气。梦中的少年拼了命想逃,却根本找不到出口。 又何止那时候?这么多年,他几时逃脱了? 烦躁感挤压着内脏,胸口有熟悉的c不安的躁动,黑气自袖口缓缓浮出,带着伺机而动的恶意。 忽然,大门的木轴发出“吱呀”响声,惊动了墙头趴着的猫。三两声喵喵之后,是女子恬淡清亮的声音:“阿婆——” 程漆心里蓦地松了一下。 好像被涓涓细流的山泉洗涤过,杂质全部沉淀下来,重归清澈宁静。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靠在窗户旁边,等心跳慢慢停下来。 阿婆站在厨房里应了声:“阿枝来啦?” 陶枝拿起花圃旁边的水壶,熟练地给一片花骨朵浇水,嘴上应着:“嗯——阿婆今天是米粥吗?好香。” 她说完,程漆才闻到馨甜的米香,顺着窗棱缝隙透进来,温暖又真实。 程漆低头笑了下,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很好。 陶枝精心浇过水,摸了摸芙蓉花软嫩的骨朵,心里琢磨着花期。上次磨的蚌粉实在太粗,她力气不够,磨不出想要的效果。 如果今天程漆心情不错的话就找他帮忙。陶枝蹲在地上,一边揪着杂草,一边盘算着。 “再揪就秃了。” 陶枝一仰头,见程漆抱着胳膊站在身后。 他身上披着墨色外袍,衣服穿得松散,大约是刚睡醒,神情比平时还懒。 老实说程漆是个好看的男子,浓眉之下眼形漂亮,皮肤偏白,却没有一丝弱气,看人的时候总在睥睨,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强势。 陶枝观察了一下,觉得程漆此时心情还不错,便犹豫着开了口。 “上回买的那个蚌壳,我得磨成粉,”陶枝捏捏手指,不太好意思地说,“但我力气不够待会儿吃了饭,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磨细点?”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程漆的回答,陶枝一抬头,看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陶枝眨下眼睛:“行吗?” 程漆慢了半拍才道:“去你家?” 陶枝连忙道:“我拿过来也——” “可以,”程漆打断她,垂下眼,“吃完饭带我过去。” 陶枝就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好。” 程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报酬呢?” 陶枝一呆。 程漆抱起胳膊,面无表情:“程实说他那件衣服是你送的礼物。” “我的呢?” 陶枝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倒不是她不想送,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没想到他居然自己开口要了。 不知怎么的,陶枝莫名有些想笑,抿起唇,眨眨眼睛:“有的,有你的礼物。” 这顿饭程漆吃得格外斯文,他平时吃饭就不紧不慢的,今天陶枝都坐着等了好久之后他才吃完,慢得几乎有些刻意了。 程漆筷子搁在碗上,从凳上站起身,看她一眼:“走吧。” 陶枝一怔:“我还没收桌子” 阿婆敲敲她的手背,笑眯眯地赶她:“收什么?不是叫阿七帮忙吗,快去吧。” — 说是让她带着去,但程漆一直走在前边,他步子又大,陶枝得走得飞快才能跟上他。 两家院子的结构很相似,只不过陶枝家要小些。进了门,程漆四下看了看,陶枝想着好歹是让人来帮忙的,怎么说也要招待一下,便道:“你先进屋坐着吧,我煮壶茶来。” 程漆转头:“知道我喝什么?” 陶枝已经转身向厨房走:“知道——普洱,有的。” 程漆就笑了一下。 他觉得挺有意思,虽然都是差不多的屋子,但这一看就是女人住的地方。他看了眼陶枝的身影,上前推开了正房的门。 屋子里陈设简单,有种和她身上一样的香味,打扫得很干净,桌上摆着药碾和半成品的蚌粉。 他大爷似的往床上一靠,手指摸了摸下巴,想:什么礼物呢? 不会也是衣服吧? 过一会儿又换个姿势,心想:怎么还没来? 不会是找不着了吧? 找不着也不行,变也得给我变出来一个。 又过片刻,陶枝还是不来,程漆坐不住了。他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门边,扬声:“陶枝——” “来了!” 陶枝脸红着小跑着过来,手里拿个布兜子,一股脑塞他怀里:“给你的,戴不戴都行,我——我去看看茶煮好了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芙蓉 陶枝早就翻出了之前买的护腕,却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 程漆是个很挑剔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挑的东西他会不会喜欢。而且她想,送都送出去了,若是程漆不戴,总是有些尴尬。 直到程漆出来叫她,陶枝才心一横把东西给他,心想戴不戴的,反正自己的心意送到了。 她回小厨房把茶泡好,端回正屋的时候,程漆正靠坐在墙上。 ——手上系着那副护腕。 黑底红绳,和他一身玄色劲装正相配,很漂亮。 陶枝一顿,忽然就有些开心。 程漆戴上了,嘴上却没提,大爷似的用手指捻了一点她磨出来的蚌粉,嗤笑道:“你打算用这个抹脸?” 之前程漆陪她买蚌壳和用具的时候,陶枝和他说过一嘴,虽然她很想和人说说自己的打算,但总觉得程漆大概对香粉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因此只是简单说了说。 她没想到磨蚌粉要花这样大的力气,她换了各种姿势,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磨出来的还是乱七八糟,甚至能看见小块的蚌壳碎片。 陶枝有点沮丧:“用这个,脸会划伤的吧。” 程漆瞥她一眼,看她臊眉耷眼的样儿,“啧”一声:“倒茶。” 陶枝应一声:“哦。” 程漆笑一下,懒懒散散地握住药碾滚轮的手柄,扫她一眼:“看着。” 然后,他自手臂开始用力,缓缓滚动了第一下,药碾中的碎壳便都不见了。 陶枝瞪大了眼睛。 他动作很慢,一寸滚一寸,可每进一点都有鲜明的变化。第二下滚过之后,蚌粉肉眼可见地变细了。 程漆结实的手臂肌肉绷紧,衣服下流畅的线条依稀可见。他吐出口气,第三下滚过之后,粉质已经细腻如沙,洁白透亮。 陶枝看着桌上细腻润白的蚌粉,吃惊地长着嘴,说不出来话:“你c你这就——” 程漆漫不经心地问:“这茶我还能不能喝上了?” 陶枝激动得脸色发红,连忙双手端着茶杯递给他。程漆接过来,手指不小心蹭到她的指尖,被茶杯热意烫得温热,又滑又细。 程漆手一颤,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来。 陶枝摸了摸粉质,简直比她预想得还要好,她竟不知道程漆磨出来的粉能细到这个程度,甚至比她从宋鸣鹤的小作坊里摸过的蚌粉还要细腻得多。 “你,你简直,”陶枝捧着药碾,清澈的瞳孔毫不掩饰情绪,“你太厉害了!” 程漆唇角一勾,看她白皙的脸透出兴奋的红,坐都坐不住的样子,不知怎么也跟着有点高兴。 不就是磨了个粉吗? 他越过氤氲的蒸汽,在一片朦胧中看她,心想:傻姑娘。 — 接下来的几天陶枝几乎废寝忘食。除了早午饭还按时到阿婆家里吃,其他时候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经常连晚饭也忘了吃。 连程实都好奇起来:“姐姐每天捣鼓什么呢?” 程漆筷尖挑起块肉夹到阿婆碗里,扫一眼对面空着的木凳,垂下眼道:“谁知道。” 肉炖得烂,阿婆也能吃得动,腮帮子鼓了一会儿把肉咽下,才道:“阿枝在做大事呢。” 程实扒拉着饭,含混问:“什么大事?嫁人?” 程漆凉凉地扫他一眼。 阿婆笑眯眯地打他一下:“净胡说。阿枝和我说了,她要做一种对脸好的香粉,抹上以后白得很咧,洗干净之后脸也不会变黄,厉害着。” 程漆一挑眉,陶枝只和他说了要做香粉,至于做什么样的c怎么做,根本没告诉他,却和阿婆说了个清清楚楚。 他嗤笑一声:“不都是打扮那一套。” 阿婆:“打扮怎么了?姑娘家家的就该拾掇,要我说阿枝本来就好看了,稍微打扮打扮,还不得成了仙女儿” 程漆用筷子头敲一下程实手背:“去给你仙女姐姐送点吃的去,别没成仙呢,先饿死了。” — 雪石粉是现成的,因为用量不多,陶枝便也不是那么讲究。上辈子的记忆和手感还在,她知道放多少雪石粉会过量,放多少会不够。这次她只打算做少量的芙蓉粉,因此控制得格外精细。 把雪石粉和蚌粉搅在一起之后,倒入准备好的小盆子里,加清水,开始不停地搅拌。胭脂水粉虽然看起来风雅精致,但其实制作起来全是力气活儿。 陶枝娇生惯养,却难得对一件事上心。一道道的工序枯燥,但因为喜欢,她做得高兴。 接下来便是无数次的漂洗c沉淀,她拿出之前备好的筛子,一遍遍地滤,不放过任何一点杂质。 做这些的时候,陶枝感觉自己浑身都很轻快,右手掌心微微发热,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草木清香逸散着,萦绕在四周,心情竟出奇地好。 就这样做了整整一周,芙蓉展开了细嫩的花瓣,而她终于沉淀出最终的粉。 陶枝这时才惊觉时光飞快,这些日子她心态平和,左手的檀香好像消失了一般,唯有那股浅淡的草木香陪着她。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算去对门看看芙蓉花。 一出门,就看见程漆走出来,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两人都没说话。 陶枝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和程漆好好说话了,她迎着那人惯常冷淡的脸,笑道:“粉我做好了,特别好,比我想象的还好。” 程漆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提这些事,收回迈出去的脚:“然后呢?” 陶枝问:“嗯?” 程漆抱起手臂:“然后要做什么?” 陶枝见他有兴趣听,便走到阿婆家台阶下,仰着头兴致勃勃地和他讲:“然后还要做芙蓉花的花露,加进粉里,扮得很匀很匀才行。然后然后要压模子,压成花样儿的,再放到日头底下晒,就做好啦!” 程漆垂着眼,看她站在几步之外。 有一种久违的c于他而言格外珍贵的生命力,顺着她身上的香,一起扑面而来。 生机勃勃,灼灼绽放。 如春,如晨光,如暖阳。 程漆护腕下的手指蜷了蜷,而后松开抱着胳膊的手,一仰头:“那你来吧。” 陶枝不解地走上来:“嗯?” “不是要做花露吗,”程漆往里走,“花都给你搞好了。” 院子里,花圃上,芙蓉花粉白的花瓣儿舒展着,开成一片灿烂的花海。在她忙的这段时间,显然有人精心侍弄的。程漆在家从不让阿婆动手,那么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最鲜c开得最正的几朵,已经被人及时摘下,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 陶枝眨眨眼睛,心里陡然软了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成品 清晨,廖清欢刚洗过脸,穿着一身水红纱裙,施施然坐在梳妆台前。 桌面上摆着数不清的瓶瓶罐罐,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饶是宋鸣鹤做这方面的买卖,竟也叫不全。 从前的廖清欢就喜欢打扮自己,每次出来见他,她总是光彩照人的,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精心挑选搭配,就连妆面都恰到好处。 但现在的廖清欢好像比从前更热衷于这些事,成日里和那些京中小姐妹聊的也是这些话题。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宋鸣鹤总觉得她似乎不如从前那般耀眼,妆面和衣着常常让宋鸣鹤一个男人都觉得不太协调。 廖清欢涂着丹蔻的手指在一堆瓶盖上划过,最后旋开一瓶香粉,取了小扑蘸上,一点点在脸上抹开。 那香粉色泽亮白,抹在脸上后,和没抹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脸似乎比以前黄了,连宋鸣鹤都发现了这点。他是做这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香粉里的铅对脸有多不好,而廖清欢几乎离不开它 廖清欢显然也发现了,她手一僵,随后加快了速度,飞快地用香粉覆盖了整张脸,连露出的脖子上也搽上厚厚一层。 然后她才松了口气,满意地笑笑,摸上鲜妍的口脂,转头朝他笑:“今日这颜色好看吗?” 粉太厚,脸太白,唇又太艳,像是要搭台唱戏的。宋鸣鹤眉梢一抽,然后才温柔笑道:“夫人怎样都好看。” 他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妻子的脸,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个人。 穿着粗糙的布裙,脸上不施粉黛,皮肤却发出自然白皙的光泽,如玉如珠。那双浅色瞳孔清澈透亮,一笑唇边就晃出小小的弧。 廖清欢信了,欢欢喜喜地转回身,又打开一罐面脂。 宋鸣鹤若有所思,或许就是因为陶枝不常用这些东西,皮肤才会那样好吧。 眼下市面上的香粉基本都是用铅粉制作,米粉粟粉的倒是对脸无害,但质感不好,用起来效果比铅粉差得远。这样根本卖不出去,渐渐地就没有作坊生产了。 有什么粉既能达到铅粉的效果,又能有益于皮肤吗? 宋鸣鹤蹙着眉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脑中空空如也,便就作罢。 算了,那种东西怎么会有?若有,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 芙蓉花是新鲜的,陶枝抓紧时间开始制作花露。一口铜锅架起来,烧起滚水蒸煮,期间糊了两次锅,但因为鲜花充足,最后一次总算煮出了一小盆的量。 然后便是同样的一遍又一遍的萃取c蒸馏,直到花露没有一丝杂质,晶莹剔透。 最后的成品只有一碗的量,花香极为清新自然,陶枝深深地吸一口,觉得比她上辈子做的还要好。 花露一点一点倒入静置了几天的蚌粉里,陶枝怀里抱着器皿不停地搅拌,直至均匀。 最后淡粉色的粉浆倒入芙蓉花的模子里,总共三只,陶枝做的小心翼翼。耐心刮掉每一点溢出的粉浆,让表面平平整整,最后摆在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 做完了。 陶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三日后粉浆干透,隔着一丈就能闻到那股清浅的芙蓉花香。 陶枝心里咚咚跳着,从模子里倒出香粉块,修整边缘,置入事先备好的芙蓉花小罐里。 剩下的余料她碾成粉,在镜子前屏住呼吸试了一下。 从香粉落在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成了。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质感,比她预想的还要细腻上数倍。除了芙蓉花的香气,还有一种神奇的草木香渗透在其中,格外好闻。她把香粉抹开到全脸之后,更是惊叹于粉质的清透,没有一丝厚重感,轻盈得仿佛没有上粉。 陶枝压着内心的激动,连续用了三天,皮肤果然没有任何负担。不但如此,甚至还有神奇的润肤功效。 她记得上一辈子宋鸣鹤做出来的芙蓉粉也只是对皮肤没有伤害,她用自己做的粉,却明显感觉到皮肤光滑而有弹性,连带着气色都变好许多。 就连程实都发现了这种变化,吃饭的时候瞧了她好几眼,憋不住问:“姐姐,你脸上抹东西了?” 程漆坐在她对面,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 陶枝笑眯眯地凑近一点,对程实道:“你仔细看。” 程实咬着筷子,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可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好像是比平时好看? 程漆支着脸的手放下来,把程实的脑袋往后扒拉了一下:“好好吃饭。” 阿婆也凑到陶枝面前,摸摸她的脸颊,笑眯眯道:“像鸡蛋似的,好看。” 陶枝笑着蹭蹭她的掌心,心里很高兴。 调换了人生以来,她每天被平凡的生活占满,已经太久没有好好打扮自己。从前女为悦己者容,她的美是为了宋鸣鹤,而今她满心澄澈通透,美不再为了任何人。 她只为自己。 于是今天早上她薄薄地上了一层粉,颊上淡扫一点酡色,力道控制得极巧,只有淡淡一丝粉色,便提升了全脸的气色,白里透红,整个人发光一般。 确实是发光一般,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便好像连周围都亮了。 程漆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花枝招展。” 陶枝手一顿,看在这些天程漆帮忙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阿婆却没那么好打发,一筷子精准打在他手背上:“说谁花枝招展呢?” 陶枝低着头,嘴角幸灾乐祸地弯一下。 阿婆紧接着第二筷子又跟上去,“啪”的一声:“姑娘爱美还有错啦?我看阿枝漂漂亮亮的就高兴。” 程漆认错:“是。” 阿婆拉住陶枝的手捏捏,“就该这样,你才多大啊,每天就该打扮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遇上对的人了呢?” 程漆抬起眼睛。 陶枝浑然不觉,被逗得发笑,和阿婆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什么。 程漆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一阵烦躁,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阿婆嫌弃地挥挥手:“下桌吧下桌吧。” 陶枝也没有看他的意思,程漆呼吸变得深长,目光沉沉,半晌后才一言不发地从椅上站起来,大步走了。 现在香粉做成了,怎么卖出去便成了问题。陶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上辈子她熟悉京城的各大胭脂水粉铺面,因为出手阔绰本身又颇有研究,和许多掌柜伙计也熟识。其中有一位,是她平生见过对妆品最为痴迷的人,这人开店不为赚钱,单纯是因为喜爱,若是碰上难得一见的珍品,他能研究个几天几夜。 更巧的是,这人开的香阁,正好是宋鸣鹤的死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机遇 陶枝打定主意,把三罐芙蓉粉仔细打包好出门,然后就看见程漆抱着胳膊站在屋檐底下,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你怎么不去武馆?”陶枝走到他身边停下,睁大眼睛不解问。她明明记得方才他就走来的。 程漆扫一眼她的包裹:“干什么去?” 陶枝习惯了他的风格,知道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是好的,也就不计较他说自己花枝招展那一句,笑了笑:“芙蓉粉做好了要卖的呀。” 程漆抱着胳膊,审视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一扬下巴:“走吧。” 陶枝不明所以地跟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你送我?” 程漆目视前方,惜字如金:“顺路。” 陶枝约莫只到程漆的下巴高度,转头的时候能看到他眼皮褶皱下内敛的光,鼻梁高挺,唇微薄。 程漆根本不知道她去哪儿就说顺路,想来是怕她再像上次在当铺一样被人欺负吧。陶枝心底一暖,温柔地笑了笑:“知道啦。” — 宋鸣鹤从作坊里走出来,面色凝重。最近的一批香粉眼看就要制成,谁知道最后一道晾晒的工序出了岔子。他资产不够殷实,这批货投的还是廖清欢的嫁妆钱,只能赚,不能赔。 这几天宋鸣鹤天天往作坊里跑,亲自督工,总算勉强解决了问题,但香粉的品相远不如他的预期。可市场不会等着他精益求精,现在所有商铺都在明争暗斗,他稍一落后,就再也追不上了。 宋鸣鹤神情严肃,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家铺面前。 一抬头,“香居”两个字赫然在目。 这店的主人和他有过龃龉,香居和他的雅庄又极为相似,因此向来被他视为对手。香居重质不重量,店老板在宋鸣鹤看来是个脑子不怎么好的,每天除了钻研就是调制,全身心都扑在香上,若不是品质好老客多,早就开黄了。 宋鸣鹤想了想,撩袍走了进去。店里连个伙计也没有,只有老板陈文隽自己一个人趴在桌上,埋头研究着什么,连有客人进来都没发觉。 宋鸣鹤自己在店里转了一圈,见店中如此冷清,心中的郁结便消散不少。就按陈老板这个做生意的风格,怕是还没等到研究出什么惊艳妆品,店就已经倒了。 他挂上温和的笑容,风度翩翩地走过去,敲敲他的桌面:“陈老板?” 陈文隽一抬头,凌乱的额发之下一双茫然的眼睛:“什么事?” 他看着很年轻,虽然实际已有二十□□,但因为不问世事也不爱操心,脸生得格外显小,眉清目秀的,看着不过是刚加冠的人。 陈文隽看了他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当即不怎么感兴趣地“哦”了一声:“宋老板。” 宋鸣鹤笑笑:“陈老板这是又研制什么宝贝呢?” 陈文隽把头低回去,敷衍道:“说了你也不懂。” 宋鸣鹤笑意微冷,背起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此,那宋某就恭候陈老板的大作了。” 他走后,陈文隽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又继续手里的活儿。 陶枝走到香居门口时,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脚步顿时一顿。 这细微的动静没有躲过程漆的眼睛,他偏头:“怎么?” 陶枝蹙起细细的眉:宋鸣鹤来香居做什么?他从前就一直看不上陈文隽这个香痴,后来借自己的灵感做出芙蓉粉举登上皇商之位,就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还记得宋鸣鹤说过:“热情人人都有,但机遇却是万里挑一。陈文隽虽然努力,但成不了大器。” 陶枝望着他伟岸的背影,唇角缓缓勾起。 宋鸣鹤一定想不到,当年他自鸣得意的机遇,现在已经被她亲手夺走了。 程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眼认出这就是那天和她在街上对视的男人,多半是她那个人渣前夫。程漆冷哼一声:“不是要卖东西吗,还愣着?” 陶枝收回目光,捏了捏肩上的布带,笑笑:“这就去——你快去武馆吧,我自己回家就好。” 一起生活了太久,这话说着,有种连陶枝自己都没发现的亲昵。 但程漆感受到了,他眉尖微微一挑,却什么都没说,伸手在她肩上一带:“去吧。” 陶枝走后,程漆才低下头。 身旁空气中仿佛在留存着她身上的那股香,如风拂过山坡,香味如草木,却又不尽相同。 程漆识过无数种味道,香也好毒也罢,至少有千百种,却竟闻不出她身上任何一点熟悉的香调。 这世上能神秘至此,连他都毫无头绪的味道,只有一种。 他面色沉肃,走到武馆那条街时,梁萧已在街口等候多时。 程漆用眼神询问。 梁萧凑上来,表面像是在说笑话,声音压得很低:“七哥,那位要见你。” — 陶枝进了香居,店中果然还是老样子,冷冷清清,只有陈文隽一个人废寝忘食地研制。 上一世也是如此,即便是她那些高门姐妹们,也都是追逐着最光鲜的铺面,最时兴的妆品,只有她这样真正喜欢胭脂水粉的人,才会懂得香居的好。 她知道和陈文隽这样的人多说无益,于是干脆地把包裹一摘,拿出香粉,打开放在陈文隽面前的桌上。 事实上从她把香粉的小罐拿出来的那一刻,陈文隽就已经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好香,太香了,这是什么花?芙蓉?” 陶枝开门见山:“陈老板试试?” 陈文隽一抬头,看见一个容貌清丽的女子,她身上也带着相同的气味。 “姑娘是来卖货的?” 看衣着打扮,似是普通人家的女子,确是有可能。陈文隽顿时有些失望,摆摆手:“你看我店里样子,姑娘还是找别家吧。” 陶枝不急,伸手以指肚轻轻在芙蓉粉边缘处蘸取一点,在陈文隽的手背上晕开。 陈文隽一呆,手中的香勺“啪”的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走俏 陈文隽熟悉各种香型,在这香粉抹开的那一瞬间,他闻到除了芙蓉花以外的另一种香,丝丝缕缕缠绕期间,让芙蓉花香的甜一时清远起来。 而且深吸一口,还有种提神清目之感,实在是神奇。 再说这质地,被粉覆盖的地方连毛孔都消失不见,却丝毫不觉得厚重。不同于市面上以铅粉为原料的各种香粉,这粉有种出奇的细腻。陈文隽几乎可以想象它上脸的效果,一定超过他所见的任何香粉。 到底是什么原料?什么手法?怎么做出来的? 陈文隽扒了扒头发,因为激动,说话都有些结巴。 “姑c姑娘,这是你做的?” 陶枝早就猜到他的反应,如从前一般无二,一时还有些怀念,笑着点点头:“是。” 这女子看着还很年轻,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却已经能制出这样品质的香粉。陈文隽目光里露出崇拜,心想:此女不得了! 他没有一丝嫉妒,只是迫切想向她学习,激动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姑娘能否教教我?不c不白教!你看我这店里可有堪用的,都可以送你!” 陶枝礼貌笑着,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笑问:“掌柜的可是觉得这香粉好?” “好好好!”陈文隽一连声道,拙劣又热情地夸她,“简直是神仙手笔啊!” 陶枝被他逗笑了,唇边晃出小涡,把那三罐往他面前一推:“那请陈老板帮我个忙,若是能把这三罐卖出去,我就告诉你方子。” 陈文隽虽然做买卖,但完全没学会商人的精明,闻言竟毫不怀疑:“只要卖出去?” 但也正如他这种单纯的信任,陶枝也并不担心他从中做什么手脚。她笑着点点头:“只要卖出去。” 陈文隽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站在桌后来回走了两圈,抬头又问:“姑娘打算定什么价?” 陶枝打算就以宋鸣鹤定的价来卖,不多不少:“十两银子。” 陈文隽双手捧着一罐香粉,抬起一双大眼睛:“那那我卖成之后,去哪里找姑娘呢?” 陶枝想了想:“东街顺着数第二条窄巷子,靠右那个院子是我家,麻烦掌柜的来找我一趟吧。” 陈文隽立刻点头:“不麻烦c不麻烦!” 出了香居,陶枝长舒一口气。其实她也不是完全有把握,毕竟陈文隽不善经营,店里实在没几个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卖出第一罐。 但她相信,只要卖出一罐,绝对就会有人想要第二罐c第三罐。芙蓉粉总有一天会风靡京城,就像当年一样,而现在,是她推下了历史的车轮子。 看看时间还早,陶枝转身去了集市那条街,打算陪阿婆把花卖完再一起回家。刚走到街口,忽然看见阿婆的花摊前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眉心一蹙,连忙走上去。 廖清欢在装着的桶里捏着兰花指挑剔半天,这枝不够新鲜,那枝花瓣打卷,总之没一个看上眼的。阿婆团着袖子坐在那儿,也不理她,半天后廖清欢才随便点了两枝:“这些给我包起来吧。” 陶枝在她背后笑一声,轻声道:“大小姐向来出手阔绰,如今怎么缩手缩脚的?” 廖清欢的手一缩,指甲抠进掌心。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出身,清贫日子过惯了,买什么都要精挑细选,这几乎已经刻在她的骨子。她好不容易戒掉了还价的习惯,没想到这副穷酸样还是露了出来。 还好死不死被陶枝看到了! 她撇了下鬓发,直起腰,脸上笑着,却没回头:“这不是挑不出来吗。” 陶枝绕过她,在阿婆身边坐下,抓着她的手捏一下,然后利落地把廖清华要的那两枝花缠好,递给她:“就这么两枝,也别给钱了,当我送你的。” 廖清欢拿着那孤零零的两枝花,掏钱也不是扔了也不是,尴尬得脸色涨红,却因为搽了厚厚的粉而透不过来,唯有耳朵红得很诚实。 陶枝好整以暇地看了看她的妆面,真诚道:“铅粉有害,慎用为妙,若是脸色发黄暗沉就不好看了。” 廖清欢以为自己脸上哪里脱了妆,连忙用手一捂。 陶枝好整以暇地收回眼,意味深长道:“不过小姐也不必忧心,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就有不伤皮肤的妆品可用了。” — 陈文隽窝在店里抓耳挠腮了两天。 他家境不错,开店也不为了赚钱,平日里鲜少注意自己生意的情况。眼看着那神仙姑娘把香粉托付给他都两天了,店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便有些着急了。 他无论如何都想要这芙蓉粉的方子,何况有这样好的东西,说什么也应当推广出去。思前想后,陈文隽给家里去了封信,叫来了自己的表姐。 “叫我来干什么?”表姐在他铺面前嫌弃地看了看,撩起裙子走进来,“下午我还要去侯府喝茶,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表姐是朝中尚书之女,锦衣玉食的大小姐。不光她,连他们整个宗族都看不上陈文隽这家半死不活的铺面,若不是太久没有他的信儿不太放心,她根本不愿意来。 陈文隽一听,心想正好,拉住表姐的手,眨巴眼睛:“阿姐若是信我,今日这妆我替你描!” 表姐翻了个白眼:“不信,看你没事,我也好和舅父交代,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陈文隽一把抱住她的胳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底下神情可怜:“阿姐!你信我一次,这次绝不一样!若是你不满意,明日我就关店!” 让他关店一直是全家人的愿望,表姐顿时有些迟疑:“待会儿的茶会可都是有头脸的人,你若是害我丢人,我可饶不了你。” “绝不丢人,”陈文隽立刻眉开眼笑,飞跑着去拿用具,“今天就让你艳压京城!” 一盏茶过后。 表姐呆愣地看着镜中的人。 她肤色生来偏暗,向来不敢尝试那些时兴的妆面,可如今镜子里的自己,分明肤如膏脂,白皙滑腻,配合着眼尾扫红,额上贴黄,整个人弱柳扶风,美得要碎似的。 更可怕的是,她脸上没有丝毫厚重感,又轻又透,仿佛这就是她原本的肤色。 陈文隽站在镜子旁,笑眯眯地拿起芙蓉粉,问:“阿姐,要不要买一罐?” — 三日后,陈文隽笑着站在家门前时,陶枝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没有想到,这把火竟然烧得这么快。 陈文隽弹簧似的说了一大堆:“那天我用芙蓉粉给我阿姐上了妆,上完我阿姐就买了一罐。她带着妆去了侯府的茶会,茶会上都是京中高门小姐,全都被她比了去,一股脑儿都来问她。我阿姐憋了几天,告诉了她的姐妹,如今我那店面外都排了长队,今天还是偷偷跑出来的。” 陶枝听他讲完,不由地失笑。 历史竟惊人地相似。上辈子雅居的芙蓉粉走俏,也是因为哪个小姐用后才在京贵圈子传开,最后一举传进宫里。陶枝看着滔滔不绝的陈文隽,觉得好运来得这样不真实。 陈文隽喘了口气,从袖中摸出钱袋,三十两银子交到她手里,然后满怀期待地问:“方子可以教给我了吗?” 陶枝笑着点头,让开门:“当然,进来吧。” — 程漆进门,现在屋檐底下立了一会儿,等身上那阵黑沉的杀意慢慢沉淀。 他半阖着眼,眸中犹有血色,把护腕的红绳拆了又系,系了又拆,借由这个动作冷静下来。接连几天他们都在啃那块硬骨头,不愧是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当真不是一般手段可以对付的。 私兵和重械,无疑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日不剜出来,一日便寝食难安。 上边已经下了死令,若是三日之内再没有答案,就让他按最高级别处置。 而最高级别是什么程漆闭了闭眼,鼻息间仿佛被那不散的血腥气堵住了似的,烦躁感如影随形地缠了上来。 良久后,厨房里飘来肉香,阿婆高声喊程实盛菜。 程漆深吸一口,恢复平日里的沉静冷淡,走进正房里把桌摆好,靠坐在墙边闭目养神。 很快程实把菜端上了桌,程漆睁眼看了看,按平时,这个点陶枝应该已经过来了。 阿婆擦擦手走进屋,问了一嘴:“今日饭点还晚了些,阿枝怎么还没过来?” 程漆没说话,却抬起了眼睛。 程实趴在桌上看那只油亮的烧鸡,吞了口口水,随口回道:“姐姐可能有事,给她留饭就行,阿婆不如我们先吃吧?” 阿婆出去拿筷子,没听见这句,程漆却缓缓抬起头:“她什么事?” 程实肚子“咕噜咕噜”地叫,“我方才下学回来,看到有个男人在她家门口和她说话呢,然后姐姐带他进门了,估计是有事吧。” 程实咂摸了下嘴,长吁短叹半天,到底不敢下手,抬头问:“到底能不能先吃啊,哥——” 方才还坐在那里的人却不见了,连声响动都没有。 陶枝把方子和后做好的三罐香粉给了陈文隽,约定好明天去看他的作坊。她没什么好招待,陈文隽也没心情留下来吃饭,于是陶枝就把人送到了门口。 “贵精不贵多,不急着多销,供不应求才好,”陶枝一边说话一边给他开门,“明天看过作坊再说” 陈文隽连连点头,殷勤地给她撑门,做了个请的动作。 陶枝笑一下,先踏出门来,还转头和他说话:“方子你可拿好,莫要给别人” 她话没说完,一道冷沉的声音忽然插进来。 ——“陶枝。” 陶枝一怔,回过头,看见对面程漆抱着胳膊,脸色冰冷。 “你还吃不吃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作坊 陈文隽从她身后冒出来,猛然看见这高大冷峻的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陶枝只愣了一下便自然地回道:“吃呀,这就来!” 她以为自己说完,程漆就会先进屋吃饭,没想程漆却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竟像是要监督她似的。 陶枝有些奇怪今天程漆怎么这么闲,却也不好让全家人等她一个,便回头对陈文隽道:“那就先这样,明天再见吧。” 虽然看不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既然天天一起吃饭,想必是很亲密的人,陈文隽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明日我来接姑娘?” 陶枝笑着摆摆手:“不用。” 送走了陈文隽,陶枝脸上还挂着笑,袖中的钱袋带着些重量,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赚的钱,不多,却让人无比满足。 她心里飘着,走路不似平时那样稳重,稍微晃着,幅度很小地蹦跳到程漆面前。 程漆眼睫一压,黑沉的目光扫她:“那人——” “你看,”陶枝忽地从袖中摸出钱袋挥挥,仰着头朝他笑,“我赚的钱。” 她此时脸上没有搽粉,透着天然的粉,唇角淡红色,眼珠透亮。以程漆的目力,这样近的距离,竟然看不出一丝瑕疵,只觉得她白得发光,脸颊滑腻,摸上去大概像瓷片一样吧。 他手一动,又很快压下,习惯性勾着略含讽意的笑,漫不经心掂掂她的钱袋:“这能有几个钱?” 陶枝把钱袋抢回来,双手合在掌心捧好:“多少也是钱呀。” 她平时常是淡然又守礼的,虽生在寻常百姓家,但行事总有种大家闺秀之感,从前程漆总觉得她端着,太装。于是没事就气她,觉得很有意思。 现在再看她这样难得眉飞色舞的样子,程漆心下一动,忽然觉出点莫名的情感,藏在深黑的泥沼下,露一点端倪,又倏忽不见。 陶枝珍而重之地把钱袋收好,熟门熟路地往阿婆家里走,“今晚是红薯粥吗?” 程漆跟上,可有可无地“嗯”一声,斜斜扫她一眼:“刚才那人是谁?” “陈老板吗?”陶枝学他背着手走,“芙蓉粉就是托他卖出去的。” 生意上的人? 程漆摸着护腕上的系绳,顿一下,又问:“明天干什么去?” 陶枝疑惑地看他一眼,似在奇怪他今日怎么这样话多,但还是乖乖回答:“陈老板有自己的作坊,若是想成批生产,我就得借他的场地。” 公事公办,没有猫腻,程漆这才满意了。转头看见她学自己的样子,眸中闪过笑意,拆开她背在身后的胳膊,在后背上轻推一下:“快吃饭去。” — 第二天一早,陶枝看着门外的大缸c石碾c好几张筛子模子,还有两个憨厚笑着的小哥,傻眼了。 陈文隽挠着头,羞愧得脸色透红。 陶枝眨了眨眼,搞不清楚状况:“这这是做什么?” 陈文隽乱糟糟的脑袋低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一直不想让我做买卖,这次芙蓉粉在京中打出了名声,我阿姐以为是我做出的,告诉了我爹,我爹怕我做成了,今早把我的小作坊封了。” 陶枝半天才明白过来:“所以你是要把作坊挪到我这儿?” 陈文隽咧开一嘴洁白的牙齿,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陶枝扶着门框:“” — 廖清欢放下手中精致的茶盏,转头去听旁边的颖儿说话。这也是京中宦官之女,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难得在廖清欢下嫁商贾之后还愿意往来的人。 廖清欢对她所处的圈子向往又畏惧,每次颖儿来她都要盛装打扮,仪态端庄,生怕那个地方做得不符合身份,被人看不上。 论相貌,廖清欢还是颇为自信的。不说别的,就这一双翦水秋瞳,就曾让宋鸣鹤日思夜想。平日里和颖儿相伴去逛街,旁人的目光也向来放在她身上。 但今日的颖儿却和平日格外不同,肤如凝脂,格外清透自然,反观自己厚厚的香粉面脂,她掐了掐手指,竟觉得自惭形秽。 她又抿了口茶,状似不经意道:“不知怎的,总觉得今日颖儿格外动人。” 颖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十分开心:“不止你,已经四五个人这样和我说了,这粉是真买对了!” 廖清欢心下一紧,连忙问:“什么粉?” “芙蓉粉啊,现在人人都在抢,这还是我试用了别人的,我自己还没买上,”颖儿看她一眼,惊讶道,“你不知道?” 廖清欢面色一僵,勉强道:“听说了一点,竟这么好用?” “岂止!”颖儿一扬眉,喋喋不休地转述自己听来的传闻,“说是这芙蓉粉用起来不仅不伤皮肤,还有养颜之效!我前日子见了将军家的大小姐,她已经用了一阵,脸是真见着白了” 廖清欢听得心口直跳:这样岂不是可以弃置铅粉,脸也不会变黄了?她按捺不住地问:“在哪能买到?” “这芙蓉粉虽不贵,但也金贵得很,每次就卖那么几罐,抢都来不及,”颖儿话音一转,得意地看到廖清欢脸上的焦急,“但幸好我算是掌柜的老客,有几分薄面,这次说好给我留两罐,清欢你要吗?” 廖清欢生怕头点慢了:“要!” 但她哪里知道,颖儿口中的掌柜,正是陈文隽,而陈文隽的香居又恰是自己夫君的死对头。 — 天光破晓,又是一日。阿婆拿着扫帚走出去时,对门院里已经叮呤咣啷地响成一片了。 过一会儿,早饭做好,陶枝按点过来,一坐下就趴在了桌上。 阿婆吓一跳,连忙去摸她额头:“阿枝哪里不舒服?” 陶枝坐起身,摇摇头:“就是欠觉,他们开工太早了” 程漆正好走进正房,一眼看见她臊眉耷眼地坐在那儿精神萎靡的样子,眉心顿时一折。 阿婆忧心她:“那他们,就这样日夜地做工啊?那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陶枝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一点泪:“人家做工的都不说睡觉,我怎么好说。阿婆别担心,我白日眯一会儿就好。” 程漆坐在她旁边的木椅上,默不作声地剥了鸡蛋,放进阿婆碗里,然后又剥一颗,扔进陶枝碗里。 陶枝垂着眼睛,浓密眼睫展开阴影,显得更没精神。小声回一声“谢谢”,还带着哈欠。 阿婆看不过去,想了想,忽然道:“阿枝,不然搬到这边来?” 陶枝愣了愣。 阿婆拉着她的手,“过来睡,也不缺你这间房,吃饭也方便些。” 程漆没动,却默不作声地换了个姿势,手指捏了捏护腕的勾边。 阿婆看他没反应,桌子底下踹他一脚:“哎,你怎么说?” “嗯?”程漆这才抬头,余光里陶枝也一块儿看向自己。他喉咙有些干,咳了一声,“我无所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前夫 陶枝看了看程漆的表情,说着无所谓,脸上的表情却冷冷的,她琢磨不透。 回想起来,好像程漆已经好久没像以前那样使唤她故意气她了,陶枝知道他逐渐接纳了自己的存在,把她当自己人。 她心里其实一直很感激,重活一世能遇上阿婆一家人,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但别人对她好,拿她当家人,不代表她自己就能得寸进尺。 再怎么样,她也终究是个外姓女子,以后程漆若是娶亲,人家看到家里还住着个她,该怎么想? 于是陶枝双手拉住阿婆的手,笑着摇摇头:“还要替我收拾一间房出来,多麻烦。幸好工期就这一阵,也不是天天开工,这些日我午睡久一些便也熬过去了。” 程漆方才一直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锋利如刀的线条下瞳孔黑得可怕。 阿婆知她有顾虑,不好多说,又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程漆一脚。 程漆结实地挨上了,却一声不哼,薄唇抿成一条线。 陶枝扫他一眼,心想程漆果然也是这样想的吧,便张罗着分了筷子,笑着招呼:“真没事,哎呀粥都要凉了!” 阿婆还欲言又止:“可” 程漆拿起筷子,唇缝间逸出一声冷笑:“爱住不住,还求着你住?” 陶枝一呆。 阿婆又作势要打他,陶枝忙着拦,心里默默想:果然还是拒绝了好。 虽然她自己也这样想,但吃饭的时候陶枝还是有些走神,心里有些难受,又觉得自己矫情,吃完饭就匆匆回家了。 如今自己那一方小院已经被各种杂物占满了,院中一口巨大的石碾,周围是几口大缸,两个伙计看样子也是干惯了活,东西虽多,看着倒不是很乱。 这两日是在研磨蚌粉,伙计只做不问,显然是陈文隽打点过了,陶枝很满意。年轻小伙子力气大,用具也称手,虽然不如程漆那样高效,但磨出来的效果也不错。 看看时间,想着陈文隽怎么还没过来,大门忽地被人推开。木板撞上石墙,“当”的一声。 陶枝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陈文隽像团风一样刮进来,眼底挂着浓浓的青黑,神色不大好。他冲到陶枝面前,看了看四周,然后一把拉起陶枝的手进了屋。 陶枝不明所以,揉着手腕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文隽转过身,抖出之前陶枝给她的方子:“我研究了两天,这方子不对。” 陶枝一怔:“哪里不对?” “少了一味东西,”陈文隽满脸都是解不出题的焦虑,在原地转着圈,“按这上写的做,至多是不会伤及皮肤,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润肤效果。可我见过阿姐用后的脸,你做出来的芙蓉粉确实有这个功效——” 陶枝抿唇,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陈文隽手攥紧,深吸口气:“陶姑娘,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 陶枝走后,程漆半阖着眼,神情懒散。心里不爽,又不知从何而来,他静坐了一会儿,才“啧”了一声从炕上坐起。 胳膊一撑,掌心底下压到了什么,他拿起一看,是个印着芙蓉花的小罐,正是平时陶枝随身携带的芙蓉粉。 她落在这儿的? 程漆看着来气,随手往边上一扔。不料盖子被弹得翻了起来,程漆动作一顿,又闻到了之前那股他辨识不出的香。 一盏茶后,武馆后院。梁萧敲门后走进房中:“七哥,什么事?” 程漆不知在想什么,这才回过神,把那罐芙蓉粉递给他。 “让老六查查,这里边用的是什么。” — 宋鸣鹤关上雅庄的门,脸上露出一丝烦躁。 这几天客流少的出奇,新上的那一批香粉根本没卖出去多少。 更可气的是,平时半死不活的香居,这几日居然天天排起了长队,新出品的那芙蓉粉成了全城一罐难求的宝贝。 宋鸣鹤脸色郁郁,回家径直往卧房走。一推门,正看见廖清欢在对镜梳妆,手里用的赫然是那芙蓉粉。 廖清欢正惊叹于这香粉的效果,喜不自胜,没看出他脸色僵硬,笑着问:“夫君回来了?” 平日里温柔体贴的宋鸣鹤沉着脸,大步走过来,夺走她手里的芙蓉粉,问:“你也在用这个?” 廖清欢忽闪着纤长的睫毛,无辜地看着他:“是颖儿给我的” 宋鸣鹤神色几变,最后掀开盖子,蹭了一点在指尖,“这真有那么好用?” 廖清欢不明所以,娇娇弱弱地站起身,贴进他怀里,软嫩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夫君可是有烦心事?” 宋鸣鹤把人抱进怀里,压下烦躁,低头吻住她。 廖清欢很快软成一滩水,闭着眼睛沉醉其中,却没发现宋鸣鹤始终神情清醒,不知在想什么。 过两日,宋鸣鹤坐在铺面里,外边晃进一个矮小的男子。雅庄里没几个人,宋鸣鹤一抬眼见是他,直接招他过来:“查着了?” 来人一脸谄媚,知道香居和雅庄是对头,故意道:“查着了!我就说陈文隽那个木头桩子怎么能开了花,果然是找了帮手!” 宋鸣鹤一挑眉,身子前倾一点:“是谁?” 来人搓搓手,笑得像一朵开烂了的花。 宋鸣鹤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个钱袋扔给他,来人喜笑颜开地打开点了点,收好,笑容更灿烂了:“这一通可真是让我好找,但宋老板您算是找对人了,全京城就没我打听不了的人!” 宋鸣鹤眉心飞快地折了折,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是谁教陈文隽做的芙蓉粉?” “说来也稀奇,这人是个女子,还是个被休过的!”来人说得眉飞色舞,“约莫是上周,那女子进了陈文隽的店里,隔了三天他店里就开始卖芙蓉粉了,但我怎么找着这女人的呢,要怪也怪陈文隽太傻,他家作坊不知怎么的被官府封了,他居然就把作坊搬到了人家家里” 宋鸣鹤懒得再听下去,打断他:“那女子住在哪儿?” 来人摸出一张纸递给他:“都写在上边儿了。” 宋鸣鹤随意展开,视线一扫,忽然愣住了。 — 蚌粉做的差不多了,今日收工收得早,还不到阿婆家的饭点。陶枝心里一直想着陈文隽说的事,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还没走进屋里,大门忽然又被叩响了,她以为是刚走的伙计忘了什么东西,嘴里念着“来了”,去给他们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外边站着的却是她并不想见的人。 宋鸣鹤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越过她看到院子中的小作坊,半天才道:“枝枝真的是你。” 陶枝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心里纳闷这人消息竟这样快。但是她倒不急着关门了,大方地把手垂在身前,礼节性笑笑:“有事吗?” 宋鸣鹤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显得很深情似的。现在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望着陶枝,轻声道:“枝枝,我们谈谈。” 出了宫城,钻进一片寒窑间错综复杂的小路,有程漆熟悉的捷径。 他走得很快,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快得如一片鬼影。就像是为了逃离身后的皇宫,逃离那座恢弘的c吃人的怪物。 今天是最后期限,明天就要动刑了。那人还淡笑着问他技艺可曾生疏,他是怎么回答的? 怎会呢?那些血腥的c残忍的c非人的技艺,早就刻进他的骨髓,变成他阴暗的一部分。 程漆越走越快,到了家的那条窄巷才停下来,一边慢走一边调整呼吸,到家门口时已恢复正常。 推开门,饭的香气从小厨房飘出来。 想起早上的事,他心里又有些不爽,眼神不自觉地找那个让他不爽的人。 程漆先晃进正房看一眼,没见着,又晃进小厨房,还是没有。他回了正房,坐在桌旁沉着脸想:又要叫才肯来? 谁多稀罕似的? 过一会儿,阿婆端着菜进来,招呼着他们吃饭。 程漆盛饭,习惯性地盛了第四碗,往门外看一眼,问:“不等?” 阿婆给他递筷子:“刚阿枝来说了声,叫我们晚上不要等。” 程漆一顿,唇抿起来:“为什么?” 阿婆叹口气,有些愤愤地把筷子往桌上一跺:“她那个前夫来了,不知道他还来干什么!真是不知羞耻。” 程漆怔了怔,然后眸色沉下来,伸手拿了筷子,低头吃饭。 程实夹了根豆角在嘴里,吧唧着问:“不是都有一会儿了?现在该走了吧。” 阿婆往外看一眼:“也是” 程漆不抬头,声音冷淡:“完事了她不会自己过来?” 阿婆不放心,转头拍拍程实:“小十去看眼,叫你姐姐吃饭。” 程实吞下豆角,抹抹嘴“哦”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身。 他刚要往外走,一直埋头吃饭的程漆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把人按了回去。 然后他自己站起来,面沉如水地转身大步往外走,“你坐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生气 陶枝扫了眼院子,幸好收工时伙计把做好的蚌粉都收起来放进一边厢房里,现场也没留下原料,外人一看也看不出他们在做什么。 宋鸣鹤要谈,她没什么好虚的,倒是觉得对方心大得可以,还有脸和她谈。 陶枝不声不响地回了屋,宋鸣鹤熟门熟路地走进来,在她面前坐下。这画面颇有些讽刺,上一次两人这样对坐还是和离之时。 宋鸣鹤四下打量一下,房间还像他走时那样,干净简单,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看起来并没有过得很富裕,难道芙蓉粉并没有让她从中获利? 陶枝心平气和地任她打量,语气如对待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事?” 宋鸣鹤这才把视线投到她脸上。 他并不知道陶枝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门技艺,但尽管她做出了那样走俏的香粉,脸上也还是一片素净,白皙光滑,天然透粉。 宋鸣鹤不由地想起吻在廖清欢脸上的感觉,仿佛在吻厚厚的脂粉,十分黏腻。看着陶枝干干净净的脸,他忽然漫无目的地回想了一下亲吻她的记忆。 陶枝没等到回答,和他共处一室又实在难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宋鸣鹤回过神,手握成拳在嘴边咳了一声,温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做香粉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陶枝心里厌烦,却弯起唇角,笑容有点坏:“耳濡目染。” 宋鸣鹤想便是这样,陶枝从前也不怎么用胭脂水粉,能接触到的不过是他闲来无事告诉她的那些。但她却能凭着这些做出芙蓉粉,莫非是天才? 他心中生出些悔意,恨自己没早些发现陶枝在这方面的才能。宋鸣鹤眉心微折,柔声问:“怎么想的去找陈文隽?”为什么不找我? 陶枝太了解他,自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默默想:你也好意思? 在做过那么多恶心的事之后,你也配来问? 如今宋鸣鹤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阿婆家每晚都熬的清粥小菜。她此时更愿意去对门呆着,哪怕被程漆刺两句也不会觉得不自在,总好过在这里和宋鸣鹤干瞪眼。 宋鸣鹤看出她的戒备,换了个话题闲聊起来:“已经这个时候,我看家里也没准备开伙,你晚上吃什么?” 陶枝敷衍道:“不劳你费心,我饿不着。” 宋鸣鹤淡淡一笑,此时也想起来从前她跟着自己吃过的那些苦,心底一软:“那边新开了一家酒楼,不如” 话没说完,外边的院门“咣当”一声被人蛮力推开,紧接着是大步而来的脚步声。陶枝听出是程漆,从床上站了起来。 程漆看着那扇闭着的房门,心头无名火更盛,一把掀开:“陶枝!” 虽然带着股莫名的气,但此时程漆的出现还是拯救了她,陶枝连忙应声:“我在!” 宋鸣鹤顺着看过去,见门口立着一个气势极为迫人的男子,身量颀长,面色冷沉,以宋鸣鹤从商多年识人无数的眼睛来看,这绝非寻常市井男子。 他又看了眼陶枝,这男人竟能随随便便开她房门? 程漆眼神极为不善,连余光都没分给宋鸣鹤,盯着陶枝:“过来。” 宋鸣鹤顿时眯起眼。 陶枝看了宋鸣鹤一眼,毫不犹豫地向程漆走过去:“说了晚饭别等我呀” 程漆满脸寒霜这才消融。 宋鸣鹤站起身:“枝枝,你在别人家吃饭?”还是个陌生男人? 陶枝正想说话,程漆冰冷懒散的眼神已经扫了过去,一字一顿:“你有问题?” 宋鸣鹤一怔,瞬间竟像是被毒蛇蛰住,一股凉意顺着脊柱上爬。可下一瞬那男人已经移开了视线,他皱皱眉:错觉吗? 陶枝站在程漆旁边看着他道:“你想说的都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宋鸣鹤深深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但旁边那个抱着胳膊的男子虎视眈眈,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宋鸣鹤只好先告辞。 他一走,陶枝长舒口气,坐下来揉了揉脸。 她不明白,明明都已经两不相欠,为什么他还要三番五次地出现。每次见宋鸣鹤,不是恼火就是烦躁,总之没有好事。 程漆冷眼旁观,看她一脸疲惫,心里不太好受,嘴上却冷笑一声:“你前夫?” 陶枝捂着脸,不想提他,只闷闷道:“嗯。” 程漆心里的躁意更盛。陶枝是个平和通透的人,连他有时故意的捉弄都不见她真的动气。可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一旦涉及她前夫,她的情绪就大起大落,好像为他所牵动一样。 他抿起薄唇,眸色深不见底,忍不住掀唇讽刺:“之前来个老板,今天又是前夫,你院儿里挺热闹啊。” 平时程漆没少戏弄她,她不想也不敢生气,总觉得可以算作程漆变相的亲近。可今天刚刚因为宋鸣鹤窝了一肚子火,听见这话,陶枝忽然忍不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竟烧出一丝红:“是够热闹,所以你出去。” 程漆眉一蹙:“什么?” 陶枝迎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慢慢道:“我说——你c出c去。” — 第二天早上陶枝很晚才过来,垂着眼进了门,偷偷扫一圈,程漆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阿婆给她盛了面条,拉着她说悄悄话:“得亏你来得晚,躲过了那个活阎王。” 陶枝心尖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问:“程漆?他怎么了?” 程实背着书包往外走,路过她时摇头晃脑叹道:“谁知道,昨天开始就黑着张脸。”说完“啧”一声,“可怕。” 陶枝一手拿筷子挑着面条,另一手在桌子底下抠着裙边。 明明是他先过分的。 大混蛋,还生气了。 — 宫城深处。 程漆一身玄色银边宫装,沉着脸走在最前边,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玄色宫装的人。 梁萧走在他身后左手,右边的葛话捅了捅他,小声:“哎c哎!” 梁萧斜过来一眼,嘴不动:“干嘛?” 葛话朝前边努努嘴,口型问:楼主怎么啦? 梁萧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 从今天早上程漆就沉着脸,梁萧都不敢上去说话。不过他们今天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穿过那扇漆黑的门,沿着幽深狭窄的楼梯向下走。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程漆脸上的表情就完全消失了,方才还眉飞色舞的葛话也同样面无表情。没有人说话,如同会呼吸的鬼影。 这是天牢,皇城最深处。 牢房呈环绕状,中心是一片空地。 此时空地上高架起一个木桩,横钉在一起,带刺的铁链拴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南阳王。木桩下站着个黄袍男子,天子威严的目光扫过来一眼,然后回身拍拍掌:“带上来吧。” 程漆和身后众人一脸漠然,隐藏在空地最外围的阴影中。 还不到他出场。他只需要当最后那把刀。 “探使说你蓄有三千私兵” “兵械可是藏于西南深山密林” “你可知罪?” 气氛越来越凝固,终于,到达某一个临界点,帝王的耐心消失了。 皇帝扫向阴影之中:“——七。” 其他侍卫太监纷纷退场,很快场中空旷得只剩下几个人。 程漆一步一步走出来,缓慢地丝不苟地脱去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结实精悍,块垒匀称的肌肉。 ——自胸膛至腹间,却有一条笔直的黑线,似乎蠢蠢欲动。 他走上前,掌心滑落一柄极薄的刃,黑色的细雾缓缓缠绕指缝。 他轻轻地落下刀尖。 — 城西武馆,后院。 程漆沐浴完,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 这个时候通常没有人打扰他,但今天显然有个不开眼的家伙。 老六推门走进来,一下下抛着手里的东西,“哟,累了?” 程漆没睁眼:“——滚。” 老六不仅没滚,还坐了下来,嘬着牙花子道:“你让我查的是什么玩意儿?女人的东西?” 程漆这才睁开眼。 老六啧啧几声,把那个小罐抛过来,程漆扬手接住:“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程漆瞳孔一缩。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这里边确实有个东西很蹊跷,”老六闲闲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东西是个救命的宝贝,要是利用起来,不得了。但别人用不了,也拿不着。” 程漆低头看着手里的芙蓉粉,神色复杂。 “我都不知道的东西,别人也没必要知道——尤其是那位,”老六朝他一抬下巴,从胸口比划了一条竖线,“你懂吧?” 程漆没说话,对着那小罐发了很久的呆。 老六百无聊赖,挠挠头:“今儿怎么不急着回家了?” 程漆把芙蓉粉收进袖中,面无表情:“有人赶我走。” 老六惊了:“谁?谁敢赶我们七哥?为什么?” 程漆沉默一会儿:“因为她生气了。” “”老六心想:女人。 程漆不说话了,手上护腕拆了又系,半晌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六跟着站:“干什么去??” 程漆停住,回过头,一脸理所当然:“找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服软 陈文隽一大早送来了他按方子做成的芙蓉粉。 写给陈文隽的方子绝没有隐瞒,事实上芙蓉粉的制成就是这么简单,胜只胜在用料上,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陈文隽比她更为注重品质,用料上只会更精细,做出来的芙蓉粉质地和触感的确也没有问题。少的只是一股味道,一股并不十分引人注意,却让芙蓉粉变得不一样的草木香。 既然方子c做法都没错,那唯一不对的,只有做的人了。 陶枝心里隐约有些猜测,却又实在难以置信。她双手合在一起,抬起头,看着陈文隽的目光清澈:“我们一起做一遍。” 两个人同时,用一样的料,一样的方法。因为只做一点点,所以一天的时间足够。到下午时,晾晒完毕,不用进行最后的压模,区别已经显现出来。 陈文隽举着他们各自的小碟,都快疯了:“怎c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一样做的啊” 陶枝抿住唇,抬起左手,那股她竭力遏制的檀香并没有出现。然后她抬起右手,果然闻到了那股浅淡的草木香。 送走一头雾水的陈文隽,陶枝回了屋中,静坐在长椅上。 她平摊开左手,尝试着以情绪催动,渐渐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血液涌向掌心,熟悉的檀香逸散而起。 接着她深吸口气,又摊开右手掌心,感受到热流缓缓涌过去,草木香越发浓郁,瞬间消弭了那股带着恶意的檀香。 果然,属性是相反的。 如果说她的左手是致命的毒,那难道右手可以克毒救人?陶枝觉得不可思议,有些坐立不安,起身推开门走进院子。 巷子里那只小猫窝在她家墙头上,见她出屋,喵了一声跳下走到她裙下。 陶枝心事重重地蹲下身,挠挠它的下巴,小猫喵喵地叫着,用尾巴轻扫她手背。陶枝这才看见,它尾巴上被挠出条长长的血口,不知道是不是和别的猫打架了。 她给小猫顺着毛,温柔地低声问:“喵喵,你愿意相信我吗” 小猫蹭蹭她的掌心,湿漉漉的眼睛似乎含着期待。 陶枝右手发颤,慢慢地覆上它结着血痂的尾巴,掌心越来越热。带着草木香的微风卷起,她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有源源不断的热意涌出,院角老树的叶子簌簌作响。 片刻后,她移开手心。 小猫奶声奶气地喵了两声,小尾巴已完好如初。 陶枝战栗着,把它抱进怀里,闭了闭眼:“天啊” — 宋鸣鹤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昨天和陶枝的谈话被那陌生男子匆匆打断,什么也没谈成。陶枝心有芥蒂,他知道。但他觉得重新打开心结也并不难,毕竟陶枝的心一直是他。 回了家里,刚一进门,廖清欢就从桌旁站起来,一双泪眼望着他。 宋鸣鹤一怔:“夫人这是怎么了?” 廖清欢摇着头,眼泪滑落下来:“你你去找陶枝了。” 宋鸣鹤眉尖一动,心说怎么会让她知道? 廖清欢一脸绝望。为什么?为什么换了过来,宋鸣鹤还是会对她念念不忘? “你是不是要娶她了,”廖清欢哭花了妆,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你不要我了,你又不要我了!” 宋鸣鹤见她开始胡言乱语,心底有些烦躁,却还是走上前搂住她:“瞎说什么,我怎会不要你?” 廖清欢哭倒在他胸前:“那你为什么去找她?!” 宋鸣鹤叹了口气:“只是因为如今你用的那个芙蓉粉,是陶枝做的,我去问了问。” 廖清欢一怔,愣愣地转头去看桌上那罐她爱不释手的芙蓉粉,这居然是陶枝做出来的?! 宋鸣鹤摸着她的后背,柔声问:“还瞎想吗,嗯?” 廖清欢止住了眼泪,心中涌起一股愤恨,鲜红指甲并拢抓起那小罐,一把掷到了地上。 陶枝怎么可以过得比她好? 廖清欢看着地上那些碎片粉块,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 陶枝抱着猫呆了好久,黄昏斜斜地照进小院,阿婆过来了一趟:“阿枝出来透透气,都闷着一天啦!帮阿婆摘点小葱!” 这才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陶枝忙应了声:“来了!” 她回屋收拾了一下,想着这时候程漆应该还没回来,小跑着推开院门。 没想到一开门,正撞上从巷口回来的程漆。 程漆已经在外边走了几个来回,蓦一对上她透亮的眼睛,竟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 他刚才想了一路,觉得自己说话也是有点太难听。所以只要陶枝先来跟他说句话,软和点儿,像平时一样笑笑,那赶他走这事就算过去了。 可在陶枝看来,他只是极其冷漠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后就撇过了脸,似乎没想和她说话的样子。 陶枝不是记仇的人,可看他这样,还是有些难受。 谁也不是泥捏的,还能任欺负不成?她抿住唇,下定决心不说话,扶着门框等他先走过去。 程漆站了一会儿,她连半点反应也没有,忍不住斜着看了一眼。那傻女人低着头,一脸闷闷不乐,不打招呼也不出来。 他气得都想笑了,面色几变,最后扔下一声冷哼,大步走了。 陶枝抠着门框上的小洞,心想:她再也不要和程漆说话了。 半天后她才关了门过来,进了小院,程漆抱着胳膊站在屋檐下,沉着脸看她。 陶枝就像没看见一样,径自去小菜洼里摘了葱,洗干净。晚饭时也一句话都没说,明明挨着坐的,却连袖子都没碰上。 程漆脸色越来越沉。他还不信了,陶枝能跟他拧几天? 起初程漆想着,肯定是陶枝先服软。 结果第二天早上她就没来吃早饭,阿婆说作坊的第一批香粉做好了,她一大早就和那个陈老板出了门。程漆气得差点咽不下去粥。 白天听着各地手下传回来的暗报,半天都没法集中注意力。 一天过去,程漆想:只要陶枝先来说句话,他一定顺着台阶就下。 结果一整个晚上陶枝都在小厨房里帮忙,吃完饭说今天太累了就回去休息,过程中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连程实都看出不对了,悄悄问他:“哥,你惹姐姐啦?” 程漆脸黑如锅底,咬牙道:“放屁。” 又过两天,陶枝还是这样,和谁都笑吟吟的,却当他不存在一样。 程漆终于忍不住了。 第三天下午,陶枝陪阿婆卖了花回来。程漆站在院角墙根听见陶枝的笑声,等他们到门口时走出来。 阿婆拍他一下:“今天有你喜欢的肉,臭小子。” 程漆应下,眼睛一直放在后边的陶枝身上。 方才还听见她笑的,可笑意就像水珠似的,看见他就蒸发没了。 陶枝低着头,往右一点想绕过他。 程漆结结实实地挡住。 陶枝没办法,只好抬起头,琉璃一样的眼珠平静安然,看着他,但不说话。 程漆手指蜷了一下,抬手蹭了下鼻尖。 算了,他心想,不就是先低头吗。 低就低。 程漆抱起胳膊,脸凑近她一点:“看见我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示好 他平时总半阖着的眼睛此时全睁开了,陶枝才发现其实程漆的瞳孔很亮,像黑沉夜空里的星星。 陶枝眨眨眼,嘴唇微抿,还是不说话。 她的眼睛太清澈,浅浅的一湾水似的,程漆都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看着他了,却不想理他。程漆压了压了腰,低头凑得更近了些:“不说话,嗯?” 这下他的气息都扫在脸上,带着他身上独特的c好闻的味道。陶枝垂下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 像带了钩子,软软的尖儿。 程漆觉得自己像是被挠了一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原本觉得先低头服软的没面子也烟消云散了。 他伸手,在她眉心轻点一下,指尖感触到她的温热滑腻,声音不自觉低下来:“消气了没?” 陶枝低着头,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程漆还真来认错了。 然后她敛去笑,平静地抬起头望他:“你哪儿做错了?” 程漆“嘶”的一声,心说这女人还挺会顺杆儿爬,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乖乖道:“说话难听。” 陶枝强忍着笑意:“下回还这样不?” “嘿,你还——”程漆忍不住,一抬眼,却看见她已是满脸笑容,眸中的那湾水晃出点点光芒。 他手指动了动,作势要捏她脸,陶枝笑着躲开。 “胆子肥了,玩儿我是不是?”程漆按着她肩膀不让跑。 “我错了”陶枝喘着气求饶,挣了他,转身往院里走,回头笑:“晚上给你做炖牛筋。” 程漆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还有她身上的香味。 “这都什么姑娘”程漆“啧”一声,理着袖子往小厨房走,“牛筋不许放蒜。” — 廖清欢亲手摔了那瓶芙蓉粉,只好换回了从前用的铅粉。但因为皮肤被温和的芙蓉粉娇养得太好,再一敷上铅粉,她顿时感觉面上一阵刺痛,急急忙忙擦掉一看,脸上竟红了一片,还有零星小点。 她摸着自己脸,眼神越来越阴沉。 今天是芙蓉粉头一回批量出售,京中的贵女们早就翘首以盼,此时全都去香居抢货了。 廖清欢想象着陶枝赚得盆满钵满c喜笑颜开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她要让陶枝做不下去! 吊胃口吊了这么久,第二批芙蓉粉一摆在店里,立刻被疯抢一空。陶枝站在店里,看着人来人往和外边的长队,说不骄傲是假的。 陈文隽眼底两坨青黑,担忧地小声问陶枝:“陶姑娘,作坊产的这一批比不上你最初手制的那十几罐,若是有人不满意怎么办?” 陶枝知道,上一世名动京城最后位列贡品的芙蓉粉,也不过是这样的品质。她的本意也只是不伤及皮肤,润肤本来就不应是香粉的职能。 陶枝摩拳擦掌,她知道自己有凌驾于当世所有同行的优势,那就是她知道接下来哪种妆品会流行,所以她永远能够走在所有人前面。 正想着,铺面外忽然一阵喧闹,店伙计跑出去看,陶枝接过打包的活儿,眼睛往外看着。 “我的脸被伤了!就是用了这芙蓉粉!大家可都留心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比铅粉更伤脸!” 陶枝一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来搅局。 店里都是年轻女子,多数是慕名而来,还没真正使用过的,一听这话,顿时犹豫了。 廖清欢趾高气昂地走进香居,捂着自己的脸:“我今天就是来讨说法的,你们打的招牌倒好,可用着不是那么回事!” 店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有好不容易攒够钱来的,悄悄贴墙往外走,还有些高门小姐,也有些动摇。门外挤满了人,全在观望。陈文隽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有些慌:“这c这怎么可能?就算不能润肤,也绝不会有害啊!” 陶枝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等廖清欢说完才笑了笑,一按陈文隽的肩膀,从柜台子后面走出来。 芙蓉粉就胜在用料,就算她脸上出了什么问题,也一定不是因为用了芙蓉粉。陶枝不把她当成麻烦,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真正把她自己的招牌打响。 廖清欢看见她脸上自信清丽的笑容,眼神更狠,干脆不顾仪态地大喊:“就是你做的对吧?你赔我吗?!” 陶枝笑着摇摇头,慢慢抬起右手:“不,我要让你知道芙蓉粉的用处。” — 皇宫,御书房。 程漆负手立于一侧,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一样。 半晌后,隆宣帝看完暗报,往案上一扔:“拔出南阳,必要带些泥出来。上次做的好,这是小事,不用你亲自出面了。” 程漆语调平平:“是。” 只要是在宫里,尤其是在皇帝身边,植于身体中那几乎已成为本能的臣服会更强烈。龙案上焚着皇帝经年不换的香,程漆知道那里边有什么,他身上那道黑线正发烫,像是在和它呼应。 隆宣帝锐利的目光扫他一眼,语气亲近:“家里都好吧?” 程漆浑身一紧,肌肉绷起,面上却还是平静的:“都好。” 隆宣帝对他了如指掌,立刻发现他的僵硬,笑了笑:“朕既允诺,这么多年可曾反悔?放心。” 程漆沉默跪下:“谢陛下。” 出了御书房,程漆长舒口气。等在一边的梁萧走上来,和他一同往宫外走。 程漆照例无话,梁萧却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七哥,你心情不错?” “嗯?”程漆瞥他一眼,神情恢复冷峻,“还行。” 硬要说,好像是还可以。没有往常从这里出来的烦闷。 原因么大概是因为家里没人跟他置气了。 路过集市时,程漆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 梁萧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忙退回来,发现他停在一个点心摊前。 “七哥,”梁萧一脸震惊,“你还吃这玩意儿?” 程漆想起昨天的炖牛筋,在梁萧的目瞪口呆中,面无表情地买了一大包豆沙丸子。 看在她主动示好的份上程漆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招牌 陶枝站在店中说出那番话之后,人群中立刻嗡声一片。 看这女子淡雅衣裙,素面朝天,当真让人不怎么信服。围观者里本就有好事者,闻言闹嚷着起哄,要她拿出点真本事来,不然就是自砸招牌。 廖清欢扬了扬下巴,面色得意。她用了芙蓉粉是实,她脸上生了红点也是实,她就不信陶枝能有什么能耐,还能把她脸治好了? 陶枝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终于确定,上辈子的她只有左手的毒,没有右手的香,否则就不会这样胸有成竹。 店里的生意也停了,所有人都望着这个清丽的姑娘。 陶枝弯唇一笑,眸色清澈,温柔且坚定:“承蒙各位厚爱,芙蓉粉才得以被大家认可,我相信使用过的人都知道芙蓉粉为什么与众不同。市面上用的铅粉有损肌理,长期日久,脸色暗黄,甚至会发痒c变红,而芙蓉粉摒弃了铅粉,选用最天然的粉料,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对皮肤有任何损害。” 她声音轻柔,娓娓道来,带着股天生的说服力。 廖清欢眼一瞪:“那我的脸怎么出事了!” 陶枝不慌不忙地看向她,问:“姑娘确是用了我家的芙蓉粉?” 廖清欢怕她不信,“自然!有人可以作证!” 她说完,陶枝便笑了笑,不知怎么,那一瞬间廖清欢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陶枝心平气和地看着她:“芙蓉粉绝不会于皮肤有损,我认为姑娘也不会成为特例——不如这样,当着大家,我帮姑娘把脸上的妆面净了,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说的是!” “洗干净了看看!” 这下,廖清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不想当众净面露出脸上的红斑,可若拒绝,又像是她在说谎。犹豫再三,廖清欢觉得不能半途而废,心一横:“净就净!” 陶枝笑着招招手,过一会儿清水端上来,廖清欢伸手就像掬水,陶枝却轻轻按住她。只见她白皙手指拿起帕子,沾了水,亲自拂上她的脸颊。 “我来。” 廖清欢心里正膈应,忽然闻见一股奇异的清香。似乎来自于她身上,或者是来自她的袖间,淡淡的,如山间草木,清远甘甜,被一缕微风送到她脸上。 仿佛整张脸的毛孔都被打开,她负重已久的脸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好像轻飘得要飞起来。她甚至没顾上想一想,这里怎么会有风。 陶枝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的脸,右手掌心涌出源源不断的热意。很快,廖清欢妆面下的脸完全露出来,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干干净净,虽然肤色发黄,但十分光洁,分明没有一点红斑。 陶枝退后两步,右手叠在左手背上,规矩交叉在身前,淡笑:“如诸位所见,芙蓉粉对皮肤绝无半点伤害,请大家放心。” 廖清欢摸着自己光滑的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难道她之前见到的都是幻觉吗!? 围观的人中顿时嘘声一片,有人愤愤骂道:“有病,来找事的!” “这眼红得要滴血了吧,见不得人好!” “这不就是廖家那个小姐吗,我跟你说,她呀” 廖清欢脸色青白一片,登时就想走,却不想被一只手拽住了袖子。 陶枝一开口,店里立刻安静下来:“诸位来买芙蓉粉,无论是为悦己,还是悦人,终究不过变美二字。想必这位姑娘也一样,既然姑娘对芙蓉粉有误解,那我就用芙蓉粉,让姑娘变美。” “你”廖清欢骑虎难下,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陶枝眼睛一扫,廖清欢今日恰好穿了件浓艳的牡丹花纹锦陵裙,正适合大气的妆面。她本身就生得漂亮,正好用来做第一道活招牌。 店里店外的人也不顾着买货了,全凑在一起看她。只见陶枝直接从香居里取材,在桌上摆了一溜妆品,取粉动作行云流水,看着赏心悦目。 陶枝先以香露敷面,待肌肤润泽,便在廖清欢脸上搽上芙蓉粉。这一下,效果立现。暗黄的肤色消失不见,反而变为一种极细腻c极润白的肤质,配合着本就出色的五官,整个人立刻好看了数倍。 而后淡扫峨眉,深浅长短都精细得当。又以朱红脂粉晕在眼皮c眼尾,庄重而精致。脸颊上薄薄地扫一层淡粉面脂,仅提色,不会喧宾夺主。口脂挑得鲜亮,正正牡丹红,描出整片唇形,娇艳欲滴。 以廖清欢的五官,非是压不住这样的色泽,只不过不善搭配,才次次都显得艳俗。 最后,陶枝指尖托着一小片花钿,花型云母片,点在眉心。 大功告成。 陶枝移开身把廖清欢露出来的那一刻,清楚地听见了众人的抽气声。 她微笑着打量片刻,满意地拍拍手。 不仅男子们没了声音,就连女子们也是目瞪口呆。眼前这人和方才几乎不是同一个人,原本小家碧玉的样貌,在陶枝巧手下,竟生生成了一幅国色。 陶枝笑着走回柜台后,提醒一句:“芙蓉粉还剩百余罐,还有要买的吗?” 众女子怔愣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扑了过去。 “我要!” “我也要!” “给我留十罐!” — 几乎全城的客人都被香居揽了过去,生意实在冷清,宋鸣鹤呆得憋气,干脆提前关了店门。 刚一走出去,就有熟人冲他笑:“宋老板,令夫人可真是国色天香啊!” 宋鸣鹤不明所以,温和问:“何出此言?” “你还不知道吧?”那人也是个闲凑热闹的,添油加醋地把廖清欢在香居里做的事描述了一遍,“令夫人在香居这一闹,可不得了那姓陶的女掌柜真是个人物,三两下就能让人变脸!这下不仅全了招牌,还响了名声,厉害啊!” 宋鸣鹤听完,客客气气和人道别,转身脸就撂了下来。 他完全没想到,廖清欢会去陶枝那里闹,何况最后这样收场。他就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觉得颇为难堪。 廖清欢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从前分明性格通透,不喜欢与人争,可这将近半年以来,她变得越来越狭隘c也越来越无法吸引他了。 宋鸣鹤想到要回家,心中竟生出一丝厌烦。 — 如陶枝所料,芙蓉粉被一扫而空。她一下进账几百两银子,给陈文隽和伙计们分后,也还剩好多。 陶枝心情太好,出了铺面,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妆品,一边往家走。 走到家里那条窄巷子,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巷口,一见她,立刻彬彬有礼地拱手:“陶掌柜。” 陶枝止住脚步:“您是” 男子走上前,微微笑道:“不才也是做香粉生意的,想和掌柜聊聊。” — 程漆拎着豆沙丸子回家时,在自家巷子里和一个中年男子擦身而过。他略一顿,习惯性地警惕起来。 这人完全陌生,看穿戴倒富足,一张脸看似和气,眼中却满是钻营算计。 他半眯着眼,看那人走远,半晌后才回过头。 得叫阿婆和陶枝小心点,他默默想。 进了院子,眼睛先扫一圈,在花圃边上看见了陶枝。 陶枝是闻见甜甜的香味才转过身的,一回头,程漆把一根签子举到她嘴边,上边穿着颗圆滚滚的丸子。 她向来喜甜,眉一摇,接过来:“是什么?” 程漆漫不经心道:“不知道,随便买的。” 陶枝抿唇一乐,直接咬下:“闻着好香——嘶,烫烫烫!” 那丸子看着已经没了热气儿,谁知道里边裹的豆沙还滚烫,陶枝一下被烫了舌尖。 程漆皱眉,立刻伸手捏她下巴:“烫哪儿了?我看看——你就不会吹吹?” 真烫狠了,陶枝眼底团着一点水儿,让他捏着张开嘴,伸出舌尖。 鲜红的舌尖,小小的,发着颤。程漆看见,不知怎么手下忽然一紧,捏得陶枝下巴疼,啪地打开他手:“你别掐我呀!” 程漆收回手,背到身后,攥了起来。 陶枝举着丸子吹了好久,才放心送进口中,暖甜的香顿时溢满,她腮帮子鼓着,满足地眼睛都眯起来:“好甜。” 程漆鼻子里哼一声:“下次再不记得吹。” 陶枝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油纸袋,捧着笑一下:“我去拿给阿婆和小十吃。” 程漆抱着胳膊:“那我呢?” 陶枝瞪他:“你没吃?” 程漆歪头:“没。” 陶枝低头用签子扎了一颗,举着送到他嘴边:“那先给你吃。” 她脸上笑容天真,透着不加掩饰的亲近。程漆背后的手攥紧,下意识就把丸子咬了下来。陶枝笑笑,转身抱着油纸袋进屋。 程漆不知在想什么,竟忘了那是烫的,咽下去被烫得胃疼时才反应过来。 然后热意顺着胃流便全身,连心口也滚烫起来。 吃过饭,陶枝挽了袖子去洗碗。程漆在主屋坐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晃到小厨房。 已经入了秋,早晚天气都凉,陶枝泡在水里的指尖通红。程漆皱眉看了一会儿,走上去把她手从水里捞出来。 陶枝嫌他碍事,想抽手:“干什么?就快洗完了。” 程漆不让她动,把她手握在掌心,果然一片冰凉。 他问:“凉吗?” 陶枝不明所以地抬头:“水不太凉。” 程漆捏捏她的指头:“我问你手凉不凉。” 陶枝反应过来,被当成家人关心的感觉让她心口暖暖的,便笑道:“现在不凉了。” 程漆“啧”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把她往旁边推推:“我来吧。” 陶枝在旁边看他,侧脸十分不耐,却是很英俊的。她忍不住笑:“不是你天天使唤我干这干那的时候了?” 程漆抬起头,黑沉的目光盯着她。片刻后他抬起手,湿淋淋地在她脑门点一点,垂下,又没够似的捏捏她耳垂。 陶枝笑着躲他:“讨厌!” 程漆收回手,低下头,垂着的眼睫挡住眼中情绪。 不是那时候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捏肩 陶枝的名声是真的响亮起来了。 接连几天,都有贵女小姐们来香居,点名要见陶枝,求她为自己描一幅妆面。 陶枝作为她们中曾经的一员,深知这些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有多阔绰,正是她生意要首要瞄准的那些人。而妆面本就是她喜欢的东西,有人来找,既能练手,还能联络感情,陶枝非常乐意。 名头亮了,便也有人盯上她,想顶替陈文隽这个没用的草包,和她合作。 那日找到她家去的那个商人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姓金,原本是在南方做妆品买卖的。这最近刚一进京,正赶上全城疯抢芙蓉粉,便开始留心制香的人到底是谁。 陶枝不太喜欢别人直接找上门来。那金老板看着和气,但交谈下来,陶枝发现此人实在太过重利,光是听说她把芙蓉粉压价到十两就连连摇头,直说把方子交给他的话,他能让价格翻十倍不止。 话谈不拢,陶枝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那金老板还挺执着,后来又拜访了好几次,陶枝不胜其烦。 这天陶枝正在家准备着用料。按她上辈子的记忆,下一个广为流传的妆品约莫是在年后开春之时,一种颜色很独特的口脂,眼下时间尚早。 于是陶枝决定继续改良芙蓉粉。眼下入了秋,北风越吹越大,是皮肤易干的季节,她打算加入香露调制,即使不用她的右手,也能达到润肤效果,如此妆面也会维持得更好。 她正翻着相关书籍,院门忽地被叩响,问一声,又是那金老板。 陶枝先把桌上摊开的书籍c原料都收回屋子里,然后才去开门,无奈地叹口气:“金老板什么事?” “上次说的事,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金老板见她没有请自己坐坐的意思,面上也还是和气的,“您若是到我的牡丹庄来,我们必以贵客之礼相待,酬劳方面也绝不会亏待您!” 陶枝一阵头疼,这事金老板已经说了好几回,但她坚持要做自己的妆品,到了牡丹庄却成了那儿的香师,远不如在香居自由。 她实在不愿,干脆把话说死了:“我就和您明说了,芙蓉粉是我的心血所在,本就不会轻易与人分享。况且我也暂时不愿与人共事,以后还请您不要再来了。” 金老板脸色一沉,随后又换上和气的笑容,眼中精光一闪:“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陶枝摆手:“不必了。”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金老板退后一步,淡笑着拱手,笑容莫名有些意味深长,“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后悔。” 金老板走出那条窄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横肉耷拉下来,显出了原本的凶狠。 候着的伙计走上来,低声问:“掌柜的,那女的怎么说?” 金老板冷哼一声:“一个娘们儿,不识抬举。” 伙计:“那怎么办?” “怎么办?”金老板冷笑一声,眼中一片狠意,“她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把人给我盯住了!” — 皇帝金口玉言,叫他不必出面,程漆便难得清闲。 进武馆校场晃了一圈,学徒纷纷来挑战他,一炷香的功夫,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边儿上只还立着之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学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程漆一扬眉:“来练练?” 小学徒约莫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嗷”的一声就冲了过来。程漆懒洋洋地站着,在他冲到跟前的一瞬间才出了根手指,在他脑门一弹,脚下轻轻一勾,小孩儿就屁股着地摔了个结实。 人都摔懵了。 大眼睛眨巴两下,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漆:“” 这怎么还打哭了呢。 “那什么,”程漆紧了紧护腕的系绳,咳了咳,“别哭了,吃糖吗?” 小学徒呜呜地捂着脸,崩溃道:“我的好兄弟背着我和我喜欢的姑娘好上了!” 程漆:“” 还是打得轻了。 他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漫不经心道:“这兄弟,不要也罢。叫什么来着?什么虎?” “不是!”小学徒可怜巴巴地擦着眼泪,咬牙切齿:“是程实!他就这么背叛我!” “”程漆默了一瞬,“程什么玩意儿?” 小学徒平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捏着衣角:“程实说他真喜欢郭玲,唉,我能说什么!我也懂,喜欢哪是能控制的呢,一喜欢,就总想见着她,见不着就难受,想对她特别特别好,不想她和别人玩。我要是程实,我也会偷偷的” 程漆下意识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心里却让他给说愣了。 想见,总想见,见不着就难受。 他眼前忽然划过一张白净温柔的脸,淡色的眼珠,琉璃一样的透。 出了武馆,程漆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忽然就到家了。一抬头,窄窄的巷子两侧,左边是自己家,右边是陶枝家。他鞋尖一动,往右转去。 这些天陶枝又忙了起来,他推门进屋时,陶枝正趴在桌上记着什么。 为了方便,她梳了干净利落的发髻,额前一缕碎发也没有,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眼睛垂着,眼皮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程漆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指尖点在她额头上,把那颗脑袋支起来:“头都要掉了。” 陶枝顺着抬起头,眨眨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程漆这才看见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眉心一皱,把她笔一收,“别看了,吃饭去。” 陶枝也累了,乖乖让他收了笔,伸个懒腰站起来。衣服一紧,窄细的腰身便清晰可见,程漆瞥见,不自然地别开眼。 “走了,正好过去帮帮阿婆。”陶枝刚往外走两步,忽然被人扯住了袖子,往后一拉。 程漆拽着她,轻轻一旋,就把人堵在了自己和墙之间。 陶枝有点懵:“怎么了?” 四下静谧,两人呼吸轻轻交缠着,有一种无声的亲密。程漆极近地看着她,想要看明白什么似的,半天后才低声道:“你累吗?” 陶枝叹口气,僵硬的身体软下来,头靠着墙哀声道:“还行。” 她皮肤极白极腻,半侧脸时,从眉骨到鼻尖的弧度非常好看。 程漆看了一会儿,像受了蛊惑一般,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薄薄的眼皮。 陶枝隐约觉得程漆有点怪,头晃着躲他。那手指就落到了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起来。他手法不知从哪学的,按起来格外舒服,陶枝小声叹了口气,然后眼巴巴地看他:“我累。” 从程漆的角度看,她整个人笼在自己怀里,巴掌大的脸就包在自己手心底下,那感觉就像整个人都在他手里一样。 他声音不由地放轻:“嗯?” 陶枝眨眨眼:“所以捏捏肩行吗。” 程漆一怔,心想这是拿他当丫鬟使吗,手却听话地落下来,按住她瘦削的肩膀。 陶枝享受着捏肩,满足地哼哼两声,抬手拍拍他:“乖啊” 程漆看她那样儿,心里居然奇异地柔软,薄唇勾起来。 连程实这兔崽子都和别人好上了。 他这个当哥的是得抓点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七哥 香饽饽也不是那么好当的,陶枝看着站在香居门口的宋鸣鹤,一阵头疼。 不知这人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从她彻底拒绝金老板的邀请之后,第二日宋鸣鹤就又来登门拜访了。陶枝闷在家里装聋,任他拍门拍了半天也不应声。 结果人家就直接奔铺面里来了。 陶枝疲于应付他,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宋鸣鹤就自己迈过门槛,走到她面前轻轻叫一声:“枝枝。” 趴在一边的陈文隽这才抬头,看他一眼,看陶枝一眼,表情很困惑。 陶枝呼出口气,抬眼:“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宋鸣鹤无奈又温和地一笑,摇摇头,瞥了眼陈文隽,压低声音:“枝枝,和我单独聊两句?” 他那姿态,俨然把陈文隽当做外人,硬要营造出一种亲密的感觉。陶枝浑身难受,眉心一蹙:“这儿没别人,有什么话你就在这说吧。” 过片刻,宋老板从香居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看。 陶枝变了。 几次三番别拒绝之后,他终于意识到,陶枝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满眼的倾慕再也不见,看他的时候毫无温度,对他也不再有一丝心软。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惩罚他离开了她,走向了另一个人,惩罚他不懂珍惜? 宋鸣鹤低下头,心口传来一阵异样的酸涩。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现在的陶枝,比从前那个对他一心一意视他若神明的陶枝更迷人。 回到家中,一进门便听见“哗啦”的声响,一只茶盏扔到他脚下,瓷片碎裂,茶水溅了宋鸣鹤一腿。 他本就烦郁,脸色变有些控制不住:“你闹什么?” 从听到消息,廖清欢的心脏就像要炸开一般。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精致的妆容掩不住满脸苍白,眼中含泪:“你又去找她了!” 宋鸣鹤皱眉:“你找人跟我?” 廖清欢心头被恐惧填满,几乎已经失了神智。这是她的丈夫c她的天c她的一切!她费尽心力才得以长伴他身侧,享受他的温柔,可那个女人,她竟然又来抢了! “是不是那个贱人!”廖清欢鬓发凌乱,神色有些疯狂,“是不是那个贱人找你!” 宋鸣鹤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廖清欢是大家闺秀,向来和气温雅,可最近却越发粗鄙,再也找不出一丝他喜欢的气质。 他甚至懒得解释,转身便往外走:“你不要多想了。” “夫君!”廖清欢凄厉地哀叫一声,忙去拉他衣袖,“我怕我怕!” 声音发抖,溢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意,像从前的陶枝一样。 宋鸣鹤顿了顿,到底转过身来,叹气把她揽入怀中,低声解释:“是生意上的事,你怎么又多想” 廖清欢别他哄得渐渐安静下来,宋鸣鹤看着怀里哭花了妆的脸,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 如果是陶枝就好了。 — 隆宣帝批完了今日的奏折,才拆开程漆带来的暗报。他已经立着候了一个时辰,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皇帝看了几眼,眉头紧锁,半晌后把暗报一甩:“真是不让朕安生。” 程漆沉默着低下头。 自入秋从南方来了好几个巨贾,做什么买卖的都有,想分天子脚下这杯浓羹,知道不能硬碰地头蛇,这些人精就选择了朝中官员。 渐渐地在京城组成了商会,和官府勾连愈深,其中行贿数骇人听闻。 当朝天子最忌贪腐,在程漆还小时就曾办过一场大案,罢贪官数十,一时官场上风声鹤唳,很是清明了几年。眼下春风吹又生,在南方商人巨额的报酬之下,贪欲再次使人沦陷。 皇帝点着暗报,指着上边几个势头最猛的商贾:“这姓刘的,还有这姓金的都看住了,朕要人赃俱获。” 程漆知道,官场怕是又要震三震,但他没有任何想法,点头领命:“是。” — 关了店门,陶枝往家里走,身后缀着个喋喋不休的陈文隽。 “师父,我今天调整了雪石粉和蚌粉的分量,不知道明日做成效果怎样”打从陈文隽在芙蓉粉上屡试屡败之后,就自发地管陶枝喊起了师父,怎么说都没用,最后陶枝也就虽他去了。 每天做着无用功,却仍乐在其中,陶枝挺佩服,弯唇一笑:“明天做成了给我看看。” 陈文隽今天要跟着陶枝回家,帮她翻看古籍。两人相处久了,气氛融洽,就着香粉聊个不停。 他们刚一转过街角,两道黑黢黢的身影就跟了上去。 “怎么办,大哥,那女的有姘头,没落单儿啊!”矮壮男子问道。 高大男子朝地上呸了一口,恶狠狠地盯着远处那道身姿曼妙的背影:“被休的娘们儿就是耐不住寂寞!” 他们已经守了两天,今天又赶上她和男人一起走。陈文隽好歹是个成年男子,这一日又难下手了。 矮壮男子猥琐地笑了两声,搓了搓手:“金老板只要她的方子,那这人” 高大男子又呸一口:“那也得也把人弄到再说!” — 一路带着陈文隽回了家,刚推开院门,身后便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陶枝。” 两人一起回头,看见程漆抱着胳膊站在斜对门的屋檐下。 程漆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在院里溜达,好容易听见了脚步声,仔细一听,却是俩人的。 更可气的是,俩人的脚步声齐齐往对门走去,程漆顿时忍不下去,推门走了出来。 陶枝不明所以:“怎么了?” 程漆走到一直走到她面前,冰冷审视的目光扫在陈文隽脸上,问陶枝:“你们要做什么?” 他冷着张脸,又不知因为什么心情不好,陶枝便乖顺回答:“我想不出合适的香露原料,叫他一起帮我翻古籍。” 程漆听完,扬扬下巴:“那你去吧。” 陶枝更奇怪了,耸耸鼻尖,转身往屋里走。陈文隽立刻跟上,却不料程漆的胳膊忽然往门上一撑,直接挡住了他。 陈文隽一头雾水:“这位仁兄,还请你让一让。” 程漆看着这人细致的小白脸,和她前夫简直如出一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牙疼似的抽了口气,自己抬腿迈进陶枝家,扶着门框朝他冷笑一下。 “——滚。” 说完,“嘭”地把门板合上了。 “”陈文隽一脸震惊,“??” 陶枝回屋就开始接着之前的页数看,等了会儿,进来的却是程漆。她往后边看了眼:“陈老板呢?” 程漆若无其事地在她身边坐下,抽出本书开始看:“他有事先走了。” 陶枝肩膀一塌,哀叫一声:“啊” “啊什么,”程漆掐掐她下巴,指尖不经意似的掠过她的唇瓣,“爷不能帮你?” 陶枝睁圆了眼:“真的吗?” 手下的触感太好,温热软滑,像要把人指头融进去。程漆干脆两只手一起,捏着她的脸揉了揉:“不能再真了。” 陶枝眼睛弯起,透着亮,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嗓音软软:“谢谢七哥。” 程漆心尖儿一紧,反手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在掌心摩挲几下:“叫我什么?” 陶枝抿唇一笑,唇边的小涡可爱,“七哥呀。” 她的手小,骨头也软,和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全然不同。程漆捏着她的手,觉得那声七哥简直带着尖儿的,一下就扎进他心头的肉里。 程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摸摸她的脑袋,嘴上不耐:“还不快看,吃不吃饭了。” 陶枝“哎”一声,低头埋进书堆里。 程漆看一眼书,看三眼她,来回几次,发现自己什么也看进去。 眼前晃的全是她软着嗓子叫七哥的样子。 程漆一手支着太阳穴,捂住眼睛。 要命。 — 第二日程漆出门早,陶枝吃了碗汤面,帮着阿婆洗过碗,抱着和程漆一块儿筛出来的几本书往香居走。 她刚一出巷子,后边便偷偷缀上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高大男子呿一口,眼中满是兴奋:“总算让老子堵上了!” 矮壮男子给他使个眼色:“大哥,分头。” 高大男子点点头:“走!” 程漆玄色劲装,暗红绣边,神情淡漠地越众而出。这是条极隐蔽的巷子,有个刚建成不久的作坊。 金老板和当朝郭尚书原本正在偏房喝茶谈事,无知无觉地就被四面包围了,直到无数黑衣男子闯进院里,他们才知道事情败露。 金老板不知京中事,还颇为硬气地大喊:“你们这是强闯民宅,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可一旁的郭尚书早已抖如筛糠,面无人色:“北c北楼” 程漆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耍横的金老板脸上,忽然眉一挑:“你是” 那天在巷子里遇见过的那个人。 另一边,陶枝看着突然从路口窜出来的高大男子,心知不妙,维持着镇定向后转身,不料身后早已堵了另一个人。 矮壮男子眼睛不停地瞟她的前胸和腰身,嘴角挂着恶意的笑:“跑啊,我看你还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含入V公告啦 陶枝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日子太顺利了,才会叫她碰上这样的事。 不怀好意的男人从两边向她迫近时,她腿都是软的,心跳如擂鼓,死死抱着怀里的书,脑袋里拼命想对策。 怎么办? 跑也跑不脱,惹怒了对方说不定会有更糟的后果。可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盯上她的,为什么而来。 陶枝掐住自己的掌心,努力显得镇定一点:“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找你玩儿的人,”矮壮男子笑着走过来,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只被困进笼子的小雀儿,“你乖乖跟我们走,不会受伤。” 无论他们是什么来路,落在他们手中也完了。没有人知道她被人掳走了,甚至连程漆都不会知道,又要上哪儿救她? 程漆c程漆,程漆能找到她吗? 陶枝到底是个普通女子,鼻头酸涩,心中一片惊惧绝望。忽然,那股熟悉的檀香飘散开,轻轻划过她的鼻尖。 陶枝一怔,左手攥成拳头,生出一丝勇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用这只手杀人,但或许,她能为自己搏来一丝生机! 只要跑掉,往人多的地方跑,她就没事了。 陶枝深吸一口气,那矮壮男子已距她不过几步远,满脸黝黑的肉,眼中闪着垂涎的光。身后高大男子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她浑身发着抖,紧紧咬住嘴唇,在矮壮男子朝她扑来的一瞬,把书往身后胡乱一砸,然后左手朝前一推,带着幽冷想香气的掌心在面前划过,那矮壮男子瞬间觉得呼吸困难,像要烧起来一般,动作就停了。 陶枝一刻也不敢停,心里怕得要死,飞快地绕过他往巷子外奔去。 高大男子只看到他忽然被钻了空子,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东西!这么个兔子都能让她跑了!” 矮壮男子重新找回呼吸,剧烈地咳嗽两声,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干她的,那娘们儿手里有东西!” “有个屁!快追!”高大男子立刻动身往她的方向追过去,“把她往金老板那儿赶,今天不交差你我都得丢饭碗!” 矮壮男子也不敢怠慢,什么猥亵心思都没了,跟着他赶紧追。 身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陶枝慌不择路,气渐渐喘不过来,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陌生。那两人似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不时从哪个路口窜出来,陶枝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渐渐地被逼进了一个巷子里。 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却根本来不及擦。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回荡:跑不掉了。 完了。 陶枝拖着几乎脱力的身子,踉跄着钻进一条隐蔽无人的巷子。 另一边,程漆看了眼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金老板,再四下看了看这个黑作坊,心想:和陶枝做一个生意的 在外,北楼便如皇帝御下金刀,见了他,等同于被判了死刑。郭尚书已经吓得半昏迷,几乎没了意识。 程漆走过去,用鞋尖踹了一脚金老板:“你找陶枝什么事?” 金老板还是横得很:“陶枝?什么陶枝?我还桃花呢!” 程漆面无表情,眼中寒霜落下。他手指轻轻一抬,空气中似乎牵动着看不见的线,密密实实地织起来,金老板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有什么东西落在皮肤上,像用刀刃不停切割,却不见血,甚至没有见到这男人有什么动作,那痛感却仿佛要断了他的骨头。 程漆懒散地半阖着眼,神情清冷:“我再问一遍,你找陶枝什么事。” “陶c陶枝,是那个被休的女掌柜?!”金老板疼得倒在地上,隐约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能惹的人,“我就是c就是找她做买卖” 忽然,金老板在剧痛中想起什么,瞬间面无人色。 “和c和我没关系” 程漆眉一折,还不待问,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女子的绣鞋踏在石板上,透着慌乱。紧接着是男子的粗喘和叫声:“都他妈到这儿了,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陶枝脸色白得像纸,额角鬓边的冷汗彻底浸湿了发。 那两个男子凶神恶煞,再次从两边包围过来,把她逼向了那扇院门。幸好他们对这片熟悉,七绕八绕还是把这娘们儿带到了对的地方。 矮壮男子累得半死,恶狠狠道:“直接把这娘们儿推进去,金老板应该就在呢。” 高大男子应一声,两人阴着脸走向她。 陶枝紧紧靠着背后的门,左手掌心浸满冷汗,右手死死握住左手手腕。方才成功了一次,她说不定还可以再用一次。 可是跑走了然后呢?她能跑出去吗?她能被救吗? 难道c难道她真能杀人吗? 陶枝心里被恐惧和悔意挤满,满脸泪痕。那矮壮男子刚才着过道儿,这次一点不敢大意,嘴里骂着就来推她肩头。 门是开着的,陶枝被推得撞开了门,直接往后倒了下去。她颤抖着摊开左手掌心,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干脆同归于尽。 可预想中坠地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有人扶住她的腰,按着她的头往怀里一压。 “别怕。” 程漆脸色极差,瞳孔里翻涌着暴戾的黑,手臂青筋暴起,搂着她的手却是小心温柔的。 陶枝几乎失去了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程漆。 他就这样出现了。 陶枝窝在他怀里,眼泪瞬间淌下来,沾湿了程漆胸口的衣服。 程漆从不知道,眼泪竟然是这样烫的。那温度透过衣服,烫得他心都卷起来,抽着疼。 两个男子一看院里情况就知道有变,立刻往回跑,梁萧自觉带人上去追。 程漆没动,手臂紧紧箍着陶枝的腰,手不停地揉着她的额角和后颈,可她抽泣的声音还是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大。 “受伤没?”程漆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捧着她被泪浸湿的脸,拇指擦着不断落下的泪珠,“哪儿疼?” “程漆,程漆,”陶枝摇头,攥着他的衣服,像抓着她的救命稻草,“我要死了。” 就这四个字,程漆以为自己心都不会跳了。 过了片刻那阵闷痛才缓过去,程漆让她全身重量压自己身上,低声哄:“哭什么,我来了,你好好的。” 陶枝眼睛红肿,干脆埋在他肩头,把脸藏起来。 程漆轻按着她后脑的穴位,一直低声地哄。具体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感觉得到陶枝哭声渐小,最后轻轻抽了一下,不哭了。 他就捏着她的颈子,宽厚掌心揉着,眼睛看着远处梁萧提过来的人,冰冷杀机毕现。 陶枝的发丝蹭在他颈间,脑袋动了动,程漆低头:“嗯?” 陶枝没抬起脸,声音闷的:“程漆。” 程漆这辈子没用过这么轻的声音,简直怕惊了她:“嗯” 陶枝抬起凌乱通红的眼,嗓音里还有微微的哽咽:“我好想杀了他们。” 程漆一怔,半晌后才勾起唇角,揉揉她眼底的皮肤。 “哪儿用得上你。” 两个人被提着进了小院,根本不敢同金老板对视。坊间关于北楼的传闻有那么多,看着这一院静默无声的黑衣人,难道,难道真是 矮壮男子一眼看出谁是领头的,连忙半直起身求饶:“大人!大人!我们只是受人之托,真的非是故意——” 程漆走上前,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抬脚踹在他胸口上。 这一脚石破天惊,那人连哼都没能哼一声,瞬间飞起重重撞在一旁的石碾上,当即就起不来了。 梁萧站在程漆身后,看见他护腕下的手冒着黑气,却并没有用毒让对方痛不欲生。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来攻击,那就真的是要出气了。 梁萧叹了口气,印象里的程漆或死气沉沉或懒懒散散,手下见过的血不少,却从不不会动一点情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程漆发怒。 高大男子听见那动静,根本连头都不敢回,也不敢说话,可程漆下一脚就朝他递了过来。他只觉得下巴上接触到光滑的缎面,然后便是一阵难以抗拒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被掀得飞了出去。 两脚下去,这俩人就已经半瘫。 程漆停一下,怀里的人没动静,他低头:“看不看?” 陶枝知道他在给她出气,她还是窝在他怀里,闭着眼:“不看。” “你继续。” 程漆唇一勾,奖励似的揉揉她发干的唇瓣,转过头动了动,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们姑娘让继续”他冷笑着,眼神锋利,一步步走向他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马蹄子在地上蹭两下,打了个响鼻。陶枝有点怕这个长脸的家伙,往旁边站了站。 程漆和梁萧交代完事,大步向她走来。 陶枝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只除了浑身乏力。她眨眼往后边看了看:“你忙完了?” “嗯,”程漆点头,伸手就要抱她上马,“回家。” 陶枝方才太慌乱,抱着他只觉得找到了救星,这时候才觉出羞,忙往后退退,小声:“我我自己来吧。” 程漆压根儿不听,揽着她的腰,一手勾膝弯,轻轻松松把人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来。 陶枝侧靠着他结实的胸膛,不安地扭了扭。 “别动。”程漆两臂固住她,伸手拿住缰绳。 他把马驾得很慢,蹄声一下下的,听着叫人安心。陶枝低声问:“程漆你怎么会在那儿?” 程漆低头看她,把人往怀里拉了拉:“我如果不在那儿,你怎么办?” 陶枝睫毛一颤,不想回忆那惊惧绝望的感觉,闭上眼不说话。 程漆便也不再问,心里琢磨着件事。 过半晌,才听见陶枝低细的声音:“但你在了。” 程漆心尖一缩,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捏过陶枝尖尖的下巴,让她脸朝自己。 “哎,”程漆极近地看着她,“你住过来吧。” 陶枝的眼睛微微睁大:“啊?” “住过来,”程漆慢慢的,说得极清楚,“没人敢动你。” 马背上微晃,程漆的手臂却是稳的。陶枝定定地望着程漆黑亮的c认真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程漆看她,心想:答应了,就算进我家门。 进了我这门,就是我的人。 过一会儿,陶枝低下头,轻轻开口。 “好。” 声音软细,像飘在风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一更 陶枝怕阿婆担心, 说得轻描淡写,却还是把阿婆吓得脸色发白。 “住过来好,住过来好!”阿婆握着她的手, 连连道, “今天阿七在, 今天就搬!” 陶枝回头看一眼程漆, 他抱着胳膊靠墙站:“我没意见。” 虽然想尽快, 但姑娘家到底东西多,七零八碎的,收拾起来没个完。这边陶枝在家整理着, 那边阿婆给她腾出房间。 院里大的厢房就东西两间, 让两兄弟住上了, 还剩的就两间耳房, 和一件后罩房。阿婆给陶枝腾的是程漆那间屋子旁边的厢房, 看屋子实在是小, 叹了口气:“委屈阿枝了, 怎么也不能让她住到后罩房去呀。” 程漆倚在门口, 偏头看见自己房门就在几步远的位置, 便笑笑:“我觉得挺好。” 阿婆起身,正看到他懒散又不怀好意的神色,一掌甩在他肩头:“阿枝来了, 你可不许欺负她。” 程漆心情好, 勾唇笑:“怎么会呢。” 原本阿婆就勤于打扫, 屋子里挺干净。阿婆拿着扫帚来, 程漆接过去,把地扫一遍,又洒了水拖一遍。 他打扫着,阿婆就去抱来床褥,按他们平时用的,一层厚垫,一层褥子。铺上之后,程漆看了看:“再加一层褥子吧。” 阿婆看他一眼,没说话,眼中有几分揶揄。 程漆抬头一蹭鼻尖,比划道:“她那屋,床垫了三层,垫薄了可能睡不惯。” 阿婆捂嘴乐了一下,笑着往屋外走:“好好好,阿婆这就给加” 加了层褥子,又把床单被□□好,阿婆看了看差不多,就推程漆出去:“这儿我看着就行,你去帮帮阿枝。” “有什么好帮的”程漆低声念一句,脚下却直直地朝对门走。 陶枝的衣服就有两箱,胭脂水粉瓶瓶罐罐堆满了桌,还没收拾完。如今她买这些倒不是为了用在自己身上,而是为了多学习别人的经验,好增进自己的技艺。 其实不过是搬到对面去,就是来回取也不算麻烦。但 陶枝拍了拍箱顶,心想:她就是愿意过去的。 有家人,有开心事有伤心事,有人陪着,无论春冬寒暑,她都不是一个人。 程漆靠在门上看她发呆,半晌后才敲敲门板:“磨蹭什么呢。” 陶枝回过神,忙回头:“快好了。” 程漆嫌弃地扒拉着她桌上那堆瓶瓶罐罐,“啧”一声,到底还是动手帮她收拾。有了程漆在一边,速度快了很多,一下午的功夫就全搬了过去。 看着那间小小的屋子被自己填满,陶枝心里也满满的。 程漆站她身后,看她进了自己家的屋子,嘴角的弧度始终弯着。他也进了门,大摇大摆地坐在她床上,眼睛盯住她:“我就在隔壁,晚上不许吵。” 陶枝哪还怕他,一撇嘴:“我还叫你不要吵呢。” 程漆“嘶”一声,伸手捏她脸,“刚进门儿就硬气了是吧?” 陶枝打掉他的手,隐约觉得进门这词怪怪的,但也说不上哪里怪,就想赶他:“你起来,新床单坐脏了。” “新床单也是我的,”程漆勾唇,“我就乐意坐。” “那你自己坐吧。”陶枝气得跺脚,转身去小厨房帮阿婆了。 她出去之后屋里仍有浅淡的香,程漆深吸一口,哼笑出声,低声补上一句:“人也得是我的。” — 今上正值壮年,年富力强,后宫妃子颇有几位艳冠京城者,其中最为得宠的是贤妃娘娘。 刚有太监过来传了信儿,说皇帝要来和清宫用晚膳,贤妃忙叫人准备,自己匆匆坐在梳妆台前,叫人把她脸上的妆面补得更精致些。 大丫鬟拿起桌上那罐粉,问道:“娘娘,今日还用这芙蓉粉吧?” 贤妃点头,闭上眼让她用小刷往脸上搽,吩咐道:“如今是越来越离不开这粉了,下次你一定替本宫多买些” 丫鬟点头称是。 晚膳时皇帝果然来了和清宫,甜甜蜜蜜地用完膳,贤妃便亲自伺候皇帝更衣。她已换上薄薄纱衣,身上香味格外明显,故意往隆宣帝身上靠。 皇帝揽着她细细腰肢,在她鬓边亲吻几下,正想解衣带,忽然动作一顿。 贤妃娇娇弱弱,含水的明眸抬起:“陛下,怎么了” “这是什么味道”皇帝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极其清新的香,他能感觉到,这味道已经经过数次稀释,浅淡非常,可就是这一缕,闻起来也叫人神清气爽。 皇帝在她脸庞深深地吸了一口,感到身体里经久不息的躁动竟有平息的迹象。他眸色一暗,不动声色地问:“爱妃可是用了什么熏香?” 贤妃心下欢喜,觉得自己今日投对了所好,选中了陛下喜欢的味道。她张嘴说出了几味香料的名字,隆宣帝却蹙起眉。 长夜漫漫,深宫承恩。旖旎暧昧的夜色中,帝王心头悄悄划过一片疑云。 — 晚上吃饭,为了迎接陶枝正式住进来,阿婆做了一整桌的菜,鸡鸭鱼摆得满满当当,把程实馋得抓耳挠腮。 为了助兴还温了一壶酒,陶枝尝了一杯底儿,脸上烧出好看酡红。 阿婆越看她越高兴,拍拍她的手:“屋里还缺什么,明天叫阿七带你去集市采办。” 陶枝乖巧摇头:“阿婆备得很齐全了,没什么缺的。” 程漆往她碗里夹一筷菜,漫不经心道:“看看就有了。” 陶枝瞥他一眼,阿婆就看着他俩笑,笑得陶枝不好意思。她捏捏她的手:“别客气,就叫阿七陪你去,让他给你提东西。” 到底是变了的环境,第二天陶枝醒得比平时早,躺着醒了会儿神便坐起身。洗漱过后,去给阿婆帮忙。 她门一响动,程漆就跟着醒了。一墙之隔,她撞倒了瓶子,不小心磕在桌腿上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程漆胳膊枕着头,勾唇听了一会儿。 毛手毛脚的,他“啧”一声,心情却止不住地上扬。 一家人坐一块儿,分了一锅白粥,小咸菜也吃得干干净净。陶枝还想洗碗,被阿婆轰着出了门:“喜欢什么叫阿七给你买,不用担心钱。” 陶枝笑得可甜。她的芙蓉粉挣了不少,哪里缺钱,阿婆自然也知道。可这种拿她当自己人的态度让她心里暖烘烘。 程漆早就在门外等着,看她出来,一身象牙白的织锦烟罗裙,头上别了支淡色花簪,裙上压一块禁步,玉色一般,莲青色彩线,却和裙子正配。 陶枝自觉走到他身边,仰头:“走吧?” 程漆低头看她一眼,抬手在她后背带一下:“走。” 陶枝步子小,程漆就走得慢,慢慢悠悠晃到集市上,人已经很多了。到处人挤人,陶枝提着裙子走得小心。程漆看一眼,抬手护在她背后。 陶枝琢磨着芙蓉粉的事,忍不住和程漆讲:“上回找的那些又被否决了几种,最后就剩下石斛。待会儿去药铺看看好吗,不知道有没有。” 明明都是些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可从她嘴里说出来,莫名就有了三分意思。程漆想了想:“石斛?那玩意儿倒是不错,但京城估计没有。” 陶枝猜也是,《药藏》里讲,石斛多长于南方湿热的深山老林,采起来不易,寻常百姓又不会买,所以商贾们也不愿做这个买卖。 果然,进了几家药铺,都没有。陶枝有些失望,又怕耽误程漆的事,就催他:“我自己看就好了,你去忙吧。” 程漆懒懒散散的,旁若无人地伸手掐一下她软嫩的脸:“急什么。” 这还是在大街上,陶枝的脸顿时一红,急忙打掉他手。 然后她就低着头往前走,忽然听见一道惊喜的声音:“姑娘!” 陶枝一抬头,原来是好久不见的唐闵。 唐闵激动地走到她面前:“真的是你!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陶枝一直在忙,有很久没和阿婆来卖花。唐闵一直很照顾她们的生意,陶枝温和笑笑:“唐公子,好久不见。” 一旁抱着胳膊冷脸的程漆忽然出声:“见完了?快走。” 又是个小白脸,他发现陶枝这人简直吸小白脸,左一个右一个,没完没了。 陶枝觉得他太没礼貌,可一看程漆又不大高兴的样子,孰轻孰重还是很分明的,只好对唐闵笑笑:“我现在在香居做些小生意,唐公子若不嫌弃,可以过来给家中女眷添些东西。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一步,后会有期。” 她话一落,程漆就揽着她的肩膀往前带,低声在她耳边:“话恁多,后会有什么期,嗯?” 陶枝耳朵尖被他的气息吹红,一肘子顶在他腰上:“你躲我远点。” 身后唐闵还在叫她:“姑娘!我还不知姑娘名姓!” 陶枝就要回头,程漆却故意按住她肩头,低声含着警告:“你敢回头,我就当街亲你。” 陶枝顿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天才憋出一句:“流氓!” 但到底是不敢回头,生怕程漆真做得出这样不要脸的事。 程漆这才满意了。看她那敢怒不敢言的样儿,低笑几声,伸手捏捏她耳垂,说了句什么。 恰好路过的小贩在大声吆喝,陶枝没听见他那句话,心里愤愤地想:反正指定也不是什么好话。 但其实程漆只说了几个字,平淡懒散:“流氓也是对你一个人。” — 日子如水一样地淌过去,陶枝发现,程漆是真的越来越不要脸了。 阿婆和小十都睡得早,程漆这个烦人精却偏要祸害完了她才去睡。 这天,陶枝原本都要睡了,程漆硬说她屋小暖和,非要过来取暖。 陶枝被他烦得不行,又困,平日里清亮的眸子半眯着,简直是在求他:“我要睡了,你别闹我。” 程漆觉得她那样很有意思,故意到她面前,弯腰凑近她脸:“爷怎么闹你了?” 陶枝想拿被子蒙住头,又被程漆眼疾手快地按住手,干脆压在床上:“嗯?” 陶枝想睡觉想得都快哭了,眼眶里含着水光,气得一下坐起身,伸手推他:“我要去阿婆屋里睡” 程漆向后一躲,陶枝就推了个空,身体却顺着力道往前栽去,一下倒进程漆怀里。 他像是算好了,顺手把她抱了个满怀,手臂收紧,掌心按在她极细的腰身上,掐了一把。 笑得得意:“怎么着,投怀送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二更 陶枝一下给吓精神了。 程漆手心滚烫, 摩挲着她,像块烙铁,一下就把陶枝的脸烫红了。 她连忙站稳脚, 两手去撑他胸口, 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你” 程漆没被她推动分毫, 手臂牢固地箍着她, 还腾出只手捏她下巴, 凑近低声:“我怎么?” 虽然早把程漆当作此世的亲人,可心理上再怎么亲,到底知道男女有别, 陶枝七手八脚地想逃出去, 眼尾晕红:“你你你放开我!” 兔子似的。 可能折腾。 程漆便宜也占够了, 知道不能把人逼狠了, 顺着劲儿松开她。 陶枝低着头, 直把他往外推:“你给我出去” “有你这样儿的吗, 啊?”程漆笑得纵容, 懒洋洋地让她推着, “住人家屋, 还把主人往外推。” 陶枝不理他,直推到门外头,“嘭”地合上门。 “臭流氓!”陶枝气冲冲地回了床上, 被子一股脑包住脑袋, 被他烦死, “没正形!” 程漆看看紧闭的房门, 抬头蹭一下鼻尖。 手上还残留着她腰肢的触感,那么细那么软,使点劲就能掰断似的。 — 陶枝气散得快,早上起来时还有点不爱搭理程漆,吃完饭那气就散了。 她回屋收拾东西准备去香居,程漆探头看了一眼,刚回过头,就看见程实夹着尾巴偷偷往外走,贼头贼脑的。 程漆悄无声息地跟在他后边,欣赏了一路他鬼鬼祟祟的德性,快到门口时才一脚踢他屁股上。 程实捂着屁股“嗷”一声,惊恐回头:“哥!” 程漆提着他的后领子,伸头到门外看了一眼,果然看见远处巷子口站着个俏生生的丫头,梳着羊角辫儿,一下下踢着地上的石子。 程实面如死灰,还顽强地想保护对方:“玲玲就是顺路来等我一下,都是我叫来的!和她没关系!” 程漆照着他的屁股又来了一脚,“你当你哥是土匪?我能把人家怎么着。” 程实瑟瑟发抖,看程漆若有所思,壮着胆道:“哥,你也是从我这个年纪过来的,你懂我的对吧!” 程漆让他给气笑了:“你脑子里不装先生教的东西,每天就想这些破事儿?” “怎么能是破事呢!”程实立刻辩驳,“哥我一点没耽误学业,反而更激励我好好上学” 程漆点点他脑门儿:“意思是我还得夸你两句?” 程实见他不信,撇撇嘴,小声嘀咕:“也是,你不懂,你都没个女人” 冒死说完,本以为会英勇地被他哥暴揍一顿,没想到一抬头,他哥嘴角竟然噙着一丝笑容,一看就像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快滚吧,人家等你呢,”程漆在他背后推了一把,“你哥的女人好着呢。” 程实一头雾水。 他哥有人啦? 谁这么倒霉呀? — 郭尚书家被抄了。 由此引出一场声势浩大的贪污案,席卷朝堂。 南方商贾在京中集结的商会盘根交错,和朝中官员勾连甚深。皇帝下令彻查,以北楼为刀,誓要斩断所有腐烂根系,一时间整座京华风声鹤唳。 但这些都和程漆没关系,多年来他早已学会了不看不想,只执行。日日见着悲欢离散恩怨是非,然后一概忘掉,照常回家吃饭。 进宫,走在官道上,葛话在他身后挤眉弄眼地问梁萧:“楼主高兴什么呢?” 那日抄郭尚书葛话不在场,因此也就没见到那个被程漆小心护起来的女子。他心底有片挥散不去的隐忧,可又为他高兴,心情实在复杂,叹口气:“还不准楼主高兴了?” 他们虽是世人眼中的恶鬼,但自从程漆接任以来,第一条对他们的要求就是:像个人。是以长久以来,他们都努力在喘不过气的任务里保存着自己那点活气儿,努力像个人。 葛话就是最活的那个,他憋不住屁地窜到程漆后边,缠着他问东问西,最后让程漆按着收拾了一顿。 连隆宣帝都察觉到他心情不错。这是他一手选上来的人,又存在着为世人所不知的联系,他对程漆极为了解,哪怕他仍旧一张冷淡不变的脸,他也能从眼角眉梢看出细微差别。 “最近可有什么好事?”隆宣帝从茶盏蒸腾的水汽后抬眼,眼神带着威压的探究。 程漆心下一动,面色不变:“不曾。” 隆宣帝眼神玩味,但这些日子线牵线,一个个贪官浮出水面,他实在没心力深究,摆摆手叫他退下了。 程漆出了宫,抬眼望一眼朱红高墙。 他心里有熟悉的烦躁,但很快,想起家里的人,就好像被一捧山泉浇过,宁静自在起来。 — 陈文隽知道陶枝在找石斛,得知她在京中各大药铺遍寻不到,便回了趟家。在外当了好一阵不肖子孙,回去自然是爹娘齐骂,把他骂得脑子都快不转了。 狂风骤雨结束后,他表姐过来吹小风,拉着他道:“你就天天和那个陶掌柜混在一块儿?” 现在京城贵女圈,无人不知陶枝的名字,虽然她出身低微,但她们可全都翘首盼望着她的下一季妆品,因此都尊称一声掌柜。 陈文隽再不晓人情,也知道混这个字眼不好听,眉头皱皱。 表姐看他,就像看一个误入歧途的傻孩子,语重心长:“你成天脑子里只有那些粉啊露的东西,我是怕你被人骗了啊。” 陈文隽不解:“被谁骗?” “你不知道,那陶掌柜,原是雅居宋老板的原配!” “宋老板?”陈文隽瞪大了眼睛,“宋鸣鹤?!” “是啊,”表姐恨铁不成钢地点点他,“原本也是夫唱妇随情投意合的,结果被廖家那大小姐给抢了去,你想,谁能忍得下!” 陈文隽从不知道陶枝还有这样凄惨的过去,当即愤怒骂道:“这对狗男女!” “所以你想,人家为什么看上你个小小的香居,还不是拿你当枪使,”表姐叹道,“你可长点心吧” 陈文隽呆呆地回了香居。陶枝正伏在案上看书,抬头看见他两手空空,便笑了:“家里也没有吧?” “嗯”陈文隽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师父” 陶枝目光澄澈,笑问:“嗯?” 陈文隽小声:“你和宋鸣鹤” “啊,”陶枝坦然点点头,“他是我前夫。” 陈文隽看陶枝这样平静,心头顾虑忽然就消失,他想,陶枝制粉这样厉害,能选中他和香居,分明是他的运气,他怎么有脸怀疑人家? 重活一世,陶枝看人也比从前清楚得多,脑袋里转个弯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站起身,腰背挺直着,温柔而坚定道:“我之所以愿意把芙蓉粉的方子交给你,是因为我知道你同我一样,真的喜欢它们。” 陈文隽走这条路不知遭受了多少质疑和反对,现在却有个姑娘温柔告诉他,因为喜欢,所以是对的。 “世上有的是人能把芙蓉粉卖到百两c千两,但我不需要,”陶枝笑笑,“我要的是心意。” 陈文隽鼻头一酸,差点让她说哭了。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油然而生,他倏忽间明白了自己和陶枝的差距,不止在天赋,更在心境。 “至于我前夫”陶枝摆摆手,“他于我而言不过是个陌生人,过得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 — 宋鸣鹤显然过得不太好。 生意场频频受挫,回家了还要应付情绪极不稳定的廖清欢,曾经的意气风发都快磨得不见踪影,只剩下疲于奔命。 而陶枝的消息总是能从各种途径听到。芙蓉粉又被人称赞了,宫中妃子大批囤积了,她又要制作改良版了凡此种种,经意或不经意,总能听见。 宋鸣鹤忍不住地想,若是他当初没有选择廖清欢,那现在是不是会和陶枝琴瑟和鸣,夫妻携手,把生意做得名满京城? 他选错了吗?宋鸣鹤低下头,想起那天在酒楼上,看见楼上并肩走过的那对男女。陶枝身边站着那个高大冷峻的男人,在人群中小心地护着她。 宋鸣鹤心头有股酸涩的东西泛开,他想:有人来抢陶枝了。 陶枝会被抢走吗? 他还有挽回的可能吗? — 如今程漆每日按时回家吃饭,今天一巷子,却忽然看见陶枝抱着东西往自己家走。他心一紧,连忙大步走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干什么去?” 这才刚住几天就要回去了? 陶枝被他拽得偏了个方向,不明所以:“怎么了?” 程漆紧紧盯着她,这才看见她手里抱着的是个板凳,“你拿这个干什么去。” 陶枝觉得他莫名其妙的,抬起手一指自家院子:“摘果子啊。” 十月秋风吹着满地金黄,院角的那颗山楂树红了。 程漆收回视线,松开她,眼中透出一丝不怀好意:“你搬个凳儿就能够着了?” 陶枝往院里走:“总要试试呀。” 程漆不慌不忙地跟在她身后:“叫声好听的,爷帮你。” 陶枝半侧过脸,不太相信地望着他,浅淡瞳孔含着光:“真的?” 程漆扬眉:“真的。” “那”陶枝眨眨眼,弯唇晃出唇边的小涡:“谢谢七哥。” 程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勾着她的肩膀带人进院子。 陶枝跑到树底下,估摸着以程漆的身高也费劲,便还是把凳子放好在地上,站起来期盼地看着他:“辛苦啦。” 程漆哼笑,眼中黑亮的光一闪而过:“不辛苦。” 说完,他伸手揽住陶枝的腰,直接把人抱了起来,胳膊使力往上一提,陶枝的臀就坐在了他结实的臂弯里。 “啊!”陶枝措手不及,吓得抓住他肩头的衣服,“程漆!你做什么!” 程漆仰起头,和她的脸仅隔一拳的距离。她柔软的发丝落在脸上,微微的痒。 “帮你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出门 腿够不着地, 不得不把全身重量都压在程漆身上,陶枝小腿有点抖,掐着他肩膀:“你放我下来!” 程漆手臂稳稳的, 笑得坏:“你不是要摘果子?” 陶枝气得想打他。 自从右手的草木香出现之后, 她发现左手的檀香能够被完全压制, 即便动气也不会随便逸散出来。 但她此刻看着程漆薄唇勾起的笑意, 忽然觉得还不如不压制。 从前程漆也讨厌, 可好歹还正经,最近——打从她搬过去开始,程漆简直换了种讨厌法儿, 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常常含着些她看不懂的意味, 但明显没安好心。 “你就摘呗, ”程漆把她往上托了托, 微翘的臀肉垫在胳膊上, “我给你兜着。” 陶枝劝不过他, 只好加快速度, 赶紧摘完完事。 山楂果红彤彤的, 看着就酸甜。有时香居的伙计过来做活, 顺手就摘几个解馋,因此稍低些的枝上基本都秃得只剩叶子,陶枝只好伸长了胳膊去够更高处的。 她一手按着程漆肩膀, 一手奋力去摘, 一个个塞进小兜里。 可她一挺身, 身体曲线便勾勒得分明, 从程漆的角度,正看到她白皙颈子下两段纤细锁骨,再往下是裹在衣服里的一片丰盈 他眸色一暗,手抱得更紧,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找罪受。 能看不能吃。 啧。 等摘得差不多,程漆才把她放下,刚一沾地,陶枝就抱着布兜子一溜烟跑了,连头都不回。 程漆不紧不慢地跟在后边,随手揪了根草茎叼着,看她仓皇的背影和发红的耳尖,心想:这就害羞了。 以后怎么受得住? 山楂果果然酸酸甜甜,陶枝洗了一些摆在桌上,剩下的备好,白糖炒出透明的糖浆,山楂果蘸着吃。 她喜甜,吃得停不下嘴,手指尖沾上糖浆,黏黏的。 偏过头,程漆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切开果子,把里边的核儿仔细剔掉,然后才递给阿婆。面上淡淡的,动作却熟稔自然,像这样做了很多年。 陶枝吞下山楂果,就着舌尖上的清甜,又不自觉地原谅了他。 — 药铺的掌柜说,虽然没有石斛,但麦冬和它有相似的功效,可以拿回去试试。 以药材入妆是后来才有的想法,现在还没有出现过。从前陶枝倒是用过含有中药材汁液的香露,和香粉所用又不尽相同。石斛的想法是她翻阅了大量古籍手书才找到的,若能活用,效果一定很好。 但眼下没法子,陶枝称了些麦冬回家,和阿婆说一声,回了自己那边试着研粉兑用。 她院门一关,巷口刚好转出一道人影。 是个年轻男子,肤白,浓眉大眼,眼角微微向下,是个乖顺的长相。只是眼中常有精光,野心勃勃似的,看着并非如面相那样单纯。 他站在巷子口,四下看了看,一切如记忆中一般不变分毫。男子脸上露出一丝怀念,迈开步子向里走。 路过右边的那扇门,男子停了停,他依稀记得曾经这里住着个落魄的商户,如今看这冷清样子,估计是不住这儿了吧。 他慢慢地走到左边那个小院,门敞着,一探头,能看见阿婆弓着腰扫地的身影。 男子微微一怔,想:阿婆又见老了。 也是,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 还有程漆呢?啊,他大概不知在什么地方做着那些他最厌烦的事情吧。男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 他似是故人,却不肯走进去,小心地在门口张望。过片刻,阿婆扫完地,直起身向外走,男子见状立刻躲起来,待阿婆不注意时悄悄沿墙根出了巷子。 他刚刚回京,阔别多年,见京华风物又有变化。男子走走停停,姿态悠闲,最后一路进了皇宫。 隆宣帝正亲手调制着香炉中的香,原本空气中只有龙脑香的味道,不知他加了什么东西,忽然多了一味格外醒神的香气。 站在御案下的赵丞相却不觉得提神醒脑,反而觉得背后的冷汗有些凉。 这些日子百官俱是小心翼翼,生怕有一丝差池,引火烧身。受贪污案牵连的不乏封疆大吏,可皇帝没有一丝手软,一律正法。 可刀下总有无辜之人,鸣冤鼓敲破,也没人敢管。 言官噤声,人人缄默,大量收缴的雪花纹银充入国库。丞相偷偷看一眼天子威严的面孔,心想: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的。 赵丞相小心地把奏折报告一遍,低着头等待皇帝指示。 隆宣帝沉吟片刻,忽然不经意似的问道:“听闻十五那日爱卿家中歌舞声起,想是有什么乐事?” 赵丞相一听,冷汗顿时淌了下来。北楼的视线遍布京城,不——甚至中原之内到处都有他们的影子,这些人像鬼一样,只要皇帝想知道,连大臣头天晚上吃的是白粥还是干饭,都能清清楚楚。 那日宴会原本没什么,可那日郭尚书也来送了贺礼,喝了几杯酒才走!不光郭尚书,还有后来被罢官的刘大人c冯大人也都参加了宴会赵丞相腿一软,跪在地上,哆嗦着道:“那日是家母六十大寿,才在家中办了寿宴,家母平日就爱听个小曲,这才请了些班子来还请陛下恕罪!” 隆宣帝扣上炉盖,缓缓道:“爱卿一片孝心,何罪之有?” 赵丞相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半晌后,隆宣帝才摆摆手:“不过以后爱卿还是当把心思多放在政务上,相乃股肱之臣,要多为朕分忧才是。” 赵丞相如获大赦,连忙叩谢,走出御书房时浑身已湿透。 太监凑近,靠在隆宣帝耳边低声:“陛下,苏大人求见。” 隆宣帝抬头:“快请爱卿进来。” 不一会儿,方才的年轻男子大步走进御书房,恭敬跪拜。 “臣苏酒,来为陛下分忧了。” — 陶枝指挥着陈文隽用麦冬做出第一版改良的芙蓉粉,效果和预期相差很远。 对着那一小碟粉,两人都有些泄气。 “怎么办,师父,”陈文隽没什么主意,全听她的,“咱还做不做了?” 陶枝定定心神,“做,当然要做。” 但究竟要怎么做,她一时也没个头绪。 关了店门,陶枝微低着头,边走边想对策。转过路口,一道人影忽然挡在她身前,见了人还不躲,简直像是故意要她撞上去。 陶枝连忙往后躲,头顶传来一道揶揄懒散的声音:“看什么呢,地上有钱啊?” 陶枝抬头:“程漆?” 程漆抱着胳膊看她,嘴唇微张,眨巴着眼睛,有点呆,但看着她就好像整个人都静了下来。程漆压着头脸凑近她:“怎么了这是,臊眉耷眼的?有人欺负你?” 陶枝扒开他,哼一声,小声嘀咕:“有也是你。” 程漆听得清楚,薄唇勾着,伸手揽她肩膀,动作极自在:“是,也只能是我。” 陶枝心中忧虑,忍不住和他讲:“那个石斛,我用了麦冬作替代,但是根本不行” “就这点事?”程漆扫她一眼,手指在她肩头瘦削的骨头上安抚地揉了揉,“花钱叫别人从南方带行不行?” 陶枝摇摇头:“太久了而且,就太不值了呀。” 程漆揉着她的肩膀,没出声,心里想着明天去宫里问问,也不知道有没有。 回了家,吃过饭,陶枝闷在屋里呆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走出来。 程漆正在院里,看见她:“怎么?” “我决定了。”陶枝走到他面前,目光认真。 “决定什么了?” “书上记载,石斛生于赤水山林中,我打算去一趟。” 程漆看着她,半天才出声:“你打算自己去?” 陶枝眨巴下眼睛,不确定道:“再叫上陈文隽?” “”程漆唇一抿,胳膊抱起来:“非得去?” 陶枝又想了一遍,还是点头:“我得去看看。” 程漆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才无奈地伸手揉揉她脑袋,低声叹:“真能给我找事儿” 三日后,受贪污案震动波及,贵川郡守私吞赈灾款几千两的事浮出水面,消息传来,震惊朝堂。 天子朝上震怒,退朝后即宣北楼楼主,领命缉拿。 城西武馆后院里,程漆点了人,然后一拱手:“有劳各位。” 手下人皆玄黑服色,梁萧看他一眼,两人在空中交换了视线,然后便由他带人而去。程漆手一扬,红褐色粉末烧出火星,瞬间点燃了手里那封贵川来的暗报。 世人皆知北楼为刀,不看不想只见血,却不知这把刀知道太多隐藏在阴影中的真相。或湮灭于尘沙,或大白于世间,何时,何日,全在他们手中。 而此时,陶枝正把自己的包裹收拾好,清点了所有要带的东西。程漆让她晚几天再走,也没明说原因,最后定了今天。 第一次出远门,害怕又兴奋。她晃着腿等了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程漆回来了。 陶枝挎着小包裹出来,见阿婆也走到院里,笑着看他们。她拉着阿婆道了许久的别,转头再向程漆时,他却直接拉过她:“走了。” 那匹她坐过的黑马被拴在院外,陶枝正不解,程漆却直接上手,把她抱上了马。 “哎——”陶枝还来不及问,程漆也跟着上了马。 “你干嘛?”陶枝懵了。 程漆捏捏她的下巴尖儿,把人在怀里固定好,“爷还能让你自己走?” 他一夹马腹,马儿向前跃去,陶枝着急,脑袋里乱哄哄的只想出一件要紧事:“你跟阿婆——” “——说了,”程漆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带着某种沉稳可靠的力量,“什么都甭担心,我带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醉酒 陶枝叫程漆带着, 才真知道了什么叫风驰电掣。 她原本计划着租一辆马车,不用很快,天能到临西就好, 没想到程漆的马这样快, 第二日下午就到了临西城。 不知是不是错觉, 她总觉得程漆绷着一股劲儿, 到了临西像是脱出了某个范围, 神情状态才松散下来。 久坐马背还是有些吃不消,但程漆已经给她垫了好几层软垫,又是她说要赶路的, 陶枝不好意思娇气。 扶着程漆的胳膊下了马, 腿就有些软, 她悄悄活动了一下脚腕脚踝, 好奇地打量这座陌生的城。 “待会儿进城, 好好吃顿饭, ”程漆把马拴在城外的一棵柳树下, 拍拍它鬃发油亮的脖子, “晚上换马车, 坐着就没那么累了。” 陶枝没想到还是叫他发现了,不好意思地抿嘴笑笑:“好。” 程漆拉着她往城中走,陶枝回头看看那匹陪了他们两天的黑马, 问:“就让它在这儿吗?它晚上吃什么?” 程漆扶着她的后脑把她拨回来, 淡淡道:“会有人照顾它的。” 陶枝将信将疑, 恋恋不舍地看了它好几眼。 临西城到处是南来北往的人, 即便临近傍晚也依然热闹。程漆直接带着她进了城中最高的那家酒楼,要了雅间,点一桌子菜。 帘子一垂,空间密闭,一时只有两个人的气息。竹窗被支起,街道上人流的声音成为遥远的背景,更显得此处静谧。 程漆一手支着下巴,半阖着眼看对面的人。 陶枝吃相很好,后背挺直,一手规规矩矩执汤匙,盛汤到嘴边一滴不撒。和程漆的懒散正相反,两人相对而坐却有种出奇的和谐。 “这个汤好鲜”陶枝慢慢喝完了一碗,满足地叹口气。 程漆顺手又给她添一碗:“临西这边特产的菌子,用鸡汤熬煮,确实挺鲜。” 陶枝舔舔汤匙,睁大眼睛:“你之前来过呀?” “嗯,路过。”程漆心想:这应该算是第一次来。 不是在夜色中呼啸着掠过繁华灯火,而是慢慢地,不慌不忙地,上酒楼,看街景,身边还有个人陪着。 陶枝把各种菜色都尝尝,很快就饱了,但还注意着给桌上的甜点留着肚子。 有一道糖蒸酥酪,奶白色的羹上撒了细碎的梅子干,陶枝小心舀一勺入口,奶香里有一丝酸甜,好吃得很。她眼睛眯起来,嘴唇也弯弯的,神情餍足。 程漆看着她,又想起巷子的那只猫,手就痒了起来,连带着心尖也发痒。他勾唇笑笑,眼中划过一丝不怀好意,把自己手边的酒壶往她那边推了推。 酥酪很少,陶枝小口吃完,有些意犹未尽。程漆就适时道:“来点儿?” 陶枝含着小勺,眨眨眼:“酒?” “嗯,不烈,也不辣,”程漆往她空的杯子里倒一点,眼神里是恰到好处的劝诱,声音低沉像在哄人,“你看,就一口,尝尝?” 陶枝两手捧起来,闻一下:“甜吗?” 程漆视线落在她唇上,笑:“甜。” “好吧”陶枝看那确实就是一杯底儿的量,估摸着自己能行,就举着酒杯一下喝尽了。 的确不辣,但味道醇厚绵长,没过一会儿就上了头,醉来如山倒。陶枝呆愣片刻,晕眩感愈重,眼前人影晃动,程漆脸上那笑容十分明显。 头越来越沉,几乎支撑不住似的,陶枝慢慢把头靠在桌上,嘴里嘟囔:“程漆,你王八蛋” 程漆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撑着桌沿凑近她,“喊我什么?” “王八蛋c烦人精”陶枝闭着眼,白皙脸颊上红晕诱人。 程漆用指肚摩挲着她温热的皮肤,声音低下去:“要是真王八蛋起来,你还不得哭了。” 陶枝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嘴里无意识地哼哼几句。程漆笑一下,干脆打横把人抱起来,让她头靠着自己的肩。 下了酒楼,对面巷子里已有备好的马车。车夫是个面相平平的中年男子,见了程漆笑呵呵地一低头,眼中透着恭敬。 程漆点点头,抱着人上了车。马车里很宽敞,垫子也够厚,陶枝一寻到地方,立刻蜷着躺起来,还捂着脸。 “坐稳了吗?”车夫在外恭顺问道。 “嗯——”程漆想扒开她的手,陶枝就下意识地反抗,嗓子里发出呜咽。他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笑意,“走吧。” 车轮辘辘地转动起来,程漆挠她:“哎,这么躺难受吧?” 陶枝自然不会回答,程漆等了一会儿,便自顾替她答:“还是躺我怀里舒服。” 陶枝均匀地呼吸着,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思。 程漆实在喜欢她这副乖软样子,强压着心头的作恶欲,轻轻把人翻过来,往他身上带:“爷心疼你,就勉强给你当回靠垫吧。” 陶枝半梦半醒,被黑沉的困倦拖着,只想好好睡一觉。她闭着眼找着一个舒服的姿势,头靠着他的脖颈,不动了。 带着清甜香味的呼吸扫在脖子上,程漆心里被人抓着似的痒,偏不让她睡。 “陶枝,”程漆凑到她耳边,“陶枝?阿枝?宝贝?” 陶枝迷蒙地用鼻音应一声:“嗯?” “酥酪甜不甜?”程漆贴着她耳郭问。 陶枝胡乱点头:“嗯” 程漆接着问:“喜欢吗?喜欢酥酪吗?” 陶枝捂住耳朵:“嗯喜欢” 程漆拉开她的手,捏捏软嫩掌心,顿一下:“那喜欢我吗?” “唔,嗯”那声音已经不像回答,如梦中呓语,说完就彻底昏睡过去。 但程漆还是满意了,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他揉揉陶枝发红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口:“好乖。” “我也喜欢。” — 宋鸣鹤坐在雅居里,看门外路过的男男女女,不知怎么眼前总划过陶枝和别的男人谈笑的样子。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摆件,一上午神思不属,过了晌午才下定决心,到内屋换了件牙白墨竹长袍,去了香居。 刚一到,却见陈文隽正在关门,他忙走上前,左右一看:“陶枝呢?” 陈文隽那日和陶枝聊完,对此人简直半点好感也没有了,闻言没好气道:“你管呢?你和我师父还有什么关系?” 宋鸣鹤眉心一蹙,却没明显表现出不悦,换了种文法:“陈老板今日为何这么早关门?” 陈文隽完全没察觉到他在套话,摆摆手轰他:“师父有事出远门,我在这儿也揽不着客,回去了。” 宋鸣鹤眉毛一扬:“出门?她一个妇人家,出去安不安全” “安全,”陈文隽扫他一眼,“有人陪着她去,您就别操这些没用的心了!” 宋鸣鹤立刻想起那个见过两次的冷峻男子,离开香居,眉心折痕始终未展。坐在小酒馆自酌两杯,心中团着一股郁气。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转身进了一条小铺面,找到之前帮他查陈文隽芙蓉粉的人,在桌上压下一锭银子:“帮我查个人。” 那人满面堆笑,把银子收入袖中:“宋老板请讲。” “是我原先的对门”宋鸣鹤眼神阴郁,“一个男子,身量很高帮我查查他是做什么的。” 过两日,宋鸣鹤正在雅庄坐着,那人急急忙忙地进到店来,把宋鸣鹤那锭银子原封不动地还给他,脸上还挂着冷汗。 宋鸣鹤皱眉:“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住,宋老板,这人我查不了,”那人神情惊悚,“看在您是熟客的份上,我劝你也别深究了!” 宋鸣鹤一怔,心中涌上一股更强烈的酸涩。 陶枝这是攀上了什么大人物? — 另一边,程漆已经带着陶枝到达上阳,距贵川不过一半路程了。 连睡了两日马车,听到程漆说今晚住城里时,陶枝心里还是雀跃了一下。车里垫子再厚,到底颠簸,睡不安稳。 况且车里空间狭小,只有她和程漆两个人,实在是不便。尤其是第一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程漆怀里睡了一夜,她简直羞得没脸见人。 马车由那车夫驾着去安顿,程漆拉着陶枝慢慢走进上阳城。白昼一天比一天短,天色刚暗,城里大街小巷就点起了灯。 两人吃过饭,在街上寻着合适的客栈,忽然听见街那头传来一阵喧闹。 陶枝好奇,凑过去一看,见街角有个男子在玩杂耍。年轻血热,秋天的傍晚还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结实的挂着汗珠的腱子肉,看着十分健美。 他一挥臂,刀枪剑戟就在手中灵活转动,陶枝看得惊呼,跟着众人一起鼓掌。 程漆在一边,一勾手,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矮个子的少年,朝他恭敬低头。 “你去,”程漆扫一眼忙着凑热闹的陶枝,指了指对面的客栈:“把他们那儿的房都定了。” 说完又补一句:“留一间。” 少年领命而去,程漆这才闲闲地凑过来,一看人群围着的那个男人,顿时沉了脸。 陶枝正看得起兴,忽然被他拉走:“你干什么呀!” 程漆勾着她的肩膀往怀里一带,压低声音:“男人的身体有这么好看?” 陶枝的脸腾地红了,慌忙推开他:“别胡说!” 程漆“啧”一声,不慌不忙地攥住她手腕,道貌岸然地带她向对面客栈走。 过片刻,陶枝一脸为难地看着店掌柜:“真的只剩一间?”说完转头看程漆:“要不我们去别家看看?” 店掌柜咳嗽一声:“去别家也是一样的,说不定一间都没有。” 陶枝信了,秀气的眉蹙在一起。 程漆捏着她的腕骨,压住唇角那丝可疑的笑意:“一间就一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同住 程漆神态自若, 大步在前开道,陶枝在后边犹犹豫豫的,一脸纠结之色。 虽然住在同一方屋檐底下, 朝夕相处如亲人一般, 但程漆毕竟是男子, 同住一屋实在是 程漆上了楼梯, 听见身后没了脚步声, 便回头看她。 陶枝站在楼梯中间,白嫩的指尖捏着裙子,仰头看他, 浅色瞳孔清澈见底, 含一点忧色。 让她那双眼睛一看, 哪怕是程漆心里没想真的做点什么, 也不由地正色了一些, 心头涌起一股珍重。 他下了两级台阶, 捏住她的下巴:“针眼大的胆儿, 瞅把你给吓的。” 程漆背着光, 俊朗的脸藏在阴影中, 模糊了过于锋利的线条,低垂的视线莫名有些温柔。 他语气十分随意放松,陶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那, 怎么睡” 小兔子还试探他呢。 程漆薄唇一勾, 扶着栏杆向她压下来, 声音低哑:“你脑子里想什么呢,嗯?” 他一靠近,陶枝下意识往后退,程漆的胳膊已经揽到她背后,笑容促狭:“我是不是太不解风情了?” 陶枝怔了怔才反应过来,连忙七手八脚把他推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程漆笑着让开,看她气冲冲地往楼上走,绣花鞋蹬蹬蹬的。 他不慌不忙地跟在后边,“当然是分开睡,爷还能占你便宜?” 陶枝顿住,停下来回头看他,眼里含一层薄怒,晶亮。 程漆一扬眉:“不信?” 陶枝将信将疑,但她仔细想了想,虽然平日里程漆总喜欢闹她,但到底不是那种出格的人,况且他这样坦荡,大约是真的把她当自家人看吧。 于是她抿抿唇,小声:“那好吧。” 程漆慢慢走到她身后,手搭她肩上揉揉,在耳边道:“怕什么,又不能吃了你。” 进了房间,发现除了一张大床,还有个小些的卧榻,陶枝眼睛一亮,转头朝程漆道:“你睡床,我去睡榻。” 程漆扫了一眼,没说话。 陶枝心里轻快了,转来转去的看屋里摆设。角落里有扇宽大的屏风后,屏风后摆着沐浴用的木桶。连日赶路都没能好好梳洗,陶枝看着这桶实在心动,从屏风探出头,默默看着程漆。 他们定的上房,桌上还备了酒,程漆低头倒一杯,一抬头就对上她眨巴着的眼睛。 有点想笑,程漆想忍住,可唇角还是不受控地弯起来,无奈道:“干嘛?” 陶枝满眼期待:“我能用吗?浴桶。” 程漆噙着那丝笑,眸色深黑,“你确定?” 陶枝还是那样看着她,脸露出来,身子藏在屏风后,看起来脸蛋只有巴掌大,神情带一点讨好。 她知道程漆虽然不正经,但是不下作。 程漆自然没那么下作,他一口饮尽杯中的酒,辣意划过喉咙,喉结上下鼓动一下,把酒杯跺在桌上,“等着。” “我给你打水。” 半晌后陶枝站在屏风后,最后一次探头出去,见程漆还是好好地站在最远的窗户边吹风,放下心来,慢慢褪去身上衣裙,规规矩矩叠好放在一旁。 白玉肌肤,玲珑身段,墨发如瀑披在肩背上。陶枝踩上小凳,扶着桶沿,缓缓坐进温暖的水里。 被暖意包裹的一瞬间,她轻轻叹了一声。温热的水汽蒸腾着,白皙脸颊也蒸出红晕,她深吸口气,闻见了身体里那股熟悉的草木清香。不似平日那样清冽,被热水烫出了几分暖意,渐渐地飘散在空气中。 程漆背靠在窗边,盯着那扇屏风。窗户不知什么时候被他关上了,屋里没人说话,只有轻轻的水声。程漆抱着胳膊,垂下眼,极慢地呼出口气。 太香了。 是种干净又清新的味道,不妖,不媚,却让他的血都热起来。 每一次撩拨的水声都荡在心里一样,轻微的响动都挑逗着神经,程漆忍着那股原始的冲动,瞳色黑得可怕。 但陶枝对此全然不知,惬意地在水里放松着全身。不过到底知道程漆还等着给她倒水,不好意思磨蹭,泡了一会儿便恋恋不舍地出来,擦干身上和发,换上干净的衣服。 然后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程漆还站在原处,僵硬得像一尊雕像。她讨好笑笑,小声道:“洗好了” 程漆缓缓抬眼,眼神像某种兽类,看得陶枝有些心慌。 她沐浴后的脸一片润白,光滑如玉。湿发还垂在肩头,很快濡湿了薄薄衣料,陶枝抬手挽一下:“不好意思,久等了” 程漆一言不发,忽然大步朝她走过来。 陶枝吓了一跳,忙往后退:“我c我那个c我下次” 程漆几步走到面前,攥住她胳膊,伸手摘下一旁搭着的巾子,撩起她的湿发。一开口,嗓音都是哑的。 “别动”程漆动作轻柔,怕扯了她的头发,带着热意的气息吹拂在她白皙纤长的脖颈上,“我给你擦干。” 陶枝虽然不明白程漆为什么要给她擦头,但本能地觉得此刻的程漆有点可怕,因此不敢拒绝他,提心吊胆夹着肩让他擦,耳尖上的绒毛都要炸起来。 偏偏程漆还磨蹭得很,滚烫气息不时拂过脸颊耳际,陶枝心惊胆战地想:程漆很热吗? 良久后这漫长的折磨才终于结束,程漆放开她,陶枝立刻裹紧衣服躲去一边。程漆拎着那条湿了的巾子,深吸口气,转身去提木桶。 等回来时,衣上带着外边的寒气。屋里只留了一支蜡烛的光,陶枝细软的声音从角落响起:“回来了?快睡吧,明天又要赶路。” 程漆眼睛一扫,见她自觉地跑到卧榻上睡了,被子下一个小小的鼓包。 他“嗯”一声,几步走到卧榻边,在陶枝还没反应过来时,连人带被子横抱起来。 “哎!”陶枝睡意顿消,忙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干什么?” 程漆不说话,抱着她走到那张大床边,轻轻把人放下,“谁让你睡榻了?” 陶枝理所当然道:“可是你睡不了啊” 她鬓发乱乱地散在床榻上,衣领松散,两段锁骨脆弱精致。程漆呼吸一窒,伸手揉揉她的下巴。 他一个正常男人,心里自然有过这样那样的想法,但真到静谧无人只两人相对时,他反而开不了口也下不去手,柔情克制着欲念,心里涨得满当。 程漆揉了她的下巴尖儿,又捏捏她小巧耳垂,然后站起身,“你乖乖睡。” 陶枝有点急,那榻她睡着都不宽敞,程漆根本没法睡,而接下来还有两天的路要坐车,休息不好实在辛苦。程漆一要走,她下意识地抓住他袖子。 “要不然,”陶枝犹豫着,还是下定决心,“我我只占一小块,你还是睡床吧。” 等程漆睡着,她可以偷偷回到卧榻。 可她话说完,就见程漆僵了僵,然后像被触发了什么一样,忽然翻身压了下来,陶枝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的脸就已近在咫尺。 烙铁一样的手臂箍在她身侧,灼热的气息扫过脸颊,程漆黑沉的眼睛盯住她,一字一顿:“你就那么放心我?” 陶枝眼底尽是懵懂,还有些畏缩,让他吓得尾音带颤:“你” 程漆薄唇抿成一条线,半晌后才把头抵到她肩窝里,深吸口气,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出了门。 夜凉如水,无人的暗角里,压抑着□□的低叹缓缓响起,良久后才止息。 后来程漆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陶枝已经不知道,她等了好久,慢慢地陷入黑沉的梦里。第二天醒来时程漆已经穿戴整齐,看上去倒也精神,只是眼神像饿着了似的,透着股狠。 陶枝坐在对面,慢慢喝粥,喝一口瞄一眼他。 瞄到第四眼,正正被程漆逮到,那人似笑非笑:“看什么呢?看上我了?” 对于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陶枝已经能自动过滤,她咽下口中食物,嗓音清亮:“我们今日能走到哪里?” 程漆看她一会儿,身后别好她耳边的发:“到嘉鱼。” 吃完饭,收拾了行囊,两人往房外走。出房门的时候程漆忽然伸手揽了一下她的肩,低声而确定:“迟早。” 陶枝偏过头:“嗯?” 程漆笑而不语。 迟早看上我,变成我的人。 两日后,马车终于驶至赤水山林。与此同时,贵川郡守于睡梦中被人揪起。京城郊外的宅院里,苏大人含笑宴饮朝中新贵。 万事循着冥冥中的轨迹缓慢发展,如山路上道道车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石斛 他们先到赤水县城里看了一圈, 街巷里确实有卖石斛的铺面,但一个个要价颇高。加之一看他们就是外地来的,抬价更甚。 程漆神色淡淡, 听完就要掏钱, 陶枝急忙按住他。从前她就知道阿婆家不缺钱, 但她不能让程漆这样无谓地为她浪费。 书上写得很清楚, 在赤水一带, 溪泉流经或山坡背阴处,树干树枝c岩缝石槽间常有石斛生长,只要找对地方, 采摘其实很容易。 陶枝先狠狠心在一家药铺买了些石斛, 托药铺伙计研好粉, 随便在一家小酒楼里要了个雅间, 然后便拿出之前带来的芙蓉粉半成品c花露和模子。 她自己动手会有影响, 陶枝就冲程漆讨好笑一下, 把东西递给他:“能不能帮个忙?” 程漆就坐她对面看她捣鼓来捣鼓去, 自己酌一杯酒, 闻言勾唇一笑:“自己懒得动手, 让爷替你?” 陶枝也没法解释,只笑,眼睛亮晶晶的:“就帮一下。” 程漆瞥她两眼, “啧”一声, 把小盆儿拉到自己跟前, 低声:“帮了忙也没好处, 天天就知道占我便宜。” 这人现在还开始颠倒黑白起来了,陶枝撇嘴不说话。但转念一想,这一路确实多靠程漆,若是当时莽莽撞撞自己来了,还不知要出多少状况。 于是她就笑笑,好声好气问他:“那你说怎么谢你?” 程漆正帮她混着粉,听见这话抬起眼,黑沉视线先对上她的双眼,然后向下扫向小巧鼻尖,最后在她唇上停顿一下,“先留着。” “到时候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能拒绝。” 陶枝看他眼神,顿时后悔自己胡乱瞎许,程漆分明没安好心。 她眼珠一转程漆就知道她想反悔。他抬起沾了点粉的手指,伸手抹到她脸颊上,用力捏捏:“不许悔,没处给你悔我可记住了。” 陶枝却没顾上搭茬,指尖反复研磨着蹭到脸上的那点粉。虽然因为眼下条件太差制法粗糙,但她能感觉到粉质明显变得润泽不少,这法子真能成。 她有点惊喜,浅浅瞳孔漾着波光,一手摸着自己的脸颊。 程漆看着她,好像也被她情绪感染,眼中带上笑意,伸手揉揉她眼皮:“成了?” 陶枝弯唇点头:“好像是。” “那走吧,”程漆把桌上东西一一收拾好,放进她的包裹里,背自己肩上,“带你上山。” — 来之前陶枝想过山路不好走,但没想到这样不好走。他们到的前一晚刚下了一场夜雨,路上泥泞得很,一不小心就可能踩进泥里。 没一会儿,陶枝的裙裾就变得脏兮兮的,她平日爱干净,看着衣裙上的泥渍,苦着脸。 程漆看不下去,拉住她胳膊往怀里带带,然后吹了声口哨。陶枝垫着鞋尖,不好意思地推推他,抬起脑袋:“做什么?” 程漆垂眼:“给你找个小奴隶。” 过一小会儿,忽然听得嗒嗒的马蹄声,视野尽头竟跑来一匹白马。 陶枝惊奇:“哪儿来的?” “叫来的。” 白马温顺又灵慧,跑到陶枝面前,低了低头。程漆就把她抱到马背上,自己牵了缰绳在下边走。 他在身侧,面容虽懒散,可把马牵得很稳,陶枝自己坐也不害怕。只心里觉得好奇,程漆好像有数不清的法子,无论遇上什么事都能解决,那样可靠,让人情不自禁地依赖。 有了马,速度果然快很多。过了晌午,程漆牵着马走到一处,忽然停下,四下看看:“到了。” 陶枝一看,此处大约在半山位置,正是背阴面,又有山泉流淌,还有穿着短打的农户在草丛石缝间弯腰找着什么。 被抱下马,陶枝迫不及待地跑向山坡间,蹲下身子仔细地看,半晌后抬起头朝程漆大喊:“真的有哎!” 程漆背靠着马,嘴里叼一根草茎,懒洋洋的,忽然被她晃了眼。 早已入秋,即便是南方,草色也没有那么翠。但秋日午后的阳光正好,不刺眼,软软地洒在山坡间。而那姑娘蹲在一片青黄之中,脸庞白皙,笑容明艳,一时像是这漫山遍野间唯一的花。 特别好看。 陶枝像面对着一地的宝藏,在石缝间仔细寻找那细长的茎,找到一小簇都高兴得很,连忙用小刀切断,放进自己带来的布兜子里。 这活儿做起来不太累,程漆就由着她自己做。看她高兴得脸泛红,在山头跑来跑去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噙着笑,视线跟着她跑。 陶枝忙着到处采,忽然听得头顶传来一道试探的声音:“姑娘也是来采石斛的吗?” 程漆低头摘了个酒壶的功夫,再抬头就看见陶枝边上站了个陌生男人,立刻站直了身。 陶枝抬头,见他一身短打,面相端正,虽然身上有点脏,但笑容朴实,像是当地的农户。陶枝便笑笑:“是的。” 农户生在小地方,见的女子多骨骼粗大,面带风霜,头一回碰上这样嫩得像藕尖的姑娘,还这样友善,登时有点羞涩,挠挠后脑勺:“姑c姑娘看着不像啊。” 陶枝面上带笑,边继续手上的活儿边道:“这还有什么像不像的,不都是为了生计。” 她不端着,人又亲切,农户一激动,忙蹲下身教她:“但姑娘我看你还是头回来采吧,你采的这些都不算品质好的,最好找这样的” 陶枝一听,连忙虚心问:“还请大哥教教我。” “你看,你手上拿的这些就是普通的石斛,但如果是这种杆儿发黄的,就是铁皮石斛,要好得多,”农户知无不言,“还有一种,就那种杆儿金灿灿的,叫金钗石斛,好得很,贵得吓人,我来半个月了都没找着” 陶枝点点头,感激地笑笑:“多谢大哥,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忽然,头顶又传来一道声音:“现在知道了?” 陶枝一回头,程漆站她身后,抱着胳膊,神色不大高兴。 她拍拍裙子,农户也跟着站起来,左看右看,发现这两人模样都出奇的好,大约就是戏文里说的郎才女貌,一时感到自惭形秽。 程漆扫他一眼,攥住陶枝手腕转身往回走。 “哎——”陶枝有点无奈,不知道又哪里惹了他,“这片还没采完呢!” 程漆看她:“这片没有好的。” 陶枝瞪大眼睛:“你知道?” 程漆蓦地止住脚步,手沿着她的后背向上,落到她肩上,带得她半靠在自己怀里,低声在耳边道:“我知道。” “所以问我,别问别人。” 陶枝只得匆匆向好心的农户大哥挥挥手,便让程漆带着继续往山上走。程漆说知道,就是真的知道,每一次他牵着马停下来的地方,陶枝都能找到那农户大哥说的杆儿发黄的铁皮石斛,小布兜很快塞了半满。 但心里始终有小小的盼望,若是能找到农户大哥说的那种金钗石斛,能加入香粉中的话不知是什么效果 思及此,她扯扯程漆的袖子:“哎。” 程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嗯?” 陶枝仰着脸,拽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再往上能找到那个吗,那种金灿灿的。” 程漆“啧”一声,攥住她乱晃的手腕,在凸出的腕骨上摩挲两下:“人不大,胃口挺大。” 陶枝抽回手,背在身后,眼含期冀:“能找到吗?” 程漆受不住她这种眼神,叹口气,大力揉揉她的脑袋:“没有也得有啊。” — 再往上,山路更陡。两侧石壁陡峭,光秃得只有石缝间生着杂草。 这次程漆也要仔细找,路也走得小心,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他才扯扯缰绳停下。 天不知什么时候转了阴,乌云遮住了太阳,低低地压下来,竟是要变天的样子。程漆抬头看一眼,又看了看周围山石,眉心一折:“得快点。” 他让陶枝站在一边空地上等,自己紧了紧护腕,脚下一点,整个人就腾了起来。 陶枝眼睛瞪得极大,却不敢惊呼出声,一眨不眨看着程漆跃上陡峭岩壁,生怕一出声扰了他,再失足摔下来。 她知道程漆是武馆的教头,功夫一定是好的,却没想到是这样好,在那样的地方也如履平地,灵活又敏捷。 他只见程漆几下攀到了高处,从袖口滑出一把小刀。陶枝紧紧盯着他,鼻尖上忽然“吧嗒”一声,落了滴水珠。 她抬起头眨眨眼,接着又有两滴硕大的雨点落在脸颊上。 下雨了。 这雨来得猝不及防,又快又急,不过片刻功夫,雨势就已成瓢泼。 陶枝急得跺脚,在岩壁上本就危险,这雨又帘幕似的叫人看不清东西,程漆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她抹一把脸,摸索着往他那边走,喊道:“程漆,回来吧!我不要了!” 雨水把天地间连成一条线,她喊了好几声却没有回应,心头立刻慌了起来。 “程漆,程漆你别吓我——”她又急又怕,声音带着颤抖,“你在哪儿啊!” 雨水渐渐汇成溪流,山坡上传来轰隆响声,如山神的怒火,叫人心生畏惧。 陶枝浑身被淋得湿透,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的胳膊,脸上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雨水,“程漆,呜呜,你在哪儿啊” 她在雨中不知所措,浑然不知山上松散的碎石被雨水裹挟着,滚滚向坡下流淌。就在那石流近在眼前时,陶枝才从雨声中分辨出那不祥的轰鸣,瞬间瞳孔收缩—— 下一刻,她被人裹进一个同样湿透的怀抱里,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抱住我,走——” 几乎不需要反应,陶枝瞬间就抱紧着他的脖颈,下一刻程漆就带着她飞身而起,掠过满地狼藉,找到了避雨的地方。 那是个天然的石洞,空间不大,就在方才摘石斛的石壁下方。 洞外还在轰隆隆响着,程漆在漆黑中摸了遍怀里的人,确定她全须全尾,这口气才松下来。 这才发现她浑身颤抖,死死抱着他,嗓子里压着细细的呜咽。 程漆原本还因为她光傻站着想斥她两句,见状立刻就软了,在黑暗中摸索着捧起她的脸,揉一揉,却发现水迹还在源源不断地淌下来。 “哭了?”程漆脸贴着她,蹭掉她泪痕,低声哄:“没事啊,哭什么,多大点事儿” 陶枝深吸一口气,然后拳头忽然落下来,砸在他肩膀:“王八蛋,你要吓死我!我c我——” 没多疼,软绵绵的,程漆敞开了任她砸,手还在她后背安抚地揉着。 “我还以为你怎么着了,”陶枝说着声音又颤,发狠咬住嘴唇,“叫你为什么不回,王八蛋,大混蛋!” “好好好,”程漆拉着她往怀里靠,薄唇擦过她耳际,“我错了。” 陶枝方才怕得心尖都在疼,这会儿就全成了怒意。 程漆见怎么也哄不好了,指尖捻了捻,随身带的药粉被浸湿后比平时难用,过了好半天才终于摩擦出火星,程漆用它点燃了最后一个半干的火折子。 石洞里终于亮堂起来,陶枝哭得鼻尖都红,长长的眼睫上挂着泪珠儿,模样可怜。光一亮她就捂住脸,不想让他看见。 程漆缓慢又坚定地拉开她手,揉着她浸湿的脸,低声道:“下次你叫我我就应,无论在哪儿,好不好?” 陶枝垂着眼不说话。 程漆就从怀里摸出一把细长的茎,金灿灿,湿漉漉的,递到她眼底下,“这个给你拿上了。” “能给爷露个笑脸不?” 陶枝盯着那一把金钗石斛,不知怎么,不仅没觉得开心,反而更想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温柔 陶枝抱着腿坐在地上, 下巴顶着膝盖, 手指抠着那束金钗石斛。 程漆在洞里捡出一把能用的枯木条, 拢到一起,把火生了起来。阴冷雨天, 身上又裹着湿衣服, 有了这捧火便好受许多。程漆把自己外袍和外衣脱了,放到火前烤着。 完事,他抬起头, 看陶枝还臊眉耷眼地坐在那儿,走过去捏她耳朵:“行了啊,不知道的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陶枝把脸往膝盖里收,就露出半张脸。洞里映着火光, 她额头到鼻骨暖黄一片,眼睛形状好看得像是画出来的。程漆就捧她脸, 低声逗:“还是你真想让我怎么着, 啊?” 陶枝这才有反应,打开他手, 然后正色看他:“下次不要这样了。” 程漆存心逗她, 又顺手捏她脸:“这样啊?” “你别闹!”陶枝掐一下他手背,湿润的瞳孔清澈地映着他,“下次不要这样, 我可以不要那些东西, 你不要冒险。” “我害怕。” 程漆一顿, 随后感觉自己心里像是开了朵花, 芬芳馥郁。他低头笑一下,然后抬头凑近她:“担心我啊?” 陶枝看着他:“嗯。” “成,”程漆唇角勾起来,“以后准不让你担心。”说完,神色又揶揄:“你这还没怎么着呢就这不要那不要,以后让我怎么办?” 陶枝没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鼻尖轻耸一下:“就不要呗。” 程漆蹲她跟前,笑着:“那你说,今天爷厉不厉害。” 陶枝哼一声,让他逗得松快不少,脸上总算带了笑模样:“还行吧。” 程漆伸手在她后颈威胁地捏捏:“只是还行?” “呀!”陶枝一缩脖子,唇边的小涡晃出来,“好好好,你最厉害,天下第一!” 程漆这才松劲儿,轻轻地给她捏着,哼笑:“第一不至于,勉强有个第二吧。” 陶枝看他尾巴要翘到天上去,咬着唇笑出来。程漆背冲着火光,有种模糊的英俊,眼睛半阖着看她,眼神里有种让人心软的纵容。 她垂下眼,心想:从前怎么会害怕程漆呢。 虽然他烦人,脸皮厚,说话又难听,但他关键时刻永远可靠,会一边笑话她一边包容她。 分明是个温柔的人啊。 — 程漆的外袍很快干了,他拿起来抖抖,叫陶枝:“回来吧,别看了。” 陶枝应一声,从洞口走回来,担忧地坐在火边:“这雨好大,什么时候能停啊。” 程漆看一眼外边,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不下一宿停不了。他把烤干的外衣扔给陶枝,道:“甭想了,今晚上怎么着也得在这儿凑合——去把湿衣服脱了,穿这个。” 陶枝接过来,有点脸红:“那也不能只穿这个啊。” “那怎么着,”程漆推她一把,自觉背过身,“穿着湿衣服睡一宿,找生病呢?” 陶枝讷讷的,最后还是拿着上了衣服,往石洞更深的地方走了走,躲到一块岩石后边。 手上的外衣干燥宽大,还带着程漆身上特有的味道。陶枝脸红着,窸窸窣窣把身上的湿衣服脱下来,咬着嘴唇穿上程漆的外衣。 他身量比她高太多,衣摆一直垂到了脚面,身上也松松垮垮的,一抬手都能看到腰。陶枝脸色红透,连忙从湿衣服堆里抽出自己的腰带束在腰上,领子也紧紧拢着。 但不可否认,换上干爽衣物实在舒服。陶枝捏着衣领,纠结半晌才走出来。刚一打眼,就看见程漆背冲着她在烤火,上半身□□。露出的肩颈肌肉极为结实,背肌线条流畅,向下收成窄窄的腰,没有一丝赘肉。 陶枝惊叫一声,立刻往石头后边退:“你怎么不穿衣服呢!” 程漆回头,看她躲在后边,“啧”一声,一边低声说着“以后还不是要看”,一边懒散把中衣披上。 原本想敞着怀,但一低头,看见自己胸腹上那条竖直的黑线,眼神一淡,到底把衣襟掩好了。 “出来吧。” 陶枝这才捏着衣角走出来,把湿衣服搭到一旁的岩石上靠着,然后慢慢坐在火堆旁边。 程漆看她一眼,招招手:“过来。” 陶枝抿唇。 “过不过来?”程漆看着她,停了会儿,“不过来我过去。” 说完就站起身,几步走到陶枝边上坐下,和她挨得极近,伸手撩了一缕她的头发在手里玩。 陶枝渐渐放松下来。 石洞外雨声仍然激烈,洞里却静谧,柴禾在火堆中烧的噼啪作响,还有一深一浅的呼吸声。没有什么比在阴冷天,穿着干爽衣服烤火更舒服,陶枝靠着程漆呆了一会儿,便就生出了睡意。 她捂着口打了个哈欠,慢慢躺下,“我睡了” 可她娇生惯养一身嫩肉,刚在石头地上躺下便有些受不了。 程漆伸手捏她耳朵,“能睡?” 陶枝努力地想找个舒服些的姿势,像只打滚的小鸟,嘟囔:“那还能怎么办” 程漆勾唇一笑,伸手掐住她腰,一使劲就把人抬到了怀里,“还能这么办。” 陶枝裹着他的外衣,被迫坐在他腿上,刚褪去热意的脸再次烫起来。 程漆搂着人,渐渐收紧胳膊,把她的身子压向自己怀里,手还在腰间摩挲,低叹似的:“看着也没二两肉,怎么这么软嗯?” 动作实在亲密太过,陶枝心尖发颤,忍不住想逃:“我我还是睡一边去。” “上哪儿睡去,”程漆止住她,扯过最后那件干了的外袍,盖在她身上,“你真要睡地上一宿,明早上看你起不起得来,身上都得青了。”说完,顺着宽大的袖口摸上她胳膊肘,揉搓两下,“这细皮嫩肉的。” 他一动,陶枝就挣扎,程漆只好规矩搂住她,低骂一声:“还闹?再闹给你扔出去。” 陶枝没辙了,终于软下来,委委屈屈地窝他怀里,“臭流氓。” “你不许闹我。” “不闹,”程漆噙着丝笑意,嘴唇无意似的碰碰她发顶,在耳边轻声哄,“不是困了?睡吧,我在这儿。” 他声音的确让人安心,陶枝撇撇嘴,头靠他结实胸膛上,慢慢阖上了眼。 不出一会儿,她呼吸就绵长起来。程漆抱着人,低头一看,见她一排眼睫鸦羽似的,乖巧垂下。眼皮上淡青色血管,看着极薄。睡相特别好,不乱动不出声,只轻轻地呼吸着。 程漆看了好半天,怎么看怎么好看。便低头亲在她薄薄的眼皮上,感觉到她睫毛轻颤,扫着他下巴。 他退开点,看她依然睡得安稳,就又亲上去,细碎的吻不停落下,自眉心到鼻尖,一连串。 最后停在她唇边,程漆停下来,呼出口滚烫灼热的气,但到底是退开了,在她滑腻的脸颊上亲一口。 “留着”他低声,“爷得在你清醒的时候亲。” — 第二日,暴雨消歇,是个晴天。 陶枝养足了精神,换上晾干了的衣服,收拾好东西,让程漆带着出了那个山洞。在洞里闷了一晚上,一出来,陶枝就伸了伸懒腰,在山坡间活动筋骨。 程漆站在另一边,手臂上落下一只信鸽。他面色淡淡,解开它腿上绑的纸条,拆开看了。 片刻后程漆手腕一翻,那纸条就消失不见,信鸽也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陶枝——”程漆叫她一声,“走了。” “哦——”陶枝应声,嗓音清亮,小跑到他面前,笑容明媚,“走呀!” 返程如来时,马车与马交替着,一路顺利,四日后便抵达临西城。程漆在这里有朋友,陶枝被他带着去见过,叫梁萧,是个挺和气的男子。 三人坐下一起吃了顿饭。两个大男人,酒很快就被喝空了,程漆手搭在陶枝肩上,捏捏她耳垂:“去,叫下店小二。” “哦。”陶枝乖顺点点头,用帕子擦了嘴,才出去。 人被支走了,梁萧就笑:“这是嫂子?” 程漆笑一下,敲敲桌面:“即将是。” “哥,恭喜,真的。”上次见程漆待她,梁萧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世人皆道北楼楼主面容丑陋,一身奇毒,却不知他也只是个会把姑娘放心上疼的普通男人。 他这句话真心实意,因为有着相同的来路,才更加理解对方对平凡幸福的渴望。 程漆点点头,知道和他无需多言,“事儿都妥了?” “本就一直叫人看着的,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程漆“唔”一声。 梁萧夹了颗花生米在嘴里,但因为没有酒,总是差些滋味。他放下筷子,眼里浮出忧色:“哥,你替那位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才换来这几年安稳,有阿婆,还有弟弟我总在想,现在有了嫂子,他还能容下吗?” 程漆垂下眼,黑亮的瞳孔里划过一丝厉色,如尖锐刀锋上的冷光。 陶枝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两人默契地噤了声。过片刻,女子掀帘走进来,把酒壶轻轻放桌上,“酒来了。” 程漆把她软嫩掌心攥进手中,低声道:“想断刃,也得看看会不会划伤自己。” 陶枝不明所以,转头看他。 唯有梁萧听明白,一时间觉得惊心动魄。 — “大人,方才来的信儿,贵川郡守已被押回京城了。” “哦?”苏酒自案后抬起头,笑容玩味,“这么说,程漆回来了?” 他撂下笔,案上正摆着一封墨痕还新的举荐书,所举荐之人皆是近两年的新贵,补的正是近来罢免贪官空出来的缺儿。 “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苏酒:“说。” “北楼楼主家中多了一名女子,前些日子出了远门,这才回来。” “女子?”苏酒立刻扬起眉,“是亲族?” “似乎是对门的邻居。” “邻居?”苏酒沉吟片刻,扬眉笑了,“若是寻常邻居,程漆怎会放她进门住——当年我为了进阿婆家,可是费了好一番心思呢。” 他捻了捻指尖,脸上笑得意味深长:“是时候去见见故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谢礼 32 秋风一日赛一日的冷, 酒馆里棉帘子一放, 才能聚起热乎气儿。宋鸣鹤和朋友坐在一楼对饮, 桌上已摆了几个空瓶。都是生意上来往的朋友, 算不上多好, 坐在一起喝酒闲扯的关系。 宋鸣鹤索然无味地听着他们胡侃,俊朗眉目间始终凝着不快, 显得有些阴郁。 便有人笑着打趣他, 问宋老板这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宋鸣鹤和他们不一样,最明显的不一样是他长得好。原来大家都盘不起铺面支摊时,宋鸣鹤一来, 他们全都没生意。其次,人家宋老板娶的娇妻可是官老爷的嫡女大小姐,却甘心下嫁于他一介商贾, 这得是多大魅力? 宋鸣鹤娶了廖清欢后, 确是意气风发了好一阵子。可近来,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他越来越感觉不得劲, 心底总有个地方空空的。 问的人没得到回答, 自讨个没趣, 撇了撇嘴,自顾换了个话题。 “听说了吗, 人家陶掌柜的可回来了!” “这么快!得, 这下生意又没得做喽——” “可不是, 过阵儿再做出个什么玫瑰粉牡丹粉的, 咱们这生意就彻底甭做了!” 宋鸣鹤听见那个名字,回过神,看着酒桌上人人都在谈论,这才惊觉陶枝竟已有这样大的名气。 男人间的话题,聊着聊着便不免有些变味儿,有人咳嗽一声,问:“说了半天,你们有人见过陶掌柜吗?” “我见过,”有人应声,“长得可美。” “我也说是,原以为得是个脸上生麻的婆子,结果那日一见,竟是个大美人。”说完啧啧称奇。 就有人叹道:“虽说恨她抢了咱的生意,但咱得公平说一句,人陶掌柜是个有本事的,人又生得好,真不知是谁有福气,能娶这样的女人回家” “是啊是啊” 宋鸣鹤僵坐在远处,心间蓦地泛开一片苦涩。 他有。 他曾有这个福气,却被他亲手弄丢了。 魂不守舍地喝了顿酒,回到雅居里坐着,没过一会儿,从店外急匆匆跑进来个人。 是另家与他相熟的店掌柜,姓李。进了店,手往柜台一撑,“小宋,你作坊最近接木工活儿吗?” “接,”宋鸣鹤给他倒杯水,“怎么?” “陶掌柜,知道吧?”李掌柜接过水咕嘟咕嘟喝尽,抹一把嘴,“她新做的香粉找我给做盒子来着” 宋鸣鹤听出他来意,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好事啊,现在陶掌柜名气这么响,正好能沾沾光。” “是好事啊!”李掌柜满脸遗憾,“但我家里刚来了信,说我娘病倒了,我必须得回去看一眼这不没辙了,只好来问问你,能做不?这可是大好事,陶掌柜开的价很厚道,先紧着来问你的!” 宋鸣鹤心下一喜,面上先担忧地问过李掌柜母亲的情况,然后才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李哥,您就放心去,这事儿交给我就好。” “成,那就这么定,陶掌柜的总共要两百只,过会儿我让伙计把打的样给你送来——我是信得过你才转给你,可别给搞砸了啊!” 宋鸣鹤笑得真诚:“李哥放心。” — 陶枝打从回京以后,一门心思扑在了改良芙蓉粉上。光是打理带回来的石斛就用了好几日,天天不是闷在屋里就是闷在作坊里,程漆来抓过她好几次,想带她出去走走透透气,结果都没成,最后气得脸黑了好几天。 陶枝是真的忙,看了各种书籍,花了无数心思,力求赶在冬天第一场雪来临之前,把改良版芙蓉粉推出来。 “这三种质地的,分别和一样多的芙蓉粉勾兑,晾晒时间保持一致,不要见风,”陶枝站在香居后院里,在一边指挥着陈文隽动手,抬眼看了看天色,“下午日头不错,晾足两个时辰看看——你做着,我去前屋。” 陈文隽兴致勃勃,兴奋地搓着手:“师父你去吧,这个就交给我!” 陶枝笑一下,把拢上去的袖子放下来,细致地弄平整,小步去前屋照看生意。到现在仍然每天有人来店里问下一批货什么时候出,问得多了,陶枝觉得不好意思,在客人走时就会送他们一些自己新做的小东西。有时是一小罐颜色独特的面脂,有时是一小瓶芬芳的香露。 爱美的姑娘们总有无尽的话题可聊,陶枝愿意和她们呆在一块儿,总能获得不少灵感。 不料这一日刚走到香居店里,打眼却见着宋鸣鹤坐在床边的圈椅上,看样子似乎已经等了一会儿。 见她出来,宋鸣鹤温柔地笑一下:“怎么生意也不看,不怕别人进来偷拿?” 陶枝眉一蹙。 如今日子太顺遂安稳,每日里一门心思扑在香粉上,回了家就是被程漆缠着闹。她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如今看着他如从前一样的俊朗眉目,一时只觉得陌生。 那些曾经激烈的爱憎,受过的伤痛,竟然都模糊起来,如细碎沙尘,一点点被风吹走。 时间是良药,阿婆c弟弟是,程漆也是。 不知不觉间疗愈了她。 陶枝心态就平和了,展开眉心,不咸不淡地问:“宋老板有什么事?” 宋鸣鹤看出她神情一片坦然,仿佛两人曾共同拥有的昨日都已经烟消云散,心里顿时有些发慌。他定定神,压低声音,显得有些落寞:“枝枝,你别这么看我,我只是来和你商定一下你要的模子。” 陶枝一怔。李掌柜家中有事她是知道的,也说好了把这单生意转让给他信得过的小兄弟,只是没想到他口中重情义又诚心的兄弟竟然是宋鸣鹤?! 宋鸣鹤看她神情,苦笑一下:“枝枝,你不会因为是我就不要了吧?” 他这样一说,倒显得陶枝放不下似的。陶枝吸了口气,淡笑:“怎么会呢,这事便有劳宋老板了。” 宋鸣鹤神色温柔,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嗯,我一定尽我所能。” 好容易送走了宋鸣鹤,陶枝坐在柜台后,低垂了头,心里略感烦躁。 她太熟悉宋鸣鹤这个态度,当他愿意的时候,他可以温柔得滴水不漏,润物细无声地走进别人心里。当年还是个闺阁少女的她,非常吃他这一套。 可如今,数年过去,早已物是人非,他再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眼神对她,陶枝非但没有一丝心动,反而觉得无比厌恶。 她垂着眼,脑中不自觉地浮出程漆的脸。 他和宋鸣鹤完全是不一样的人。程漆从不伪装自己,不熟悉的人甚至会不敢靠近他,因为他总冷着张脸,看人甚至懒得全睁开眼睛。 可他也温柔。 温柔得不经意,需要人仔细去看,才会发现他眼神里的光c唇角的笑,都含着柔软的意味 她还没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拿程漆和宋鸣鹤比有哪里不妥,桌面就被人敲响了。她闭了闭眼,以为是宋鸣鹤去而复返,有些不耐地抬起头:“还有什么——” 可眼前并不是宋鸣鹤,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那人皮肤很白,浓眉大眼,长得乖顺和气。先抬头打量了一圈店里陈设,然后视线才落到陶枝脸上,讨喜地一笑:“是陶枝陶掌柜吗?久仰大名。” 陶枝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隐约觉得眼前这个和气的男子并不像他表面上表现的那样,心里暗自打起小心,“不敢当,公子是?” 那人弯起眼睛,唇边露出颗虎牙。 “鄙姓苏。” — 程漆从宫里往外走,步子很大,衣摆卷着冷冽的寒风。 梁萧也沉默着跟在他身后,两人一直走出宫外,到了隐蔽小道上,梁萧才低声道:“楼主,这运河” 程漆沉吟着,摆摆手:“他们朝臣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我们管了?” 梁萧叹口气,到底道:“是。” 在秋天的末尾,声势浩大的贪官案也终于迎来尾声,一大片老臣被拉下水,这其中处处可见北楼的身影。与此同时,在南阁的举荐下,大批新贵填上空缺,朝中顿时气象一变。 而从贪官污吏家中抄出的银钱一概冲入国库,这是笔巨大的数目,光贵川郡守家里就搜出万两家财。如此一来,国库前所未有地充盈,隆宣帝便动了心思,要挖一条南北沟通的大运河。 此事一提,很快在朝堂掀起波浪。新贵纷纷支持,说这是千秋万代之功,老臣却忧心忡忡,恐劳民伤财国库亏空,吵得不可开交。 程漆想了一会儿,便抛到脑后。 这本不是他们分内之事,即便想破天,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与此相比,他更关心的是,陶枝那个破玩意儿什么时候能做好。 打从回京,这都十天过去了,天天窝在自己房里,连句完整话都说不上。扯着她待一会儿就急着回去继续捣鼓,恨得程漆牙根儿痒痒。 他决定,今日再不好好跟他待会儿,他就直接把人扛自己屋里。 怀着这样的心思回了家,程漆先到隔壁屋里看了一眼,人不在,又去小厨房晃一圈,只有阿婆在煮粥,见了他摆摆手:“去叫阿枝吃饭来。” 程漆应一声,捏着护腕的系绳,晃去对面。如今白昼日短,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他走到院门口,刚要开门,门轴就吱呀一声打开,从里冲出道带着风的身影。 陶枝兴冲冲地跑出来,根本刹不住步子,就被程漆接了个满怀。 “做成了!” 程漆自觉环上她的细腰,手下悄悄用力一带,她整个人就不得不贴上来。那股清远的草木香顿时溢满鼻息间,还混着芙蓉花的芳香,程漆把头低下,在她发间深吸一口,勾唇笑:“弄好了?” 陶枝高兴地点头:“做成了,最后压进模子就好了!” 说完,她往程漆胸口一推,兴冲冲地想去告诉阿婆。 她一跑,程漆就伸长了胳膊,从她背后把人搂回来,成了个后抱的姿势。他压低头,唇角似有若无地划过她耳际,压低声音:“是不是得感谢爷不辞辛苦带你去采石斛?” 陶枝耳朵有些痒,不自觉地缩缩脖子,耳尖微红:“是啦” “所以呢?”程漆不放过她,偏喜欢看她羞怯的样子。头枕在她单薄肩上,一手环腰,一手揉她下巴,“怎么谢我啊?” 程漆说的不错,这改良的芙蓉粉能成,他采回的那把金钗石斛发挥了好大作用,陶枝是真的感谢的。 于是她半回过头,眼神澄澈,声音软软:“那你说怎么谢吧。” 程漆听得心痒,心头转过一万种谢礼,眸色渐渐变深。 对面院里阿婆高声叫着他们俩的名字,程漆只好摸摸她发顶,“晚上去你屋告诉你。” 陶枝瞪大眼睛:“为什么要来我屋?” 程漆眯眼笑了:“因为爷乐意。” — 吃过饭,程实回了自己屋里,阿婆很早睡下。陶枝回了自己屋中,想着程漆说的待会儿要来,心头有些惴惴。 谢是要正经写谢。陶枝原本就想着,冬日来了,她手上还有闲钱,要给阿婆程实添几件冬衣,再给家里换几张舒服暖和的褥子。 要送程漆什么呢? 上次那个护腕已经花空了她的心思。不过倒是看程漆一直带着的,陶枝不由地笑一下,不知怎么心里有些开心。 夜色愈发地深。 阿婆主屋的灯熄了,程实屋里也传来小小的呼噜声,一切静谧之中,她听见隔壁的门栓转动一声,接着是男子的脚步声。 程漆高大的身影从窗户纸上一闪而过,陶枝捏了捏裙边,竟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到门口,程漆想了想,虽然有心直接推门而入,但到底还是敲了门。 “听见我脚步声还不主动过来开” 陶枝小小地哼一声,从床边站起来,一步步挪过去,低着头给他开了门,“你有什么话非等这会儿,人家都睡了” 门一开,程漆就从门缝挤了进来,然后手背在身后把门一带,关上了。 房间狭小,空间封闭,陶枝咬咬嘴唇,抬头看他:“说吧。” 程漆进她屋自在得很,大摇大摆往她的床上一做,朝她抬抬下巴,“过来。” 陶枝不情不愿地走过去,鞋跟碰了碰:“你快说呀。” 程漆薄唇一勾,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恨不能直接把人揉进怀里。他咳一声,说出之前想好的词,“先给爷捏个肩看看诚意。” 陶枝瞪眼:“你又使唤我?” 程漆拉着她胳膊往床上带,“看看,这就是没诚意,个小白眼儿狼” 陶枝气哼哼,脱了鞋上床,跪在他身后,“行,就给你看看诚意,捏完了你快回去睡觉。” 说完,她小手搭上程漆的肩膀,还在嘀咕:“我这点力气,给你捏又要说我不出力” 程漆哼笑一声,心说还挺懂我。 虽然没什么劲儿,但陶枝还是认真给他捏的。双臂端着,身子往前倾,用力捏一下:“行吗?” 她一往前,程漆就顺势往后一靠,恬不知耻地把头枕在她肩上,仰着脸看她笑。 黑沉瞳孔里映着微光,亮得惊人。陶枝一眼撞见,心尖竟微微一抖。 但他明显是在闹,陶枝耸耸肩膀,头不自觉地一低,“你这样我怎么” 程漆眼里带坏,在她低头的瞬间腰一挺,把自己的脸送了上去。陶枝猝不及防,唇便擦过了他的脸颊。 有片刻陶枝都是愣的。 程漆却笑得坏:“你亲我了。” 陶枝还愣着:“我c我没” 程漆不待她反应,伸出手勾住她脖颈,往下一压,自己贴上去,在她嘴角结实亲了一口。 “爷也送你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心跳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宋鸣鹤微微一顿。从二人成亲以来, 他总感觉廖清欢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无论他做什么,她总要问得清清楚楚, 这种不依不饶的感觉让人有些烦躁。 但到底是一夜/欢/好后,心中温情尚在, 宋鸣鹤俯身吻了吻她的脸:“有事要商量,布行的刘老板,你知道的。” 廖清欢被他吻得面色潮红,软成一滩水,明眸中满是眷恋深情:“那c那你早些回来,我晚上给你煲汤” 宋鸣鹤眉心不易察觉地一折, 但掩盖得很好, 他温柔笑笑:“好。” 收拾好出门时,天才刚刚透亮, 其实本不必这么早走,只是他莫名不太愿意在家呆着。坐马车过几条街,进了刘氏布行, 旧友朝他一招手,神秘兮兮道:“听说了吗?” 宋鸣鹤问:“什么?” 刘老板压低声音:“南阳倒了!上头那位派的可是楼主, 听说昨夜归京了!我行里的伙计昨天起夜看见的, 一大群人在屋檐上飞, 连声音都没有, 吓死个人!” 宋鸣鹤一挑眉, 想的却是别的事:“南阳王拥兵自重已久, 如此一来,南方的蚕丝c香料线路应会顺畅不少” 刘老板拍拍他:“是这个理,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宋鸣鹤点点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布行的生意也开始了,伙开始在门口吆喝。今天是开集的日子,刘老板的布行就开在集市道旁,不一会儿店面里就来了些客人。 宋鸣鹤听着刘老板口若悬河,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冒出个想法:他之前听小厮说,陶枝现在卖花为生 她今天会来吗? — 陶枝没想到程漆一走走了半个月,阿婆虽嘴上不说,但其实每天都很担心。昨夜陶枝留下来陪她,阿婆一整夜没睡踏实,早上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恰好金丝桃开好了,陶枝说什么也不让她去集市,叫程实看好阿婆卧床休息,自己裁了花,放到盛水的桶里,打算去集市买。 自打上回那顿饭后,郭玲时不时过来找陶枝玩儿,连带着和程实也相熟不少。程实每天冒着粉色泡泡,对陶枝的态度也从不待见变成讨好。 “别跑来跑去的,让阿婆好好睡一觉。床头的水凉了就换杯新的,知道不?” 程实点点头,小声嘀咕:“你不在时我就这样干” 陶枝在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提着花桶出门了。 金丝桃是种很精致的花儿,明艳金黄的花瓣托着金丝状的纤细花蕊,有种脆弱又动人的美。陶枝很喜欢这种花,裁枝运送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到了集市,已经人山人海,往常阿婆坐惯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陶枝四顾寻找空地。手上的桶盛了水,很沉,她左右手来回换了几次,忽然一轻。 一转头,见是一个常来买花的客人,陶枝感激地笑笑:“谢谢唐公子。” 唐闵看着她,白皙俊秀的脸微红,低声道:“我来回走了两趟,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陶枝瞳孔清澈,笑着把散乱的发拢回耳后:“来的,今日金丝桃开得正好,不知唐公子喜不喜欢这花儿。”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唐闵却看呆了。女子抬手时,袖间有种浅淡的香,闻着十分舒服,就像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新又灵动,如叮咚山泉一般,能淌进人心里。 唐闵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道:“是‘陶’花?我喜欢” 陶枝便就笑笑:“那劳烦公子替我寻个空地?摊子摆开才好挑花。” 唐闵这才回过神,连忙道:“哦对c对!这就找” 他连忙提着桶向前走几步,赶在一个捏糖人的大伯之前,把一个空位置占上,冲陶枝摇手:“陶姑娘,这里!” 陶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唐闵一走,她才看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 宋鸣鹤正眉头紧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陶枝和他沉默对视片刻,忽然失笑。她还奇怪为什么看唐闵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现在蓦然对上宋鸣鹤,便忽然了悟。 年轻,俊秀,易羞,清瘦,再加上一身书卷气——可不就是年轻时的宋鸣鹤? 她少女时曾对这样的他一见倾心,如今隔着人流,看见宋鸣鹤那张依然英俊的面孔,内心已是毫无波动。 陶枝摇了摇头,当没看见他,转身径直走向唐闵。 “多谢公子了。” 她把摊布铺开,自己抱膝坐下,仰头笑笑:“公子挑吧。” 唐闵看了宋鸣鹤好几眼,压下了心中疑惑,一撩衣摆蹲下身来,和陶枝平视:“都挺好的。” 宋鸣鹤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他看陶枝和那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竟不见一分被休的落魄困苦,反而越发娇艳,怪不得招人。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地捏紧了,转头去看那个厚皮脸的男人,眼睛一眯,忽然发现了端倪。 那个男人,和年轻时的自己,很像。 这念头一起,他心中莫名的郁气忽地一散,接着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还是没放下吗?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多么无所谓,其实都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悲伤罢了。 这边陶枝想了想,好脾气地笑笑:“那我就自作主张,给公子挑了?” 唐闵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我看姑娘每次都是卖完就收,唐某若是把这金丝桃全包了,不知姑娘能否赏光和在下吃一” ——“陶枝。” 唐闵话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来。 唐闵一抬头,见高大的男子背着光,面色模糊不清,但隐约有种敌意。 “这花我都包了。” 陶枝坐着不动,唐闵不乐意了,从地上站起来,发现两人身量差不多,基本平视。 “你是谁啊?有没有规矩,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宋鸣鹤看着眼前这连身形都肖似自己的男子,心中异样难言的感觉更甚,觉得他提起“先来后到”简直可笑。若论早,还有谁比他更早拥有过陶枝? “我?”宋鸣鹤整了整衣袖,嘴角一勾:“我是她前夫。” 陶枝的脸色顿时冷下来。 — 程漆从武馆走出来时,头发还没来得及干透。 半个多月没回家,若是再不赶紧回去,恐怕阿婆就要打死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他走出去几步,转念一想,今日阿婆应在集上卖花,直接去集上接她不是更好。于是脚步一转,往集市而去。 说不定陶枝那傻女人也在。 程漆抛着手中的摆件,唇角微勾,心想:上回帮了她忙,好像还没来得及讨谢? 越往街口,人声越盛。程漆挤入人流中,走了几步,忽地挑了挑眉。 陶枝一身白衣,走得飞快,微风拂起鬓发,面如桃花。有一瞬间,竟像个仙子。 他不知怎么脚步一顿,正想叫住她,却猛地听见别人喊她名字。 “枝枝!” 程漆顺着看过去,看见了跟在后边的宋鸣鹤。 他扬了扬下巴,舌尖舔舐过牙齿,收回脚,良久后“呵”了一声。 “七哥。” 梁萧见程漆走进“逢春馆”,笑着迎了上来。 他也是一身利落打扮,中等身材,长相很普通,爱笑。凑过来对程漆道:“吃了?” “嗯,”程漆心情不错,点点头往校场里看,“怎么样?” 馆里新招来了一批徒弟,功夫参差不齐,现在一排排扎着马步,师父穿梭期间挨个板正。 梁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压低了些声音:“不开口。” 程漆半眯了眼,眉目间缓缓淌出一丝煞气:“——呵。” 然后他正了正护腕,转身向内院里走。 梁萧能感觉到,在提及那边的一瞬间,程漆身上原本平静闲淡的气息就变了,那股他们都熟悉的冰冷浮上来,他便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让人畏惧,连自己都害怕的存在。 梁萧叹了口气,低头跟上程漆高大的背影。道旁,程漆所过之处,草叶像是承受不住似的,慢慢打了卷,蜷缩在一起。 — 院子里的花原来不只是用来看的,阿婆在家闲不住,花开好了,她会采下来拿到集市上卖。如今凤仙看得正烈,浇过了水,红彤彤的好看。 另一角还有块空的花圃,陶枝瞧了瞧,问阿婆:“那边也要种上吗?” “要种,”阿婆拿着花剪,抬头一笑,“阿枝有喜欢的花儿吗?” 陶枝弯弯唇,嘴边露出个小涡,“阿婆喜不喜欢芙蓉花?” “咱这儿栽不了水芙蓉,木芙蓉倒是能种,”阿婆看她站在那儿也像朵花似的,心里高兴,“阿枝喜欢,明天叫阿七买些花苗回来。” 鲜种的花,做出来的花露会更鲜更纯,到时候芙蓉粉的品质也会跟着上升。陶枝心中喜悦,走过去蹲在花圃边拿起另把花剪,“阿婆我帮你呀。” “你小心别脏了裙子,”相熟之后,阿婆也不再跟她客气,“过来点,阿婆教你怎么剪” 拿去集市的凤仙卖得极好,虽然家里并不缺那几个钱,但阿婆挣得高兴,拉着陶枝的手直说:“还是得带个姑娘来,我老婆子坐在这儿都没人过来,你看这一下午人多的” 倒是实话。 往常一天都不一定能卖光的花,今日带了陶枝来,还不到黄昏就卖了个干净。 她脸上总是笑吟吟的,五官又漂亮,在庸庸碌碌来来往往的众人之间,自带一股清雅。明明是一身粗布裙子,坐在简陋的花摊前,却莫名有种大家闺秀的出尘。 送走了那个包下剩下所有凤仙的公子哥,陶枝一回头,对上阿婆揶揄的眼神。 “刚才那小哥,”阿婆笑眯着眼,没了牙齿的上下嘴唇抿一下,“模样好的咧!” 是挺好,从前陶枝也喜欢这样俊秀白皙的公子哥,好像害羞似的,说话会脸红。但如今陶枝不再对这样的男人有兴趣,皮囊生得再如何好,也不知真心如何,倒不如找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一辈子也熨帖。 陶枝低下头笑笑:“好是好” 阿婆在笑,她就收拾了摆摊的垫布。余光里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鸳鸯绣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呀,陶枝?” 陶枝听出是谁,不动声色地把垫布收拾好,揣进阿婆的篮子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 廖清欢在家无聊,宋鸣鹤也没时间陪她,她只好带着丫鬟出门逛街买东西,没想到一眼就瞧见陶枝当街卖花。 她身上穿着蝉丝的裙子,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钗子,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丫鬟小厮,而对方清汤寡水,身边只有个老太婆,调换人生的落差实在太鲜明,她脑子一热就走到了花摊。 可眼下陶枝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眼中微微的警告之意却让她立刻回过神。 只要陶枝动动手,她随时都有可能死! 廖清欢抚了下耳边碎发,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假笑道:“还真是你。” 阿婆看看她,看看陶枝,约莫明白过来什么,伸手拉住了陶枝的手。 陶枝偏头朝她笑笑,回握住阿婆的手,仰头对廖清欢道:“是我,看完了?” 廖清欢面色一僵,还是生出些不甘,便道:“若是钱不够用可以跟我说,左右是要补偿你的。” 陶枝轻笑着,抬了下左手,廖清欢瞳孔骤缩,立刻向后连退几步,撞得如翠摔倒在地上。 而陶枝只是轻轻地挽了下碎发,笑容云淡风轻:“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周围已经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认出她们,知道一点内幕,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看情形果真是廖大小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在原配面前被逼得这样失态。 廖清欢丢了大人,连忙遮住脸,甩下如翠怒气冲冲地走了。 陶枝拎起篮子,扶着阿婆站起来:“咱们也回家。” “不回,”阿婆拉住她的手,满脸褶皱间生出怒气,“阿婆带你吃好的去。” “嗯?” “走,去东街吃合意饼,”阿婆拉着她的手,气冲冲走在前头,“多上点肉,可别像那个死丫头,瘦得像根杆子!” 陶枝愣了愣,看着阿婆小小的背影,眼圈顿时一热。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怒气烟消云散,她快走两步,搂住阿婆的手臂,头歪到她肩膀:“好,阿婆带我吃。” —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 阿婆待她真的好,白日里两人闲聊,侍弄花草,教她从最简单的炒鸡蛋做起。到集市卖花回来,阿婆总要带着她寻摸些点心吃食,俩人偷偷在外边吃完,不告诉家里那两个混球小子。 混球小子,是真的浑。 程漆大概就是上天派下来磨炼她脾气的。自打陶枝上阿婆家吃饭以来,程漆使唤她简直使唤上了瘾。 这天阿婆有事出门,程漆也不去武馆,点名让她把脏衣服洗了。 后院有口井,省去了到河边洗衣的麻烦。陶枝费尽全力打了水,掌心被粗绳磨得生疼,来回几趟,摇摇晃晃地接满两盆水。 在院子里摆好了盆,脏衣服c皂角c搓板都准备好,陶枝卷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拿一件阿婆的小褂投进清水里。 程漆靠在自己屋的门上,揪了朵花,在手里拔花瓣玩儿,似乎是在等什么,又像是监督她。 陶枝当没看见,把小褂投了又拿起来,拿起来又投进去,半天没找到怎么下手。 “你这涮菜呢?”程漆捻着花瓣,语调轻慢,“照你这洗法,过年估计能晾上衣服。” 陶枝板着脸,用力把衣服沉进水里,溅起几朵水花。 “跟你说话呢,”程漆直起身,几步走到她对面,蹲在盆前和她平视,“听不见?” 陶枝抓起一把皂角粉,一股脑洒在衣服上,不言不语地揉搓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吃醋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这下他的气息都扫在脸上, 带着他身上独特的c好闻的味道。陶枝垂下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 像带了钩子, 软软的尖儿。 程漆觉得自己像是被挠了一下,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原本觉得先低头服软的没面子也烟消云散了。 他伸手, 在她眉心轻点一下, 指尖感触到她的温热滑腻, 声音不自觉低下来:“消气了没?” 陶枝低着头,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程漆还真来认错了。 然后她敛去笑, 平静地抬起头望他:“你哪儿做错了?” 程漆“嘶”的一声, 心说这女人还挺会顺杆儿爬,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乖乖道:“说话难听。” 陶枝强忍着笑意:“下回还这样不?” “嘿, 你还——”程漆忍不住, 一抬眼, 却看见她已是满脸笑容,眸中的那湾水晃出点点光芒。 他手指动了动,作势要捏她脸, 陶枝笑着躲开。 “胆子肥了,玩儿我是不是?”程漆按着她肩膀不让跑。 “我错了”陶枝喘着气求饶,挣了他, 转身往院里走, 回头笑:“晚上给你做炖牛筋。” 程漆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 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 还有她身上的香味。 “这都什么姑娘”程漆“啧”一声,理着袖子往小厨房走,“牛筋不许放蒜。” — 廖清欢亲手摔了那瓶芙蓉粉,只好换回了从前用的铅粉。但因为皮肤被温和的芙蓉粉娇养得太好,再一敷上铅粉,她顿时感觉面上一阵刺痛,急急忙忙擦掉一看,脸上竟红了一片,还有零星小点。 她摸着自己脸,眼神越来越阴沉。 今天是芙蓉粉头一回批量出售,京中的贵女们早就翘首以盼,此时全都去香居抢货了。 廖清欢想象着陶枝赚得盆满钵满c喜笑颜开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她要让陶枝做不下去! 吊胃口吊了这么久,第二批芙蓉粉一摆在店里,立刻被疯抢一空。陶枝站在店里,看着人来人往和外边的长队,说不骄傲是假的。 陈文隽眼底两坨青黑,担忧地小声问陶枝:“陶姑娘,作坊产的这一批比不上你最初手制的那十几罐,若是有人不满意怎么办?” 陶枝知道,上一世名动京城最后位列贡品的芙蓉粉,也不过是这样的品质。她的本意也只是不伤及皮肤,润肤本来就不应是香粉的职能。 陶枝摩拳擦掌,她知道自己有凌驾于当世所有同行的优势,那就是她知道接下来哪种妆品会流行,所以她永远能够走在所有人前面。 正想着,铺面外忽然一阵喧闹,店伙计跑出去看,陶枝接过打包的活儿,眼睛往外看着。 “我的脸被伤了!就是用了这芙蓉粉!大家可都留心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比铅粉更伤脸!” 陶枝一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来搅局。 店里都是年轻女子,多数是慕名而来,还没真正使用过的,一听这话,顿时犹豫了。 廖清欢趾高气昂地走进香居,捂着自己的脸:“我今天就是来讨说法的,你们打的招牌倒好,可用着不是那么回事!” 店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有好不容易攒够钱来的,悄悄贴墙往外走,还有些高门小姐,也有些动摇。门外挤满了人,全在观望。陈文隽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有些慌:“这c这怎么可能?就算不能润肤,也绝不会有害啊!” 陶枝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等廖清欢说完才笑了笑,一按陈文隽的肩膀,从柜台子后面走出来。 芙蓉粉就胜在用料,就算她脸上出了什么问题,也一定不是因为用了芙蓉粉。陶枝不把她当成麻烦,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真正把她自己的招牌打响。 廖清欢看见她脸上自信清丽的笑容,眼神更狠,干脆不顾仪态地大喊:“就是你做的对吧?你赔我吗?!” 陶枝笑着摇摇头,慢慢抬起右手:“不,我要让你知道芙蓉粉的用处。” — 皇宫,御书房。 程漆负手立于一侧,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一样。 半晌后,隆宣帝看完暗报,往案上一扔:“拔出南阳,必要带些泥出来。上次做的好,这是小事,不用你亲自出面了。” 程漆语调平平:“是。” 只要是在宫里,尤其是在皇帝身边,植于身体中那几乎已成为本能的臣服会更强烈。龙案上焚着皇帝经年不换的香,程漆知道那里边有什么,他身上那道黑线正发烫,像是在和它呼应。 隆宣帝锐利的目光扫他一眼,语气亲近:“家里都好吧?” 程漆浑身一紧,肌肉绷起,面上却还是平静的:“都好。” 隆宣帝对他了如指掌,立刻发现他的僵硬,笑了笑:“朕既允诺,这么多年可曾反悔?放心。” 程漆沉默跪下:“谢陛下。” 出了御书房,程漆长舒口气。等在一边的梁萧走上来,和他一同往宫外走。 程漆照例无话,梁萧却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七哥,你心情不错?” “嗯?”程漆瞥他一眼,神情恢复冷峻,“还行。” 硬要说,好像是还可以。没有往常从这里出来的烦闷。 原因么大概是因为家里没人跟他置气了。 路过集市时,程漆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 梁萧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忙退回来,发现他停在一个点心摊前。 “七哥,”梁萧一脸震惊,“你还吃这玩意儿?” 程漆想起昨天的炖牛筋,在梁萧的目瞪口呆中,面无表情地买了一大包豆沙丸子。 看在她主动示好的份上程漆想。 无关身份,只是一想到她曾在那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虚度了爱与青春,陶枝就觉得自己蠢得难堪。 而真正让她恼火的是这位前夫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到她面前,洋洋得意地和别人介绍自己,对于自己脚踩两条船的行径没有一丝忏悔。 她拼命用指甲掐着掌心,吐纳几次调整心情。 为宋鸣鹤生气还不如为一条狗生气,不值当,不应该。 在远处的程漆看来,她似乎情绪很激动,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程漆的眉心深深折了起来。 宋鸣鹤见她白皙滑腻的脸庞通红,浅色的眸子发亮,眼眶里聚着水光。这张脸曾经那样地迷惑过他,如今看来,似乎没有分毫变化。 他不由地软了声音:“枝枝,你你喜欢那样的?”那样像我的。 陶枝最后呼出一口气,心态已经完全平和。 “我喜欢或不喜欢,”陶枝飞快地笑一下,笑意并不到眼底,如同水平上浅浅的波纹,“与你有关?” 宋鸣鹤心口一窒,忍不住抬起手:“枝枝。” 程漆从墙上直起身。 他心里有股莫名的燥气,顺着血液一点点流窜,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儿。 程漆垂着眼,良久之后才嗤笑一声,然后不再看那边好似要旧情复燃的两个人,转身走了。 在宋鸣鹤的手即将触到她脸颊时,陶枝伸手,啪地把他打开。 她实在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默不作声地瞪他一眼,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半转过脸,似笑非笑道:“上回在街上,我又看见你夫人房里的那个丫鬟了。” 宋鸣鹤微怔,然后才反应过来。 当时陶枝要他把那个小丫鬟送走的,可是清欢说什么也要留下她,为此还和他掉了回眼泪,可怜得紧,宋鸣鹤只好就 “就是个丫鬟而已,你那么在意她做什么?” 陶枝扬起形状秀气的眉,了然地“啊”了一声,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然后便转身离去。 没有再回一次头。 — 程漆推开家门,走进院子里,阿婆正弯着腰侍弄花草。年岁大了耳朵背,程漆走到她身后了,阿婆都没反应。 “不是不让你弄吗。”程漆拿过她手里的小铲子。 阿婆一怔,然后才马上转身:“阿七回来了?” 程漆点点头,蹲下身接上她的活儿:“嗯。” 阿婆悬了好多天的心这才放下,干枯的手攥成拳捶了捶胸口,然后一巴掌扇在他头顶:“你还知道回来!” 程漆默不作声地挨下,点头认错:“阿婆,我知错了。” 阿婆用力扇了好几下,然后才喘着气摸摸他的头:“在外边吃好没有?累不累?” 程漆“嗯”一声:“都好,放心吧。” 东边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程实像一道旋风一样转出来:“哥你回来啦!” 程漆扫他一眼,凉凉道:“干嘛呢?不出来帮忙。” 程实瞪大了眼睛,肉肉的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儿:“阿婆你咋又下地啦!姐姐该骂我了!” 程漆一挑眉。 姐姐? 阿婆摆摆手:“有什么事,阿枝大惊小怪。” 程漆看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阿婆赶忙道:“没睡好觉,有点乏罢了。” 程漆一皱眉,坚决把阿婆劝回床上休息,把程实叫过来守着。 阿婆不放心地想起来:“没事的,你回来我还没做饭” 程漆一把按住她:“让陶枝做。” 陶枝回到巷子的时候,已经完全把遇到宋鸣鹤的事抛在脑后。她还是担心阿婆不好好休息,于是没进自己家门,转而去了对门。 一进院子,就听见“哟”的一声。 陶枝眼睛一亮,转头看见屋檐下抱着手臂的男人,笑道:“你回来了?” 程漆神情懒散,锋利的眼皮褶皱下压,浓黑眼睫投下阴影,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 陶枝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摸摸袖口:“见过阿婆了?她这些日子可担心。” 程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头低下,凑近她。 陶枝更莫名其妙,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你干嘛?” 程漆冷淡地吐出俩字:“做饭。” 陶枝不知道程漆怎么回事,明明走之前还帮了她,陶枝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比从前好了些,勉强能算个朋友,没想到出门一趟回来,又是这个死样子。 陶枝把锅架上,稍微用了点力气,乓的一声。 讨厌。 她背过身,抿唇不说话。 程漆靠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来回倒腾。 为了方便,她把头发全盘在了脑后,用一根素木簪别着。露出来的后颈微弯,像一段温润的玉石,在昏黄的灯下,色泽细腻。 晚饭吃得简单,陶枝勉强能应付。她心里不太痛快,决心不能在程漆面前丢人,把案板摆好,小心握了刀,切土豆。 一刀下去,程漆开口:“还不如啃呢。” 陶枝后牙磨了磨,不理他,专心慢慢切。 又切了两三块,陶枝自己觉得能吃,程漆走过来看了看,拈起一片在她眼前晃晃:“还是啃吧,我不嫌弃。” 陶枝恼了,转头瞪他:“那你来?” 两人距离一时有些近,程漆蓦地闻到股浅淡的香,心口竟痒了一下。 他“啧”一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刀,带茧的掌心蹭过她滑腻的手背,把她往旁边挤了挤:“看着。” 陶枝只是眨了下眼,然后那钝口的刀便开始了不间断的起落,那颗土豆眨眼就被片得整整齐齐,仔细看的话,每一片连厚度都一模一样。 陶枝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 程漆瞥她一眼,嘴角悄无声息地勾了勾,把刀一扔:“学着点。” 陶枝一时忘了他方才的刁难,拈起土豆片仔细查看。 程漆往后靠了靠,在狭窄空间里,清晰地看到她颈后碎发。 “哎。”他出声。 陶枝没回头:“嗯?” 程漆抱起胳膊:“你为什么被休啊?” 就像现在的廖清欢从她手中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财富,而陶枝从对方身上得到的,是这只手。 廖清欢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人色,更显得脸颊两片丹红十分突兀:“你c你是你逼我的,你不能怪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前夫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陶枝短暂地愣过后也很快回过神, 到底是活过两辈子的人了,她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尴尬就退缩。 程漆被阿婆训了一句,眉心折了折, 黑眸中闪过一丝不耐, 再次向门口看过来。 陶枝双手自然垂下,腰背挺得直,身姿窈窕。她脸上素净,唯有一双明眸格外出彩, 柳眉之下双眼皮深而长,浓密的眼睫半遮着玻璃珠一样清透的瞳孔, 带着一丝格外与众不同的淡然。 女子眸色浅浅,正合细腻到过分的皮肤, 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干净清爽,看着很舒服。 她弯起天生带笑的唇, 微一歪头, 坦然对上男人不善的目光:“需要帮忙吗?” 程漆扬了扬眉,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眼中却划过一丝兴味:“呵。” “不用不用, ”阿婆扁着嘴,把菜端上桌,挑了根筷子打在程漆头上,“你坐着就行!还有一个菜, 我叫我家小小子来给你解闷儿。” 陶枝不自觉地跟了几步:“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忙活” 阿婆挺高兴的样子, 弓着背摆了摆手。 程漆一口抿掉杯里的酒, 酒杯在桌上一磕,食指在杯沿上敲两下:“让你坐你就坐。” 话音淡淡的,但没有方才那样明显的不耐烦。好像是被阿婆那一筷子敲没的。 陶枝捏了捏指骨,应了一声,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屁股只坐了个沿儿,低头看着桌面。 这一看,她发现阿婆家里这面四仙桌竟用的是上好黄花梨木,同她从前家里用的一样。顺着木料纹理看过去,盛着一尾清蒸鲈鱼的碟子是粉青胎色,釉质上乘,色泽润透如玉。不光这一只碟子,其他盛着饭食的器具也都不是寻常百姓家用的,陶枝心中有些惊讶。 同住一条巷子,她还以为阿婆家和自己家境况差不多,眼下看来倒是出乎意料的殷实。阿婆年纪也大了,应是只有这个叫程漆的人养家,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的。 陶枝想着,悄悄朝他瞥了一眼,却发现这人正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近看此人眉眼更加出色,半睁不开的样子掩盖了他眼中过于尖刺的某些东西。浓眉,内眼角微弯,眼尾上挑,眼下一寸处还有颗小痣,若不是周身气息太沉,其实是个很勾人的长相。 陶枝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笑笑。 程漆眼神没有一丝波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语气平直:“你就是对门那个” 陶枝笑着点点头。 “被休的女人?” 陶枝笑容一顿,然后笑意扩大,下唇包住上唇,勉强维持住了友好的表情。她想不明白,怎么阿婆那样和善的一个人,能养出这么个不会说人话的? 她从小就被教导着礼节仪表,往来接触的也都是同样的人,轻声细语,话中有话,不论皮下人心如何想,面上总是一团和气的。 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直白给人难堪的人,偏偏说完还一副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对的样子。陶枝恼了一瞬,随后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没有说错。 陶枝悄悄吸气吐气,淡红唇角又扬起来:“不巧,是我。” 程漆眉尖又是一动,听出她话中隐约的不悦。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的女人,面上看是个软弱可欺的模样,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陌生人进入他的地盘,还是个麻烦的女人,这种感觉让程漆有点烦躁。 陶枝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感受不到对方滚烫的视线。 这时,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姐姐。” 陶枝抬起头,一个圆滚滚的脑袋正扒在桌边,同样圆滚滚的一双眼睛眨巴着看她。陶枝回过神,猜测这应该就是阿婆家的小小子。 她心想这孩子长得球球蛋蛋的这么可爱,应该不会和他哥一样,于是笑着招招手:“你好呀。” 圆圆的眼睛缓慢眨了两下,然后慢慢地沉到了桌沿底下,片刻后从程漆旁边钻出来,蹬着小短腿坐上凳子,老气横秋地对程漆道:“阿婆叫我看着你别欺负姐姐。” 程漆斜扫他一眼:“有吗?” 程实摇摇头:“没有。” 原来是一伙的。 陶枝抿平了唇线,心想为了肚子,她可真是完全不要面子了。 阿婆很快端着最后一道炒菜进了屋,鱼肉和小葱的香味还有米饭的甜香溢满了房间,陶枝站起来接过阿婆端的碟子,稳稳地放到桌上。 “阿婆受累了。”陶枝笑笑。 家里常年只有两个混蛋小子,大小子天天在外,小小子调皮捣蛋,阿婆其实一直想有个贴心的丫头陪着说说话。眼下陶枝也一个人过,没人相伴,人又乖巧可疼,阿婆越看越高兴。 “快,尝尝这鱼肉,昨天阿七刚拿回来的!”阿婆给她碗里添了山包一样的白饭,又分了碗筷。 程漆瞥她一眼,给程实盛了饭,然后才是自己。陶枝立刻有些坐立不安,想自己是不是不懂规矩,蹭饭还要人家给盛。 而阿婆已经一筷子上来,给她挑了鱼背上最厚的一块肉,盖着鲜绿的葱花,香味扑鼻。 程实幽怨的眼神立刻锁定了她的碗。 “快尝尝!”阿婆耷拉的眼皮底下露出期待的眼神。 陶枝怀着不安的心情尝了第一口,差点说不出话来。她抿着嘴唇,口中的肉又烫又香,混着葱香的汤汁滑进喉咙,陶枝抱着碗一脸动容地望着阿婆。 太香了,饿得拧在一起的肠胃被大力抚慰,她感动地咽下去:“好香!” 程漆扫了一眼,看她白得过分的脸上漫出一丝红晕,眼下卧蚕全勾了出来,笑容甚至有些傻气。 蠢了吧唧的。程漆嗤笑一声。 陶枝发觉自己失态,屈起食指指节蹭了蹭嘴角,不好意思地一笑。 但做饭的人并不觉得她这样不妥,自己烧的菜被人这样真心实意地喜欢,阿婆高兴得眼睛弯成弯儿,干脆把剩下的好肉也一股脑夹她碗里:“香就多吃,长长肉!” 程实的拳头攥成个肉球,往桌上一砸,满脸圆润的委屈:“阿婆,我呢!” 阿婆嘬了下嘴,也给他夹了一筷子鱼:“你平时还少吃了?” 程实戳戳鱼骨头,嘟囔:“我也想吃鱼背” 陶枝立刻递了递碗:“给弟弟吃吧。” 程漆半抬起眼,懒而冷的眼神立刻把她定住:“让你吃你就吃。” 阿婆抄起筷子又在头上一敲:“好声好气会不会!” 大约是因为被折了面子,程漆脸色更不好,一声不吭地低头吃饭。陶枝左右为难,知道自己多说多错,只好用饭堵上嘴。 甭管这顿饭气氛如何,陶枝吃得很痛快,最后被阿婆半劝半逼地喝了一整碗浓白鱼汤下肚,她捧着肚子靠在桌沿上,动不了了。 阿婆也吃得十分顺心,程漆吃饭从来都没反应,实就像头猪一样闷头拱,陶枝脸上的满足让她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满汉全席。 于是笑眯眯地摸摸陶枝的手:“喜欢这鱼?自己会做不?” 陶枝一顿,迟疑片刻,还是说了实话:“阿婆我不太会做菜。” 阿婆一怔,有些意外:“啥都不会吗?升灶煮饭总会吧?” 程漆的目光斜斜射过来,实也望着她,陶枝头一回为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感到无地自容,面上发烫:“会一点点。” “哎哟,”阿婆满脸忧心,“那你不会可怎么吃饭呀?” 程漆忽然伸长了腿,抱着手臂往后一仰,盯着她发红的耳尖,语气戏谑:“知道你为什么被休了吗?” 陶枝手指一紧,低下头。阿婆气得朝他扔了筷子:“我是这么教你和人说话的?!” “这不是实话吗,”程漆弯腰把筷子从地上捡起来,规规矩矩摆在碗上,“天天不干活,等谁伺候呢?” 阿婆拍桌子:“让你伺候了?” 程漆瞥了一眼低头不说话的陶枝,心想还挺会装可怜,不太有诚意地说:“我错了,您别气。” 阿婆气得鼻子嘴皱在一起,拉过陶枝的手安抚地捏捏:“不会也没事,阿婆管教!以后你就来我家吃饭!” 这句话掷地有声地扔出来,空气先是一静,然后程漆面色沉了下来:“天天?” 陶枝赶紧抬起头连声道:“阿婆别,我没事的!” “以后你白天来陪陪我就行,”阿婆过了气头,也不觉得后悔,“多你一张嘴的事儿,到你嫁人,阿婆管得起!” 陶枝如坐针毡,如果可以她当然愿意过来,一个人本就无聊,陪陪阿婆顺便填饱肚子,何乐而不为。但程漆这态度实在让她犯怵 程漆见阿婆认真,目光越来越暗,最后手臂一抱,点头:“来也可以。” 陶枝惊讶地看他。 程漆偏过头,削薄的唇慢慢勾起一点弧度,下巴抬了抬:“先把这碗洗了。” 虽然他颐指气使的样子让人不痛快,但就算程漆不说,陶枝肯定也要主动洗碗。于是她立刻站起身,袖子一卷露出白皙的腕子:“我来我来——” 阿婆白了程漆一眼,站起来帮着一起收:“你甭听他的” 俩人抱着碗碟出了屋,程实才嘟着嘴问:“哥,她真要来咱家吃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初雪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名头亮了, 便也有人盯上她, 想顶替陈文隽这个没用的草包, 和她合作。 那日找到她家去的那个商人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姓金,原本是在南方做妆品买卖的。这最近刚一进京,正赶上全城疯抢芙蓉粉, 便开始留心制香的人到底是谁。 陶枝不太喜欢别人直接找上门来。那金老板看着和气,但交谈下来,陶枝发现此人实在太过重利, 光是听说她把芙蓉粉压价到十两就连连摇头, 直说把方子交给他的话, 他能让价格翻十倍不止。 话谈不拢,陶枝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那金老板还挺执着,后来又拜访了好几次, 陶枝不胜其烦。 这天陶枝正在家准备着用料。按她上辈子的记忆,下一个广为流传的妆品约莫是在年后开春之时,一种颜色很独特的口脂,眼下时间尚早。 于是陶枝决定继续改良芙蓉粉。眼下入了秋, 北风越吹越大,是皮肤易干的季节,她打算加入香露调制, 即使不用她的右手, 也能达到润肤效果, 如此妆面也会维持得更好。 她正翻着相关书籍,院门忽地被叩响,问一声,又是那金老板。 陶枝先把桌上摊开的书籍c原料都收回屋子里,然后才去开门,无奈地叹口气:“金老板什么事?” “上次说的事,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金老板见她没有请自己坐坐的意思,面上也还是和气的,“您若是到我的牡丹庄来,我们必以贵客之礼相待,酬劳方面也绝不会亏待您!” 陶枝一阵头疼,这事金老板已经说了好几回,但她坚持要做自己的妆品,到了牡丹庄却成了那儿的香师,远不如在香居自由。 她实在不愿,干脆把话说死了:“我就和您明说了,芙蓉粉是我的心血所在,本就不会轻易与人分享。况且我也暂时不愿与人共事,以后还请您不要再来了。” 金老板脸色一沉,随后又换上和气的笑容,眼中精光一闪:“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陶枝摆手:“不必了。”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金老板退后一步,淡笑着拱手,笑容莫名有些意味深长,“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后悔。” 金老板走出那条窄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横肉耷拉下来,显出了原本的凶狠。 候着的伙计走上来,低声问:“掌柜的,那女的怎么说?” 金老板冷哼一声:“一个娘们儿,不识抬举。” 伙计:“那怎么办?” “怎么办?”金老板冷笑一声,眼中一片狠意,“她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把人给我盯住了!” — 皇帝金口玉言,叫他不必出面,程漆便难得清闲。 进武馆校场晃了一圈,学徒纷纷来挑战他,一炷香的功夫,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边儿上只还立着之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学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程漆一扬眉:“来练练?” 小学徒约莫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嗷”的一声就冲了过来。程漆懒洋洋地站着,在他冲到跟前的一瞬间才出了根手指,在他脑门一弹,脚下轻轻一勾,小孩儿就屁股着地摔了个结实。 人都摔懵了。 大眼睛眨巴两下,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漆:“” 这怎么还打哭了呢。 “那什么,”程漆紧了紧护腕的系绳,咳了咳,“别哭了,吃糖吗?” 小学徒呜呜地捂着脸,崩溃道:“我的好兄弟背着我和我喜欢的姑娘好上了!” 程漆:“” 还是打得轻了。 他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漫不经心道:“这兄弟,不要也罢。叫什么来着?什么虎?” “不是!”小学徒可怜巴巴地擦着眼泪,咬牙切齿:“是程实!他就这么背叛我!” “”程漆默了一瞬,“程什么玩意儿?” 小学徒平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捏着衣角:“程实说他真喜欢郭玲,唉,我能说什么!我也懂,喜欢哪是能控制的呢,一喜欢,就总想见着她,见不着就难受,想对她特别特别好,不想她和别人玩。我要是程实,我也会偷偷的” 程漆下意识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心里却让他给说愣了。 想见,总想见,见不着就难受。 他眼前忽然划过一张白净温柔的脸,淡色的眼珠,琉璃一样的透。 出了武馆,程漆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忽然就到家了。一抬头,窄窄的巷子两侧,左边是自己家,右边是陶枝家。他鞋尖一动,往右转去。 这些天陶枝又忙了起来,他推门进屋时,陶枝正趴在桌上记着什么。 为了方便,她梳了干净利落的发髻,额前一缕碎发也没有,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眼睛垂着,眼皮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程漆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指尖点在她额头上,把那颗脑袋支起来:“头都要掉了。” 陶枝顺着抬起头,眨眨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程漆这才看见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眉心一皱,把她笔一收,“别看了,吃饭去。” 陶枝也累了,乖乖让他收了笔,伸个懒腰站起来。衣服一紧,窄细的腰身便清晰可见,程漆瞥见,不自然地别开眼。 “走了,正好过去帮帮阿婆。”陶枝刚往外走两步,忽然被人扯住了袖子,往后一拉。 程漆拽着她,轻轻一旋,就把人堵在了自己和墙之间。 陶枝有点懵:“怎么了?” 四下静谧,两人呼吸轻轻交缠着,有一种无声的亲密。程漆极近地看着她,想要看明白什么似的,半天后才低声道:“你累吗?” 陶枝叹口气,僵硬的身体软下来,头靠着墙哀声道:“还行。” 她皮肤极白极腻,半侧脸时,从眉骨到鼻尖的弧度非常好看。 程漆看了一会儿,像受了蛊惑一般,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薄薄的眼皮。 陶枝隐约觉得程漆有点怪,头晃着躲他。那手指就落到了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起来。他手法不知从哪学的,按起来格外舒服,陶枝小声叹了口气,然后眼巴巴地看他:“我累。” 从程漆的角度看,她整个人笼在自己怀里,巴掌大的脸就包在自己手心底下,那感觉就像整个人都在他手里一样。 他声音不由地放轻:“嗯?” 陶枝眨眨眼:“所以捏捏肩行吗。” 程漆一怔,心想这是拿他当丫鬟使吗,手却听话地落下来,按住她瘦削的肩膀。 陶枝享受着捏肩,满足地哼哼两声,抬手拍拍他:“乖啊” 程漆看她那样儿,心里居然奇异地柔软,薄唇勾起来。 连程实这兔崽子都和别人好上了。 他这个当哥的是得抓点紧。 陈文隽举着他们各自的小碟,都快疯了:“怎c怎么会这样!明明是一样做的啊” 陶枝抿住唇,抬起左手,那股她竭力遏制的檀香并没有出现。然后她抬起右手,果然闻到了那股浅淡的草木香。 送走一头雾水的陈文隽,陶枝回了屋中,静坐在长椅上。 她平摊开左手,尝试着以情绪催动,渐渐感觉到一股热流顺着血液涌向掌心,熟悉的檀香逸散而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害怕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陶枝看了看程漆的表情, 说着无所谓, 脸上的表情却冷冷的, 她琢磨不透。 回想起来, 好像程漆已经好久没像以前那样使唤她故意气她了, 陶枝知道他逐渐接纳了自己的存在,把她当自己人。 她心里其实一直很感激,重活一世能遇上阿婆一家人,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但别人对她好, 拿她当家人,不代表她自己就能得寸进尺。 再怎么样,她也终究是个外姓女子,以后程漆若是娶亲, 人家看到家里还住着个她,该怎么想? 于是陶枝双手拉住阿婆的手, 笑着摇摇头:“还要替我收拾一间房出来, 多麻烦。幸好工期就这一阵,也不是天天开工, 这些日我午睡久一些便也熬过去了。” 程漆方才一直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锋利如刀的线条下瞳孔黑得可怕。 阿婆知她有顾虑,不好多说,又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程漆一脚。 程漆结实地挨上了, 却一声不哼, 薄唇抿成一条线。 陶枝扫他一眼, 心想程漆果然也是这样想的吧, 便张罗着分了筷子,笑着招呼:“真没事,哎呀粥都要凉了!” 阿婆还欲言又止:“可” 程漆拿起筷子,唇缝间逸出一声冷笑:“爱住不住,还求着你住?” 陶枝一呆。 阿婆又作势要打他,陶枝忙着拦,心里默默想:果然还是拒绝了好。 虽然她自己也这样想,但吃饭的时候陶枝还是有些走神,心里有些难受,又觉得自己矫情,吃完饭就匆匆回家了。 如今自己那一方小院已经被各种杂物占满了,院中一口巨大的石碾,周围是几口大缸,两个伙计看样子也是干惯了活,东西虽多,看着倒不是很乱。 这两日是在研磨蚌粉,伙计只做不问,显然是陈文隽打点过了,陶枝很满意。年轻小伙子力气大,用具也称手,虽然不如程漆那样高效,但磨出来的效果也不错。 看看时间,想着陈文隽怎么还没过来,大门忽地被人推开。木板撞上石墙,“当”的一声。 陶枝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陈文隽像团风一样刮进来,眼底挂着浓浓的青黑,神色不大好。他冲到陶枝面前,看了看四周,然后一把拉起陶枝的手进了屋。 陶枝不明所以,揉着手腕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文隽转过身,抖出之前陶枝给她的方子:“我研究了两天,这方子不对。” 陶枝一怔:“哪里不对?” “少了一味东西,”陈文隽满脸都是解不出题的焦虑,在原地转着圈,“按这上写的做,至多是不会伤及皮肤,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润肤效果。可我见过阿姐用后的脸,你做出来的芙蓉粉确实有这个功效——” 陶枝抿唇,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陈文隽手攥紧,深吸口气:“陶姑娘,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 陶枝走后,程漆半阖着眼,神情懒散。心里不爽,又不知从何而来,他静坐了一会儿,才“啧”了一声从炕上坐起。 胳膊一撑,掌心底下压到了什么,他拿起一看,是个印着芙蓉花的小罐,正是平时陶枝随身携带的芙蓉粉。 她落在这儿的? 程漆看着来气,随手往边上一扔。不料盖子被弹得翻了起来,程漆动作一顿,又闻到了之前那股他辨识不出的香。 一盏茶后,武馆后院。梁萧敲门后走进房中:“七哥,什么事?” 程漆不知在想什么,这才回过神,把那罐芙蓉粉递给他。 “让老六查查,这里边用的是什么。” — 宋鸣鹤关上雅庄的门,脸上露出一丝烦躁。 这几天客流少的出奇,新上的那一批香粉根本没卖出去多少。 更可气的是,平时半死不活的香居,这几日居然天天排起了长队,新出品的那芙蓉粉成了全城一罐难求的宝贝。 宋鸣鹤脸色郁郁,回家径直往卧房走。一推门,正看见廖清欢在对镜梳妆,手里用的赫然是那芙蓉粉。 廖清欢正惊叹于这香粉的效果,喜不自胜,没看出他脸色僵硬,笑着问:“夫君回来了?” 平日里温柔体贴的宋鸣鹤沉着脸,大步走过来,夺走她手里的芙蓉粉,问:“你也在用这个?” 廖清欢忽闪着纤长的睫毛,无辜地看着他:“是颖儿给我的” 宋鸣鹤神色几变,最后掀开盖子,蹭了一点在指尖,“这真有那么好用?” 廖清欢不明所以,娇娇弱弱地站起身,贴进他怀里,软嫩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夫君可是有烦心事?” 宋鸣鹤把人抱进怀里,压下烦躁,低头吻住她。 廖清欢很快软成一滩水,闭着眼睛沉醉其中,却没发现宋鸣鹤始终神情清醒,不知在想什么。 过两日,宋鸣鹤坐在铺面里,外边晃进一个矮小的男子。雅庄里没几个人,宋鸣鹤一抬眼见是他,直接招他过来:“查着了?” 来人一脸谄媚,知道香居和雅庄是对头,故意道:“查着了!我就说陈文隽那个木头桩子怎么能开了花,果然是找了帮手!” 宋鸣鹤一挑眉,身子前倾一点:“是谁?” 来人搓搓手,笑得像一朵开烂了的花。 宋鸣鹤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个钱袋扔给他,来人喜笑颜开地打开点了点,收好,笑容更灿烂了:“这一通可真是让我好找,但宋老板您算是找对人了,全京城就没我打听不了的人!” 宋鸣鹤眉心飞快地折了折,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是谁教陈文隽做的芙蓉粉?” “说来也稀奇,这人是个女子,还是个被休过的!”来人说得眉飞色舞,“约莫是上周,那女子进了陈文隽的店里,隔了三天他店里就开始卖芙蓉粉了,但我怎么找着这女人的呢,要怪也怪陈文隽太傻,他家作坊不知怎么的被官府封了,他居然就把作坊搬到了人家家里” 宋鸣鹤懒得再听下去,打断他:“那女子住在哪儿?” 来人摸出一张纸递给他:“都写在上边儿了。” 宋鸣鹤随意展开,视线一扫,忽然愣住了。 — 蚌粉做的差不多了,今日收工收得早,还不到阿婆家的饭点。陶枝心里一直想着陈文隽说的事,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还没走进屋里,大门忽然又被叩响了,她以为是刚走的伙计忘了什么东西,嘴里念着“来了”,去给他们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外边站着的却是她并不想见的人。 宋鸣鹤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越过她看到院子中的小作坊,半天才道:“枝枝真的是你。” 陶枝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心里纳闷这人消息竟这样快。但是她倒不急着关门了,大方地把手垂在身前,礼节性笑笑:“有事吗?” 宋鸣鹤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显得很深情似的。现在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望着陶枝,轻声道:“枝枝,我们谈谈。” 出了宫城,钻进一片寒窑间错综复杂的小路,有程漆熟悉的捷径。 他走得很快,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快得如一片鬼影。就像是为了逃离身后的皇宫,逃离那座恢弘的c吃人的怪物。 今天是最后期限,明天就要动刑了。那人还淡笑着问他技艺可曾生疏,他是怎么回答的? 怎会呢?那些血腥的c残忍的c非人的技艺,早就刻进他的骨髓,变成他阴暗的一部分。 程漆越走越快,到了家的那条窄巷才停下来,一边慢走一边调整呼吸,到家门口时已恢复正常。 推开门,饭的香气从小厨房飘出来。 想起早上的事,他心里又有些不爽,眼神不自觉地找那个让他不爽的人。 程漆先晃进正房看一眼,没见着,又晃进小厨房,还是没有。他回了正房,坐在桌旁沉着脸想:又要叫才肯来? 谁多稀罕似的? 过一会儿,阿婆端着菜进来,招呼着他们吃饭。 程漆盛饭,习惯性地盛了第四碗,往门外看一眼,问:“不等?” 阿婆给他递筷子:“刚阿枝来说了声,叫我们晚上不要等。” 程漆一顿,唇抿起来:“为什么?” 阿婆叹口气,有些愤愤地把筷子往桌上一跺:“她那个前夫来了,不知道他还来干什么!真是不知羞耻。” 程漆怔了怔,然后眸色沉下来,伸手拿了筷子,低头吃饭。 程实夹了根豆角在嘴里,吧唧着问:“不是都有一会儿了?现在该走了吧。” 阿婆往外看一眼:“也是” 程漆不抬头,声音冷淡:“完事了她不会自己过来?” 阿婆不放心,转头拍拍程实:“小十去看眼,叫你姐姐吃饭。” 程实吞下豆角,抹抹嘴“哦”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身。 他刚要往外走,一直埋头吃饭的程漆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把人按了回去。 然后他自己站起来,面沉如水地转身大步往外走,“你坐着。” 这下他的气息都扫在脸上,带着他身上独特的c好闻的味道。陶枝垂下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 像带了钩子,软软的尖儿。 程漆觉得自己像是被挠了一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原本觉得先低头服软的没面子也烟消云散了。 他伸手,在她眉心轻点一下,指尖感触到她的温热滑腻,声音不自觉低下来:“消气了没?” 陶枝低着头,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程漆还真来认错了。 然后她敛去笑,平静地抬起头望他:“你哪儿做错了?” 程漆“嘶”的一声,心说这女人还挺会顺杆儿爬,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乖乖道:“说话难听。” 陶枝强忍着笑意:“下回还这样不?” “嘿,你还——”程漆忍不住,一抬眼,却看见她已是满脸笑容,眸中的那湾水晃出点点光芒。 他手指动了动,作势要捏她脸,陶枝笑着躲开。 “胆子肥了,玩儿我是不是?”程漆按着她肩膀不让跑。 “我错了”陶枝喘着气求饶,挣了他,转身往院里走,回头笑:“晚上给你做炖牛筋。” 程漆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还有她身上的香味。 “这都什么姑娘”程漆“啧”一声,理着袖子往小厨房走,“牛筋不许放蒜。” — 廖清欢亲手摔了那瓶芙蓉粉,只好换回了从前用的铅粉。但因为皮肤被温和的芙蓉粉娇养得太好,再一敷上铅粉,她顿时感觉面上一阵刺痛,急急忙忙擦掉一看,脸上竟红了一片,还有零星小点。 她摸着自己脸,眼神越来越阴沉。 今天是芙蓉粉头一回批量出售,京中的贵女们早就翘首以盼,此时全都去香居抢货了。 廖清欢想象着陶枝赚得盆满钵满c喜笑颜开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她要让陶枝做不下去! 吊胃口吊了这么久,第二批芙蓉粉一摆在店里,立刻被疯抢一空。陶枝站在店里,看着人来人往和外边的长队,说不骄傲是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坦白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廖清欢涂着丹蔻的手指在一堆瓶盖上划过, 最后旋开一瓶香粉, 取了小扑蘸上, 一点点在脸上抹开。 那香粉色泽亮白, 抹在脸上后, 和没抹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脸似乎比以前黄了,连宋鸣鹤都发现了这点。他是做这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香粉里的铅对脸有多不好, 而廖清欢几乎离不开它 廖清欢显然也发现了,她手一僵,随后加快了速度,飞快地用香粉覆盖了整张脸, 连露出的脖子上也搽上厚厚一层。 然后她才松了口气,满意地笑笑, 摸上鲜妍的口脂, 转头朝他笑:“今日这颜色好看吗?” 粉太厚,脸太白, 唇又太艳,像是要搭台唱戏的。宋鸣鹤眉梢一抽,然后才温柔笑道:“夫人怎样都好看。” 他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妻子的脸, 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个人。 穿着粗糙的布裙, 脸上不施粉黛, 皮肤却发出自然白皙的光泽, 如玉如珠。那双浅色瞳孔清澈透亮,一笑唇边就晃出小小的弧。 廖清欢信了,欢欢喜喜地转回身,又打开一罐面脂。 宋鸣鹤若有所思,或许就是因为陶枝不常用这些东西,皮肤才会那样好吧。 眼下市面上的香粉基本都是用铅粉制作,米粉粟粉的倒是对脸无害,但质感不好,用起来效果比铅粉差得远。这样根本卖不出去,渐渐地就没有作坊生产了。 有什么粉既能达到铅粉的效果,又能有益于皮肤吗? 宋鸣鹤蹙着眉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脑中空空如也,便就作罢。 算了,那种东西怎么会有?若有,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 芙蓉花是新鲜的,陶枝抓紧时间开始制作花露。一口铜锅架起来,烧起滚水蒸煮,期间糊了两次锅,但因为鲜花充足,最后一次总算煮出了一小盆的量。 然后便是同样的一遍又一遍的萃取c蒸馏,直到花露没有一丝杂质,晶莹剔透。 最后的成品只有一碗的量,花香极为清新自然,陶枝深深地吸一口,觉得比她上辈子做的还要好。 花露一点一点倒入静置了几天的蚌粉里,陶枝怀里抱着器皿不停地搅拌,直至均匀。 最后淡粉色的粉浆倒入芙蓉花的模子里,总共三只,陶枝做的小心翼翼。耐心刮掉每一点溢出的粉浆,让表面平平整整,最后摆在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 做完了。 陶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三日后粉浆干透,隔着一丈就能闻到那股清浅的芙蓉花香。 陶枝心里咚咚跳着,从模子里倒出香粉块,修整边缘,置入事先备好的芙蓉花小罐里。 剩下的余料她碾成粉,在镜子前屏住呼吸试了一下。 从香粉落在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成了。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质感,比她预想的还要细腻上数倍。除了芙蓉花的香气,还有一种神奇的草木香渗透在其中,格外好闻。她把香粉抹开到全脸之后,更是惊叹于粉质的清透,没有一丝厚重感,轻盈得仿佛没有上粉。 陶枝压着内心的激动,连续用了三天,皮肤果然没有任何负担。不但如此,甚至还有神奇的润肤功效。 她记得上一辈子宋鸣鹤做出来的芙蓉粉也只是对皮肤没有伤害,她用自己做的粉,却明显感觉到皮肤光滑而有弹性,连带着气色都变好许多。 就连程实都发现了这种变化,吃饭的时候瞧了她好几眼,憋不住问:“姐姐,你脸上抹东西了?” 程漆坐在她对面,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 陶枝笑眯眯地凑近一点,对程实道:“你仔细看。” 程实咬着筷子,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可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好像是比平时好看? 程漆支着脸的手放下来,把程实的脑袋往后扒拉了一下:“好好吃饭。” 阿婆也凑到陶枝面前,摸摸她的脸颊,笑眯眯道:“像鸡蛋似的,好看。” 陶枝笑着蹭蹭她的掌心,心里很高兴。 调换了人生以来,她每天被平凡的生活占满,已经太久没有好好打扮自己。从前女为悦己者容,她的美是为了宋鸣鹤,而今她满心澄澈通透,美不再为了任何人。 她只为自己。 于是今天早上她薄薄地上了一层粉,颊上淡扫一点酡色,力道控制得极巧,只有淡淡一丝粉色,便提升了全脸的气色,白里透红,整个人发光一般。 确实是发光一般,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便好像连周围都亮了。 程漆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花枝招展。” 陶枝手一顿,看在这些天程漆帮忙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阿婆却没那么好打发,一筷子精准打在他手背上:“说谁花枝招展呢?” 陶枝低着头,嘴角幸灾乐祸地弯一下。 阿婆紧接着第二筷子又跟上去,“啪”的一声:“姑娘爱美还有错啦?我看阿枝漂漂亮亮的就高兴。” 程漆认错:“是。” 阿婆拉住陶枝的手捏捏,“就该这样,你才多大啊,每天就该打扮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遇上对的人了呢?” 程漆抬起眼睛。 陶枝浑然不觉,被逗得发笑,和阿婆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什么。 程漆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一阵烦躁,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阿婆嫌弃地挥挥手:“下桌吧下桌吧。” 陶枝也没有看他的意思,程漆呼吸变得深长,目光沉沉,半晌后才一言不发地从椅上站起来,大步走了。 现在香粉做成了,怎么卖出去便成了问题。陶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上辈子她熟悉京城的各大胭脂水粉铺面,因为出手阔绰本身又颇有研究,和许多掌柜伙计也熟识。其中有一位,是她平生见过对妆品最为痴迷的人,这人开店不为赚钱,单纯是因为喜爱,若是碰上难得一见的珍品,他能研究个几天几夜。 更巧的是,这人开的香阁,正好是宋鸣鹤的死对头。 “你怎么不去武馆?”陶枝走到他身边停下,睁大眼睛不解问。她明明记得方才他就走来的。 程漆扫一眼她的包裹:“干什么去?” 陶枝习惯了他的风格,知道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是好的,也就不计较他说自己花枝招展那一句,笑了笑:“芙蓉粉做好了要卖的呀。” 程漆抱着胳膊,审视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一扬下巴:“走吧。” 陶枝不明所以地跟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你送我?” 程漆目视前方,惜字如金:“顺路。” 陶枝约莫只到程漆的下巴高度,转头的时候能看到他眼皮褶皱下内敛的光,鼻梁高挺,唇微薄。 程漆根本不知道她去哪儿就说顺路,想来是怕她再像上次在当铺一样被人欺负吧。陶枝心底一暖,温柔地笑了笑:“知道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荒唐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陶枝作为她们中曾经的一员, 深知这些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有多阔绰, 正是她生意要首要瞄准的那些人。而妆面本就是她喜欢的东西, 有人来找,既能练手, 还能联络感情, 陶枝非常乐意。 名头亮了, 便也有人盯上她, 想顶替陈文隽这个没用的草包, 和她合作。 那日找到她家去的那个商人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姓金, 原本是在南方做妆品买卖的。这最近刚一进京, 正赶上全城疯抢芙蓉粉,便开始留心制香的人到底是谁。 陶枝不太喜欢别人直接找上门来。那金老板看着和气, 但交谈下来,陶枝发现此人实在太过重利,光是听说她把芙蓉粉压价到十两就连连摇头, 直说把方子交给他的话, 他能让价格翻十倍不止。 话谈不拢,陶枝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那金老板还挺执着,后来又拜访了好几次, 陶枝不胜其烦。 这天陶枝正在家准备着用料。按她上辈子的记忆, 下一个广为流传的妆品约莫是在年后开春之时, 一种颜色很独特的口脂, 眼下时间尚早。 于是陶枝决定继续改良芙蓉粉。眼下入了秋,北风越吹越大,是皮肤易干的季节,她打算加入香露调制,即使不用她的右手,也能达到润肤效果,如此妆面也会维持得更好。 她正翻着相关书籍,院门忽地被叩响,问一声,又是那金老板。 陶枝先把桌上摊开的书籍c原料都收回屋子里,然后才去开门,无奈地叹口气:“金老板什么事?” “上次说的事,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金老板见她没有请自己坐坐的意思,面上也还是和气的,“您若是到我的牡丹庄来,我们必以贵客之礼相待,酬劳方面也绝不会亏待您!” 陶枝一阵头疼,这事金老板已经说了好几回,但她坚持要做自己的妆品,到了牡丹庄却成了那儿的香师,远不如在香居自由。 她实在不愿,干脆把话说死了:“我就和您明说了,芙蓉粉是我的心血所在,本就不会轻易与人分享。况且我也暂时不愿与人共事,以后还请您不要再来了。” 金老板脸色一沉,随后又换上和气的笑容,眼中精光一闪:“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陶枝摆手:“不必了。”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金老板退后一步,淡笑着拱手,笑容莫名有些意味深长,“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后悔。” 金老板走出那条窄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横肉耷拉下来,显出了原本的凶狠。 候着的伙计走上来,低声问:“掌柜的,那女的怎么说?” 金老板冷哼一声:“一个娘们儿,不识抬举。” 伙计:“那怎么办?” “怎么办?”金老板冷笑一声,眼中一片狠意,“她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把人给我盯住了!” — 皇帝金口玉言,叫他不必出面,程漆便难得清闲。 进武馆校场晃了一圈,学徒纷纷来挑战他,一炷香的功夫,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边儿上只还立着之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学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程漆一扬眉:“来练练?” 小学徒约莫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嗷”的一声就冲了过来。程漆懒洋洋地站着,在他冲到跟前的一瞬间才出了根手指,在他脑门一弹,脚下轻轻一勾,小孩儿就屁股着地摔了个结实。 人都摔懵了。 大眼睛眨巴两下,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漆:“” 这怎么还打哭了呢。 “那什么,”程漆紧了紧护腕的系绳,咳了咳,“别哭了,吃糖吗?” 小学徒呜呜地捂着脸,崩溃道:“我的好兄弟背着我和我喜欢的姑娘好上了!” 程漆:“” 还是打得轻了。 他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漫不经心道:“这兄弟,不要也罢。叫什么来着?什么虎?” “不是!”小学徒可怜巴巴地擦着眼泪,咬牙切齿:“是程实!他就这么背叛我!” “”程漆默了一瞬,“程什么玩意儿?” 小学徒平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捏着衣角:“程实说他真喜欢郭玲,唉,我能说什么!我也懂,喜欢哪是能控制的呢,一喜欢,就总想见着她,见不着就难受,想对她特别特别好,不想她和别人玩。我要是程实,我也会偷偷的” 程漆下意识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心里却让他给说愣了。 想见,总想见,见不着就难受。 他眼前忽然划过一张白净温柔的脸,淡色的眼珠,琉璃一样的透。 出了武馆,程漆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忽然就到家了。一抬头,窄窄的巷子两侧,左边是自己家,右边是陶枝家。他鞋尖一动,往右转去。 这些天陶枝又忙了起来,他推门进屋时,陶枝正趴在桌上记着什么。 为了方便,她梳了干净利落的发髻,额前一缕碎发也没有,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眼睛垂着,眼皮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程漆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指尖点在她额头上,把那颗脑袋支起来:“头都要掉了。” 陶枝顺着抬起头,眨眨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程漆这才看见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眉心一皱,把她笔一收,“别看了,吃饭去。” 陶枝也累了,乖乖让他收了笔,伸个懒腰站起来。衣服一紧,窄细的腰身便清晰可见,程漆瞥见,不自然地别开眼。 “走了,正好过去帮帮阿婆。”陶枝刚往外走两步,忽然被人扯住了袖子,往后一拉。 程漆拽着她,轻轻一旋,就把人堵在了自己和墙之间。 陶枝有点懵:“怎么了?” 四下静谧,两人呼吸轻轻交缠着,有一种无声的亲密。程漆极近地看着她,想要看明白什么似的,半天后才低声道:“你累吗?” 陶枝叹口气,僵硬的身体软下来,头靠着墙哀声道:“还行。” 她皮肤极白极腻,半侧脸时,从眉骨到鼻尖的弧度非常好看。 程漆看了一会儿,像受了蛊惑一般,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薄薄的眼皮。 陶枝隐约觉得程漆有点怪,头晃着躲他。那手指就落到了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起来。他手法不知从哪学的,按起来格外舒服,陶枝小声叹了口气,然后眼巴巴地看他:“我累。” 从程漆的角度看,她整个人笼在自己怀里,巴掌大的脸就包在自己手心底下,那感觉就像整个人都在他手里一样。 他声音不由地放轻:“嗯?” 陶枝眨眨眼:“所以捏捏肩行吗。” 程漆一怔,心想这是拿他当丫鬟使吗,手却听话地落下来,按住她瘦削的肩膀。 陶枝享受着捏肩,满足地哼哼两声,抬手拍拍他:“乖啊” 程漆看她那样儿,心里居然奇异地柔软,薄唇勾起来。 连程实这兔崽子都和别人好上了。 他这个当哥的是得抓点紧。 陶枝兴味盎然地收回手,心中已经确定。她生前的直接死因就是对方身上这股幽冷的檀香,吸入之后导致五脏六腑衰竭,丢了性命。她虽然不知道这毒的来路,但很显然,随着两人身份处境的调换,这种能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香味最浓郁的地方就是这只左手。现在想来,之前的陶枝朝她下手时也用的是这只。而当时她吸一口这香味便觉得无法呼吸,如今却毫无不适,甚至能感觉到这是由自己身体里自然散发出的香气。 就像现在的廖清欢从她手中拿到了自己想要的财富,而陶枝从对方身上得到的,是这只手。 廖清欢的脸已经白得没有人色,更显得脸颊两片丹红十分突兀:“你c你是你逼我的,你不能怪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安心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七哥。” 梁萧见程漆走进“逢春馆”,笑着迎了上来。 他也是一身利落打扮, 中等身材, 长相很普通,爱笑。凑过来对程漆道:“吃了?” “嗯,”程漆心情不错, 点点头往校场里看, “怎么样?” 馆里新招来了一批徒弟, 功夫参差不齐, 现在一排排扎着马步,师父穿梭期间挨个板正。 梁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压低了些声音:“不开口。” 程漆半眯了眼,眉目间缓缓淌出一丝煞气:“——呵。” 然后他正了正护腕, 转身向内院里走。 梁萧能感觉到, 在提及那边的一瞬间,程漆身上原本平静闲淡的气息就变了,那股他们都熟悉的冰冷浮上来,他便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让人畏惧,连自己都害怕的存在。 梁萧叹了口气, 低头跟上程漆高大的背影。道旁,程漆所过之处,草叶像是承受不住似的,慢慢打了卷, 蜷缩在一起。 — 院子里的花原来不只是用来看的, 阿婆在家闲不住, 花开好了,她会采下来拿到集市上卖。如今凤仙看得正烈,浇过了水,红彤彤的好看。 另一角还有块空的花圃,陶枝瞧了瞧,问阿婆:“那边也要种上吗?” “要种,”阿婆拿着花剪,抬头一笑,“阿枝有喜欢的花儿吗?” 陶枝弯弯唇,嘴边露出个小涡,“阿婆喜不喜欢芙蓉花?” “咱这儿栽不了水芙蓉,木芙蓉倒是能种,”阿婆看她站在那儿也像朵花似的,心里高兴,“阿枝喜欢,明天叫阿七买些花苗回来。” 鲜种的花,做出来的花露会更鲜更纯,到时候芙蓉粉的品质也会跟着上升。陶枝心中喜悦,走过去蹲在花圃边拿起另把花剪,“阿婆我帮你呀。” “你小心别脏了裙子,”相熟之后,阿婆也不再跟她客气,“过来点,阿婆教你怎么剪” 拿去集市的凤仙卖得极好,虽然家里并不缺那几个钱,但阿婆挣得高兴,拉着陶枝的手直说:“还是得带个姑娘来,我老婆子坐在这儿都没人过来,你看这一下午人多的” 倒是实话。 往常一天都不一定能卖光的花,今日带了陶枝来,还不到黄昏就卖了个干净。 她脸上总是笑吟吟的,五官又漂亮,在庸庸碌碌来来往往的众人之间,自带一股清雅。明明是一身粗布裙子,坐在简陋的花摊前,却莫名有种大家闺秀的出尘。 送走了那个包下剩下所有凤仙的公子哥,陶枝一回头,对上阿婆揶揄的眼神。 “刚才那小哥,”阿婆笑眯着眼,没了牙齿的上下嘴唇抿一下,“模样好的咧!” 是挺好,从前陶枝也喜欢这样俊秀白皙的公子哥,好像害羞似的,说话会脸红。但如今陶枝不再对这样的男人有兴趣,皮囊生得再如何好,也不知真心如何,倒不如找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一辈子也熨帖。 陶枝低下头笑笑:“好是好” 阿婆在笑,她就收拾了摆摊的垫布。余光里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鸳鸯绣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呀,陶枝?” 陶枝听出是谁,不动声色地把垫布收拾好,揣进阿婆的篮子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 廖清欢在家无聊,宋鸣鹤也没时间陪她,她只好带着丫鬟出门逛街买东西,没想到一眼就瞧见陶枝当街卖花。 她身上穿着蝉丝的裙子,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钗子,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丫鬟小厮,而对方清汤寡水,身边只有个老太婆,调换人生的落差实在太鲜明,她脑子一热就走到了花摊。 可眼下陶枝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眼中微微的警告之意却让她立刻回过神。 只要陶枝动动手,她随时都有可能死! 廖清欢抚了下耳边碎发,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假笑道:“还真是你。” 阿婆看看她,看看陶枝,约莫明白过来什么,伸手拉住了陶枝的手。 陶枝偏头朝她笑笑,回握住阿婆的手,仰头对廖清欢道:“是我,看完了?” 廖清欢面色一僵,还是生出些不甘,便道:“若是钱不够用可以跟我说,左右是要补偿你的。” 陶枝轻笑着,抬了下左手,廖清欢瞳孔骤缩,立刻向后连退几步,撞得如翠摔倒在地上。 而陶枝只是轻轻地挽了下碎发,笑容云淡风轻:“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周围已经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认出她们,知道一点内幕,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看情形果真是廖大小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在原配面前被逼得这样失态。 廖清欢丢了大人,连忙遮住脸,甩下如翠怒气冲冲地走了。 陶枝拎起篮子,扶着阿婆站起来:“咱们也回家。” “不回,”阿婆拉住她的手,满脸褶皱间生出怒气,“阿婆带你吃好的去。” “嗯?” “走,去东街吃合意饼,”阿婆拉着她的手,气冲冲走在前头,“多上点肉,可别像那个死丫头,瘦得像根杆子!” 陶枝愣了愣,看着阿婆小小的背影,眼圈顿时一热。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怒气烟消云散,她快走两步,搂住阿婆的手臂,头歪到她肩膀:“好,阿婆带我吃。” —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 阿婆待她真的好,白日里两人闲聊,侍弄花草,教她从最简单的炒鸡蛋做起。到集市卖花回来,阿婆总要带着她寻摸些点心吃食,俩人偷偷在外边吃完,不告诉家里那两个混球小子。 混球小子,是真的浑。 程漆大概就是上天派下来磨炼她脾气的。自打陶枝上阿婆家吃饭以来,程漆使唤她简直使唤上了瘾。 这天阿婆有事出门,程漆也不去武馆,点名让她把脏衣服洗了。 后院有口井,省去了到河边洗衣的麻烦。陶枝费尽全力打了水,掌心被粗绳磨得生疼,来回几趟,摇摇晃晃地接满两盆水。 在院子里摆好了盆,脏衣服c皂角c搓板都准备好,陶枝卷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拿一件阿婆的小褂投进清水里。 程漆靠在自己屋的门上,揪了朵花,在手里拔花瓣玩儿,似乎是在等什么,又像是监督她。 陶枝当没看见,把小褂投了又拿起来,拿起来又投进去,半天没找到怎么下手。 “你这涮菜呢?”程漆捻着花瓣,语调轻慢,“照你这洗法,过年估计能晾上衣服。” 陶枝板着脸,用力把衣服沉进水里,溅起几朵水花。 “跟你说话呢,”程漆直起身,几步走到她对面,蹲在盆前和她平视,“听不见?” 陶枝抓起一把皂角粉,一股脑洒在衣服上,不言不语地揉搓起来。 她的腕子和手都白,指尖透着红,被水浸湿了,像是嫩藕。程漆看一眼,移开视线,薄唇微勾:“哟——” 程漆觉得这女人挺有意思。明明不是个任人揉搓的样子,偏又从不真生气。性子又倔,不爱开口求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每次看她眼里冒火又强忍着,过后就不和你说话,总觉得像巷子里那只小猫似的。 天天在墙头上磨爪子,漂亮的竖瞳发狠盯着你,但不敢上来挠。 让人情不自禁下回接着招它。 陶枝不说话,心里盼着这位爷忙自己的事去。 程漆讨了个没趣,也没觉得不自在,拍拍裤子懒懒散散地站起来,转身去了西屋。陶枝竖着耳朵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片刻,程漆回来了。陶枝揉着那件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褂子,忽然盆里“啪嗒”掉进来一个东西,溅了她一腿的水。 “哎!” 她终于忍耐不住,怒目看他,心里拼命压着火:不气不气,都是为了阿婆! 程漆对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一耸肩:“程实的衣服。” 陶枝咬着嘴唇,觉得自己掌心发热,便暗暗深吸口气,瞪他:“程实说这件不洗明天要穿的!” 程漆一挑眉:“你记的倒清楚。” 陶枝闭上眼,长长地吐出口气。程漆就看见她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显得眼皮薄薄的,有些好看。程漆一时没说话。 空气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莫名,但不讨厌。 过片刻,陶枝又睁开眼,一脸平静地洗衣服,仿佛僧人入定,彻底把他无视在外,程漆心头忽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转过身大步向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边走边脱衣服。 陶枝余光瞥见,吓了一跳:“你c你——” 她话没说完,眼前便陡然一黑——那混蛋居然把外袍兜头扔到了她身上,宽大的衣服顿时把她裹了个严实。 “这件也洗了。”声音冷淡,扔下便走了。 陶枝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袍子扒下来,气得脸色涨红,愤愤骂道:“程漆大混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山花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头天胃里舒服了, 这一觉睡得极好。阳光透过窗棱, 在陶枝眼皮上晃了一下,她便醒过来, 伸了个懒腰。 外头是个晴天。 陶枝心情好,起来打了水洗漱。被水浸润过的脸, 嫩得像剥了壳儿的鸡蛋,陶枝用手捏了捏, 心想这弹性确实是几年前才有的。 手在桌面上一扫,习惯性地想找瓶蜜水润肤,但梳妆台上空空如也。陶枝叹了口气:穷可真是个大问题,要赶快想办法做芙蓉粉。 她站起身, 从箱子里翻了翻,挑出件莲青色弹花布裙, 织工并不好,花色也配得勉强, 但好在人精神。穿在身上, 月白丝绦一束, 人便如夏花般挺立, 脸颊天然透粉。 从前陶枝很愿意在身上的小细节处花心思,眼下处境拮据无从捯饬, 这样浑身无一丝雕饰的样子竟也看着颇为顺眼。 收拾好自己, 看时间还早, 陶枝一撸袖子, 叉腰看着这间空空荡荡的屋子。 做芙蓉粉, 要蚌壳,雪石粉,花露,筛子模子磨等等用具,哪一个都得要钱。她现在一无所有,只好找找屋里有没有什么能换钱的。 这一通翻找,翻出了床头里塞着的簪花c玉镯,还有藏在床底下的一吊铜钱。可惜簪花不值钱,玉镯也不透不水,别说拿去当铺,就连陶枝也看不上。 除此以外,一吊铜钱也是杯水车薪。陶枝抹了抹额头,重重地坐在床边,鞋跟在地上一磕。 这一磕不知碰到了哪里,竟发出空响,好像是藏着东西的。陶枝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鞋边的地砖和旁边不太一样。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砖缝间原来堵着一根木头条。 她把那木条抠出来,顺着缝隙一掀,地砖下果然是空的,小小的坑里躺着个黑色布袋。 陶枝有点高兴,被这样珍而重之地藏起来,应该是个挺值钱的东西。她小心地把袋子拿出来,拆开系带,看清里边的东西时忽然一愣。 是一支金桃花顶簪,精美得近乎夸张,簪头是一朵金线勾的桃花,花瓣缀满珠玉,花蕊正中还捧着一颗指甲盖大的珍珠。 倒不是说这簪子有多贵重,陶枝之所以怔住,是因为这簪子是她的。 是上一辈子“廖清欢”的。 她从前并不喜欢这簪子,觉得它华贵有余,却是有些俗了。后来她确实再也没见过这支簪子,但她首饰众多,也并没有在意。 原来是在这里。 陶枝摸了摸那朵金桃,嘴角勾起一点笑容。按从前的时间线,此时宋鸣鹤刚和“陶枝”坦白没多久,但其实已经和“廖清欢”相识几月有余。 陶枝是旧爱,廖清欢是新欢。 如今新欢的簪子出现在旧爱家里,说明其实早在宋鸣鹤坦白之前,从前的陶枝就已经知道廖清欢的存在。而且恐怕还偷偷潜到她家中看过,拿走了这支桃花簪。 桃花吗?陶枝冷笑一声。 如果当时的陶枝直接出面,告诉他宋鸣鹤的真面目,那他们俩的人生绝不会扭曲成这样。可惜她选择了在暗中窥视,满心嫉恨,把怨气都发泄在同样被欺骗的女人身上,却不想想罪魁祸首是自己心爱的男人。 陶枝意念一动,周身便又逸开那股冷冷的檀香,她深吸了口气,把心头的愤怒压下。 事情不会重来,这一世好好过才是最重要的。 这簪子太贵重,全京城可能也没几支,她贸然拿去当铺怕是要遭人怀疑。但花蕊上的这颗珍珠确是不错,成色匀白,不含杂质,个头又大,少说值个二十两银子。 转念想想这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能让她换些本钱。果然,随着心态转变,檀香缓缓沉下,消散开了。这毒确实和情绪有关,目前已知在她愤怒恼火时会冒出来,陶枝决定以后要少生气,以免误伤别人。 这时,院外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姐——姐——” 是程实,陶枝把簪子放好,小跑着出去给他开门:“来了来了!” 程实背着手,仰着头,煞有介事道:“收拾好了吗?阿婆喊你吃饭呢。” 陶枝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呀。” 程实晃晃脑袋,背着手转身走了。 又一次去对门,走过载满花的小院,进了正房,阿婆招招手:“阿枝过来坐!” 陶枝笑着应下,余光瞥见程漆还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手支在太阳穴,半眯着眼睛。 没睡醒吗? 她走过去,刚一坐下,程漆就掀开眼皮,冷淡道:“下次早点。” 陶枝一顿,点点头:“好的。” 早饭是一碗汤面,飘着嫩绿的小油菜,卧了鸡蛋,桌上还有几碟小咸菜。味道还是特别好,陶枝心满意足地把汤都喝完,笑着夸道:“阿婆连面条都做得这么好。” 阿婆笑得眼睛眯成缝,摸摸她的脸:“下回还做。” 程实像头小猪,低头唏哩呼噜地连汤带面吃完,嘴巴一抹。程漆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吃得很慢。 阿婆看他一眼,有点忧心地问:“阿七怎么吃不动,不爱吃?” 程漆摇摇头,立刻加快了速度,三两口吃完:“没有,好吃。” 阿婆这才放心。 陶枝悄悄看他一眼,心想程漆虽然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个孝顺的人。忽然,程漆抬起头,一下撞上她没收回去的目光,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嗯?”陶枝下意识摸了摸鬓发,“怎么?” 程漆面无表情地凑近一点,他身上那股微苦微凉的味道又飘到她鼻息间,陶枝忍不住屏住呼吸。程漆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洗碗。” “行啦,坐着吧,”阿婆已经站起身,利索地把筷子一并c碗碟一落,“统共没几个,阿枝不用来。” 阿婆下了桌,程实也就起身回屋,临走前给了程漆一个眼神。 一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陶枝呆得不踏实,刚想动,程漆先抬了抬手。一个茶盏推到她面前,豆绿色,釉面光亮,很漂亮。 程漆勾起嘴角:“我渴了。” 陶枝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让她倒茶的意思,可明明茶壶就在他身后的矮桌上。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使唤,当即有些恼,又不敢真生气,只好攥了攥拳,起身去给他倒茶。 程漆又把手支在桌面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磨蹭什么。” 陶枝抿住唇,拿着茶壶给他斟上七分满,然后直起背,退后一步看着他。 程漆盯着那盏茶瞧了一会儿,然后才漫不经心地端起来,抿一口。 “凉了。” 陶枝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紧紧捏着壶把,转身就往外走:“我再去煮一壶新的。” “慢着——”程漆的眼睛半睁不睁,还笑着,“算了,我不想喝。” 陶枝停下,闭了闭眼,心想:不想喝还叫我倒? 她可知道什么叫吃人嘴短了,陶枝拼命安慰自己,这是看在阿婆的面子阿婆的面子,呼出口气,转身勉强朝他笑了一下。 程漆慢悠悠地补充道:“院子里的衣服干了,你收了去吧——眼里没活儿可不行啊。” 陶枝咬着嘴唇看他啊,玻璃珠一样的浅色瞳孔又亮又润。她终于明白了,昨晚他哪里是示好,分明就是警告! 程漆好整以暇地歪着头看她,素来淡漠的脸因为捉弄而露出笑意:“怎么?” 陶枝瞪着他,白腻的脸上涨出红晕,几度想夺门而出。这时阿婆正好从侧门进屋:“阿枝啊——” 陶枝顿时被钉在了原地,吸了口长气,然后转身对阿婆道:“我去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 她跑得飞快,发尖在空中旋出一个弧度,程漆看见,嘴角也跟着勾起一个弯。 阿婆走过来“啪”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你又怎么人家了!” “没怎么啊,”程漆转过头,从门里看她垫着脚一件件把衣服摘下来,腰肢被拉成细细的一圈,“说会儿话。” 阿婆将信将疑,又打他一下:“你不许欺负她。” 程漆站起身,慢慢往门外走:“哪儿能啊。” 陶枝摘下一件就搭在臂弯里,很快抱了厚厚一摞。程漆身量高,衣服重又长,她得半举着胳膊,很快就酸得受不了,更别说还晾着些毯子褥子。 程漆就靠在门上看她,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哎——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陶枝咬着牙不理他,艰难地把衣服换到另一只胳膊上。她从前既没洗过衣服,也没收过衣服,从来不知道穿在身上轻轻便便的东西抱起来这样重。 程漆看着她恼火的后脑勺,琢磨着猜她还能忍多久:“拿住了,掉了重新洗。” 过一会儿阿婆忙完了出来,看她费力地垫脚抱着衣服,赶快小步过去:“那么多你抱不住,哎呀——” 阿婆佝着背要去接她手上最沉的褥子毯子,程漆这才从门上站直了,几步走过来:“您就别动了,我来。” 说完,把阿婆手上的,连着陶枝手上的一起接了过去,单臂抱着:“你们摘吧。” 陶枝连忙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瞟了他一眼。程漆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抱着衣服站在原地。 陶枝她转过脸,心里哼哼两声,继续帮着阿婆摘衣服。 她回头之后,程漆才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一眼。正好看见她抬手,袖子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腕子。她手腕上没戴什么首饰,只有一小段红绳,松松垂着,衬得皮肤白皙如瓷。 这么细皮嫩肉的,简直像个大小姐,程漆在心里啧了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唇色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廖清欢涂着丹蔻的手指在一堆瓶盖上划过, 最后旋开一瓶香粉,取了小扑蘸上,一点点在脸上抹开。 那香粉色泽亮白, 抹在脸上后, 和没抹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脸似乎比以前黄了, 连宋鸣鹤都发现了这点。他是做这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那香粉里的铅对脸有多不好,而廖清欢几乎离不开它 廖清欢显然也发现了,她手一僵,随后加快了速度,飞快地用香粉覆盖了整张脸,连露出的脖子上也搽上厚厚一层。 然后她才松了口气, 满意地笑笑, 摸上鲜妍的口脂, 转头朝他笑:“今日这颜色好看吗?” 粉太厚, 脸太白,唇又太艳,像是要搭台唱戏的。宋鸣鹤眉梢一抽,然后才温柔笑道:“夫人怎样都好看。” 他不知怎么回事, 看着妻子的脸,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个人。 穿着粗糙的布裙, 脸上不施粉黛, 皮肤却发出自然白皙的光泽, 如玉如珠。那双浅色瞳孔清澈透亮,一笑唇边就晃出小小的弧。 廖清欢信了,欢欢喜喜地转回身,又打开一罐面脂。 宋鸣鹤若有所思,或许就是因为陶枝不常用这些东西,皮肤才会那样好吧。 眼下市面上的香粉基本都是用铅粉制作,米粉粟粉的倒是对脸无害,但质感不好,用起来效果比铅粉差得远。这样根本卖不出去,渐渐地就没有作坊生产了。 有什么粉既能达到铅粉的效果,又能有益于皮肤吗? 宋鸣鹤蹙着眉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脑中空空如也,便就作罢。 算了,那种东西怎么会有?若有,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 芙蓉花是新鲜的,陶枝抓紧时间开始制作花露。一口铜锅架起来,烧起滚水蒸煮,期间糊了两次锅,但因为鲜花充足,最后一次总算煮出了一小盆的量。 然后便是同样的一遍又一遍的萃取c蒸馏,直到花露没有一丝杂质,晶莹剔透。 最后的成品只有一碗的量,花香极为清新自然,陶枝深深地吸一口,觉得比她上辈子做的还要好。 花露一点一点倒入静置了几天的蚌粉里,陶枝怀里抱着器皿不停地搅拌,直至均匀。 最后淡粉色的粉浆倒入芙蓉花的模子里,总共三只,陶枝做的小心翼翼。耐心刮掉每一点溢出的粉浆,让表面平平整整,最后摆在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 做完了。 陶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三日后粉浆干透,隔着一丈就能闻到那股清浅的芙蓉花香。 陶枝心里咚咚跳着,从模子里倒出香粉块,修整边缘,置入事先备好的芙蓉花小罐里。 剩下的余料她碾成粉,在镜子前屏住呼吸试了一下。 从香粉落在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成了。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质感,比她预想的还要细腻上数倍。除了芙蓉花的香气,还有一种神奇的草木香渗透在其中,格外好闻。她把香粉抹开到全脸之后,更是惊叹于粉质的清透,没有一丝厚重感,轻盈得仿佛没有上粉。 陶枝压着内心的激动,连续用了三天,皮肤果然没有任何负担。不但如此,甚至还有神奇的润肤功效。 她记得上一辈子宋鸣鹤做出来的芙蓉粉也只是对皮肤没有伤害,她用自己做的粉,却明显感觉到皮肤光滑而有弹性,连带着气色都变好许多。 就连程实都发现了这种变化,吃饭的时候瞧了她好几眼,憋不住问:“姐姐,你脸上抹东西了?” 程漆坐在她对面,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 陶枝笑眯眯地凑近一点,对程实道:“你仔细看。” 程实咬着筷子,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可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好像是比平时好看? 程漆支着脸的手放下来,把程实的脑袋往后扒拉了一下:“好好吃饭。” 阿婆也凑到陶枝面前,摸摸她的脸颊,笑眯眯道:“像鸡蛋似的,好看。” 陶枝笑着蹭蹭她的掌心,心里很高兴。 调换了人生以来,她每天被平凡的生活占满,已经太久没有好好打扮自己。从前女为悦己者容,她的美是为了宋鸣鹤,而今她满心澄澈通透,美不再为了任何人。 她只为自己。 于是今天早上她薄薄地上了一层粉,颊上淡扫一点酡色,力道控制得极巧,只有淡淡一丝粉色,便提升了全脸的气色,白里透红,整个人发光一般。 确实是发光一般,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便好像连周围都亮了。 程漆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花枝招展。” 陶枝手一顿,看在这些天程漆帮忙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阿婆却没那么好打发,一筷子精准打在他手背上:“说谁花枝招展呢?” 陶枝低着头,嘴角幸灾乐祸地弯一下。 阿婆紧接着第二筷子又跟上去,“啪”的一声:“姑娘爱美还有错啦?我看阿枝漂漂亮亮的就高兴。” 程漆认错:“是。” 阿婆拉住陶枝的手捏捏,“就该这样,你才多大啊,每天就该打扮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遇上对的人了呢?” 程漆抬起眼睛。 陶枝浑然不觉,被逗得发笑,和阿婆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什么。 程漆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一阵烦躁,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阿婆嫌弃地挥挥手:“下桌吧下桌吧。” 陶枝也没有看他的意思,程漆呼吸变得深长,目光沉沉,半晌后才一言不发地从椅上站起来,大步走了。 现在香粉做成了,怎么卖出去便成了问题。陶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上辈子她熟悉京城的各大胭脂水粉铺面,因为出手阔绰本身又颇有研究,和许多掌柜伙计也熟识。其中有一位,是她平生见过对妆品最为痴迷的人,这人开店不为赚钱,单纯是因为喜爱,若是碰上难得一见的珍品,他能研究个几天几夜。 更巧的是,这人开的香阁,正好是宋鸣鹤的死对头。 剑眉下双眼如星,鼻梁唇角也如工笔描摹一般,凝着别人看时,好像盛了一辈子的深情,他一笑,街头巷尾的小丫头都要脸红。哪怕后来名利场上摸爬滚打,精明掩盖了书卷气,这个男人也依然有张惑人的皮囊。 廖清欢有些困惑,眼前这张脸还有着未磨净的书卷气,身上墨竹白衫微微发旧,分明是当年她最喜欢最喜欢c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可这样的宋鸣鹤,早已经不存在了啊。现在再看,那过分疏朗的眉眼间,薄情寡义早有征兆,她怎么就没看懂呢? 宋鸣鹤见她终于肯睁眼看自己,心中一喜。眼前的女子陪他多年,满眼倾慕欢喜,她那么爱他,她舍不得他的。宋鸣鹤表情微动,声音又往下压了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耳边嗡鸣渐消,廖清欢听见这样一句,登时和过去的画面重合。她脑中一惊,终于反应过来——她是已死之人,死在她不顾一切和宋鸣鹤成亲后的第三年。 廖清欢本是高门嫡女,闲散日子过了十六年,将被许给哪座侯府的时候,遇见了宋鸣鹤。白衣翩翩,手执一柄竹扇,她移不开眼睛,她还知道当时整座画舫,所有姑娘都在看他。 于是邀请c偶遇c交谈,她得到的对方的回应越来越多,心里甜得能出蜜。不顾家人朋友反对,自以为轰轰烈烈之后就是花前月下,因为她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宋鸣鹤身后有位发妻。 陶枝,陶枝。 两个字如灯一般,立时照亮了模糊的生前记忆—— 是深秋的风从门外漏进来,她卧在榻上已经五六日,病得昏昏沉沉。 门帘子被人掀开,屋子里好不容易聚起的热气四散,凉风扑到她额头上,她眼睫一颤,睁开的眼珠子温润如山泉,哪怕满面病容,也清澈得能荡起波纹。 宋鸣鹤走进来,帘子放下的那一刻,廖清欢瞥见门外一闪而过的牙白裙角。 她想,这大约就是报应。为了爱他,她抢了别人的人,大小姐不做了,爹娘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京城好友不再来往,她一无所有,而现在宋鸣鹤又带了别人回家里来。 是谁呢?廖清欢心中琢磨着,发现自己竟然恨不起来,只觉得累。 倒不如说她早就在等这一天,生病前她就已经冷落宋鸣鹤许久,病了就更不愿伺候,而他如今富甲一方,又正当年,怎么按捺得住? “好些没有?”宋鸣鹤在她榻前坐下,一身华贵锦服衬得面如冠玉,眼中的关切倒是真的,“给你带了副新药,待会儿叫下人煎了。” 廖清欢不说话,一双清澈瞳孔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宋鸣鹤面色几变,半晌后才移开视线,一垂眼:“对不起她一直在等,等了三年,到如今清欢,她不求名分,你我不都有愧于她吗。” 廖清欢忽然笑了,眼角湿了一点。 宋鸣鹤带回来的人,原来是陶枝。在被她抢了人之后,陶枝又回来把这个不值得爱的男人抢走了。原来世间真有这样执迷不悟之人?甘愿重蹈覆辙,死不回头。 可她不想掺和了。廖清欢忽然前所未有的通透,眼前这张脸再也找不出一处让她喜爱的地方,她只想离开这里,养好身子,然后独自一人过清闲日子。 “不必这样,”廖清欢咳了一声,唇角一提,“我把名分让给她,咱们断了吧。” 宋鸣鹤怔了怔,然后脸色骤然一沉。 “你现在病着,我当你说胡话,”他蹭地从床边站起,重重拂了下袖子,“待你病好了再说。” 宋鸣鹤大步往房外走去,廖清欢躺在床上无声地笑。过片刻,门外传来低声的交谈,男子声音低沉,女子嗓音绵软,然后门帘子又被掀开,穿牙白罗裙的女子走进来。 廖清欢躺着不动,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便如僧人见看不破的俗人,眼神带着一丝悲悯。 陶枝被那眼神刺到,甜美精致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个带毒的笑容,她直直地盯着她:“你想过会有今天吗?” 廖清欢也笑,淡然地摇摇头,反问道:“既然你放不下,当初我要还给你,为什么不要?” 成亲后廖清欢才知道宋鸣鹤已有婚配,气得大病一场,整整一个月把宋鸣鹤拒之门外。病好后也不和他说话,直接去了陶枝家中。彼时她还是少女,风风火火直截了当:“先前我并不知道,但也是我的错,只要你说一句,我立刻和他和离。” 真心实意,日月可鉴。 可陶枝柔弱地摇摇头,满脸欲语还休的哀婉,却很坚定:“我放下了,你们好好的。” 廖清欢去了陶枝家里一个月,每天问一遍,等她改变心意,可陶枝从来没有。 此刻陶枝美丽的脸蛋慢慢爬上嫉恨的毒:“为什么?你说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过年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她站起身, 从箱子里翻了翻,挑出件莲青色弹花布裙,织工并不好, 花色也配得勉强, 但好在人精神。穿在身上, 月白丝绦一束,人便如夏花般挺立, 脸颊天然透粉。 从前陶枝很愿意在身上的小细节处花心思,眼下处境拮据无从捯饬,这样浑身无一丝雕饰的样子竟也看着颇为顺眼。 收拾好自己,看时间还早, 陶枝一撸袖子,叉腰看着这间空空荡荡的屋子。 做芙蓉粉,要蚌壳, 雪石粉,花露, 筛子模子磨等等用具, 哪一个都得要钱。她现在一无所有,只好找找屋里有没有什么能换钱的。 这一通翻找, 翻出了床头里塞着的簪花c玉镯, 还有藏在床底下的一吊铜钱。可惜簪花不值钱, 玉镯也不透不水, 别说拿去当铺, 就连陶枝也看不上。 除此以外, 一吊铜钱也是杯水车薪。陶枝抹了抹额头,重重地坐在床边,鞋跟在地上一磕。 这一磕不知碰到了哪里,竟发出空响,好像是藏着东西的。陶枝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鞋边的地砖和旁边不太一样。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发现这砖缝间原来堵着一根木头条。 她把那木条抠出来,顺着缝隙一掀,地砖下果然是空的,小小的坑里躺着个黑色布袋。 陶枝有点高兴,被这样珍而重之地藏起来,应该是个挺值钱的东西。她小心地把袋子拿出来,拆开系带,看清里边的东西时忽然一愣。 是一支金桃花顶簪,精美得近乎夸张,簪头是一朵金线勾的桃花,花瓣缀满珠玉,花蕊正中还捧着一颗指甲盖大的珍珠。 倒不是说这簪子有多贵重,陶枝之所以怔住,是因为这簪子是她的。 是上一辈子“廖清欢”的。 她从前并不喜欢这簪子,觉得它华贵有余,却是有些俗了。后来她确实再也没见过这支簪子,但她首饰众多,也并没有在意。 原来是在这里。 陶枝摸了摸那朵金桃,嘴角勾起一点笑容。按从前的时间线,此时宋鸣鹤刚和“陶枝”坦白没多久,但其实已经和“廖清欢”相识几月有余。 陶枝是旧爱,廖清欢是新欢。 如今新欢的簪子出现在旧爱家里,说明其实早在宋鸣鹤坦白之前,从前的陶枝就已经知道廖清欢的存在。而且恐怕还偷偷潜到她家中看过,拿走了这支桃花簪。 桃花吗?陶枝冷笑一声。 如果当时的陶枝直接出面,告诉他宋鸣鹤的真面目,那他们俩的人生绝不会扭曲成这样。可惜她选择了在暗中窥视,满心嫉恨,把怨气都发泄在同样被欺骗的女人身上,却不想想罪魁祸首是自己心爱的男人。 陶枝意念一动,周身便又逸开那股冷冷的檀香,她深吸了口气,把心头的愤怒压下。 事情不会重来,这一世好好过才是最重要的。 这簪子太贵重,全京城可能也没几支,她贸然拿去当铺怕是要遭人怀疑。但花蕊上的这颗珍珠确是不错,成色匀白,不含杂质,个头又大,少说值个二十两银子。 转念想想这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能让她换些本钱。果然,随着心态转变,檀香缓缓沉下,消散开了。这毒确实和情绪有关,目前已知在她愤怒恼火时会冒出来,陶枝决定以后要少生气,以免误伤别人。 这时,院外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姐——姐——” 是程实,陶枝把簪子放好,小跑着出去给他开门:“来了来了!” 程实背着手,仰着头,煞有介事道:“收拾好了吗?阿婆喊你吃饭呢。” 陶枝笑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呀。” 程实晃晃脑袋,背着手转身走了。 又一次去对门,走过载满花的小院,进了正房,阿婆招招手:“阿枝过来坐!” 陶枝笑着应下,余光瞥见程漆还坐在昨天的位置上,手支在太阳穴,半眯着眼睛。 没睡醒吗? 她走过去,刚一坐下,程漆就掀开眼皮,冷淡道:“下次早点。” 陶枝一顿,点点头:“好的。” 早饭是一碗汤面,飘着嫩绿的小油菜,卧了鸡蛋,桌上还有几碟小咸菜。味道还是特别好,陶枝心满意足地把汤都喝完,笑着夸道:“阿婆连面条都做得这么好。” 阿婆笑得眼睛眯成缝,摸摸她的脸:“下回还做。” 程实像头小猪,低头唏哩呼噜地连汤带面吃完,嘴巴一抹。程漆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吃得很慢。 阿婆看他一眼,有点忧心地问:“阿七怎么吃不动,不爱吃?” 程漆摇摇头,立刻加快了速度,三两口吃完:“没有,好吃。” 阿婆这才放心。 陶枝悄悄看他一眼,心想程漆虽然对谁都冷冰冰的,但是个孝顺的人。忽然,程漆抬起头,一下撞上她没收回去的目光,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嗯?”陶枝下意识摸了摸鬓发,“怎么?” 程漆面无表情地凑近一点,他身上那股微苦微凉的味道又飘到她鼻息间,陶枝忍不住屏住呼吸。程漆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洗碗。” “行啦,坐着吧,”阿婆已经站起身,利索地把筷子一并c碗碟一落,“统共没几个,阿枝不用来。” 阿婆下了桌,程实也就起身回屋,临走前给了程漆一个眼神。 一时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陶枝呆得不踏实,刚想动,程漆先抬了抬手。一个茶盏推到她面前,豆绿色,釉面光亮,很漂亮。 程漆勾起嘴角:“我渴了。” 陶枝眨了眨眼,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让她倒茶的意思,可明明茶壶就在他身后的矮桌上。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被人使唤,当即有些恼,又不敢真生气,只好攥了攥拳,起身去给他倒茶。 程漆又把手支在桌面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磨蹭什么。” 陶枝抿住唇,拿着茶壶给他斟上七分满,然后直起背,退后一步看着他。 程漆盯着那盏茶瞧了一会儿,然后才漫不经心地端起来,抿一口。 “凉了。” 陶枝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紧紧捏着壶把,转身就往外走:“我再去煮一壶新的。” “慢着——”程漆的眼睛半睁不睁,还笑着,“算了,我不想喝。” 陶枝停下,闭了闭眼,心想:不想喝还叫我倒? 她可知道什么叫吃人嘴短了,陶枝拼命安慰自己,这是看在阿婆的面子阿婆的面子,呼出口气,转身勉强朝他笑了一下。 程漆慢悠悠地补充道:“院子里的衣服干了,你收了去吧——眼里没活儿可不行啊。” 陶枝咬着嘴唇看他啊,玻璃珠一样的浅色瞳孔又亮又润。她终于明白了,昨晚他哪里是示好,分明就是警告! 程漆好整以暇地歪着头看她,素来淡漠的脸因为捉弄而露出笑意:“怎么?” 陶枝瞪着他,白腻的脸上涨出红晕,几度想夺门而出。这时阿婆正好从侧门进屋:“阿枝啊——” 陶枝顿时被钉在了原地,吸了口长气,然后转身对阿婆道:“我去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了。” 她跑得飞快,发尖在空中旋出一个弧度,程漆看见,嘴角也跟着勾起一个弯。 阿婆走过来“啪”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你又怎么人家了!” “没怎么啊,”程漆转过头,从门里看她垫着脚一件件把衣服摘下来,腰肢被拉成细细的一圈,“说会儿话。” 阿婆将信将疑,又打他一下:“你不许欺负她。” 程漆站起身,慢慢往门外走:“哪儿能啊。” 陶枝摘下一件就搭在臂弯里,很快抱了厚厚一摞。程漆身量高,衣服重又长,她得半举着胳膊,很快就酸得受不了,更别说还晾着些毯子褥子。 程漆就靠在门上看她,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哎——你怎么笨手笨脚的?” 陶枝咬着牙不理他,艰难地把衣服换到另一只胳膊上。她从前既没洗过衣服,也没收过衣服,从来不知道穿在身上轻轻便便的东西抱起来这样重。 程漆看着她恼火的后脑勺,琢磨着猜她还能忍多久:“拿住了,掉了重新洗。” 过一会儿阿婆忙完了出来,看她费力地垫脚抱着衣服,赶快小步过去:“那么多你抱不住,哎呀——” 阿婆佝着背要去接她手上最沉的褥子毯子,程漆这才从门上站直了,几步走过来:“您就别动了,我来。” 说完,把阿婆手上的,连着陶枝手上的一起接了过去,单臂抱着:“你们摘吧。” 陶枝连忙甩了甩酸痛的胳膊,瞟了他一眼。程漆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却抱着衣服站在原地。 陶枝她转过脸,心里哼哼两声,继续帮着阿婆摘衣服。 她回头之后,程漆才面无表情地看过去一眼。正好看见她抬手,袖子滑下,露出一截纤细的腕子。她手腕上没戴什么首饰,只有一小段红绳,松松垂着,衬得皮肤白皙如瓷。 这么细皮嫩肉的,简直像个大小姐,程漆在心里啧了一声。 程实背着个布兜从东边厢房出来,喊了句“我去学堂了”,然后就昂首阔步地出了院子。 他走之后,程漆把衣服抱回正屋的炕上,也跟阿婆说一声:“走了。” 陶枝和阿婆一起盘腿坐着叠衣服,看他一身玄色劲装,好奇问了一句:“阿婆,程漆他做什么的?” “他吗,”阿婆手把手教她怎样叠不起褶,随口道,“在城西边的武馆教人拳脚,就是个粗人。” “教头吗”陶枝点点头,心想怪不得那么粗鲁。 初见程漆,觉得他眼中带毒,让人害怕。现在吗只觉得可恶。 这下他的气息都扫在脸上,带着他身上独特的c好闻的味道。陶枝垂下眼睛,轻轻地“哼”了一声。 像带了钩子,软软的尖儿。 程漆觉得自己像是被挠了一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原本觉得先低头服软的没面子也烟消云散了。 他伸手,在她眉心轻点一下,指尖感触到她的温热滑腻,声音不自觉低下来:“消气了没?” 陶枝低着头,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程漆还真来认错了。 然后她敛去笑,平静地抬起头望他:“你哪儿做错了?” 程漆“嘶”的一声,心说这女人还挺会顺杆儿爬,可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乖乖道:“说话难听。” 陶枝强忍着笑意:“下回还这样不?” “嘿,你还——”程漆忍不住,一抬眼,却看见她已是满脸笑容,眸中的那湾水晃出点点光芒。 他手指动了动,作势要捏她脸,陶枝笑着躲开。 “胆子肥了,玩儿我是不是?”程漆按着她肩膀不让跑。 “我错了”陶枝喘着气求饶,挣了他,转身往院里走,回头笑:“晚上给你做炖牛筋。” 程漆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还有她身上的香味。 “这都什么姑娘”程漆“啧”一声,理着袖子往小厨房走,“牛筋不许放蒜。” — 廖清欢亲手摔了那瓶芙蓉粉,只好换回了从前用的铅粉。但因为皮肤被温和的芙蓉粉娇养得太好,再一敷上铅粉,她顿时感觉面上一阵刺痛,急急忙忙擦掉一看,脸上竟红了一片,还有零星小点。 她摸着自己脸,眼神越来越阴沉。 今天是芙蓉粉头一回批量出售,京中的贵女们早就翘首以盼,此时全都去香居抢货了。 廖清欢想象着陶枝赚得盆满钵满c喜笑颜开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她要让陶枝做不下去! 吊胃口吊了这么久,第二批芙蓉粉一摆在店里,立刻被疯抢一空。陶枝站在店里,看着人来人往和外边的长队,说不骄傲是假的。 陈文隽眼底两坨青黑,担忧地小声问陶枝:“陶姑娘,作坊产的这一批比不上你最初手制的那十几罐,若是有人不满意怎么办?” 陶枝知道,上一世名动京城最后位列贡品的芙蓉粉,也不过是这样的品质。她的本意也只是不伤及皮肤,润肤本来就不应是香粉的职能。 陶枝摩拳擦掌,她知道自己有凌驾于当世所有同行的优势,那就是她知道接下来哪种妆品会流行,所以她永远能够走在所有人前面。 正想着,铺面外忽然一阵喧闹,店伙计跑出去看,陶枝接过打包的活儿,眼睛往外看着。 “我的脸被伤了!就是用了这芙蓉粉!大家可都留心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比铅粉更伤脸!” 陶枝一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来搅局。 店里都是年轻女子,多数是慕名而来,还没真正使用过的,一听这话,顿时犹豫了。 廖清欢趾高气昂地走进香居,捂着自己的脸:“我今天就是来讨说法的,你们打的招牌倒好,可用着不是那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嫂子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案上有一只小小的香炉, 幽幽焚着龙脑香,清寒发苦, 却和寻常味道有一丝微妙的不同,闻起来更醒神。 从暗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御书房里的宫人就自动退了出去, 房中只有帝王一人。梁萧面色沉肃, 一言不发地跪在御案前, 高举起手上的折子。 半晌后, 隆宣帝才放下手中文书, 从他纹丝不动的手上拿过折子,打开看。 从走进这扇门开始, 梁萧仿佛就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木头人, 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在履行任务, 然后沉默地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隆宣帝其实还算年轻, 正值壮年,登基以来励精图治, 雷霆铁腕,面上尽是当权者说一不二的气度。只是眉间隐有一丝黑气, 使得他过于沉闷威严。 良久之后,天子开口:“竟真有这等勾连,是朕纵容太过。” 这并不是问句, 梁萧默不作声。皇帝也的确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由他亲自带人, 去一趟, ”隆宣帝扔了折子,目中闪过森森冷意,“不要打草惊蛇,朕要见活口。” 梁萧领命跪安:“是!” — 一下有了百两银子,陶枝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盘腿坐在家里的床上,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发了一会儿呆。 买蚌壳c药碾c臼子和杵还有雪石粉等等用了约莫四十两,昨日程漆快嫌弃死了,一边冷着脸,一边帮她拎着东西。 剩下的钱要做什么呢? 过半晌,她才哑然失笑。从前花钱如流水的时候,怕是从来想不到会有因为百两银子就手足无措的一天吧。 无论如何,现在有钱了,头一笔钱一定要给阿婆花。然后再给那两个混小子买点什么。 她拿了一半的钱出来,剩下的放好,然后挑一身牙白色的刺绣金花裙,穿上去了集市。 阿婆家里虽然不缺钱,但她总是节俭惯了,身上衣服就那几身。程漆有心孝顺,但又不会挑,给了钱阿婆也不愿浪费。陶枝进了家布行,想着阿婆不喜成衣,就买匹好布回去,自己裁穿着也舒心。 挑挑拣拣一番,看上一匹妆花罗。暗红偏棕的底色,绣着盘金云纹寿字,整体看仍是阿婆喜欢的素净,并不扎眼,同时又非常喜庆,寓意吉祥。 而且摸起来柔软光滑,穿起来一定舒服。 陶枝欣喜地买下,小心抱在怀里。路过成衣店,恰好看见一套小孩子穿的对襟短衫,还配了同色的虎头帽,煞是可爱。陶枝想了想程实穿上的样子,止不住想笑,便也买了下来。 接下来便只剩程漆的了。 送他什么好呢?陶枝一时没有头绪。程漆这人虽然嘴毒c又讨人厌,但他却不是个坏人,有时候还有些好。 昨日的事,若没有程漆,她也拿不来这些钱。陶枝向来有一说一,不论之前程漆怎样对她,这次也都要好好谢的。 可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呀。陶枝很苦恼,又觉得若是给阿婆弟弟都带了礼物而不给他的话,以程漆的性格,一定会生气的吧。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陶枝默默想。 她歇了会儿脚,开始漫无目的地转,看见什么都觉得可以送他,又似乎都不那么合适。走到快要走不动的时候,陶枝才忽然灵机一动。 不如送个护腕吧! 看他天天系着,又常常要动武,送这个也算实用。 陶枝抿唇笑了笑,脚步便轻快起来。给程漆的东西还是要精挑细选,免得他又嫌弃,少不得一顿嘲讽。 跑了几家店面,最后看上一副黑底红绳的护腕,精细柔韧的绸料,内有锁甲,悍利又漂亮。 陶枝把东西收好,用最后的钱买了牛肉,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那条窄巷子,刚到巷口,忽然看见程实低着头走在后边,不远处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在前,走得趾高气昂。 程实垂头丧气的,鞋尖踢飞了地上的石块,犹豫半晌才喊了一句:“郭玲!” 小姑娘回过头,陶枝这才看清,那真是张灵气的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她顿时就明白了,没急着走过去,笑着等在一边。 程实鼓足勇气,捏着拳头喊道:“王小虎有什么好!他不是真心的!” 陶枝一下愣了,眨了眨眼睛,发现好像和她想的不大一样。 叫郭玲的小丫头飞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王小虎会保护我!” 程实脸红了:“我也——我们也能保护你!” 小美人翻着白眼也是好看的,一脸不信的样子:“那你就像王小虎一样证明给我看!” 说完,小美人转身就要走。程实着急地跺跺脚:“哎——” 陶枝没法在作壁上观了,眼看傻弟弟的小红心就要胎死腹中,陶枝清了清嗓子走出来,叫住她:“姑娘!” 程实一看见她,脸红得险些要熟,气急败坏道:“你偷听?!你无耻!” 陶枝一巴掌甩他肩膀上,压低声音:“想不想让人家来吃顿饭?” 程实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却真的依言闭了嘴。陶枝把怀里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抱着。 郭玲一回头,看见一个笑吟吟的姐姐,登时有点愣。她想这姐姐怎么这么白c这么好看,好像好像天上的白鸽子一样。 她把自己又干又瘦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小声问:“姐姐叫我?” 陶枝眼角微弯,浅色瞳孔温温柔柔,她走过去捏捏郭玲的小脸蛋,笑着问:“你怎么这么好看呀,小仙子?” 郭玲的脸立刻红了,心里飘飘地想:到底谁是仙子啊 “但你小脸儿这么白,嘴上最好有点颜色,”陶枝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小盒随身带的口脂,旋开,勾一点抹在她唇上,“这样会更好看。” 胭脂水粉对任何年龄的小姑娘都有着无穷的吸引力,郭玲立刻屏住呼吸,在她涂完之后就想找镜子照照。 陶枝就笑着拉起她的手:“总听程实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我是他姐姐,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那儿还有别的颜色更适合你。” 郭玲瞥一眼程实,露出个笑脸,乖巧点头:“都听姐姐的。” 程实抱着一堆东西,目瞪狗呆地看着她俩手拉手走在前边,表情空白了一会儿,想到郭玲真的要去自己家吃饭,便有有些害羞。 回家,阿婆正在煮粥。陶枝和她一说,阿婆也跟着笑了,出来给小姑娘塞了两块糖先吃着。 陶枝把买的牛肉拿过来,笑着道:“昨天程漆帮了大忙,这肉我想自己试着做做,阿婆教我好不好。” 阿婆笑眯眯道:“当然好——可是你今日做,阿七吃不上啦。” 陶枝一顿,问道:“怎么了?” “阿七他们武馆有大会,要出远门呢,下午回来一趟就动身了,”阿婆搅动着锅里的勺子,摇摇头,“也不知有什么正事” 陶枝抿抿唇,想到那个精心挑选的护腕,不知怎么有些失望:“什么时候回来呢?” 阿婆叹气:“没给准话儿。” 陶枝便揉揉她的肩膀:“程漆有分寸,没事的。” 阿婆摸摸她的手背:“还好有阿枝陪我。” 这牛肉还是没做成,两个大人心事重重,唯有小的欢欣雀跃。程实一顿饭瞄了郭玲百八十遍,郭玲让陶枝打扮得高高兴兴,最后程实亲自送她回了家。 夜凉如水,陶枝躺在床上,许久才入睡。 同一片月色下,齐整的黑衣飞驰而去,如光下的暗影。 “姑c姑娘,这是你做的?” 陶枝早就猜到他的反应,如从前一般无二,一时还有些怀念,笑着点点头:“是。” 这女子看着还很年轻,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却已经能制出这样品质的香粉。陈文隽目光里露出崇拜,心想:此女不得了! 他没有一丝嫉妒,只是迫切想向她学习,激动之下一把拉住她的手:“姑娘能否教教我?不c不白教!你看我这店里可有堪用的,都可以送你!” 陶枝礼貌笑着,不动声色地挣开他的手,笑问:“掌柜的可是觉得这香粉好?” “好好好!”陈文隽一连声道,拙劣又热情地夸她,“简直是神仙手笔啊!” 陶枝被他逗笑了,唇边晃出小涡,把那三罐往他面前一推:“那请陈老板帮我个忙,若是能把这三罐卖出去,我就告诉你方子。” 陈文隽虽然做买卖,但完全没学会商人的精明,闻言竟毫不怀疑:“只要卖出去?” 但也正如他这种单纯的信任,陶枝也并不担心他从中做什么手脚。她笑着点点头:“只要卖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惊慌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看着他了, 却不想理他。程漆压了压了腰,低头凑得更近了些:“不说话, 嗯?” 这下他的气息都扫在脸上, 带着他身上独特的c好闻的味道。陶枝垂下眼睛, 轻轻地“哼”了一声。 像带了钩子, 软软的尖儿。 程漆觉得自己像是被挠了一下,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原本觉得先低头服软的没面子也烟消云散了。 他伸手, 在她眉心轻点一下, 指尖感触到她的温热滑腻, 声音不自觉低下来:“消气了没?” 陶枝低着头, 嘴角飞快地勾了一下。程漆还真来认错了。 然后她敛去笑,平静地抬起头望他:“你哪儿做错了?” 程漆“嘶”的一声,心说这女人还挺会顺杆儿爬,可心里这么想, 嘴上却乖乖道:“说话难听。” 陶枝强忍着笑意:“下回还这样不?” “嘿, 你还——”程漆忍不住,一抬眼, 却看见她已是满脸笑容, 眸中的那湾水晃出点点光芒。 他手指动了动,作势要捏她脸, 陶枝笑着躲开。 “胆子肥了, 玩儿我是不是?”程漆按着她肩膀不让跑。 “我错了”陶枝喘着气求饶, 挣了他, 转身往院里走,回头笑:“晚上给你做炖牛筋。” 程漆在院外站了好一会儿,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指尖,还有她身上的香味。 “这都什么姑娘”程漆“啧”一声,理着袖子往小厨房走,“牛筋不许放蒜。” — 廖清欢亲手摔了那瓶芙蓉粉,只好换回了从前用的铅粉。但因为皮肤被温和的芙蓉粉娇养得太好,再一敷上铅粉,她顿时感觉面上一阵刺痛,急急忙忙擦掉一看,脸上竟红了一片,还有零星小点。 她摸着自己脸,眼神越来越阴沉。 今天是芙蓉粉头一回批量出售,京中的贵女们早就翘首以盼,此时全都去香居抢货了。 廖清欢想象着陶枝赚得盆满钵满c喜笑颜开的样子,嘴角慢慢勾起冷笑。 她要让陶枝做不下去! 吊胃口吊了这么久,第二批芙蓉粉一摆在店里,立刻被疯抢一空。陶枝站在店里,看着人来人往和外边的长队,说不骄傲是假的。 陈文隽眼底两坨青黑,担忧地小声问陶枝:“陶姑娘,作坊产的这一批比不上你最初手制的那十几罐,若是有人不满意怎么办?” 陶枝知道,上一世名动京城最后位列贡品的芙蓉粉,也不过是这样的品质。她的本意也只是不伤及皮肤,润肤本来就不应是香粉的职能。 陶枝摩拳擦掌,她知道自己有凌驾于当世所有同行的优势,那就是她知道接下来哪种妆品会流行,所以她永远能够走在所有人前面。 正想着,铺面外忽然一阵喧闹,店伙计跑出去看,陶枝接过打包的活儿,眼睛往外看着。 “我的脸被伤了!就是用了这芙蓉粉!大家可都留心着,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比铅粉更伤脸!” 陶枝一挑眉,倒是没想到她竟会来搅局。 店里都是年轻女子,多数是慕名而来,还没真正使用过的,一听这话,顿时犹豫了。 廖清欢趾高气昂地走进香居,捂着自己的脸:“我今天就是来讨说法的,你们打的招牌倒好,可用着不是那么回事!” 店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有好不容易攒够钱来的,悄悄贴墙往外走,还有些高门小姐,也有些动摇。门外挤满了人,全在观望。陈文隽没见过这种场面,顿时有些慌:“这c这怎么可能?就算不能润肤,也绝不会有害啊!” 陶枝从头到尾都很平静,等廖清欢说完才笑了笑,一按陈文隽的肩膀,从柜台子后面走出来。 芙蓉粉就胜在用料,就算她脸上出了什么问题,也一定不是因为用了芙蓉粉。陶枝不把她当成麻烦,反而觉得这是个机会。 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真正把她自己的招牌打响。 廖清欢看见她脸上自信清丽的笑容,眼神更狠,干脆不顾仪态地大喊:“就是你做的对吧?你赔我吗?!” 陶枝笑着摇摇头,慢慢抬起右手:“不,我要让你知道芙蓉粉的用处。” — 皇宫,御书房。 程漆负手立于一侧,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一样。 半晌后,隆宣帝看完暗报,往案上一扔:“拔出南阳,必要带些泥出来。上次做的好,这是小事,不用你亲自出面了。” 程漆语调平平:“是。” 只要是在宫里,尤其是在皇帝身边,植于身体中那几乎已成为本能的臣服会更强烈。龙案上焚着皇帝经年不换的香,程漆知道那里边有什么,他身上那道黑线正发烫,像是在和它呼应。 隆宣帝锐利的目光扫他一眼,语气亲近:“家里都好吧?” 程漆浑身一紧,肌肉绷起,面上却还是平静的:“都好。” 隆宣帝对他了如指掌,立刻发现他的僵硬,笑了笑:“朕既允诺,这么多年可曾反悔?放心。” 程漆沉默跪下:“谢陛下。” 出了御书房,程漆长舒口气。等在一边的梁萧走上来,和他一同往宫外走。 程漆照例无话,梁萧却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七哥,你心情不错?” “嗯?”程漆瞥他一眼,神情恢复冷峻,“还行。” 硬要说,好像是还可以。没有往常从这里出来的烦闷。 原因么大概是因为家里没人跟他置气了。 路过集市时,程漆走着走着忽然停下来。 梁萧走出好几步才发现,忙退回来,发现他停在一个点心摊前。 “七哥,”梁萧一脸震惊,“你还吃这玩意儿?” 程漆想起昨天的炖牛筋,在梁萧的目瞪口呆中,面无表情地买了一大包豆沙丸子。 看在她主动示好的份上程漆想。 陈文隽从她身后冒出来,猛然看见这高大冷峻的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陶枝只愣了一下便自然地回道:“吃呀,这就来!” 她以为自己说完,程漆就会先进屋吃饭,没想程漆却抱着手臂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盯着她,竟像是要监督她似的。 陶枝有些奇怪今天程漆怎么这么闲,却也不好让全家人等她一个,便回头对陈文隽道:“那就先这样,明天再见吧。” 虽然看不出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但既然天天一起吃饭,想必是很亲密的人,陈文隽连忙点头:“好的好的,明日我来接姑娘?” 陶枝笑着摆摆手:“不用。” 送走了陈文隽,陶枝脸上还挂着笑,袖中的钱袋带着些重量,那是她这辈子第一次赚的钱,不多,却让人无比满足。 她心里飘着,走路不似平时那样稳重,稍微晃着,幅度很小地蹦跳到程漆面前。 程漆眼睫一压,黑沉的目光扫她:“那人——” “你看,”陶枝忽地从袖中摸出钱袋挥挥,仰着头朝他笑,“我赚的钱。” 她此时脸上没有搽粉,透着天然的粉,唇角淡红色,眼珠透亮。以程漆的目力,这样近的距离,竟然看不出一丝瑕疵,只觉得她白得发光,脸颊滑腻,摸上去大概像瓷片一样吧。 他手一动,又很快压下,习惯性勾着略含讽意的笑,漫不经心掂掂她的钱袋:“这能有几个钱?” 陶枝把钱袋抢回来,双手合在掌心捧好:“多少也是钱呀。” 她平时常是淡然又守礼的,虽生在寻常百姓家,但行事总有种大家闺秀之感,从前程漆总觉得她端着,太装。于是没事就气她,觉得很有意思。 现在再看她这样难得眉飞色舞的样子,程漆心下一动,忽然觉出点莫名的情感,藏在深黑的泥沼下,露一点端倪,又倏忽不见。 陶枝珍而重之地把钱袋收好,熟门熟路地往阿婆家里走,“今晚是红薯粥吗?” 程漆跟上,可有可无地“嗯”一声,斜斜扫她一眼:“刚才那人是谁?” “陈老板吗?”陶枝学他背着手走,“芙蓉粉就是托他卖出去的。” 生意上的人? 程漆摸着护腕上的系绳,顿一下,又问:“明天干什么去?” 陶枝疑惑地看他一眼,似在奇怪他今日怎么这样话多,但还是乖乖回答:“陈老板有自己的作坊,若是想成批生产,我就得借他的场地。” 公事公办,没有猫腻,程漆这才满意了。转头看见她学自己的样子,眸中闪过笑意,拆开她背在身后的胳膊,在后背上轻推一下:“快吃饭去。” — 第二天一早,陶枝看着门外的大缸c石碾c好几张筛子模子,还有两个憨厚笑着的小哥,傻眼了。 陈文隽挠着头,羞愧得脸色透红。 陶枝眨了眨眼,搞不清楚状况:“这这是做什么?” 陈文隽乱糟糟的脑袋低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家里一直不想让我做买卖,这次芙蓉粉在京中打出了名声,我阿姐以为是我做出的,告诉了我爹,我爹怕我做成了,今早把我的小作坊封了。” 陶枝半天才明白过来:“所以你是要把作坊挪到我这儿?” 陈文隽咧开一嘴洁白的牙齿,露出个讨好的笑容。 陶枝扶着门框:“” — 廖清欢放下手中精致的茶盏,转头去听旁边的颖儿说话。这也是京中宦官之女,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也是难得在廖清欢下嫁商贾之后还愿意往来的人。 廖清欢对她所处的圈子向往又畏惧,每次颖儿来她都要盛装打扮,仪态端庄,生怕那个地方做得不符合身份,被人看不上。 论相貌,廖清欢还是颇为自信的。不说别的,就这一双翦水秋瞳,就曾让宋鸣鹤日思夜想。平日里和颖儿相伴去逛街,旁人的目光也向来放在她身上。 但今日的颖儿却和平日格外不同,肤如凝脂,格外清透自然,反观自己厚厚的香粉面脂,她掐了掐手指,竟觉得自惭形秽。 她又抿了口茶,状似不经意道:“不知怎的,总觉得今日颖儿格外动人。” 颖儿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笑得十分开心:“不止你,已经四五个人这样和我说了,这粉是真买对了!” 廖清欢心下一紧,连忙问:“什么粉?” “芙蓉粉啊,现在人人都在抢,这还是我试用了别人的,我自己还没买上,”颖儿看她一眼,惊讶道,“你不知道?” 廖清欢面色一僵,勉强道:“听说了一点,竟这么好用?” “岂止!”颖儿一扬眉,喋喋不休地转述自己听来的传闻,“说是这芙蓉粉用起来不仅不伤皮肤,还有养颜之效!我前日子见了将军家的大小姐,她已经用了一阵,脸是真见着白了” 廖清欢听得心口直跳:这样岂不是可以弃置铅粉,脸也不会变黄了?她按捺不住地问:“在哪能买到?” “这芙蓉粉虽不贵,但也金贵得很,每次就卖那么几罐,抢都来不及,”颖儿话音一转,得意地看到廖清欢脸上的焦急,“但幸好我算是掌柜的老客,有几分薄面,这次说好给我留两罐,清欢你要吗?” 廖清欢生怕头点慢了:“要!” 但她哪里知道,颖儿口中的掌柜,正是陈文隽,而陈文隽的香居又恰是自己夫君的死对头。 — 天光破晓,又是一日。阿婆拿着扫帚走出去时,对门院里已经叮呤咣啷地响成一片了。 过一会儿,早饭做好,陶枝按点过来,一坐下就趴在了桌上。 阿婆吓一跳,连忙去摸她额头:“阿枝哪里不舒服?” 陶枝坐起身,摇摇头:“就是欠觉,他们开工太早了” 程漆正好走进正房,一眼看见她臊眉耷眼地坐在那儿精神萎靡的样子,眉心顿时一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安床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案上有一只小小的香炉, 幽幽焚着龙脑香, 清寒发苦,却和寻常味道有一丝微妙的不同, 闻起来更醒神。 从暗门被敲响的那一刻,御书房里的宫人就自动退了出去,房中只有帝王一人。梁萧面色沉肃,一言不发地跪在御案前,高举起手上的折子。 半晌后, 隆宣帝才放下手中文书, 从他纹丝不动的手上拿过折子, 打开看。 从走进这扇门开始,梁萧仿佛就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木头人, 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在履行任务, 然后沉默地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隆宣帝其实还算年轻, 正值壮年,登基以来励精图治,雷霆铁腕, 面上尽是当权者说一不二的气度。只是眉间隐有一丝黑气,使得他过于沉闷威严。 良久之后,天子开口:“竟真有这等勾连,是朕纵容太过。” 这并不是问句, 梁萧默不作声。皇帝也的确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由他亲自带人, 去一趟, ”隆宣帝扔了折子,目中闪过森森冷意,“不要打草惊蛇,朕要见活口。” 梁萧领命跪安:“是!” — 一下有了百两银子,陶枝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盘腿坐在家里的床上,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发了一会儿呆。 买蚌壳c药碾c臼子和杵还有雪石粉等等用了约莫四十两,昨日程漆快嫌弃死了,一边冷着脸,一边帮她拎着东西。 剩下的钱要做什么呢? 过半晌,她才哑然失笑。从前花钱如流水的时候,怕是从来想不到会有因为百两银子就手足无措的一天吧。 无论如何,现在有钱了,头一笔钱一定要给阿婆花。然后再给那两个混小子买点什么。 她拿了一半的钱出来,剩下的放好,然后挑一身牙白色的刺绣金花裙,穿上去了集市。 阿婆家里虽然不缺钱,但她总是节俭惯了,身上衣服就那几身。程漆有心孝顺,但又不会挑,给了钱阿婆也不愿浪费。陶枝进了家布行,想着阿婆不喜成衣,就买匹好布回去,自己裁穿着也舒心。 挑挑拣拣一番,看上一匹妆花罗。暗红偏棕的底色,绣着盘金云纹寿字,整体看仍是阿婆喜欢的素净,并不扎眼,同时又非常喜庆,寓意吉祥。 而且摸起来柔软光滑,穿起来一定舒服。 陶枝欣喜地买下,小心抱在怀里。路过成衣店,恰好看见一套小孩子穿的对襟短衫,还配了同色的虎头帽,煞是可爱。陶枝想了想程实穿上的样子,止不住想笑,便也买了下来。 接下来便只剩程漆的了。 送他什么好呢?陶枝一时没有头绪。程漆这人虽然嘴毒c又讨人厌,但他却不是个坏人,有时候还有些好。 昨日的事,若没有程漆,她也拿不来这些钱。陶枝向来有一说一,不论之前程漆怎样对她,这次也都要好好谢的。 可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呀。陶枝很苦恼,又觉得若是给阿婆弟弟都带了礼物而不给他的话,以程漆的性格,一定会生气的吧。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陶枝默默想。 她歇了会儿脚,开始漫无目的地转,看见什么都觉得可以送他,又似乎都不那么合适。走到快要走不动的时候,陶枝才忽然灵机一动。 不如送个护腕吧! 看他天天系着,又常常要动武,送这个也算实用。 陶枝抿唇笑了笑,脚步便轻快起来。给程漆的东西还是要精挑细选,免得他又嫌弃,少不得一顿嘲讽。 跑了几家店面,最后看上一副黑底红绳的护腕,精细柔韧的绸料,内有锁甲,悍利又漂亮。 陶枝把东西收好,用最后的钱买了牛肉,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那条窄巷子,刚到巷口,忽然看见程实低着头走在后边,不远处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在前,走得趾高气昂。 程实垂头丧气的,鞋尖踢飞了地上的石块,犹豫半晌才喊了一句:“郭玲!” 小姑娘回过头,陶枝这才看清,那真是张灵气的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她顿时就明白了,没急着走过去,笑着等在一边。 程实鼓足勇气,捏着拳头喊道:“王小虎有什么好!他不是真心的!” 陶枝一下愣了,眨了眨眼睛,发现好像和她想的不大一样。 叫郭玲的小丫头飞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王小虎会保护我!” 程实脸红了:“我也——我们也能保护你!” 小美人翻着白眼也是好看的,一脸不信的样子:“那你就像王小虎一样证明给我看!” 说完,小美人转身就要走。程实着急地跺跺脚:“哎——” 陶枝没法在作壁上观了,眼看傻弟弟的小红心就要胎死腹中,陶枝清了清嗓子走出来,叫住她:“姑娘!” 程实一看见她,脸红得险些要熟,气急败坏道:“你偷听?!你无耻!” 陶枝一巴掌甩他肩膀上,压低声音:“想不想让人家来吃顿饭?” 程实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却真的依言闭了嘴。陶枝把怀里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抱着。 郭玲一回头,看见一个笑吟吟的姐姐,登时有点愣。她想这姐姐怎么这么白c这么好看,好像好像天上的白鸽子一样。 她把自己又干又瘦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小声问:“姐姐叫我?” 陶枝眼角微弯,浅色瞳孔温温柔柔,她走过去捏捏郭玲的小脸蛋,笑着问:“你怎么这么好看呀,小仙子?” 郭玲的脸立刻红了,心里飘飘地想:到底谁是仙子啊 “但你小脸儿这么白,嘴上最好有点颜色,”陶枝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小盒随身带的口脂,旋开,勾一点抹在她唇上,“这样会更好看。” 胭脂水粉对任何年龄的小姑娘都有着无穷的吸引力,郭玲立刻屏住呼吸,在她涂完之后就想找镜子照照。 陶枝就笑着拉起她的手:“总听程实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我是他姐姐,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那儿还有别的颜色更适合你。” 郭玲瞥一眼程实,露出个笑脸,乖巧点头:“都听姐姐的。” 程实抱着一堆东西,目瞪狗呆地看着她俩手拉手走在前边,表情空白了一会儿,想到郭玲真的要去自己家吃饭,便有有些害羞。 回家,阿婆正在煮粥。陶枝和她一说,阿婆也跟着笑了,出来给小姑娘塞了两块糖先吃着。 陶枝把买的牛肉拿过来,笑着道:“昨天程漆帮了大忙,这肉我想自己试着做做,阿婆教我好不好。” 阿婆笑眯眯道:“当然好——可是你今日做,阿七吃不上啦。” 陶枝一顿,问道:“怎么了?” “阿七他们武馆有大会,要出远门呢,下午回来一趟就动身了,”阿婆搅动着锅里的勺子,摇摇头,“也不知有什么正事” 陶枝抿抿唇,想到那个精心挑选的护腕,不知怎么有些失望:“什么时候回来呢?” 阿婆叹气:“没给准话儿。” 陶枝便揉揉她的肩膀:“程漆有分寸,没事的。” 阿婆摸摸她的手背:“还好有阿枝陪我。” 这牛肉还是没做成,两个大人心事重重,唯有小的欢欣雀跃。程实一顿饭瞄了郭玲百八十遍,郭玲让陶枝打扮得高高兴兴,最后程实亲自送她回了家。 夜凉如水,陶枝躺在床上,许久才入睡。 同一片月色下,齐整的黑衣飞驰而去,如光下的暗影。 陶枝打定主意,把三罐芙蓉粉仔细打包好出门,然后就看见程漆抱着胳膊站在屋檐底下,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你怎么不去武馆?”陶枝走到他身边停下,睁大眼睛不解问。她明明记得方才他就走来的。 程漆扫一眼她的包裹:“干什么去?” 陶枝习惯了他的风格,知道他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心是好的,也就不计较他说自己花枝招展那一句,笑了笑:“芙蓉粉做好了要卖的呀。” 程漆抱着胳膊,审视的目光盯了她一会儿,一扬下巴:“走吧。” 陶枝不明所以地跟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你送我?” 程漆目视前方,惜字如金:“顺路。” 陶枝约莫只到程漆的下巴高度,转头的时候能看到他眼皮褶皱下内敛的光,鼻梁高挺,唇微薄。 程漆根本不知道她去哪儿就说顺路,想来是怕她再像上次在当铺一样被人欺负吧。陶枝心底一暖,温柔地笑了笑:“知道啦。”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成亲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夫君……” 廖清欢察觉到身侧床榻一轻, 宋鸣鹤坐起身,被窝里馨甜暧昧的香浮动在空气中。她细细的胳膊伸出来, 露出肩头一片雪白肌肤, 带着些揉捏的红痕, 看上去分外娇弱。 天光还未大亮,廖清欢柔声问:“这么早,去做什么?” 宋鸣鹤微微一顿。从二人成亲以来,他总感觉廖清欢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无论他做什么, 她总要问得清清楚楚,这种不依不饶的感觉让人有些烦躁。 但到底是一夜/欢/好后,心中温情尚在,宋鸣鹤俯身吻了吻她的脸:“有事要商量,布行的刘老板,你知道的。” 廖清欢被他吻得面色潮红, 软成一滩水, 明眸中满是眷恋深情:“那、那你早些回来,我晚上给你煲汤……” 宋鸣鹤眉心不易察觉地一折,但掩盖得很好, 他温柔笑笑:“好。” 收拾好出门时,天才刚刚透亮, 其实本不必这么早走, 只是他莫名不太愿意在家呆着。坐马车过几条街, 进了刘氏布行, 旧友朝他一招手,神秘兮兮道:“听说了吗?” 宋鸣鹤问:“什么?” 刘老板压低声音:“南阳倒了!上头那位派的可是楼主,听说昨夜归京了!我行里的伙计昨天起夜看见的,一大群人在屋檐上飞,连声音都没有,吓死个人!” 宋鸣鹤一挑眉,想的却是别的事:“南阳王拥兵自重已久,如此一来,南方的蚕丝、香料线路应会顺畅不少……” 刘老板拍拍他:“是这个理,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宋鸣鹤点点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布行的生意也开始了,伙开始在门口吆喝。今天是开集的日子,刘老板的布行就开在集市道旁,不一会儿店面里就来了些客人。 宋鸣鹤听着刘老板口若悬河,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冒出个想法:他之前听小厮说,陶枝现在卖花为生…… 她今天会来吗? — 陶枝没想到程漆一走走了半个月,阿婆虽嘴上不说,但其实每天都很担心。昨夜陶枝留下来陪她,阿婆一整夜没睡踏实,早上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恰好金丝桃开好了,陶枝说什么也不让她去集市,叫程实看好阿婆卧床休息,自己裁了花,放到盛水的桶里,打算去集市买。 自打上回那顿饭后,郭玲时不时过来找陶枝玩儿,连带着和程实也相熟不少。程实每天冒着粉色泡泡,对陶枝的态度也从不待见变成讨好。 “别跑来跑去的,让阿婆好好睡一觉。床头的水凉了就换杯新的,知道不?” 程实点点头,小声嘀咕:“你不在时我就这样干……” 陶枝在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提着花桶出门了。 金丝桃是种很精致的花儿,明艳金黄的花瓣托着金丝状的纤细花蕊,有种脆弱又动人的美。陶枝很喜欢这种花,裁枝运送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到了集市,已经人山人海,往常阿婆坐惯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陶枝四顾寻找空地。手上的桶盛了水,很沉,她左右手来回换了几次,忽然一轻。 一转头,见是一个常来买花的客人,陶枝感激地笑笑:“谢谢唐公子。” 唐闵看着她,白皙俊秀的脸微红,低声道:“我来回走了两趟,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陶枝瞳孔清澈,笑着把散乱的发拢回耳后:“来的,今日金丝桃开得正好,不知唐公子喜不喜欢这花儿。”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唐闵却看呆了。女子抬手时,袖间有种浅淡的香,闻着十分舒服,就像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新又灵动,如叮咚山泉一般,能淌进人心里。 唐闵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道:“是‘陶’花?我喜欢……” 陶枝便就笑笑:“那劳烦公子替我寻个空地?摊子摆开才好挑花。” 唐闵这才回过神,连忙道:“哦对、对!这就找……” 他连忙提着桶向前走几步,赶在一个捏糖人的大伯之前,把一个空位置占上,冲陶枝摇手:“陶姑娘,这里!” 陶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唐闵一走,她才看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 宋鸣鹤正眉头紧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陶枝和他沉默对视片刻,忽然失笑。她还怪为什么看唐闵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现在蓦然对上宋鸣鹤,便忽然了悟。 年轻,俊秀,易羞,清瘦,再加上一身卷气——可不就是年轻时的宋鸣鹤? 她少女时曾对这样的他一见倾心,如今隔着人流,看见宋鸣鹤那张依然英俊的面孔,内心已是毫无波动。 陶枝摇了摇头,当没看见他,转身径直走向唐闵。 “多谢公子了。” 她把摊布铺开,自己抱膝坐下,仰头笑笑:“公子挑吧。” 唐闵看了宋鸣鹤好几眼,压下了心中疑惑,一撩衣摆蹲下身来,和陶枝平视:“都挺好的。” 宋鸣鹤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他看陶枝和那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竟不见一分被休的落魄困苦,反而越发娇艳,怪不得招人。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地捏紧了,转头去看那个厚皮脸的男人,眼睛一眯,忽然发现了端倪。 那个男人,和年轻时的自己,很像。 这念头一起,他心中莫名的郁气忽地一散,接着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还是没放下吗?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多么无所谓,其实都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悲伤罢了。 这边陶枝想了想,好脾气地笑笑:“那我就自作主张,给公子挑了?” 唐闵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我看姑娘每次都是卖完就收,唐某若是把这金丝桃全包了,不知姑娘能否赏光和在下吃一……” ——“陶枝。” 唐闵话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来。 唐闵一抬头,见高大的男子背着光,面色模糊不清,但隐约有种敌意。 “这花我都包了。” 陶枝坐着不动,唐闵不乐意了,从地上站起来,发现两人身量差不多,基本平视。 “你是谁啊?有没有规矩,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宋鸣鹤看着眼前这连身形都肖似自己的男子,心中异样难言的感觉更甚,觉得他提起“先来后到”简直可笑。若论早,还有谁比他更早拥有过陶枝? “我?”宋鸣鹤整了整衣袖,嘴角一勾:“我是她前夫。” 陶枝的脸色顿时冷下来。 — 程漆从武馆走出来时,头发还没来得及干透。 半个多月没回家,若是再不赶紧回去,恐怕阿婆就要打死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他走出去几步,转念一想,今日阿婆应在集上卖花,直接去集上接她不是更好。于是脚步一转,往集市而去。 ……说不定陶枝那傻女人也在。 程漆抛着手中的摆件,唇角微勾,心想:上回帮了她忙,好像还没来得及讨谢? 越往街口,人声越盛。程漆挤入人流中,走了几步,忽地挑了挑眉。 陶枝一身白衣,走得飞快,微风拂起鬓发,面如桃花。有一瞬间,竟像个仙子。 他不知怎么脚步一顿,正想叫住她,却猛地听见别人喊她名字。 “枝枝!” 程漆顺着看过去,看见了跟在后边的宋鸣鹤。 他扬了扬下巴,舌尖舔舐过牙齿,收回脚,良久后“呵”了一声。 陶枝双手自然垂下,腰背挺得直,身姿窈窕。她脸上素净,唯有一双明眸格外出彩,柳眉之下双眼皮深而长,浓密的眼睫半遮着玻璃珠一样清透的瞳孔,带着一丝格外与众不同的淡然。 女子眸色浅浅,正合细腻到过分的皮肤,整个人有种说不上来的干净清爽,看着很舒服。 她弯起天生带笑的唇,微一歪头,坦然对上男人不善的目光:“需要帮忙吗?” 程漆扬了扬眉,还是懒懒散散的样子,眼中却划过一丝兴味:“呵。” “不用不用,”阿婆扁着嘴,把菜端上桌,挑了根筷子打在程漆头上,“你坐着就行!还有一个菜,我叫我家小小子来给你解闷儿。” 陶枝不自觉地跟了几步:“也不能让您一个人忙活……” 阿婆挺高兴的样子,弓着背摆了摆手。 程漆一口抿掉杯里的酒,酒杯在桌上一磕,食指在杯沿上敲两下:“让你坐你就坐。” 话音淡淡的,但没有方才那样明显的不耐烦。好像是被阿婆那一筷子敲没的。 陶枝捏了捏指骨,应了一声,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屁股只坐了个沿儿,低头看着桌面。 这一看,她发现阿婆家里这面四仙桌竟用的是上好黄花梨木,同她从前家里用的一样。顺着木料纹理看过去,盛着一尾清蒸鲈鱼的碟子是粉青胎色,釉质上乘,色泽润透如玉。不光这一只碟子,其他盛着饭食的器具也都不是寻常百姓家用的,陶枝心中有些惊讶。 同住一条巷子,她还以为阿婆家和自己家境况差不多,眼下看来倒是出乎意料的殷实。阿婆年纪也大了,应是只有这个叫程漆的人养家,也不知他是做什么的。 陶枝想着,悄悄朝他瞥了一眼,却发现这人正支着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近看此人眉眼更加出色,半睁不开的样子掩盖了他眼中过于尖刺的某些东西。浓眉,内眼角微弯,眼尾上挑,眼下一寸处还有颗小痣,若不是周身气息太沉,其实是个很勾人的长相。 陶枝眨了下眼,不明所以地笑笑。 程漆眼神没有一丝波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语气平直:“你就是对门那个……” 陶枝笑着点点头。 “被休的女人?” 陶枝笑容一顿,然后笑意扩大,下唇包住上唇,勉强维持住了友好的表情。她想不明白,怎么阿婆那样和善的一个人,能养出这么个不会说人话的? 她从小就被教导着礼节仪表,往来接触的也都是同样的人,轻声细语,话中有话,不论皮下人心如何想,面上总是一团和气的。 这还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直白给人难堪的人,偏偏说完还一副理所当然没什么不对的样子。陶枝恼了一瞬,随后又觉得没有必要。 毕竟没有说错。 陶枝悄悄吸气吐气,淡红唇角又扬起来:“不巧,是我。” 程漆眉尖又是一动,听出她话中隐约的不悦。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家的女人,面上看是个软弱可欺的模样,但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呢。 陌生人进入他的地盘,还是个麻烦的女人,这种感觉让程漆有点烦躁。 陶枝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感受不到对方滚烫的视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心疼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宋鸣鹤微微一顿。从二人成亲以来, 他总感觉廖清欢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 无论他做什么, 她总要问得清清楚楚,这种不依不饶的感觉让人有些烦躁。 但到底是一夜/欢/好后, 心中温情尚在,宋鸣鹤俯身吻了吻她的脸:“有事要商量,布行的刘老板, 你知道的。” 廖清欢被他吻得面色潮红,软成一滩水, 明眸中满是眷恋深情:“那、那你早些回来, 我晚上给你煲汤……” 宋鸣鹤眉心不易察觉地一折, 但掩盖得很好, 他温柔笑笑:“好。” 收拾好出门时,天才刚刚透亮,其实本不必这么早走, 只是他莫名不太愿意在家呆着。坐马车过几条街,进了刘氏布行,旧友朝他一招手,神秘兮兮道:“听说了吗?” 宋鸣鹤问:“什么?” 刘老板压低声音:“南阳倒了!上头那位派的可是楼主, 听说昨夜归京了!我行里的伙计昨天起夜看见的,一大群人在屋檐上飞,连声音都没有, 吓死个人!” 宋鸣鹤一挑眉, 想的却是别的事:“南阳王拥兵自重已久, 如此一来,南方的蚕丝、香料线路应会顺畅不少……” 刘老板拍拍他:“是这个理,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宋鸣鹤点点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布行的生意也开始了,伙开始在门口吆喝。今天是开集的日子,刘老板的布行就开在集市道旁,不一会儿店面里就来了些客人。 宋鸣鹤听着刘老板口若悬河,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冒出个想法:他之前听小厮说,陶枝现在卖花为生…… 她今天会来吗? — 陶枝没想到程漆一走走了半个月,阿婆虽嘴上不说,但其实每天都很担心。昨夜陶枝留下来陪她,阿婆一整夜没睡踏实,早上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恰好金丝桃开好了,陶枝说什么也不让她去集市,叫程实看好阿婆卧床休息,自己裁了花,放到盛水的桶里,打算去集市买。 自打上回那顿饭后,郭玲时不时过来找陶枝玩儿,连带着和程实也相熟不少。程实每天冒着粉色泡泡,对陶枝的态度也从不待见变成讨好。 “别跑来跑去的,让阿婆好好睡一觉。床头的水凉了就换杯新的,知道不?” 程实点点头,小声嘀咕:“你不在时我就这样干……” 陶枝在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提着花桶出门了。 金丝桃是种很精致的花儿,明艳金黄的花瓣托着金丝状的纤细花蕊,有种脆弱又动人的美。陶枝很喜欢这种花,裁枝运送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到了集市,已经人山人海,往常阿婆坐惯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陶枝四顾寻找空地。手上的桶盛了水,很沉,她左右手来回换了几次,忽然一轻。 一转头,见是一个常来买花的客人,陶枝感激地笑笑:“谢谢唐公子。” 唐闵看着她,白皙俊秀的脸微红,低声道:“我来回走了两趟,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陶枝瞳孔清澈,笑着把散乱的发拢回耳后:“来的,今日金丝桃开得正好,不知唐公子喜不喜欢这花儿。”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唐闵却看呆了。女子抬手时,袖间有种浅淡的香,闻着十分舒服,就像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新又灵动,如叮咚山泉一般,能淌进人心里。 唐闵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道:“是‘陶’花?我喜欢……” 陶枝便就笑笑:“那劳烦公子替我寻个空地?摊子摆开才好挑花。” 唐闵这才回过神,连忙道:“哦对、对!这就找……” 他连忙提着桶向前走几步,赶在一个捏糖人的大伯之前,把一个空位置占上,冲陶枝摇手:“陶姑娘,这里!” 陶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唐闵一走,她才看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 宋鸣鹤正眉头紧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陶枝和他沉默对视片刻,忽然失笑。她还怪为什么看唐闵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现在蓦然对上宋鸣鹤,便忽然了悟。 年轻,俊秀,易羞,清瘦,再加上一身卷气——可不就是年轻时的宋鸣鹤? 她少女时曾对这样的他一见倾心,如今隔着人流,看见宋鸣鹤那张依然英俊的面孔,内心已是毫无波动。 陶枝摇了摇头,当没看见他,转身径直走向唐闵。 “多谢公子了。” 她把摊布铺开,自己抱膝坐下,仰头笑笑:“公子挑吧。” 唐闵看了宋鸣鹤好几眼,压下了心中疑惑,一撩衣摆蹲下身来,和陶枝平视:“都挺好的。” 宋鸣鹤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他看陶枝和那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竟不见一分被休的落魄困苦,反而越发娇艳,怪不得招人。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地捏紧了,转头去看那个厚皮脸的男人,眼睛一眯,忽然发现了端倪。 那个男人,和年轻时的自己,很像。 这念头一起,他心中莫名的郁气忽地一散,接着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还是没放下吗?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多么无所谓,其实都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悲伤罢了。 这边陶枝想了想,好脾气地笑笑:“那我就自作主张,给公子挑了?” 唐闵深吸口气,鼓起勇气道:“我看姑娘每次都是卖完就收,唐某若是把这金丝桃全包了,不知姑娘能否赏光和在下吃一……” ——“陶枝。” 唐闵话没说完,一道低沉的声音插进来。 唐闵一抬头,见高大的男子背着光,面色模糊不清,但隐约有种敌意。 “这花我都包了。” 陶枝坐着不动,唐闵不乐意了,从地上站起来,发现两人身量差不多,基本平视。 “你是谁啊?有没有规矩,不知道先来后到吗?” 宋鸣鹤看着眼前这连身形都肖似自己的男子,心中异样难言的感觉更甚,觉得他提起“先来后到”简直可笑。若论早,还有谁比他更早拥有过陶枝? “我?”宋鸣鹤整了整衣袖,嘴角一勾:“我是她前夫。” 陶枝的脸色顿时冷下来。 — 程漆从武馆走出来时,头发还没来得及干透。 半个多月没回家,若是再不赶紧回去,恐怕阿婆就要打死他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了。 他走出去几步,转念一想,今日阿婆应在集上卖花,直接去集上接她不是更好。于是脚步一转,往集市而去。 ……说不定陶枝那傻女人也在。 程漆抛着手中的摆件,唇角微勾,心想:上回帮了她忙,好像还没来得及讨谢? 越往街口,人声越盛。程漆挤入人流中,走了几步,忽地挑了挑眉。 陶枝一身白衣,走得飞快,微风拂起鬓发,面如桃花。有一瞬间,竟像个仙子。 他不知怎么脚步一顿,正想叫住她,却猛地听见别人喊她名字。 “枝枝!” 程漆顺着看过去,看见了跟在后边的宋鸣鹤。 他扬了扬下巴,舌尖舔舐过牙齿,收回脚,良久后“呵”了一声。 宋鸣鹤四下打量一下,房间还像他走时那样,干净简单,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看起来并没有过得很富裕,难道芙蓉粉并没有让她从中获利? 陶枝心平气和地任她打量,语气如对待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事?” 宋鸣鹤这才把视线投到她脸上。 他并不知道陶枝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门技艺,但尽管她做出了那样走俏的香粉,脸上也还是一片素净,白皙光滑,天然透粉。 宋鸣鹤不由地想起吻在廖清欢脸上的感觉,仿佛在吻厚厚的脂粉,十分黏腻。看着陶枝干干净净的脸,他忽然漫无目的地回想了一下亲吻她的记忆。 陶枝没等到回答,和他共处一室又实在难受,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宋鸣鹤回过神,手握成拳在嘴边咳了一声,温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做香粉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陶枝心里厌烦,却弯起唇角,笑容有点坏:“耳濡目染。” 宋鸣鹤想便是这样,陶枝从前也不怎么用胭脂水粉,能接触到的不过是他闲来无事告诉她的那些。但她却能凭着这些做出芙蓉粉,莫非是天才? 他心中生出些悔意,恨自己没早些发现陶枝在这方面的才能。宋鸣鹤眉心微折,柔声问:“怎么想的去找陈文隽?”为什么不找我? 陶枝太了解他,自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默默想:你也好意思? 在做过那么多恶心的事之后,你也配来问? 如今宋鸣鹤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阿婆家每晚都熬的清粥小菜。她此时更愿意去对门呆着,哪怕被程漆刺两句也不会觉得不自在,总好过在这里和宋鸣鹤干瞪眼。 宋鸣鹤看出她的戒备,换了个话题闲聊起来:“已经这个时候,我看家里也没准备开伙,你晚上吃什么?” 陶枝敷衍道:“不劳你费心,我饿不着。” 宋鸣鹤淡淡一笑,此时也想起来从前她跟着自己吃过的那些苦,心底一软:“那边新开了一家酒楼,不如……” 话没说完,外边的院门“咣当”一声被人蛮力推开,紧接着是大步而来的脚步声。陶枝听出是程漆,从床上站了起来。 程漆看着那扇闭着的房门,心头无名火更盛,一把掀开:“陶枝!” 虽然带着股莫名的气,但此时程漆的出现还是拯救了她,陶枝连忙应声:“我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湿发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活过来了。 活着真好啊。 她轻轻一抽鼻子, 忽然发觉自己的嗅觉异常灵敏,她能闻到空气中阳光和被褥的温暖味道, 也能闻见被她打包扔到墙角的廉价脂粉味儿, 但最特别的,是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淡淡清香, 萦绕在她周围, 让人心情莫名很好。 陶枝团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 正对着窗户, 眯起眼晒太阳。白如瓷片般的脸颊压出了一小片红印,鬓发凌乱, 几缕碎发随意搭在脸侧, 翘起的嘴角抿着,神情餍足,活脱脱一副美人晨起图。 打破这画面的是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 “咕噜噜”, 她饿了。 陶枝这才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她干脆利落地踢走了宋鸣鹤, 一个子儿也不贪他的, 心里确实是痛快的。可这家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 银钱没找到半点,连米面都没有。 陶枝揉了揉肚子,心想莫不是宋鸣鹤知道家里情况,这是等着她受不住去求他呢? 她心思一动, 伸手摸向后脑, 可她从前戴的金银玉钗已经变成了一根乌木簪, 看来真是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调了个儿。陶枝抿抿唇,反手把簪子插好,照例起身洗漱打扮。 原本箱子里的衣服已被她挑拣过一遍,虽然按照从前习惯这些大多不入眼,但毕竟物是人非,暂时也讲究不起来了。陶枝挑了一身妃色的棉布妆花裙,料子粗糙,但好在颜色鲜妍。镜前一站,女子年轻的白皙脸庞上透着健康自然的红,双眼清澈灵动,唇红齿白的模样,俏得像未嫁人的姑娘。 鸭黄丝绦一系,腰肢不盈一握。陶枝朝镜中的自己笑笑,唇边小涡一闪而过。 多好看啊,她差点忘了,自己曾笑得这样好看的。 她压平了裙角,小步穿过院子,立在门前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推开。 会有大娘指指点点,说这刚被休的女人就穿这么鲜?会有孩童朝她嬉笑,笑她没了丈夫成了可怜虫? 陶枝拎着裙角,慢慢跨过门槛,昂首挺胸地站到门外,准备坦然迎接一切目光——但什么都没有。 门前就一条窄巷,总共两户人家,自己家一户,斜对面还有座院落,此时根本没有过路人。 陶枝愣了会儿神,摇头笑了出来。街面上的土味和对门隐约的饭香都如此亲切,提醒她这是全新的、未知的人生,从今往后她不需要在意任何过往,她是自己,她会过得很好。 她干脆在门前石阶上坐下来,捻了捻走线并不齐整的裙裾,歪头盘算着今后的路。 就在这时,斜对面“吱呀”一声开了门,陶枝闻到一股花香,以及更加浓郁的饭香,见院落里慢慢走出个佝着背的老婆婆。 她愣了愣,刚好见老婆婆挎着篮子看过来。这还是重活过来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陶枝满心善意,唇角完全扬起,露出个明晃晃的笑容。 她白细的手搭在双膝上,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线,笑意照亮了整张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活力和喜气,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愉快起来。 老婆婆原本只想默不作声经过,忽然被这笑容晃了眼,觉得这姑娘似乎和平日大不一样,平白顺眼许多。于是身形一顿,慢悠悠走到她身边来。 陶枝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她清晰地闻到了包子的味道,肉馅儿的。 老婆婆费劲地在她身边坐下,篮子放在身旁的石阶上,叹了口气:“莫慌,没什么迈不过的坎儿,你还小着。” 陶枝眨了眨眼,不知道这婆婆从前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她语气中分明是关心,陶枝领情,抱着肚子笑道:“晓得的,已经迈过来了。” 老婆婆这下真的惊了,斜对门这丫头总拉个脸,见着街坊邻居也不打招呼,唯独对她那个朝三暮四的夫君笑脸相迎,搁在平时,她是不会坐下来的。 可眼前这姑娘好像换了个人,嗓音清亮,眼中带笑,话里存着些对长辈的敬重,合着那张漂亮的脸,看着格外讨喜。 老婆婆看她顺眼,心中生出更多关切,侧身问她:“真没事了?心里难受,和阿婆说说。” 陶枝摇摇头,或许命运笑她现世报,被自己撬过的墙角休了,可她一点也不难过。陶枝拍拍裙子,挺起腰身,唇角弯着:“说出来让您跟着难受?那哪行。” 还是个懂事的丫头,老婆婆心里赞许,伸出干柴一样的手拍拍她肩头,替她不平道:“我听说那大小姐叫什么……廖清欢?她不要脸,你莫气!” 可不是吗。 陶枝旋开笑意,真心实意地点头:“是,她不要脸,我不气。” 老婆婆心肠热,看她这样着实心疼,立刻和她站到一条战线上,伸手掀开篮子上的布,掏出个白胖胖的大包子。 “叫一声阿婆,给你吃包子。” 热腾腾,香喷喷,陶枝舔了舔嘴,甜甜地叫一声:“阿婆!” “好丫头,”阿婆笑眯眯地看她接过包子,一口咬出了肉馅,目光十分慈爱,“这就对了!让他们搅和去,咱过自己的日子,以后良人有的是——” 她话音刚落,恰好斜对面的门再次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晃出来,赭石色交领劲装,窄窄的袖子,手背上系着银钩护腕,利落又精悍。 “哎呀,我家小子出门了!” 陶枝正咬着包子点头,腮帮子鼓囊囊的,顺着声音看过去,不料触上一道冰冷的视线。 那男子身量高,两肩平阔,缓步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轻慢又迫人的气势。他那双眼睛半睁半阖,眼皮褶皱的线条如刀一般,在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打下阴影,藏在其中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叫人有些发冷。 陶枝微微一抖,手上拿着的人家家里的包子顿时有些烫手,于是舔干净自己唇上的油,乖巧地抿了起来。 那人五官生得这样好,怎么看起来那么不像个好人呢? 程漆只是扫了一眼那个捧着包子的女人,根本懒得多留意,他走到石阶旁边停下来,微一点头:“走了阿婆。” 声音在陶枝头顶,声线清冷,如冰面上滚动的珠子,还透着股懒散。 阿婆咂摸下没了牙齿的嘴,笑眯眯地一挥手:“阿七去吧!” “嗯。” 陶枝看见那双缎面黑靴从自己眼前不慌不忙地走过,忽然一怔。从肉包子的香味和阿婆身上的皂粉味儿之间,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像是雾里的树木,暗香中隐约带苦,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很好闻,又有些熟悉。 但很快,那男子走远,味道也消散在空气中,陶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家小子,”阿婆拍拍手,满脸岁月的褶皱间都是骄傲,“俊得咧!” 陶枝配合地点点头,清透的眼珠一转,转而问道:“阿婆,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您怎么做的呀?” 阿婆被她夸得高兴,淳朴而得意地笑:“想学阿婆教你!” 陶枝吃完了包子,听说阿婆要去赶集,便一路扶着她慢慢向城中走。人和人之间的感应是互通的,她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充满好感,忍不住想亲近一些,同样她也能感觉到阿婆温暖善良的关切。 于是等这一路走完,阿婆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晚上来我家里吃饭!你一个人也就做一个菜,过来还能多吃点!” 陶枝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菜都不会做,抿唇笑了笑,她很想尝尝阿婆的手艺,但是一想到他家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便有些迟疑:“这多不好意思……” 阿婆捏捏她的掌心,不由分说:“对门儿的邻居,有什么不好意思?阿婆叫你来就来,晚上有你的碗筷!” 陶枝心口一片暖意,于是用力一点头:“哎!” — 目送着阿婆瘦小的背影远去,陶枝后脚一磕,鞋尖转了个方向。 虽然她打定主意这一生好好过自己的,但上辈子有人害她至死,这仇毕竟不能忍气吞声。 廖清欢坐在雕花精美的梳妆台前,欣喜地翻看那一堆瓶瓶罐罐。这些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她从前见都没见过,小指勾一点在手背上抹开,质地糯,颜色鲜,好看得不得了。 这房间就像是个宝库,到处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廖清欢始终不能从那股兴奋中平静下来。她坐在铜镜前,扭了扭屁股,迫不及待地旋开一盒面脂,重重地勾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抹在脸上。 她对着镜子张着嘴,看那丹色在脸颊上晕开,眼中漫开一丝陶醉。 “好用吗?” 冷不防听见这样一句,廖清欢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如翠!” 陶枝了然地一扬眉。 她们两个刚换过来不久,廖清欢下意识最依赖的丫鬟,想必就是上辈子和她勾结着一起毒害她的人了。 如翠,陶枝摸了摸自己的指骨,这丫鬟过去不常在她跟前,记得是个伶俐的人,倒是不知她存着这样歹毒的心思。 廖清欢转过头看见是她,立刻强压下自己满脸惊慌:“你怎么会出现在我房里?”还悄无声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隐患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梁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压低了些声音:“不开口。” 程漆半眯了眼,眉目间缓缓淌出一丝煞气:“——呵。” 然后他正了正护腕,转身向内院里走。 梁萧能感觉到,在提及那边的一瞬间,程漆身上原本平静闲淡的气息就变了, 那股他们都熟悉的冰冷浮上来,他便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让人畏惧, 连自己都害怕的存在。 梁萧叹了口气, 低头跟上程漆高大的背影。道旁, 程漆所过之处, 草叶像是承受不住似的, 慢慢打了卷, 蜷缩在一起。 — 院子里的花原来不只是用来看的,阿婆在家闲不住, 花开好了,她会采下来拿到集市上卖。如今凤仙看得正烈, 浇过了水, 红彤彤的好看。 另一角还有块空的花圃,陶枝瞧了瞧,问阿婆:“那边也要种上吗?” “要种,”阿婆拿着花剪,抬头一笑, “阿枝有喜欢的花儿吗?” 陶枝弯弯唇, 嘴边露出个小涡, “阿婆喜不喜欢芙蓉花?” “咱这儿栽不了水芙蓉,木芙蓉倒是能种,”阿婆看她站在那儿也像朵花似的,心里高兴,“阿枝喜欢,明天叫阿七买些花苗回来。” 鲜种的花,做出来的花露会更鲜更纯,到时候芙蓉粉的品质也会跟着上升。陶枝心中喜悦,走过去蹲在花圃边拿起另把花剪,“阿婆我帮你呀。” “你小心别脏了裙子,”相熟之后,阿婆也不再跟她客气,“过来点,阿婆教你怎么剪……” 拿去集市的凤仙卖得极好,虽然家里并不缺那几个钱,但阿婆挣得高兴,拉着陶枝的手直说:“还是得带个姑娘来,我老婆子坐在这儿都没人过来,你看这一下午人多的……” 倒是实话。 往常一天都不一定能卖光的花,今日带了陶枝来,还不到黄昏就卖了个干净。 她脸上总是笑吟吟的,五官又漂亮,在庸庸碌碌来来往往的众人之间,自带一股清雅。明明是一身粗布裙子,坐在简陋的花摊前,却莫名有种大家闺秀的出尘。 送走了那个包下剩下所有凤仙的公子哥,陶枝一回头,对上阿婆揶揄的眼神。 “刚才那小哥,”阿婆笑眯着眼,没了牙齿的上下嘴唇抿一下,“模样好的咧!” 是挺好,从前陶枝也喜欢这样俊秀白皙的公子哥,好像害羞似的,说话会脸红。但如今陶枝不再对这样的男人有兴趣,皮囊生得再如何好,也不知真心如何,倒不如找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一辈子也熨帖。 陶枝低下头笑笑:“好是好……” 阿婆在笑,她就收拾了摆摊的垫布。余光里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鸳鸯绣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呀,陶枝?” 陶枝听出是谁,不动声色地把垫布收拾好,揣进阿婆的篮子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 廖清欢在家无聊,宋鸣鹤也没时间陪她,她只好带着丫鬟出门逛街买东西,没想到一眼就瞧见陶枝当街卖花。 她身上穿着蝉丝的裙子,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钗子,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丫鬟小厮,而对方清汤寡水,身边只有个老太婆,调换人生的落差实在太鲜明,她脑子一热就走到了花摊。 可眼下陶枝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眼中微微的警告之意却让她立刻回过神。 只要陶枝动动手,她随时都有可能死! 廖清欢抚了下耳边碎发,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假笑道:“还真是你。” 阿婆看看她,看看陶枝,约莫明白过来什么,伸手拉住了陶枝的手。 陶枝偏头朝她笑笑,回握住阿婆的手,仰头对廖清欢道:“是我,看完了?” 廖清欢面色一僵,还是生出些不甘,便道:“若是钱不够用可以跟我说,左右是要补偿你的。” 陶枝轻笑着,抬了下左手,廖清欢瞳孔骤缩,立刻向后连退几步,撞得如翠摔倒在地上。 而陶枝只是轻轻地挽了下碎发,笑容云淡风轻:“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周围已经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认出她们,知道一点内幕,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看情形果真是廖大小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在原配面前被逼得这样失态。 廖清欢丢了大人,连忙遮住脸,甩下如翠怒气冲冲地走了。 陶枝拎起篮子,扶着阿婆站起来:“咱们也回家。” “不回,”阿婆拉住她的手,满脸褶皱间生出怒气,“阿婆带你吃好的去。” “嗯?” “走,去东街吃合意饼,”阿婆拉着她的手,气冲冲走在前头,“多上点肉,可别像那个死丫头,瘦得像根杆子!” 陶枝愣了愣,看着阿婆小小的背影,眼圈顿时一热。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怒气烟消云散,她快走两步,搂住阿婆的手臂,头歪到她肩膀:“好,阿婆带我吃。” —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 阿婆待她真的好,白日里两人闲聊,侍弄花草,教她从最简单的炒鸡蛋做起。到集市卖花回来,阿婆总要带着她寻摸些点心吃食,俩人偷偷在外边吃完,不告诉家里那两个混球小子。 ……混球小子,是真的浑。 程漆大概就是上天派下来磨炼她脾气的。自打陶枝上阿婆家吃饭以来,程漆使唤她简直使唤上了瘾。 这天阿婆有事出门,程漆也不去武馆,点名让她把脏衣服洗了。 后院有口井,省去了到河边洗衣的麻烦。陶枝费尽全力打了水,掌心被粗绳磨得生疼,来回几趟,摇摇晃晃地接满两盆水。 在院子里摆好了盆,脏衣服、皂角、搓板都准备好,陶枝卷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拿一件阿婆的小褂投进清水里。 程漆靠在自己屋的门上,揪了朵花,在手里拔花瓣玩儿,似乎是在等什么,又像是监督她。 陶枝当没看见,把小褂投了又拿起来,拿起来又投进去,半天没找到怎么下手。 “你这涮菜呢?”程漆捻着花瓣,语调轻慢,“照你这洗法,过年估计能晾上衣服。” 陶枝板着脸,用力把衣服沉进水里,溅起几朵水花。 “跟你说话呢,”程漆直起身,几步走到她对面,蹲在盆前和她平视,“听不见?” 陶枝抓起一把皂角粉,一股脑洒在衣服上,不言不语地揉搓起来。 她的腕子和手都白,指尖透着红,被水浸湿了,像是嫩藕。程漆看一眼,移开视线,薄唇微勾:“哟——” 程漆觉得这女人挺有意思。明明不是个任人揉搓的样子,偏又从不真生气。性子又倔,不爱开口求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每次看她眼里冒火又强忍着,过后就不和你说话,总觉得像巷子里那只小猫似的。 天天在墙头上磨爪子,漂亮的竖瞳发狠盯着你,但不敢上来挠。 让人情不自禁……下回接着招它。 陶枝不说话,心里盼着这位爷忙自己的事去。 程漆讨了个没趣,也没觉得不自在,拍拍裤子懒懒散散地站起来,转身去了西屋。陶枝竖着耳朵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片刻,程漆回来了。陶枝揉着那件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褂子,忽然盆里“啪嗒”掉进来一个东西,溅了她一腿的水。 “哎!” 她终于忍耐不住,怒目看他,心里拼命压着火:不气不气,都是为了阿婆! 程漆对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一耸肩:“程实的衣服。” 陶枝咬着嘴唇,觉得自己掌心发热,便暗暗深吸口气,瞪他:“程实说这件不洗明天要穿的!” 程漆一挑眉:“你记的倒清楚。” 陶枝闭上眼,长长地吐出口气。程漆就看见她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显得眼皮薄薄的,有些好看。程漆一时没说话。 空气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莫名,但不讨厌。 过片刻,陶枝又睁开眼,一脸平静地洗衣服,仿佛僧人入定,彻底把他无视在外,程漆心头忽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转过身大步向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边走边脱衣服。 陶枝余光瞥见,吓了一跳:“你、你——” 她话没说完,眼前便陡然一黑——那混蛋居然把外袍兜头扔到了她身上,宽大的衣服顿时把她裹了个严实。 “这件也洗了。”声音冷淡,扔下便走了。 陶枝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袍子扒下来,气得脸色涨红,愤愤骂道:“程漆大混蛋!” 但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只有依稀在空中飘散的味道。 方才衣服盖下来的一瞬间,她鼻息间尽是程漆身上的味儿,苦而甘,兼有一丝凉意,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她闻过的熏香,但是很好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竹屋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怎么办? 跑也跑不脱,惹怒了对方说不定会有更糟的后果。可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盯上她的, 为什么而来。 陶枝掐住自己的掌心, 努力显得镇定一点:“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找你玩儿的人,”矮壮男子笑着走过来, 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只被困进笼子的小雀儿, “你乖乖跟我们走, 不会受伤。” 无论他们是什么来路, 落在他们手中也完了。没有人知道她被人掳走了, 甚至连程漆都不会知道,又要上哪儿救她? 程漆、程漆, 程漆能找到她吗? 陶枝到底是个普通女子,鼻头酸涩, 心中一片惊惧绝望。忽然,那股熟悉的檀香飘散开, 轻轻划过她的鼻尖。 陶枝一怔, 左手攥成拳头,生出一丝勇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用这只手杀人,但或许,她能为自己搏来一丝生机! 只要跑掉, 往人多的地方跑,她就没事了。 陶枝深吸一口气, 那矮壮男子已距她不过几步远, 满脸黝黑的肉, 眼中闪着垂涎的光。身后高大男子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她浑身发着抖,紧紧咬住嘴唇,在矮壮男子朝她扑来的一瞬,把往身后胡乱一砸,然后左手朝前一推,带着幽冷想香气的掌心在面前划过,那矮壮男子瞬间觉得呼吸困难,像要烧起来一般,动作就停了。 陶枝一刻也不敢停,心里怕得要死,飞快地绕过他往巷子外奔去。 高大男子只看到他忽然被钻了空子,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东西!这么个兔子都能让她跑了!” 矮壮男子重新找回呼吸,剧烈地咳嗽两声,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干她的,那娘们儿手里有东西!” “有个屁!快追!”高大男子立刻动身往她的方向追过去,“把她往金老板那儿赶,今天不交差你我都得丢饭碗!” 矮壮男子也不敢怠慢,什么猥亵心思都没了,跟着他赶紧追。 身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陶枝慌不择路,气渐渐喘不过来,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陌生。那两人似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不时从哪个路口窜出来,陶枝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渐渐地被逼进了一个巷子里。 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却根本来不及擦。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回荡:跑不掉了。 完了。 陶枝拖着几乎脱力的身子,踉跄着钻进一条隐蔽无人的巷子。 另一边,程漆看了眼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金老板,再四下看了看这个黑作坊,心想:和陶枝做一个生意的…… 在外,北楼便如皇帝御下金刀,见了他,等同于被判了死刑。郭尚已经吓得半昏迷,几乎没了意识。 程漆走过去,用鞋尖踹了一脚金老板:“你找陶枝什么事?” 金老板还是横得很:“陶枝?什么陶枝?我还桃花呢!” 程漆面无表情,眼中寒霜落下。他手指轻轻一抬,空气中似乎牵动着看不见的线,密密实实地织起来,金老板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有什么东西落在皮肤上,像用刀刃不停切割,却不见血,甚至没有见到这男人有什么动作,那痛感却仿佛要断了他的骨头。 程漆懒散地半阖着眼,神情清冷:“我再问一遍,你找陶枝什么事。” “陶、陶枝,是那个被休的女掌柜?!”金老板疼得倒在地上,隐约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能惹的人,“我就是、就是找她做买卖……” 忽然,金老板在剧痛中想起什么,瞬间面无人色。 “和、和我没关系……” 程漆眉一折,还不待问,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女子的绣鞋踏在石板上,透着慌乱。紧接着是男子的粗喘和叫声:“都他妈到这儿了,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陶枝脸色白得像纸,额角鬓边的冷汗彻底浸湿了发。 那两个男子凶神恶煞,再次从两边包围过来,把她逼向了那扇院门。幸好他们对这片熟悉,七绕八绕还是把这娘们儿带到了对的地方。 矮壮男子累得半死,恶狠狠道:“直接把这娘们儿推进去,金老板应该就在呢。” 高大男子应一声,两人阴着脸走向她。 陶枝紧紧靠着背后的门,左手掌心浸满冷汗,右手死死握住左手手腕。方才成功了一次,她说不定还可以再用一次。 可是跑走了然后呢?她能跑出去吗?她能被救吗? 难道、难道她真能杀人吗? 陶枝心里被恐惧和悔意挤满,满脸泪痕。那矮壮男子刚才着过道儿,这次一点不敢大意,嘴里骂着就来推她肩头。 门是开着的,陶枝被推得撞开了门,直接往后倒了下去。她颤抖着摊开左手掌心,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干脆同归于尽。 可预想中坠地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有人扶住她的腰,按着她的头往怀里一压。 “别怕。” 程漆脸色极差,瞳孔里翻涌着暴戾的黑,手臂青筋暴起,搂着她的手却是小心温柔的。 陶枝几乎失去了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程漆。 他就这样出现了。 陶枝窝在他怀里,眼泪瞬间淌下来,沾湿了程漆胸口的衣服。 程漆从不知道,眼泪竟然是这样烫的。那温度透过衣服,烫得他心都卷起来,抽着疼。 两个男子一看院里情况就知道有变,立刻往回跑,梁萧自觉带人上去追。 程漆没动,手臂紧紧箍着陶枝的腰,手不停地揉着她的额角和后颈,可她抽泣的声音还是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大。 “受伤没?”程漆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捧着她被泪浸湿的脸,拇指擦着不断落下的泪珠,“哪儿疼?” “程漆,程漆,”陶枝摇头,攥着他的衣服,像抓着她的救命稻草,“我要死了。” 就这四个字,程漆以为自己心都不会跳了。 过了片刻那阵闷痛才缓过去,程漆让她全身重量压自己身上,低声哄:“哭什么,我来了,你好好的。” 陶枝眼睛红肿,干脆埋在他肩头,把脸藏起来。 程漆轻按着她后脑的穴位,一直低声地哄。具体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感觉得到陶枝哭声渐小,最后轻轻抽了一下,不哭了。 他就捏着她的颈子,宽厚掌心揉着,眼睛看着远处梁萧提过来的人,冰冷杀机毕现。 陶枝的发丝蹭在他颈间,脑袋动了动,程漆低头:“嗯?” 陶枝没抬起脸,声音闷的:“程漆。” 程漆这辈子没用过这么轻的声音,简直怕惊了她:“嗯……” 陶枝抬起凌乱通红的眼,嗓音里还有微微的哽咽:“……我好想杀了他们。” 程漆一怔,半晌后才勾起唇角,揉揉她眼底的皮肤。 “哪儿用得上你。” 两个人被提着进了小院,根本不敢同金老板对视。坊间关于北楼的传闻有那么多,看着这一院静默无声的黑衣人,难道,难道真是…… 矮壮男子一眼看出谁是领头的,连忙半直起身求饶:“大人!大人!我们只是受人之托,真的非是故意——” 程漆走上前,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抬脚踹在他胸口上。 这一脚石破天惊,那人连哼都没能哼一声,瞬间飞起重重撞在一旁的石碾上,当即就起不来了。 梁萧站在程漆身后,看见他护腕下的手冒着黑气,却并没有用毒让对方痛不欲生。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来攻击,那就真的是要出气了。 梁萧叹了口气,印象里的程漆或死气沉沉或懒懒散散,手下见过的血不少,却从不不会动一点情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程漆发怒。 高大男子听见那动静,根本连头都不敢回,也不敢说话,可程漆下一脚就朝他递了过来。他只觉得下巴上接触到光滑的缎面,然后便是一阵难以抗拒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被掀得飞了出去。 两脚下去,这俩人就已经半瘫。 程漆停一下,怀里的人没动静,他低头:“看不看?” 陶枝知道他在给她出气,她还是窝在他怀里,闭着眼:“不看。” “……你继续。” 程漆唇一勾,奖励似的揉揉她发干的唇瓣,转过头动了动,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们姑娘让继续……”他冷笑着,眼神锋利,一步步走向他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马蹄子在地上蹭两下,打了个响鼻。陶枝有点怕这个长脸的家伙,往旁边站了站。 程漆和梁萧交代完事,大步向她走来。 陶枝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只除了浑身乏力。她眨眼往后边看了看:“你忙完了?” “嗯,”程漆点头,伸手就要抱她上马,“回家。” 陶枝方才太慌乱,抱着他只觉得找到了救星,这时候才觉出羞,忙往后退退,小声:“我……我自己来吧。” 程漆压根儿不听,揽着她的腰,一手勾膝弯,轻轻松松把人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来。 陶枝侧靠着他结实的胸膛,不安地扭了扭。 “别动。”程漆两臂固住她,伸手拿住缰绳。 他把马驾得很慢,蹄声一下下的,听着叫人安心。陶枝低声问:“程漆……你怎么会在那儿?” 程漆低头看她,把人往怀里拉了拉:“我如果不在那儿,你怎么办?” 陶枝睫毛一颤,不想回忆那惊惧绝望的感觉,闭上眼不说话。 程漆便也不再问,心里琢磨着件事。 过半晌,才听见陶枝低细的声音:“……但你在了。” 程漆心尖一缩,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冲动,他捏过陶枝尖尖的下巴,让她脸朝自己。 “哎,”程漆极近地看着她,“你住过来吧。” 陶枝的眼睛微微睁大:“啊?” “住过来,”程漆慢慢的,说得极清楚,“没人敢动你。” 马背上微晃,程漆的手臂却是稳的。陶枝定定地望着程漆黑亮的、认真的眼睛,一时没说话。 程漆看她,心想:答应了,就算进我家门。 进了我这门,就是我的人。 过一会儿,陶枝低下头,轻轻开口。 “好。” 声音软细,像飘在风里。 他也是一身利落打扮,中等身材,长相很普通,爱笑。凑过来对程漆道:“吃了?” “嗯,”程漆心情不错,点点头往校场里看,“怎么样?” 馆里新招来了一批徒弟,功夫参差不齐,现在一排排扎着马步,师父穿梭期间挨个板正。 梁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压低了些声音:“不开口。” 程漆半眯了眼,眉目间缓缓淌出一丝煞气:“——呵。” 然后他正了正护腕,转身向内院里走。 梁萧能感觉到,在提及那边的一瞬间,程漆身上原本平静闲淡的气息就变了,那股他们都熟悉的冰冷浮上来,他便成了另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春花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趴在一边的陈文隽这才抬头, 看他一眼, 看陶枝一眼,表情很困惑。 陶枝呼出口气,抬眼:“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宋鸣鹤无奈又温和地一笑,摇摇头, 瞥了眼陈文隽, 压低声音:“枝枝,和我单独聊两句?” 他那姿态,俨然把陈文隽当做外人, 硬要营造出一种亲密的感觉。陶枝浑身难受, 眉心一蹙:“这儿没别人,有什么话你就在这说吧。” 过片刻, 宋老板从香居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看。 陶枝变了。 几次三番别拒绝之后,他终于意识到,陶枝和以前不一样了。从前满眼的倾慕再也不见, 看他的时候毫无温度, 对他也不再有一丝心软。 这是对他的惩罚吗? 惩罚他离开了她, 走向了另一个人,惩罚他不懂珍惜? 宋鸣鹤低下头,心口传来一阵异样的酸涩。 不知为什么, 他忽然觉得现在的陶枝, 比从前那个对他一心一意视他若神明的陶枝……更迷人。 回到家中, 一进门便听见“哗啦”的声响, 一只茶盏扔到他脚下,瓷片碎裂,茶水溅了宋鸣鹤一腿。 他本就烦郁,脸色变有些控制不住:“你闹什么?” 从听到消息,廖清欢的心脏就像要炸开一般。她浑身止不住地战栗,精致的妆容掩不住满脸苍白,眼中含泪:“你又去找她了!” 宋鸣鹤皱眉:“你找人跟我?” 廖清欢心头被恐惧填满,几乎已经失了神智。这是她的丈夫、她的天、她的一切!她费尽心力才得以长伴他身侧,享受他的温柔,可那个女人,她竟然又来抢了! “是不是那个贱人!”廖清欢鬓发凌乱,神色有些疯狂,“是不是那个贱人找你!” 宋鸣鹤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廖清欢是大家闺秀,向来和气温雅,可最近却越发粗鄙,再也找不出一丝他喜欢的气质。 他甚至懒得解释,转身便往外走:“你不要多想了。” “夫君!”廖清欢凄厉地哀叫一声,忙去拉他衣袖,“我怕……我怕!” 声音发抖,溢满了不加掩饰的爱意,像从前的陶枝一样。 宋鸣鹤顿了顿,到底转过身来,叹气把她揽入怀中,低声解释:“是生意上的事,你怎么又多想……” 廖清欢别他哄得渐渐安静下来,宋鸣鹤看着怀里哭花了妆的脸,脑中忽然冒出个念头。 如果是陶枝就好了。 — 隆宣帝批完了今日的奏折,才拆开程漆带来的暗报。他已经立着候了一个时辰,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皇帝看了几眼,眉头紧锁,半晌后把暗报一甩:“真是不让朕安生。” 程漆沉默着低下头。 自入秋从南方来了好几个巨贾,做什么买卖的都有,想分天子脚下这杯浓羹,知道不能硬碰地头蛇,这些人精就选择了朝中官员。 渐渐地在京城组成了商会,和官府勾连愈深,其中行贿数骇人听闻。 当朝天子最忌贪腐,在程漆还小时就曾办过一场大案,罢贪官数十,一时官场上风声鹤唳,很是清明了几年。眼下春风吹又生,在南方商人巨额的报酬之下,贪欲再次使人沦陷。 皇帝点着暗报,指着上边几个势头最猛的商贾:“这姓刘的,还有这姓金的……都看住了,朕要人赃俱获。” 程漆知道,官场怕是又要震三震,但他没有任何想法,点头领命:“是。” — 关了店门,陶枝往家里走,身后缀着个喋喋不休的陈文隽。 “师父,我今天调整了雪石粉和蚌粉的分量,不知道明日做成效果怎样……”打从陈文隽在芙蓉粉上屡试屡败之后,就自发地管陶枝喊起了师父,怎么说都没用,最后陶枝也就虽他去了。 每天做着无用功,却仍乐在其中,陶枝挺佩服,弯唇一笑:“明天做成了给我看看。” 陈文隽今天要跟着陶枝回家,帮她翻看古籍。两人相处久了,气氛融洽,就着香粉聊个不停。 他们刚一转过街角,两道黑黢黢的身影就跟了上去。 “怎么办,大哥,那女的有姘头,没落单儿啊!”矮壮男子问道。 高大男子朝地上呸了一口,恶狠狠地盯着远处那道身姿曼妙的背影:“被休的娘们儿就是耐不住寂寞!” 他们已经守了两天,今天又赶上她和男人一起走。陈文隽好歹是个成年男子,这一日又难下手了。 矮壮男子猥琐地笑了两声,搓了搓手:“金老板只要她的方子,那这人……” 高大男子又呸一口:“那也得也把人弄到再说!” — 一路带着陈文隽回了家,刚推开院门,身后便传来一道沉沉的声音:“陶枝。” 两人一起回头,看见程漆抱着胳膊站在斜对门的屋檐下。 程漆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回家之后就一直在院里溜达,好容易听见了脚步声,仔细一听,却是俩人的。 更可气的是,俩人的脚步声齐齐往对门走去,程漆顿时忍不下去,推门走了出来。 陶枝不明所以:“怎么了?” 程漆走到一直走到她面前,冰冷审视的目光扫在陈文隽脸上,问陶枝:“你们要做什么?” 他冷着张脸,又不知因为什么心情不好,陶枝便乖顺回答:“我想不出合适的香露原料,叫他一起帮我翻古籍。” 程漆听完,扬扬下巴:“那你去吧。” 陶枝更怪了,耸耸鼻尖,转身往屋里走。陈文隽立刻跟上,却不料程漆的胳膊忽然往门上一撑,直接挡住了他。 陈文隽一头雾水:“这位仁兄,还请你让一让。” 程漆看着这人细致的小白脸,和她前夫简直如出一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牙疼似的抽了口气,自己抬腿迈进陶枝家,扶着门框朝他冷笑一下。 “——滚。” 说完,“嘭”地把门板合上了。 “……”陈文隽一脸震惊,“??” 陶枝回屋就开始接着之前的页数看,等了会儿,进来的却是程漆。她往后边看了眼:“陈老板呢?” 程漆若无其事地在她身边坐下,抽出本开始看:“他有事先走了。” 陶枝肩膀一塌,哀叫一声:“啊……” “啊什么,”程漆掐掐她下巴,指尖不经意似的掠过她的唇瓣,“爷不能帮你?” 陶枝睁圆了眼:“真的吗?” 手下的触感太好,温热软滑,像要把人指头融进去。程漆干脆两只手一起,捏着她的脸揉了揉:“不能再真了。” 陶枝眼睛弯起,透着亮,伸手拍拍他的手背,嗓音软软:“谢谢七哥。” 程漆心尖儿一紧,反手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在掌心摩挲几下:“叫我什么?” 陶枝抿唇一笑,唇边的小涡可爱,“七哥呀。” 她的手小,骨头也软,和自己骨节分明的手全然不同。程漆捏着她的手,觉得那声七哥简直带着尖儿的,一下就扎进他心头的肉里。 程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摸摸她的脑袋,嘴上不耐:“还不快看,吃不吃饭了。” 陶枝“哎”一声,低头埋进堆里。 程漆看一眼,看三眼她,来回几次,发现自己什么也看进去。 眼前晃的全是她软着嗓子叫七哥的样子。 程漆一手支着太阳穴,捂住眼睛。 ……要命。 — 第二日程漆出门早,陶枝吃了碗汤面,帮着阿婆洗过碗,抱着和程漆一块儿筛出来的几本往香居走。 她刚一出巷子,后边便偷偷缀上两道鬼鬼祟祟的人影。 高大男子呿一口,眼中满是兴奋:“总算让老子堵上了!” 矮壮男子给他使个眼色:“大哥,分头。” 高大男子点点头:“走!” 程漆玄色劲装,暗红绣边,神情淡漠地越众而出。这是条极隐蔽的巷子,有个刚建成不久的作坊。 金老板和当朝郭尚原本正在偏房喝茶谈事,无知无觉地就被四面包围了,直到无数黑衣男子闯进院里,他们才知道事情败露。 金老板不知京中事,还颇为硬气地大喊:“你们这是强闯民宅,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可一旁的郭尚早已抖如筛糠,面无人色:“北、北楼……” 程漆眯了眯眼,视线落在耍横的金老板脸上,忽然眉一挑:“你是……” 那天在巷子里遇见过的那个人。 另一边,陶枝看着突然从路口窜出来的高大男子,心知不妙,维持着镇定向后转身,不料身后早已堵了另一个人。 矮壮男子眼睛不停地瞟她的前胸和腰身,嘴角挂着恶意的笑:“跑啊,我看你还跑!” 不知这人消息为什么这么灵通,从她彻底拒绝金老板的邀请之后,第二日宋鸣鹤就又来登门拜访了。陶枝闷在家里装聋,任他拍门拍了半天也不应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偷香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她心里其实一直很感激, 重活一世能遇上阿婆一家人, 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但别人对她好,拿她当家人,不代表她自己就能得寸进尺。 再怎么样,她也终究是个外姓女子,以后程漆若是娶亲, 人家看到家里还住着个她, 该怎么想? 于是陶枝双手拉住阿婆的手,笑着摇摇头:“还要替我收拾一间房出来,多麻烦。幸好工期就这一阵, 也不是天天开工, 这些日我午睡久一些便也熬过去了。” 程漆方才一直垂着的眼睛抬了起来, 锋利如刀的线条下瞳孔黑得可怕。 阿婆知她有顾虑, 不好多说,又在桌子底下偷偷踹了程漆一脚。 程漆结实地挨上了,却一声不哼,薄唇抿成一条线。 陶枝扫他一眼,心想程漆果然也是这样想的吧,便张罗着分了筷子,笑着招呼:“真没事,哎呀粥都要凉了!” 阿婆还欲言又止:“可……” 程漆拿起筷子,唇缝间逸出一声冷笑:“爱住不住, 还求着你住?” 陶枝一呆。 阿婆又作势要打他, 陶枝忙着拦, 心里默默想:果然还是拒绝了好。 虽然她自己也这样想,但吃饭的时候陶枝还是有些走神,心里有些难受,又觉得自己矫情,吃完饭就匆匆回家了。 如今自己那一方小院已经被各种杂物占满了,院中一口巨大的石碾,周围是几口大缸,两个伙计看样子也是干惯了活,东西虽多,看着倒不是很乱。 这两日是在研磨蚌粉,伙计只做不问,显然是陈文隽打点过了,陶枝很满意。年轻小伙子力气大,用具也称手,虽然不如程漆那样高效,但磨出来的效果也不错。 看看时间,想着陈文隽怎么还没过来,大门忽地被人推开。木板撞上石墙,“当”的一声。 陶枝吓了一跳,一转头看见陈文隽像团风一样刮进来,眼底挂着浓浓的青黑,神色不大好。他冲到陶枝面前,看了看四周,然后一把拉起陶枝的手进了屋。 陶枝不明所以,揉着手腕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文隽转过身,抖出之前陶枝给她的方子:“我研究了两天,这方子不对。” 陶枝一怔:“哪里不对?” “少了一味东西,”陈文隽满脸都是解不出题的焦虑,在原地转着圈,“按这上写的做,至多是不会伤及皮肤,但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润肤效果。可我见过阿姐用后的脸,你做出来的芙蓉粉确实有这个功效——” 陶枝抿唇,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陈文隽手攥紧,深吸口气:“陶姑娘,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 — 陶枝走后,程漆半阖着眼,神情懒散。心里不爽,又不知从何而来,他静坐了一会儿,才“啧”了一声从炕上坐起。 胳膊一撑,掌心底下压到了什么,他拿起一看,是个印着芙蓉花的小罐,正是平时陶枝随身携带的芙蓉粉。 她落在这儿的? 程漆看着来气,随手往边上一扔。不料盖子被弹得翻了起来,程漆动作一顿,又闻到了之前那股他辨识不出的香。 一盏茶后,武馆后院。梁萧敲门后走进房中:“七哥,什么事?” 程漆不知在想什么,这才回过神,把那罐芙蓉粉递给他。 “让老六查查,这里边用的是什么。” — 宋鸣鹤关上雅庄的门,脸上露出一丝烦躁。 这几天客流少的出,新上的那一批香粉根本没卖出去多少。 更可气的是,平时半死不活的香居,这几日居然天天排起了长队,新出品的那芙蓉粉成了全城一罐难求的宝贝。 宋鸣鹤脸色郁郁,回家径直往卧房走。一推门,正看见廖清欢在对镜梳妆,手里用的赫然是那芙蓉粉。 廖清欢正惊叹于这香粉的效果,喜不自胜,没看出他脸色僵硬,笑着问:“夫君回来了?” 平日里温柔体贴的宋鸣鹤沉着脸,大步走过来,夺走她手里的芙蓉粉,问:“你也在用这个?” 廖清欢忽闪着纤长的睫毛,无辜地看着他:“是颖儿给我的……” 宋鸣鹤神色几变,最后掀开盖子,蹭了一点在指尖,“这真有那么好用?” 廖清欢不明所以,娇娇弱弱地站起身,贴进他怀里,软嫩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夫君可是有烦心事?” 宋鸣鹤把人抱进怀里,压下烦躁,低头吻住她。 廖清欢很快软成一滩水,闭着眼睛沉醉其中,却没发现宋鸣鹤始终神情清醒,不知在想什么。 过两日,宋鸣鹤坐在铺面里,外边晃进一个矮小的男子。雅庄里没几个人,宋鸣鹤一抬眼见是他,直接招他过来:“查着了?” 来人一脸谄媚,知道香居和雅庄是对头,故意道:“查着了!我就说陈文隽那个木头桩子怎么能开了花,果然是找了帮手!” 宋鸣鹤一挑眉,身子前倾一点:“是谁?” 来人搓搓手,笑得像一朵开烂了的花。 宋鸣鹤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个钱袋扔给他,来人喜笑颜开地打开点了点,收好,笑容更灿烂了:“这一通可真是让我好找,但宋老板您算是找对人了,全京城就没我打听不了的人!” 宋鸣鹤眉心飞快地折了折,耐着性子又问一遍:“是谁教陈文隽做的芙蓉粉?” “说来也稀,这人是个女子,还是个被休过的!”来人说得眉飞色舞,“约莫是上周,那女子进了陈文隽的店里,隔了三天他店里就开始卖芙蓉粉了,但我怎么找着这女人的呢,要怪也怪陈文隽太傻,他家作坊不知怎么的被官府封了,他居然就把作坊搬到了人家家里……” 宋鸣鹤懒得再听下去,打断他:“那女子住在哪儿?” 来人摸出一张纸递给他:“都写在上边儿了。” 宋鸣鹤随意展开,视线一扫,忽然愣住了。 — 蚌粉做的差不多了,今日收工收得早,还不到阿婆家的饭点。陶枝心里一直想着陈文隽说的事,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还没走进屋里,大门忽然又被叩响了,她以为是刚走的伙计忘了什么东西,嘴里念着“来了”,去给他们开门。 没想到门一开,外边站着的却是她并不想见的人。 宋鸣鹤神色复杂地盯着她看了半晌,然后越过她看到院子中的小作坊,半天才道:“枝枝……真的是你。” 陶枝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心里纳闷这人消息竟这样快。但是她倒不急着关门了,大方地把手垂在身前,礼节性笑笑:“有事吗?” 宋鸣鹤凝视着一个人的时候,总显得很深情似的。现在他就用这样的眼神望着陶枝,轻声道:“枝枝,我们谈谈。” 出了宫城,钻进一片寒窑间错综复杂的小路,有程漆熟悉的捷径。 他走得很快,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快得如一片鬼影。就像是为了逃离身后的皇宫,逃离那座恢弘的、吃人的怪物。 今天是最后期限,明天就要动刑了。那人还淡笑着问他技艺可曾生疏,他是怎么回答的? 怎会呢?那些血腥的、残忍的、非人的技艺,早就刻进他的骨髓,变成他阴暗的一部分。 程漆越走越快,到了家的那条窄巷才停下来,一边慢走一边调整呼吸,到家门口时已恢复正常。 推开门,饭的香气从小厨房飘出来。 想起早上的事,他心里又有些不爽,眼神不自觉地找那个让他不爽的人。 程漆先晃进正房看一眼,没见着,又晃进小厨房,还是没有。他回了正房,坐在桌旁沉着脸想:又要叫才肯来? 谁多稀罕似的? 过一会儿,阿婆端着菜进来,招呼着他们吃饭。 程漆盛饭,习惯性地盛了第四碗,往门外看一眼,问:“不等?” 阿婆给他递筷子:“刚阿枝来说了声,叫我们晚上不要等。” 程漆一顿,唇抿起来:“为什么?” 阿婆叹口气,有些愤愤地把筷子往桌上一跺:“她那个前夫来了,不知道他还来干什么!真是不知羞耻。” 程漆怔了怔,然后眸色沉下来,伸手拿了筷子,低头吃饭。 程实夹了根豆角在嘴里,吧唧着问:“不是都有一会儿了?现在该走了吧。” 阿婆往外看一眼:“也是……” 程漆不抬头,声音冷淡:“完事了她不会自己过来?” 阿婆不放心,转头拍拍程实:“小十去看眼,叫你姐姐吃饭。” 程实吞下豆角,抹抹嘴“哦”一声,从凳子上站起身。 他刚要往外走,一直埋头吃饭的程漆忽然伸手按住他肩膀,把人按了回去。 然后他自己站起来,面沉如水地转身大步往外走,“你坐着。” 她回小厨房把茶泡好,端回正屋的时候,程漆正靠坐在墙上。 ——手上系着那副护腕。 黑底红绳,和他一身玄色劲装正相配,很漂亮。 陶枝一顿,忽然就有些开心。 程漆戴上了,嘴上却没提,大爷似的用手指捻了一点她磨出来的蚌粉,嗤笑道:“你打算用这个抹脸?” 之前程漆陪她买蚌壳和用具的时候,陶枝和他说过一嘴,虽然她很想和人说说自己的打算,但总觉得程漆大概对香粉这种东西不感兴趣,因此只是简单说了说。 她没想到磨蚌粉要花这样大的力气,她换了各种姿势,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磨出来的还是乱七八糟,甚至能看见小块的蚌壳碎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齐心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他也是一身利落打扮, 中等身材,长相很普通,爱笑。凑过来对程漆道:“吃了?” “嗯,”程漆心情不错, 点点头往校场里看,“怎么样?” 馆里新招来了一批徒弟,功夫参差不齐,现在一排排扎着马步, 师父穿梭期间挨个板正。 梁萧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压低了些声音:“不开口。” 程漆半眯了眼, 眉目间缓缓淌出一丝煞气:“——呵。” 然后他正了正护腕,转身向内院里走。 梁萧能感觉到,在提及那边的一瞬间,程漆身上原本平静闲淡的气息就变了, 那股他们都熟悉的冰冷浮上来,他便成了另一个人。 一个让人畏惧,连自己都害怕的存在。 梁萧叹了口气,低头跟上程漆高大的背影。道旁,程漆所过之处,草叶像是承受不住似的, 慢慢打了卷, 蜷缩在一起。 — 院子里的花原来不只是用来看的, 阿婆在家闲不住, 花开好了, 她会采下来拿到集市上卖。如今凤仙看得正烈,浇过了水,红彤彤的好看。 另一角还有块空的花圃,陶枝瞧了瞧,问阿婆:“那边也要种上吗?” “要种,”阿婆拿着花剪,抬头一笑,“阿枝有喜欢的花儿吗?” 陶枝弯弯唇,嘴边露出个小涡,“阿婆喜不喜欢芙蓉花?” “咱这儿栽不了水芙蓉,木芙蓉倒是能种,”阿婆看她站在那儿也像朵花似的,心里高兴,“阿枝喜欢,明天叫阿七买些花苗回来。” 鲜种的花,做出来的花露会更鲜更纯,到时候芙蓉粉的品质也会跟着上升。陶枝心中喜悦,走过去蹲在花圃边拿起另把花剪,“阿婆我帮你呀。” “你小心别脏了裙子,”相熟之后,阿婆也不再跟她客气,“过来点,阿婆教你怎么剪……” 拿去集市的凤仙卖得极好,虽然家里并不缺那几个钱,但阿婆挣得高兴,拉着陶枝的手直说:“还是得带个姑娘来,我老婆子坐在这儿都没人过来,你看这一下午人多的……” 倒是实话。 往常一天都不一定能卖光的花,今日带了陶枝来,还不到黄昏就卖了个干净。 她脸上总是笑吟吟的,五官又漂亮,在庸庸碌碌来来往往的众人之间,自带一股清雅。明明是一身粗布裙子,坐在简陋的花摊前,却莫名有种大家闺秀的出尘。 送走了那个包下剩下所有凤仙的公子哥,陶枝一回头,对上阿婆揶揄的眼神。 “刚才那小哥,”阿婆笑眯着眼,没了牙齿的上下嘴唇抿一下,“模样好的咧!” 是挺好,从前陶枝也喜欢这样俊秀白皙的公子哥,好像害羞似的,说话会脸红。但如今陶枝不再对这样的男人有兴趣,皮囊生得再如何好,也不知真心如何,倒不如找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一辈子也熨帖。 陶枝低下头笑笑:“好是好……” 阿婆在笑,她就收拾了摆摊的垫布。余光里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鸳鸯绣鞋,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呀,陶枝?” 陶枝听出是谁,不动声色地把垫布收拾好,揣进阿婆的篮子里,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抬头。 廖清欢在家无聊,宋鸣鹤也没时间陪她,她只好带着丫鬟出门逛街买东西,没想到一眼就瞧见陶枝当街卖花。 她身上穿着蝉丝的裙子,头上压着沉甸甸的钗子,身后还跟着亦步亦趋的丫鬟小厮,而对方清汤寡水,身边只有个老太婆,调换人生的落差实在太鲜明,她脑子一热就走到了花摊。 可眼下陶枝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眼中微微的警告之意却让她立刻回过神。 只要陶枝动动手,她随时都有可能死! 廖清欢抚了下耳边碎发,悄悄往后退了一点,假笑道:“还真是你。” 阿婆看看她,看看陶枝,约莫明白过来什么,伸手拉住了陶枝的手。 陶枝偏头朝她笑笑,回握住阿婆的手,仰头对廖清欢道:“是我,看完了?” 廖清欢面色一僵,还是生出些不甘,便道:“若是钱不够用可以跟我说,左右是要补偿你的。” 陶枝轻笑着,抬了下左手,廖清欢瞳孔骤缩,立刻向后连退几步,撞得如翠摔倒在地上。 而陶枝只是轻轻地挽了下碎发,笑容云淡风轻:“放心,我不会客气的。” 周围已经有人指指点点,有人认出她们,知道一点内幕,三三两两聚着交头接耳。看情形果真是廖大小姐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在原配面前被逼得这样失态。 廖清欢丢了大人,连忙遮住脸,甩下如翠怒气冲冲地走了。 陶枝拎起篮子,扶着阿婆站起来:“咱们也回家。” “不回,”阿婆拉住她的手,满脸褶皱间生出怒气,“阿婆带你吃好的去。” “嗯?” “走,去东街吃合意饼,”阿婆拉着她的手,气冲冲走在前头,“多上点肉,可别像那个死丫头,瘦得像根杆子!” 陶枝愣了愣,看着阿婆小小的背影,眼圈顿时一热。心头那点微不足道的怒气烟消云散,她快走两步,搂住阿婆的手臂,头歪到她肩膀:“好,阿婆带我吃。” — 日子就这样过下来。 阿婆待她真的好,白日里两人闲聊,侍弄花草,教她从最简单的炒鸡蛋做起。到集市卖花回来,阿婆总要带着她寻摸些点心吃食,俩人偷偷在外边吃完,不告诉家里那两个混球小子。 ……混球小子,是真的浑。 程漆大概就是上天派下来磨炼她脾气的。自打陶枝上阿婆家吃饭以来,程漆使唤她简直使唤上了瘾。 这天阿婆有事出门,程漆也不去武馆,点名让她把脏衣服洗了。 后院有口井,省去了到河边洗衣的麻烦。陶枝费尽全力打了水,掌心被粗绳磨得生疼,来回几趟,摇摇晃晃地接满两盆水。 在院子里摆好了盆,脏衣服、皂角、搓板都准备好,陶枝卷起袖子坐在小板凳上,拿一件阿婆的小褂投进清水里。 程漆靠在自己屋的门上,揪了朵花,在手里拔花瓣玩儿,似乎是在等什么,又像是监督她。 陶枝当没看见,把小褂投了又拿起来,拿起来又投进去,半天没找到怎么下手。 “你这涮菜呢?”程漆捻着花瓣,语调轻慢,“照你这洗法,过年估计能晾上衣服。” 陶枝板着脸,用力把衣服沉进水里,溅起几朵水花。 “跟你说话呢,”程漆直起身,几步走到她对面,蹲在盆前和她平视,“听不见?” 陶枝抓起一把皂角粉,一股脑洒在衣服上,不言不语地揉搓起来。 她的腕子和手都白,指尖透着红,被水浸湿了,像是嫩藕。程漆看一眼,移开视线,薄唇微勾:“哟——” 程漆觉得这女人挺有意思。明明不是个任人揉搓的样子,偏又从不真生气。性子又倔,不爱开口求人。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每次看她眼里冒火又强忍着,过后就不和你说话,总觉得像巷子里那只小猫似的。 天天在墙头上磨爪子,漂亮的竖瞳发狠盯着你,但不敢上来挠。 让人情不自禁……下回接着招它。 陶枝不说话,心里盼着这位爷忙自己的事去。 程漆讨了个没趣,也没觉得不自在,拍拍裤子懒懒散散地站起来,转身去了西屋。陶枝竖着耳朵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片刻,程漆回来了。陶枝揉着那件好像怎么也洗不干净的褂子,忽然盆里“啪嗒”掉进来一个东西,溅了她一腿的水。 “哎!” 她终于忍耐不住,怒目看他,心里拼命压着火:不气不气,都是为了阿婆! 程漆对上她的视线,漫不经心地一耸肩:“程实的衣服。” 陶枝咬着嘴唇,觉得自己掌心发热,便暗暗深吸口气,瞪他:“程实说这件不洗明天要穿的!” 程漆一挑眉:“你记的倒清楚。” 陶枝闭上眼,长长地吐出口气。程漆就看见她眼皮上淡青色的血管,显得眼皮薄薄的,有些好看。程漆一时没说话。 空气中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安静。莫名,但不讨厌。 过片刻,陶枝又睁开眼,一脸平静地洗衣服,仿佛僧人入定,彻底把他无视在外,程漆心头忽地升起一股烦躁。 他转过身大步向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边走边脱衣服。 陶枝余光瞥见,吓了一跳:“你、你——” 她话没说完,眼前便陡然一黑——那混蛋居然把外袍兜头扔到了她身上,宽大的衣服顿时把她裹了个严实。 “这件也洗了。”声音冷淡,扔下便走了。 陶枝这才手忙脚乱地把袍子扒下来,气得脸色涨红,愤愤骂道:“程漆大混蛋!” 但院子里已空无一人,只有依稀在空中飘散的味道。 方才衣服盖下来的一瞬间,她鼻息间尽是程漆身上的味儿,苦而甘,兼有一丝凉意,不是市面上任何一种她闻过的熏香,但是很好闻。 “刚换上的衣服,洗什么洗……”陶枝把他的衣服团成个团儿,搂在怀里狠狠捶了几下,然后抖开,直接晾在衣绳上。 “……大混蛋,谁给你洗。” — 过了一周,程漆定下的芙蓉花苗才送来。 陶枝赏花会参加过不少,还是第一次看别人种花。阿婆要上手,程漆不让,自己撸了袖子弯腰挨个松土。他的脊背绷紧,衣服下露出结实的肌肉,窄腰长腿,身形挺拔俊逸。 陶枝敛着裙裾,蹲在花圃旁边,小心地戳了戳松软的土地,清澈的瞳孔里满是期待。 刚好程实从屋里出来,看见她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哼地嘲笑一声。 陶枝对他倒生不起气来,还觉得他模仿他哥的样子有点逗乐。所以等程实背着布兜趾高气昂地从她身边走过时,陶枝偷偷坏笑着推了他一个跟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温泉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宋鸣鹤四下打量一下, 房间还像他走时那样, 干净简单,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看起来并没有过得很富裕, 难道芙蓉粉并没有让她从中获利? 陶枝心平气和地任她打量,语气如对待一个陌生人:“有什么事?” 宋鸣鹤这才把视线投到她脸上。 他并不知道陶枝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门技艺, 但尽管她做出了那样走俏的香粉,脸上也还是一片素净, 白皙光滑, 天然透粉。 宋鸣鹤不由地想起吻在廖清欢脸上的感觉,仿佛在吻厚厚的脂粉, 十分黏腻。看着陶枝干干净净的脸, 他忽然漫无目的地回想了一下亲吻她的记忆。 陶枝没等到回答, 和他共处一室又实在难受, 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什么事?” 宋鸣鹤回过神, 手握成拳在嘴边咳了一声, 温声问道:“什么时候学会做香粉了?” 果然是因为这事。陶枝心里厌烦,却弯起唇角,笑容有点坏:“耳濡目染。” 宋鸣鹤想便是这样,陶枝从前也不怎么用胭脂水粉, 能接触到的不过是他闲来无事告诉她的那些。但她却能凭着这些做出芙蓉粉,莫非是天才? 他心中生出些悔意,恨自己没早些发现陶枝在这方面的才能。宋鸣鹤眉心微折, 柔声问:“怎么想的去找陈文隽?”为什么不找我? 陶枝太了解他, 自然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她默默想:你也好意思? 在做过那么多恶心的事之后, 你也配来问? 如今宋鸣鹤对她的吸引力,还不如阿婆家每晚都熬的清粥小菜。她此时更愿意去对门呆着,哪怕被程漆刺两句也不会觉得不自在,总好过在这里和宋鸣鹤干瞪眼。 宋鸣鹤看出她的戒备,换了个话题闲聊起来:“已经这个时候,我看家里也没准备开伙,你晚上吃什么?” 陶枝敷衍道:“不劳你费心,我饿不着。” 宋鸣鹤淡淡一笑,此时也想起来从前她跟着自己吃过的那些苦,心底一软:“那边新开了一家酒楼,不如……” 话没说完,外边的院门“咣当”一声被人蛮力推开,紧接着是大步而来的脚步声。陶枝听出是程漆,从床上站了起来。 程漆看着那扇闭着的房门,心头无名火更盛,一把掀开:“陶枝!” 虽然带着股莫名的气,但此时程漆的出现还是拯救了她,陶枝连忙应声:“我在!” 宋鸣鹤顺着看过去,见门口立着一个气势极为迫人的男子,身量颀长,面色冷沉,以宋鸣鹤从商多年识人无数的眼睛来看,这绝非寻常市井男子。 他又看了眼陶枝,这男人竟能随随便便开她房门? 程漆眼神极为不善,连余光都没分给宋鸣鹤,盯着陶枝:“过来。” 宋鸣鹤顿时眯起眼。 陶枝看了宋鸣鹤一眼,毫不犹豫地向程漆走过去:“说了晚饭别等我呀……” 程漆满脸寒霜这才消融。 宋鸣鹤站起身:“枝枝,你……在别人家吃饭?”还是个陌生男人? 陶枝正想说话,程漆冰冷懒散的眼神已经扫了过去,一字一顿:“你有问题?” 宋鸣鹤一怔,瞬间竟像是被毒蛇蛰住,一股凉意顺着脊柱上爬。可下一瞬那男人已经移开了视线,他皱皱眉:错觉吗? 陶枝站在程漆旁边看着他道:“你想说的都说完了?那就请回吧。” 宋鸣鹤深深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半晌,但旁边那个抱着胳膊的男子虎视眈眈,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宋鸣鹤只好先告辞。 他一走,陶枝长舒口气,坐下来揉了揉脸。 她不明白,明明都已经两不相欠,为什么他还要三番五次地出现。每次见宋鸣鹤,不是恼火就是烦躁,总之没有好事。 程漆冷眼旁观,看她一脸疲惫,心里不太好受,嘴上却冷笑一声:“你前夫?” 陶枝捂着脸,不想提他,只闷闷道:“嗯。” 程漆心里的躁意更盛。陶枝是个平和通透的人,连他有时故意的捉弄都不见她真的动气。可上次也是,这次也是,一旦涉及她前夫,她的情绪就大起大落,好像为他所牵动一样。 他抿起薄唇,眸色深不见底,忍不住掀唇讽刺:“之前来个老板,今天又是前夫,你院儿里挺热闹啊。” 平时程漆没少戏弄她,她不想也不敢生气,总觉得可以算作程漆变相的亲近。可今天刚刚因为宋鸣鹤窝了一肚子火,听见这话,陶枝忽然忍不住了。 她猛地抬起头,眼底竟烧出一丝红:“是够热闹,所以你出去。” 程漆眉一蹙:“什么?” 陶枝迎着他越发难看的脸色,慢慢道:“我说——你、出、去。” — 第二天早上陶枝很晚才过来,垂着眼进了门,偷偷扫一圈,程漆不在,这才松了口气。 阿婆给她盛了面条,拉着她说悄悄话:“得亏你来得晚,躲过了那个活阎王。” 陶枝心尖一跳,面上不动声色问:“程漆?他怎么了?” 程实背着包往外走,路过她时摇头晃脑叹道:“谁知道,昨天开始就黑着张脸。”说完“啧”一声,“可怕。” 陶枝一手拿筷子挑着面条,另一手在桌子底下抠着裙边。 明明是他先过分的。 大混蛋,还生气了。 — 宫城深处。 程漆一身玄色银边宫装,沉着脸走在最前边,身后跟着四五个同样玄色宫装的人。 梁萧走在他身后左手,右边的葛话捅了捅他,小声:“哎、哎!” 梁萧斜过来一眼,嘴不动:“干嘛?” 葛话朝前边努努嘴,口型问:楼主怎么啦? 梁萧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 从今天早上程漆就沉着脸,梁萧都不敢上去说话。不过他们今天要做的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穿过那扇漆黑的门,沿着幽深狭窄的楼梯向下走。从进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程漆脸上的表情就完全消失了,方才还眉飞色舞的葛话也同样面无表情。没有人说话,如同会呼吸的鬼影。 这是天牢,皇城最深处。 牢房呈环绕状,中心是一片空地。 此时空地上高架起一个木桩,横钉在一起,带刺的铁链拴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南阳王。木桩下站着个黄袍男子,天子威严的目光扫过来一眼,然后回身拍拍掌:“带上来吧。” 程漆和身后众人一脸漠然,隐藏在空地最外围的阴影中。 还不到他出场。他只需要当最后那把刀。 “……探使说你蓄有三千私兵……” “……兵械可是藏于西南深山密林……” “……你可知罪?” 气氛越来越凝固,终于,到达某一个临界点,帝王的耐心消失了。 皇帝扫向阴影之中:“——七。” 其他侍卫太监纷纷退场,很快场中空旷得只剩下几个人。 程漆一步一步走出来,缓慢地、一丝不苟地脱去了上半身的衣服,露出结实精悍,块垒匀称的肌肉。 ——自胸膛至腹间,却有一条笔直的黑线,似乎蠢蠢欲动。 他走上前,掌心滑落一柄极薄的刃,黑色的细雾缓缓缠绕指缝。 他轻轻地落下刀尖。 — 城西武馆,后院。 程漆沐浴完,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 这个时候通常没有人打扰他,但今天显然有个不开眼的家伙。 老六推门走进来,一下下抛着手里的东西,“哟,累了?” 程漆没睁眼:“——滚。” 老六不仅没滚,还坐了下来,嘬着牙花子道:“你让我查的是什么玩意儿?女人的东西?” 程漆这才睁开眼。 老六啧啧几声,把那个小罐抛过来,程漆扬手接住:“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 程漆瞳孔一缩。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这里边确实有个东西很蹊跷,”老六闲闲道,“我可以告诉你,那东西是个救命的宝贝,要是利用起来,不得了。但别人用不了,也拿不着。” 程漆低头看着手里的芙蓉粉,神色复杂。 “我都不知道的东西,别人也没必要知道——尤其是那位,”老六朝他一抬下巴,从胸口比划了一条竖线,“你懂吧?” 程漆没说话,对着那小罐发了很久的呆。 老六百无聊赖,挠挠头:“今儿怎么不急着回家了?” 程漆把芙蓉粉收进袖中,面无表情:“……有人赶我走。” 老六惊了:“谁?谁敢赶我们七哥?为什么?” 程漆沉默一会儿:“……因为她生气了。” “……”老六心想:女人。 程漆不说话了,手上护腕拆了又系,半晌后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 老六跟着站:“干什么去??” 程漆停住,回过头,一脸理所当然:“找她去。” 陶枝掐住自己的掌心,努力显得镇定一点:“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找你玩儿的人,”矮壮男子笑着走过来,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只被困进笼子的小雀儿,“你乖乖跟我们走,不会受伤。” 无论他们是什么来路,落在他们手中也完了。没有人知道她被人掳走了,甚至连程漆都不会知道,又要上哪儿救她? 程漆、程漆,程漆能找到她吗? 陶枝到底是个普通女子,鼻头酸涩,心中一片惊惧绝望。忽然,那股熟悉的檀香飘散开,轻轻划过她的鼻尖。 陶枝一怔,左手攥成拳头,生出一丝勇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用这只手杀人,但或许,她能为自己搏来一丝生机! 只要跑掉,往人多的地方跑,她就没事了。 陶枝深吸一口气,那矮壮男子已距她不过几步远,满脸黝黑的肉,眼中闪着垂涎的光。身后高大男子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她浑身发着抖,紧紧咬住嘴唇,在矮壮男子朝她扑来的一瞬,把往身后胡乱一砸,然后左手朝前一推,带着幽冷想香气的掌心在面前划过,那矮壮男子瞬间觉得呼吸困难,像要烧起来一般,动作就停了。 陶枝一刻也不敢停,心里怕得要死,飞快地绕过他往巷子外奔去。 高大男子只看到他忽然被钻了空子,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东西!这么个兔子都能让她跑了!” 矮壮男子重新找回呼吸,剧烈地咳嗽两声,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干她的,那娘们儿手里有东西!” “有个屁!快追!”高大男子立刻动身往她的方向追过去,“把她往金老板那儿赶,今天不交差你我都得丢饭碗!” 矮壮男子也不敢怠慢,什么猥亵心思都没了,跟着他赶紧追。 身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陶枝慌不择路,气渐渐喘不过来,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陌生。那两人似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不时从哪个路口窜出来,陶枝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渐渐地被逼进了一个巷子里。 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却根本来不及擦。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回荡:跑不掉了。 完了。 陶枝拖着几乎脱力的身子,踉跄着钻进一条隐蔽无人的巷子。 另一边,程漆看了眼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金老板,再四下看了看这个黑作坊,心想:和陶枝做一个生意的…… 在外,北楼便如皇帝御下金刀,见了他,等同于被判了死刑。郭尚已经吓得半昏迷,几乎没了意识。 程漆走过去,用鞋尖踹了一脚金老板:“你找陶枝什么事?” 金老板还是横得很:“陶枝?什么陶枝?我还桃花呢!” 程漆面无表情,眼中寒霜落下。他手指轻轻一抬,空气中似乎牵动着看不见的线,密密实实地织起来,金老板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有什么东西落在皮肤上,像用刀刃不停切割,却不见血,甚至没有见到这男人有什么动作,那痛感却仿佛要断了他的骨头。 程漆懒散地半阖着眼,神情清冷:“我再问一遍,你找陶枝什么事。” “陶、陶枝,是那个被休的女掌柜?!”金老板疼得倒在地上,隐约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能惹的人,“我就是、就是找她做买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自由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怎么办? 跑也跑不脱,惹怒了对方说不定会有更糟的后果。可她都不知道这些人怎么盯上她的, 为什么而来。 陶枝掐住自己的掌心, 努力显得镇定一点:“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来找你玩儿的人,”矮壮男子笑着走过来, 看她的目光就像看一只被困进笼子的小雀儿, “你乖乖跟我们走, 不会受伤。” 无论他们是什么来路,落在他们手中也完了。没有人知道她被人掳走了,甚至连程漆都不会知道, 又要上哪儿救她? 程漆、程漆,程漆能找到她吗? 陶枝到底是个普通女子,鼻头酸涩, 心中一片惊惧绝望。忽然,那股熟悉的檀香飘散开,轻轻划过她的鼻尖。 陶枝一怔, 左手攥成拳头,生出一丝勇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不能用这只手杀人, 但或许,她能为自己搏来一丝生机! 只要跑掉,往人多的地方跑,她就没事了。 陶枝深吸一口气, 那矮壮男子已距她不过几步远, 满脸黝黑的肉, 眼中闪着垂涎的光。身后高大男子的脚步也越来越近。 她浑身发着抖,紧紧咬住嘴唇,在矮壮男子朝她扑来的一瞬,把往身后胡乱一砸,然后左手朝前一推,带着幽冷想香气的掌心在面前划过,那矮壮男子瞬间觉得呼吸困难,像要烧起来一般,动作就停了。 陶枝一刻也不敢停,心里怕得要死,飞快地绕过他往巷子外奔去。 高大男子只看到他忽然被钻了空子,气得破口大骂:“你这个废物东西!这么个兔子都能让她跑了!” 矮壮男子重新找回呼吸,剧烈地咳嗽两声,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干她的,那娘们儿手里有东西!” “有个屁!快追!”高大男子立刻动身往她的方向追过去,“把她往金老板那儿赶,今天不交差你我都得丢饭碗!” 矮壮男子也不敢怠慢,什么猥亵心思都没了,跟着他赶紧追。 身后的脚步声穷追不舍,陶枝慌不择路,气渐渐喘不过来,眼前的路却越来越陌生。那两人似是对这里非常熟悉,不时从哪个路口窜出来,陶枝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跑,渐渐地被逼进了一个巷子里。 眼泪不停地落下来,她却根本来不及擦。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地回荡:跑不掉了。 完了。 陶枝拖着几乎脱力的身子,踉跄着钻进一条隐蔽无人的巷子。 另一边,程漆看了眼被五花大绑坐在地上的金老板,再四下看了看这个黑作坊,心想:和陶枝做一个生意的…… 在外,北楼便如皇帝御下金刀,见了他,等同于被判了死刑。郭尚已经吓得半昏迷,几乎没了意识。 程漆走过去,用鞋尖踹了一脚金老板:“你找陶枝什么事?” 金老板还是横得很:“陶枝?什么陶枝?我还桃花呢!” 程漆面无表情,眼中寒霜落下。他手指轻轻一抬,空气中似乎牵动着看不见的线,密密实实地织起来,金老板正要说话,却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痛。 有什么东西落在皮肤上,像用刀刃不停切割,却不见血,甚至没有见到这男人有什么动作,那痛感却仿佛要断了他的骨头。 程漆懒散地半阖着眼,神情清冷:“我再问一遍,你找陶枝什么事。” “陶、陶枝,是那个被休的女掌柜?!”金老板疼得倒在地上,隐约知道自己惹上了不能惹的人,“我就是、就是找她做买卖……” 忽然,金老板在剧痛中想起什么,瞬间面无人色。 “和、和我没关系……” 程漆眉一折,还不待问,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是女子的绣鞋踏在石板上,透着慌乱。紧接着是男子的粗喘和叫声:“都他妈到这儿了,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陶枝脸色白得像纸,额角鬓边的冷汗彻底浸湿了发。 那两个男子凶神恶煞,再次从两边包围过来,把她逼向了那扇院门。幸好他们对这片熟悉,七绕八绕还是把这娘们儿带到了对的地方。 矮壮男子累得半死,恶狠狠道:“直接把这娘们儿推进去,金老板应该就在呢。” 高大男子应一声,两人阴着脸走向她。 陶枝紧紧靠着背后的门,左手掌心浸满冷汗,右手死死握住左手手腕。方才成功了一次,她说不定还可以再用一次。 可是跑走了然后呢?她能跑出去吗?她能被救吗? 难道、难道她真能杀人吗? 陶枝心里被恐惧和悔意挤满,满脸泪痕。那矮壮男子刚才着过道儿,这次一点不敢大意,嘴里骂着就来推她肩头。 门是开着的,陶枝被推得撞开了门,直接往后倒了下去。她颤抖着摊开左手掌心,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干脆同归于尽。 可预想中坠地的疼痛没有袭来,她跌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有人扶住她的腰,按着她的头往怀里一压。 “别怕。” 程漆脸色极差,瞳孔里翻涌着暴戾的黑,手臂青筋暴起,搂着她的手却是小心温柔的。 陶枝几乎失去了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是程漆。 他就这样出现了。 陶枝窝在他怀里,眼泪瞬间淌下来,沾湿了程漆胸口的衣服。 程漆从不知道,眼泪竟然是这样烫的。那温度透过衣服,烫得他心都卷起来,抽着疼。 两个男子一看院里情况就知道有变,立刻往回跑,梁萧自觉带人上去追。 程漆没动,手臂紧紧箍着陶枝的腰,手不停地揉着她的额角和后颈,可她抽泣的声音还是停不下来,反而越来越大。 “受伤没?”程漆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捧着她被泪浸湿的脸,拇指擦着不断落下的泪珠,“哪儿疼?” “程漆,程漆,”陶枝摇头,攥着他的衣服,像抓着她的救命稻草,“我要死了。” 就这四个字,程漆以为自己心都不会跳了。 过了片刻那阵闷痛才缓过去,程漆让她全身重量压自己身上,低声哄:“哭什么,我来了,你好好的。” 陶枝眼睛红肿,干脆埋在他肩头,把脸藏起来。 程漆轻按着她后脑的穴位,一直低声地哄。具体说了些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感觉得到陶枝哭声渐小,最后轻轻抽了一下,不哭了。 他就捏着她的颈子,宽厚掌心揉着,眼睛看着远处梁萧提过来的人,冰冷杀机毕现。 陶枝的发丝蹭在他颈间,脑袋动了动,程漆低头:“嗯?” 陶枝没抬起脸,声音闷的:“程漆。” 程漆这辈子没用过这么轻的声音,简直怕惊了她:“嗯……” 陶枝抬起凌乱通红的眼,嗓音里还有微微的哽咽:“……我好想杀了他们。” 程漆一怔,半晌后才勾起唇角,揉揉她眼底的皮肤。 “哪儿用得上你。” 两个人被提着进了小院,根本不敢同金老板对视。坊间关于北楼的传闻有那么多,看着这一院静默无声的黑衣人,难道,难道真是…… 矮壮男子一眼看出谁是领头的,连忙半直起身求饶:“大人!大人!我们只是受人之托,真的非是故意——” 程漆走上前,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抬脚踹在他胸口上。 这一脚石破天惊,那人连哼都没能哼一声,瞬间飞起重重撞在一旁的石碾上,当即就起不来了。 梁萧站在程漆身后,看见他护腕下的手冒着黑气,却并没有用毒让对方痛不欲生。 他选择了最直接的方式来攻击,那就真的是要出气了。 梁萧叹了口气,印象里的程漆或死气沉沉或懒懒散散,手下见过的血不少,却从不不会动一点情绪。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程漆发怒。 高大男子听见那动静,根本连头都不敢回,也不敢说话,可程漆下一脚就朝他递了过来。他只觉得下巴上接触到光滑的缎面,然后便是一阵难以抗拒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被掀得飞了出去。 两脚下去,这俩人就已经半瘫。 程漆停一下,怀里的人没动静,他低头:“看不看?” 陶枝知道他在给她出气,她还是窝在他怀里,闭着眼:“不看。” “……你继续。” 程漆唇一勾,奖励似的揉揉她发干的唇瓣,转过头动了动,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们姑娘让继续……”他冷笑着,眼神锋利,一步步走向他们,“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马蹄子在地上蹭两下,打了个响鼻。陶枝有点怕这个长脸的家伙,往旁边站了站。 程漆和梁萧交代完事,大步向她走来。 陶枝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只除了浑身乏力。她眨眼往后边看了看:“你忙完了?” “嗯,”程漆点头,伸手就要抱她上马,“回家。” 陶枝方才太慌乱,抱着他只觉得找到了救星,这时候才觉出羞,忙往后退退,小声:“我……我自己来吧。” 程漆压根儿不听,揽着她的腰,一手勾膝弯,轻轻松松把人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温情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陶枝早就翻出了之前买的护腕, 却在门外犹豫了好一会儿。 程漆是个很挑剔的人,她不知道自己挑的东西他会不会喜欢。而且她想,送都送出去了, 若是程漆不戴, 总是有些尴尬。 直到程漆出来叫她,陶枝才心一横把东西给他, 心想戴不戴的, 反正自己的心意送到了。 她回小厨房把茶泡好,端回正屋的时候,程漆正靠坐在墙上。 ——手上系着那副护腕。 黑底红绳,和他一身玄色劲装正相配,很漂亮。 陶枝一顿, 忽然就有些开心。 程漆戴上了,嘴上却没提,大爷似的用手指捻了一点她磨出来的蚌粉,嗤笑道:“你打算用这个抹脸?” 之前程漆陪她买蚌壳和用具的时候,陶枝和他说过一嘴,虽然她很想和人说说自己的打算, 但总觉得程漆大概对香粉这种东西不感兴趣, 因此只是简单说了说。 她没想到磨蚌粉要花这样大的力气,她换了各种姿势, 吃奶的劲儿都用上了, 磨出来的还是乱七八糟, 甚至能看见小块的蚌壳碎片。 陶枝有点沮丧:“用这个, 脸会划伤的吧。” 程漆瞥她一眼,看她臊眉耷眼的样儿,“啧”一声:“倒茶。” 陶枝应一声:“哦。” 程漆笑一下,懒懒散散地握住药碾滚轮的手柄,扫她一眼:“看着。” 然后,他自手臂开始用力,缓缓滚动了第一下,药碾中的碎壳便都不见了。 陶枝瞪大了眼睛。 他动作很慢,一寸滚一寸,可每进一点都有鲜明的变化。第二下滚过之后,蚌粉肉眼可见地变细了。 程漆结实的手臂肌肉绷紧,衣服下流畅的线条依稀可见。他吐出口气,第三下滚过之后,粉质已经细腻如沙,洁白透亮。 陶枝看着桌上细腻润白的蚌粉,吃惊地长着嘴,说不出来话:“你、你这就——” 程漆漫不经心地问:“这茶我还能不能喝上了?” 陶枝激动得脸色发红,连忙双手端着茶杯递给他。程漆接过来,手指不小心蹭到她的指尖,被茶杯热意烫得温热,又滑又细。 程漆手一颤,然后若无其事地接过来。 陶枝摸了摸粉质,简直比她预想得还要好,她竟不知道程漆磨出来的粉能细到这个程度,甚至比她从宋鸣鹤的小作坊里摸过的蚌粉还要细腻得多。 “你,你简直,”陶枝捧着药碾,清澈的瞳孔毫不掩饰情绪,“你太厉害了!” 程漆唇角一勾,看她白皙的脸透出兴奋的红,坐都坐不住的样子,不知怎么也跟着有点高兴。 不就是磨了个粉吗? 他越过氤氲的蒸汽,在一片朦胧中看她,心想:傻姑娘。 — 接下来的几天陶枝几乎废寝忘食。除了早午饭还按时到阿婆家里吃,其他时候都窝在自己的房间里,经常连晚饭也忘了吃。 连程实都好起来:“姐姐每天捣鼓什么呢?” 程漆筷尖挑起块肉夹到阿婆碗里,扫一眼对面空着的木凳,垂下眼道:“谁知道。” 肉炖得烂,阿婆也能吃得动,腮帮子鼓了一会儿把肉咽下,才道:“阿枝在做大事呢。” 程实扒拉着饭,含混问:“什么大事?嫁人?” 程漆凉凉地扫他一眼。 阿婆笑眯眯地打他一下:“净胡说。阿枝和我说了,她要做一种对脸好的香粉,抹上以后白得很咧,洗干净之后脸也不会变黄,厉害着。” 程漆一挑眉,陶枝只和他说了要做香粉,至于做什么样的、怎么做,根本没告诉他,却和阿婆说了个清清楚楚。 他嗤笑一声:“不都是打扮那一套。” 阿婆:“打扮怎么了?姑娘家家的就该拾掇,要我说阿枝本来就好看了,稍微打扮打扮,还不得成了仙女儿……” 程漆用筷子头敲一下程实手背:“去给你仙女姐姐送点吃的去,别没成仙呢,先饿死了。” — 雪石粉是现成的,因为用量不多,陶枝便也不是那么讲究。上辈子的记忆和手感还在,她知道放多少雪石粉会过量,放多少会不够。这次她只打算做少量的芙蓉粉,因此控制得格外精细。 把雪石粉和蚌粉搅在一起之后,倒入准备好的小盆子里,加清水,开始不停地搅拌。胭脂水粉虽然看起来风雅精致,但其实制作起来全是力气活儿。 陶枝娇生惯养,却难得对一件事上心。一道道的工序枯燥,但因为喜欢,她做得高兴。 接下来便是无数次的漂洗、沉淀,她拿出之前备好的筛子,一遍遍地滤,不放过任何一点杂质。 做这些的时候,陶枝感觉自己浑身都很轻快,右手掌心微微发热,身上有一种隐隐约约的草木清香逸散着,萦绕在四周,心情竟出地好。 就这样做了整整一周,芙蓉展开了细嫩的花瓣,而她终于沉淀出最终的粉。 陶枝这时才惊觉时光飞快,这些日子她心态平和,左手的檀香好像消失了一般,唯有那股浅淡的草木香陪着她。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算去对门看看芙蓉花。 一出门,就看见程漆走出来,猝不及防地打了照面,两人都没说话。 陶枝觉得自己好像很久没和程漆好好说话了,她迎着那人惯常冷淡的脸,笑道:“粉我做好了,特别好,比我想象的还好。” 程漆没想到她会主动和自己提这些事,收回迈出去的脚:“然后呢?” 陶枝问:“嗯?” 程漆抱起手臂:“然后要做什么?” 陶枝见他有兴趣听,便走到阿婆家台阶下,仰着头兴致勃勃地和他讲:“然后还要做芙蓉花的花露,加进粉里,扮得很匀很匀才行。然后……然后要压模子,压成花样儿的,再放到日头底下晒,就做好啦!” 程漆垂着眼,看她站在几步之外。 有一种久违的、于他而言格外珍贵的生命力,顺着她身上的香,一起扑面而来。 生机勃勃,灼灼绽放。 如春,如晨光,如暖阳。 程漆护腕下的手指蜷了蜷,而后松开抱着胳膊的手,一仰头:“那你来吧。” 陶枝不解地走上来:“嗯?” “不是要做花露吗,”程漆往里走,“花都给你搞好了。” 院子里,花圃上,芙蓉花粉白的花瓣儿舒展着,开成一片灿烂的花海。在她忙的这段时间,显然有人精心侍弄的。程漆在家从不让阿婆动手,那么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最鲜、开得最正的几朵,已经被人及时摘下,一朵两朵三朵四朵,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 陶枝眨眨眼睛,心里陡然软了一片。 天光还未大亮,廖清欢柔声问:“这么早,去做什么?” 宋鸣鹤微微一顿。从二人成亲以来,他总感觉廖清欢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了,无论他做什么,她总要问得清清楚楚,这种不依不饶的感觉让人有些烦躁。 但到底是一夜/欢/好后,心中温情尚在,宋鸣鹤俯身吻了吻她的脸:“有事要商量,布行的刘老板,你知道的。” 廖清欢被他吻得面色潮红,软成一滩水,明眸中满是眷恋深情:“那、那你早些回来,我晚上给你煲汤……” 宋鸣鹤眉心不易察觉地一折,但掩盖得很好,他温柔笑笑:“好。” 收拾好出门时,天才刚刚透亮,其实本不必这么早走,只是他莫名不太愿意在家呆着。坐马车过几条街,进了刘氏布行,旧友朝他一招手,神秘兮兮道:“听说了吗?” 宋鸣鹤问:“什么?” 刘老板压低声音:“南阳倒了!上头那位派的可是楼主,听说昨夜归京了!我行里的伙计昨天起夜看见的,一大群人在屋檐上飞,连声音都没有,吓死个人!” 宋鸣鹤一挑眉,想的却是别的事:“南阳王拥兵自重已久,如此一来,南方的蚕丝、香料线路应会顺畅不少……” 刘老板拍拍他:“是这个理,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宋鸣鹤点点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布行的生意也开始了,伙开始在门口吆喝。今天是开集的日子,刘老板的布行就开在集市道旁,不一会儿店面里就来了些客人。 宋鸣鹤听着刘老板口若悬河,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冒出个想法:他之前听小厮说,陶枝现在卖花为生…… 她今天会来吗? — 陶枝没想到程漆一走走了半个月,阿婆虽嘴上不说,但其实每天都很担心。昨夜陶枝留下来陪她,阿婆一整夜没睡踏实,早上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恰好金丝桃开好了,陶枝说什么也不让她去集市,叫程实看好阿婆卧床休息,自己裁了花,放到盛水的桶里,打算去集市买。 自打上回那顿饭后,郭玲时不时过来找陶枝玩儿,连带着和程实也相熟不少。程实每天冒着粉色泡泡,对陶枝的态度也从不待见变成讨好。 “别跑来跑去的,让阿婆好好睡一觉。床头的水凉了就换杯新的,知道不?” 程实点点头,小声嘀咕:“你不在时我就这样干……” 陶枝在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提着花桶出门了。 金丝桃是种很精致的花儿,明艳金黄的花瓣托着金丝状的纤细花蕊,有种脆弱又动人的美。陶枝很喜欢这种花,裁枝运送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到了集市,已经人山人海,往常阿婆坐惯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陶枝四顾寻找空地。手上的桶盛了水,很沉,她左右手来回换了几次,忽然一轻。 一转头,见是一个常来买花的客人,陶枝感激地笑笑:“谢谢唐公子。” 唐闵看着她,白皙俊秀的脸微红,低声道:“我来回走了两趟,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陶枝瞳孔清澈,笑着把散乱的发拢回耳后:“来的,今日金丝桃开得正好,不知唐公子喜不喜欢这花儿。”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唐闵却看呆了。女子抬手时,袖间有种浅淡的香,闻着十分舒服,就像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新又灵动,如叮咚山泉一般,能淌进人心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危机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活过来了。 活着真好啊。 她轻轻一抽鼻子, 忽然发觉自己的嗅觉异常灵敏, 她能闻到空气中阳光和被褥的温暖味道,也能闻见被她打包扔到墙角的廉价脂粉味儿,但最特别的, 是一股形容不上来的淡淡清香, 萦绕在她周围, 让人心情莫名很好。 陶枝团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正对着窗户, 眯起眼晒太阳。白如瓷片般的脸颊压出了一小片红印, 鬓发凌乱,几缕碎发随意搭在脸侧,翘起的嘴角抿着,神情餍足,活脱脱一副美人晨起图。 打破这画面的是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 “咕噜噜”,她饿了。 陶枝这才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 她干脆利落地踢走了宋鸣鹤, 一个子儿也不贪他的,心里确实是痛快的。可这家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银钱没找到半点, 连米面都没有。 陶枝揉了揉肚子, 心想莫不是宋鸣鹤知道家里情况, 这是等着她受不住去求他呢? 她心思一动, 伸手摸向后脑, 可她从前戴的金银玉钗已经变成了一根乌木簪, 看来真是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调了个儿。陶枝抿抿唇,反手把簪子插好,照例起身洗漱打扮。 原本箱子里的衣服已被她挑拣过一遍,虽然按照从前习惯这些大多不入眼,但毕竟物是人非,暂时也讲究不起来了。陶枝挑了一身妃色的棉布妆花裙,料子粗糙,但好在颜色鲜妍。镜前一站,女子年轻的白皙脸庞上透着健康自然的红,双眼清澈灵动,唇红齿白的模样,俏得像未嫁人的姑娘。 鸭黄丝绦一系,腰肢不盈一握。陶枝朝镜中的自己笑笑,唇边小涡一闪而过。 多好看啊,她差点忘了,自己曾笑得这样好看的。 她压平了裙角,小步穿过院子,立在门前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推开。 会有大娘指指点点,说这刚被休的女人就穿这么鲜?会有孩童朝她嬉笑,笑她没了丈夫成了可怜虫? 陶枝拎着裙角,慢慢跨过门槛,昂首挺胸地站到门外,准备坦然迎接一切目光——但什么都没有。 门前就一条窄巷,总共两户人家,自己家一户,斜对面还有座院落,此时根本没有过路人。 陶枝愣了会儿神,摇头笑了出来。街面上的土味和对门隐约的饭香都如此亲切,提醒她这是全新的、未知的人生,从今往后她不需要在意任何过往,她是自己,她会过得很好。 她干脆在门前石阶上坐下来,捻了捻走线并不齐整的裙裾,歪头盘算着今后的路。 就在这时,斜对面“吱呀”一声开了门,陶枝闻到一股花香,以及更加浓郁的饭香,见院落里慢慢走出个佝着背的老婆婆。 她愣了愣,刚好见老婆婆挎着篮子看过来。这还是重活过来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陶枝满心善意,唇角完全扬起,露出个明晃晃的笑容。 她白细的手搭在双膝上,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线,笑意照亮了整张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活力和喜气,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愉快起来。 老婆婆原本只想默不作声经过,忽然被这笑容晃了眼,觉得这姑娘似乎和平日大不一样,平白顺眼许多。于是身形一顿,慢悠悠走到她身边来。 陶枝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她清晰地闻到了包子的味道,肉馅儿的。 老婆婆费劲地在她身边坐下,篮子放在身旁的石阶上,叹了口气:“莫慌,没什么迈不过的坎儿,你还小着。” 陶枝眨了眨眼,不知道这婆婆从前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她语气中分明是关心,陶枝领情,抱着肚子笑道:“晓得的,已经迈过来了。” 老婆婆这下真的惊了,斜对门这丫头总拉个脸,见着街坊邻居也不打招呼,唯独对她那个朝三暮四的夫君笑脸相迎,搁在平时,她是不会坐下来的。 可眼前这姑娘好像换了个人,嗓音清亮,眼中带笑,话里存着些对长辈的敬重,合着那张漂亮的脸,看着格外讨喜。 老婆婆看她顺眼,心中生出更多关切,侧身问她:“真没事了?心里难受,和阿婆说说。” 陶枝摇摇头,或许命运笑她现世报,被自己撬过的墙角休了,可她一点也不难过。陶枝拍拍裙子,挺起腰身,唇角弯着:“说出来让您跟着难受?那哪行。” 还是个懂事的丫头,老婆婆心里赞许,伸出干柴一样的手拍拍她肩头,替她不平道:“我听说那大小姐叫什么……廖清欢?她不要脸,你莫气!” 可不是吗。 陶枝旋开笑意,真心实意地点头:“是,她不要脸,我不气。” 老婆婆心肠热,看她这样着实心疼,立刻和她站到一条战线上,伸手掀开篮子上的布,掏出个白胖胖的大包子。 “叫一声阿婆,给你吃包子。” 热腾腾,香喷喷,陶枝舔了舔嘴,甜甜地叫一声:“阿婆!” “好丫头,”阿婆笑眯眯地看她接过包子,一口咬出了肉馅,目光十分慈爱,“这就对了!让他们搅和去,咱过自己的日子,以后良人有的是——” 她话音刚落,恰好斜对面的门再次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晃出来,赭石色交领劲装,窄窄的袖子,手背上系着银钩护腕,利落又精悍。 “哎呀,我家小子出门了!” 陶枝正咬着包子点头,腮帮子鼓囊囊的,顺着声音看过去,不料触上一道冰冷的视线。 那男子身量高,两肩平阔,缓步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轻慢又迫人的气势。他那双眼睛半睁半阖,眼皮褶皱的线条如刀一般,在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打下阴影,藏在其中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叫人有些发冷。 陶枝微微一抖,手上拿着的人家家里的包子顿时有些烫手,于是舔干净自己唇上的油,乖巧地抿了起来。 那人五官生得这样好,怎么看起来那么不像个好人呢? 程漆只是扫了一眼那个捧着包子的女人,根本懒得多留意,他走到石阶旁边停下来,微一点头:“走了阿婆。” 声音在陶枝头顶,声线清冷,如冰面上滚动的珠子,还透着股懒散。 阿婆咂摸下没了牙齿的嘴,笑眯眯地一挥手:“阿七去吧!” “嗯。” 陶枝看见那双缎面黑靴从自己眼前不慌不忙地走过,忽然一怔。从肉包子的香味和阿婆身上的皂粉味儿之间,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像是雾里的树木,暗香中隐约带苦,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很好闻,又有些熟悉。 但很快,那男子走远,味道也消散在空气中,陶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家小子,”阿婆拍拍手,满脸岁月的褶皱间都是骄傲,“俊得咧!” 陶枝配合地点点头,清透的眼珠一转,转而问道:“阿婆,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您怎么做的呀?” 阿婆被她夸得高兴,淳朴而得意地笑:“想学阿婆教你!” 陶枝吃完了包子,听说阿婆要去赶集,便一路扶着她慢慢向城中走。人和人之间的感应是互通的,她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充满好感,忍不住想亲近一些,同样她也能感觉到阿婆温暖善良的关切。 于是等这一路走完,阿婆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晚上来我家里吃饭!你一个人也就做一个菜,过来还能多吃点!” 陶枝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菜都不会做,抿唇笑了笑,她很想尝尝阿婆的手艺,但是一想到他家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便有些迟疑:“这多不好意思……” 阿婆捏捏她的掌心,不由分说:“对门儿的邻居,有什么不好意思?阿婆叫你来就来,晚上有你的碗筷!” 陶枝心口一片暖意,于是用力一点头:“哎!” — 目送着阿婆瘦小的背影远去,陶枝后脚一磕,鞋尖转了个方向。 虽然她打定主意这一生好好过自己的,但上辈子有人害她至死,这仇毕竟不能忍气吞声。 廖清欢坐在雕花精美的梳妆台前,欣喜地翻看那一堆瓶瓶罐罐。这些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她从前见都没见过,小指勾一点在手背上抹开,质地糯,颜色鲜,好看得不得了。 这房间就像是个宝库,到处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廖清欢始终不能从那股兴奋中平静下来。她坐在铜镜前,扭了扭屁股,迫不及待地旋开一盒面脂,重重地勾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抹在脸上。 她对着镜子张着嘴,看那丹色在脸颊上晕开,眼中漫开一丝陶醉。 “好用吗?” 冷不防听见这样一句,廖清欢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如翠!” 陶枝了然地一扬眉。 她们两个刚换过来不久,廖清欢下意识最依赖的丫鬟,想必就是上辈子和她勾结着一起毒害她的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此夜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陶枝团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正对着窗户, 眯起眼晒太阳。白如瓷片般的脸颊压出了一小片红印, 鬓发凌乱, 几缕碎发随意搭在脸侧,翘起的嘴角抿着, 神情餍足,活脱脱一副美人晨起图。 打破这画面的是一阵不合时宜的响声。 “咕噜噜”, 她饿了。 陶枝这才意识到一个现实问题,她干脆利落地踢走了宋鸣鹤, 一个子儿也不贪他的,心里确实是痛快的。可这家过得不知是什么日子, 银钱没找到半点,连米面都没有。 陶枝揉了揉肚子,心想莫不是宋鸣鹤知道家里情况, 这是等着她受不住去求他呢? 她心思一动, 伸手摸向后脑,可她从前戴的金银玉钗已经变成了一根乌木簪,看来真是从头到脚完完整整地调了个儿。陶枝抿抿唇,反手把簪子插好, 照例起身洗漱打扮。 原本箱子里的衣服已被她挑拣过一遍,虽然按照从前习惯这些大多不入眼, 但毕竟物是人非, 暂时也讲究不起来了。陶枝挑了一身妃色的棉布妆花裙, 料子粗糙, 但好在颜色鲜妍。镜前一站,女子年轻的白皙脸庞上透着健康自然的红,双眼清澈灵动,唇红齿白的模样,俏得像未嫁人的姑娘。 鸭黄丝绦一系,腰肢不盈一握。陶枝朝镜中的自己笑笑,唇边小涡一闪而过。 多好看啊,她差点忘了,自己曾笑得这样好看的。 她压平了裙角,小步穿过院子,立在门前吸了口气,然后缓缓推开。 会有大娘指指点点,说这刚被休的女人就穿这么鲜?会有孩童朝她嬉笑,笑她没了丈夫成了可怜虫? 陶枝拎着裙角,慢慢跨过门槛,昂首挺胸地站到门外,准备坦然迎接一切目光——但什么都没有。 门前就一条窄巷,总共两户人家,自己家一户,斜对面还有座院落,此时根本没有过路人。 陶枝愣了会儿神,摇头笑了出来。街面上的土味和对门隐约的饭香都如此亲切,提醒她这是全新的、未知的人生,从今往后她不需要在意任何过往,她是自己,她会过得很好。 她干脆在门前石阶上坐下来,捻了捻走线并不齐整的裙裾,歪头盘算着今后的路。 就在这时,斜对面“吱呀”一声开了门,陶枝闻到一股花香,以及更加浓郁的饭香,见院落里慢慢走出个佝着背的老婆婆。 她愣了愣,刚好见老婆婆挎着篮子看过来。这还是重活过来见到的第一个陌生人,陶枝满心善意,唇角完全扬起,露出个明晃晃的笑容。 她白细的手搭在双膝上,脖颈拉出一条优美的线,笑意照亮了整张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活力和喜气,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愉快起来。 老婆婆原本只想默不作声经过,忽然被这笑容晃了眼,觉得这姑娘似乎和平日大不一样,平白顺眼许多。于是身形一顿,慢悠悠走到她身边来。 陶枝小幅度地吸了吸鼻子,她清晰地闻到了包子的味道,肉馅儿的。 老婆婆费劲地在她身边坐下,篮子放在身旁的石阶上,叹了口气:“莫慌,没什么迈不过的坎儿,你还小着。” 陶枝眨了眨眼,不知道这婆婆从前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但她语气中分明是关心,陶枝领情,抱着肚子笑道:“晓得的,已经迈过来了。” 老婆婆这下真的惊了,斜对门这丫头总拉个脸,见着街坊邻居也不打招呼,唯独对她那个朝三暮四的夫君笑脸相迎,搁在平时,她是不会坐下来的。 可眼前这姑娘好像换了个人,嗓音清亮,眼中带笑,话里存着些对长辈的敬重,合着那张漂亮的脸,看着格外讨喜。 老婆婆看她顺眼,心中生出更多关切,侧身问她:“真没事了?心里难受,和阿婆说说。” 陶枝摇摇头,或许命运笑她现世报,被自己撬过的墙角休了,可她一点也不难过。陶枝拍拍裙子,挺起腰身,唇角弯着:“说出来让您跟着难受?那哪行。” 还是个懂事的丫头,老婆婆心里赞许,伸出干柴一样的手拍拍她肩头,替她不平道:“我听说那大小姐叫什么……廖清欢?她不要脸,你莫气!” 可不是吗。 陶枝旋开笑意,真心实意地点头:“是,她不要脸,我不气。” 老婆婆心肠热,看她这样着实心疼,立刻和她站到一条战线上,伸手掀开篮子上的布,掏出个白胖胖的大包子。 “叫一声阿婆,给你吃包子。” 热腾腾,香喷喷,陶枝舔了舔嘴,甜甜地叫一声:“阿婆!” “好丫头,”阿婆笑眯眯地看她接过包子,一口咬出了肉馅,目光十分慈爱,“这就对了!让他们搅和去,咱过自己的日子,以后良人有的是——” 她话音刚落,恰好斜对面的门再次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晃出来,赭石色交领劲装,窄窄的袖子,手背上系着银钩护腕,利落又精悍。 “哎呀,我家小子出门了!” 陶枝正咬着包子点头,腮帮子鼓囊囊的,顺着声音看过去,不料触上一道冰冷的视线。 那男子身量高,两肩平阔,缓步走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轻慢又迫人的气势。他那双眼睛半睁半阖,眼皮褶皱的线条如刀一般,在眼尾微微上挑,睫毛打下阴影,藏在其中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叫人有些发冷。 陶枝微微一抖,手上拿着的人家家里的包子顿时有些烫手,于是舔干净自己唇上的油,乖巧地抿了起来。 那人五官生得这样好,怎么看起来那么不像个好人呢? 程漆只是扫了一眼那个捧着包子的女人,根本懒得多留意,他走到石阶旁边停下来,微一点头:“走了阿婆。” 声音在陶枝头顶,声线清冷,如冰面上滚动的珠子,还透着股懒散。 阿婆咂摸下没了牙齿的嘴,笑眯眯地一挥手:“阿七去吧!” “嗯。” 陶枝看见那双缎面黑靴从自己眼前不慌不忙地走过,忽然一怔。从肉包子的香味和阿婆身上的皂粉味儿之间,她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味道。 像是雾里的树木,暗香中隐约带苦,有丝丝缕缕的凉意……很好闻,又有些熟悉。 但很快,那男子走远,味道也消散在空气中,陶枝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我家小子,”阿婆拍拍手,满脸岁月的褶皱间都是骄傲,“俊得咧!” 陶枝配合地点点头,清透的眼珠一转,转而问道:“阿婆,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您怎么做的呀?” 阿婆被她夸得高兴,淳朴而得意地笑:“想学阿婆教你!” 陶枝吃完了包子,听说阿婆要去赶集,便一路扶着她慢慢向城中走。人和人之间的感应是互通的,她对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充满好感,忍不住想亲近一些,同样她也能感觉到阿婆温暖善良的关切。 于是等这一路走完,阿婆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晚上来我家里吃饭!你一个人也就做一个菜,过来还能多吃点!” 陶枝不好意思说自己一个菜都不会做,抿唇笑了笑,她很想尝尝阿婆的手艺,但是一想到他家那个冷冰冰的男人便有些迟疑:“这多不好意思……” 阿婆捏捏她的掌心,不由分说:“对门儿的邻居,有什么不好意思?阿婆叫你来就来,晚上有你的碗筷!” 陶枝心口一片暖意,于是用力一点头:“哎!” — 目送着阿婆瘦小的背影远去,陶枝后脚一磕,鞋尖转了个方向。 虽然她打定主意这一生好好过自己的,但上辈子有人害她至死,这仇毕竟不能忍气吞声。 廖清欢坐在雕花精美的梳妆台前,欣喜地翻看那一堆瓶瓶罐罐。这些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她从前见都没见过,小指勾一点在手背上抹开,质地糯,颜色鲜,好看得不得了。 这房间就像是个宝库,到处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廖清欢始终不能从那股兴奋中平静下来。她坐在铜镜前,扭了扭屁股,迫不及待地旋开一盒面脂,重重地勾出一指,小心翼翼地抹在脸上。 她对着镜子张着嘴,看那丹色在脸颊上晕开,眼中漫开一丝陶醉。 “好用吗?” 冷不防听见这样一句,廖清欢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尖着嗓子喊了一句:“如翠!” 陶枝了然地一扬眉。 她们两个刚换过来不久,廖清欢下意识最依赖的丫鬟,想必就是上辈子和她勾结着一起毒害她的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落定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不远处程漆半眯着眼, 遮去眼中锋芒,抱着手臂懒洋洋地靠在一家店面的墙上, 食指一下下敲击着,不知在想什么。 陶枝向宋鸣鹤身后看了一眼, 唐闵被人流冲散,没再跟过来。她方才太心烦, 匆匆把花全卖给了唐闵,然后调头就走,默念了一路“不气不气”。 她得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是为自己有个前夫感到羞愧的。 无关身份,只是一想到她曾在那样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虚度了爱与青春,陶枝就觉得自己蠢得难堪。 而真正让她恼火的是这位前夫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到她面前,洋洋得意地和别人介绍自己,对于自己脚踩两条船的行径没有一丝忏悔。 她拼命用指甲掐着掌心, 吐纳几次调整心情。 为宋鸣鹤生气还不如为一条狗生气, 不值当, 不应该。 ……在远处的程漆看来,她似乎情绪很激动,竟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程漆的眉心深深折了起来。 宋鸣鹤见她白皙滑腻的脸庞通红, 浅色的眸子发亮, 眼眶里聚着水光。这张脸曾经那样地迷惑过他, 如今看来, 似乎没有分毫变化。 他不由地软了声音:“枝枝, 你……你喜欢那样的?”那样……像我的。 陶枝最后呼出一口气,心态已经完全平和。 “我喜欢或不喜欢,”陶枝飞快地笑一下,笑意并不到眼底,如同水平上浅浅的波纹,“与你有关?” 宋鸣鹤心口一窒,忍不住抬起手:“枝枝。” 程漆从墙上直起身。 他心里有股莫名的燥气,顺着血液一点点流窜,可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 他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儿。 程漆垂着眼,良久之后才嗤笑一声,然后不再看那边好似要旧情复燃的两个人,转身走了。 在宋鸣鹤的手即将触到她脸颊时,陶枝伸手,啪地把他打开。 她实在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默不作声地瞪他一眼,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半转过脸,似笑非笑道:“上回在街上,我又看见你夫人房里的那个丫鬟了。” 宋鸣鹤微怔,然后才反应过来。 当时陶枝要他把那个小丫鬟送走的,可是……清欢说什么也要留下她,为此还和他掉了回眼泪,可怜得紧,宋鸣鹤只好就…… “就是个丫鬟而已,你那么在意她做什么?” 陶枝扬起形状秀气的眉,了然地“啊”了一声,眼中的讽刺一闪而过,然后便转身离去。 没有再回一次头。 — 程漆推开家门,走进院子里,阿婆正弯着腰侍弄花草。年岁大了耳朵背,程漆走到她身后了,阿婆都没反应。 “不是不让你弄吗。”程漆拿过她手里的小铲子。 阿婆一怔,然后才马上转身:“阿七回来了?” 程漆点点头,蹲下身接上她的活儿:“嗯。” 阿婆悬了好多天的心这才放下,干枯的手攥成拳捶了捶胸口,然后一巴掌扇在他头顶:“你还知道回来!” 程漆默不作声地挨下,点头认错:“阿婆,我知错了。” 阿婆用力扇了好几下,然后才喘着气摸摸他的头:“在外边吃好没有?累不累?” 程漆“嗯”一声:“都好,放心吧。” 东边厢房的木门吱呀一声,程实像一道旋风一样转出来:“哥你回来啦!” 程漆扫他一眼,凉凉道:“干嘛呢?不出来帮忙。” 程实瞪大了眼睛,肉肉的脸上还有压出来的红印儿:“阿婆你咋又下地啦!姐姐该骂我了!” 程漆一挑眉。 姐姐? 阿婆摆摆手:“有什么事,阿枝大惊小怪。” 程漆看她:“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阿婆赶忙道:“没睡好觉,有点乏罢了。” 程漆一皱眉,坚决把阿婆劝回床上休息,把程实叫过来守着。 阿婆不放心地想起来:“没事的,你回来我还没做饭……” 程漆一把按住她:“让陶枝做。” 陶枝回到巷子的时候,已经完全把遇到宋鸣鹤的事抛在脑后。她还是担心阿婆不好好休息,于是没进自己家门,转而去了对门。 一进院子,就听见“哟”的一声。 陶枝眼睛一亮,转头看见屋檐下抱着手臂的男人,笑道:“你回来了?” 程漆神情懒散,锋利的眼皮褶皱下压,浓黑眼睫投下阴影,就那样看了她一会儿。 陶枝被他看得不明所以,摸摸袖口:“见过阿婆了?她这些日子可担心。” 程漆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直起身走到她面前,把头低下,凑近她。 陶枝更莫名其妙,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你干嘛?” 程漆冷淡地吐出俩字:“做饭。” 陶枝不知道程漆怎么回事,明明走之前还帮了她,陶枝以为他们的关系已经比从前好了些,勉强能算个朋友,没想到出门一趟回来,又是这个死样子。 陶枝把锅架上,稍微用了点力气,乓的一声。 讨厌。 她背过身,抿唇不说话。 程漆靠在门口,沉默地看着她来回倒腾。 为了方便,她把头发全盘在了脑后,用一根素木簪别着。露出来的后颈微弯,像一段温润的玉石,在昏黄的灯下,色泽细腻。 晚饭吃得简单,陶枝勉强能应付。她心里不太痛快,决心不能在程漆面前丢人,把案板摆好,小心握了刀,切土豆。 一刀下去,程漆开口:“还不如啃呢。” 陶枝后牙磨了磨,不理他,专心慢慢切。 又切了两三块,陶枝自己觉得能吃,程漆走过来看了看,拈起一片在她眼前晃晃:“还是啃吧,我不嫌弃。” 陶枝恼了,转头瞪他:“那你来?” 两人距离一时有些近,程漆蓦地闻到股浅淡的香,心口竟痒了一下。 他“啧”一声,伸手拿过她手里的刀,带茧的掌心蹭过她滑腻的手背,把她往旁边挤了挤:“看着。” 陶枝只是眨了下眼,然后那钝口的刀便开始了不间断的起落,那颗土豆眨眼就被片得整整齐齐,仔细看的话,每一片连厚度都一模一样。 陶枝目瞪口呆,一脸不可思议。 程漆瞥她一眼,嘴角悄无声息地勾了勾,把刀一扔:“学着点。” 陶枝一时忘了他方才的刁难,拈起土豆片仔细查看。 程漆往后靠了靠,在狭窄空间里,清晰地看到她颈后碎发。 “哎。”他出声。 陶枝没回头:“嗯?” 程漆抱起胳膊:“你为什么被休啊?” 陶枝弯唇一笑,眸色清澈,温柔且坚定:“承蒙各位厚爱,芙蓉粉才得以被大家认可,我相信使用过的人都知道芙蓉粉为什么与众不同。市面上用的铅粉有损肌理,长期日久,脸色暗黄,甚至会发痒、变红,而芙蓉粉摒弃了铅粉,选用最天然的粉料,我可以保证,绝不会对皮肤有任何损害。” 她声音轻柔,娓娓道来,带着股天生的说服力。 廖清欢眼一瞪:“那我的脸怎么出事了!” 陶枝不慌不忙地看向她,问:“姑娘确是用了我家的芙蓉粉?” 廖清欢怕她不信,“自然!有人可以作证!” 她说完,陶枝便笑了笑,不知怎么,那一瞬间廖清欢忽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陶枝心平气和地看着她:“芙蓉粉绝不会于皮肤有损,我认为姑娘也不会成为特例——不如这样,当着大家,我帮姑娘把脸上的妆面净了,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说的是!” “洗干净了看看!” 这下,廖清欢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不想当众净面露出脸上的红斑,可若拒绝,又像是她在说谎。犹豫再三,廖清欢觉得不能半途而废,心一横:“净就净!” 陶枝笑着招招手,过一会儿清水端上来,廖清欢伸手就像掬水,陶枝却轻轻按住她。只见她白皙手指拿起帕子,沾了水,亲自拂上她的脸颊。 “我来。” 廖清欢心里正膈应,忽然闻见一股异的清香。似乎来自于她身上,或者是来自她的袖间,淡淡的,如山间草木,清远甘甜,被一缕微风送到她脸上。 仿佛整张脸的毛孔都被打开,她负重已久的脸感受到一股难以言喻的舒适,好像轻飘得要飞起来。她甚至没顾上想一想,这里怎么会有风。 陶枝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她的脸,右手掌心涌出源源不断的热意。很快,廖清欢妆面下的脸完全露出来,人群之中一片哗然。 ——干干净净,虽然肤色发黄,但十分光洁,分明没有一点红斑。 陶枝退后两步,右手叠在左手背上,规矩交叉在身前,淡笑:“如诸位所见,芙蓉粉对皮肤绝无半点伤害,请大家放心。” 廖清欢摸着自己光滑的脸,眼中满是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难道她之前见到的都是幻觉吗!? 围观的人中顿时嘘声一片,有人愤愤骂道:“有病,来找事的!” “这眼红得要滴血了吧,见不得人好!” “这不就是廖家那个小姐吗,我跟你说,她呀……” 廖清欢脸色青白一片,登时就想走,却不想被一只手拽住了袖子。 陶枝一开口,店里立刻安静下来:“诸位来买芙蓉粉,无论是为悦己,还是悦人,终究不过变美二字。想必这位姑娘也一样,既然姑娘对芙蓉粉有误解,那我就用芙蓉粉,让姑娘变美。” “你……”廖清欢骑虎难下,此时肠子都要悔青了。 陶枝眼睛一扫,廖清欢今日恰好穿了件浓艳的牡丹花纹锦陵裙,正适合大气的妆面。她本身就生得漂亮,正好用来做第一道活招牌。 店里店外的人也不顾着买货了,全凑在一起看她。只见陶枝直接从香居里取材,在桌上摆了一溜妆品,取粉动作行云流水,看着赏心悦目。 陶枝先以香露敷面,待肌肤润泽,便在廖清欢脸上搽上芙蓉粉。这一下,效果立现。暗黄的肤色消失不见,反而变为一种极细腻、极润白的肤质,配合着本就出色的五官,整个人立刻好看了数倍。 而后淡扫峨眉,深浅长短都精细得当。又以朱红脂粉晕在眼皮、眼尾,庄重而精致。脸颊上薄薄地扫一层淡粉面脂,仅提色,不会喧宾夺主。口脂挑得鲜亮,正正牡丹红,描出整片唇形,娇艳欲滴。 以廖清欢的五官,非是压不住这样的色泽,只不过不善搭配,才次次都显得艳俗。 最后,陶枝指尖托着一小片花钿,花型云母片,点在眉心。 大功告成。 陶枝移开身把廖清欢露出来的那一刻,清楚地听见了众人的抽气声。 她微笑着打量片刻,满意地拍拍手。 不仅男子们没了声音,就连女子们也是目瞪口呆。眼前这人和方才几乎不是同一个人,原本小家碧玉的样貌,在陶枝巧手下,竟生生成了一幅国色。 陶枝笑着走回柜台后,提醒一句:“芙蓉粉还剩百余罐,还有要买的吗?” 众女子怔愣片刻,然后不约而同地扑了过去。 “我要!” “我也要!” “给我留十罐!” — 几乎全城的客人都被香居揽了过去,生意实在冷清,宋鸣鹤呆得憋气,干脆提前关了店门。 刚一走出去,就有熟人冲他笑:“宋老板,令夫人可真是国色天香啊!” 宋鸣鹤不明所以,温和问:“何出此言?” “你还不知道吧?”那人也是个闲凑热闹的,添油加醋地把廖清欢在香居里做的事描述了一遍,“令夫人在香居这一闹,可不得了……那姓陶的女掌柜真是个人物,三两下就能让人变脸!这下不仅全了招牌,还响了名声,厉害啊!” 宋鸣鹤听完,客客气气和人道别,转身脸就撂了下来。 他完全没想到,廖清欢会去陶枝那里闹,何况最后这样收场。他就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觉得颇为难堪。 廖清欢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从前分明性格通透,不喜欢与人争,可这将近半年以来,她变得越来越狭隘、也越来越无法吸引他了。 宋鸣鹤想到要回家,心中竟生出一丝厌烦。 — 如陶枝所料,芙蓉粉被一扫而空。她一下进账几百两银子,给陈文隽和伙计们分后,也还剩好多。 陶枝心情太好,出了铺面,一边琢磨着接下来要做的妆品,一边往家走。 走到家里那条窄巷子,忽然看见一个陌生男子站在巷口,一见她,立刻彬彬有礼地拱手:“陶掌柜。” 陶枝止住脚步:“您是……” 男子走上前,微微笑道:“不才也是做香粉生意的,想和掌柜聊聊。” — 程漆拎着豆沙丸子回家时,在自家巷子里和一个中年男子擦身而过。他略一顿,习惯性地警惕起来。 这人完全陌生,看穿戴倒富足,一张脸看似和气,眼中却满是钻营算计。 他半眯着眼,看那人走远,半晌后才回过头。 得叫阿婆和陶枝小心点,他默默想。 进了院子,眼睛先扫一圈,在花圃边上看见了陶枝。 陶枝是闻见甜甜的香味才转过身的,一回头,程漆把一根签子举到她嘴边,上边穿着颗圆滚滚的丸子。 她向来喜甜,眉一摇,接过来:“是什么?” 程漆漫不经心道:“不知道,随便买的。” 陶枝抿唇一乐,直接咬下:“闻着好香——嘶,烫烫烫!” 那丸子看着已经没了热气儿,谁知道里边裹的豆沙还滚烫,陶枝一下被烫了舌尖。 程漆皱眉,立刻伸手捏她下巴:“烫哪儿了?我看看——你就不会吹吹?” 真烫狠了,陶枝眼底团着一点水儿,让他捏着张开嘴,伸出舌尖。 鲜红的舌尖,小小的,发着颤。程漆看见,不知怎么手下忽然一紧,捏得陶枝下巴疼,啪地打开他手:“你别掐我呀!” 程漆收回手,背到身后,攥了起来。 陶枝举着丸子吹了好久,才放心送进口中,暖甜的香顿时溢满,她腮帮子鼓着,满足地眼睛都眯起来:“好甜。” 程漆鼻子里哼一声:“下次再不记得吹。” 陶枝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油纸袋,捧着笑一下:“我去拿给阿婆和小十吃。” 程漆抱着胳膊:“那我呢?” 陶枝瞪他:“你没吃?” 程漆歪头:“没。” 陶枝低头用签子扎了一颗,举着送到他嘴边:“那先给你吃。” 她脸上笑容天真,透着不加掩饰的亲近。程漆背后的手攥紧,下意识就把丸子咬了下来。陶枝笑笑,转身抱着油纸袋进屋。 程漆不知在想什么,竟忘了那是烫的,咽下去被烫得胃疼时才反应过来。 然后热意顺着胃流便全身,连心口也滚烫起来。 吃过饭,陶枝挽了袖子去洗碗。程漆在主屋坐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又晃到小厨房。 已经入了秋,早晚天气都凉,陶枝泡在水里的指尖通红。程漆皱眉看了一会儿,走上去把她手从水里捞出来。 陶枝嫌他碍事,想抽手:“干什么?就快洗完了。” 程漆不让她动,把她手握在掌心,果然一片冰凉。 他问:“凉吗?” 陶枝不明所以地抬头:“水不太凉。” 程漆捏捏她的指头:“我问你手凉不凉。” 陶枝反应过来,被当成家人关心的感觉让她心口暖暖的,便笑道:“现在不凉了。” 程漆“啧”一声,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把她往旁边推推:“我来吧。” 陶枝在旁边看他,侧脸十分不耐,却是很英俊的。她忍不住笑:“不是你天天使唤我干这干那的时候了?” 程漆抬起头,黑沉的目光盯着她。片刻后他抬起手,湿淋淋地在她脑门点一点,垂下,又没够似的捏捏她耳垂。 陶枝笑着躲他:“讨厌!” 程漆收回手,低下头,垂着的眼睫挡住眼中情绪。 不是那时候了。 有什么,不一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番外一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从前的廖清欢就喜欢打扮自己, 每次出来见他,她总是光彩照人的, 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无一不是精心挑选搭配,就连妆面都恰到好处。 但现在的廖清欢好像比从前更热衷于这些事,成日里和那些京中小姐妹聊的也是这些话题。 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宋鸣鹤总觉得她似乎不如从前那般耀眼, 妆面和衣着常常让宋鸣鹤一个男人都觉得不太协调。 廖清欢涂着丹蔻的手指在一堆瓶盖上划过, 最后旋开一瓶香粉, 取了小扑蘸上,一点点在脸上抹开。 那香粉色泽亮白,抹在脸上后,和没抹的地方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脸似乎比以前黄了,连宋鸣鹤都发现了这点。他是做这个,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香粉里的铅对脸有多不好, 而廖清欢几乎离不开它…… 廖清欢显然也发现了,她手一僵, 随后加快了速度,飞快地用香粉覆盖了整张脸,连露出的脖子上也搽上厚厚一层。 然后她才松了口气,满意地笑笑, 摸上鲜妍的口脂, 转头朝他笑:“今日这颜色好看吗?” 粉太厚, 脸太白,唇又太艳,像是要搭台唱戏的。宋鸣鹤眉梢一抽,然后才温柔笑道:“夫人怎样都好看。” 他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妻子的脸,脑海中却浮现了另一个人。 穿着粗糙的布裙,脸上不施粉黛,皮肤却发出自然白皙的光泽,如玉如珠。那双浅色瞳孔清澈透亮,一笑唇边就晃出小小的弧。 廖清欢信了,欢欢喜喜地转回身,又打开一罐面脂。 宋鸣鹤若有所思,或许就是因为陶枝不常用这些东西,皮肤才会那样好吧。 眼下市面上的香粉基本都是用铅粉制作,米粉粟粉的倒是对脸无害,但质感不好,用起来效果比铅粉差得远。这样根本卖不出去,渐渐地就没有作坊生产了。 有什么粉既能达到铅粉的效果,又能有益于皮肤吗? 宋鸣鹤蹙着眉想了半天,发现自己脑中空空如也,便就作罢。 ……算了,那种东西怎么会有?若有,早就被人做出来了。 — 芙蓉花是新鲜的,陶枝抓紧时间开始制作花露。一口铜锅架起来,烧起滚水蒸煮,期间糊了两次锅,但因为鲜花充足,最后一次总算煮出了一小盆的量。 然后便是同样的一遍又一遍的萃取、蒸馏,直到花露没有一丝杂质,晶莹剔透。 最后的成品只有一碗的量,花香极为清新自然,陶枝深深地吸一口,觉得比她上辈子做的还要好。 花露一点一点倒入静置了几天的蚌粉里,陶枝怀里抱着器皿不停地搅拌,直至均匀。 最后淡粉色的粉浆倒入芙蓉花的模子里,总共三只,陶枝做的小心翼翼。耐心刮掉每一点溢出的粉浆,让表面平平整整,最后摆在院子里阳光最足的地方。 做完了。 陶枝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三日后粉浆干透,隔着一丈就能闻到那股清浅的芙蓉花香。 陶枝心里咚咚跳着,从模子里倒出香粉块,修整边缘,置入事先备好的芙蓉花小罐里。 剩下的余料她碾成粉,在镜子前屏住呼吸试了一下。 从香粉落在脸上的那一刹那,她就知道,成了。 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质感,比她预想的还要细腻上数倍。除了芙蓉花的香气,还有一种神的草木香渗透在其中,格外好闻。她把香粉抹开到全脸之后,更是惊叹于粉质的清透,没有一丝厚重感,轻盈得仿佛没有上粉。 陶枝压着内心的激动,连续用了三天,皮肤果然没有任何负担。不但如此,甚至还有神的润肤功效。 她记得上一辈子宋鸣鹤做出来的芙蓉粉也只是对皮肤没有伤害,她用自己做的粉,却明显感觉到皮肤光滑而有弹性,连带着气色都变好许多。 就连程实都发现了这种变化,吃饭的时候瞧了她好几眼,憋不住问:“姐姐,你脸上抹东西了?” 程漆坐在她对面,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又垂下。 陶枝笑眯眯地凑近一点,对程实道:“你仔细看。” 程实咬着筷子,瞪大眼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可他就是感觉……哪里不太一样。 好像是……比平时好看? 程漆支着脸的手放下来,把程实的脑袋往后扒拉了一下:“好好吃饭。” 阿婆也凑到陶枝面前,摸摸她的脸颊,笑眯眯道:“像鸡蛋似的,好看。” 陶枝笑着蹭蹭她的掌心,心里很高兴。 调换了人生以来,她每天被平凡的生活占满,已经太久没有好好打扮自己。从前女为悦己者容,她的美是为了宋鸣鹤,而今她满心澄澈通透,美不再为了任何人。 她只为自己。 于是今天早上她薄薄地上了一层粉,颊上淡扫一点酡色,力道控制得极巧,只有淡淡一丝粉色,便提升了全脸的气色,白里透红,整个人发光一般。 确实是发光一般,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便好像连周围都亮了。 程漆看她一眼,又看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花枝招展。” 陶枝手一顿,看在这些天程漆帮忙的份上,不和他计较。 阿婆却没那么好打发,一筷子精准打在他手背上:“说谁花枝招展呢?” 陶枝低着头,嘴角幸灾乐祸地弯一下。 阿婆紧接着第二筷子又跟上去,“啪”的一声:“姑娘爱美还有错啦?我看阿枝漂漂亮亮的就高兴。” 程漆认错:“是。” 阿婆拉住陶枝的手捏捏,“就该这样,你才多大啊,每天就该打扮得好好的,说不定哪天就遇上对的人了呢?” 程漆抬起眼睛。 陶枝浑然不觉,被逗得发笑,和阿婆凑到一起嘀咕了几句什么。 程漆看着她脸上的笑意,不知怎么忽然觉得一阵烦躁,撂下筷子:“我吃饱了。” 阿婆嫌弃地挥挥手:“下桌吧下桌吧。” 陶枝也没有看他的意思,程漆呼吸变得深长,目光沉沉,半晌后才一言不发地从椅上站起来,大步走了。 现在香粉做成了,怎么卖出去便成了问题。陶枝琢磨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上辈子她熟悉京城的各大胭脂水粉铺面,因为出手阔绰本身又颇有研究,和许多掌柜伙计也熟识。其中有一位,是她平生见过对妆品最为痴迷的人,这人开店不为赚钱,单纯是因为喜爱,若是碰上难得一见的珍品,他能研究个几天几夜。 更巧的是,这人开的香阁,正好是宋鸣鹤的死对头。 但到底是一夜/欢/好后,心中温情尚在,宋鸣鹤俯身吻了吻她的脸:“有事要商量,布行的刘老板,你知道的。” 廖清欢被他吻得面色潮红,软成一滩水,明眸中满是眷恋深情:“那、那你早些回来,我晚上给你煲汤……” 宋鸣鹤眉心不易察觉地一折,但掩盖得很好,他温柔笑笑:“好。” 收拾好出门时,天才刚刚透亮,其实本不必这么早走,只是他莫名不太愿意在家呆着。坐马车过几条街,进了刘氏布行,旧友朝他一招手,神秘兮兮道:“听说了吗?” 宋鸣鹤问:“什么?” 刘老板压低声音:“南阳倒了!上头那位派的可是楼主,听说昨夜归京了!我行里的伙计昨天起夜看见的,一大群人在屋檐上飞,连声音都没有,吓死个人!” 宋鸣鹤一挑眉,想的却是别的事:“南阳王拥兵自重已久,如此一来,南方的蚕丝、香料线路应会顺畅不少……” 刘老板拍拍他:“是这个理,这次叫你来也是为了此事……” 宋鸣鹤点点头,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布行的生意也开始了,伙开始在门口吆喝。今天是开集的日子,刘老板的布行就开在集市道旁,不一会儿店面里就来了些客人。 宋鸣鹤听着刘老板口若悬河,脑中忽然不着边际地冒出个想法:他之前听小厮说,陶枝现在卖花为生…… 她今天会来吗? — 陶枝没想到程漆一走走了半个月,阿婆虽嘴上不说,但其实每天都很担心。昨夜陶枝留下来陪她,阿婆一整夜没睡踏实,早上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济。 恰好金丝桃开好了,陶枝说什么也不让她去集市,叫程实看好阿婆卧床休息,自己裁了花,放到盛水的桶里,打算去集市买。 自打上回那顿饭后,郭玲时不时过来找陶枝玩儿,连带着和程实也相熟不少。程实每天冒着粉色泡泡,对陶枝的态度也从不待见变成讨好。 “别跑来跑去的,让阿婆好好睡一觉。床头的水凉了就换杯新的,知道不?” 程实点点头,小声嘀咕:“你不在时我就这样干……” 陶枝在他脑袋上抓了一把,提着花桶出门了。 金丝桃是种很精致的花儿,明艳金黄的花瓣托着金丝状的纤细花蕊,有种脆弱又动人的美。陶枝很喜欢这种花,裁枝运送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 到了集市,已经人山人海,往常阿婆坐惯的位置已经被人占了,陶枝四顾寻找空地。手上的桶盛了水,很沉,她左右手来回换了几次,忽然一轻。 一转头,见是一个常来买花的客人,陶枝感激地笑笑:“谢谢唐公子。” 唐闵看着她,白皙俊秀的脸微红,低声道:“我来回走了两趟,没见着你,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陶枝瞳孔清澈,笑着把散乱的发拢回耳后:“来的,今日金丝桃开得正好,不知唐公子喜不喜欢这花儿。” 简简单单一个动作,唐闵却看呆了。女子抬手时,袖间有种浅淡的香,闻着十分舒服,就像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清新又灵动,如叮咚山泉一般,能淌进人心里。 唐闵看着她的脸,鬼使神差道:“是‘陶’花?我喜欢……” 陶枝便就笑笑:“那劳烦公子替我寻个空地?摊子摆开才好挑花。” 唐闵这才回过神,连忙道:“哦对、对!这就找……” 他连忙提着桶向前走几步,赶在一个捏糖人的大伯之前,把一个空位置占上,冲陶枝摇手:“陶姑娘,这里!” 陶枝却站在原地没动。 唐闵一走,她才看见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人。 宋鸣鹤正眉头紧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陶枝和他沉默对视片刻,忽然失笑。她还怪为什么看唐闵有些莫名的熟悉感,现在蓦然对上宋鸣鹤,便忽然了悟。 年轻,俊秀,易羞,清瘦,再加上一身卷气——可不就是年轻时的宋鸣鹤? 她少女时曾对这样的他一见倾心,如今隔着人流,看见宋鸣鹤那张依然英俊的面孔,内心已是毫无波动。 陶枝摇了摇头,当没看见他,转身径直走向唐闵。 “多谢公子了。” 她把摊布铺开,自己抱膝坐下,仰头笑笑:“公子挑吧。” 唐闵看了宋鸣鹤好几眼,压下了心中疑惑,一撩衣摆蹲下身来,和陶枝平视:“都挺好的。” 宋鸣鹤有些不是滋味。 方才他看陶枝和那个陌生男人谈笑风生,竟不见一分被休的落魄困苦,反而越发娇艳,怪不得招人。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地捏紧了,转头去看那个厚皮脸的男人,眼睛一眯,忽然发现了端倪。 那个男人,和年轻时的自己,很像。 这念头一起,他心中莫名的郁气忽地一散,接着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她还是没放下吗?在自己面前表现得多么无所谓,其实都不过是掩饰心中的悲伤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番外二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她想过以程漆这样恶劣的性格, 多会猜测是她的问题,却没想到他会这样猜。 陶枝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后笑意敛去,神色郑重:“他确实是个人渣。” 程漆一挑眉, 眼中闪过微末笑意。 “所以, ”陶枝一字一顿, “是我休了他。” 锅里的粥咕嘟咕嘟冒着泡, 厨房狭窄的空间两人呼吸此起彼伏。程漆没说话,好久以后才笑出声来。 “……真是, ”他那双时常半睁不开的眼睛弯着, 黑沉的瞳孔带笑, 声音低如自语, “你这女人……” 陶枝一点不觉得自己狂妄, 她写的和离,她按的红手印儿,在她看来,那就是她休了她前夫。 程漆笑着抬起头,在她额头意味不明地弹了一下, 转身出了厨房。 陶枝在他身后探了探头,见他懒散的背影晃进正房里,便回身又拿起菜刀。 这就算是和好了吧? 她把程漆切好的土豆片拨到一片, 拿起一个青椒。 ……程漆可真是难伺候。 不过……倒是不坏啦。 — 日头从云里探出头, 光芒越过窗棱。 程漆双眼紧闭, 额角微湿, 交握在腹部的双手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半晌后他才猛地睁开眼睛,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又是那个房间。又是那样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如影随形的毒气。梦中的少年拼了命想逃,却根本找不到出口。 又何止那时候?这么多年,他几时逃脱了? 烦躁感挤压着内脏,胸口有熟悉的、不安的躁动,黑气自袖口缓缓浮出,带着伺机而动的恶意。 忽然,大门的木轴发出“吱呀”响声,惊动了墙头趴着的猫。三两声喵喵之后,是女子恬淡清亮的声音:“阿婆——” 程漆心里蓦地松了一下。 好像被涓涓细流的山泉洗涤过,杂质全部沉淀下来,重归清澈宁静。 他撑着手臂坐起身,靠在窗户旁边,等心跳慢慢停下来。 阿婆站在厨房里应了声:“阿枝来啦?” 陶枝拿起花圃旁边的水壶,熟练地给一片花骨朵浇水,嘴上应着:“嗯——阿婆今天是米粥吗?好香。” 她说完,程漆才闻到馨甜的米香,顺着窗棱缝隙透进来,温暖又真实。 程漆低头笑了下,不知怎么,心情忽然很好。 陶枝精心浇过水,摸了摸芙蓉花软嫩的骨朵,心里琢磨着花期。上次磨的蚌粉实在太粗,她力气不够,磨不出想要的效果。 如果今天程漆心情不错的话……就找他帮忙。陶枝蹲在地上,一边揪着杂草,一边盘算着。 “再揪就秃了。” 陶枝一仰头,见程漆抱着胳膊站在身后。 他身上披着墨色外袍,衣服穿得松散,大约是刚睡醒,神情比平时还懒。 老实说程漆是个好看的男子,浓眉之下眼形漂亮,皮肤偏白,却没有一丝弱气,看人的时候总在睥睨,透着股与生俱来的强势。 陶枝观察了一下,觉得程漆此时心情还不错,便犹豫着开了口。 “上回买的那个蚌壳,我得磨成粉,”陶枝捏捏手指,不太好意思地说,“但我力气不够……待会儿吃了饭,你能不能过来一趟,帮我磨细点?”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程漆的回答,陶枝一抬头,看见他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陶枝眨下眼睛:“……行吗?” 程漆慢了半拍才道:“去……你家?” 陶枝连忙道:“我拿过来也——” “可以,”程漆打断她,垂下眼,“吃完饭带我过去。” 陶枝就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好。” 程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报酬呢?” 陶枝一呆。 程漆抱起胳膊,面无表情:“程实说他那件衣服是你送的礼物。” “我的呢?” 陶枝没想到他竟然发现了,倒不是她不想送,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没想到他居然自己开口要了。 不知怎么的,陶枝莫名有些想笑,抿起唇,眨眨眼睛:“有的,有你的礼物。” 这顿饭程漆吃得格外斯文,他平时吃饭就不紧不慢的,今天陶枝都坐着等了好久之后他才吃完,慢得几乎有些刻意了。 程漆筷子搁在碗上,从凳上站起身,看她一眼:“走吧。” 陶枝一怔:“我还没收桌子……” 阿婆敲敲她的手背,笑眯眯地赶她:“收什么?不是叫阿七帮忙吗,快去吧。” — 说是让她带着去,但程漆一直走在前边,他步子又大,陶枝得走得飞快才能跟上他。 两家院子的结构很相似,只不过陶枝家要小些。进了门,程漆四下看了看,陶枝想着好歹是让人来帮忙的,怎么说也要招待一下,便道:“你先进屋坐着吧,我煮壶茶来。” 程漆转头:“知道我喝什么?” 陶枝已经转身向厨房走:“知道——普洱,有的。” 程漆就笑了一下。 他觉得挺有意思,虽然都是差不多的屋子,但这一看就是女人住的地方。他看了眼陶枝的身影,上前推开了正房的门。 屋子里陈设简单,有种和她身上一样的香味,打扫得很干净,桌上摆着药碾和半成品的蚌粉。 他大爷似的往床上一靠,手指摸了摸下巴,想:什么礼物呢? 不会也是衣服吧? 过一会儿又换个姿势,心想:怎么还没来? 不会是找不着了吧? 找不着也不行,变也得给我变出来一个。 又过片刻,陶枝还是不来,程漆坐不住了。他从床上下来,几步走到门边,扬声:“陶枝——” “来了!” 陶枝脸红着小跑着过来,手里拿个布兜子,一股脑塞他怀里:“给你的,戴不戴都行,我——我去看看茶煮好了没有!” 陶枝呼出口气,抬眼:“您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宋鸣鹤无奈又温和地一笑,摇摇头,瞥了眼陈文隽,压低声音:“枝枝,和我单独聊两句?” 他那姿态,俨然把陈文隽当做外人,硬要营造出一种亲密的感觉。陶枝浑身难受,眉心一蹙:“这儿没别人,有什么话你就在这说吧。” 过片刻,宋老板从香居走出来,脸色不大好看。 陶枝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番外三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名头亮了, 便也有人盯上她,想顶替陈文隽这个没用的草包,和她合作。 那日找到她家去的那个商人便是其中之一,此人姓金,原本是在南方做妆品买卖的。这最近刚一进京,正赶上全城疯抢芙蓉粉, 便开始留心制香的人到底是谁。 陶枝不太喜欢别人直接找上门来。那金老板看着和气,但交谈下来,陶枝发现此人实在太过重利,光是听说她把芙蓉粉压价到十两就连连摇头, 直说把方子交给他的话, 他能让价格翻十倍不止。 话谈不拢,陶枝也就没放在心上, 没想到那金老板还挺执着,后来又拜访了好几次,陶枝不胜其烦。 这天陶枝正在家准备着用料。按她上辈子的记忆, 下一个广为流传的妆品约莫是在年后开春之时,一种颜色很独特的口脂, 眼下时间尚早。 于是陶枝决定继续改良芙蓉粉。眼下入了秋, 北风越吹越大, 是皮肤易干的季节, 她打算加入香露调制, 即使不用她的右手, 也能达到润肤效果, 如此妆面也会维持得更好。 她正翻着相关籍,院门忽地被叩响,问一声,又是那金老板。 陶枝先把桌上摊开的籍、原料都收回屋子里,然后才去开门,无奈地叹口气:“金老板什么事?” “上次说的事,姑娘考虑得怎么样了?”金老板见她没有请自己坐坐的意思,面上也还是和气的,“您若是到我的牡丹庄来,我们必以贵客之礼相待,酬劳方面也绝不会亏待您!” 陶枝一阵头疼,这事金老板已经说了好几回,但她坚持要做自己的妆品,到了牡丹庄却成了那儿的香师,远不如在香居自由。 她实在不愿,干脆把话说死了:“我就和您明说了,芙蓉粉是我的心血所在,本就不会轻易与人分享。况且我也暂时不愿与人共事,以后还请您不要再来了。” 金老板脸色一沉,随后又换上和气的笑容,眼中精光一闪:“姑娘不再考虑考虑?” 陶枝摆手:“不必了。” “既然如此,那便打扰了,”金老板退后一步,淡笑着拱手,笑容莫名有些意味深长,“希望姑娘以后不要后悔。” 金老板走出那条窄巷,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横肉耷拉下来,显出了原本的凶狠。 候着的伙计走上来,低声问:“掌柜的,那女的怎么说?” 金老板冷哼一声:“一个娘们儿,不识抬举。” 伙计:“那怎么办?” “怎么办?”金老板冷笑一声,眼中一片狠意,“她想做也得做,不想做也得做!把人给我盯住了!” — 皇帝金口玉言,叫他不必出面,程漆便难得清闲。 进武馆校场晃了一圈,学徒纷纷来挑战他,一炷香的功夫,横七竖八躺了一片。 边儿上只还立着之前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学徒,瑟瑟发抖地看着他。程漆一扬眉:“来练练?” 小学徒约莫是觉得受到了侮辱,“嗷”的一声就冲了过来。程漆懒洋洋地站着,在他冲到跟前的一瞬间才出了根手指,在他脑门一弹,脚下轻轻一勾,小孩儿就屁股着地摔了个结实。 人都摔懵了。 大眼睛眨巴两下,忽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程漆:“……” 这怎么还打哭了呢。 “那什么,”程漆紧了紧护腕的系绳,咳了咳,“别哭了,吃糖吗?” 小学徒呜呜地捂着脸,崩溃道:“我的好兄弟背着我和我喜欢的姑娘好上了!” 程漆:“……” 还是打得轻了。 他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漫不经心道:“这兄弟,不要也罢。叫什么来着?什么虎?” “不是!”小学徒可怜巴巴地擦着眼泪,咬牙切齿:“是程实!他就这么背叛我!” “……”程漆默了一瞬,“程什么玩意儿?” 小学徒平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捏着衣角:“程实说他真喜欢郭玲,唉,我能说什么!我也懂,喜欢哪是能控制的呢,一喜欢,就总想见着她,见不着就难受,想对她特别特别好,不想她和别人玩。我要是程实,我也会偷偷的……” 程漆下意识地照着他脑袋来了一下,心里却让他给说愣了。 想见,总想见,见不着就难受。 他眼前忽然划过一张白净温柔的脸,淡色的眼珠,琉璃一样的透。 出了武馆,程漆不知脑子里在想什么,走着走着忽然就到家了。一抬头,窄窄的巷子两侧,左边是自己家,右边是陶枝家。他鞋尖一动,往右转去。 这些天陶枝又忙了起来,他推门进屋时,陶枝正趴在桌上记着什么。 为了方便,她梳了干净利落的发髻,额前一缕碎发也没有,露出饱满光洁的前额。眼睛垂着,眼皮上有淡青色的血管。 程漆就倚在门框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走过去,指尖点在她额头上,把那颗脑袋支起来:“头都要掉了。” 陶枝顺着抬起头,眨眨眼:“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刚刚,”程漆这才看见她眼底淡淡的青色,眉心一皱,把她笔一收,“别看了,吃饭去。” 陶枝也累了,乖乖让他收了笔,伸个懒腰站起来。衣服一紧,窄细的腰身便清晰可见,程漆瞥见,不自然地别开眼。 “走了,正好过去帮帮阿婆。”陶枝刚往外走两步,忽然被人扯住了袖子,往后一拉。 程漆拽着她,轻轻一旋,就把人堵在了自己和墙之间。 陶枝有点懵:“怎么了?” 四下静谧,两人呼吸轻轻交缠着,有一种无声的亲密。程漆极近地看着她,想要看明白什么似的,半天后才低声道:“你累吗?” 陶枝叹口气,僵硬的身体软下来,头靠着墙哀声道:“还行。” 她皮肤极白极腻,半侧脸时,从眉骨到鼻尖的弧度非常好看。 程漆看了一会儿,像受了蛊惑一般,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薄薄的眼皮。 陶枝隐约觉得程漆有点怪,头晃着躲他。那手指就落到了她太阳穴上,轻轻揉按起来。他手法不知从哪学的,按起来格外舒服,陶枝小声叹了口气,然后眼巴巴地看他:“我累。” 从程漆的角度看,她整个人笼在自己怀里,巴掌大的脸就包在自己手心底下,那感觉就像……整个人都在他手里一样。 他声音不由地放轻:“嗯?” 陶枝眨眨眼:“所以捏捏肩行吗。” 程漆一怔,心想这是拿他当丫鬟使吗,手却听话地落下来,按住她瘦削的肩膀。 陶枝享受着捏肩,满足地哼哼两声,抬手拍拍他:“乖啊……” 程漆看她那样儿,心里居然异地柔软,薄唇勾起来。 连程实这兔崽子都和别人好上了。 他这个当哥的……是得抓点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番外四 最快更新穿成佛系原配(重生)最新章节! 防盗章~购买比例不足可能要等几天才能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从暗门被敲响的那一刻, 御房里的宫人就自动退了出去,房中只有帝王一人。梁萧面色沉肃, 一言不发地跪在御案前,高举起手上的折子。 半晌后,隆宣帝才放下手中文, 从他纹丝不动的手上拿过折子,打开看。 从走进这扇门开始, 梁萧仿佛就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木头人, 没有任何想法, 只是在履行任务,然后沉默地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隆宣帝其实还算年轻, 正值壮年,登基以来励精图治,雷霆铁腕,面上尽是当权者说一不二的气度。只是眉间隐有一丝黑气,使得他过于沉闷威严。 良久之后, 天子开口:“竟真有这等勾连, 是朕纵容太过。” 这并不是问句,梁萧默不作声。皇帝也的确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由他亲自带人,去一趟,”隆宣帝扔了折子,目中闪过森森冷意, “不要打草惊蛇, 朕要见活口。” 梁萧领命跪安:“是!” — 一下有了百两银子, 陶枝竟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盘腿坐在家里的床上,捧着那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发了一会儿呆。 买蚌壳、药碾、臼子和杵还有雪石粉等等……用了约莫四十两,昨日程漆快嫌弃死了,一边冷着脸,一边帮她拎着东西。 剩下的钱要做什么呢? 过半晌,她才哑然失笑。从前花钱如流水的时候,怕是从来想不到会有因为百两银子就手足无措的一天吧。 无论如何,现在有钱了,头一笔钱一定要给阿婆花。然后……再给那两个混小子买点什么。 她拿了一半的钱出来,剩下的放好,然后挑一身牙白色的刺绣金花裙,穿上去了集市。 阿婆家里虽然不缺钱,但她总是节俭惯了,身上衣服就那几身。程漆有心孝顺,但又不会挑,给了钱阿婆也不愿浪费。陶枝进了家布行,想着阿婆不喜成衣,就买匹好布回去,自己裁穿着也舒心。 挑挑拣拣一番,看上一匹妆花罗。暗红偏棕的底色,绣着盘金云纹寿字,整体看仍是阿婆喜欢的素净,并不扎眼,同时又非常喜庆,寓意吉祥。 而且摸起来柔软光滑,穿起来一定舒服。 陶枝欣喜地买下,小心抱在怀里。路过成衣店,恰好看见一套小孩子穿的对襟短衫,还配了同色的虎头帽,煞是可爱。陶枝想了想程实穿上的样子,止不住想笑,便也买了下来。 接下来便只剩程漆的了。 送他什么好呢?陶枝一时没有头绪。程漆这人虽然嘴毒、又讨人厌,但他却不是个坏人,有时候还有些好。 昨日的事,若没有程漆,她也拿不来这些钱。陶枝向来有一说一,不论之前程漆怎样对她,这次也都要好好谢的。 ……可这人看起来什么都不缺呀。陶枝很苦恼,又觉得若是给阿婆弟弟都带了礼物而不给他的话,以程漆的性格,一定会生气的吧。 好不容易缓和了关系,还是不要惹他生气了,陶枝默默想。 她歇了会儿脚,开始漫无目的地转,看见什么都觉得可以送他,又似乎都不那么合适。走到快要走不动的时候,陶枝才忽然灵机一动。 不如送个护腕吧! 看他天天系着,又常常要动武,送这个也算实用。 陶枝抿唇笑了笑,脚步便轻快起来。给程漆的东西还是要精挑细选,免得他又嫌弃,少不得一顿嘲讽。 跑了几家店面,最后看上一副黑底红绳的护腕,精细柔韧的绸料,内有锁甲,悍利又漂亮。 陶枝把东西收好,用最后的钱买了牛肉,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家里那条窄巷子,刚到巷口,忽然看见程实低着头走在后边,不远处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在前,走得趾高气昂。 程实垂头丧气的,鞋尖踢飞了地上的石块,犹豫半晌才喊了一句:“郭玲!” 小姑娘回过头,陶枝这才看清,那真是张灵气的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她顿时就明白了,没急着走过去,笑着等在一边。 程实鼓足勇气,捏着拳头喊道:“王小虎有什么好!他不是真心的!” 陶枝一下愣了,眨了眨眼睛,发现好像和她想的不大一样。 叫郭玲的小丫头飞了个白眼,哼了一声:“王小虎会保护我!” 程实脸红了:“我也——我们也能保护你!” 小美人翻着白眼也是好看的,一脸不信的样子:“那你就像王小虎一样证明给我看!” 说完,小美人转身就要走。程实着急地跺跺脚:“哎——” 陶枝没法在作壁上观了,眼看傻弟弟的小红心就要胎死腹中,陶枝清了清嗓子走出来,叫住她:“姑娘!” 程实一看见她,脸红得险些要熟,气急败坏道:“你偷听?!你无耻!” 陶枝一巴掌甩他肩膀上,压低声音:“想不想让人家来吃顿饭?” 程实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但却真的依言闭了嘴。陶枝把怀里的东西都给他,让他抱着。 郭玲一回头,看见一个笑吟吟的姐姐,登时有点愣。她想这姐姐怎么这么白、这么好看,好像……好像天上的白鸽子一样。 她把自己又干又瘦的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小声问:“姐姐叫我?” 陶枝眼角微弯,浅色瞳孔温温柔柔,她走过去捏捏郭玲的小脸蛋,笑着问:“你怎么这么好看呀,小仙子?” 郭玲的脸立刻红了,心里飘飘地想:到底谁是仙子啊…… “但你小脸儿这么白,嘴上最好有点颜色,”陶枝笑着从袖中摸出一小盒随身带的口脂,旋开,勾一点抹在她唇上,“这样会更好看。” 胭脂水粉对任何年龄的小姑娘都有着无穷的吸引力,郭玲立刻屏住呼吸,在她涂完之后就想找镜子照照。 陶枝就笑着拉起她的手:“总听程实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了。我是他姐姐,要不要来我家吃饭?我那儿还有别的颜色更适合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