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五零搞建设》 正文 1.第一章 乘 “李光久——”长长的呐喊从遥远的深处慢慢延伸到耳边。 “李——光——久——” “你可牛逼了!!!!!——” 伴随着这句长长的呐喊,他像风筝一般从高楼之上直坠而下。 “不就是生意失败了吗?东山再起,重头再来。”兄弟拍在他的肩膀上所说的嘱咐犹在耳畔。 他是谁?他在哪?这里是 李光久。 内心一个声音喊出了这个名字。 对了。 他是李光久,十年间一手创办了一个价值数亿的企业,结果竟在短短一个月内倾塌,然后负债累累,众叛亲离的李光久。 其实也不过是时代转轮下被碾成淤泥的一个普通人。 “我要是再早生几十年,也就没现在那些人什么事了。” 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意气风发的他一边读着财务报表,一边对着朋友笑道。 可曾想,不过一个月之后,就什么都没了呢? “李光久——”呐喊声越来越响,已经震耳欲聋。 谁在叫他? 他不是死了吗? “你这个臭小子!!!” 那是一个非常难听的粗嘎声音:“老子放在灶台上的鸡蛋呢!!” “你说啊” 头阵阵发疼,伴随着炫目的症状,他从一片黑暗当中苏醒了过来。 面前的人出乎意料的瘦弱,有着枯黄的面容,脸上显见的怒容,正瞪大那双在这枯黄干巴巴的脸皮上显得异常凸起的双眼。 大概是半天没有得到李光久的回应,他从那层破破烂烂的衣服里面伸出一双青筋凸起的胳膊拽住了他的衣领,那张没有血色的嘴唇凑到李光久的面前喷吐着唾沫:“说啊——你是不是偷着吃了——” 头一阵阵的发胀,眼前冒出了点点金星,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人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打死你” 那声音由近到远,最终消弭。 啊我这是怎么了? 内心冒出这样一句疑问,李光久眼前附上一片灰色的斑斑点点,他晕了过去。 这次的黑暗并不长,不过一瞬,他的意识再次苏醒。 “我说李家老大也不至于娃儿不就是吃了个鸡蛋” 尖锐又带着苍老的声音悄然飘进李光久的耳朵里面,好像玻璃次刮的声音让他从安静的黑暗中萌生出一丝丝烦恼。 “老大啊是想给娃找个” 回答的声音很是轻柔,像是女人的低/吟,只是声音太小,后面几个字模糊不清。 啊咧我不是死了吗?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疯狂的一起涌入了李光久的脑海,那些来自业内同僚兔死狐悲的叹息,兄弟拍在他肩膀上说着安慰的话语,员工集体联名递上的辞职报告。 还有他一腔抱负终落空的所有失落与绝望。 李光久,你是李光久。 你是那个公司倒闭,数亿资金全部冻结,变卖一空的李光久。 你从已经清空的公司大厦,从七十九层的高空一跃而下。 你恨自己时运不济,恨自己机关算尽,终落一场空。 你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愤恨,甚至选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今 李光久睁开了眼,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手上的清晰的脉络。 我 他侧过头,看着那青石瓦片,黄土地面和挂在墙上的主席画像还有刷着红漆的旧箱子。 这是 他从床上爬起来,外面的声音越发清晰。 “主席说要稳步前进,脚踏实地,不能急躁冒进,老大他太心急了。”接着那声音顿了一下:“不说这些了,我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 在哪里 “吱嘎——”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小碎花麻布的女人背着篮子迈过门槛,她抬起头,露出温婉的眉眼,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方笑道:“光久?” “你咋个醒了?” 李光久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床上,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带着少年还没有完全变音的嘶哑:“你是谁?” 女人快步走了过来,伸出手背白暂细腻,只有触摸到脸上才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光滑,手心布满了老茧,那双本应漂亮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顺着他的太阳穴转圈:“光久,你不是饿昏了头,娘你都不认了。” 娘 眼前这个打扮乡村的女子,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内,抱着如今体型缩小的李光久,自称是他娘。 我娘 他记忆出现片刻混乱,一时之间记不起自己母亲的样子,那种让人晕眩的感觉随之而来,眼前再次浮出白点,他身型一晃,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却被这只手给抱了起来。 “光久”女人轻柔的声音慢慢在耳边摇曳。 他在这温柔的声音当中慢慢的缓和了过来。 “娘”嘶哑难听的声音再次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娘我好饿。” 李光久 现今已经八岁了,做农活仍旧一塌糊涂,到了这个年龄还是个药罐子,大病虽无但小病不绝,就算如此,他依旧淘皮捣蛋,皮得让人想要抽他两棍子。 曾有算命的说他命格极贵,只是魂魄未全,所以弱不禁风,但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年幼,到了八岁魂魄归位,就不会再犯病了。 到了八岁这年,他终于记起了所有的一切。 此时正是1952年,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华人民刚刚结束长达十四年的抗战,全国百废待兴,所有人都殷殷期盼着那位伟大的领导能够带领新中国走向富饶。 他用力的抱住自己的娘,带着一种来自新生的喜悦和救赎。 女人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饿了就吃点东西吧。” 她轻轻的拍了李光久的肩膀:“娃儿,你别怪你爹。” 那短暂几年的记忆里,女人一直少言寡语,总是在他和父亲争吵之后,轻言细语的过来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额际,然后说着,不要怪他的话语。 那个时候,他总是满腔的不服与怨恨,如今在这面对这些,他已能做到不在意了。 “嗯。”他轻轻的点头,蜷在女人的怀里,他是如此的瘦弱,弱到就算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会有哪里不妥。 这是他的娘,是他这辈子的,也是他最温柔的港湾,他沉迷于此刻的温暖,又有着些许担忧。 因为历史下的车轮并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子而有片刻迟缓,接下来的日子里,并不是一片安稳的岁月。 在他那后世的记忆中,接下来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 而他不过八岁。 在这样大波浪击打的年代,他这个家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女人姓周,原本没有名字。 新中国成立之后才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周香。 她篮子里面是正热的窝窝头,闷在布堆里面,散发着丝丝寥寥的热气,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掰成两半,递到他的嘴边,那香甜的滋味让他不由得分泌起了唾沫。 “娘”他又低低唤了一声,接过窝窝头咽了下去。 “唉。”女人笑着应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无比,带着为人母的关怀:“光久慢点吃。” 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明明在未来,他吃过不知多少珍馐美味,但是这一刻,来自少年身体对于食物的饥渴让他抛弃了脸面,丝毫不顾忌的狂咽了下去。 篮子里面四个碗大的窝窝头,他足足吃了三个。 周香担忧的给他拿茶缸接了点水递到他的手上,那是现在很少看到碗大的铁茶缸,涂的白漆,上面印着劳动人民的画像。 他急忙的猛咽了一口凉水。 才让自己干涸的嗓子眼稍稍好过那么一些,凉水慢慢的滋润心田,他才方有那种真的重活一世的感觉。 “娘”他从周香的怀抱里爬了出来:“爹他为什么那么看重鸡蛋啊。” “光久啊”周香抱着他的身体,抚摸着他的背脊:“你爹他啊,是想让你去上学。” “上学?” “嗯,李家村一里外有个石家镇,镇上刚成立了所小学,小学里的那位先生很会教人,你爹他想把你送进去。” 脑海里面再次浮现那个瘦小男人的样子,枯黄的皮肤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的双眼。 那双眼里不仅仅只有愤怒,还有深藏在愤怒下的父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风 1952年,闰年,这一年的二月会有二十九天,李光久生在十四年抗战期间,他的父亲,李家排名老大的长子李全友,一九四三年告别自己怀孕两个月的妻子加入抗战,四四年新四军缅甸孟关大败日军,全歼十八师团。 伴随胜利的消息,李光久在当年二月二十九日这天出生。 从他出生开始,到新中国成立的这五年时间,周氏含辛茹苦抚养还不知事的他长大,用一双本是小姐家的温柔细软的小手逐渐变得粗糙的代价,带着他度过了他最调皮捣蛋的一段时光,从刚开始的少女忧愁渐渐的变成温柔且强大的母亲。 那几年不是没有流言蜚语,说着李全友再也回不来的话语,碎嘴的婆子哪里都有,但是随着那广播里一声又一声的激昂。 “十月三十日,本溪全境解放!” “十一月二十二日!保定解放!!” 一声又一声宣告共军胜利的消息在村广场的集体广播当中传入众位村民的耳中,周氏一大早收拾完家里的活计,就会带着李光久坐在广场上,每到广播传来让人喜悦的消息,她会在这时用力抱住还不知事的李光久,她的泪水缓缓的顺着脸颊落到李光久的身上。 “光久,这是你的父亲。” 她激动的说:“你的父亲,真为他骄傲。” 那个时候,在只有几岁的李光久眼中,父亲的声音是豪迈且大气,他有着高大的身影,能够给自己带来强大的安全感,任何敌人都会被他摧拉枯朽一般消灭,然后对着被他解救那些还在受苦受难的百姓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那时候多么憧憬自己未见面的父亲。 英雄? 对,他是这样称呼着自己的父亲。 直到那一天,他从外面放完牛回来就看到周氏被一个面相枯黄瘦弱的矮小男人压在墙上 明明面对村里闲汉的调戏,周氏从来都表现出自己强悍泼辣的一面,但是这一刻却柔弱的像是一只乖巧的兔子。 这一幕带给只有五岁的李光久的冲击极其的剧烈。 他怔在原地,直到被周氏发现。 她娇羞的瞪视着那个男人,然后冲着李光久温柔的唤道:“光久,这是你爹爹。” 爹爹? 不 我的父亲不应该是高大威猛的大英雄吗? 怎么会是这样矮小瘦弱的样子? 那一刻,他所有的关于父亲的美好幻想都破灭了。 明明母亲那样美丽,坚强且温柔,怎么会配上这样一个个头矮小,长相不堪的男人? 他疯狂的跑了出去,却被那个男人轻易的给追了上来。 “都长这么大了。”他听到那个男人说:“还挺有劲儿。” 周氏瞪了他一眼:“快把孩子放下,没个正经的。” “光久,叫爹。” 女人的声音依旧那么轻柔,但是李光久却感到难以忍受的侮辱。 他大声嚎哭了起来:“不,不要!这不是我爹!我的爹爹死了!!” 稚童的哭闹让两个大人都变了脸色,从那以后,李光久和李全友就没有一次是正常相处,李光久坚定不移的认定这个不是他的父亲,而李全友则无可奈何。 又梦见了曾经的事情。 温柔的触感缓缓的碰了碰他的额头,那是一只极其粗糙的手,咯得他皮肤生疼。 “没病,刚刚吃了好多,可能累着了,没过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女人的声音轻柔的响了起来, “唉”一声轻轻地叹息:“我也没有怎么碰他。” “孩子体弱,当年我一个人又不怎么会带孩子,从那时就落下的病根儿。”周香慢慢道,她看着李光久的睡颜,小声说道:“你啊,跟个孩子发什么火?” “今年都已经八岁了,不能在家待一辈子吧?”李全友收回了手:“刚刚吃了挺多?” “嗯,我早上蒸的几个窝窝头,他刚刚一口气吃了三个。”周香说着微微笑了起来:“他还问起你了。” “好,吃得多,多长些肉。”接着他缓缓道:“问什么了?” “问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几个鸡蛋。”周香说着看了他一眼:“你就不能好好跟孩子说说?” “说了他也不会听。”李全友怔了一下,无奈道。 “光久这孩子其实挺聪明懂事,他不是有意去顶你,当年我一个人,过得艰难,他看得多了,四五岁的时候跑去张家村那赖皮家偷偷点了一把火,差点没把他家给烧光了,要不是他回来自己找我认了,我都不知道这小子有这么狠的心。”周香轻轻道。 “哪个王八蛋?”李全友猛地抓住了周香的手,声音一时之间没有收住,被周香瞪了一眼:“小点声。” 她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李光久,缓缓道:“不跟你说这些,就是担心你做傻事。” 李全友低声笑了起来:“怎么没把那个王八蛋给烧死?” “你这是去当兵去了,还是去杀人放火去了?”周香甩开他的手,嗔道。 “当兵不就是杀王八蛋的吗?”李全友轻柔的摸了摸周香的手:“以后就好了。” 李光久慢慢的睁开了双眼,透着昏暗的烛光,看向那个男人的脸。 这一次,他看得更仔细,更清楚。 他忽然明白那个年幼的自己为什么如此不能接受这个父亲,因为他长得真的很普通,很矮小,和平常的庄稼汉没有什么区别,没有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高大强壮的身体,也没有□□厚重的眉毛。 他干瘦,矮小,皮肤枯黄,眉毛稀疏,眼睛大如铜铃,平白显出一副凶相。 但,这真的是他的父亲。 他微微张开嘴,两世记忆融为一体的他显得有些脆弱,从他嘴里吐出的第一个字。 是一声微不可闻的“爹”。 明明小到几乎听不见,但是那个还在抱着周香温存的男人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这个声音。 “光久?”他急急忙忙的放下周香的手,走到李光久的床边,脸上带着一副手足无措的慌张和一点点惊喜:“你叫我什么?” “爹”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清晰,李光久撑着胳膊肘坐立起来,他看向这个男人的脸,再一次叫道:“爹,能给我倒杯水吗?” “好”李全友颤声应道:“你小子终于肯认你爹了,三年呐” 他忙不迭的转身,嘴里仍旧重复着:“三年呐你就是让你爹跪下来给你当马骑都可以。” 三年来,李光久和李全友的对话屈指可数,他也从来没有叫过李全友一声爹,唯一的几次对话都是以李全友单方面气不过的骂声从开始到结束。 茶缸里还有着放凉的开水,李全友亲自递到李光久的手上,他缓缓的叹息一声:“你可终于” 那未尽的话语竟然带着一些佩服。 “爹。”李光久咽下水后,干涸的喉咙稍稍好过一些:“是我的错。” “没有,没有。”男人急忙的摆着手:“你怎个有错,小孩子有个什么错。”他战战兢兢的在李光久的床旁边做下,与那个色厉内茬的男人判若两人。 他扶着自己的膝盖,一边不知道要说什么,一边不断的揉搓着:“哎呀” “太惊喜了!”他自己笑了起来:“感觉就跟八年抗战终于结束的那一刻一样,主席同志站在大堂上讲话,说我们胜利了,新中国即将成立的那种滋味儿一样。” “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周香睨了他一眼:“没个正经,跟个孩子置气拿来与国家大事相比较。” “哎嘿。”李全友抓着脑袋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这难道就不是大事,国家有国家的大事。李家也有李家的大事,我在三年来跟我儿子艰苦奋战的过程中,终于取得了伟大的胜利,从儿子口中获得了一声爹。” 周香不由得笑了起来:“看把你得意的。” 看着这一幕的李光久忽然明白,这个长相不堪的男人身上有着他想象不到的闪光点,并且极具魅力。 李全友和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原以为这样的庄稼汉应该粗俗卑鄙,眼光短浅,自私自利,所作所为不堪入目。 因为他的相貌是如此的一般。 跟有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眉眼的周香完全不相配。 但是,参加抗战并获得伟大胜利,在夺得许多功勋并安稳退役的李全友有着独特的胸襟和气量。 他不禁想,这样的男人参加了抗日战争和国共两战,在部队里面肯定是引人注目的核心,从他在跟他和解的这份豁达当中就可见一二。 而这三年,他真的对这位父亲所知甚少,甚少。 那一刻,他忽然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耽搁太久。 “爹。”他轻轻道:“你能跟我讲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破(捉虫) “你打战的事情吗?” 李全友摸了摸脑袋笑了起来,他接过李光久喝完的茶缸放到一边,磨蹭了一下膝盖:“唉,也没什么好讲的总不就是冲啊跑啊上啊这些。” 他看了一眼周香,难得儿子能跟自己说上几句话,他理应做起父亲的责任,教育儿子两句,但是搜尽脑瓜,也还真找不出什么能够说起的话。 “唉”他叹了口气:“有那么一件事。” 李光久提这句话其实只是想更多的去了解这个人,但是看到父亲脸上难为的表情,他就有些后悔,正要张嘴说不用了的时候。 李全友已经讲了起来:“其实我刚参军不久,日军也就是鬼子已经差不多快完了,后面主要是跟着国/民/党的兄弟打,说实话,那个时候,大家都没什么劲,什么国c民c共c军不都是自己人嘛?队伍里面氛围不是很好,然后我们那有个书记就开始出来讲话了,他跟我们这些兵痞子解释,什么是革/命,为什么要革/命,那时候我就想” 他顿了一下,问李光久:“你猜你爹想什么?” 李光久没想到父亲会问自己,愣了一下方回道:“明白为什么打仗?” “这只是其一。”李全友笑了起来,他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一口白牙灿烂的露在外头,枯黄的脸颊挤成一层层的褶子:“我在想,书记他怎么能够懂得那么多东西呢?都是娘胎里生出来的,都长着一个脑袋,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为什么他就跟我们这些人不一样我就想啊,要是我儿子也跟书记这样子那该多少啊” 李光久迟迟没有说话。 李全友笑容慢慢收敛:“娃啊,爹想让你读书。” 良久,就在李全友准备起身的时候,李光久慢慢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他侧过头看向李全友,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去读书。” “哈哈哈!有你这句话就好了!”李全友用力的揽住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周香不由温柔道:“娃想读书就好,以后就不要再跟你爹犟了。” 后世的那个李光久有着一份非常光鲜的文凭,他是主修经济学博士兼修互联网电子商务硕士,有着宝贵的工作经验和知识储备。 但是如今,他竟要做一名小学生,从简单认字开始学起。 他本应该拒绝,本应该不去浪费这个时间,抓紧一切机会去积累自己的力量,但是看着李全友那双眼睛,他不知怎么的,就点了头。 大概是李全友的那双眼里,有着让他不容置疑的东西。 “娘”他低声道:“我又饿了” 自从这次醒来,他就陷入了一种非常疯狂的饿意当中,无时无刻都想要吃点东西,哪怕是刚刚吃完,就会马上进入饥饿的状态。 辛亏,这两年大丰收,农民家里都有余粮,够他消耗,否则还真是吃不起。 就在他担心自己成为饭桶的地三天,他不再感受到难以忍受的饥饿,而是陷入了非常疲倦的睡眠当中。 他足足猛睡了一天一夜,等他终于恢复正常的那一天清晨,李全友就要带着他去小学里面见老师了。 时至五月,天气不热,从李家村往石家镇的那条路仅只铺了石子,道路旁是农民耕种的水稻田,这里处长江以南,土地肥沃,随处可见的湖泊和鱼塘,农民的日子过得不差,再养养鸡鸭,就算收入不高,但也不会饿死。 此时此刻再看这葱葱绿绿的景象,很难想象在几年前曾发生战乱的时候,这里还是杂草丛生。 李光久看着绿葱葱的水稻,快步跟在李全友的后面:“爹” “唉?”李全友应了一声。 “地里今天不管行吗?”李光久问道。 “没事,你二叔会帮忙的。”李全友说着笑了起来:“他种田比我厉害,我打战比他厉害。” 二叔是一个身材很高大的男人,在李全友回家没多久,也从部队里退役回来,他结婚晚,去年才取了村里的寡妇,寡妇拖儿带女,男人在战争中死掉了,一个人也过得非常艰难,跟周香关系不错,平常经常聚在一起干活聊天。 说起来,这门亲事,还是周香一手牵线的,不过那位寡妇虽然年纪大了点,但为人很是能干泼辣,无论是农活还是家务活都是一把好手,长得也是风姿绰约,而且还特别能生。 这不,今年就有了孕事,估计年底还能给二叔抱个儿子。 “哦”李光久应了一声,又问道:“老师会要我吗?” 李全友呵呵笑了起来,他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瓜子,轻轻道:“娃儿,莫担忧。” 他说:“办小学的意义就是为了教孩子的,你不要担心别人收不收,而是看你自己想不想学。” “嗯。”李光久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我上学还能回来见娘吗?” 李全友微微叹了口气:“光久啊。” “嗯?” “学校里面不要再这么犟了,老师说什么,你就听什么知道吗?”李全友摸了摸李光久剃得浑圆的脑袋瓜子。 李光久没有说话,走到石家镇,其实也是一样的破旧,青石瓦片破破烂烂的堆积着,还能看到战乱后烧黑的痕迹,不过有的地方重新修整了,倒也是很气派。 地面铺的青石砖,应该是清朝的时候铺上去的,上面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墙边上随处可见的标语还有贴在每家每户的主席画像。 大家欣欣向荣的期盼着,明天会比今天更好,并坚信于此。 路过那些坐在家门口晒着菜的人家,可以听到里面从播音喇叭里传来的广播声音。 “今天是一九五二年四月二十八日,北京时间下午一点三十分,接下来是新闻和报纸摘要时间。 接下来是陈博平(编撰)发表自人民日报的一篇报道——《江西土匪不得不除》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人民摆脱了旧社会的黑暗,迎来了光明,但是在光芒照耀不到的地方,仍旧有着些许旧社会的参与,欺霸乡里,无恶不作” 后面的声音渐渐远去,李光久快步跟上前面的李全友,他问道:“爹。” “嗯?”李全友放缓了脚步。 “到了吗?我觉得有点饿”李光久又喊道。 李家村和石家镇隔着一里的路,但是乡间田野,路很不好走,李光久走得慢,如果是现代这个距离,他大概十分钟就走完了,但是现在,他们两走了快半小时。 李全友停了下来:“快了,你中午不是刚吃过没多久吗?” 李光久耸了耸鼻子:“我闻到香味了。” 也不知是谁家里传来的香味,应该焖了东坡肉,贼香,味儿能飘到十里外。 李全友不由得也跟着耸动了下喉间,强硬道:“憋着你,再吃下去就真成饭桶了。” 李光久撇了撇嘴,他又道:“爹,你吃过肉没有?” 李全友顿了一下:“吃过,等你上完学,爹带你去玉县最大的饭店吃一餐。” 他们又走了一段不长不短的路,循着味儿走到了一处民宅,这座民宅有着很长的围墙,门庭也修得比其他的宅子来得阔气,上面挂了个牌匾,也不只是谁写的字。 只见上面写着——《石家》 “是这里了。”李全友道:“这以前是地主的家,后来农民革命了,原来这儿的地主跟着□□跑了。留下这么个地方就建了小学。” 他一边解释一边敲着门,手上拿着的沉甸甸的布袋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 李光久抬起头,他能听到宅子里传来的稚童声音,大概是在念着诗歌,抑扬顿挫很是好听。 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方有人来开门,是个戴眼镜的书生,眼镜很圆,头发剃得很薄,穿着是很普通的青布衫,看到李全友,愣了一下,方道:“是你啊,怎么来这么晚?” 李全友姿态放得很低,微微弯着腰,赔笑道:“孩子不知怎的,睡了一天一夜,这时候才醒。” 书生看了李光久一眼:“是他吧?” “哎。”李全友应道。 “几岁了?” 李全友道:“今年虚岁有八岁了。” “年龄不小了。”书生看着李光久,旁边李全友连忙道:“是,是是。” “进来吧。”书生拉开门,门内一进去是一件种着绿植的院子。他一边往内走一边说道:“叫什么名?” 李全友正要开口,书生就拦住:“让孩子说。” 李光久才慢慢道:“李光久,木子李,阳光的光,久不见面的久。” 书生愣了一下。 他看了看李全友。 发现李全友的表情也很奇怪,好像也不是很明白怎么回事的样子。 于是书生才看向李光久:“认识字?” “学过千字文。”李光久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浪 李光久的母亲周香出生于江南水乡的小户家庭,在清朝的曾祖父曾在光绪年间任知县,统管方圆五十里的地方。 可惜战乱年间,家破人亡,周香一族所存寥寥,也许这世上还有她的一些血缘远亲,但周香已然放下,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 她年幼时有四个姆妈照顾,于是长得细皮嫩肉,后鬼子打了进来,父亲把她托付给了远亲表叔,名义上的托付,实则是卖女儿求得生存。 如果事情没有变故的话,周香原本是会嫁给表叔的二儿子,那个每天抽鸦片逛窑子的纨绔。 可是谁也没想到的,鬼子入侵的那么快,快到前一刻大家还在醉生梦死,后一刻就开始颠沛流离。 她跟着表叔一行往武昌这边逃离,炮火声,厮杀抢掠的声音在一路上伴随,后来她与他们走散了,随着一路逃离的队伍,落脚在了李家村。 她看似单薄娇弱,实则在战乱当中练出了一颗比谁都坚强的心。 李全友参军之后,整个家就只有她一个人扛,前要顾田地家畜,后要带孩子养育。 她不是没有文化,书香门第的背景让她认得几个字,于是手把手牵着李光久的小手沾着水在石头上划。 “光久,这是你的名字。”她说。 “木子李。” “木子李。”年幼的李光久随着她一笔一划的说道。 “光门耀祖的光。”周香说着就在石头上划了下来。 “光门耀祖的光。”李光久看着周香的比划。 “许久未见的久。”说到这个字,周香忽然顿了一下。 “许久未见”李光久跟着唱到,忽然用着童稚的声音问:“娘,我跟爹是不是许久未见了?” 周香红着眼,抱住李光久,她的手轻柔的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是啊,许久未见了。” —— 戴眼镜的书生很是欣喜道:“谁教的?是哪位先生?” 他看向父子两人的眼神就像是在放着光:“小学刚成立,老师人手根本就不够,又一直有人家送孩子过来,现在都已经开了四个班了,什么年级的都有” 李全友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不方便说吗?没事,我不是那些热血分子,不歧视成分,现在新中国都成立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只要能够” 李全友打断了书生的话,他慢慢道:“是我媳妇。” 书生的话语戛然而止。 “她就只会千字文,以前家里显赫,上过几天女学,后来就”李全友没有多说,毕竟有些事情甚至不想再去回忆,他只是拒绝:“不行的,她做不来。” 书生没有说话,尴尬的笑了笑。 李光久猛地抬起头:“老师,我娘教得可好了。” 李全友敲了一下李光久的头:“要你说话时不说话,不要你说话就一个劲的说。” 书生连忙制止道:“不用打孩子,打孩子干什么,不能打,不能打。” 他护着李光久的头,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新中国是解放了,但是人们的思想还没有解放。”他说,摸了摸李光久被李全友敲打的地方:“你也别怪孩子。” 他冲着李全友说了一句,然后轻声对着李光久说;“以后会有那么一天的,你娘能够站在讲台上,但现在,在这里对于她来说,需要付出的太多了。” 李全友从布兜里拿出一根旧得发黄的烟,这是他从战争后带回来的,保存得很好。 书生看了一眼,推拒了:“谢谢,我不抽烟。” “在大城市也有那样的女同志,很厉害。”书生说道:“但是也免不了人说三道四,背地里也很辛苦,家里面也没有人谅解。” 他似乎在跟李全友还是李光久解释,又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唉”接着他摇了摇头:“总是要有个过程嘛。” 那时候,李光久觉得,这个老师,虽然只是教着一群不知事的放牛娃,但是他有着那样的思想,却也是难能可贵。 李光久于是道:“老师,我娘不怕苦。” 李全友作势又要抬手,连忙被书生拦了下来,他一边抚摸着李光久的头,一边笑出了声:“她不怕,我们怕啊。” 他说话总是藏有深意,但却没有恶意,看着李光久的眼里藏着对这个世界的期盼:“你是个好孩子啊,看着你们这样的孩子,就觉得新中国的未来可期。” 在上学过后没多久,李光久才知道,这里的学校是全天住宿,老师们和学生们住在一起,学校提供食宿,一名学生需要交二十斤谷子食宿费和五块钱的入学费,纸笔自买,一个星期回家一天。 如果他娘真的来这里教学生,一个女人整天整夜的不归宿和一群男人住在一起,且不说这里乡村野外,人民的思想觉悟还没有那么高,单单是那些男人都得承受许多流言蜚语。 李全友把谷子和钱交给书生,把李光久送进了学校,然后到下午临近放学的时候,李全友扛着被褥给他把住宿收拾干净,然后从周香给他缝纫的粗布书包抽出了一个石板和石笔一并递到了李光久的手上,这是他晚上用来写老师布置的作业本。 李全友摸了摸李光久的头:“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李光久点了点头。 “把你那犟脾气收一收。” 李光久再次点了点头。 “唉你身子弱,要是哪里不舒服就说,不要憋着。” “知道了,爹。”李光久说。 李全友站在原地,怔了半天才道:“这里离家里近,要是哪里不顺心了就回来。” 李光久这才知道这位长相不堪的父亲的唠叨嘱咐下是对自己儿子的不舍。 他一时之间有些感触,过了半晌才回道:“爹,你让娘晚上少熬夜给我做衣裳,我衣裳够多了。” “哎。”他应了一声,结果没过多久自己难为道:“我说的她不听啊。” 李光久看着李全友,没忍住自己笑了起来。 “你就说我说的,她就听了。”他说道。 “好好好,我就说你说的。”李全友蹭在门槛边,脚底磨了磨地面上的石板:“那我走了。” “嗯。”看着李全友的背影慢慢远去,李光久终于忍不住追了出来。 “爹!”他一边叫着一边赶在李全友的后面。 李全友停了下来,慢慢回头,就见李光久说:“你” 他静静等待着。 就见李光久张了张嘴,只从嘴里吐出几个字:“你中午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李全友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慢慢道:“忘不了。” 其实李光久那时候有一瞬间的冲动,他想说豪言壮语,想对这个男人保证,保证他能够变得很优秀,能够光门耀祖,能够让这个男人骄傲。 他可以对他说很多很多,但是那些话语在嘴边又一个一个的被他咽了回去。 他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 教导他的老师,也就是今天被李全友拜托的书生姓全,当地少有的姓氏,随部队驻扎在这里就没有离开了,此人在民国时期上过高中,后来也学习了马/克/思主义,是一名党/员。 他为人很和善,每个孩子的名字都叫得上来,对孩子也很有耐心,大部分的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一个一个的手把手的教,教室里面的黑板是直接在墙上涂上一层黑漆,看起来还比较新,讲台那里可以看到一盒比较新的进口粉笔,但是全老师很少用,他一般都用石笔在墙上划。 他是教语文的,还有另一位老师在隔壁班教算术,由于李光久第一天来,他就让他随便听听,习惯一下。 到李全友走了过后,他走了过来,递给了李光久一本封皮几乎全新,但是里面的书页已经被翻得泛黄的小学一年级的语文课本。 他说:“要爱惜。” 李光久接过书本,心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怎么不去吃饭?”全老师问。 李光久呐呐道:“还不饿。” “不饿也要去吃。”全老师说:“人的身体里面必须要汲取养分,你是不是不知道去哪里,我带你去。” 李光久没有说话。 于是全老师牵过了他的手,让他把书本放到寝室里面,说是寝室其实也就是以前的小厢房,以前住仆人的地方,现在腾出来做了学生的寝室,屋子里是那种大通铺,一间屋子能够谁五六个人。 全老师在门口等他,看到那新多出来被子,笑了笑:“你爹来过了?” 李光久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会 晚餐是一碗粥,一撮咸菜,一个窝窝头和一条两指宽的小黄鱼。 鱼是全老师早上带着同学去塘里捞来的,很新鲜,做饭的是一位大叔,以前在部队里就是炊事员,现在退役了就给孩子们弄弄饭,他手艺很是不错,听说他还给司令做过早餐。 李光久端着自己的盘子坐在破旧凳子,埋头吃了起来,他冷不丁听到一声瓷盘子搁落在桌子上声音,在他那西索西索喝粥的声音里很是醒目,于是他抬起头,就见一个头跟他差不多高的男孩站在一边定定的看着他。 李光久呆了一下,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碗,他有些蒙,不懂这男孩是什么意思,于是也跟着这男孩互相对视着。 过了半晌,那男孩又拿起自己手中的碗,转个身走了。 李光久抓了抓脑袋,没管那么多,继续埋头吃了起来,他吃得很快,等他吃完了之后,发现他其实已经算是落后了,很多孩子吃起来比他还要猛。 也都是战乱过来的孩子,都挨过饿,吃东西都是狼吞虎咽,挣前抢后的。 他把碗放到收碗的那个门边,曾经的炊事员,现在的厨师正在那里舀桶里的水洗碗,看到他还笑了笑,脸上的肥肉陷进了两个小酒窝。 于是他也不由得笑了。 “辛苦了。”他说。 “不辛苦,你们这些小崽子舔得比洗得还干净,我拿水冲冲就够了。”厨师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此时天还没黑,全老师让孩子们去西厢房领木桶,也不知全老师是从哪里搞来的,木桶堆满了西厢房,桶上面挂着一条白布,李光久新来的,全老师问他有没有带毛巾。 李光久摇了摇头,然后全老师就去里间给他拿了一条,然后催着他快点跟同学们去井里舀水洗澡。 井水那边排满了队,个个都脱得赤条条的,一个个跟竹竿似的,都见不着一两肉。 舀完水的孩子们就站在院子里的塘边用毛巾沾了水然后往身上撮,撮干净了把毛巾洗一下,剩下的水往自己身上一冲就完事了。 轮到李光久的时候,站在院子里的孩子已经没多少了,全老师还站在李光久的后面,他也扛着一个木桶,整个人也脱得赤条条的,身上比孩子们多点肉,整个人很白,在临近夜晚的昏暗阳光下显得很是醒目。 李光久慢腾腾的提着水站在院子边。 全老师跟在他的后头,他说:“怎么这么瘦,提不提得动?” 李光久点了点头,拿着毛巾沾了沾水在自己身上撮了起来:“全老师。” “嗯?” “怎么没见另一位教算术的老师?” “他家里困难,晚上就没有住校。”全老师解释道。 “哦”李光久慢腾腾的一边搓着一边问道:“哪里困难?” “哪里都困难,他家里三个娃,还要照顾兄弟的妻子和孩子。他妻子一个人顾不过来,他得回去帮忙,除了上课,其他时间都很难见到的” “哦” “唉,前两天,友之还跟我说他不想教书了,想回去种田,也能给他妻子减减负。” “哦” “你这小子。”全老师笑了一声,向他看了过去:“到底有没有在听。” 李光久拿起木桶往自己身上一冲,他闭着眼睛忍受冷水的冲刷,等洗完之后,才问道:“全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全老师叹了口气:“没什么,我跟个孩子讲这些干什么?” 他嘱咐道:“记得把木桶还回去。” “知道了。”李光久扭着凉嗖嗖的小屁股一蹦一跳的把桶放回厢房里面。 他在葡萄架子上找到自己的衣服穿上,抖了抖身体,把寒意驱散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寝室。 寝室里此时点着煤油灯,一群孩子蹲在地上,接着微弱的光拿着石板在那里写字。 全老师今天布置了作业,每个年级的孩子的作业都不一样。 虽然作业不难,但是对于这些孩子来讲仍旧是一个需要皱眉寻思的问题。 李光久没有作业,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抬起头看着横梁。 “哎!” 有个穿着黄马甲的男孩发出了声音。 “哎!” 声音又大了一点。 “叫你呢,新来的!” 李光久把视线投向那个男孩。 “你叫什么名?” “李光久,木子李,光门耀祖的光,久未见面的久。” 那男孩呆了一下:“我我叫李狗蛋” “哦” 没过一会儿,那男孩又兴奋起来:“你名字真好听,你是不是认识字?” “嗯。” 这里的对话已经让其他的孩子投来注视的目光,有个个子比较高看起来有点严肃的男孩道:“狗蛋,小点声。” 李狗蛋连忙应道:“知道了。” 他小声的凑到李光久的面前:“你真认识字啊?” “嗯。” “那你能不能帮帮我?” 李光久定定的看着男孩半晌,才慢悠悠的问道:“帮什么?” 李狗蛋拿出自己的石板,上面空白一片,他递上石笔:“全老师要我给自己取个名字,我这咋起啊,虽然我觉得狗蛋挺好的,但是全老师的话又不能不听。这可把我愁的,我寝室的人都不愿意帮我,你帮帮我呗。” 李光久接过石笔在石板上唰唰的写上两个干净漂亮的字。 李狗蛋不由发出惊叹的声音:“哇——你写字好漂亮啊——” “狗蛋,小点声。” “哼,新来的给我取了个名字呢!” 李狗蛋得意的说道,然后兴奋难耐的指着上面的字问李光久:“这个,这个是什么意思啊?”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慢慢道:“李四,木子李,一二三四的四。没有什么意思,就是张三李四,路人甲乙丙丁的意思。” 李狗蛋愣了一下。 其他的孩子已经轰然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李狗蛋恼羞成怒的跳起来:“有什么好笑的,李四怎么了?李四”他顿了一下,可怜兮兮的看向李光久:“李四真的不行。” 他伸出手指头:“我在家可是排行老二呢,怎么能叫李四呢。” “哦。”李光久点了点头:“那就叫李二吧。” 刚停歇下来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 “新来的!!”李狗蛋叉着腰站在床上:“你就不能给我取个好听的名字吗?” “好。”李光久点了点头:“那我问你,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看我?” 李狗蛋猛地沉默了。 旁边的孩子插嘴道:“他是想要你的鱼吃。” “他找我们要鱼,我们都不肯给,他就找你了。” “因为你是新来的。” “新来的好欺负,他说的。” 孩子们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李狗蛋再次恼羞成怒:“都闭嘴!!” “原来是这样。”李光久看向李狗蛋:“把石板拿过来。” 李狗蛋连忙护住自己的石板:“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个好听的名字吗?” 李狗蛋用着满是防备和怀疑的眼神看向他:“你会有这个好心?” 李光久只吐出四个字:“爱要不要。” 李狗蛋这才慢慢悠悠的把石板递到了李光久的手上:“我跟你说,你就算给我砸了,我也有新的” 李光久拿手在石板上后面再次唰唰的写了一个字。 李狗蛋看了半晌,再次问道:“这又是什么?” “李肆勤。” “怎么还是四?” “肆有一二三四的四的意思,也有着肆意,也就是狂放豪迈的意思,在这里是尽力去做的用意,我给你取名李肆勤,是希望你把你那些任性妄为的童稚想法用在踏踏实实的勤劳上面。” 李狗蛋半晌没说话。 所有的孩子沉默了。 良久,李肆勤才慢慢从嘴里吐出一句:“光久你说话好像全老师啊。” “李四兄,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我睡了。” 虽然给李狗蛋取了个李肆勤的名字,但是李四这个外号却并没有丢下,在很久很久的以后,他仍旧被人叫着李四。 第二天一早,李肆勤推着他起身:“起来了!” 他跟着这些同学一起去塘边洗漱,由于东西没带齐,借着同学用的凑合洗了。 这里早上,几个班的孩子都聚在一起,石家小学是这块地方唯一的一所小学,学生最远的能到几十里外的孙家堡。 所以大家都很珍惜这里的时光。 塘里应该有鱼,一边吐着水的李光久看到塘里游来游去的小黑鱼。 也不知道有多少? 等都搞好了之后,大家就去教师里面晨读,全老师会选一名同学带着大家读课文,也不知道他早上什么时候起来的,反正等李光久到的时候,他已经打扮妥帖的站在教室门口。 “快一点,快一点。”全老师催着:“都快一点。” 孩子们分拥向前,奔进教室里面。 全老师背着手站在黑板面前:“语文书都带了没有?” “带了——”底下的孩子拖长着声音回答。 “跟以往一样,先从一年级的课本开始读起——李光久。”全老师叫出李光久的名字:“你上来。” 李光久站了起来。 全老师又说:“拿上书。” 李光久回头把书本拿了起来。 “书读过了没有?”全老师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有 全老师叫李光久上来,是让他给这些孩子们领读。 他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你认识字,比很多孩子都强一些,我还要去另外的班级看看”他顿了一下,问道:“没有问题吧?” 李光久摇了摇头,本来就算不上什么大事。 “好。”全老师道:“你先带着大家读一篇课文,我去下其他班了,等下就回来。” “好的。”李光久点了点头,随着全老师的离开,教室所有的孩子都把视线投在站在讲台上的李光久身上。 这些孩子年纪大一些的有十三四岁,年纪小一点的只有五六岁,他们的穿着也是各异,有的只着马甲,有的穿得很是气派,大家坐在破破烂烂的桌椅上,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没有任何疑问。 就好像天然的信任他似的。 他有些许的难为情,转移了视线,把目光投在自己手中的课本上。 这时候,整个教室非常安静,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 李光久清了清喉咙,翻开了书页:“那个大家把书翻到第十四页” 底下的孩子们低下了头,教室安静的只有书本被翻开的声音。 这时候的语文课本是新中国成立后所出的第一本语文课本,考虑到此时的孩子很多都没有受到学前教育和知识普及,很多孩子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所以课本的内容非常简单,有的课文只有一句话。 比如第一篇课文《开学》,内容就是“我们开学了。”然后就没有了。 李光久选的这篇课文名字叫做农民,课文内容也很短,就是——二喜的爸爸是农民,他种菜种稻子还种棉花。 总共也仅仅只有两句话,远不是现在小学课本里的长篇大论。 这原本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直到李光久翻到那一页之前他都如此认为,他甚至在想等他读完了之后该干什么。 但是,他感受到的只有孩子们的沉默。 这种沉默与刚刚的氛围还不一样,空气更像是凝滞了一般。 李光久拿起书扬了起来:“那个你们都翻到这一面了吗?” 没有人回答他,他四下看去,所收获的目光只有迷茫。 这些孩子连数字都认不全,更不知十四页到底是几页,他们更无从去读,去跟着念了。 时间好像在滴答滴答的走着,李光久叹了口气,他从讲台上下来,教这些孩子翻到需要读课文的那一页,他做这些的时候也没有想很多,内心充斥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种生活在现在的我们在文化大普及之下感受不到的无力感。 他走到李肆勤的座位边,指了指他没有翻开的书:“你翻到哪一页了?” 李肆勤看着他,没有说话,手磨蹭了一下书表面的封皮:“我” 李光久帮他拿起书,给他翻到那一页:“没事,慢慢来。”他说着,拍了拍李肆勤的肩膀,然后走回了讲台。 其实只是有着两句话的课文,但是却耗费了李光久无数的心力,他敲了敲课本:“等下跟着我一起念。” “农民。” “农民”那些孩子微弱的声音从中嘴里轻轻的吐出了出来。 “二喜的爸爸是农民!”但是李光久的声音却非常的响亮。 “二喜的爸爸是农民!”逐渐,那些孩子的声音也跟着洪亮了起来。 “他种菜!”李光久大声的吼了起来:“种稻子!还种棉花!” 孩子们的声音响彻了教室的横梁,琅琅的读书声所带给李光久的,竟然还有些许微妙的成就感。 他竟是露出了笑容:“很好。” 有的孩子还不知道收,竟然也跟着读:“很好” 后来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望着他笑了起来。 李光久摇头失笑,他放下课本:“知道什么是农民吗?” “知道” “我爸爸就是” “我就是” “农民是不是种地的?” “停!”李光久大声喊道,他拿手往下面压了压,那些声音慢慢收了下来,大家都看向他,只见他举起手:“请举手回答问题。” 他在黑板上用石笔写了‘農民’二字,苍劲有力的字体给人一种锋锐之感。 他指着黑板:“知道这两字吗?” 有人说知道,有人说不知道。 “举手回答问题。”他又强调了一遍。 李肆勤高高的举起了手。 “李肆勤。”李光久迟疑了一下才把他叫了起来。 果然李肆勤一站起来就说道:“这个字我不认识”他一边摸着脑袋一边嘿嘿笑道:“不过,你写得真好。” 李光久:“不要回答与问题无关的话,坐下。” 李光久叹了口气,指着这两字:“这是” “农民。”站在门口的全老师替他回答了,他说完走了过来,站在黑板前,立了那么一会儿,方才感叹:“好字。” 李光久怔了一下,才低声叫道:“全老师。” “李光久。”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出李光久的名字:“你做得很不错。” “全老师”李光久站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石笔,低着头。 “嗯?” “我是不是快下课。” “哈哈哈——”全老师笑了摸了摸李光久的头:“该吃早餐了。” 孩子们像疯了一般欢呼起来,整所学校就三个人,一个厨师两个老师,全老师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可以弄来很多新奇的东西,而且不拘泥于老师的身份地位,有时候还看见他光着脚去塘里捞鱼。 吃早餐的地方原来是地主家的祀坛,现在这些东西都搬走了,留下好大一块空地被全老师称作食堂,食堂很简陋,只有十几个矮板凳和为数不多的几张桌子,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有的角还有烧黑的痕迹。 厨师已经在生火熬着玉米粥,味道飘得很远,孩子们倒是没有拥挤,一个个很老实的排着队领着碗。 李光久排在李肆勤后面,全老师在另一边,大概是在看粥熬得怎么样了,距离并不远。 接着,就听见李肆勤喊道:“全老师——” 全老师回头看到他笑了:“狗蛋啊?” 李肆勤撇了撇嘴:“现在我不叫狗蛋了。” “哦?”全老师走了过来:“你给自己取了个什么名字?” 李肆勤从他的屁股后头拿出了自己的石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夹在自己的裤腰带,其实李光久看到了,但是他没想到 果然,就见李肆勤指着石板上面的字道:“我现在叫做——李肆勤。” 他又重复了一遍:“李——肆——勤,光久给我取的,他说要我以后像名字一样踏实,勤劳还有什么来着?”他回头问李光久:“就你昨晚说的那些,再说一遍。” 李光久:“” 全老师也随之向他望了过去,他的眼睛里面好像藏着欣喜。 李光久半晌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忘了。” “怎么忘了呢?”李肆勤嚷嚷起来:“你说过希望我怎样怎样的,怎么我还没做到你就忘了呢?”他露出一副很是失望的样子来。 那声音吵得李光久脑仁疼,他敲了敲碗:“我饿了,要吃饭。” “这名字是李光久取得?”全老师赞叹:“字也写得很好,在家里一直在练吗?” “嗯”李光久应了一声。 “放学到我这里来一趟,我考考你文化。”全老师伸出手在李光久的头上揉了揉。 李光久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嗯” 在全老师走之后没多久,李肆勤撞了撞他:“全老师要给你开小灶了!” 李光久被他撞到一边,没有反应,他闷不做声的往后退了几步,给后面的人让位置,然后自己跑到最后面重新开始排。 李肆勤站在队伍里嚷嚷:“李光久!” 李光久没搭理他。 他前头的人问他:“狗蛋是不是在叫你?” 李光久摇头:“没有。” 没一会儿,李肆勤就跑了过来,他刚一站定,没有叫唤,反倒对着站在李光久前面的人说道:“你叫谁狗蛋呢?” 那人嘿嘿笑道:“你不就是狗蛋吗?李狗蛋!” 其他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李肆勤耀武扬威的拿出自己的石板,敲着上面的字:“从今天起,我叫做——李肆勤。” 李光久果断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李肆勤在后面叫着:“光久,李光久!” 他跑回了教室,看着黑板上还有自己写的农民的二字,忽然升起了一种无力感,那个叫做李狗蛋的家伙实在是有些过于缠人了些,本不过是随手给他取了个名字,结果竟非要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他坐会自己的位置上,翻了翻那本语文书,抬头看着横梁发呆——1952年,发生了很多事,大事小事,国事家事政事,可是他仅仅只是个八岁儿童,又能在这时代的浪潮下做些什么呢? 时代啊 他叹息一声,忽然一张脸凑到他的眼前。 李肆勤笑嘻嘻的:“什么时代?” 李光久:“” 这家伙难不成阴魂不散,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却被李肆勤捉住手,他另一只手端着一碗玉米粥放在桌子上推到李光久的面前:“早餐不吃不会饿吗?” 李光久又坐回椅子上,慢腾腾的端起粥。 “你真忘了?”李肆勤端着椅子在李光久的旁边坐下,捧着脸问道。 “忘了。” “那你说什么时代?” 李光久顿了一下,停止了喝粥,他抿了抿唇,慢慢道:“时代在进步。” “哈哈不进步难不成倒退吗?”李肆勤大笑起来,他笑完之后催促道:“快点吃,马上就要上课了。” 说着,他从自己怀里拿出一枚未剥壳的鸡蛋:“嘣!!” 他发出炸/弹/炸/响的声音。 “惊不惊喜?”他把鸡蛋塞进李光久的手中。 李光久怔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中的鸡蛋,竟然有种烫手的感觉:“你从哪里拿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时(修) “嘻嘻——”李肆勤一个劲的笑着,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后,小声凑到李光久的耳边:“忘了” 李光久:“” 他捏着自己手中的鸡蛋,其实已经有点泛凉,上一次吃到这鸡蛋还是前几天他偷拿了李全友的鸡蛋,李全友发了好大的脾气,之后他就恢复记忆了。 “快吃啊,我拿开水煮熟过了。”李肆勤催促道:“别说是我给你的。” 李光久把鸡蛋放到桌上:“你吃吧。” “为什么?”李肆勤很是惊讶的样子。 “我不喜欢吃鸡蛋。”李光久违心的说道。 “你怎么这么怪啊!”李肆勤皱着眉头,看着桌子上的鸡蛋在滴流滴流的打转,他伸手抢过鸡蛋,似乎想要生气,觉得自己的好意被辜负,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自己平复了下来:“那你喜欢吃什么?” 李光久放下碗,他已经把这碗粥喝完了,一边舔了舔嘴边的饭粒一边道:“我喜欢吃什么,你难道就能弄来什么?” “你不妨试试。”李肆勤仰起头,眼角微翘,一副很是不服的模样。 看着这孩子挑衅的眉眼,李光久叹了口气:“这世上好吃的无非就是山珍海味,海味有鲍鱼c鱼翅c海参,山珍有熊掌c象鼻c鹿筋c驼峰c燕窝。你能给我弄来其中一样吗?” 李肆勤那高昂的头随着李光久的话语慢慢的垂了下来,他默默的把鸡蛋捏在手心,用拳头盖住,低着声音:“你是不是瞧不起” 这句话让李光久怔住了。 他先前所说,不过是不想让这孩子缠着他,但是现在 他的手轻轻的敲了一下碗,清脆的敲打声让李肆勤抬起了头,露出两只微红的眼睛。 “给我。”李光久伸出了手,微微抬了抬,再次提醒了一声:“鸡蛋。” 李肆勤茫然的看向他,把鸡蛋放到李光久的手上。 只见李光久拿着鸡蛋在桌子上轻轻的敲了敲,手法利落,轻而易举就把蛋壳跟蛋白分离开来,他两手一掰,分了一半给了李肆勤:“吃吧。” 他把鸡蛋塞进口里,故做享受的表情:“好吃——” 李肆勤看着李光久的这副做派,终是破涕而笑,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两条缝,丝毫看不出刚刚掉眼泪的样子,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两眼瞪得老大。 他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把李光久吃完的碗拿了起来:“糟了糟了,得快点把碗给还回去。” 李光久坐在座位上没有动,他一时吃太急,有些噎着了。 等李肆勤的身影看不见了,他才忙不迭的拍着胸脯,总算艰难的把那半枚鸡蛋给咽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陆陆续续的有孩子回到教室,此时走进来一位打扮非常邋遢的大人,头发很乱,上身着一件打着布丁的短衫,短衫很脏,上面能看到许多泥点子,脚着草鞋,还有泥泞在上面,他皮肤很黑,站在黑板面前几乎看不清脸,一进来就先把自己脖子上挂着的斗笠扔在讲台上。 此人站在上面,两手撑着讲台,看着下面的孩子,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灿灿的牙齿。 “都到齐了吧?”他问道。 “付广义解手去了。”有孩子叫道。 “哦。”他抓了抓脑袋:“那就等等吧。” 接着他又笑了起来,一口白牙贼晃眼睛:“我看今天似乎又多了些新面孔,可能不认识我,觉得我这样的人不在地里种田,怎跑教室里来撒泼了,哈哈哈!”他自我嘲讽完,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三字——‘陈友之’。 接着,他再转身,拿手指了指自己:“别看我这身打扮,其实我是你们的算术老师陈友之,包耳旁的那个陈,朋友的友,之乎者也的之。” “我跟全某某,也就是你们的全老师,是同一所高中毕业的,算是同窗,两人在高中是同班同桌的关系,所以他才叫我来帮他教算术,但是说实话,我算术还没有他好呢。” 他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没办法,全某某跟我诉苦,说学校怎么可以只能有一位老师呢?我说让我当老师可以,我要教语文。” “全某某说那不行,语文他要教,他算术不行不能教算术。我说那我算术更不行。然后全某某那厮就拿来两根竹签,一个写着语文,一个写着算术,让我随便抽一根,抽到什么就教什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为难的表情:“虽然有点儿戏吧,但也只能这样了,然后我就抽了一根,拿来一看,恰好就是算术二字,我就想,既然这是天注定,那看来我只能当你们的算术老师了,所以就认了。” 底下的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陈友之却是猛地一拍手:“岂可知,我中了那厮的算计!” “你们猜怎么着?”他瞪大眼睛的样子特别可逗,已经有孩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厮两根竹签上全给我写着算术,感情谁先抽谁中计,你们说这厮阴不阴?”他做出一副咬牙启齿的表情。 底下的孩子轰然大笑。 “好了好了。”他扬了扬手。 此时下面的孩子都坐齐了。 “都到齐了没有?” “到齐了——”底下的声音拖长着回应。 他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谁?” “算术老师——陈友之——” “唉。”他先点头应了一声,后又连忙摆手:“不对,不能叫我陈友之,要叫我” “陈老师——” “这才对嘛!” 陈友之拍手赞道:“那么接下来开始上课了” 陈友之的上课风格和全某某的上课风格完全迥异,他不按照课本上面的教孩子,完全按照自己的方法和风格来教孩子,有时候还会说几段特别引人捧腹的故事,虽然他很少出现,相貌粗犷,但是孩子们仍旧很喜欢他,也喜欢在他的课堂上哈哈大笑。 一上午的时间飞一般的溜了过去,李光久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认真听一位老师再给他讲小学生的数学,但是不得不说,陈友之确实是一个人才,他讲得非常风趣活泼,能把知识与生活融入到一起。 不过唯一遗憾的是,课上到一半,陈友之就布置了作业让大家在课堂上做,然后自己说着家里有事就匆匆离开了。 在吃午饭的时候,李光久想起昨天晚上洗澡的时候,全老师对他讲过陈老师家里的事。 这样的一位老师即将离开自己的岗位回家种田总是让人感到些许唏嘘。 可是这种事情,他又怎么能够帮上什么忙呢? “呐——”李肆勤把他碗里的土豆分到李光久的碗里,他悄声凑了过来:“你是不是” “什么?”李光久从自己的思考中回过神来。 “想吃肉啊?”李肆勤说着翻了翻自己碗里的土豆:“整天吃这些土豆粥啊玉米啊,见不到半点油腥,有什么意思?” 他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附近有位人家偷开了家农家菜馆,想不想去尝尝?” 李光久不动声色:“农家菜馆?” “虽然没有山珍海味”他吸溜着口水:“但是野味还是有的。” 李光久没有说话,他表情很是平静,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过了半晌,他轻轻道:“好啊。” “嘿嘿,交我这个朋友不亏吧。”李肆勤笑嘻嘻的吃着土豆:“我父母都没文化,所以想让我来读书,我真不是这块料,说真的,我觉得我多点买卖还成,很多人家这两年靠倒买倒卖赚了不少,可惜今年一个个的都被反了啧。” 李光久猛地在他头上敲了一记:“李肆勤。” “哎?”李肆勤捂着头,一副茫然的样子:“干什么打我?” “肆勤,肆勤,我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劝你踏踏实实,你平常偶有闲暇自己默念三遍。”他站起来:“言尽于此,以后是非由你自己来辨。” “什么意思啊?”李肆勤茫然的看向李光久的背影。 李光久没有多说,他转身,把碗递给厨师,自个儿走了。 把李肆勤的话语抛在后面。 那李肆勤说的话,让他不由得多想,这个所谓的农家菜馆,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环境,出现在李肆勤的嘴里,有一种别样的违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直(捉虫) 事情的变故是在晚上的时候发生的,很多人都没有察觉到预兆,那个时候,全某某还在考教李光久的功课,透着昏暗的煤油灯,李光久正在做全某某给他准备的民国试卷。 这是民国时期的小学五年级的试卷,也不知全某某从哪里弄来的,题目从拼音到解释词意,全某某在一旁为李光久研磨,他给李光久的笔是一只细毛笔,一边看着李光久的蝇楷道:“都说字如其人,你这个年纪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练出此字,也能称一句少年英杰了。 李光久的书法从现代就有底子,但是当年他喜欢写草书,喜欢那种狂放不羁的感觉,到这里才随着周香练习楷书,周香认字不多,但字体很是秀气,她曾在战争年间写与李全友一封家书,家书上面就四个字——吾甚想念。 那四个字被李光久翻来覆去的临摹,不过家书到底还是没有寄到李全友的手上。 如今,李光久的字体是两世综合,收敛了现代草书的那种狂放,又去掉了传自周香书法的秀气,给人一种少年意气之感,很是养眼。 他落笔成章,很快就写完了一张试卷,全某某把试卷晾在煤油灯前,微微叹了口气:“我今儿非得试试你到底到了何种水准。” 李光久搁下笔,没有言语。 全某某从自己的箱子里面拿出一本厚厚的集册,那是民国时期从小学到高中的考试点和学习内容,他从很早就在搜集这些资料,本来是用来给自己的教学做准备,如今却反倒用来考教李光久。 里面的题库极其全面。 从自然到公民常识,又有很多复杂生僻又难以理解的古文理解,同时还深藏一些为人处世之道理,很难想象那时候的学生需要学习如此多,并且覆盖面积极广的知识。 全某某拿宣纸放在一边,让李光久把答案腾在上面。 从算术到近代历史,就算是李光久也有卡壳的时候,说来不好意思,他写高中的那张语文试题竟然还没有过及格线。 本来是想要藏拙,但是写到最后,一时兴起,就没有藏私,与全某某一般,李光久也想试试以自己现在的水准能够得到什么样的一个名次。 全某某拍着李光久的肩膀笑道:“你母亲能教你这些?” 李光久把笔搁在砚台之上,此时夜已深,他略斟酌了一番,方道:“古有仲永,五岁不曾碰过笔墨纸砚,却能拿笔题诗,后虽耽于享乐终沦落平凡,但是人天生有才的例子自古就有。我母待我严厉,从三岁起,逼我练字,同年,从老秀才家借书与我熟读,后秀才被人抄家,我母担忧。把书全部烧毁殆尽,但是她仍旧每□□我练够一百大字。我父归来之后,家中日子略显得好过了一些,没那么清贫,田地肥沃,我父又是能干之人,我母就去镇上买报拿来给我背诵,我父白天去务农,待晚上回来的时候,母亲就把报纸烧毁。” “哦?”全某某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我母不想让我父知她乃书香门第的小姐,她哄我父亲说她只是个富农女儿,因为只有一个独女儿,所以送去上了几天女学。”李光久慢慢道,说了这么多字,他有些口渴,就问:“有水吗?” 全某某给他倒了半缸水。 李光久仰着脖子灌了下去,他擦拭了一下嘴道:“如果让我父知道我母的家境,我父必会想多,所以我母平常很少展示这方面的学问,只说自己就比平常人强点,认识几个字而已,平常也不敢买报看书暴露自己的能力,我父提议过,被她拒绝了,就说看不懂,这样我父就不会太在意。” “你母亲”全某某有些迟疑。 “是不是觉得我母亲和我父亲不大相配。”李光久笑了起来:“我娘总说,女人可以强一点,但两个人在一起就不能强太多,太多了,就有人不平衡,不平衡两人就很难过下去。” “她是个很有智慧的人。”全某某评价道。 “我知道全老师你不是个迂腐的人。”李光久看向全某某:“所以才与你说这些,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的父亲,他虽没什么文化,但也是极好面子之人,如果让他知道我娘这般瞒着他,他必会恼羞成怒,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全某某摸了摸李光久的头:“你也别这样说你父亲,他毕竟是参加过两战的战士,新中国成立过后,部队几次三番留他,他们那个团的团长让他去大城市当干部直接就从九级办事员做起,一个月三十块钱,他都不愿意,就想回家见媳妇,还说自己儿子从出生都没见过一次,现在国家都和平了,他该回家了。” 他说着笑了起来:“你说他是那种会恼羞成怒的人吗?” “你知道我父亲?”李光久眨了眨眼睛。 “嗯,他那事比较有趣,陈友之又是个素来爱打听这些事的人,就说与我听了。”全某某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很多人都知道你父亲的,有人现在还在联系你父亲。他人缘好,又大方,做人很有一套,他们那个团的,没人不喜欢他。” “那全老师你呢?”李光久觉得全某某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我啊?”他哈哈大笑起来:“怎么着也得把你们这届学生给带起来吧?我这叫投奔农村基础建设。” “那陈老师呢?” 全某某沉默了,他叹了口气:“唉——他是死了心要待在家里了,你不知道,他是我们那队里的教员,跟那些兄弟们打成一团,大家也很喜欢他,你听他讲过课,知道他是个很有趣的人。” 他叹了口气:“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不爱讲话,更不会开玩笑,而且他成分还有一些不好,父亲在战争期间投奔过敌方总之很是复杂,有一段时间,他因为这事被组织批评,那段时间就有些心灰意冷,有次部队撤离的时候,大概是哪里没想明白,做了傻事,□□炸下来也不躲避他队友喊了他一声,救了他一命,可是自己却” 说着,全某某叹了口气:“从那以后友之就变了,你很难从他身上看到一点阴霾,他就像是太阳一样,到处都是他的笑容,我就再没有见他掉过一次泪,也没听他诉过一次苦,跟人说话都是未语三分笑,但是却绝不接受别人的任何一丝丝好意,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 李光久没有说话。 “唉——不教书就不教书吧,他想干什么,我们也阻止不了,他看起来特开朗乐观的人,其实心里比谁都苦,经历比谁都坎坷。我们想拉他一把,但是他不接受,又有什么办法呢?” 全某某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不过没关系,如果他走了,我就去教算术,语文你来教呗。” 李光久一下子蒙了:“全老师你别开玩笑。” 煤油灯下,全某某的脸晃了晃手中的试卷:“做了我这么多珍藏的试卷,你以为是白做的?” 李光久:“” 全某某微微叹了口气:“就当帮下我吧,新中国成立以来,大家都在找路,我一头栽进教育的洞里,自己也很迷茫,就算是不为小我,为大我,你也要尽一份力了。” 李光久半晌没有说话。 忽然外面传来脚步走动的声音,一个大概是高年级的孩子从厢房门外探进头来:“全老师睡了吗?” 李光久觉得这孩子有点面熟,好像是他寝室里面。 “光久也在啊?”那孩子穿着是比较新的长衫,他有些拘谨的样子:“没有打扰你们吧?” “没有?”全某某收拾桌面上的卷子,一边问道:“有什么事吗?孙默?” “嗯”孙默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道:“晚上洗完澡没多久,李狗蛋李肆勤的娘过来找他,叫他回去,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李肆勤让我们给他留门,说晚上晚点回来,还要我们不要告诉你,但是现在都这么晚了” “我们就寻思着,还是跟全老师说一声好,也不知道他们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孙默有些紧张的捏了捏手。 全某某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还有说什么吗?” 孙默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好好像没说什么”他顿了一下解释道:“他那时候很匆忙的样子,如果说了什么我会记住的。” 全某某快速的把一堆资料妥帖的放好,拿布包起来放进箱子里面,他把桌上的煤油灯提在手上:“走,去他家看看怎么回事。” 孙默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全某某会这般做,他急急的在原地拿脚抵着自己转了个半圈,看向全某某的背影,连忙迈出一步:“全老师!” “嗯?” “你你就这样出去?”他一时情急,不知要如何说话,可越是情急,就越是说不出话,紧张的忙咽了几下口水:“这么晚,你这样黑灯瞎火的” 全某某扬了扬手中的煤油灯,笑道:“我这不还有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挂 夜幕笼罩下的李家村,并没有李光久所想象的那么安静,有人扛着火把或提着煤油灯,聚拢在一起,像是黑夜当中的篝火,格外引人注目。 路边的碎石被火光映照出点点红光,李光久和那个叫做孙默的孩子跟在全某某的身后,他们走到村外站定,向着那火光的地方望去。 “这是出事了。”全某某说道,他脸上的那双眼镜映出层层叠叠的燎影,几乎看不出他眼里的神采。 李光久道:“我家就在这旁儿。” 他遥遥的指了过去。 “你们这两小子跟来干什么?”全某某侧过头,骂道,但他骂完之后也没有再说什么,收了一下在赶路过程中有些凌乱的袖子,挽起来,然后道:“走吧,去看看。” 孙默不出声的扶了一下在旁边走得有些踉跄的李光久,他不做声的时候几乎没什么存在感,走到这儿了,李光久才意识到他也跟了过来。 可见这三人是有多么的心不在焉。 走进去,可以看到一些村民坐在家门口,家里亮着灯,大概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远远看着,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偶有人抱怨:“这大晚上的,又搞什么经?” 全某某没去跟那些人搭言,他拉着李光久,急急忙忙的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赶了过去。 人群中大多聚集在村南头,把一户人家围得密不透风,走到近前,李光久竟然见到了李全友,落在一个略角落的地方,攀在墙头朝里面望去。 他一时也顾不得全某某等,急忙三步并作两步的朝着李全友走了过去。 “爹!——”他立在墙角下面小声呼唤。 叫了三声,李全友才反应过来,低下头就见一看不清面目的小子正抬起头看他,他正想问这谁家孩子大人不看着点,再定睛一瞅,这孩子怎么这么眼熟?这不就是自家那犟驴吗! 他一惊,手头一松,差点没从院墙边落下来,好险才稳住身型,连忙落了下来,一巴掌拍向李光久的脑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李光久猝不及防,挨着这家伙一掌,他也顾不得生气,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父子二人互不相让,对立片刻,还是李全友先服了软:“这吵吵嚷嚷的没法睡,我就批衣起来看看怎么回事,你小子,不是才送你去学校上学吗?” 李光久还没接话,他又自顾自的说道:“怎么了?在学校里被别人欺负了,跑老子这儿来诉苦了?我就说你这脾气怎么不能改改?” 李光久:“” 李光久没接这茬,他轻轻吐了口气,劝自己犯不着跟这男人计较,只是道:“爹,这怎么回事啊?” 李全友摇头:“我要知道怎么回事,我就不会站在这儿往里瞅了。” 就在二人说话的当头,院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喊:“天杀的!——” 李全友一个跟头连忙翻回原来的位置,他还把李光久抱了起来,让他坐在围墙上面。 李光久这才看清楚院子里的景象,一群穿着黄军装的男人立在院子里,他们手臂上圈带着袖章把一个男人用绳子捆住手腕拿住,另一边一个妇女绕过院落中间的磨盘,哭喊着冲出去拍打着男人的身体,却被她儿子拿手抓住拉了回来。 李光久借着火光望过去,那孩子模样跟李肆勤有些许相像,猛地一瞅差点认错,不过他比李肆勤长得高壮,没有李肆勤那瘦弱的样子。 “天杀的!你这是对不起祖宗!你这个被狗唾弃的王八蛋!”女人被她儿子抓住仍旧没有放下声音。 就在此时,竟有一个人提着煤油灯从侧门的人群中挤了进来,青布长衫,带着方框眼镜,可不正是全某某嘛! 他身后跟着沉默寡言的孙默,当一走进来,他就自报家门:“我是石家镇石家小学的校长全某某,1946年加入□□,曾任玉县县委组织部部长,你们是隶属于哪个部队,闯入我学生家里做什么?” 为首的那位军长朝他敬了个礼:“同志好,玉县人民武装部石家镇支队队长陈国义向你敬礼,有人举报李家村李达曾在非法经营的农家菜馆内与江西土匪合谋危害党国之事,欲图动荡玉县人民的平稳安逸” 他话未说完,那个被儿子拦住的女子就开始嚎了起来:“你个杀千刀!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全某某回了军长一个敬礼:“可有证据?” “人证物证皆有。”陈国义道:“被查封的农家菜馆老板可以作证。” “李先生”全某某望向那个被抓起来的男人:“可是真的?” 李达抬起头看了全某某一眼,他眼里写满了求生欲和悔恨:“我没有,我不知道他们是土匪!我就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后悔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次吧!” 全某某叹了口气,转移了视线,对着陈国义道:“还是需要多方调查,确认清楚,如果确定事情真的如此严重,那么绝不能留情,以事实和证据说话,不要给人民留下不好的印象,要严肃与宽大相结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犯了扩大化的错误。” “好的,同志。”陈国义朝他伸出手,用力握了握,然后扬手道:“带走!” 就在此时,从里屋奔出来一个五岁大的孩子:“爹——” 那孩子很快被另一只手紧紧的抱住,跑出屋外的李肆勤用力的捂住自己弟弟的嘴巴:“乖啊,别闹。” 全某某避开了视线,陈国义朝他敬了个礼,终究还是离开了。 坐在围墙上的李光久小声问道:“爹,李达说的是真的是假的?我怎么觉得他并不是无辜的呢?” 李全友没有说话。 李光久于是又叫了一声:“爹?” 李全友瞪了他一眼:“你真当你爹是地下党啊,专门搞情报的,什么都知道啊!” 李光久:“” 随着陈国义的离开,人群渐渐的散了,全某某站在原地,问孙默:“你见着李光久没?” 孙默摇头。 忽然那个被李肆勤哥哥扶着的妇女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先生。”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喊道:“难为你这么晚过来” 全某某安慰的拍了拍她:“大姐,别难过了。” “全老师。”李肆勤巴巴的望着他:“我爹他”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如果你父亲真的没有做错什么的话,自然就没有事。”全某某没有多说,摸了摸李肆勤的头:“你啊,不用想太多,明天一早自去学校报到。” 李肆勤点了点头。 李光久被李全友从墙上抱了下来,李全友问:“你是随你们老师过来的?” 李光久点了点头,他一副沉思的样子,结果被李全友揉了揉脑袋:“不用想了,他罪不及生命。” 李光久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就见李全友背着手往前走,一边道:“你们老师不是说了吗,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个李达也不是完全无辜,苍蝇还不叮无缝的鸡蛋,他该吃点苦头,过阵子你就会看见他了。” 李光久追了上去:“爹,你不是不知道吗?” “你爹有两只眼睛会看,有一个脑袋会想,看到什么动动脑筋就能想出来了。”李全友笑了起来:“你这小子,也别钻什么牛角尖,东想西想的,图惹不快。” 李光久抬起头,夜晚下的李全友看不清面目,反倒显得更神秘了一些:“爹,你真的不识字吗?” “识还识几个的,部队里有教员时不时的给我上课,不过识得不多。”李全友慢慢的走,慢慢的说,临到尾边儿话锋一转,站定,看向李光久,玩味道:“怎么?你是不是觉得” “没怎么,我就是觉得,爹有时候感觉比那些知识分子看得更清楚,更明白。”李光久一边说一边走得更快了一点,走到李全友的前头,他说完之后,回过头来:“不说了,我要去看我娘了!” 还没到家门口,看到自家那亮起的灯光,李光久就放声道:“娘!——我回来了!——” 那声音能响彻半个李家村里去,李全友半捂住耳朵,摇头失笑:“这浑小子见我就没这么亲热。” 周香闻声连忙从床上坐起,扬声问道:“可是光久回来了?” “娘!——”李光久一边喊着一边冲了上来,他一个飞跃跳过了门槛,大张着手朝周香扑了过去:“娘,我可想死你了!” 周香猝不及防被这小子虎头虎脸的莽撞一扑,差点没给扑到地上去,她半天缓了过来,回抱住李光久,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脊:“长大了,你这孩子啊,真的长大了,娘都快接不住你了。” 来自母亲独有的轻柔声音缓缓滑进李光久的脑海,让他那里面的所有杂乱,复杂的思想全部都被被抚平,按压了下来。 “娘。”李光久把头埋进周香柔软的肚子上,用着闷闷的声音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云(捉虫) “什么问题?”周香轻轻的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要问你娘?” 李光久微微抬起头,他从周香的身上蹭了起来:“我们的算术老师不想做了。” “才做了几天就不做了?”李全友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半缸水道。 “全老师想让我帮他。”李光久慢慢的说出来,抬头道:“爹,你别插嘴。” “你能帮什么?”李全友浑然不觉,他咽了半口水,慢悠悠的道:“这江西土匪怎么流串到这里来了。” “要剿匪了。”李光久回答,接着他又说道:“全老师让我帮他教语文。” “剿匪”李全友用大拇指磨蹭着自己水缸上的把手:“是该剿了不对啊,我怎么没听见风声?” “我不管你。”李光久撇过头:“娘,你说全老师是不是糊涂了,我一孩子怎么给他教课。”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的!”李全友伸手就是一个大巴掌盖在李光久的头上:“让你教就教,那么多屁话。” 李光久被打得一懵,他难以置信的看向李全友:“爹!” “看什么看,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李全友放下水缸,根本就不在意李光久的情绪,他仍旧在琢磨:“就算要剿匪了,怎么也不应该跑这里来啊” 周香轻轻的揉了揉李光久的头:“别跟你爹置气。”她问李全友:“怎么了?” 李全友叹了口气:“我这李班长虽说都离开部队了,但也没办法不操心啊,新中国是都成立两年多了,但是有的地方还没有面临真正的解放,玉县占了光,解放得早,可其他地方呢?我听我在部队的领导说各大城市要成立公安部门,统管市内安定” 周香伸出手握住了李全友:“我知你性子,先前让你去城市当干部去享福,你不愿意,你说那还不如回家里种田,至少能给人民带来粮食,也算是尽了一份力了。” “全老师说爹是为了回家见我们才不去的。”李光久觉得哪里不对。 周香摇头笑了起来,她伸手戳了戳李光久的脑袋:“你们全老师还跟你说这些啊。” 李全友笑骂道:“臭小子,你又背地里怎么说你爹了?” 周香缓缓道:“光久啊,你还不了解你爹,他内心有小我,也有大我,小我是你和我c娘两个,大我是他心中的那个国家,在大我面前,小我就不重要了。” “也不能这么说。”李全友抓了抓脑袋,似乎颇有些不好意思。 周香摇头笑了起来:“当初你丢下怀孕两个月的我毅然去参军,我就从骨子里认清楚你了。” 李全友坐在凳子上,愣了半晌,轻轻叹了口气:“说声对不起应该也没有用了,以后啊只能加倍的还给你,有我李全友在,你再也不用受那些苦楚。” 周香却捂着嘴笑个不停。 李光久斜睨了他一眼:“我娘又没有怪你,你道个什么歉。” 李全友站了起来:“我说你这臭小子,怎么跟你爹讲话的?” 周香瞪了他一眼:“冲个孩子凶什么,你啊,就跟当年一样一样的,说风就是雨,看起来比谁都寒碜,但心里比谁都正义。” “当年”李全友似乎想起了什么:“我给你留了那串传家宝龙凤呈祥的玉饰,你没当?” 周香眨了眨眼睛:“哎呀,你不说我还真忘记了。” 两个大人聊起往昔结果竟然开始翻箱倒柜的找起东西来了。 李光久从床上蹭了起来:“我刚入学就要当老师了,你们不发表什么看法吗?” 李全友的声音从堂屋里传来:“明儿一早你还不是要去学校上学,无论是当学生还是当老师,你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接着李全友的脑袋从门口那么露了出来:“就是给老子我多学点东西回来。” 李光久蹲在凳子上,把李全友剩下的那半缸水喝了:“知道了,不过爹啊,你就不惊讶,不觉得我儿子怎么这么厉害,我李全友这辈子后继有人” 一个巴掌从天而降,李全友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好你这臭小子,敢直呼你老子的名字,你要再这么没大没小” “哎呀!找到了!”伴随着周香一声惊喜的呼唤,李全友的手顺势又收了回来。 “找到了什么呀?” 屋外全某某站在栅栏边提着煤油灯在那里探头探脑的:“我是石家小学老师全某某,李光久有没有回来啊?” 周香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接下来的是西索西索藏东西的声音,刚咽了口水的李光久差点没有喷李全友一身,他赶忙赶忙的咽了下去,然后从椅子上翻身下来:“全老师?——” 屋外,全某某问孙默:“你有没有听到李光久的声音?” 孙默点了点头。 “那我没听错,他应该是趁我们不注意自己偷溜回来了。”全某某下了判断。 刚喜出望外奔出堂屋的李光久听到这句话又把脚给收了回去,让李全友抢了先,他一出去,就把栅栏给打开:“全老师,你可怎么过来了?是不是我家那臭小子” 全某某打断了李全友的话:“没有,我就是来看看他回来了没,因为先没找着人,有些不放心。” “哦。”李全友站在原地摩擦了一下手掌:“要不要进来坐坐” 李光久在门槛上磨了一下脚掌,又迈了过去,他一出来,先冲着全某某笑道:“全老师,你是来叫我回学校的吧?” 全某某把煤油灯往前提了提,照着李光久的脸,点了点头:“果然在这里,这就放心了。” 他把煤油灯递给了孙默,侧过头冲着李全友道:“坐一会儿就走。” 李全友愣了一下,他似是没想到全某某会真进来坐坐,猝不及防之下,没有反应过来,呆了一会儿才连忙道:“里边请,里边请。” 周香赶忙把东西收拾好,整了整自己的衣衫去里屋翻箱倒柜找茶。 李全友一进来,推了她一下:“找什么呢?” “你还记得不?去年过年的时候,你请你部队里的兄弟吃饭,有位长得高高瘦瘦的不是带来了一撮广西的桂林毛尖,我给收了起来,一直没动。”周香急得直跺脚:“怎么一时就找不到了呢。” 李全友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还笑。”周香拍了他一下。 李全友小声冲着周香的耳边道:“那个啊我拿走了。” 周香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那哪知道你还记得啊”李全友呵呵直笑:“没事,不讲究这个。” “来者是客。”周香推了他一下:“你赶紧出去,把人家老师晾在外面是什么意思?” 李光久和全某某坐在堂屋里的板凳上,全某某接过李光久给他倒得凉开水,也不介意,猛地喝了两口:“刚说太多话了。” 他随口说了一句,打量周围的摆设:“光久啊,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自己回来了呢?” 李光久看了另一边闷不吭声的孙默,张开嘴:“那是因为我爹他” “全老师啊,你别见怪”李全友笑着走了过来,打断了李光久的话:“光久这孩子就这样,需要你多教” 他走过来,把李光久从椅子上赶下来:“去再搬个板凳过来。” 李光久撇了撇嘴,进了里屋,周香把凳子递给他,小声道:“别跟你爹置气。” 李光久顿了顿:“娘,爹是不是有想法了?” “他啊,没点想法才奇怪呢。”周香站了一会儿,方笑道,她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你也别多想,你爹他啊,看起来粗俗,其实比谁都精明。” 接着他就被周香推了出去,拿着板凳的李光久一进堂屋就见三人的目光直直的看着自己,他略微呆了呆,放下板凳蹲在李全友的脚边,就听到全某某道:“光久啊,这事啊,我其实已经有所决定了。” 李光久把视线投向孙默,孙默一脸茫然的回视过来。 “李兄,你也是参加抗战过的,也受过部队里的教育。”全某某给李全友的茶缸满上水:“所谓教育这个东西,是我最近一直在琢磨的。” “不敢不敢。”李全友说着不敢,却仍旧接过茶喝了起来。 “新中国是成立了,但是以后的路要怎么走,走成什么样子,大家都不知道。”全某某叹了口气:“我建立石家小学不仅仅只是在这一片普及文化,也是一种试点。” “试点?”李全友用手指点了点桌子。 “是啊,青少年的教育是关键,怎么教,如何教,教什么,都是非常重要的,我去过北大,感受过那里的新文化新教育结构新思想,很有启发,我也搜集了很多民国还有苏联学生的学习资料,也有一定作用,但是说实话,头绪太乱,无从下手啊”全某某叹着气。 李全友嘶了一口冷气:“全老师跟我说这些” 他推了推水缸:“我就一没文化的大老粗,帮不上全老师什么忙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帆(捉虫) 煤油灯放在桌子中间,透着这昏暗的灯光,只能看到全某某那双眼睛微微眯着,像是看不清楚,但是他明明戴着眼镜,于是李光久想:这位全老师明明年岁不大,但却已然有着丰富的与人打交道的经验。 “本来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全某某率先打破了沉默:“但是李光久给了我一些启发,三个臭皮匠还胜过一个诸葛亮呢,我一个人想开展,难。”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李全友的表情,接着才缓缓道:“但是,如果有个人帮我的话” “你看上我儿子了?”李全友用大拇指蹭着桌边角:“他能帮你干什么?帮你教书还是帮你管人?” 全某某手撑在桌子上,整个人凑得近了一些,藏在镜片后面的双眼锋利如剑:“他能帮我破解困境。” 气氛突然凝滞,紧接着,李全友收回了磨蹭桌边的手,整个人坐正了一些,他笑了起来:“全老师,你说笑了。” “我也是灵光乍现,真正适合孩子们的东西不如由孩子们自己来寻找,我不知道孩子们需要什么,但是也许孩子自己知道。”全某某往后退了退:“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 “我有什么好顾忌的。”李全友拿起水缸喝了起来:“只不过说了这么多,你还没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成立完善的中小学教育系统,让它成体系,成规模能够在新中国推行下去。”全某某一边说着一边摘下了眼镜:“你在顾忌,你担心我走的路不对。” “你都试点了,我有什么可担心啊,而且你跟我说这些,我都不懂,”李全有放下水缸:“我只是个大老粗。” “你这样的大老粗,没几个。”全某某拿袖子擦眼镜:“大家都在找出路,敢想敢做的不止我一个,我是试点了,但是学校刚建立,我那些想法一个都开展不下去,我想教学生全面发展,可是现在的孩子连字都不识,你去跟他讲什么?” “那就从识字开始就好了。”李全有慢慢道。 “现在不代表以后。”全某某却用着很急很快的语调:“现在是特殊时期,新旧文化的改变和冲击,但是以后呢,以后的孩子难不成七八岁了还不识字吗?很快就会改变的,那以后的孩子怎么教,如何教?” “你想得太远了。” “远不远不是我说的算。”全某某又把眼镜戴起来:“青少年的教育不可能永远维持在给七八岁的儿童普及如何写自己的名字。” “你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想要李光久干什么?”李全有抬起头,直视全某某。 “我想让他做我的试点,我把我所能想到的,所能应用或可以应用的,用在他身上,由他来告诉我到底合不合适。” “可是他代表不了全中国的八岁孩童。”李全有指向李光久:“你这条路只会越走越窄。” 全某某露出了笑颜:“我说这世上没有你这样的大老粗。” “你拿我儿子瞎折腾。”李全有慢慢的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哼:“难不成还想求得我同意。” “总要先试试吧。”全某某叹息一声:“说到底,对你儿子也有好处,因为再也不会有人能够体验那么多种文化” 他站起身,把衣袖收拾妥帖:“不过你不愿意也情有可原。” “我有一个问题。”李全有问道。 “请说。” “你可不必跟我说这么多。”李全有也从椅子上起身:“又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么多?” “想要拿别人的本子写字,总是要跟主人打一声招呼,这是礼貌问题。”全某某向他抱了抱拳。 “那行吧。”李全有扬了扬手:“你就做你想要做的吧。” 全某某抱拳的手僵持在空中:“你这是何意?” “我就问你,你这样要搞多久?”李全有没有看他,低着头看着桌子上的纹路。 “最快一年,最长十年。”全某某放下了手:“这不是一件小事情。” “我管什么小事大事,十年不行。”他仿佛极不耐烦一般,拍了一下旁边默不作声的李光久:“这小子就只能给你玩一年,最长两年,两年后老子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呢!总不能又丢下他们娘两个。” 全某某站在原处,定定的看向李全有,斩钉截铁一般吐出一个字:“好。” 李光久喉咙干涩,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李全有,又看了一眼再次抱拳后欲走的全某某,猛地从椅子上蹦起来:“全老师——” 全某某停了下来,看向李光久:“哎。” “我能今晚在家里待一晚上,明儿再去学校吗?”李光久干巴巴的问道。 全某某露出了一个微笑:“当然可以。” 随着全某某和孙默的身影渐渐远去,李全有走了过来,又拍了一下李光久:“你小子,不送送你们老师?” “爹,”李光久抬起头:“你们说路,到底是什么路。” “你这个笨小子,”李全有笑了起来:“还有什么路,当然是新中国要走的路。” 李光久有些发怔,李全有自顾自的在一旁笑道:“就跟捞金子似的,一群人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大家都在找路,找出去的路” “可是” “可是什么?”李全友望着他,眼里带着调侃。 “我不知道。”李光久摇头,他像是很受冲击,头也不回的往里屋里冲了过去,周香叫他,他都没有理会。 李全友慢慢踱步进来,被周香一拉:“你又跟孩子说什么了?”她怨怪道:“你们这些人,一天天的,折腾自己就算了,折腾孩子干什么?” “哈。”李全友笑了一声:“这又不是我要折腾他,他们老师找上来,这孩子就这样,倔脾气,又爱东想西想,谁知道他哪里出问题了。” “那你和那个全老师说的,一年两年的,要我说那全老师也是做事情太想一出是一出了,什么东西都要有个过渡,这心急怎么能吃上热豆腐?”周香一边收拾桌上的茶水,一边道。 “哈哈哈。”李全友没忍住,笑个不停,他几乎要笑倒在座位上,最后叹息一声:“唉” “心急吃不着热豆腐,谁又不知道呢?但是时间它不等人啊。” 堂屋的话语渐渐变得越来越小声,钻进被窝里的李光久拿被子盖住自己的头,他蜷缩成一团,脑海里面全某某的样子,父亲的话语,母亲的眼神搅和成一团,最终只凝结出一句话:李光久,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做一个旁观者混个几年沦为一个时代下的平凡人吗? 如果你不是这样想,那你先前都在干什么?藏拙,装傻,自以为是,眼睁睁的看着周边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如果这就是你回到这个时代的答案,那么既然如此,你还不如在那高楼上直直摔下尸骨无存的好。 “你的父亲,心里有小我和大我” “就算不是为小我,为大我,你也要尽一份力了” 那从高楼之上摔下来的感觉就好像再一次回到自己的身体,那种无助没有着落的空虚,他陷入了一种失重的状态。 周香轻轻的走了过来:“这孩子,怎么把头闷在被窝里。”她微微弯下腰,拿手轻轻揭起被子,那微凉的空气触碰到李光久的脸颊慢慢的凝成了水渍。 周香伸手轻轻一碰,惊叫一声:“你这孩子” 李光久伸出手来环住周香的腰,他声音还略有些哽咽:“娘” “哎。”周香轻声应道。 “娘,我李光久如此没用,没勇气,还懦弱,自以为是。”李光久的眼泪浸湿了周香的衣襟。 “怎么这么说自己。”周香伸出手轻轻的放在李光久的后脑勺:“是不是你爹?” 李光久呜呜的哭了起来。 说到底,他上一辈子顺风顺水过来,看似经历了大风大浪,但是生活在祖祖辈辈打拼下来的那个太平盛世,他怎么懂现今时代下的人民的苦楚,他何曾有过大我和小我。 他只有一个自私,自以为是,想博得光耀的普通人的心。 “娘,原谅我吧,我以后不这样了,我不这样了”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在周香的怀里,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反省自己。 “我以后我以后”他哽咽的吐出话语。 “嗯?”周香轻轻的回应响在耳边。 就像是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迟疑都被这声回应给打破,蜷缩在周香怀里的李光久咬紧牙关:“我以后要做许多事,许多我能做,我应该做,我必须做的事。” “好啊”周香轻轻的拥着李光久:“好啊。” 她又回应了一遍:“娃儿,我的娃儿,你会做到的。” 那女人轻柔的声音和父亲的话语还有全某某的眼神融为了一体。 就好像半空中有个声音在鞭挞这他的灵魂,向他质问:“你有什么用?” “你可有心去改变这里,你可有勇气去做,你占尽资源,你知未来,但你又有什么用?” 李光久回答:“我只有八岁” “借口!借口!都是借口!所有一切不愿意去改变,不愿意去挑战,不愿意去做的借口,你是真只有八岁吗?!” “你当自己八岁,那你就是八岁,就只能是八岁,永远的八岁!” “我” “还有什么借口,这世道困境千千万,如果何人都与你一般做事之前先千想万想,前思后虑,那就什么都无需去做!” “以后我” “何来的以后,这里只有当今。” 内心当中,那个李光久逐渐抛掉了幼年的样貌,成为了那个青年模样,他缓缓道:“我做我能做什么?” “做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青年李光久脸上的迷茫逐渐消失殆尽,他看向那个质问自己的声音,那是另一个李光久,是坚强,是强大的李光久。 “我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济 李光久在周香的安抚下进入了甜甜的梦想,周香起身,拿起昨晚搁置在一边的篮子,准备给李光久缝一个扎实一点的书包。 李全友这时候悄摸摸的走进来,小声道:“睡了?” 周香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没忍住,笑了,她摇头:“也不知道受什么刺激了。” 李全友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把周香拉到堂屋里去:“跟我过来。” 两人又把先前落下的那枚传家宝找了出来,李全友把这玉放在手心对着煤油灯照着,他不由叹息一声:“不容易啊,这玩意儿竟然没有在我手中丢掉。” “怎么说的。”周香睨了他一眼:“这不是你的传家宝吗?” “说说而已,当年战乱,我爹我娘都走了,我几个弟弟也都参了军,所以没几个知道实情,这是我小时候捡的,本来是想当了,但是那年代,我们那样的家庭,也当不出什么钱财,反而还会招人惦记,所以就藏着掖着了。”李全友磨蹭着玉上面的纹路:“你看,这里,刻着一个小字,认得不?“ 周香看了一眼:“王?” “哎。”李全友应了一声:“这是别人的玉啊。” 周香没说话。 两人静默的互相对视了一眼,李全友才道:“当初我参军,不是让你把这玉当了,你怎么没当?拿笔钱,日子不是会好过许多?” “传家宝这东西怎么能够随便当了,你也是不知数。”周香没好气:“再说我又不是不能过了,村里的人都是我这样的,也没见哪个成天诉苦要死要活的。” 她顿了一下:“村头那家肚子里揣了一个,身边还跟着三个,男人缺了条腿,不照样活着,还活得比谁都亮堂,跟人说话嗓音都比别人要响亮,谁见着不叫一声三姐啊!” “三姐啊”李全友也感叹:“人家说逆势造英雄,你们妇女已经能撑起国家的半边天了。” “平常大家再怎么难,一起都扛过来了,等到国家解放了,那三姐还把自家那养出感情来的猪给宰了。”周香说起这个,直发笑:“大家在酒席上吃,她在旁边一边吃一边落泪,吃了没几块肉,泪落了半碗,人家问她怎么了,她还嘴硬,说自己这是高兴的,谁不知道她是心疼自己的猪啊。” “你也去吃了?”李全友问。 “我吃什么,那个时候光久正病着,给他拿那种土方子,老山根煲着喝,这孩子从小就让人操心。”周香叹了口气。 李全友摩擦着手中的玉佩:“等会儿拿跟绳子给这玉穿个孔挂你脖子上。” 周香连忙摆头:“你别瞎搞,这苦日子刚盼到头,就开始发脬。” 她把玉佩推回去:“留着吧,指不定哪天就遇上这玉的主人呢,还给人家。” “唉,没给你减轻负担,实在是无用啊。”李全友把玉扔到一边:“今晚那个李达,就是住村南头前屯长的儿子,以前给那地主做过管家的那家人,被发现跟江西土匪有来往。” “啊?”周香捂住嘴巴,发出一声惊呼:“这是想要干什么?” “国内治安不安稳啊,今年抗美援朝那边的战争也不知打得如何,都是些新兵蛋子”李全友叹了口气:“真没想到会打这么久,难啊。” 周香牵起李全友的手:“你也是,别想那么多了。” “不说这些了,你知道吗,那个陈国义。”李全友说出这个名字:“跟你一起逃难过来那个少爷公子,现在当起了石家镇的武装部队队长,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以前那南方口音都听不到了。” “是哪个啊。”周香却有些模糊:“我怎么没印象?” 李全友翘起小拇指,捏着嗓音道:“你们这些刁民泼妇,怎可让少爷我睡牛棚?睡牛棚就算了,那牛还老来挤兑我” 周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你是说那个长得白白嫩嫩小少爷?他身边还跟着一五十多岁的老仆,他没在咱们这待多久,自己吃不得哭,委屈得直哭,后被人笑走的,那位怎么也当起了兵。” “长得白白嫩嫩的又不止他一个,”李全友捏起了周香的手:“你比他还嫩,也没见你叫过一声哭,掉过一滴眼泪。” “没个正经。”周香拍了他一下:“我哪能跟他比。” “得亏你没去参军。”李全友道:“否则我得叫你一声领导。” “胡说八道。”周香啐了他一口。 “唉,本来是全中国第一位开国女将军,可惜要为我李班长生儿育女耽搁了青春,奈何奈何”李全友摇头晃脑。 周香受不了,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就只会打趣我。” 李全友抱住周香晃了晃:“说真的,要是我再回部队去” “真的?!”周香抓住李全友,瞪大眼睛问道。 “你这是高兴的问,还是否定的问?”李全友迟疑的张开口。 “这三年来,我也是看清楚了,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教导你的,那农活做得还不如我。”周香叹了口气:“每天都死皮赖脸的拿你部队的位置和兄长的身份去压二弟给你干活,你当我真看不见还不是假看不见啊?” “我这是拿枪杆子拿多了,以前我农活干得可好了。”李全友死不承认。 “弟妹老在我耳边说,那个李老大从小农活就做不好,整天琢磨着惹是生非,没想到当兵打仗是个好手”周香可不给他面子。 “那个李春花!仗着自己辈分大,整天挑拨你我夫妻二人的感情”李全友咬着牙:“我可非跟我弟讲讲不可,伟大的革/命家庭可不能毁于一妇人之手!” 周香赶紧把他推开:“怎么说弟妹,当年要不是她” “好了,好了,”李全友死皮赖脸的蹭到周香的身上:“我不说她,我到时候会尽力想办法把你们娘两个都带着,可以一年,可能两年,以后我去哪里,你就跟我去哪里。” 他说完,自己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说错了,以后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去哪里。” 周香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我要是不理解你,我能跟你在一起?”她拍了拍李全友的手:“你这几年说是给我和光久的补偿,其实你我都明白,你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你觉得对的时机,就好像你在四四年参军的那天晚上对我说的那样,你认为该到你参军的时候了,于是你就去参军了。而这么些年,你要去做,你打算去做的任何一件事情,又有谁能阻止你?” —— 第二天一早,李光久从鸡鸣中苏醒,他一起来就端着桶去井里打水,打完水洗漱,剩下的给水缸里灌满,接着喂鸡,喂完鸡,周香和李全友也起来,李全友慢慢走到院子里,吆喝了一声:“难得啊,我家少爷开始干家务活了?” 李光久没搭理他,自顾自的走到堂屋里,给自己倒了一缸水咽了下去,然后一抹嘴巴叫了声娘。 周香抬眸看他,他顿了顿,缓缓道:“我走了?” 周香冲他笑:“哎。” 李全友又在一旁道:“没什么要带的?” 李光久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憋在自己心里的那口气,顺着这句问话竟然给吹散了,他茫然的战立了一会儿,闷头闷脑的去屋里翻东西去了。 李全友站在门槛边儿:“怎么了,不看你爹啊?” 李光久拿个小布兜把自己的杯子澡巾兜起来,他才抬头,低声道:“爹,我走了。” “你想说什么就说,别憋着。”李全友端起桌上的水缸咽了一口:“整天摆出那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给谁看啊。” “爹,我走了。”李光久又重复了一遍。 “走吧,走吧。”李全友挥了挥手。 李光久又回头看了眼周香:“娘,我走了。” 周香朝屋内使眼色,低声道:“你爹就不会说好听的话。” 李光久叹了口气:“知道了。”他扬了扬手,自个儿出门了。 屋内,周香走过来:“你不送送?” “都八岁了,还要人送什么啊?隔壁那家八岁都会给家里的弟弟妹妹洗衣做饭了。”李全友嘟囔道:“也就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天到晚给老子摆脸色看。” 周香睨了他一眼,嗤笑道:“可不跟你一个样嘛。” 李全友咂摸咂摸了下嘴,没承认,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走到小学的时候,正好是晨读,李光久喊了声报告,全某某就放他进来了,他还笑:“正好,你带大家读课文,我去别班了。”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接过全某某递给他的课本,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等全某某走了之后,李光久把语文课本放在桌面上,他站在上面,底下的人都望向他。 李光久环视一圈,忽然问道:“怎么李肆勤没有到?” 底下的孩子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回答李光久的问题。 那个偷偷摸摸塞给李光久半个鸡蛋的李肆勤从那天开始就从李光久的生活当中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沧 白天的课上,全某某教孩子们写字认字,一两个字要来来回回的教,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没有任何不耐烦,李光久被他打发一边,做摘录,即把今天学生上课的内容按时间规划,并写出总结,他过后看。 李光久没有拒绝,这种就好像是秘书写会议报告一样,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而且他有些明白全某某的意思,说实话,就算是他,也不由得觉得全某某的思想很是超前,他有些行为如果用当今人的目光来看,感觉就跟胡闹一样,但是在他看来,极其难得可贵。 很多现代人回忆那个时代的时候,总是会带有一种偏见的目光,这种目光也有一种对已发事实所造成的结果来往上剖析,而忽略了任何事件造成结果的偶然性和意外性,还有当时环境与时局的复杂。 如果全某某他当真只是这样凭着一头热血瞎撞的话,能撞出来的结果就算取得良好的成就但并不代表就能实施,就好像此时,如果李光久直接把后世的那一套生搬硬套在这里的话,十之八九也会失败。 他思考之后,决定做一只蝴蝶,轻轻煽动翅膀,给这个时代带来难以想象的风暴。 快到中午的时候,全某某走过来,拿起李光久的石板观看,其实里面的内容很简洁,因为内容也很简单,就算是放到这里也不会觉得是在充字数。 “上午,全老师带学生习字,先临摹抄下来,再自己默写。总结:有的学生学得快,有的学生学得慢,快的要等慢的。” 全某某没给出什么评价,他反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也反问:“你在征询一个八岁孩子的建议?” 全某某笑了起来:“你认为我应该怎么看你,要我像看其他孩子那样看你?而且我怎么看你,与你自己怎么看自己没有关系。” “你认为我应该怎么看自己?”李光久抬起头。 “对我无需顾忌,有什么就说什么。”全某某揽过李光久的肩膀:“你知道吗?人都说打江山难,其实守江山更难,新中国现在正是最难的时刻。” 李光久缓缓道:“我总觉得我应该像一个孩子的样子。” “那你就会少做很多事。”全某某说道:“如果我在你这个年龄,我能知事,我就不会去逃避。” “你在我这个年龄” “已经明白自己要扛起一个家了。”全某某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走吧,去我房里。” 学生们还在抄字,全某某带着李光久来到他的房间,他说道:“我总觉得你对我有一种防备感,你就好像在畏惧着什么东西?是什么让你如此?畏于表达自己的思想和看法。” “你不会觉得我能有什么思想看法?”李光久有些新奇的看向全某某。 “哈。”他没忍住,摇头笑了起来:“三岁幼童都敢大言不惭说自己要当兵捍卫自己的国家,我为什么要这样看轻你,还是你自己要这么看轻你自己?” “那我说了,你可别觉得我说法异想天开。”李光久径直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他这个举动没有一点客气,在这个只有他和全某某的房间内,他暂且决定放开自己。 “你尽管说。”全某某也不介意。 “你所认为的教育是什么样子?”李光久透过屋内昏暗的光线看向全某某的脸颊,“我们就昨天你所说的那件事来开展,你认为现今中国应该如何开展自己的青少年教育,你所说的正常七八岁的孩童应该吸收到的是什么样的知识,如果你想建立真正的教育体系,那么我们就得从根本上分析问题,只有分析问题,我们才能找到答案,当然我不是说你直接去试探,去做的办法不对,但是在试探之前,我们得建立一套明确的思路。” 全某某慢慢的看向他,他的视线就好像化为实质,半晌,他自己笑了起来:“这可不是你说的异想天开。” “你不觉得从我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吗?”李光久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全某某扶着墙大笑起来。 李光久随之而笑。 半晌,全某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轻轻道:“你知道吗,我有一种自己白活了的感觉。” “也许我活得比你更久,就好像有上一辈的记忆呢?”李光久的手轻轻敲打着床铺:“但就事论事,你想跟我探讨问题,想听我的建议,那么我抛出问题,你又何必去介意这个抛出问题的人呢?” “你知道吗?”全某某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很快乐。” 李光久扬了扬唇:“我也是。” 全某某伸出手:“你提出来的问题,其实我有想过,但是一个人的思路总是会遇到瓶颈,说实话,有时候心里觉得疲惫不是找不出问题求不得答案,而是根本不知道这个答案是不是正确的。” 李光久从床上站起来,他回握住全某某的手:“有时候,可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新教育,我有一个思路,就是从结果出发,从目的往上攀延,在确定青少年教育制度之前,首先我们得找到我们的目的,比如我们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样的青少年?他会是个什么样子?”全某某闭上眼睛:“我就在想啊,他们应该爱笑,活泼,积极,向上,知道什么事情是好的,什么事情是坏的,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有礼貌,有教养,热爱祖国,热爱生活” “你把所有美好的想象都投递给了他们。”李光久满脸复杂的看向这位老师。 “难道不应该吗?”全某某睁开眼睛笑了起来。 “思想太过理想,甚至梦幻。”李光久评价道:“你这是空想主义。” “你不能给随便一个人就丢个主义的名头。”全某某却觉得很有趣:“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这只是理想上的目的。” “从根出发,脚踏实地,不要踩空,所有的制度不是凭空想象的,而是有所依据,有所目的,目的不是把孩子打造成天使,而是合乎国情,我们国未来需要的人才是什么样子,那么就该如何教育以期达到这个目的,就我意见来看,当今国内,百废待兴,所有人都投入到建设当中,那么这一代的孩子所遇到的社会将是一个极其苛求人才的社会,而且还是空前绝后的人才需求的贫瘠,从经济c农业c生产c工业还有新生产,新工业,新经济,新农业等等思想之所以是思想,那么就不能只想不思。” 李光久说完之后,很有些口渴,但是他的情绪却是如此的高昂,明明只有八岁的身体,却好像燃烧起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沸腾的力量。 他冲向全某某的指责,让其沉默不语,而他并没有就此停歇,继续进攻。 “我们现在国内缺什么,大家才刚刚从旧社会过来,谁都不知道新社会是什么样子,如果继续套旧社会的模子,大家就没有改变,没有改变,那么就没有新旧社会区别,所以最先摆在案头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大家,什么是新中国,这是第一件事,首先我必须知道我们的国家叫什么,我们才能知国,爱国,敬国,为国付出。” 他顿了一下,站在原地思考,忽然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果然只有站在此地,站在这个时代,从这个时代思考,才明白许多事情啊。” 他抬起头,全某某的身影不再那么高大,只是兀自沉默着,于是他清了清喉咙:“有水吗?” 全某某给他倒上一杯水,打破了沉默:“你是想让我无地自容吗?” 李光久咽了口水:“每个人看法不一样,你想听我的看法,我说与你听而已。” “你说我思想梦幻,空想主义,可我觉得你比我思想还要超前。”全某某叹了口气:“我算是知道你为何防备我,防备这里所有的一切了。” “鲁迅说过一句话,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但我不是如此,你可以这样说,众人皆醒我独醉,举世皆清我独浊。我的防备来源于我太过污浊,你们都在花团锦簇的环境当中,独我总是侵着那污浊看着这现实。”李光久自嘲。 “啊——”他大叫一声:“说了这么多话,真痛快啊!先前可憋死我了!”他一拍掌:“可惜没有美酒作陪,否则饮上那么一壶,痛哉!快哉!” “我要是你爹,我现在就一巴掌拍在你头上了。”全某某摇头失笑。 “你看,你说不把我当八岁儿童看待,又如何要禁我美酒,迂腐!”李光久微微抬起头,眼底亮着晶光。 “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迂腐,思想上你我可平等看待,但是作为你的老师,却断没有让自己的学生七八岁就开始饮酒的,这是师德,我的学生。”全某某笑道:“不过确实到中午了,司令级别的御用厨师所做的高级饭菜不知可否让你满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海(捉虫) 所谓的司令级别厨师所准备的佳肴不过是炖得土豆和红薯,但是两人也没嫌弃,吃得肚子胀胀的才停歇,在吃的过程中,全某某仍旧没有关上话匣子,他一手拿着红薯,一边道:“就你而言,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李光久摇头:“不是就我而言,是就事实而言,就国情而言,就需求和目的而言。”他顿了一下,终是没忍住:“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全某某哈哈大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与你谈话,就好像拨开迷雾见真理,很是开阔思路,而且”他放下红薯:“很有趣,我喜欢。” 他说完之后,被李光久抬头看了一眼,于是又再次拿起红薯,闭紧嘴巴:“我再不说话了。” 李光久很快消灭食物,他说起一件事:“我今天见李肆勤没有来上课。” “啊。”全某某还没有吃完,他仍在剥着红薯的皮:“应该是不会再来了吧。” “为什么?”李光久拍了拍肚子,觉得自己再也塞不进任何东西了。 “怎么说呢,人是生活在一个群体里的,当发现周围的环境都在排斥自己的时候,就没办法待下去了,那李达的妻子应该连夜就搬走了吧,单方面跟自己丈夫划清界限什么的,李肆勤那孩子应该也跟自己娘走了。”全某某剥红薯皮很仔细,非要一点点撕开却不撕断,说起这件事也漫不经心的。 “说得好像你亲眼见过似的。”李光久说道,站起身:“我去院子里走走。” “这些事就算是不亲眼看见也能估摸出一二三四。”他赶忙把红薯塞进嘴里:“等等唔——” 李光久已经走在院子的小池塘边,他慢慢的踱步,全某某跟在后面,赶忙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你在想那小子?” “我给他起了个名字。”李光久缓缓道:“本是想着以后能拉一把就拉一把,可是他却离开得太快,快到我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去插手他的事情。” “其实”全某某站到李光久的身边,他伸出手在李光久的头上摸了摸:“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缘法,你可知这就何尝不是他的路,你给他起了个很好的名字,肆勤,肆勤,再见之时,他不会让你失望。” “我也不知。”他看向全某某:“我也不知下一个李肆勤会不会是你,是我,或者我身边的人。” 全某某闻言一怔,不禁摇头失笑,他蹲下身,与李光久视线齐平:“你啊,怎么还没开始走,就对脚下的路胆怯了呢?” 李光久叹了口气,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 他并没有故作老陈,反倒是露出此时年龄本来就有的调皮笑容,只是那表情当中又有多少深意隐藏在其中,李光久自己都不知道。 夜晚,他们在一起探讨新中国的目前的教育体系和未来将要行走的方向,就51年的教育大会所提出来的制度和内容探讨,还有所规划的小学五年级,初高分别三年,李光久没有提出异议。 他们所探讨的更多的是目前教育课程的内容。 “现今国内教育不统一是不行的。”全某某道:“不统一的话,今天张三教这个,李四教那个,学生水平参差不齐,到时候试卷怎么布置,考试怎么安排,分数又如何去判断?” “统一是统一,这个没有问题。”李光久坐在小板凳上,杵着小脑袋探头看着地面。 全某某就在地板上拿石笔在那里划:“统一的话,从什么地方开始统一,我个人觉得,从外到内,从服饰仪表,制度,课程,再到学习内容。”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地面上写下‘统一’二字。 “没问题,但是思想不能太僵化,我们所面对教育的是孩子,不是机器,不能抑制了孩子的创造力,否则和八股文又有什么区别。”李光久拿手指了一下:“大范围统一,小范围根据地方情况来做调整,不能把规矩定得太死,每个地方考虑的情况都不一样,风土人情区别也很大,如果你目标是从全中国的教育出发,那么就不能太死板。” “你的意思?”全某某递给了李光久一根石笔。 李光久接过石笔在地板上划下来:“从大处着手,先把条例举例出来,第一个目的是什么,第二个目的是什么,现实情况是什么,不能从刚开始就给他定死了,而忽略外在因素,老师学生因素,政/治因素。” “即从统一处着手,制度没问题,服饰没问题,但是统一的话,我们就要考虑到服饰这笔费用由谁来承担,学生自己承担的话,就要考虑各位学生的家境,学校自主承担的话,国家给不给支持,而如今抗美援朝时期,大家把重点主要放在国家建设问题,国外环境问题,国家地位问题的方向上,经济决定一切建设根基,不会有闲暇顾及这些细小问题。” “所以” 李光久在地板上拿石笔写上三字。 “小范围。”全某某念出声:“只能小范围推广的意思吗?” “没错,发展经济好的城市可以施行,由学校和学生分摊一部分但是想大范围,在当今社会还是有些困难的,在未来没有问题,服饰这种东西毕竟小节,以后可以更加多元化,即展示学生个性化,学校个性化,地方个性化来设计,交给学生们自己设计,都有可能。” “多元化?”全某某拿笔在地板上写下这三字。 “哈。”李光久笑了起来:“就是多种元素齐头并进的意思。” “有点意思。”全某某摸了摸下巴:“这是你自己所想的吗?” “说不定是神仙交给我的呢?”李光久朝他眨眼睛。 全某某揉他脑袋:“你这小子,还装神秘。” “神不神秘不谈,如今既然你有想法,我力所能及给你帮助而已,如若不然,我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你撞得头破血流。”李光久捏着石笔道。 “也是。”全某某哈哈大笑起来:“看来我还不能寻根究底啊。” “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要么功成名就要么粉身碎骨,不过我并不欣赏这种性格,题外话先不谈,着手眼前,我在说你说提出的课程内容”他顿了一下:“尽量今晚把这个点给分析透彻。” “好好好,听你的。”全某某给他倒了一杯水。 李光久接过水连喝了好几口:“从课程来说,目前小学生的课程只有语文和算术,对于一个正常孩子的知识面来说有些过于狭窄了。” “你也这样觉得?”全某某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他从箱子里拿出宣纸,准备把议论出来的比较好的内容腾上去。 “民国时期设有自然c社会c语文c外文等学科,从此着手,在小学来说,低年级跟高年级区分开,我们从小需要教导孩子的思想,常识,为人处世应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这门课程不能缺。” “那你觉得这门课程应该叫什么呢?” “名头不重要,思想也好,常识也好,社会也好,都可以,主要是教什么。” “哦?”全某某在宣纸上写上‘思想’二字,他抬了抬眼镜:“那你觉得应该教什么?” “不能只是你抛出问题,我来回答,讨论讨论应该是双方都要参加进来,你觉得应该教什么?”李光久划累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好。”全某某摇头失笑:“我觉得礼貌,礼仪,对父母的孝顺,对老师的敬畏,尊老爱幼这些可以教授。” “还有呢?”李光久看向他。 “还有”全某某搁下笔,皱眉思索起来:“一些常识吧,比如为什么农民要早起贪黑的意义和价值,比如工人是什么,学生应该做什么,老师是什么,还有其他的一些职位,就是些社会的常识” 他说完之后,看向李光久,忽然笑了:“你是不是还想说‘还有呢?’。” 李光久张开嘴又闭上,他也不由失笑道:“你这是开始抢我的话了,怎么了,你知道了?” “本来还是一片模糊,突然之间就醍醐灌顶。”他拿笔在宣纸上写道:“就像你中午所说的知国,敬国,爱国,我们首先得告诉孩子们——我们的国家是新中华人民共和国。” 李光久哈哈大笑,笑完之后,点头道:“还有呢?” “还有我们的国歌,我们的国徽,我们的国旗,我们的主席,我们的建国日,我们的建党日,我们的红色精神”全某某摇头失笑:“还可以来几句口号,比如我们要做一名热爱国家,尊敬老师,友爱同学的小学生。” “你是不是很自豪?”李光久抬起头看向这个男人。 “一直为此而自豪,从未有所懈怠过。”全某某缓缓道。 “真想让它更好,更强大。”李光久眼睛迷蒙,似乎回忆起了曾经那几十年的现代时光:“岁月如歌,唯初心不变。” 几十年之后,这个被众强瞧不起的弱小国终于屹立在云巅,又有多少默默奉献的无名前辈抛下汗水和泪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岁(捉虫) 夜已深,也不知是到了什么时辰,但是却没有人提出一个困字。 全某某那间狭小的厢房,所铺就的青石地面划满了白痕,煤油灯静静的烧着,蚊虫飞舞着环绕在煤油灯前,桌面上的宣纸已经被全某某写了几页。 李光久坐在板凳上,摩擦着下巴,看着地面上他先前激愤起来所划下的字,当时正是灵感迸发的时候,写下来的字也是凌乱不堪,没有任何排版可言,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副张牙舞爪的画面。 “怎么了?”全某某搁下笔,甩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索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都能听到传自腰间的咯吱声,在这番运动过后,他舒坦的喟叹一声:“唉——” “别吵。”李光久头也没回,仍旧目不转睛的看着地板上的字。 全某某揉了揉脖颈,转动着脖子松散的走了过来,他刚一站定,先打了个呵欠:“看出什么来没有?” 李光久指着一行混着白痕模糊不清的字:“这里。”他皱着眉头:“写的是个什么?” 全某某没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不是你写的吗?”说到一半,他又打了个呵欠,猛地睁了睁眼睛,低头瞧去。 李光久拿手抵住他:“小心,别把字踩上了。”他说完这句话,有些抑制不住,也跟着半打了个呵欠,连忙捂住嘴巴,但是眼睛却不受控制的泛起了生理性泪水。 他眼睛猛地闭了闭,才觉得身体有些疲乏,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那些疲倦开始试探的向深处蔓延,于是他连忙晃了晃脑袋,睁开眼睛用力眨了眨,勉强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我” 全某某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吧,先去睡吧,明天再来不急这一时半会儿。” 李光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伸出手按在全某某的手臂上:“不行,趁现在还有思路,得赶紧归纳清楚,明天不一定有这么清醒。” 全某某道:“你现在哪里清醒?” 李光久端起小板凳坐了下来:“从来没有如此清醒,所有的思路都在这里。”他指了指地面:“现在就是把它收整” 全某某看向他,声音略扬了起来:“李光久。” “嗯?”李光久抬起头。 “睡觉吧,你是一个孩子,八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全某某煞费苦心的道。 “好,我抓紧时间,等下就睡。”李光久又指了一处地方:“这里不对,应该改过来” “李光久。”全某某一边念着他的名字,一边把他从凳子上抱起来:“你现在必须去给我睡觉!” 李光久万没有想到全某某会这样做,他很是愣了几秒,迟钝的脑袋在开始转动,后知后觉的道:“你你怎么?放我下来!” 全某某把李全友扔在他的床上,他微微弯下腰:“这是我的事,我的事知道吗?”他重复两遍:“你不要分不清主次,而你的事,是好好长大,茁壮健康的长大,明白吗?” “可是”李光久半抬起身体,想要从床上下来,却被全某某按住肩膀。 “没有可是。”全某某的脸凑得很近,他那双眼被镜片反光遮住,看不清神色,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却非常坚定:“你睡觉,我来整理。” 李光久怔住,他慢慢抬起头:“你知道我的思路,有些东西” 全某某笑了一下,接过李光久的话:“有些东西是有点超前,但是你也不要小看你的老师啊。”他用了的揉了揉李光久的脑袋:“别想太多,睡吧,明早还要早起” 他的声音逐渐放缓,慢慢变得轻柔,李光久被他轻轻的按在被褥中,在他的声音下,逐渐闭上了双眼。 那一夜,全某某的那盏生了锈迹的煤油灯就再没有熄灭过。 白天,休息过来的李光久不得不顶替全某某的工作教导四个班的孩子读书写字,他个子不高,站在讲台后面,只能看到一个头,写板书和教书很是费劲,于是搬了个凳子放在那里,站在那里讲课文。 陈友之大概下午要上算术,全某某睡了也没有跟李光久讲,他一进门,看到李光久趴在黑板上写字愣了半天没回过神,李光久背对着他也不知晓他过来,等他写到一半的时候,觉得这个字没写好,准备转身去讲台上拿抹布擦掉,一回头就见一人逆着光站在那里,一副神情看不清楚的模样,但是很是唬人。 他也没反应过来,没意识到这是陈友之,脚步一错就要从椅子上摔下来,好险撑住了讲台,没倒下,但是凳子被踢翻了,脚给崴了一下。 这下,站门口的陈友之回过神,赶紧走了过来,把他扶住:“没事吧?” 他手上还带着点草屑和泥垢,也不知上午干了些什么活,混着汗水,味道很不好闻,李光久被他这往近一凑,可以从他身上辨出好几种味道,但是也没什么好值得嫌弃的。 他摆了摆手,摇头道:“没事。”然后接着陈友之的力道,总算是站稳了,接着弯腰把凳子摆正,然后抬头道:“陈老师,等下你讲算术啊?” 陈友之点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退后几步看着黑板上的字。 李光久从讲台里拿出抹布回身准备擦掉。 “等等。”陈友之制止了他:“你做什么?” 李光久愣了一下:“擦黑板,你等下不是要讲课吗?” 陈友之问道:“刚刚是你在讲课吗?” 李光久拿着抹布的手往回收了收:“全老师昨晚熬得比较晚,就要我替他讲。” “那你讲完了吗?” 李光久顿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 陈友之于是道:“那你继续讲,我坐后面听。”他说完,就自顾自的往教室的后排走去。 李光久没料到他会是这样的举动,连忙问道:“可是陈老师不是要上课?” 陈友之顿住脚步,回头道:“那也要等你课讲完。”他笑了笑:“你现在是老师,你有义务讲完你应讲的课程,没有人能够干涉你。” 李光久听完这话,愣了一下,接着点了点头看着陈友之找到一个略角落的地方坐了下来,他再次站上那个板凳,回头把自己觉得没写好的字擦掉,重新书写,然后面对着下面的学生和独树一帜的陈友之,他扬声道:“有谁能够告诉我,黑板上的字是什么?” 这些才刚刚摸了几天课本的孩子们,质量参差不齐,大部分孩子都没有受过任何启蒙教育,面对李光久的问题都只回敬茫然的神色,但也有一部分孩子在年幼时受过一些来自家人的熏陶,他们知道,但是他们不敢说。 只有陈友之坐在最后面,高高的举起了手。 李光久看向他。 陈友之缓缓开口:“中华人民共和国。” 他们相视而笑,陈友之道:“老师能跟我们讲讲,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起源吗?” 他朝李光久抛出了一个问题,似乎丝毫不担心李光久回答不上来,他甚至还别有用心的加上了一句:“为什么要叫中华人民共和国呢?” 李光久没有犹豫:“中华人民共和国乃我们大家的国家,乃人民的国家。” 他顿了顿,敲了敲黑板:“有人会问,什么是国家。” 他看向下面的学生:“知道家的请举手。” 所有的孩子们都举起了手。 “那知道国的呢?” 底下的孩子中,有人举起了手,有人还在迟疑,有人径直沉默着。 于是李光久拿石笔把国字画了个圈:“今天我们来讲國这个字,國字外面一个口,里面是一个或,古从或,后又到國,即代表邦” 李光久的声音没有什么标识性,甚至还未摆脱童稚的象征,他变声期还没到,声音很清脆,就像黄莺鸟雀,很是响亮。 陈友之脸上那带着点玩味和戏耍的笑容在李光久的声音当中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默,这种沉默不是那种压抑的,尴尬的沉默,而是一种严肃下的沉默,是必须认真对待的沉默。 在李光久讲完课之后,陈友之上台,他先站在上面,没有说话,大家都看向他,就见他伸出两只手慢慢的拍起了巴掌。 掌声渐渐的传递到学生的手中,逐渐,所有人都鼓起了掌。 “为我们的小老师,送上我的敬意。”他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听了一节非常棒的课,受益匪浅,得亏全某某那家伙不能来上课,否则我不是错过了很多吗?” 李光久坐在自己座位上,白净的脸蛋慢慢浮起一层淡淡的绯红,他看到别人视线投了过来,连忙捡起语文书本盖住了头,似乎这样就能把视线给全部遮挡住。 大家不由得发出笑声。 陈友之站在讲台上,他的手轻轻往下压了压,声音逐渐变小,接着他慷慨激昂道:“家国,家国!何为家,何为国!我们都有自己的家,而我们的家汇聚在一起就是一个国家,这个国家就是——中华人民共和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月(修文) 那一天,本以为会早早离开的陈友之不仅待到下课的点,还成功拖堂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再像以往那种表面强撑笑脸,但其实内心已经很疲惫的样子。 他讲得非常尽兴,本来就是一个很风趣的人,这一次更是俏皮话层出不穷,学生们几次哄堂大笑,甚至还融汇了好几个关于数学的有趣故事,就连李光久都有耳目一新之感。 直到晚上,他恋恋不舍的结束了这堂本应该早早结束的课程,李光久被他叫到一边。 “陈老师?”李光久这会儿在长时间的拖堂下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然而陈友之又一直不开口说话,于是他不得不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陈友之叹了口气:“你知道我要离开的事吧?”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提起这茬:“全老师提到过几句。” “他会跟你说这些,是不是打算让你顶替他的位置,然后他来我的位置上教学生?”陈友之看到李光久瞪大眼睛的表情,不由得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惊讶,我跟他多年的朋友,难道还不了解他吗?” 李光久收敛起表情,眼睛转移到别处方向,他有些话想说,但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于是问道:“陈老师,你是怎么想的?” “有时候人会遇到这种问题,公和私不能两全,到底是为了公不要私,还是为了私不要公?”陈友之放下了手,他长叹了一口气:“我那嫂子今天问我:怎么这阵子都没见你读书备课了?下午不是要去给孩子们上课吗?” “我要怎么回答她呢?”陈友之看向李光久,他的眼睛明明不大,却让人感觉沉甸甸的,就好像压着沉沉的石头:“我是选择教书,带这些孩子,还是不教书,抛弃这些孩子,但能顾上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人?” “我”李光久不由得紧张得咽了一口口水,他喉咙耸动一下,手指攥成拳头,但却怎么也没办法吐出下面的话。 “唉,我问个孩子干什么?”陈友之自嘲的笑了笑:“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吧” “陈老师。”那些话语终于冲破了重重阻碍,一个又一个的从狭窄的喉管中挤了出来:“你问我,到底是为公还是为私?我要告诉你,你想岔了。” “哦?”陈友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何出此言?” “你所认为的公是什么,私又是什么?教孩子是公,顾家里就是私?而我却与你恰恰相反,我认为,教孩子才是私,因为那是你真心想要去做的,感兴趣的,从你自己角度出发的,所以是私,而照顾家里的孩子,照顾兄弟的妻子,这是为别人考虑,为你的嫂子考虑,为你的孩子考虑,所以这才是公。”李光久把自己的想法全部倾泄出来,就像是面对全某某一般。 他越说越顺,越说越自在。 “你为什么苦恼,因为你觉得照顾孩子,照顾嫂子,抑制了自己的本心,你本心是享受教育的过程,我能从你讲课当中感受到,你是真心喜欢这个,但是你又知道不能弃自己的孩子于不顾,于是你纠结,左右为难,苦闷,以至于你的思想越走越狭窄,身陷囵囫,不得摆脱”李光久抬起头,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水灵灵的眼睛就像是宝石一般发出令人觉得耀眼的光彩:“所以你想岔了,你不明白,很多时候,困境之所以成为困境,恰恰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那里,不得动弹。” 陈友之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他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震了一下,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然后他看向李光久的眼神就像是从绝境当中看到一丝亮光:“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李光久向他走了两步,他抬起头,打量着这个叫做陈友之的男人:“经济决定一切事物的上层基础,你得找到什么是根本问题,你觉得力不从心,你觉得左右为难,那是因为你没有去找问题,去解决问题,举个例子,如果你是缺钱,你就想办法挣钱改善家里的条件,如果你是缺人,你就去找人,如果是地方太远,导致两头跑很累,那就缩短距离。如果你怕他们不理解你,你不如直接与他们沟通清楚,很多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复杂,那么难。” 陈友之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我在想啊,你小小年纪何曾知道着许多事?” 其实说了这么多,李光久已经迫切的感受到了饥饿和口渴所带来的痛苦,他摆脱掉陈友之的手,也没有多客气:“你自己多想想,多思考,所有的问题都是留给人来解决的,你此时觉得难,那只是你还没有想到更好解决问题的方法,你是教数学的,应该解过难题吧,一旦弄通了那个点,其实会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很简单,我话就说这么多,我要去吃饭了。” 陈友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李光久没管他,掉头就往食堂赶去,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还有什么的吃的。 陈友之在后面道:“慢点走,别摔了。” 李光久的身影渐渐消逝,陈友之站在原地,叹了口气,过了半会儿,他又摇头:“还叹什么气,连个八岁孩子都不如吗你,想办法想办法” 他一边嘀咕着一边往外走,走到一半忽然想去看看全某某那家伙。 说实话,跟李光久对话完之后挺受启发,决定跟全某某说两句,大概要发发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言和牢骚什么的,结果他走到房前,发现门是敞开的,全某某衣衫凌乱,蓬头垢面的趴在桌子上,一边抓着下巴皱眉苦思,一边又挠了挠脖子,嘀咕着:“这里怎么感觉都不对啊” 说着这话的功夫,转过身就掉头趴在地面上寻摸着什么。 陈友之有片刻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否则一直很注重仪表的全某某为何会成了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他后退一步,揉了揉眼睛。 而此时摸着地面的全某某觉得自己的光线被挡住了,地面变暗,本来就不清晰的字越难辨清,于是就抬起头朝挡住光源的方向望去,由于动作,眼镜被半耷拉在鼻尖,全某某眯着眼睛,看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才意识到,于是把眼睛往上抬了抬,接着用力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大一点:“友之?” 陈友之被这声给惊醒了神:“你这是” 全某某按着膝盖爬起来,大概是蹲了一会儿,腿有些麻,起来的动作还不流畅,脚步往旁边错了错,一副踉踉跄跄的样子,陈友之连忙两步走过来把他扶住。 “你这是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全某某站稳了,连忙推开他:“别踩到了。”他一手捏着眼镜柄,勾着腰,借着点余光检查地面,顺着他的目光,陈友之才看到这青石板砖上被用石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有的被线连起来,勾了个一二三四五,就像目录似的。 “再站远点。”全某某又说了一句。 陈友之不得不往后退,退到他原来站着的地方——门外。 全某某才松了口气,艰难的抬起腰来:“你过来干什么?不上课吗?”他反倒还反问起来。 “课都上完了,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陈友之有些觉得好笑,他视线不由投到地面上:“这字挺眼熟的,李光久那小子写得字?” “你看过他的字?” “今天他讲课,讲得很好。”陈友之本来积累的满腔的情绪此时却又不在意了,他更好奇全某某到底再做什么:“你跟那小子搞什么名堂?” 全某某叹了口气,也没说,只是问:“他讲了什么?我本来还想等会儿去看看。”接着摸了摸肚子:“都晚上了吗?怪不得觉得有点饿?” “你跟那小子倒是挺像。”陈友之没忍住,笑了起来:“刚跟我话说到一半就跑去吃饭去了,走走走,叫老杜给我们开小灶。” 全某某站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抬了抬眼镜道:“我刚刚好像找到了什么来了”他说着就撇下陈友之,继续弯腰像找东西一般寻摸着。 “唉,你这是痴了?”陈友之上前一步,也随他弯下腰:“吃完饭再找不行?” “行”全某某嘴里轻轻吐出一个字:“等下,我好像看到了是这里。”他手触碰到青石板转上,一寸一寸的摸索着那潦草的字:“是了,是这个,” 陈友之随他的手指,看向被他指出来的那段话,不由得念出了声:“课程内容总结编辑成册统一教师这是什么东西?” 后面的字跟其他的字混在了一团,陈友之也辨不清楚。 “啊,加上去。”全某某已经顾不得他,飞快的转身坐会书桌前,拿起笔把这句话腾在了宣纸上,他动作太急,墨水有一些溅在了脸上,但也顾不得清理,等他写完之后,抬起头准备叫陈友之,就见那人跪在地上,头恨不得也跟着贴上去,像舔东西一般看着地上的字。 他顿了一下,叫了一声:“陈友之?” 那人仍旧向闻东西的小狗一样四处探寻着。 “陈友之!”全某某不由放大声音。 “啊?”陈友之这才抬起头,一副很是茫然的样子,看到全某某的表情这才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他拍了拍手,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是去吃饭了?是吧,那就走吧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如(修文) 老杜是这个学校唯一的厨师,三十多岁了,做事很勤快,虽长得体型肥硕,但为人很是和善,是那种看起来就像是没脾气样子的那种胖子。 李光久对这位叫老杜的师傅很有好感,大概是因为每次当他冲着这位老杜笑了之后,老杜都会给他多舀一勺粥,虽然相对来说仍旧没有填饱李光久那仿佛黑洞一般的肚子,但是已经很不错了。 他端着那碗盛得满满的粥,脑海里想着全某某他们,无论是全某某的理论也好,还是陈友之的处境也罢,可是再怎么样,似乎也跟他没什么关系。 粥里的玉米被他单个挑到一边。 可如今,他却怎么也做不到若无其事的旁观了。 李光久一边想着事,一边咽下这口粥,粥食用小火烹过,非常稀稠,混杂着杂粮的味道,可以说很滋润了,不过就是有一些烫嘴。 他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想道: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经没办法隐瞒下去了。 该如何做,怎么样做,是时候要思考一下了。 李光久心满意足的咽下了最后一口粥。 其实也不用把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他想。 那么他个人,仅个人来说,对于这个世界而言,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李光久把碗交到老杜的手上,他依旧照常冲着老杜笑了一下,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任何区别。 他依旧神色平静,说话礼貌,声音不疾不徐,看起来就像一个只是受过良好教育的普通孩子。 谁能知道他内心所想得一切? 那颗心脏本沉默如斯,努力掩藏自己的所有锋芒,遮掩自己其实本不是儿童身份的事实,直到李全友,周香用他们的双手轻轻的抹开他心中黑暗,暗藏于心底火种逐渐冲破一切,哪怕那阻碍像是层层巨石尽力压抑,但是在全某某那句“他能帮我破解困境。”之后,火种就像是被人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他又好像回到了那个晚上,李全友和全某某互相对峙,他们寸步不让,只是因为全某某想借他来试一下他的新想法,他能理解全某某那时的感想,重重困境把自己包围,不知出路在何方,未来就像是迷雾一般完全看不清晰,无论是任何办法,任何东西,都想抓住,宁愿做错也不愿原地踏步。 只想动一下,哪怕是动一下也好啊! 他越是理解,他就越是心虚,越是难受。 因为,他能帮,能去做,能去告诉他们,未来是什么样子,现在要怎么做 他当时问李全友,那句你们说的路到底是什么路,不过是因为他想从这些人嘴里再次确认一遍,确认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无知和自私。 从三十多岁的人生当中一晃而过,重生在这八岁稚童当中,他难不成就当真要做一个八岁的孩子吗?像平常的孩子一般从识字开始?然后装作一副无知的样子? 是的,这能欺骗任何人,保护自己的秘密,但是这欺骗不了李光久自己。 他其实 李光久抬起头,全某某带着陈友之正走了过来,他们看向他的眼睛是郑重和平等,没有任何把他仅仅只当做一个孩子看待的眼神。 他其实非常的 全某某快步走了过来:“光久。”他衣服凌乱,并不整洁,整个人脸上写满了疲惫,眼镜在匆忙的动作下往下垮了下来,整个人不修边幅,可是他脸上的神情却好像是在泛着光,整个人都像是一块被雕琢过后的美玉:“我弄完了,四个大纲,从群体目的出发”他顿了一下,似乎觉得在这里说不是什么好的地方,于是连忙收住声音:“等下你去我屋里看看。” 李光久点了点头。 不甘心! 陈友之探头过来,看看全某某又看看李光久,也不知在琢磨着什么,忽然道:“我说” 陈友之摊开手:“你们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东西?”他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连我都不能告诉?” 全某某顿了一下,他伸出手把眼镜往上抬了抬,那双眼镜定定的停在陈友之的笑脸上。 良久,也不知是从陈友之那张脸上看到了什么,全某某缓缓问道:“你想好了?” “哈”陈友之没控制笑出声,他擦了擦鼻尖,半抬起头,一副戏谑的样子:“你是全半仙吗?我是说了什么让你明白了?” “看来是想好了。”全某某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反问李光久:“你吃过了?” 李光久不懂这两位在说什么,他或许猜到了那么一点,但不敢肯定,只点头道:“嗯。” “那我和陈友之先吃,等下再聊。”全某某拉过陈友之,一边还嘱咐:“你可以先看看我整理的东西” 声音随着他的走动渐渐远去,还有陈友之一边挣扎的声音:“拉我干什么?” “你多久没洗了?这么臭?” “哎呀,哪有功夫不是,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想好的?” 李光久没有再继续听,转过头离开了食堂。 ——晚上 全某某房屋内,把自己洗得香喷喷的陈友之蹲在一个小板凳上,他两手撑着膝盖:“是的,我想好了,继续教学。” 全某某没说话,倒了三杯茶水递了过来。 倒是李光久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接过茶水之后:“谢谢陈老师,你怎么?” “唉,不是我说,你今天跟我说的这些,就好像那个什么推开什么来着?”他拍了拍全某某:“就那个” 全某某被他拍得差点没把水给他泼头上去,身子晃了晃,勉强站稳,然后把杯子递到陈友之手上:“呐——那什么,你没文化?” “突然没想起来”陈友之接过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拨开云雾见月明。”李光久接过来:“陈老师,那你家人怎么办?” “你不跟我说,要想办法吗?”陈友之笑了笑,然后把视线投放到全某某身上。 全某某被他看得瘆得慌,不由得发问:“你看什么?” 陈友之啧了一声:“你看看你,书呆子一个。” “我怎么了?”全某某觉得有点冤枉。 陈友之叹了口气,伸出手指搓了搓:“喏——你是不是得表示一下?” “嘶——”全某某倒吸一口凉气:“表示什么?” “薪水,工资,酬劳。”陈友之强调:“钱!” 全某某后退一步:“我不是给了你钱吗?” 陈友之不放过他的往前探了探身子,缩短两人距离,张嘴吐出两字:“不,够。” 全某某抬了抬眼镜,咽了一下口水,喉头耸动,为难道:“这这我也没钱啊” 陈友之眯起眼睛。 全某某捏着眼镜柄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了。 陈友之轻哼一声:“抠门。” 他接着收回一半身体,端端正正坐正,两手拍了拍膝盖,冲着李光久道:“你看,第一次尝试失败了,不过没关系,我不会气馁的。” 全某某:“” 李光久略有些瞠目结舌之感,他半晌才道:“不是这样尝试的吧。” 陈友之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反正我现在缺钱,全某某这里要不到,那我就想想其他办法,先不说我的事。”他话锋一转,收敛起笑容,把凳子往前挪了一点,正好面对李光久:“你何不说说你的事?” 全某某把视线投了过来,他神色平常,站在一边,靠在书桌上,拿起旁边的茶喝了几口。 气氛在此刻凝结,李光久不由得下意识捏紧拳头。 “放松。”陈友之看到了,放缓声音道:“没什么好紧张的” “我不是紧张。”李光久慢慢放下拳头,他脸庞很小,显得眼睛水灵灵,这样一张比较清秀的脸硬是露出了一副坚毅的表情:“我想我是要做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 “唉”全某某叹了口气,放下水杯:“你不畏惧了?” “其实就算我不说,全老师你难道就不会猜测吗?”李光久摇头失笑。 “猜测不猜测先不谈,但是你智多近妖,眼光与我们,与这个社会都格格不入,所说话语新颖独特却又有些道理,切入问题的角度也非常独到,你以为我就不会好奇一个八岁的孩子从哪里去知晓这许多事物,又为何会有这样的能力去思考问题,发现问题,甚至能够解决问题?只不过你不愿意说,我不强求罢了。”全某某一边说着,一边喝着水。 陈友之左右互相望了望,然后摊了摊手:“这个问题是我先问的吧?” 全某某左手微微扬起:“那你继续” 陈友之摇头:“你这个全某某,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做什么都好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难逃你把握的似的,但是你不去问,自然有你的缘由,那我也何必去做这个罪人?” “不。”李光久摇头:“这一次,我必须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歌 煤油灯的灯光摇曳,全某某把眼镜放到桌前,从抽屉里抽出布斤蹭了蹭:“所以,你做了个一个梦?梦到自己来自未来?” “嗯,感觉就好像重新活了一世。”李光久点了点头,看了看全某某和陈友之的表情,不由得摇头笑道:“是不是很荒诞?” 陈友之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愿意说”他似乎觉得这样下定论有些贸然,于是停顿了一下,话锋一转:“不如跟我讲讲你们两个先前在干什么吧?嗯?” “事情真相也许本来就是荒诞的。”李光久抬头:“否则你要如何去解释我为何知道这许多事情?难道我背后还站着一个高人不成?”他指了指自己背后:“先不说别的,你们觉得那个人会是谁?或者说,有可能是谁?有谁会这么无聊,跑到一个穷乡僻野,只为教一个八岁孩子?” 他一个又一个问题抛了过来,逼得陈友之一步又一步后退。 陈友之无奈摇头:“得,我信你还不成吗?” 全某某把眼镜慢慢戴上去:“先不说这些,也没什么好争论的,我先前整理好的” “我没有从你的语气当中感到一丝一毫信任。”李光久突然打断了全某某的话,他的视线定在陈友之脸上,显得极其的执拗。 陈友之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李光久毫不退让。 “我说你这孩子。”陈友之不由从凳子上站起来。 “陈友之!”全某某不由放大声音:“你这是要跟一个孩子置气吗?” “这是我置气吗?”陈友之指向李光久:“你看看他,他那样,还能算是一个孩子吗?” 全某某微微叹了口气:“李光久” “我只是想从你们身上博取信任。”李光久侧过头,躲开全某某的视线:“如果你们始终认为我只是一个不知事的孩子的话,那么无论我说什么,你们都会曲解我的意思,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充满了偏见” “我对你没有偏见!”全某某不由得打断他的话:“如果你觉得陈友之的话触犯了你,那我替他向你道歉c” 他看向李光久的目光那么用力:“既然如此那我就说开了,时不待我” 他的视线对上李光久那双倔强起来丝毫不认输的双眼,又叹了口气:“时不待我啊,我们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 陈友之没想到全某某会突然来这样一句,不由得愣在原地。 “你们以为战争结束了,大家都和平了,接下来是不是就可以衣食无忧,安然享受了?”他说这番话,从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到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声,说在最后一句,他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臂:“愚蠢!懒惰!战争从来都没有结束,就在这里!就在此时!无时无刻不存在着!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激昂的声音缓缓砸落,说到最后,他声音已经变小,却像一颗巨雷砸在了李光久的心里。 “敌人太多了,竞争从来就不会停止,追求安逸的人只会成为这场战役的最大失败者,不说国外列强蠢蠢欲动,就是我们的人民,甚至甚至还有我们自己”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然后慢慢的倒退坐倒在自己的椅子上。 “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有那么多人民的献血浇灌在我们踩在着的这片土地上,我们踩在同胞的尸体上,难不成就只是为了求一时的安逸,一时的和平吗?” 全某某也许没有李光久来源于现代的智慧和眼光,他也没有什么比较高深的学问,但是他每说出来的一个字,一句话,就如此震撼人心。 “我一夜一夜的思寻摸索,我每天都在想——我要怎么办,他要怎么办?”他指向陈友之:“那些孩子们要怎么办?”他顿了顿,叹了口气:“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得想办法,想出路。” “我总是担忧,担忧自己太软弱,思想太狭义,担忧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接着他抬头看向李光久:“但是你给了我启发。” 李光久不由得随着他的目光,往后后退了一步。 “我不在乎你是从哪里来,你是山野里蹦出来的妖怪也好,你是梦里被神仙点播了也好,我都不在乎!”全某某用力的拍了拍书桌:“你说我不信任你?” 李光久不由得张嘴:“我” “不用说了。”全某某挥了挥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陈友之叹了口气:“全某某你干什么要想得那么多,那么深,人都说在其位谋其事,你只不过是一个” “我不想,你想吗!”全某某打断他的话:“你想过什么?!” “你别这样”陈友之皱着眉头。 “你不是说我,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吗?”全某某用力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这里,这里每天都在恐慌,恐慌到不敢在你们面前露出一丝一毫,因为我实在是太害怕了” “全老师”李光久不由红了眼眶。 “当不起你这声老师。”全某某摆了摆手:“不用叫我老师。” “全某某”陈友之不由向他走了过去。 “不用靠近我!”全某某往后退了一步,他把由于刚刚激烈动作而导致掉到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重新戴了上去,顺手抹了抹两侧的短发,使自己的仪表稍稍看得过去了一些,耸动了下鼻尖,抬起头,看向面前两人那懊悔又纠结的表情,自嘲的笑了笑:“这世上没有人真的是万事成竹在胸,大部分都是端着一副虚伪的壳子摆摆样子罢了。” 他叹了口气:“我今天情绪不对,也没心情在说什么了,你们”他顿了顿,摆了摆手:“都回自己的寝室去吧” “我哪有寝室。”陈友之还是走了过来,他低着头,轻声道:“我帮你,你不用害怕了,我帮你。” “呵。”全某某嗤笑一声:“你能帮我什么?” 陈友之也不介意:“你需要什么,我就帮你什么,不要什么事情都瞒在心里,憋着不说出来,而且”他侧过头,把立在一旁动弹不得的李光久拉了过来:“这不是还有我们的李光久吗?”他说得太急,以至于被口水呛了一下,一直说话风趣的他,这时候难得的口拙,半天才挤出一句:“肯定会有用的。” 李光久抬起头,陈友之放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由得有些用力。 “全老师。”他张开嘴:“我” 那刚开始吐出的第一个字都让他感受到了阻碍,说什么呢?此时此刻,还有什么可以说出来? 但是他又看了全某某一眼,看到这个人那疲惫到不修边幅的仪表。 终还是重拾勇气:“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心情。” 他说:“你说得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即将开始,不,不是即将开始,而是正在进行,这是一场漫长并且错综复杂的战斗,战局当中的每一刻,每一秒都在变化。” 陈友之捏在他肩膀的力道略微放松了一些,他接过李光久的话:“如果你是司令,那我们是你的前哨。” 全某某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仿佛闪烁着晶莹,他摘下眼镜,仰头眨了眨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全某某何德何能” 陈友之咧开嘴笑了起来,极其自然伸出手环住全某某的肩膀,忽然用着轻松的语调:“那么司令,借我点钱呗” 全某某那一腔热血啪的一下就被浇灭了,他嘶了一口气:“你要钱干什么?” “搬家啊。”陈友之理所当然道:“搬到镇上来,这样也能近一点,田我打算租出去,现在不是可以转让一部分吗?” 全某某甩脱陈友之环住他肩膀的手:“你离开部队的那笔钱呢?” “那笔钱”陈友之抓了抓脑袋:“我都给嫂子了” 全某某一脸无语的看向他。 “哎呀——”陈友之叫了一声,坐会自己的小板凳上去:“不给就不给,难道我还能挣不到钱吗?” 就是李光久也对陈友之有那么一丝丝无语:“陈老师。” “干什么啊,小半仙儿?”陈友之侧过头。 “我建议你最好还是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吧。”他缓缓道:“而且我不叫小半仙儿。” “商量”陈友之有些烦恼的皱了皱眉头:“我媳妇儿倒是一直跟我抱怨家里顾不过来,我本来已经打算好辞掉这里回去帮她唉,不知道她会不会支持我做这个决定” “你没有跟她认真商讨,怎么知道她就一定会拒绝呢。”李光久建议完之后,觉得不对,叹了口气,嘟囔道:“不过我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你交流这种问题。” “哈哈哈。”大概是李光久那一脸纠结的表情太有趣,陈友之和全某某不由纷纷大笑起来。 陈友之道:“这叫从娃娃开始抓起,以后啊,你有心仪的对象就好弄了,有过基础,不会莽撞。” “不是,你们不觉的八岁的孩子建议一个成年男子家庭夫妻沟通这种问题不觉得很奇怪吗,当然我跟普通八岁孩子不一样,毕竟我有着梦里的记忆,可是就算如此,还是感觉跟街边巷尾那整天叨叨些家长里短的婆婆似的。”李光久自嘲道。 陈友之被他这形容笑到直不起腰来。 “哈哈哈婆婆”陈友之揽住李光久的肩膀:“有你这么损自己的吗?”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不客气道:“要我说,你自己家庭问题没有处理好,拿来跟我们讨论,就不太对。” 全某某跟着点头道:“这个我赞成,我至今还没有成家,他”他指了指陈友之:“他孩子都三个了!”他比了比三这个数字。 接着他才慢悠悠道:“你这就等于一个已经结了果的问一个种子和一个不开花的树。”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故作忧愁腔调:“唉,我这结出来的果子怎么不行?难啊,今年的果子又不行,苦啊,唉——” 他摊了摊手:“你想那不开花的树是个什么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陈友之这一打岔,原本还有些沉重的气氛就这么揉开了,大家都轻松起来,没有再谈先前的事,只不过陈友之倒是又提起了最先前的问题。 “你们到底搞出了个什么名堂?”陈友之指了指地面上的字。 全某某从桌子上拿了一叠——他刚整理出来的一些东西,递给陈友之:“你看看吧,有什么意见随时可以提。” 陈友之接过来,他先大致翻了翻:“你是要拿去给谁看?” “给能实现这些事的人看。”全某某走了过来,指了指纸上的一处:“你看这里,还有后面几处,我拿线标注,因为这几个点颇有争议,你可以提提看法,我们再做探讨。” 陈友之摆了摆手,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纸张的分量:“你和李光久两个人一晚上搞出来这么多东西?” 全某某摇头:“不,这不多,只是一部分,仅只是开头,你不继续看?” “不了。”陈友之摇头:“我现在先不用看,我只问你,你当真对自己如此有信心?” “这又是什么问题?”全某某看向他,笑了笑:“你不是在说笑吧?” “我没有说笑,你这样子让我知道你不是小打小闹,你是真的想做出一番大事,你知道吗?”他晃了晃手中这些草稿:“如果这真的引起了上面的重视” “那不好吗?”全某某抬了抬眼镜。 “所以我问你,你当真对自己如此有信心,知道自己的方向就一定是对的吗?”陈友之问道。 “我没有这样认为。”全某某摇头:“你也太过高估我了,我这还没做出什么,何况上面也不一定就会重视。” “不,我不这样觉得。”陈友之摇头:“我刚刚只是大致翻了翻,就已经很受触动,所以”他把这些扬了起来:“要么可以扬名立万,要么可能挫骨扬灰,这条路” 他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说下去:“唉!全某某啊全某某,你是真不要命了。” 全某某伸手抢回自己的东西:“总得做点事吧。” “年轻!”陈友之评价:“你这就是仗着自己没有家庭,光棍一条” “所以你畏惧了。”全某某打断他的话:“你既然畏惧了,那你就回去,回去跟你家媳妇儿探讨家庭问题吧!” “我说两句,你就跟我呛!”陈友之站起来,指向李光久:“我先不说了,他呢!你拉个孩子下水干什么?!” “我”全某某所有的话语都刹那消声。 李光久连忙道:“陈老师” “不用叫我老师,”这次反倒是陈友之说出这句话:“我和他都没脸做你的老师。” 全某某没有说话。 陈友之叹了一口气,他的手轻轻的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我知道,你想说自己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是,你是有许多许多秘密,但是在外人眼里,你就是八岁的普通孩子,为了我们这些事,我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烂玩意儿,你何必?” “全某某那家伙眼里除了他眼里的公家大义,就再也塞不去任何东西,他看起来大公无私,说起话来冠冕堂皇” “你这是污蔑!”全某某打断他的话。 “你自己的心里,你自己不知道,你难道没有一点野心?”陈友之抬起头,丝毫不让。 他的手轻轻的在李光久的背脊上拍了拍:“你没必要跟他一起寻不痛快。” “好”全某某嗤笑:“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那你跟我保证。”陈友之扬言。 “我这种人的保证能信吗?”全某某哼了一声。 “这些所有的,全部都由你自己一个人承担。”陈友之指向地面和全某某手中的手稿。 “什么意思?”全某某愣了一下。 “你是真傻,还是装傻,难不成你还要跟别人说,这些东西是一个孩子的奇思妙想?”陈友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们可以不在意,不去深究,但是别人呢?不管别人信还是不信,一旦让李光久顶上风头浪尖,你能保证,他就一定安全?” 全某某沉默了,他看向陈友之,脸上的表情就好像凝结了一样。 “只有你。”陈友之轻轻吐出三个字,却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事情顺利,皆大欢喜,如果最后结果不尽人意,所有一切后果仅你一人独立承担”他后面有些说不下去,停顿一下缓和情绪。 接着他才道:“你接受吗?” “好!”全某某斩金截铁。 陈友之摇头叹气:“你这个”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形容词,半晌苦笑一声:“愣头青。” 李光久颇受触动,他不由得道:“陈老师,我发誓,全老师绝对没有什么坏心,而且我们思考方法,就是为了能够营造出更好的未来,不会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你啊,不懂政/治。”陈友之笑着摇头:“目前时局错综复杂,不是那种就可以轻易说大改就大改的,而且思想太前卫也并不是什么好事,有些东西千万不要太过忽略现状,你们两个都是些站在云端评价地下的人,不太接地气。” 李光久点了点头,忽然笑道:“陈老师这样说,是要来加入我们吗?” “哈哈哈,”陈友之哈哈大笑:“我要是不来,天都给你们捅出窟窿去咯,来!必须来!盯着你们。” 全某某满脸复杂的看向他,终还是露出了笑颜:“你这家伙,骂我一顿很好玩?” “不骂骂你,你都快要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陈友之摇头笑道,然后伸出了手。 “干什么?” “把你写的那些东西给我啊,我跟你们逐字分析”说着他打了个呵欠:“不过也挺晚了,要不明天再议吧?” “我不困。” “你当然不困,睡到天黑才醒。”他伸手抱了抱李光久:“咱家孩子可要长身体。” 李光久:“” —— 陈友之的到来,极大的弥补了两人的短处,李光久虽有现代的记忆,但是他毕竟对当前社会还不是太了解,只对几个大事有所耳闻,但是至于这些事情发生的原因和周期变化,都并不太知道。 全某某虽处在这里,但是他一路上走得太顺,没有什么挫折,看待问题太理想化,不踏实际,就连李光久和全某某第一次剖开对白,都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 这也就导致两人所讨论的其实都是些云端上的东西,而忽视了现今,现在这个非常重要的关键元素。 所以,自陈友之准备长期宿在学校之后,全某某的教育计划才真正开始落实。 明天是学生放假的日子,难得可以回家,李光久早早就收拾好东西,他提前跟两位老师打好招呼,最后一个离开了学校。 独自走到回家的路上,李光久才发现自己对这条路其实并不是很熟悉,统共就没有走上几次,路边传来蛙鸣阵阵,呱呱咕咕的很是吵闹。 他走得不快,可以说很慢了,脑海里面还在想着昨天跟全某某他们讨论的东西,这两位老师的思想都很激进,发表个看法跟要吵架似的,几次三番发展到后面,李光久都担心他两打起来。 不过确实也有很多可以值得一道的思想,李光久还在琢磨着,就感觉前边儿似乎站了一个人,已经晚上了,路上又黑,看得不明确,让李光久这么大的心脏都有点发憷。 他不由得就站定了,瞪着两眼睛在十米外的地方辨认对面人的脸型。 显然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在对峙几分钟过后,对面那人颤颤巍巍的来上一句:“是李光久吗?” 这声音莫名的熟悉,但是这会儿李光久就硬是想不起,他不由得后退两步,总觉得不可能自己时运如此不济,这还没到大半夜的怎么就给撞上鬼了? 虽然是坚实的科学主义分子,但是事到如今,自己本来都死了,也能还魂的例子就发生在自己身上,所以这个世界说不定还真的有鬼? 这种东西不能想,越想就越玄乎,李光久甩了甩脑袋,大声道:“你你谁啊!” 那人也不知道嘀咕了什么,大迈步的朝李光久走了过来。 这下子可把李光久吓得不轻,他掉头就往回跑,就听后面那人忙不迭的追了上来,一边大喘气一边大声喊:“臭小子!!你跑什么啊!!老子老子” 李光久跑步的脚步慢慢的停了下来,这个声音不会是 “特娘的是你爹!!!” 李全友扶着膝盖,半弯着腰,嗤笑一声:“不跑了?” 李光久慢腾腾的朝他挪了过去:“爹你,咋在这里?” “还不是来接你,在家死等等不回,你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啥事。”李全友缓了一下,抬起身子,想要拍他一下出出气,临到半途又缩回了手:“走吧,你娘热好饭菜就等你呢。” “嗯。”李光久用力点头,努力忽视先前发生的一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鸡汤(捉虫) 这条回家的路真的不长,甚至太短,短到李光久来不及升起近乡情怯的感情,就被周香那双柔荑带进了怀里。 一直在全某某他们面前端着一副小大人姿态的李光久猝不及防,竟感觉嫩脸微微发烧,扭扭捏捏的离开了周香的怀抱,低声道:“娘” “哎。”周香轻应一声,伸出手来拂过李光友头上的发髻,一寸寸打量,最后下了判断:“没瘦,看着还圆润了些c” 李光久羞窘道:“娘,我才上几天学” “你娘担心在学校没吃好,把家里那只不下蛋的鸡给杀了,从昨天就开始烧,拿小火烹到现在,那一碗老高汤,鲜到可以把人舌头都咬掉了,奶奶的,老子当几年兵回来,也就回来那天晚上才吃到过那么一次,你小子上几天学,还要老子等你回来才能吃上那么一口?”李全友在旁边猛灌水。 周香睨了他一眼:“就你话多,等下一口都不给你吃。” “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他才是你的心肝儿,我就是那过了时令得黄花菜了?”李全友愤愤不平道:“没有孩子的时候,你可不这样,什么都是紧着我的,现在连口鸡汤都不给喝了。” 他气哼哼地:“不生了,不生了,说什么也不能再生了,再生一个,连碗底都没得舔。” 周香气得从床上爬起来要打他。 李全友站着不动被周香连拍了几下,笑嘻嘻伸手抱住周香:“出气了吗?” 周香气/喘吁吁:“哪有你这样在孩子面前说话的。” 李光久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而且还是自己亲妈亲爹出产,没得退货,他一副不忍直视的撇过头,注意力却已经被那淡淡飘起的香味吸引住。 “娘,鸡在哪儿呢?” 记忆中,周香做菜的手艺来源于以前家族传下来的菜谱,练了一手烧鸡烧鸭的绝活儿,但后来家道中落,几经奔波,就算是真正安定下来,但在那个时期,想有一口吃的就已经不容易,何况是鸡鸭鱼肉,那只有地主才能享受的菜肴,家里几只老母鸡也都要生鸡蛋,周香把它们供得一个个趾高气扬的,小时候他可没少跟那鸡打架。 只有发生几次大事的时候,周香露过那么两次手艺,他记忆中回想起那美好的滋味,舌头都要被口水泡烂了。 此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作为一个被鸡撵大的新时期青少年充满着对吃鸡这一行为的向往。 周香听到李光久的话,忙不迭的从李全友的怀里蹦出来:“在锅里,我去把它盛起来。”她说完,人就跟着跑了出去。 李光久不由得耸动了一下喉咙,眼睛定在桌上的水缸上,觉得自己此时非常想猛喝一桶水来抑制那受不住的饥/渴。 “在学校怎么样?”李全友靠在桌前问道。 “挺好的。”李光久不做忍耐,去桌前把水缸抱在怀里。 “你们那个老师,是个明白人,但有些时候太明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有时候装装糊涂也挺好的。”李全友缓缓道:“文化人那些个东西你爹也不太玩得转,反正就装傻就得了,大家不把你当回事,就不会去折腾你。” “爹,他没折腾我。”李光久猛灌了一大口水,他道:“你想什么呢?” “你爹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好歹几年风雨走下来,走过的路比你吃过得盐都多。”李全友道:“你爹这是在保护你。” “我就没吃过什么盐啊。”李光久毫不客气的顶嘴。 “你意思是你待遇不好?”李全友咂摸咂摸嘴巴。 李光久微微低着头,露出一副嘴馋的样子:“要是能够天天吃鸡就好了。” 李全友没有说话,伸手摸了摸李光久的圆脑袋,低声叹道:“我也想啊” 父子两个对看一眼,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过了半晌,李全友才缓缓道:“等到有一天,你爹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目光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天天吃鸡了。”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嘟嚷道:“那还不如等我自己长大来得快一些” 被李全友一巴掌给拍没了声音:“就这么对你老子没有信心?” “对一个梦想是天天吃鸡的人能有什么信心?”李光久哼了一声。 李全友看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个世上没有不堪的梦想,只有不堪的人,我现在就能天天吃鸡,但是如今这个环境,有那么多人吃不到鸡,甚至连饭都吃不到,所以我就算能吃也不能去吃,而等到大家都能吃上鸡的时候,那我就算是不能吃,也能吃到了。” “我们家什么时候可以天天吃鸡了?”李光久眯起眼睛:“我怎么不知道。” 李全友打哈哈糊弄过去:“打个比方而已,你小子还想查你老子的账不成?” “你别瞎折腾,那个李达的例子”李光久放低声音。 “你当你爹是李达你丢人现眼的家伙啊。”他轻轻道:“退伍给的安家费知道吗?左右邻舍都知道你爹有钱,但是他们不知道多少钱。” “多少?” “不能说,不能说。”李全友神神秘秘的模样就好像揣着什么惊天大秘密似的。 李光久没忍住笑出声来:“能有多少,你肯定是怕说出来丢人。” “你小子给你老子用激将法唉!”李全友伸手就想拍他一下脑门,正好周香端着一坛土瓦罐子,颤颤巍巍的走了过来,李全友连忙准备伸手去接,被她给拒绝了。 “傻不傻,这么烫的东西拿手去接?”她把瓦罐子抬到桌前,把包手的布斤解开:“我刚刚尝了尝,还行,你们先喝几口看看感觉怎么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揭开了罐子上的碗,那碗很有些烫,她忙不迭的把碗拈起来,垫到一旁。 香味扑鼻而来,那跟现代的鸡汤不一样,汤底白得如同牛奶一般,非常浓稠,周香拿勺子在坛子里舀了舀,捞出一块与骨头分离的碎肉,浸着浓汤,浇进一旁的碗里。 在她做这番动作的时候,李光久和李全友目不转睛,定定的盯着那碗刚刚过浸过碗底,纷纷咽了一口唾沫。 周香拿旁边的布斤擦了擦手,冲着他们笑了笑:“有点烫,趁热尝尝。” 李全友推了推李光久:“去,尝一下。” 他虽这般说着,但是目光仍旧没有离开那碗汤。 李光久被他推得踉踉跄跄的走到桌前,回头看了眼李全友,然后端起碗来,鼻尖凑近,那丝丝寥寥的热气熏上他的脸颊。 掺着鸡肉细腻又柔美的香气,不断挑战着他的唾沫腺。 他连忙咽下嘴里所有的口水,张开嘴轻轻的吹起,微微吸进去一小撮汤水,那鲜嫩的滋味就像是在味蕾面前爆炸,混合着滚烫的热气,在他嘴里滚了一圈进了他的食道。 他又轻轻的小嘬了一口,这次味道更加,让他觉得所有的美好都在眼前绽放。 “慢点喝。”周香在旁边劝道。 “小心别把自己烫到嘴了哟,到时候剩下的那坛就只能我帮你吃了。”李全友在旁边叽叽喳喳的念叨起来。 李光久放下了碗,舔了舔嘴唇:“好喝。” 周香凑过去看了看:“这还有块鸡肉。” 她拿筷子挑了挑,拈起来,先放到嘴边吹了吹再递到李光久的嘴边:“我这鸡肉去了骨的,第一遍熬骨,第二遍熬皮,最后一遍熬肉,就是担心肉会老,你尝尝有没有老?” 李光久一口就咬了下去,差点没把筷子给咬断了,逗得周香一笑,没有说话,只问道:“味道怎么样?” 李光久一边嚼着,一边伸出大拇指回应。 “好吃就行,那我去炤台把窝窝头拿过来。”周香笑着搁下勺子和筷子,那旁边的布斤擦了擦手。 等周香走了,李光久把碗递给李全友:“爹,你尝尝,不烫了。” 李全友接过碗,嘶着气喝了两三口,接着吐了口气:“比我当初吃过的那只鸡味道差点了。” 这碗汤本来就少,李全友喝完就给坛子盖上。 李光久还在吧唧嘴巴回味味道:“我怎么觉得这一次的更好吃,肉那么嫩,嫩到出汁” 李全友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也许是因为这次她是做给你吃的,上次她是做给我吃的吧。” “这还有讲究?”李光久好奇的问道。 “这厨艺其实跟我打/战一样,其实也是一门手艺,你怀着什么样的心,你做出来的东西就会有所区别,比如说我吧”他话语说道这里顿了顿:“这个例子放在这里举好像不太合适。” 又正好,周香端着篮子走了过来,她脸上没有丝毫疲惫,整个人容光焕发:“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李全友摇头。 “爹在说这次的鸡没有上次做得好吃。”李光久毫不客气的拆穿。 “那他就别吃。”周香啐了他一口,从篮子里拿出几个碗,把窝窝头放进碗里,然后另拿碗给李光久捞了一块最大的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跟踪 酒足饭饱之后,李光久帮着周香收拾家务,他笨手笨脚,拿着个盆子都要晃悠两下,周香看不过去,要他自个儿先进屋去,不要管这些事。 在李光久准备走的时候,她又突然把他叫住。 她低声道:“你明儿一早偷偷的跟在你爹后面,看看他干什么去了,这几天都早出晚归,家里的活也不干,老是推给你二叔,我跟他提了几句,他还支支吾吾的,也不知是搞什么鬼” 她说着,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锐利。 李光久眯起眼睛:“他老树开花,看上哪家门前寡妇?我去拿刀把他那玩意儿给剁了。” 周香气得拍了他一下:“你这孩子说什么胡话!一天天的,那几天学白上了,再这样说话,你给我罚抄一百个大字!”她顿了一下,不由嘟囔一句:“他那样的,除了我有谁能看得上!” 她没继续说下去,只是道:“我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些什么不好的人,他有时候啊”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拿手指轻轻的指了指脑袋:“爱动歪脑筋。” 李光久被周香的比喻逗得一乐:“有什么歪脑筋可动的,明儿一早,我起个早,跟在他后头瞧瞧,看看他能动什么歪脑筋。” 周香悄声道:“你小心点儿,别跟你爹透露风声。” 李光久在自己嘴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放心,保证完成组织上的交代!” 周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你这孩子从哪里学来的鬼话。” “娘。”李光久突然叫了一声。 “唉?”周香抬起头。 “如果如果”李光久站在原地扭捏了一下,忽然摇头道:“没什么。” 周香愣在原地,半晌摇头失笑:“这孩子,神神叨叨的。” 李光久跑得飞快,刚刚差点就想跟周香坦白自己那多出的三十年记忆。 还不是时候,他在心里道:总有一天,他会光明正大的对周香说出所有的一切,他穿过院子,就看到李全友蹲在门槛上,旁边铺着草席,拿着一把蒲扇缓缓的摇着,看了他一眼:“干什么,跑那么急?” “娘嫌我做不好,把我赶出来了。” “你这小子像我,做这些就是做不惯。”李全友指了指草席:“过来躺着,我给你摇扇子。” 李光久麻溜的滚到草席上面,他抬起头,瞪着两眼睛瞅着李全友。 “看我干什么?”蒲扇带起来的微风轻柔得摸在脸上。 “很少见你给我摇扇子。”李光久缓缓道:“以前都是娘哄我睡觉。” “你这臭小子,连个好脸色都不给你爹,还想我给你摇扇子,想得美。”李全友伸手猛地虚空捞了一把,摊开手看了看:“哟,这蚊子被我喂得够肥啊。” 微风轻柔的抚摸起李光久的全身,他不由得微微闭上双眼,轻轻嘟囔:“爹,你可不能对不起我娘” “说什么呢?”李全友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终是放缓声音:“睡吧啊别东想西想的” 明明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李光久就在李全友的注视下迅速入睡,那微风拂过他的脸颊,把他带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 他又回到了现代那个最绝望的时候,在楼上疯狂大喊的李光久蹲在楼前痛哭出声,却没有勇气往前踏出一步,他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周围所有的一切也随着他的步伐缓缓消逝,每走一步,身边就每浮现起一个场景,先是周香的笑脸渐渐变得模糊,抱着手中的婴儿露出茫然的模样,接着浮现出李全友,他那双铜铃大的双眼涌出泪水,张开嘴像在说些什么,但是却被人用枪杆子抵在脑门,全某某那副厚重的眼镜被人用力的甩在地面上变成粉碎,陈友之戴着斗笠摔倒在农田里再也没有起来 接着他走到了一处黑暗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没有光,只有无尽的黑暗,逐渐向他奔袭,直至把他也吞噬干净。 “啊——”他大叫一声翻身坐起。 天空大亮,已是第二天的清晨。 李全友躺在他身边,手中的扇子仍在微微晃荡,他也不知嘟囔了什么,左手抓了抓脖子,又抬起无力的右手摇了摇。 李光久伸手把他手中的扇子拿了过来,转过身替他扇了起来。 李全友闭着眼咂摸了下嘴巴,右手虚空抓了抓,什么都没抓到,又猛地伸长手再虚空抓了一下,眉头微皱,猛地睁开眼睛。 他似乎还没清醒的样子,一双眼睛半天才对上焦,看了半天的李光久,揉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你怎么醒了。” “我做了个噩梦。”李光久道。 “什么梦——”李全友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 “我梦见我妈把我生下来没多久我就夭折了,而你也再没有回来” “呸呸呸!童言无忌!”李全友从草席上站起来:“大早上的别说晦气话。”他伸了懒腰,朝朝阳迈出一步,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景象却让李光久觉得幸福至极。 他也跟着爬起来,父子两个蹲在院子角落洗漱。 周香放完鸡回来,看了他们一眼:“今儿怎么起这么早?还准备去叫你们呢。” “娘,早。”李光久和周香对了个眼神,心照不宣的又收了回去。 李光久慢腾腾的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他转过头跟李全友说道:“爹,我回屋里做作业去了。” “去吧。”李全友把袖子挽起来,跟周香打声招呼:“我今天中午在外面吃,不回来了,不用弄我的。” “又出去啊?”周香的声音从院子里传进堂屋。 李光久扒在门边,就听到李全友回道:“嗯有点事,下午回来。” “你这一天天的”周香似乎嘟囔了几句,但声音变小,听不清楚。 过了会儿没听到外头动静,李光久悄摸摸的走了出来,周香朝他递了个颜色,拿手指了指外边。 李光久点了点头,摸着栅栏边,踮着脚尖溜了出去。 转过几颗大树,李光久在泥巴泞里看到李全友正背着手穿过农田往外走着,他忙不迭的躲在树后,透着枝丫往外瞅,看准了方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一个骑着牛的放牛娃后面。 走到路中央,李全友转了方向,那放牛娃大概看李光久跟了一段路了,就问他:“你今儿不读书了?” “你知道我?”李光久眼睛不错的盯着李全友的背影。 “全友叔的独生子谁不晓得,你还去我们家把我哥给揍了一顿呢,就因为我哥说了一句你是你娘不知道哪里抱来的野种” “你再说下去,我连你也揍。”李光久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放牛娃一下子消了音,直到李光久跟在李全友背后离开,他才低声嘟囔一句:“就这瘦瘦弱弱的个子,我为什么要怕他啊?” 他摇了摇头,啐了一口:“德性!” 李全友渐渐走到大路上,旁边坦坦荡荡,连个遮风的树都没有,李光久只能埋着头离着老远跟在后面。 这一会儿已经走了有段路了,渐渐离开熟悉的李家村,走向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不对,不是全然陌生,李光久从自己有限的记忆里搜刮出来这条路,以前周香带他来过——这是去往玉县的路。 李全友去玉县干什么?李光久脑海里面不由浮现出这样的一个疑问。 玉县可跟石家镇不一样,那里有这附近最大的集市,每天进出很多市井小贩,听说国家还要在玉县建一栋百货,目前正在确定位置,这两年搞经济复苏,摆脱旧/社会的封建行径,很多人日子都过得很有盼头。 再往前走一段路,路上的人变得开始多了起来,有人赶着那种驴车,车上面放着那种新鲜的蔬菜,应该是推去集市上卖,李光久就躲在那驴车后面,跟在李全友的后面混入了人群。 他最近一次随周香来玉县还是一年前,还是李全友提议,那阵子玉县把原来的戏园子改成了电影院,放得是一段开国大典的大阅兵,整部电影时长都不到二十分钟,却看得人直掉眼泪。 那时候,他还没有恢复记忆,整个人懵懵懂懂的,只是看着李全友那双铜铃大的眼睛一个劲的往外涌出泪水,觉得这个爹竟还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掉泪。 回忆戛然而止,李全友立在一栋挂着玉县饭店名头的楼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楼前那招牌,接着又左右望了望,像是再找什么。 李光久个子不高,被驴车挡住,那卖菜的是个大叔,看这小子跟了自己一路了,就问了一句:“你想买菜?没钱?” 李光久有点懵。 大叔挑了一小捆递到李光久的手上:“今年收成不错,就当我送你了,你这个头多吃点,大家都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人” 大叔叨叨声音吵得李光久耳朵疼。 他连忙摆手:“不,我不是” 大叔硬是把那捆菜硬塞到李光久的手中:“让你拿就拿着!” 李光久茫然的拿着手中的菜,再抬头,刚站在饭店门前的李全友已经失去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酒席 玉县饭店说是饭店大概就跟现在的筒子楼差不多,还不高,顶多三层,应该是旧建筑翻新,正面看起来还算气派,后面就有些脏乱。 李光久拿着手里的菜,没有犹豫就要迈步进去,此时里面非常热闹,饭店门口的门童都被招去端菜去了,也没人拦着李光久。 他在一楼拿着菜叶子晃荡了两圈,什么都没看见,还差点跟一个走路急急的服务员撞上,得亏他往旁边闪得快,否则李全友没找到反倒落得一身脏。 这里的饭店跟后世那种大理石地面,瓷砖铺墙,水晶灯闪耀在天花板上的酒店不一样,也不是一进去整个都亮堂堂的,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虽然目前国内有一部分城市已经用上了电,比如上海这种经济发达的城市,但是大部分照明还是用得蜡烛,这里又是白天,不可能点蜡烛,所以整个大堂就靠边角的窗户照明,这也就加大了李光久找人的难度。 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也许李全友根本就没进来呢? 毕竟他也没亲眼见着李全友进这里,而且他一大早从家里出门走了快一个时辰走到这里来,又是为了见什么人? 如果是哪家的寡妇也不见着要约到饭店里来见啊?这又不比后世那种咖啡厅,又安静又静谧,可以酝酿美好的气氛。 就这饭店,热热闹闹的,服务员那吆喝菜名的声音可冲到三楼的天花板去,隔壁大叔吃饭说话吐出的口沫能浇上一碗饭,能酝酿个鬼的气氛。 还不如偷偷摸摸的在巷子里两人静悄悄的来得有意思。 李光久从一楼爬上二楼,一边走一边再琢磨着这件事,他大致是觉得有点不那么简单,总觉得李全友那人吧,不说绝世大好人,但也是个衷心爱国的军人,不至于干什么不地道的事情来。 而且有什么事还要瞒着他娘不成? 他越想越不是回事儿,甚至有点心凉凉的感觉,但是他还是对他爹抱有一些信任,觉得还是不要过多猜测,等真眼见为实的那一刻再说。 上了二楼,人就没有一楼那么密集,毕竟说到底也没真到饭点,否则就这饭店绝对能给你坐到人满为患。 饭店老板大概是想把二楼弄得更私密一点,拿了点帘子隔断什么的把座位与座位之间隔开了一下,桌子也从方桌换成圆桌,是那种特别大的圆桌,可以一桌坐个十一二人那种。 李光久其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他在边角晃荡了两圈,准备去三楼。 正正好,在一个角落的地方,有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李光久抬头看了一眼,是个长得很凶悍的中年人,这中年人穿得是这个年代很少看到的那种白衬衫,其实如果忽视他的那张脸来说,这人可以说得上打扮得很斯文了,白衬衫西服裤,头发还用莫斯给固定住。 不过搭配他那副长相,就像是一个胖子硬穿紧身衣,看得格外别扭。 李光久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敢跟这人对上视线,接着旁边没人的席位,掀开帘子钻了进去,透着竹帘的缝隙往外瞅着。 也许是一种直觉吧,总觉得在这里遇到这么个人,有点太违和了。 那中年人大概是想解手,在二楼边转了一圈又回来,扒着走廊边的栏杆,往下喊道:“茅房在哪里?” “他奶奶的,有没有人听见啊,哪里有茅房?!” “噔噔噔。”跑上来一个平头的马甲小哥,他也没恼火,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在楼下,我领你过去。” “等一下。”从中年人出来的那个包厢又有个人掀开帘子走了出来:“我也去。” 这后面跟着出来的人倒是打扮得很普通,就跟平常老百姓没区别,一边走出来一边骂骂咧咧的:“这破饭店,上个茅房都贼费劲,要不是时运不济” 先那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回头瞪了一眼,大概是意识到什么,后出来的人就没有出声。 等这两人跟着那马甲小哥离开,李光久从包厢里钻了出来。 有没有可能,李全友就在里头呢? 他这样想着,一边悄摸摸的踮着脚尖朝那处走了过去。 走到隔壁一桌微微掀开一点帘子,钻了进去,不敢发出声音,贴在帘子旁都能够听到隔壁桌上勺子击打在碗上发出的声音。 李光久有些想着自己是不是躲得太近了,接着就听见隔壁那桌传来说话的声音。 “唉,早知道刚刚就跟着出去了,我也有点想解手,水喝太多了。”这应该是个年纪也快中年的男子声音,说话口音不像是本地人,但还算听得懂,普通话咬字很准,像是北方人。 “搞不懂你们喝辣么多水揍啥子。”1这句接话的明显带着南方口音,但南方哪个地方的,李光久一时没听出来。 “辣得受不了,就没有一盘菜不放辣的。”开头说话的男人不满道:“我都跟那个做菜的厨师说了,少放点辣,少放点辣。” “我就莫觉得哪滴辣咧?”2 “你们湖南人跟四川人一个样,无辣不欢。”临时插进来一个人的话,也是北方人,普通话说得很标准。 “莫得用,连个辣滴都吃不得!”3 “这不能吃辣就没用了?!”最开头喊辣的那个男人声音开始放大起来。 这时候一下子插入了几个人的声音。 “莫生气,莫生气,他就是个悖时砍脑壳的!不会讲话!”4 “对头!莫管他,我们吃我们滴,辣就少吃点撒!” “喝酒!” 李光久有点晕,也不知道这一下子说话的是谁跟谁了。 “我真是辣得受不了了,这火气一阵一阵的,我也真是服了你们南方人。”这人一边说着一边给自己灌水:“其实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谁不知道谁啊,你们找上我们,还不是想我帮你们一把吗。” “晓得,喝酒!” “不喝,这事其实我们也难。” “晓得晓得,喝酒!” “我都说了不喝了!”这人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杯子击打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你们听不懂人话吗!都辣成这德行了!喝个屁喝啊!” “老三!”有人发出警告的声音。 “不喝就不喝嘛,发莫斯脾气咧。”5 “我”那发脾气的人似乎还要发作。 “老三!!” “我去解手去了!”那人猛地从凳子上起来,气呼呼的掀开帘子,做出很大的动静,帘子哗啦啦得直响,那人正好走到李光久待在的席位外面,停了下来。 李光久大气都不敢出,悄悄缩到桌子底下。 接着就听见那人扒在走廊边的栏杆冲下面大吼:“茅房在哪里啊!” “来了来了。”底下那个马甲小哥又蹬蹬蹬的跑上来:“我带你去。” 随着这人的离开,隔壁桌安静了一会儿,接着那个出言制止老三的男人缓缓的说了一句:“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好多你们这样的也都回到农村也分到了田,也没人追究他们什么” “哈哈哈喝酒喝酒!” “你们废这么多功夫找上我们,就是为了喝酒来的?” “我们湘西有句俗语打狗名声臭,赚钱人不知,回去种田?大老板您说笑咧!” “哦?”这被称作大老板的人轻轻笑了一声:“是我没想到。” “三十年搞了一次莫搞成,五十年再来,不一定就能搞成撒,我们也就这碗饭阔以吃,这要砸我们的滴饭碗,我们难道不出声?” “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劝酒了?” “该糊涂,糊涂。该明白,明白。我走南闯北也不是全莫得见识,但!” “但什么?” “该喝酒,还是得喝酒!”那人哈哈大笑:“大老板,我给你满上,这碗酒,你必须喝!” “好!喝!” 李光久听得云里雾里的,不过确实没有从这些人嘴里听到李全友的声音,难不成他搞了个乌龙,李全友根本就没有进这家饭店? 这就有点李光久揉了揉脸,准备从桌子里钻出去,趁没人发现的当头溜出去,可是他刚想有所动作,这楼下又传来动静,大概有几个人正往楼上走,一边走还一边说话。 “这玉县饭店啊是老饭店了,开了几十年,从来没有欠过国家一分税钱,我从我姑丈手中接下这座饭店,勤勤恳恳也经营了十来年,也就最困难的那几年歇业过,我是衷心爱国” 李光久这起了一半的身体又接着缩了回去。 “唉,长官,往这边走” “这里没有长官,你在叫谁?”说话的人应该当过兵,吐字铿锵有力,脚步哒哒的往李光久这边走来。 “二楼也都是吃饭的地方。”回话的应该是饭店的老板,赔笑道:“说错了说错了,老兄弟,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这二楼和一楼好像不太一样”这位一边说着一边掀开了李光久所在的席位。 李光久:“!!!!” 他缩在桌子下面,而这人也低头望去,正正好对上了脸,竟然还是个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刺激 那天晚上,他扒在李肆勤家的院墙上,借着院子挂着的煤油灯,映照出那为首军人的面孔,虽只是一面之缘,但他记忆尤深。 这不就是那个被李全友说做娘娘腔,晚上睡牛棚的陈国义嘛! 当然,李光久还并不知这陈国义有这样一番往日旧事,他只是愣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就在他以为这人会当场问他为什么在这里的时候。 就见陈国义朝他使了个眼色,不动声色的又把帘子放下了。 李光久:“” 他啥意思? 但是此时已经由不得他再琢磨了,事情的变故猝然而起,只闻隔壁酒席在沉默之后,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瓷碗碎裂的声音,一人猛地掀开帘子大吼一声:“走!” 接着像是被丢入开水里的油,所有的声音都炸裂起来,这些人掀翻了桌子,拉倒了帘子,只不过一瞬间,这几人就开始像是慌不择路一般四处乱跑起来。 缩在桌子下面的李光久躲过了一劫,但是二楼其他吃饭的客人却被殃及池鱼,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跟着陷入了这场令人茫然的恐慌当中。 “怎么了?”一些疑问混杂在乱七八糟的杂音当中,而在此时陈国义并不是毫无作为,他往后推了一下身后被吓懵了的饭店老板,一边从腰带里拿出手/枪。 “杀人啦!!”也不知是谁居心叵测的高喊一声,更是加剧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恐慌的蔓延。 李光久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在他隔壁吃饭的人当中并没有他想要找到的李全友,不仅如此,他们的身份也耐人寻味,这几个外地人操着一口湖南和北方口音,如果只是过来做生意的普通人,为何在听到陈国义的声音会如此的激动? 不,陈国义的声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重点应该是他们之间的对话透露了什么信息 饭店老板只说了一声‘军爷’ 那个湖南人说过一句“三十年搞了一次莫搞成,五十年再来,不一定就能搞成撒” 三十年三十年是说民国时期?五十年五十年是说现在! 今年发生了什么事?李光久在乱七八糟的声音当中捂住了头,他周边的帘子已经被人推倒,挂在桌子一边,遮挡住了他的身子,除了陈国义,没有人注意到他。 而那几个人仍在努力试图扩大恐慌,已经有几个客人的桌子也跟着被掀翻了 陈国义弯下腰,低声说了一句:“不要出来。” 李光久透过帘子的缝隙看到陈国义那身绿色的军装,这样的情景仿佛与那一天开始重叠,他趴在墙头,听着这个人大声说道:“同志好,玉县人民武装部石家镇支队队长陈国义向你敬礼,有人举报李家村李达曾在非法经营的农家菜馆内与湘西土匪合谋危害党/国之事,欲图动荡玉县人民的平稳安逸” 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一根绳子一个套一个把所有的东西都串了起来。 李肆勤的豪言壮语,农家菜馆的暴露,李达被抓,陈国义出现在这里都指向了共同的一件事——剿匪。 是的,这个时代,这个时候没有李光久所想象的那么太平,他不由得攥紧拳头——但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别砸了!!!”那饭店老板急得跳脚,陈国义已经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只有这个老板躲在李光久的对面,又不敢上前,又切心实意的感到心痛。 “快住手!” “你们干什么啊!” 乱七八糟的声音伴随着瓷盘碎裂的哗啦啦的声音,叮叮咚咚的混杂在一起,就算李光久不出来,也能知道外面的场景有多么乱。 这样下去 他心道:如果放任这样的乱下去,那些人,那些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家伙们很有可能 “砰!!——” 一声巨大的枪声炸裂在李光久的耳畔,他不由吓得一个激灵,瞪大眼睛朝另一边望去,透过竹帘的那个方向,有人开/枪了!! 是谁开/枪? 这个问题猛地放大,占据了李光久的所有的心神。 有人尖叫一声,人群更加慌乱的奔跑起来。 “都不许动!!谁动老子毙了谁!”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一时之间,雅雀无声,李光久都能想象人们脸上那吓懵了的表情。 糟糕了!这不是陈国义的声音! 那些家伙那些人手上竟然有枪!? 就像是有一只手紧紧攥住了李光久的心脏,让他感觉到呼吸都困难。 “哈哈哈,我还以为来了多少人,结果就只有你一个吗?”说话的人嘲笑道:“看来你们根本不知道” “莫废话!毙了他!” 李光久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只有声音的恐怖电影,被那层薄薄的竹帘遮挡了一切,却更加真实的发生在他的身边。 怎么办? 会死吗? “哈哈知道啦” “砰!——” 又是一声枪响,有人不受控制的尖叫一声,却又突然收住,泪水就这么涌出了李光久的眼眶,他紧紧的捂住嘴巴,动弹不得,却又控制不住的发起了抖。 陈国义陈国义他就这么死了吗? “谁!!是哪过开滴枪!哪过!!给老子站出来!!”那个湖南人大声的吼叫起来:“不出来,老子” “砰!——”又是一声枪响。 那湖南人的声音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孙大头!!!!”一人猛地大喊一声:“趴下!!趴下!!都给老子趴下!!” 捂住嘴巴缩在桌子里面的李光久茫然的瞪大眼睛,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开枪滴是哪过!!老子等你站出来!” “奶奶滴个熊!开黑枪!” “狗/日滴!” 李光久慢慢的放下了手,拿手擦了擦脸颊上的眼泪,整个人陷入一片迷茫的状态。 “兄弟们,还在不在?在出个声!” “在在在” “莫出声!狗日滴,你脑壳被驴踢鸟!出声不是暴露老子的位置?!艹!” “大黑!老子拼鸟!等老子过来” “马勒戈壁!躲桌子里头就莫出来!出个莫斯头!老子看看是哪过阴老子” “砰!——” 又是一声枪响,李光久猛地攥紧胸前的衣服,陷入一种紧张又恐惧又迷茫又无助的状态。 “艹他nn的!!兄弟们都莫出声!莫冒头!!”一个充满悲戚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光久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这些人的智商看起来不怎么高 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响了起来,一群穿着绿色军装的武装部队扛着枪冲上了楼。 “同志们,我们是玉县人民武装分队第三支队!我是支队队长李元!刚刚是谁开枪!?请务必放下你们手中的枪!再次强调一遍!请务必放下你们手中的枪!否则将进行严肃处理!所有人双手抱头!蹲下!” 这是李光久这一生当中,听到最动听的声音。 一瞬间,凝固在眼眶里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落下,有名穿军装的小哥弯下腰,掀开了竹帘,看到了缩到桌子下面的李光久。 “报告队长,这里有个孩子!” 这穿着军装的小哥长得非常稚嫩,看起来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嘴唇上方都没毛,他弯腰把李光久抱了出来。 李光久离开了个那个保护他的小空间,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眼睛一扫而过外面乱七八糟的景象和抱头蹲在一边的人群,这让中间空出了一块地方,那里躺着 军装小哥的手盖住了他的眼睛:“别看。” 李光久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出声。 他此时脑海太多纷乱的思绪,以至于已不知从何开始思考,只能被这位小哥抱在怀里,盖住眼睛,像一个布娃娃一般,受人摆布。 那个叫做李元的长官似乎望了他一眼:“保护好!” “遵命!队长!” 他被这位穿着绿装的小哥带下了楼,小哥才松开遮住他双眼的手,让李光久能够睁开眼再次看到外面的景象,一楼也被人控制住了,先前看到的热闹景象都已经荡然无存,所有人双手抱头蹲在一边,门外围着一圈扛着枪的人民军人。 有人在门口似乎在问着小二的话。 军装小哥牵着李光久走到外面,蹲下来问道:“你爹娘呢?” 李光久看向他,半晌没有回话,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是不是吓坏了?”这个小哥憋着声音,用着尽量轻柔的语调问道:“没事的,坏人都会被人民解放军所打败,你现在安全了,不用害怕了。” “你是不是跟你爹娘走散了?”那小哥又问道。 李光久仍旧只是摇头。 军装小哥似乎有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样子,冲他露出一个笑脸,像是清晨的翠绿枝条那般青涩美好,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一枚银色的一分钱硬币:“哥哥给你变个魔术吧!” 那双布满茧子指节粗大的手映衬着硬币如此的小巧——而这双的主人其实也不过双九年华。 “这还是我们班长教我的呢。”这位小哥捏着硬币不断的翻转,然后把硬币捏在拳头里边,递到李光久的嘴边:“呐,你在这里吹口气。” 李光久轻轻的吹了一口气。 小哥笑着张开了手,手里空无一物:“你看,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李元大踏步的走上场地中心,就见地面上有个人半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他被这动静吓得连忙从自己的腰带里抽出枪,却见这人咬着牙说了一声:“是我” 李元凑前一看:“陈国义?!你怎么在这里?” “别说了,我中枪了!”他伸出手:“扶我一把,我就出来见个人” 李元叫旁边的小兵去扶他,放低声音问道:“你不跑你石家镇那里守着,跑玉县来干什么?见什么人?” “我今天轮休一天,那人你知道,你老家李家村那个叫李全友的,以前第四军团301部队里的那个神枪手,被司令表彰过的那个。”陈国义被旁边的小兵扶到一旁凳子上坐了下来,拿手捂住直冒血的大腿:“他约我到这里来,说有事情要跟我谈” “那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知道?”陈国义反问回去:“我还蒙着呢,这几个人突然就发疯了似的。” “你不觉得哪里奇怪?”李元把视线投到旁边躺着的几具尸体上。 “这些人,应该就是流窜到这一带的湘西土匪了这些先不说,能不能帮我叫个医疗兵”陈国义艰难得道。 “那是谁杀的这些人?”李元蹲下身来看尸体上的弹孔:“枪法很准” “除了除了李全友还有谁?我说”陈国义咬着牙。 “他还有枪?”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他啊!”陈国义简直气急败坏:“医疗兵!” 李元抬起头,叫人把他那担架把他抬起来,接着蹲下身:“那他在哪?” 陈国义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一句:“这座饭店里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走,一定要全盘搜查!还有几个人,我记不清样子了,但我估计不少于十人,他们来到饭店到底再商讨什么,一定要查!查得透彻!” “这个你放心,李全友他在哪?” 陈国义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我要知道我要知道,就好了!” 陈国义被抗下去之后,李元掉过头:“都仔细点,一个一个搜!” —— 站在楼下的李光久猛地抓住面前小哥的手,他用着很急的声音道:“还有人,跟他们一起的,去了茅房!一楼的茅房!” 面前的小哥有些没料到这个孩子在看完他的魔术之后,没有露出笑容,反倒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他在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此时也顾不得多问,连忙道:“你确定?” “嗯!那个饭店的伙计知道!那几个是外地人,吃不得辣,喝太多水了!找伙计带着去了茅房!”李光久只能用力的点头来增加自己话语的分量,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穿着军装的小哥,脸上写满了焦急。 “你乖乖站在这里。”军装小哥有些紧张的冲着李光久说:“不要四处乱跑,知道吗?我等下就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退,接着转头冲向大堂。 李光久站在原地,一咬牙一跺脚,也跟着那小哥跑在后面。 “这位兄弟!”军装小哥急急忙忙的冲了饭店伙计的面前,先歇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刚刚有几个人,外地人,吃不得辣” 他话还没说完,那位伙计就点头道:“记得记得,就在刚刚还叫我带去茅房”他说着似乎意识到了,视线不由得定在面前军装小哥的脸上。 只见军装小哥猛地攥住他的肩膀:“快带我们去!!” 旁边在问伙计的是另一位士兵,应该是个小队长,问道:“等下!这是怎么了?话不说清楚就擅自行动” “报告!”军装小哥急忙打断这位小队长的话:“那孩子说说” “那是湘西的土匪,应该是流窜到这里了,说话带湖南口音,跟几个北方人在一起,北方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不习惯吃辣,喝太多水去茅房了!”李光久抬起头,条理清晰的复述道。 军装小哥低头:“你怎么”他愣了一会儿,急忙道:“不是叫你在原地好好待着吗!你这孩子怎么瞎跑!快回去!” “可是真的?”那位小队长望向旁边的活计。 李光久道:“那几个人打扮比较特殊,穿得是那种外国人穿得洋衬衫”他说着也把视线投向伙计。 那位先前还笑得一脸和善的伙计,此时愣在原地,不由吞咽了一口口水,结结巴巴道:“土土土匪?” 小队长眼睛一利:“这孩子说得是不是真的?” “是是是!”伙计连忙点头:“我知道茅房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李光久还要跟上,那小队长就喊道:“李瑞!你保护孩子,刘强,吴文,跟着我!” “是!”那几人应了一声,跟着小队长的后面,军装小哥连忙弯腰拦住李光久:“你别瞎胡闹!” 李光久看了他一眼,低声道:“都过去这么久了,那几个人只要不是傻子,肯定都跑了!我要是早点意识到!我” 军装小哥伸出手捂住了李光久的嘴巴,他那张稚嫩的脸庞露出一副温柔的表情:“你这孩子,怎么一副以为自己很了不得的样子?” 李光久愣在原地。 军装小哥摸了摸他的头发:“你只用做一件事,就是寻求大人的帮助,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你没有义务去抓坏人啊,那是我们的义务。” “真是个小笨蛋,你爹娘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李光久看向他:“可是可是你也不大啊。” 军装小哥笑了起来,他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这跟年龄没有关系,是身份,是我的义务,而且你这孩子说话一副大人的口气,就真以为自己是大人了。” 他牵着李光久往外走:“我给你再变个魔术吧?” 李光久低着头,也没有拒绝,他脑里乱七八糟的塞满了思绪,太多太多的疑问了,这些湘西土匪为什么流窜到这里,那几个北方人又是什么来头,他们是求庇护,还是求钱财,求关系又或者是求路子?还是都有? 这个小小玉县又有什么地方值得吸引这些人,那个李家村的李达又是被他们诱惑了什么? 陈国义又为什么会这么巧的赶过来?而且那些武装部队来得似乎也太快了一些吧?还有李全友到底去哪里了?那在二楼毙掉土匪的枪又是谁放的?! 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疑点。 这些问题挤满了李光久的脑袋,使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军装小哥伸出手:“来,你在这里拍一下。” 李光久漫不经心的拍了一下军装小哥的手背,军装小哥伸出被拍的手,张开来——里面空无一物,接着他伸出另外一只手,张开手掌,豁然是一枚一分硬币:“你看!” 李光久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就好像是重重迷雾当中冲破了一道曙光,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其实就像人变魔术一样。 无非就是玩得欲盖弥彰的骗人把戏罢了。 只不过在这个局里骗人的是谁,被骗的人又是谁,李光久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确认,但是他知道李全友在哪里了! 他先前以为李全友进了里面,所以跟着进来,但是却没找到李全友,所以后面他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毕竟也存在李全友只是站在那里看一眼的可能性。 但是他还忽视了一种可能,那种可能就是,李全友进了饭店,但他很有可能不是从正门进去,或者是做了伪装,因为,他在试图隐瞒自己的行踪来不让某些人知道。 从周香嘴里知道,他早出晚归几天,似乎在做什么事情,但是又隐瞒不说,那么他肯定认为自己在做的事情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能说。 这样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种是只能对自己最亲近的人隐瞒的事,比如门前的寡妇什么的,第二种就是包括自己最亲近的人在内所有人都不能告诉的事情。 李全友肯定早早就在暗地调查这湘西土匪的行径了! 这个人就算是说着要好好陪着家里人,但是私下里已经开始在背着家里人搞小动作了! 是李达的事给了李全友危机感吗?可是这样说来,那他的效率简直高到可怕!离那件事才过去几天? 李光久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了一下李全友,那么这样说来,那个放枪的神秘人十之八九就是藏在一侧的李全友了! 那他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这人难不成先前是部队的特种兵吗?? 李光久内心开始充满强烈的吐槽欲望,他不由得往那些抱头蹲着的人望了过去,因为李全友那个家伙很有可能就藏在里面。 这个人,这个人到底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他内心不由这般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坑爹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赶了过来,陈国义被人抬到一楼门口的空地上,有人借来部队的车子要把他送去玉县的救护站,这时,李光久才注意到陈国义中了枪伤。 由于陈国义身边围满了人,他不好过去,就跟在军装小哥的身边,外边聚集了不少的看热闹的百姓,有人就问这是怎么了。 “这饭店是不是也要被封了?”有人嘀咕着:“这都封了好多店铺了!” “哎,那盘玉县的拿手菜一字定山河是不是吃不到了?“ “说得好像不封的时候你就吃得到一样” 嘀嘀咕咕的声音传到李光久的耳朵里面,他看了眼好像不在意的军装小哥,不由问道:“哥,饭店会被封吗?” 军装小哥愣了一下,抓了抓脑袋:“这个我也不知道” 有一辆挂着标志的车开了进来,鸣着喇叭,催促着人群给它散开一条通道,随着道路的通畅,这辆车停在饭店外的一处空地上,接着车子熄火,一个穿着军装的勤务兵推开车门率先站了出来。 “立正!”勤务兵喊道。 门口所有的士兵扬头挺胸,抬起枪咵的一声,站得笔直。 勤务兵看了一眼,又喊道:“稍息!” 士兵们立刻摆头看向侧边,调整自己的位置纷纷动了起来,在站好之后,接着迈出左脚立定。 “立正。” 所有人收回左脚,猛地一跺脚,扭回头,动作整齐划一,那声收回脚的声音感觉让地面都震了一下。 “敬礼!” 此时,勤务兵立在车边,做敬礼姿态,车内的人方才出来,那是一位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性,衣服烫得笔挺,戴着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眼睛很有神,出来之后扬了扬手,先说了一句:“唉,好好好,不用这样,同志们辛苦了。” “首长好!!”士兵们的声音直上云霄。 “礼毕!”勤务兵喊道,放下手然后跟在这中年男性的身后,往饭店内走去。 先前站在李光久旁边的军装小哥也赶忙放下手,他在刚刚的一套动作之后已经混进了队伍中间,神情很是兴奋的样子,后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才调过头来找李光久。 “这是谁?”李光久小声问道。 “我们湖东省的党委书记,曾经是新四军第三师青年团团支书,我们玉县武装部的老首长了,没想到今天会见到”他像个小迷弟一样叨叨个不停。 李光久又问道:“哥,你当了多久的兵?” 这个叫李瑞的军装小哥笑道:“哥今年十八了,十四岁入得党,说起来也算是个老兵了。” 他摸了摸李光久的脑袋:“你别太担心,等这边任务结束了,我带你去找你爹娘,有我们人民军保护,都不会有事的。” “我是来找我爹的。”李光久抬起头说,还伸出手形容了一下:“他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皮肤干枯暗黄,眼睛很大,眉毛很稀松,他以前也在新四军,解放后退得役,就在饭店里面。” “那正好!”李瑞低头笑道:“走,我带你进去找人。” 李光久点了点头:“嗯。” 李瑞牵着李光久又往回走去,门口此时有几位士兵扛着枪站岗,看到他道:“队长不是叫你照顾孩子吗?瞎跑什么?” “这孩子的父亲就在里面,进来找找。”李瑞一边说道,抬了抬牵住李光久的手:“很快的,要是没找到就出来。” 李光久在旁边猛点头,那站岗的上下看了一眼说道:“进去吧,小心点,保护好孩子。” “好的。”李瑞推着李光久往里走:“谢了兄弟。” 里面一楼变化很大,原先摆着菜盘子一片狼藉的桌面都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整齐齐的堆叠放到一侧,而原先吃饭的食客都抱头蹲在空地上,十来个士兵扛着枪把食客围起来,中间放一台桌子,几个士兵坐在那里,办了个临时的审问台。 所有的食客都要被搜一下身,搜完之后再审问,问一些姓名住址之类,还要查一下身份证明,无论是图书证还是学员证工作证,只要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件都可以,如果什么都没有,说又说不明细的必须得自己的家人过来领才能走。 而那些已经证实身份的也不能立刻就离开,得站在一边,等审问完之后,确定真的没有嫌疑才行。 李瑞就带着李光久往那审问台那边去,那边坐在审问台前的士兵见到他,也是问:“队长不是叫你照顾孩子吗?瞎跑什么?正忙着呢,没空给你带孩子。” 李瑞笑了笑:“这孩子的父亲也在里头,我带他来认人,对了,所有的人都带到这里来了?” “嗯,二楼被清空了,有几个已经抓起来,确定是湘西那边逃窜过来的,语音都对得上,有一个是臭名昭著的,叫吴民泰,听说过没?” 李瑞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士兵有点扫兴的啧了一声:“还有一两个北方来的身份不明,首长进来问了几句,直接就上二楼了,估计我们李大队长这次”回话的士兵做了个抹脖子的表情:“悬呐!” “不是说还有几个去茅房了吗?”李瑞问道。 “跑了呗。”那士兵撇了撇嘴:“估计听到枪声就跑了吧,中队长跑去借人去了,准备把玉县封锁,这慢得追快得,人家还先走一步,不一定追得上啊。” “唉,这些人怎么跑这里来了?”李瑞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谁知道,我说你问这些干什么,不是要去找孩子的父亲吗?”士兵看了他一眼:“总共一百三十号人,未审讯一百零五,审讯二十五,身份不明两人,你自己看看这里面有没有。” 李瑞看了李光久一眼,就听李光久道:“有哪些是从二楼下来的?” 那士兵摇头道:“这就不清楚了”他侧过头转向另一边:“刘兵,有没有空,去帮我叫个女兵过来?” “干什么?”那边叫刘兵的回了一句。 “帮忙搜下身,我们男同志有些不方便。” “哈哈哈晓得了。”那刘兵回道。 李瑞牵着李光久的手往抱头蹲着的那群食客走去,由于他已经打了声招呼,所以也没人拦着他,李瑞让食客抬起头,回头给李光久辨认。 李光久摇了摇头,其实此时他内心也没多少信心,说不定李全友已经远走高飞,又或者他伪装成一个陌生人,总而言之都有可能。 毕竟太多变数了,但是李光久内心仍旧抱有那么一丝丝的期望——有没有可能李全友这个家伙就在人群里面,跟其他人一样装作一副茫然的样子呢? 只要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他都要把他给挖出来! 在看了大概四十人左右的时候,李光久那一丝丝的期望已经快要被浇灭了,他不由得有些许失落,大概是看出他的情绪,李瑞摸了摸他的头。 “没事的,也许我是说可能你父亲先听到枪声担忧你的安危跑出去找你了呢?就算这里真的找不到也没事,说不定啊,此时他正在你家里等着你回来。” 李瑞的声音有点偏中性,他说话的时候放低声音显得格外的温柔,抚平了李光久此时内心所有的焦躁,他用力的点了点头,不由得攥紧了李瑞的手。 “谢谢。” 在站到第九十八人面前的时候,李光久辨认的速度已经变得非常慢了,他细细的打量着面前人的脸,明明一眼就能认出不是李全友,他却要看许久,才最终摇了摇头。 “第九十九人。”他轻声说。 “什么?”李瑞没听清,回头问了一声。 “第九十九人”李光久站在第九十九人面前,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率先说道:“能麻烦你抬起头” 第九十九人穿着是一件灰不溜秋的长袍,这种长袍更像是以前那种书生穿得,袍子很宽松,他蹲下来的时候,层层叠叠的堆积在腹侧,由于这人要双手抱头,所以,长袖退到手肘处,露出里面的白襟。 手异常的枯瘦,听到他的声音缓缓的退到脖颈处,然后这人慢慢的抬起头。 “噗——” 李光久没忍住,喷笑了。 他接着也跟着蹲下身,蹲在这人的面前,伸出手触碰面前这人那副长长的甚至拖到地上的胡子,脸上的表情由于要强忍笑意变得极其怪异,最后在这人那副故作茫然的表情下,抓住这串胡子用力的扯了下去。 “哎呀——疼疼疼——”这人痛嚎出声,一边在力的反作用下坐倒在地上,怒叱道:“臭小子,你谋杀亲父啊!” 在那黑白相间的蓬松胡子被李光久扯落之后,露出李全友那光洁的下巴和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之所以是有些熟悉,是因为李全友脸颊边还留着一半胡子半黑不黑半白不白的胡子,也不知这人是从哪里找来的东西黏上去的,黏性极强,就算李光久用力往下扯,也还留有残余。 拽着胡须的李光久也坐倒在地上,也不知是笑还是在哭,用着怪异的腔调喊了一声:“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