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之为夫之道》 1.有些事情真的很难适应 清晨，太阳尚未升起，东方泛起一丝光亮，将天空浸润成澄净的浅蓝色。 炊烟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禾下村的一切都笼罩在这氤氲的薄雾晨光中。 村西陆家，是村子里有名的木匠铺子。 陆木匠祖上给他留了几亩薄田，但他主要收入还是靠着手艺，所以雇了个人侍弄那几亩田地，他自己便无需像村里的庄稼汉子们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时陆家的小院子还很安静，一家人都还在安睡。 “吱呀” 西边屋子的门开了，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屋内出来，是木匠陆亦盛的大儿子陆希源。 陆希源从屋里出来直接去了茅房。 站在茅房里，他皱着眉头，屏住呼吸，两手在腰间摸索半天，解开了裤腰带，然后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哆哆嗦嗦地在身下摸了半天，掏出小雀雀。 清晨憋足了尿，小雀雀小春笋一般直愣愣地竖着，陆希源有些嫌弃地只捏住了一点点，一时没控制好，一道水源朝前直射而出，他赶紧又把小雀雀压下来对准茅坑。 “哎呀！” 谁知他摁下去的力度没掌握好，用力过猛了，水源瞬间奔向他的裤子和鞋子。 被浇了个透湿。 而且他向下压的太大力，感觉要折了。 好痛！ 陆希源整个肩膀都垮下来了。 又要洗裤子了。 这几天来天天如此，连上个厕所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无比的挫败啊！ 从茅房出来，陆希源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裤子和鞋子，然后把尿湿的裤子放到盆子里，拿到院子里洗。 他从大缸里舀水到盆里，认命地洗起来这里第五次被尿湿的裤子。 仲春的季节，清早的水依然凉的刺骨，陆希源洗着洗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干脆把湿哒哒的裤子扔进木盆里，专心地哭起来。 边哭还边埋怨，“老天爷，你这真的不是在玩我？我不喜欢玩什么穿越啊！我活的好好的，才刚刚和男神领证，连男神都没睡到啊！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让我穿成个男孩？我操作不来那玩意儿啊！太难了，太难了啊！！！呜呜呜呜呜呜” 偏他哭的抽抽噎噎地，还不敢大声。 陆李氏正侧身躺在床上，奶小儿子，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她猜想可能又是大儿子起来了。 这孩子这几天有点奇怪，每天早上都会洗裤子，问他为啥大清早的洗裤子，他也不说。 不过她猜应该是夜里尿床了，娃大了不好意思说。 她看了看还在打呼的娃他爹，又看看小儿子，眼睛闭着睡得呼呼的，只有小嘴时不时地吮吸两下。 她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给他掖了掖被子，就披了件衣裳起来了。 打开门，果然看见陆希源坐在木盆前洗衣裳，走近一看，哟，还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狗蛋，怎么了？” 狗狗蛋！ 听见这个名字，饶是陆希源正哭的专心，嘴角也都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原来看网上说，古时候会给娃取贱名，好养活，当时还指着狗蛋这个名字给男神看，笑了好久 可是现在是现世报吗？ 陆李氏看了一眼木盆，安慰道：“别哭了，尿床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过了年才九岁，你爹都尿到十几岁呢，乖，别哭了，放着一会儿娘给你洗了。” 陆李氏来了，陆希源也不好意思再哭了。他没吭声，擦了擦眼泪，赶紧加快速度，把裤子洗干净，晾到绳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伸头看了看，陆李氏在厨房做早饭，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跟陆李氏又没有话说，就又回到屋里。 坐在床上压一字马。 没穿过来前，他还是她，是个名为李甜甜的可爱妹纸。 舞蹈，男神和吃是她的三大爱好，也是她为之奋斗终身的目标。 后来，她如愿以偿，做了舞蹈老师，和男神刚刚领了结婚证，从此美食的路上可以两人一路携手同行，美好生活的画卷正徐徐向她打开，谁知就在领证的当天，她穿越了。 从李甜甜变成了陆希源，从一个娇俏可爱的新婚妹纸，变成了一个马上九岁，小名为狗蛋的乡村小男孩。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找谁说理去？！ 回想起在陆家过的这几天，陆希源还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唯一让他稍稍有点安慰的，就是现在陆希源这身体很软，是个跳舞的好苗子，在这里的这几天，还有舞蹈陪伴他，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李甜甜，现在该叫陆希源了，以他仅有的历史知识来回忆，纵观上下五千年，他还没有发现，在我国古代，曾经记载过——男芭蕾舞老师。 郁闷！ 心塞！！ 要老命啊！！！ 在这样一个几乎要郁郁而卒的心情下，陆希源练完晨功。 陆李氏也烧好了早饭，过来敲了敲他的屋门，“狗蛋，去叫你爹起床吃饭了！” 陆希源听了心里一惊，赶紧打开门，“我来摆碗筷，你去叫他起床吧！” 说完，他一溜烟地跑进厨房，麻利地把粥从锅里舀起来，装了两个大海碗，一个小碗。 他是真的不想去叫他那个爹起床，他的小心脏受不了。 还记得前两天他刚穿过来，陆李氏让他去叫早，他去了。 可谁能想到，陆亦盛起来后，直接就当着他的面，换裤子。 换！裤！子！ 陆希源那时正要出去，突然想起陆李氏还要他看看弟弟醒了没，遂又折返回来，猝不及防看到这一幕，当场就石化了！ 陆亦盛也愣了愣，然后赶紧把裤子提上来，走到石化的他身边，拍了一下他脑袋，“臭小子，怎么又回来了，看什么呢？你不是也有！” 有啥？ 他原来并没有的好吗？ 只有你有，你全家都有！！！ 陆希源碎裂了。 从那天以后，陆希源拒绝叫早！ 陆李氏叫了陆亦盛起床，刚好小儿子陆希茂也醒了，她一并把他抱出来。 一家人在院子里支了小桌子，吃早饭。 陆亦盛见陆希源只装了那么小的一碗粥，他皱了眉头，“狗蛋你吃的太少了，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去换个大碗。” 陆希源拿着筷子，在碗里打圈圈。 他都多久没有喝过粥了，这么容易发胖的主食，他怎么敢多吃啊！ 陆亦盛见他那样，突然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狗蛋你这两天怎么了？娘儿们唧唧的。” 陆李氏拍了一下陆亦盛，“跟孩子瞎说什么呢？” 陆亦盛嘿嘿笑了一下，不吭声了。 陆李氏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可是有不舒服？” “没有。” 她又夹了个玉米面的馍馍给他，“那就多吃点，原来你可能吃三个的！” 陆希茂见陆李氏夹了馍馍给哥哥，他也伸出手，啊啊地要。 陆亦盛把小儿子抱过来，在他白嫩的小脸蛋上狠狠叭了一口，“小狗子也想吃？” 小狗子 陆希源瞥了一眼正不停流口水的弟弟，莫名找到一种同病相怜的兄弟情。 陆希茂刚一岁多点，正是好奇大人吃食的时候，陆李氏掰了半个馍馍给他，让他捧在手里慢慢啃着，然后想要把他从陆亦盛怀里接过来。 陆亦盛放下碗，一抹嘴巴，“你吃吧，我抱着。” 陆李氏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嘴，“吃慢点，急什么。” 陆亦盛笑着，在妻子脸上摸了摸。 被陆李氏拍掉爪子，“两个孩子都在呢！” 陆希源坐在他们对面，顿时觉得这粥和馍馍更难以下咽。 狗粮都吃饱了！ 吃完早饭，陆亦盛就该开工了。 他在自家屋子的旁边，又加盖了一间屋子作为木工作坊，他平日里就在那里接活，做活。这样又能照顾家里，又不会影响妻儿。 可他见妻子才刚刚开始吃，他也就不着急，抱着小儿子，打算等妻子吃完了，他再去工作。 陆亦盛细心地喂小儿子吃馍馍，抬头见大儿子一下一下地戳着碗里的粥，看上去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 他想了想，问：“狗蛋，你是不是因为前两天，爹跟你说让你去学堂的事情不高兴？” 陆希源一脸茫然。 他虽然穿越到这位的身上，但原主的记忆都是一些上树掏鸟，下河捞鱼的画面，关于学堂的事情，陆希源想了想，还真是没发现，想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他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学堂？” 陆亦盛说：“你这娃，记性怎么比我还差？不就是李秀才办的那间学堂吗？你眼见着都要九岁了，人家七岁开蒙，你都已经拉下别人两年了！” 陆李氏放下碗，拿帕子压了压嘴角，问：“你真的想好了，要送狗蛋去读书吗？每年的束脩可不少呢！” 陆亦盛点点头，“总不能真的让他跟我学手艺吧，太苦了，而且，这样不是更让你娘家人看不起你吗？” 陆李氏倒是不以为意，“我自己的日子，自己过好就行，哪管旁人怎么想！”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你若真是想好了，我自是不会反对的，多读点书总归不是坏处。” 妻子不反对，陆亦盛更加高兴，“那就好，我还指望狗蛋考取个功名，光宗耀祖！”他算了算，笑着说道：“今明两日，爹把活计赶完，就带你去学堂拜师。” “” 又读书？ 好容易才毕业，翻身做了老师呐！ 想想学习的那些苦日子，陆希源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以”做些别的吗？ 陆希源刚想问，突然院子外面传来一声高亢尖锐的女声，把他的问话打断了。 “你这个挨千刀的死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谢家的谢小灵 随着那尖锐骂声而来的，还有一记响亮的‘啪’地一声，像是扇了谁一耳光。 那声音之大，让院子里正吃早饭的陆氏一家都愣了愣，陆希源更是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陆亦盛问妻子，“谢家那婆娘，又打孩子了？” “听声音像。” 两人说话间，外面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然后又是骂声，不过从头到尾只听到那女人一个人的声音。 陆亦盛皱着眉头，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打算出去看看，转过身，却看见陆希源老实地坐在位置上，眼睛大大的睁着，那般惊讶的模样，像是从来没听过有人这样打孩子似的，手里还拿着刚刚没吃完的馍馍。 他那小模样把陆亦盛逗乐了，“狗蛋你这是什么表情？往日有热闹瞧，你早就跑的没影了，怎么这几天变得文气起来了？”说完还对陆李氏感慨：“孩子果然长大了啊！” 她也笑了，“我们狗蛋一直是乖孩子！”说完，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起身说：“我出去看看，别把孩子打坏了。” 见陆李氏起身，陆亦盛抱着小儿子也起来了，就跟在她的身后。他怕万一那谢家的婆娘耍横，可别连累到他家娘子。 陆李氏打开门，就看见隔壁几户人家，也都开了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谢家小院前站着的，一高一矮两人身上。 那个子高的是谢福家的继室张氏，个儿矮的是谢福的大女儿，谢小灵。 要说这谢小灵，也是个命苦的孩子。 还不到三岁，亲娘就过世了，谢福后面娶了这个张氏，起初对她还行，可后面自己又添了两个女儿之后，就越发不好了。 再加上这一家几张嘴，都靠谢福一人租了肖家的田过活，日子过得格外清苦，这个大女儿就更加不受待见，稍微做错点事情就非打即骂。 现在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又在打她。 陆希源自己一人坐在小桌旁，见他们都到门口去了，他想了想，也放下手里的馍馍，跟着到了门口。 站在他们身后，从两人之间的缝隙处，往外看。 刚巧见到那个女人狠狠踹了那个女孩子一脚，把女孩踹倒在地，嘴里还骂着，“你这个赔钱货，老娘不过碰了你一下，你就躺在床上给我装病偷懒，现在还敢逃，你想逃到哪里去？” 说着，她上前又踹了一脚。 陆希源看的心惊！ 这也太狠了吧！女孩子看着也不过十来岁的样子，再这样踢下去，会死的！ 陆李氏也看不过去了，她走了两步正想要去劝劝，就见地上那个小女孩突然蹦起来，像头发怒的小豹子一样，几乎用尽全力，一头撞向张氏。 “哎哟喂我的亲娘咧！！” 张氏被顶了个人仰马翻，坐在地上哎哟哎哟半天爬不起来。 她哪里会想到，一向乖顺的赔钱货会忽然变得如此凶悍起来，她根本就没有防备。 陆希源也怔了。 这个小女孩撞人的动作 还有此时展现在他眼前的这个画面 这一切，突然让他觉得很眼熟。 “哎呀，谢家嫂子，你没事吧！” 其实陆李氏也觉得谢小灵这一撞，撞得解气。可大家都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也不能就放任谢张氏躺在地上不管，遂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 谁曾想 “啪！” 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谁都没有想到，这个谢张氏，刚刚就着陆李氏的手站起来，站都还没站稳呢，反手就给了谢小灵一个耳光。 谢小灵算是反应快的，她想躲，怎奈人太过瘦小，动作幅度就小了些，没能躲开。 小姑娘的脸眼见着就红肿起来。 “你这个死丫头，居然敢撞我！你那个短命的娘管生不管养，是谁把你拉扯大的？你现在翅膀还没长硬就想飞了？你是想撞死我好跟着哪个野男人私奔吧？你这个不要脸的” “谢家嫂子，”陆李氏想来她也不会说什么好话，直接打断劝道：“孩子才刚十一，你可别乱说话，这到底又是怎么了，惹得你们一大早在这里鸡飞狗跳的？” “还能怎么了，还不是这个丧门星谢小灵，”说着，张氏还想去戳谢小灵的脑门，被陆李氏挡了回去。 她继而愤愤道：“昨天我不过骂了她几句，她倒是没有吭声，我还以为她知道自己错了，谁曾想，她憋着坏呢，半夜偷偷偷了我的银子，居然想离家出走！要不是我发现的早，这会儿都指不定跟哪个野男人跑远了！” 村里人都知道，谢张氏这个继母，打起谢小灵来，那真是朝死里打，每次大家劝过，她收敛几日，待下次又是这样，想来是谢小灵实在忍受不了了，这才要逃走。 不过这年月，虽然不是战乱年代，可土匪路霸还是有的，这么小一个姑娘家能到哪儿去，还是在娘家再熬上几年，等及笄嫁人就脱离苦海了。 村里人都是这么想的，陆李氏也是这样想的，于是她劝道：“谢家嫂子，小灵是个乖巧的姑娘，你说说她就是了，孩子大了也别老打了。” 陆李氏又转头对谢小灵说：“好姑娘，你家里里外外都是你娘一个人张罗，活多累了，性子难免急了些，你别放在心上，”她抬手，想摸摸谢小灵的脑袋，安抚她。 谁知谢小灵很警觉，见她抬手，立刻头一偏，陆李氏的手就落空了。 陆李氏愣了愣，看向谢小灵，现在才开始真正打量她。 谢小灵的眼睛大大的，像杏仁一般，眨起眼睛时，忽闪忽闪的，是个秀气漂亮的小姑娘，只是她看人的时候总是怯生生的，眼神也飘忽不定，让人见着，并不觉得可爱可怜，反倒觉得软弱可欺。 可是现在 现在还是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过脸被打肿了，看着眼睛小了些，但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神变了，变得锐利，变得深邃而又坚定，一眼望去，竟然让人看不透彻。 不像是个孩子的眼神。 陆李氏微愣了一会儿，才说：“回家好好跟你娘认个错，还有，”她顿了顿才继续道：“头发都散了，回去再重新扎一下。” 谢张氏见谢小灵不说话了，上来就拽住她的手腕，也不管她如何挣扎，拖着就走，“跟老娘回家！” 陆希源就看着瘦小的谢小灵，被谢张氏抓着手腕，拖着进了院子。 陆希源曾经生活的环境简单纯粹，家庭也很和睦，就算是到了这里，他和陆亦盛夫妻相处这么几天，也能感觉到他们是和善的人。 像刚才谢张氏那样打谢小灵，不管他是李甜甜还是陆希源，都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打孩子打得这么狠。 刚刚听说谢小灵十一岁，那也就是个初中生而已，比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大不了多少。 陆希源不由得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透过谢家小院篱笆墙的间隙，能看见谢小灵走的很是不情不愿。她背影纤弱，头发挺长的，但是非常乱，只在脑后简单的绑了绑。 不知是就没绑头发，还是刚才的争执给扯乱了，这样看着，也太不修边幅了点。 “好了，人家都走了，别看了，我们进去吧。” 陆亦盛等妻儿都进来了，关上院门，又陆李氏吃完早饭，才拍拍陆希源的脑袋，说：“前两日见你精神不济，让你在家休息两天，今日可不能偷懒了，跟爹到工坊做活去！” 在这里几日了，陆希源当然知道工坊就是陆亦盛做木匠活的地方。 他是不想去的。 他都能想象的到，做木匠活的地方，都是锯木花，都是碎木屑，多脏啊，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做这些，去了能干嘛呢？ 可他转念一想，自己在家也没事干，去工坊还能见到更多的人，也许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再说了，现在既然占了他们儿子的身份，那帮他们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至少是他们，让他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异世界里，吃穿不愁，依然还能感受到温暖。 于是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陆亦盛去了隔壁。 陆希源都已经做好了，要灰头土脸的准备了，谁知他一踏入工坊，亲切的熟悉感觉扑面而来。 工坊就是加盖的一间正正规规的屋子。 屋子的中间摆了一张半人高的桌子，右边和里面靠墙的位置放了两排架子，上面放了很多工具，左边有扇双开木窗，窗下摆放了一张小几，几张凳子，坐在那里，可以透过窗户看到屋子外面的土路。 做木匠的工具和木料分门别类摆放的整整齐齐，工坊里面出人意料的干净。 这样的屋子，陆希源曾是李甜甜的时候也见过，她的男神老公——季珩的工作间就是这样的。 季珩是建筑师，他工作起来非常认真，一丝不苟，搭建模型用的工作间也是整洁干净，他说在这样的环境里工作，注意力才能高度集中。 此时陆希源见到这样让他熟悉与亲切的工坊，连带着对陆亦盛，也好像亲切了几分。 陆亦盛进了工坊，熟门熟路的拿了两件围裙，准备给儿子穿上，转身后见他今日穿的衣裳袖子有点大，遂又拿了条襻膊给他把袖子绑好，最后在后背打了个结，才又给他套上围裙。 陆希源第一次戴这种襻膊，觉得很神奇。 怎么就一条长带子，就能把衣袖固定住不掉下来？ 是要这样绑 “叩叩！” 陆希源正在研究这种襻膊是怎么样绕上去的，就听见两声敲门声，接着，一道微微有些暗哑却稚嫩的女孩声音传来。 “请问，箱子可以修吗？” 他抬头一看。 谢小灵怀里抱着一个快有她那么高的木制大箱子，站在工坊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快点找到我好吗？ 那箱子真的很大，谢小灵抱着它，只露出鼻子以上，连嘴都被挡住了。 陆希源赶紧上前，把它接过来。 谁知他刚一上手，忽然往前扑了一下。 还好谢小灵眼疾手快，又接住了箱子，不然就砸到两个人的脚了。 陆希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真没想到这箱子居然这么重！ 谢小灵面无表情。 她也没有想到，古代的男孩竟然这么弱鸡。 看起来个子倒是不矮，比起她要高上半个头不止，可手上一点力量都没有。 不由得多看了陆希源两眼。 这男孩看上去也就是八、九岁的样子，眉眼看着格外精神。 肤色白净，但却不会显得很娘，主要是因为他那两道墨黑又浓密的眉毛。 眉骨处有小小的勾峰，是标准的剑眉，英气十足。 看长相，不弱啊！ 不过谢小灵并没有过多的把注意力放在陆希源身上，她这次来是有目的的。 谢张氏见不得她在家清闲，硬是不知道怎么从屋里找出这么大个木箱子让她扛来修理，估计是希望她抗不动，哭哭啼啼去找她服软。 不过谢张氏的算盘是打错了！ 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胆小怯懦的谢小灵了，她其实是他——季珩。 季珩没有穿越前是新锐建筑师，年纪轻轻的，设计的作品就在国际上得奖，又娶了自己年少时，第一次怦然心动的女孩为妻，正是事业爱情双丰收的时候，不知怎么莫名其妙的就穿越了！ 季珩刚醒时，莫名觉得下面特别空，伸手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摸到，他差点崩溃！ 他还没跟甜甜啪啪啪，他不能做太监啊！ 等季珩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并没有穿成太监，而是成了女孩时，他已经风中凌乱了！ 他可是一米九的大老爷们啊！ 怎么tm穿成个女孩子？！ 这下好了，跟太监有什么区别？ 季珩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 不吃不喝，连脑子也不转了，就这么像个废人似得躺着。 就连谢张氏拿鞋底抽他，也好像是抽在别人身上一般，他丝毫没感觉到疼。 待到傍晚日落西山，屋外还有黄昏时分薄暮青蓝的光线，屋内已经全黑了。 就在这样的黑暗中，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一声娇俏的呼唤，‘阿珩！’ 季珩嗖然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 还是那间破旧的屋子，还是这个陌生的时空。 事发前他刚和甜甜领证出来，现在他在这里，那甜甜去哪儿了？要是也来了这里，她那样娇气的人，能习惯吗？ 尤其是，在这个重男轻女比例这么大的时代，要是甜甜也像他一样，被虐打 季珩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疼。 他躺不住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搞清楚这是哪里，再考虑去哪里找他的甜甜。 不管自己是男还是女，先把甜甜找到再说。 理想是丰满的，但是耐不住现实骨感。 季珩本来是想打探消息，可惜这两天都被关在家里做活，人都见不到，更别提消息的事了。 于是季珩想到逃跑，可惜他又忘了，他现在是谢小灵，一名十一岁的小姑娘，因为长期遭受虐待，身体严重营养不良。走上几步就体力不济，还没跑到村口，就被谢张氏给抓回去了。 她本来以为又不知要被关上多久才能再出来，可没想到，谢张氏要她来修木箱子，这可真是太好了！ 出门前谢张氏就交待过，是到斜对面的陆木匠家。 谢张氏的算盘打的啪啪响。 陆木匠一家一向心善，看见谢小灵来修箱子，说不定连费用都不忍心收了，最不济，也能少收一些。 而谢小灵也记得，刚刚就是这一家人给自己解的围，女主人说话轻声细语的，看着是心善的一家人，那么自己多问些问题，想来对方也会如实回答。 只是没想到，这还没进门呐，差点被箱子砸了脚。 谢小灵见陆希源抱不动那个木箱子，无奈只得自己又用力撑住。 好在陆亦盛看见了，他赶紧走过来，很轻松的就把箱子拿起来，笑着说：“谢家丫头，快进来，等我看看这箱子哪里坏了。” 他转过身时，瞪了陆希源一眼，咬牙小声说：“让你早上吃那么点，连个箱子都拿不动！还要人家小姑娘帮你。” 陆希源扁着嘴，跟在陆亦盛的身后往工作台走去，看起来委屈极了。 人家也是姑娘家啊！ 可现在他不再是姑娘了，想到这件事情就伤心。 他又扁了扁嘴。 谢小灵就走在陆希源的旁边，她眼角余光瞥到，身边的人走路有些没精神，是因为刚刚被陆木匠说了所以不高兴吗？她都听见了。 于是谢小灵朝陆希源看去，却微微一怔。 男孩嘴角向下，嘴唇小小有些嘟起来，不高兴又委屈的小样子，莫名让她心中一紧。 好熟悉啊！ 甜甜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这样嘟着嘴，然后对着自己撒娇。 谢小灵又仔细打量一番。 可那男孩不嘟嘴了。 熟悉的感觉瞬间消散了。 陆希源也转头看了谢小灵一眼。 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老是看我做什么？ 不过当他看见谢小灵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还有她那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时，又很同情她。 不由得暗想：要是我穿成了女孩子，可能也会跟她一样吧，在这个时代，对女孩子一向不重视，感觉遇见她继母那种家庭的比例很大。 可现在穿成男孩，陆希源也不开心啊！ 以后季珩找到自己了怎么办？难道要和他搅基吗？ 他钢铁直男啊！ 在陆希源和谢小灵各怀心思之时，陆亦盛已经把木箱放到工作台上。 他把木箱打开，关上，再打开，再关上，然后看了看木箱的外面和里面，又把它竖起来查看一番。 “可以修，十五文，大约需要半个时辰。” 这个价格是贵还是便宜，谢小灵心里没数，不过她刚刚来之前，在家里稍微检查了一下，于是向陆亦盛核实，看看是不是自己查出来的那个问题。 “这箱子是咬合松了吗？” 陆亦盛听了眼睛一亮，“哟谢丫头，你还知道咬合？” “知道的不多。” “确实是咬合松了，要把它拆下来，然后把盖子和箱体的两边都重新嵌紧，然后再削一些合适的小木块，敲进去。” 陆亦盛给她解释的很通俗易懂，谢小灵却想知道确切的名词，于是她又问：“就是榫卯吗？” “哈哈”陆亦盛拍了一下陆希源的脑袋，笑着说：“你看人家谢家丫头，连榫卯都知道！”说着，他又对谢小灵说：“你要是个男娃娃，我就收你为徒！” 陆希源在一旁默默摸了摸被敲的脑袋。 榫卯他也知道啊，他男神也提过的好吗？ 陆希源郁闷了。 他好好的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一声没吭，是招谁惹谁了？ 两人聊就聊呗，好好打他一下是几个意思？ 其实陆希源知道陆亦盛并没有坏心思，毕竟本尊是他亲儿子，可陆亦盛是个糙汉子，打起人来没轻没重的，敲的那一下还挺疼的呢！ 陆希源见陆亦盛打完他，又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和谢小灵讨论起榫卯来了。 他不由得又扁起了嘴。 榫卯，那是季珩最想学习的技术啊！ 要是他在这里，能亲眼见到懂榫卯技术的工匠师傅，不知该有多开心呢！ 陆希源手肘支在工作台上，两手托腮看着他们聊天，心思却早就飞远了。 阿珩，快点找到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两小无嫌猜，豆蔻好年华。 谢小灵一直在认真地听陆亦盛给自己解释榫卯技术，这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学习的。 谁知，无意中的一瞥，让她看见陆希源。 他的手肘支在工作台上，眼睛不知道看向哪里，思绪明显飘远了，可还在时不时地点两下头。 陆希源的衣袖不知被什么绑住，袖子高高的撸起来，露出他白皙光洁的手臂，身上还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围裙，配合他双手虚握成拳，托住脸颊的样子，看起来竟然还挺可爱的。 最最让谢小灵害怕的是，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居然让她产生了看见李甜甜的错觉。 这都是因为，高考前每天给甜甜讲题目时，她就是这样，托腮坐在自己的身旁，明明也听不懂，却还硬是要频频点头。 谢小灵赶紧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 一定是太想甜甜了，不然怎么会看见一个稍微白净点的男孩，都会觉得像她。 “怎么了丫头？”陆亦盛见谢小灵摇头，以为她是不舒服了，“可是有哪里不适？怕是被那女人打的吧？你快坐下歇息一下。” “我没事，谢谢。” 陆希源抬眸看了看谢小灵。 这个女孩说话的感觉好熟悉啊！ 季珩在陌生人面前，或者是他不高兴的时候，说话就像她这样，格外的冷硬，显得礼貌却疏离。 陆亦盛却以为，她是不舒服也不好意思说，在他的印象里，谢小灵就一直是乖巧又怯弱的小姑娘。 “你去那边休息一下吧，我现在来修你的箱子，免得时间太久，那个老婆子又要罗里吧嗦。”陆亦盛说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脸上的伤，“哟你这脸上，你看我也没注意，你这样子是还没上药吧？” 说完陆亦盛就觉得自己说的简直多余，就谢张氏那个样子，还能指望给她用药吗？ “你等等。”说着陆亦盛就走到门外，站在自家篱笆墙外，叫他娘子的名字，“静姝，静姝。” 陆李氏匆匆从屋内出来，“怎么了？” “你现在得空吗？得空就拿点创伤膏过来，谢家丫头在我工坊里，你来给她的脸上上点药，不然姑娘家留疤可就不好了。” “好，小狗子刚刚睡着，我拿东西给他围一围就过来。” 工坊不隔音，陆氏夫妻俩的对话，陆希源和谢小灵听得一清二楚，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在心里暗想：这一家子，都是好人。 谢小灵更是看向陆希源，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陆希源却微微地皱了皱眉心。 谢小灵长相挺甜美的，笑起来也很可爱，可是那一头乱发 配上她的笑容还真是有点让人不忍直视。 陆希源没穿之前一直是跳芭蕾的，长发永远在脑后梳成一个小揪揪，整整齐齐没有一丝乱发。就是现在变成男孩也一样，发髻在头上稳稳的。 所以谢小灵这个样子，他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过声提醒，“你的头发，乱了。” “嗯。” 谢小灵嗯了一声，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 陆希源忍不住又说：“我这里有梳子，你要不要梳一下？” 说着，还去把梳子找出来，递过去。 谢小灵看着那木梳，神情复杂。 她头发有多乱，她当然知道，自从穿过来后，就没有梳过头。 她不会啊！ 别说绑头发了，她就是连梳都梳不通，这么长的头发，梳哪里哪里痛，她也很无奈啊！ 谢小灵抬眸看向陆希源。 她想着，对方只是个小孩子，即便跟他直说，他也不会想太多。 于是她轻轻抿了抿唇，然后说：“我不会。” “诶？” 谢小灵看着陆希源，又重复一遍，“我不会梳头，这头发太长了，我根本梳不来！” 原来这样。 可是女孩子怎么连头发都不会梳？陆希源暗自嘀咕两句，真的也没想太多。 他看看手里的木梳，问：“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帮你？” 谢小灵本来想说不用了，可她微微一摇头，这头发就跑的她满脸都是，实在是忍无可忍。 “好啊，那谢谢了！” 谢小灵转了个身子，背对着他。 “你想要梳个什么样的？”陆希源问：“女孩子的那些发型我梳不来。” “那就跟你一样吧，全部梳到头上绑个揪揪。” “我这种是男孩的发髻，女孩可以绑吗？” 陆希源不确定。 其实陆希源这个年纪，是要扎两个小揪揪在头顶的，但他怎么看怎么别扭，索性弄成一个发髻，还好在乡下，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谢小灵哪里知道可不可以，她看着陆希源觉得清爽利落，而且甜甜原来也爱这样扎，就说：“可以。” “哦。” 陆希源不疑有他，开始给她梳头。 谢小灵的头发很黑，又浓密又顺滑，是陆希源喜欢的那种发质。 他轻轻顺着打结的地方，梳了几下就全部梳通了，然后一把抓起，全部往上拢去。 “你要是觉得痛，就说一声，我轻点。” “好。” 陆亦盛和陆李氏尚未走近工坊，远远的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谢小灵坐着，陆希源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 他们交流很少，偶尔说话，声音也是轻轻的。 却莫名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的那种仿佛相知多年的熟稔与默契。 阳光正好，透过窗棱格照进来，照在窗前的两位如青葱般水嫩的少年身上，给他们的周身涂抹上一层莹润的光。 真真是两小无嫌猜，豆蔻好年华。 陆李氏拉着陆亦盛停住了，她有些不忍心打断他们，但 男女七岁不同席。虽说乡下地方，没有那么多的讲究，但是两个孩子这样亲近，传出去总是不太好的。 于是陆李氏上前，想要出声提醒他们。 这时，她身后突然哒哒哒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窜过一道黑影，擦过她的身旁，直到跑到陆希源面前，才堪堪停住。 那人停下之后却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狗蛋，你你在给姑娘家梳头？” 陆希源转头看了他一眼，脑海中自动就浮现出关于他的记忆。 原来是赵东海，他最好的朋友。 平日里两人一起掏鸟摸鱼，现在来找他，想来也是叫他去玩的吧？ 陆希源尽量用熟稔的语气与他说：“找我啥事？” “哦，”赵东海这才想起来，“狗” 陆希源一记眼刀过去，赵东海立刻改口，“阿源” 陆希源的记忆里，有他跟赵东海说过很多次别叫他狗蛋的画面。他强调过狗蛋是他爹娘叫的，旁人不许叫，偏赵东海马虎的性子，总忘。 “阿源，我爹刚居然跟我说，要送我去学堂，还说你爹也说了，也要送你去。” “你先等等。” 陆希源仔细地把谢小灵的头发在后脑偏高的地方固定好，然后顺着一个方向将长发绾好，再扎上布带，轻轻晃了晃发现很稳不会掉，这才说：“好了。” 没有镜子谢小灵看不见，但她伸手摸了摸发现很牢，而且现在清爽多了，视野都感觉开阔了。 “谢谢了。” “不用客气。” 谢小灵见赵东海还等在一旁，就说：“那我坐在这里等一下陆师傅，你招呼你朋友吧。” 陆希源对她点点头，就跟赵东海走到一旁说话去了。 “你也要去那个什么，学呃学堂吗？” 听见陆希源这样问，赵东海就知道他爹说的是真的了，“你真的也要去？” “对，他今早还跟我说了，可能后天就要去了吧。” “这可怎么办？”赵东海哭丧个脸，“我对进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陆希源也害怕学习，可他仔细想想，在这里肯定是不能跳舞了，木匠活就刚刚听了一会儿，感觉无比的复杂，种田嘛他又吃不了那个苦，他总不能呆在家里混吃等死吧？ 再说了，他现在这个身体只有8岁，这个年纪不读书，还能干嘛呢？ 想通了，陆希源多少没有那么排斥了。 “没事，不管怎么样，我们两还能一起做个伴。” “这倒也是，”赵东海确认了陆希源也会去学堂，有伴了，他好像也就没那么难受了，于是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还有活。” “好，”陆希源也不留他，跟他挥挥手，“拜拜！” 听到陆希源最后出口的两个字，谢小灵猛然转头，看向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你该不会要我手把手教你吧？ 陆希源一转身，就看见谢小灵正盯着自己，那眼神，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生吞了似的。 他不由得悄悄退后两步。 谢小灵倒不至于生吞陆希源，可她真的想要活剥他，好看看他的内里到底是谁？！ ‘拜拜’这个词明显不是这个时代会说的话。 谢小灵正要上前问个清楚，陆亦盛和陆李氏进来了。 陆李氏一进来，就拉着谢小灵，“来，快给婶子看看，哟，这把头发梳上去，伤口更明显了，没事，这创伤膏是你陆叔在镇上的百草堂买的，效果很好，婶子给你抹上，这小脸蛋可别留下疤。” “谢谢婶子。” 谢小灵看了陆希源一眼，只好先忍下来，任由陆李氏给她擦药，但是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他。 陆李氏看在眼里，她挪了挪身子，不着痕迹地挡住了谢小灵的视线。 谢小灵察觉了，她垂下眼睛，并没有去看陆李氏。 那之后，谢小灵安静的坐着，再没有抬起眼睛。 工坊里只有陆亦盛父子俩的声音，他不时地让陆希源给他递工具。 好在真正的陆希源做过这个活，脑海中还有记忆，所以每次陆亦盛让他拿什么工具，他都能做对。 修个箱子对于陆亦盛来说，几乎没有难度，他预估半个时辰，实际上不到半个时辰就修好了，刚好那边陆李氏也上好了药。 箱子修好了，药也抹好了，谢小灵没有理由再待在工坊，可是她还没有确认陆希源到底是谁。 陆亦盛和陆李氏都在，她肯定不能在这里问。 于是她给了工钱又谢过他们之后，谢小灵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陆叔，这个箱子有点太沉了，不知道可不可以麻烦陆希源跟我一起抬回去？” 陆李氏一听立刻悄悄拉了拉丈夫的衣袖，可惜陆亦盛没有发觉，他直接拍了拍陆希源的肩膀，“这有何难，儿子去，帮谢姑娘把箱子送回去。” 陆希源应了声好，就帮着谢小灵抬起箱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工坊。 待他们出去看不见身影，陆李氏才用力拍了陆亦盛一下，“你这个憨货！” 陆亦盛被骂的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好端端的，你干嘛让儿子送一个姑娘家回去，你自己不会去送吗？” 陆亦盛只当她心疼儿子，笑着说：“狗蛋都这么大了，你别太宠着他，也要让他帮家里做点事情。” 陆李氏见丈夫完全没明白，恨得又捶了他一下，却又被他结实得肌肉捶的手疼。 陆亦盛心疼得赶紧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揉着，“你说你，说话就说话呗，你捶我干什么？捶痛了你，疼的是我的心啊！” 陆李氏又气又觉得心里甜滋滋的，她把手抽出来，点了点他的额角，“说你憨还不信，你刚刚没有看到，那个丫头看我们家狗蛋的眼神，啧啧你说她会不会对我们狗蛋动了什么心思？” “你想太多了吧？才几岁呢？” “十一了！你以为还小呢？过两年就要说亲了。依着谢张氏那个性格，会给她说门什么样的亲事都说不准，我们狗蛋虽然年纪还小，可是三岁看老，他从小就聪明，长相也是拔尖的。你说这要是真的” 陆亦盛搂过李氏拍了拍，“这都没影儿的事，你别想太多了。”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往外推，“好了，我要开始做活了，你快回去吧，小狗子一个人在家。” 陆李氏一想到小儿子一个人在家，也不再多说什么，赶紧回去了。 谢小灵和陆希源出来后，又走了一段路，谢小灵见已经看不见工坊，就跟陆希源建议，“我们休息一下吧。” “好。”陆希源放下箱子的一边，然后到谢小灵的那边，两人一人扶一边把箱子放到地上。 谢小灵抬手擦了擦汗，正在斟酌该怎么开口。 陆希源突然说：“你刚刚那样，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哪样？” “擦汗的动作，”陆希源示范给她看，“比如我们抬右手擦汗，一般人不都是从左到右的吗？可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他是从右到左的，每次我都会笑他，说哪有人这样擦的，他都会说” “法律规定了只能从左到右？” 陆希源兀地转头，瞬间睁大了眼睛。 谢小灵竟然接了他的话，那她那她 “季珩？” 谢小灵紧紧抿着唇，艰难地，点了点头。 下一个瞬间，一道黑影迎面扑来，她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陆希源抱了满怀。 “阿珩，呜呜呜呜我终于又看见你了，我好想你好想你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害怕呜呜呜呜” 初到异世的不安，不适应与害怕，陆希源都藏的很好，终于在见到最亲近的人的时候，再也藏不住了。陆希源抱着谢小灵，哭到不能自已。 谢小灵尽力抱住他，轻轻拍着他。 她明白他的感受，她一个大老爷们，刚来的时候都是惶恐不安，特别是发现连性别都改变了，真是双重打击。 更何况是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宠着的甜甜呢？ 陆希源大哭一场后，把心里的那些不安，惶恐都哭没了，他抱着谢小灵，心里说不出的踏实。 阿珩也在这里，真是太好了。 陆希源好容易停住了哭泣直起身子，看见谢小灵脸上的伤，他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你离我这么近我都不知道，看见你了都没有早点把你认出来，害你这几日过得这么辛苦。还挨打！” 陆希源轻轻摸着她脸上的伤，心疼的要命。 谢小灵抬手擦掉他的眼泪，“我说过的，假如有一天我们走散了，你就待在原地不要动，我会来找你的。所以是我不好，让你等了这么久。我这些伤，”她忍着痛用力摸了摸，笑着说：“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 陆希源赶紧把她的手拿开，“怎么会不疼！” 他凑过去轻轻吹了吹，“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挨打了！” “可是”陆希源自己擦了擦眼泪，又说：“我现在变成男孩子了，怎么办？你你不会不要我吧？” “那我现在变成女孩了，你要吗？” 陆希源毫不犹豫地点头，“要，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 “那不就行吗？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也要。” 陆希源立刻凑过去，“要亲亲！” 原来甜甜只要这样说，季珩立刻就会在她唇上轻啄一下，有时甚至会加深这个吻。 可是现在 谢小灵微微皱起眉心。 这小男孩的模样实在是下不去嘴啊！ 陆希源看出了她的犹豫，他扁了扁嘴，“你还说要我，连亲一下都不肯，分明就只是爱我原来的美貌！” 谢小灵笑了，她捏了捏他的下巴说：“你现在也很帅，只是，”她有些无奈道：“你总得让我缓缓，熟悉熟悉你这张脸吧！” 她又补充道：“再说我对小孩子也没兴趣，等你再长大点吧！” 陆希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也就不计较了，但还是想和她亲近，便去搂了她的腰。 李甜甜和季珩只要在一起，基本上都是这样，不管有没有事，李甜甜就喜欢窝进季珩的怀里，只要一被他抱着，她就觉得无比的安心。 谢小灵自是知道他不开心，于是还像原来那样，揽住他的肩膀。 若是此时有人经过见到他们这样，怕是会觉得有些怪异，毕竟，半大个小子，窝在小姑娘的怀里，这画面 陆希源静静地抱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他猛然抬起头，“我不会用jj怎么办？” “” 谢小灵没有明白。 陆希源站起来给她比划，“我每次上那个茅房，得这样提着裤子，然后这样捏着jj，然后就嗞得到处都是，我每天都要洗裤子洗鞋子，累都累死了，你教教我吧，好不好？” “”谢小灵想了想，有点艰难地开口，“你不要这样捏着，要用两个手指夹住然后对准就行。” 陆希源想了一下，发现想象无能，“两个手指，要怎么夹？” 谢小灵用手捂住眼睛，无奈道：“你该不会，要我手把手教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晚了，小灵就是别人家的了。 手把手教？ 陆希源立刻点头，期待地问：“可以吗？” 谢小灵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当然不行！想什么呢？” 她在地上看了看，找了一截小树枝，放在食指和中指中间，“就是像这样，明白？” 陆希源看着她的手，点点头，然后又问：“那硬的时候怎么办？我都压不下来！” 谢小灵有些受不了地又一次捂住眼睛。 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天？！ 要教自己的老婆怎么用jj？！ 季珩的性格，其实是很内向，害羞的。 这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 在他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父母离婚又各自再婚，又分别都有了孩子。季珩就好像成了多余的那个，他就只能独自搬去爷爷奶奶家，和两个老人一起生活。 还好爷爷奶奶的对门是李甜甜，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成为男女朋友后，他有很多的机会跟甜甜有深层次的交流，但他都没有做。 因为羞涩，也因为爱她尊重她，想把美好的第一次放在婚后。 所以现在要这样面对面的，讨论这么**的话题，他真的脸红了。 而且他说的越详细，那不就等于把他以往的习惯都摊开了，摆在她面前吗？ 季珩真的开不了口。 陆希源见她捂着眼睛，久久都没有吭声，他抬手分开她的中指和无名指，从指缝中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的眼睛。 谢小灵闭了闭眼。 真是要命！ 不管是陆希源还是李甜甜，自己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谢小灵放下手，稍稍清了清嗓子，才说：“早上都会有点，那个，你” “哪个？” 谢小灵瞥了他一眼，“硬！” 陆希源眨巴眨巴眼。 谢小灵继续说：“你万一可以稍微等等，等等就好了，你不要用力，嗯，去压。” “” 她讲完后，陆希源一直没有说话。 她转头，他正看着她，眉眼弯弯的，笑的有点坏。 “明白了吗？” “明白了！”陆希源坏笑着又说：“阿珩你脸红了！” 季珩原来就喜欢脸红，没想到变成谢小灵还是这样喜欢脸红。 陆希源突然发现一件事，变成男孩后，他脸皮好像更厚了，貌似更方便调戏她了！ 谢小灵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好了，跟你说正经事。” 她是听见陆希源叫她阿珩想起来的，“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怎么回去，既然在这里，又改变了身份，那原来的名字还是暂时先别叫了，以免被别人看出来，还有一些习惯用语，也要注意些，别再说了，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陆希源想了想，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万一被人发现他们里面已经换了人，还不把他们都当妖怪处理了，遂点点头。 陆希源想到父母，又难受起来，“不知道我爸妈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我们和这个本体，是不是交换的，要是交换的还好，至少人还在眼前晃悠，要是。” 陆希源没敢再说下去。 可这个问题，谢小灵也回答不了。 她也想她的爷爷奶奶，但现在说出来只能徒增悲伤，她把这份想念压在心底，揉了揉陆希源的头，说：“不管最后还能不能回去，我们都要在这里好好的活着，我会保护你的。” 陆希源却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现在换我保护你了！” “刚刚不知道是谁在哭鼻子！”谢小灵笑着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抬头看看天，太阳已经从头顶偏移了一些，在外面呆的时间太久了！ “起来吧，再待下去，等我回去那个女人又要啰嗦了。” 陆希源自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应了声好，直接起身，和谢小灵一起，合力把箱子抬回谢家。 进了谢家小院，两人正要进门，忽然一道黑影从门内飞出。 谢小灵走在前面，她灵活地一个闪身，躲过去了，那黑影啪地一下砸到门框上落下来。 她定睛一瞧，居然是一只布鞋。 这是谢张氏要发飙了！ 果然。 “你这个骚浪蹄子，让你去修个箱子，你修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是不是又躲到哪里去偷懒了？” 话音还未落下，谢张氏拿了个掸灰的笤帚就冲了过来，二话没多说，就要往谢小灵的脸上招呼。 这时陆希源已经进来了，见状他来不及多说，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抛下箱子就冲到谢小灵身边，把她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背去抵挡笤帚的冲击。 笤帚前端不是很硬，打起人来不算痛，但这要是打在脸上，那就严重了，痛不说，还很容易刮出血痕，这要在脸上留疤可就不是开玩笑的了。 “你没事吧？” 谢小灵生怕陆希源被笤帚打伤了，第一时间检查他背后的伤势。 谢张氏也吓了一跳，她打了谢小灵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跳出来保护她。 别看她打骂起继女来凶的很，那都是在家里，对外她就没这么厉害了。 她也赶紧过来，“陆家小哥你没事吧？” 陆希源原本想对谢小灵说没事，现在见谢张氏也过来了，要出口的话立马改了，“不知道，我现在觉得背很痛，会不会打坏了？你刚那一下可真是狠！我要回去我要跟我家大人说！” “诶，你先别急着走啊！” 谢张氏真是有点怕陆希源回去跟大人说。 陆亦盛是这镇上，乡下，方圆几十里手艺最好的木匠，很多镇上的贵人也都来找他做活。谢张氏不怕陆亦盛，但怕他跟贵人们随便说上两句，来找她家的麻烦就不好了。 她家男人只是佃户，租种几亩田地而已，没什么本事，谁都惹不起！ “来，让婶子看看。” 陆希源傻了才会过去。 但是他没想到，自己说要回去告诉大人，她竟然有些害怕。 他想了想才说：“不用看了，肯定打坏了！我觉得特别疼，不过，”他故意停了停，才继续说：“要我回去不和大人说也行，那你以后别打谢小灵了，如果你答应我，我就什么都不说。” 谢小灵拉了拉陆希源，让他别再说了。 谢张氏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惊讶，不过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没想到这个陆希源这么帮谢小灵。 原来没见他们有什么来往啊！ 她在陆希源和谢小灵之间来回看了看，然后问陆希源，“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小灵？” 陆希源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直接，都要无语了，“我还不到九岁，说这个太早了吧？” 谢张氏想了想说：“是早了，不过我们小灵马上十二了，该给她说亲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就考虑考虑别人。” “诶你别” 陆希源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 他和谢小灵都换了身份，现在这两个原主不是夫妻，而且，这是个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的时代，谢小灵随时都有可能被眼前这人给不知道许到谁家去！ 想到这里，陆希源后背一凉，他立刻牵住谢小灵的手，“谢家婶子，我喜欢小灵，我以后要嫁嗯，娶她！” 说完他怕谢张氏不信，又再次强调，“我非她不娶！” 谢张氏没想到她不过随便问一下，这事竟然还是真的？ 她又一次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希源。 她可以说是看着陆希源长大的，他的长相取了父母的优点，不说在这禾下村，就是镇上的那些贵人们家的小少爷，都没有他长得好。 可就是调皮，猴子似的上蹿下跳，没少磕着碰着。 怎地这两日看起来就安静了许多？ 还知道给自己说媳妇儿了？ 不过文气点好，她看着喜欢。 谢张氏看着陆希源，心里在快速地合计。 这真要是跟陆家的结了亲，在这禾下村来说，算是不错的了。 陆亦盛还不到三十岁，正当壮年，又有手艺，今后还能再赚钱不说，家里还有几亩田地。 夫妻俩才两个儿子，看陆李氏那样子，怕也不想再生了，到时候家产就兄弟两分，能分到不少。 而且这陆希源看着是一副聪明样，听说他爹有供他读书的想法，这万一将来要是中了，那就是官家老爷，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要说开始只是谢张氏随口说说的，那现在她真的觉得这门亲要结！一定要结！ 就是可惜自己的女儿太小，陆希源又没看上。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先把亲事订下来，到时候嫁的是姐姐，还是妹妹，那就到时候再说了！ 想到这儿，谢张氏眉开眼笑的。 她赶紧把手上的笤帚放好，热情地说：“你放心，我也不打小灵，怎么舍得呢？就是有时候性子急了点，我这也是为她好，你说谁家不都喜欢做事麻利的媳妇儿吗？我这是锻炼她呢！不过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绝不碰她一下！” 陆希源和谢小灵当然不知道她的这些弯弯绕绕，不过都奇怪她态度转变之快，前后180度！ 说话也都更加地谨慎。 陆希源看看谢小灵，又对谢张氏说：“希望婶子记住自己说过的话，那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谢张氏走到陆希源近前说：“你爹说，要送你去学堂的事，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后日就去见老先生。” “那就好。”谢张氏作出长辈的样子，想要拍拍他的肩，被他躲过去了。 她也不以为意，继续说：“你要好好学，我们家小灵，将来只做官家太太的。”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你回去记得和你爹娘说一声，就说非我们家小灵不娶，让他们早点来把亲事订下，要是晚了，小灵就是别人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狗蛋不像是他们家狗蛋了。 谢小灵送陆希源出谢家小院。 她见谢张氏没有注意这边，遂小声对陆希源说：“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你不用在意，回去也别和陆亦盛他们提，你现在这身体的年龄还太小，不适合提这种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我自己能应付的了。” “你打算怎么做？” 谢小灵现在年纪也不大，又是个女儿身，局限性太多，一时半会儿，她还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她摇摇头，然后又说：“总会想到办法的。” 陆希源就知道她想不出。 季珩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书法，那估计是他有限的接触古典文化熏陶的时光了。 后来上学他偏理科，直到研究生毕业，他都是标准的理工男，平日里看的都是专业书，即便偶尔拿起历史文化类的书看，也都是看的战争类的解析，对于古代民俗民情，可能还不如自己懂的多。 虽然李甜甜学的是古典芭蕾，考的是舞蹈学院，可是她也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化，从学校开始就一直参加古风社团，汉服社团，对于古时候姑娘家的事情，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阿珩”谢小灵一个眼神过来，陆希源立刻改口，“小灵！”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你要知道，古时候结婚是很早的，你现在马上十二岁，那女人很快就要给你找婆家，先把亲事定下来，等你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就嫁出去。所以我们不能等，一等，就很有可能真像她说的，你就是别人的了。” 谢小灵想了想，说：“那我去跟陆亦盛提。” 陆希源笑了，他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谢小灵是担心他，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两位，对他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父母。 如果在自己面前的还是季珩，那肯定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些事都交给季珩去做了。 男人么，总要有所担当。 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谢小灵！ 陆希源笑着对她说：“上一次是你跟我爸妈说，会好好照顾我，爱护我一辈子，所以这一次，换我去。” 谢小灵担忧道：“像谢家这样的家庭，陆亦盛他们恐怕不会答应，你不要太勉强，好好跟他们说，别跟他们对着干，我会再想办法的。” “你放心，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快进去吧，免得那女人又啰嗦。” 谢小灵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一会儿可能就出不来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陆希源转身走了。 谢小灵站在院子里，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揣着担心与忧虑回屋。 陆希源走到陆家院门口停下来，犹豫半天还是没进去。 他刚刚跟谢小灵保证的那么好，不过是怕她担心，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一个才八岁的娃娃，去跟父母说要提亲，不一顿胖揍打出来就算仁慈的了！ 可是他等不了，他不能让谢小灵许给别人。 再想到她脸上，身上被打的那些伤，他就更加的心焦。 陆希源站着想的久了，腿都有点酸了，索性盘膝坐下来。 他一坐下来，自己就先愣了愣。 这是什么坐姿？ 李甜甜在家里时也会坐在地上，或者是背靠着墙抱膝坐，或者是直接一字马张开了坐，又或是小腿往外一撇，标准的美少女坐姿w型，像现在这样大喇喇的盘个腿，可以说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难道是这个身体的习惯和脾性正在慢慢的影响他？ 陆希源闭上眼睛，回想了一番原主原来的记忆。 啧！ 这原主真是够调皮，成天和父母闹得鸡飞狗跳的，这才让陆亦盛觉得，儿子渐渐大了，这样顽劣下去可不行，于是想着要送他去学堂，好叫先生管教一下。 陆希源睁开眼睛，认真想了想。 也许，可以这样试试。 打定主意后，陆希源又练习了一下怎么叫爹娘叫的顺口些，这才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推门进去了。 中午时分，小院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午休。 陆希源到厨房，看见锅里热着饭菜，他拿出来，就在厨房默默的吃。 边吃，还边在心里把要说的话又过了一遍。 吃完后，他正在收拾厨房，就见陆李氏进来了。 “狗蛋回来了。”陆李氏边说，边加快了脚步，“饿了吗？给你留了饭在锅里，娘这就给你端出来。” 待她走到近前一看，儿子不光自己已经吃完了饭，居然还把碗给洗了，灶台上也擦的干干净净的。 陆李氏惊讶了！ 这孩子怎么这两天变得这么乖了，不光早上自己洗裤子，现在居然连碗都洗了。 惊喜的同时，陆李氏又特别感动。 我的小狗蛋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陆希源清了清嗓子，又做了一下心里建设，然后慢慢开口，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叫了第一声之后，就好像突然打开了开关，后面就顺溜多了。 “娘，我爹呢？” 陆李氏觉得今天狗蛋这一声娘，叫的格外软糯，叫的她心口一颤，叫的她恨不得有什么好东西立马全都掏给他。 原来孩子调皮，不听管教的时候，她都压着自己的火气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小男孩嘛，都是这么调皮。 现在孩子突然开窍了，她才发现，还是乖巧的娃惹人爱啊！ 她笑着摸摸陆希源的脑袋，声音尤其温柔，“你爹刚起，马上要去工坊了，你别急，睡个午觉，睡醒了再去工坊不迟。” “你们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和爹说。” 这时，刚好陆亦盛进厨房找水喝，听见陆希源一本正经的说话，他忍不住笑了，过来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小子，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陆希茂默默地摸了一下头，没跟陆亦盛计较。 他深呼吸了一下，说：“爹，娘，我想娶谢小灵。” “噗！” 陆亦盛刚刚喝进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此时全喷了出来。 他顾不得擦，声音直接高了八度。 “什么？” “我说，我要娶谢小灵！” 陆希源重复了一遍。 陆李氏也傻了。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陆亦盛没想到他家娘子竟然一语成谶！ “你你你你不过是帮她送个箱子，你怎么就要娶她了？”陆亦盛突然想到什么，吓出一身冷汗，“你你你不会做了什么什么？！” 陆亦盛的话没说全，但陆希源内里毕竟是成年人了，他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直接无语了。 别说他毛长没长齐，他连毛都没有呢，他能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很久了。刚刚我跟她说了，她不反对，所以，我想去她家提亲。” “啪！” 陆李氏一掌拍在案板上，“我不同意！” 想到刚刚在工坊里，谢小灵看向陆希源时的眼神，陆李氏就不喜欢，这摆明了就是早相中了她儿子，反过来还让她家狗蛋说早就喜欢她了。 这姑娘年纪小小，手段高明啊！ “你年纪这么小，提什么亲？就算要提亲，也不能娶她谢小灵，总之我不同意！” 陆李氏眼睛瞪着陆希源，时刻准备着，一等儿子开始哭闹，她就要有所行动了。 陆希源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他看看陆亦盛，又看看陆李氏，又静默了一会儿，才对陆亦盛说：“走吧，去工坊了。” 陆亦盛和陆李氏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诧异，怎地没有哭闹？这么平静？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希源从他们身边过去，走出小厨房，走到院子里。 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两人心里反倒忐忑起来。 陆李氏忍不住追出去叫住陆希源，“狗蛋，你不跟我们闹？” 陆希源停下转身，笑了笑。 笑容里有无奈，有失落，有理解，有坚持。 被包裹在阳光里，显得无力又让人心酸。 “你们是我爹娘，所有的考虑肯定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跟你们闹呢？不过我自会做好自己，让你们看到我要娶谢小灵的决心。” 说完，他转过身，开门出了院子，去了隔壁工坊。 那一个瞬间，陆亦盛和陆李氏仿佛有了错觉，狗蛋不像是他们家狗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徐徐图之 陆希源走进工坊后，立刻转身，扒在门框上，悄悄探出一点点脑袋，透过篱笆墙看陆家小院。 陆亦盛和陆李氏还在院子里，两人在说话。 离得太远，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看神情，还是有点愣愣的，像是还没有从刚刚听到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乍一听见这个消息，肯定很震惊，现在两人怕是在商量对策，也有可能是在讨论他的态度。 怎样都好，他知道他们肯定不会一下就答应的。 至少他这招以退为进，起了那么一点点的效果，他们拒绝都态度并没有那么坚决。 陆希源缩回脑袋没再看了。 他走到墙边，把木架上的围裙拿下来打算穿上，往身上套的时候，发现袖子还没绑。 他又把围裙放回去，把襻膊拿下来。 陆希源拿着襻膊，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半天，依然不得要领。 就这么一根长长的布条，他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左绕右绕的，就把袖子给固定了。 正在为难时，手上一轻，襻膊被人拿了。 他转头一看，是陆亦盛。 “爹。” 声音不大，却听得陆亦盛心中一软。 这小子，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叫他的声音却跟个小猫似的。 陆亦盛默默给陆希源绑上襻膊。 看着还只到自己胸前的儿子，忍不住问：“狗蛋啊，你还这么小，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就嚷嚷着要娶人家姑娘。” “成亲不就是你跟我娘这样的吗？生两个娃娃，一起过日子，一家人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这个回答倒是叫陆亦盛意外了，他还以为儿子会反问自己呢！ “你想娶媳妇儿，也不要这么着急啊，让你娘帮你相看相看，”陆亦盛看了他一眼，才继续说：“我不是说谢家姑娘不好，可万一有比她更好的呢？你订亲容易，退亲可就难了，你到时后悔可怎么办？” 陆希源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又取下围裙，双手穿过去，拿着布绳在身后打了个活结，才问：“若是现在有个比我娘温柔，比我娘漂亮的姑娘喜欢你，你会怎么样？你可会后悔娶了我娘？” “你小子！” 陆亦盛扬起手就要拍他脑袋，陆希源学乖了，他立刻矮身一躲，成功躲开了。 在陆亦盛再次扬起手前赶紧说：“并不是我急，不过你也知道谢小灵的继母，她随时都有可能把她许配给别人，我不能不急。世上好女姑娘那么多，我喜欢不过来，我只要一个谢小灵就够了。” 陆亦盛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有顾客上门，他忙着招呼客人，劝解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一整个下午，陆希源都特别机灵，也非常认真，帮陆亦盛递工具，招呼客人，端茶递水，做事非常认真，招来了客人的一致好评，都夸陆希源长大了。 还说这小子的转变就是快，前几天还是调皮捣蛋的，今天就突然开窍了，还一个劲儿地夸赞，陆亦盛养了好儿子，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真心说，陆亦盛听了心里喜滋滋的。 但他硬是没在面上显露出来。 太阳渐渐西斜，晚霞的光顺着木质雕花的窗棱格，偷偷地爬进来，爬过窗边的小圆桌，爬过一地的刨木花，终于爬到陆木匠的工作台上。 光芒刺目，晃了陆亦盛的眼睛，他这才抬头，发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辰。 黄昏的光最会坏眼睛，不能再做了。 客人都走了，工坊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陆希源拿着笤帚，一下一下清扫着地上的刨木花的声音。 黄昏的光拢在他的身上，给他认真而又仔细做活的身影披上一层朦朦的，莹润的浅浅颜色。 陆亦盛看了半晌，突然问：“狗蛋，若是我和你娘，坚决不同意你娶谢小灵，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乖吗？” 陆希源把刨木花归拢，悉数扫进簸箕里，“当然会，我得努力干活，才好养活自己媳妇儿啊！” “” 陆亦盛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唉儿大也不中留啊！” 陆亦盛把自己的工具一件一件擦拭干净，再拿到架子上放好。他在工坊内来回走动的时候，忽然发现，屋里竟然被这小子打扫的这样干净，青石板的地面连粒尘土都没有。 原来怎么不见他这样上心地收拾？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陆希源跟着陆亦盛回家，刚出工坊的门，他就伸了脖子朝谢家的方向看去。 目之所及，只见炊烟，在晚霞的光芒里袅袅上升，随风轻摆；三三两两的村民牵着耕牛，在泥土夯实的土路上慢悠悠的晃着；大婶子老太太们，捧了堆满衣裳的木盆，有说有笑地朝小河边走去；田埂旁一棵细小的小树苗前，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光着大腚翘着小雀雀，左右摇晃正撒得欢呢！ 陆希源瞧着那抛物线的弧度，撇了撇嘴。 原来腰要这样挺着，再把裤子都脱了才不会尿湿啊！ 还好他聪明，提前请教某人，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不然要是他先看到这样的画面，怕是狠不下心来学这样奔放的动作。 “看什么呢？” “没什么。” 陆亦盛瞧了瞧，正是谢家的方向，他也没说破，拖着陆希源回家了。 晚饭已经做好，一家人说着话，吃完了饭，席间没人提谢小灵，陆希源也没主动说。 不着急，徐徐图之。 晚饭后，陆希源本来要洗碗，陆李氏没让，于是他去院子里把白天洗的衣裳都收了，叠好，再分别给他们送去。 最后在院子里溜达两圈，消化消化，就去烧水洗漱。 陆李氏一见陆希源进了自己屋子，赶紧就把陆亦盛也拽进屋里。 她急的要命，她特别想知道，陆希源今天在工坊里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求他爹，有没有缠着他爹不放。 待她听完陆亦盛的叙述后，她也疑惑了，陆希源竟然真的这么懂事了？ 陆亦盛早已经想开，他宽慰她道：“先不说那门亲事怎么样，儿子有这样的转变是好事，而且小孩子没长性，兴许一时新鲜，过不了三五日就忘了，我们也别太认真。” 陆李氏仔细想想，觉得她家相公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貌似跟着儿子对着干也落不着好，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 这样一想，陆李氏着急了大半日的心忽然就踏踏实实地落下来了。 陆氏夫妻俩在谈论儿子，而陆希源此时，正躺在床上，眼睛闭着，想谢小灵。 不知道她晚上吃的好吗？ 有没有做很重的活？ 还有没有再挨打？ 陆希源很想去找她，但他还是忍住了。 明天，明天去看她。 明天是直接说去看谢小灵，还是要想个理由呢？ 陆希源心里盘算着，枕着一室月光，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陆希源像往常一样，练完晨功才出来吃早饭。 早饭过后，照例和陆亦盛去工坊。 路上，陆希源想着，要在开工前去看看谢小灵，不然客人一多他就走不开了，最最重要的是，把怀里揣着的两个玉米面馍馍和一个鸡蛋给她，都快凉了。 于是他抬头正想要和陆亦盛说，就看见有人已经等在工坊门口了。 仔细一瞧，正是谢小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谢小灵也是操碎了心 “阿”珩字差点脱口而出，被陆希源又生生咽了回去，“小灵！你怎么来了？” 陆希源心中欢喜，快走两步越过陆亦盛，忽然反应过来，又退了两步回来，“爹，小灵她家那样，估计也没什么吃的，你看她瘦的，要不，我拿馍馍和鸡蛋给她？” 陆希源的那点小心思全都放在脸上。 陆亦盛见了居然觉得儿子这样还挺可爱的，又有点好笑，他的手在陆希源头上用力撸了两下，才道：“我说刚刚你怎么把馍馍和鸡蛋往怀里揣，原来是早有打算！” 而且等到人都在跟前了才来问他可不可以，陆亦盛还能说不吗？那不显得小气了？ 他没好气的说：“给吧。” 陆希源立刻眉开眼笑，“就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 他三两步就到了谢小灵面前，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正打算去找你呢，早饭吃了吗？”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她。 “给，玉米馍馍和鸡蛋。” 油纸包包的不是很紧，纸折过的地方有些微微散开了，能看见里面黄澄澄的玉米面馍馍，还有一个深褐色的鸡蛋，个头不大，标准的土鸡蛋尺寸。 这还是她到这里，第一次见到鸡蛋。 谢小灵早上真的没有吃饭，别说早上了，连昨天晚上都没有吃什么。 不是她不想吃，实在是谢家太穷，根本没什么吃的。 几片菜叶，飘在米粒都数的清的米汤里，就算是一餐了。 家里只有谢福能吃点干的。 即便肚子里空空的，饿的都瘪了，谢小灵还是只看了一眼那玉米馍馍和鸡蛋，就收回视线。 她知道陆希源是担心她饿着，但是这样给她拿吃的，会让陆家对她的印象更不好，连带着对陆希源也不好。 谢小灵笑笑说：“我吃过了，不饿。”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陆亦盛已经把工坊的门打开了，转身说道：“快进来吧，别站在门口说话。” 谢小灵没接，陆希源只能拿着油纸包，闷闷不乐的走在她身边。 走两步，看她一眼，走两步，又看一眼。 他忽然问：“昨晚没休息好吗？” 谢小灵还是梳着昨天陆希源给她梳的发髻，经过一个晚上，有好多细碎的头发都跑出来了。 一看就知道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没有把发髻散开。 其实谢小灵昨晚根本没睡。 陆亦盛与陆李氏看起来就是和善的人，陆希源又是他们亲生儿子，她倒是不担心他回去说了这事会挨打，她考虑的是，怎么样才能让陆家接受自己。 谢小灵不是没想过，要带陆希源悄悄逃了。 可她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 他们的身体都还是孩子，局限性太大，而且这里不比现代，出门就是各种交通工具，买东西刷个微信支付宝就行。 这里速度最快的恐怕就是马车了，再加上现在这个时代太不安全，土匪恶霸先不说，就随便生病感染一下，没有消炎药抗生素，分分钟小命就没了。 最最关键的是，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她和陆希源都不知道，万一还不如这禾下村，那还折腾什么劲？ 她原先偷跑，是为了找陆希源，现在人就在眼前，过得还挺不错的，谢小灵就不想再出去了，先把眼下的日子过好再说。 既然要把日子过好，那就要取得陆家的好感。 可怎么样才能赢得陆家的好感？ 昨日晚饭后，她把活都做完后，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她现在的身体是女孩，可是要让她绣花，刺绣，做衣服，扮贤良淑德，她真的是没有一样能够做到的。 谢小灵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从自己所擅长的入手。 陆亦盛是木匠，就专业上来说，与她所学的建筑设计隔十万八千里远，但建筑学囊括甚广，横跨了工程技术和人文艺术。 所以，自己能不能帮助陆亦盛，让他在他手艺上更精进一些，又或者是，帮他开辟一条新的生财之路？ 谢小灵原来上古建筑史时，接触到不少中国古代的建筑都是木质结构，虽然陆木匠现在只是给人做家具，但他的活好，技术扎实，又还年轻，什么都能学，现在最重要的是，能不能先从他的这个技术入手呢？ 谢小灵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偶然间视线投向窗外，都会看到谢家的篱笆院。 就这样扫过两三遍之后，她忽然福至心灵，想到了！ 禾下村村子里几乎每家都有篱笆，或者是栅栏，用来保护院子的。不过村子里用来做篱笆的材质就五花八门了，有石块随便垒砌的，有用山上的小臂粗的树枝扎入地里围成的，作用是起到了，但是美感实在是谈不上。 石块垒砌的篱笆，看起来参差不齐；而树枝围拢的，树枝有粗有细，还都不是很直，看起来更加违和。 总得来说就是一句话——都不好看呐！ 可是把它们变好看却很简单！ 谢小灵确定可以先从这个家家都需要的，但是活计简单，届时价格也不会太高的篱笆做起。 这应该可以是陆木匠的转型之作！ 想想都兴奋！ 谢小灵等谢家的人都睡着之后，又偷偷溜出来，在谢家小院和陆家小院外围，仔细查看了他们的篱笆墙。 回去后，借着月光，捡了个小树枝，在院子里写写画画不停，直到鸡鸣声在村子里此起彼伏响起，东方现出鱼肚白，谢小灵才满意地放下小树枝。 她心中基本上有了底。 陆希源与谢小灵一同进了工坊，他把油纸包放到一旁的桌上，擦了擦手，然后拿了梳子递过去，“把头发梳一梳，像这样。” 陆希源拿梳子在头上刮了几下，示范给谢小灵看。 她依葫芦画瓢照做了。 整个人立刻就精神许多，再加上脸上的伤也好多了，脸蛋看上去更加秀气。 就是耳后还有一缕头发没有梳上去，就挂在耳旁，看着很碍眼。 陆希源趁陆亦盛不注意，飞快地伸手，本想把她遗漏的碎发夹到耳后，可还没等他动作，谢小灵先一步走到陆亦盛旁边，说：“陆叔叔，其实我今天来是有点事情想跟你说。” 陆希源悻悻收回手。 陆亦盛没看到儿子的小动作，他直接看了谢小灵一眼。 这姑娘还挺厉害，自己找上门来了。 她想说什么，他不用想就知道，无非也是要嫁给陆希源的事。 陆亦盛心里虽然不满，但也没有表现出来。 都是一个村子的，小姑娘也挺可怜的，自己不答应就是，她想说，就说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好，什么事情你说吧。” “叔叔你有纸笔吗？” 陆亦盛诧异了，“你还会写字？” 他的话让谢小灵愣了愣。 糟糕，古代的女孩子一般都不识字的，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一时想不到怎么说，转头去看陆希源。 陆希源赶紧在一旁道：“会，当然会！小灵可聪明了，原来她拉着我去旁听先生的课，她听了几节就都学会了，我跟她一起听的，什么都没听懂。” 陆亦盛本来心里有些疑虑，但听儿子这么一说，立刻被他转移了注意力。 他拿了纸笔给谢小灵，转身撸了撸陆希源的发髻，说：“你就是不用心！不然为何姑娘家都能学的会，你怎么不会？明日就要带你见先生了，真怕人家不收你！” 陆亦盛的关注点显然没在谢小灵为什么会写字这上面，她轻舒一口气。 接过纸笔，谢小灵才发现陆亦盛给的是毛笔。 这个要是用来写字的话，她倒是还能写上几句，可画图就不行了。 她把毛笔放到一边，然后从陆亦盛的工具箱里拿了一根碳条，就在纸上画起来。 这都是她昨天晚上想好，计算好的，所以写写画画起来格外的顺畅。 陆亦盛并没有关注谢小灵的举动。 他在给陆希源绑襻膊，并且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帮他了，这么简单的东西，他得自己学会穿。 陆希源自然应了声好。 两人都穿好了围裙，正准备开工，就听见谢小灵说：“叔叔，我写好了，麻烦你过来看一下。” 对于谢小灵写了些什么，陆亦盛是一点也不好奇的。 还能写什么呢，无非就是小姑娘终究面皮薄，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还是用写的比较好点，刚好还能在自己面前展示一下，她会认字写字。 一举两得。 真挺会来事啊！ 陆亦盛这样想着，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去看谢小灵究竟写了什么。 他低头的那个瞬间，忽然睁大了眼睛。 只一眼，他的视线就牢牢地粘在纸上，再挪不开半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谢小灵抬起手，习惯性地想要揽他入怀…… 那是一幅，陆亦盛从来没有见过的画作。 是画作吗？ 太逼真了！ 要不是这张纸是他自己亲自递给谢小灵的，他真的怀疑，这真是她就在他的工坊里画出来的？ 这与他以往所看过的，描绘山水，花鸟鱼虫或是人物的画像完全不同。 谢小灵的画简直像是拿着实物拓上去的。 看那篱笆到主屋的距离，从他的角度正面看过去，真的好像屋子就要更远一些。 还有屋顶上的瓦片，连纹路都有。 甚至她没有画太阳，但是从画上能看出阳光照过屋顶，瓦片锃光瓦亮的，然后再扫过房屋洒下的阴影。 太真实了！ 陆亦盛能看得出来，她画的是他家有四间厢房的屋子和院子，大体上的框架和结构是一样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谢小灵画的，比他自己的实际屋子要更好看。 而且更妙的地方是，她似乎把房屋能用脚步丈量的地方的尺寸，都标记出来了，不过她写的记号他看不明白。 他觉得谢小灵是对屋子做了一些修改，可除了她画的整整齐齐的篱笆墙外，他看不出她究竟还做了哪些修改。 但现在这样看，她就改了篱笆墙而已，仅仅在纸上的呈现，就能让人有一种温馨感觉。 那种家的舒适和温馨。 很神奇！ 陆亦盛在仔细端详画作的同时，陆希源也凑在他身边看。 乍一看到谢小灵画的炭笔素描时，陆希源的心跳忽然就加快了。 素描是季珩的强项，在他的笔下，万事万物都仿佛有了灵性，格外的逼真。 现在看见谢小灵画的这一幅建筑素描，陆希源的喜悦不知如何形容。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季珩虽然变成了谢小灵，但是这么多年他刻苦练习的技能并没有丢失，他还能画，还画的跟原来一样好。 看看这房屋流畅的线条；看这远近景；这光源、阴影、明暗面，还有这精确到厘米的长度。 都是季珩一贯精益求精的风格。 陆希源转头看向谢小灵，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谢小灵也在看他。 她眼里有笑意，眼神是他熟悉的，包容与宠爱。 看得陆希源心中一荡。 要不是碍于陆亦盛在旁边，他真想上去抱抱她！ “谢家丫头，你这”陆亦盛手上拿着画，摆到她面前，“这是画的吗？我知道这画的是我家，可这画这画的是什么？” 他太震惊了，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表达。 “陆叔，如果不介意，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来，快说来听听。” 谢小灵上前一步，伸手先点在篱笆墙的位置，“我们先来说这最重要的部分，也是我这次希望改造的地方。昨天晚上我在村子里稍微逛了逛，发现大家篱笆墙的材质五花八门，形状也是各式各样的，这样不是说不行，但是太杂乱了。” “这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时刻都要面对它，那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是不是能稍微花点小心思，可以把它们做的更漂亮一点呢？” 她的手移到画的另一旁，那里画的是一丛小竹林，顺着小竹林往下，则是剖解竹子的分解图。 一根竹子，两头修正整齐，再由中间剖开，用麻绳扎的紧紧的，牢牢插入地里。 “在这里我建议篱笆的材质可以选竹子，一是我们这里的山上盛产竹子，取材方便；二是竹枝修长挺拔，翠绿长青，比起石块，或是其他小树干之类更加的美观。而且竹子的生长期较快，万一篱笆要更新也很方便。” 谢小灵又点了点麻绳的位置，继续说：“这里建议用棕色的麻绳，是因为麻绳的材质和竹子比较相称；用棕色系”她停了停，试图想个更加容易理解的词，才说：“是因为棕色和泥土的颜色接近，而且竹子是翠绿色，颜色跳跃了一些，用这种比较偏暗的颜色压一下会比较好。” 谢小灵说完之后，陆亦盛呆滞了。 她说的每一字都懂，可是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可是一旁的陆希源燃了！ 他在一旁，并没有看画，而是双手托腮，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谢小灵。 陆希源其实听得很认真，但听着听着，他渐渐有些恍惚。 谢小灵的声音，明明是有些稚嫩的孩童的声音，无非比普通的女孩要更低一些，可陆希源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听着，好像听到了季珩那清朗温润的声音。 眼前的谢小灵慢慢隐匿了，取而代之的，是经常去找季珩时看见的，他穿着白衬衫，在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会议室里，给同事讲解设计理念时候的样子；是他西装革履，上台领取新锐建筑师奖时，冷静，沉稳发表获奖感言致辞时的模样。 季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的优秀。 即便他现在是谢小灵，内敛，沉稳，智慧的光芒却还是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陆亦盛不知道，自从季珩获奖之后，他画一幅建筑素描的价格有多高。 陆希源却是知道的。 可现在谢小灵花了一夜的时间，打腹稿，做测绘，再画这样的素描，再如此认真细致的讲解，都是为了拼命赢得陆亦盛的认可。 都是为了他。 陆希源好心疼。 他忍不住，往旁边挪了两步，悄悄伸手，攥住了她的衣角。 正在和陆亦盛讲解院子内部小改动的谢小灵，兀地停住了。 她仅仅停了一个呼吸，又继续解释说明。 但她的手不着痕迹地伸到工作台下，摸到陆希源的手，轻轻握了一下，大拇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两下，然后又拿到工作台上。 只是这样短短的接触，甚至还不到半分钟，陆希源却感觉好满足。 陆亦盛听完谢小灵的解释，他没再说话。 听完全部解释后，他基本明白了谢小灵所讲的内容，他毕竟是木匠，虽然不会画这样精确的图画，但对美的感觉是相通的，而且他打家具之前也是要先画样子。 陆亦盛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石头垒砌的篱笆不是也挺好的吗？树干扎的也挺牢固的，能用不就行了？”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谢小灵前面解释的那么多全部都否决掉了。 她轻笑一声，有点无奈，却并没有气馁。 这是观念问题，要一下扭转很难，是她想的简单了。 谢小灵想了想，继续道：“我们生活的村子，城镇的整洁程度，还有道路的规划，花草的种植，这些都有一个统一的名字，我们姑且叫它做环境，就是围绕在我们周边的这些景致的意思。” “你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你屋子里整洁干净，可是一走出屋子，外面脏乱污浊，臭水横流，这样的环境，就是屋子里修饰的再漂亮，再整洁都没用，因为你不可能一直呆在屋子里不出来，所以内部和外部的环境一样重要。” “人都是喜欢美好的事物，你看我只不过把篱笆小小修整一下，整体上看就有了大的改变，如果家家都这样做个小小的调整，那禾下村就会是一个更加美丽的小村子。” 陆亦盛听着谢小灵说话，眼睛去一直都没有离开过图画。 他不得不说，谢小灵说的有道理。 图画虽然是灰色的，但他知晓翠竹的颜色，那碧绿的一面朝着外面，陆亦盛光凭想象也可以知道，篱笆全部围好之后，那般清爽的感觉。 若是全村的篱笆都按照这个这样重修，那整体性就跟现在这样石头堆砌，高矮不一的树干不同了，确实是要好看很多。 想到这里，陆亦盛看向谢小灵，不由得好奇问：“谢家丫头，你年纪小小，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谢小灵眨了两下眼睛，然后视线转到图上，并没有立刻作答。 她知道陆亦盛肯定会问这个问题，毕竟原来的谢小灵并没有很特别的表现。 她也没能想到很好的答案，因为这不管怎么说都很匪夷所思。 即便这样谢小灵也要试上一试，这是她唯一能够引起陆亦盛兴趣的地方了。 现在只能只能往奇书身上推了。 “原来家里翻出一本书，里面就是介绍这个环境和一些工匠活的，我是女姑姑娘家，又不能上学，闲的无聊就翻上一翻，跟着里面学着画，天长日久的，也就会了。” “那本书呢？” “后来被继母发现，她不准我学，就烧了！” “哎呀！！”陆亦盛一听书被烧了，心痛极了，“这真是这个谢张氏真是” 陆亦盛几欲想要骂出口，但碍于谢小灵，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亦盛后又想到，就光闲来无事翻了翻，就能把画画的这样好？多少他是有点不相信的。 “你就光看了这书？没有旁人教你？” “没有，就只看了书。” “那你识字？” “”谢小灵一下卡壳了。 她想了想，只能又用回刚刚陆希源用过的理由，“我和陆希源，原来偷偷听过先生讲课，学了一些。” “爹，真的，”陆希源赶紧在一旁道：“我说过小灵是很聪明的，现在你该相信了吧？” 陆亦盛半信半疑地问：“就只听了听课，翻了翻书，就能学这样好？” 谢小灵不忍心骗陆亦盛，但事已至此，又绝对不能说真话，只能点了点头，淡淡说：“嗯，就是这样，可能是，天赋吧！” 陆希源听她用这样淡淡的语气说‘天赋’，心中一紧。 她是觉得骗人不好受了。 他也跟着难受。 他难受，不光是因为不得已欺骗了陆亦盛，还有‘天赋’这个简单的词。 只有他知道，这“天赋”的背后，是多少个日日夜夜勤奋刻苦而来的。 陆亦盛到底是相信了。 “谢家丫头，你画画的好，也很有想法，真是可惜你是个姑娘家，不然叔叔真想收你做徒弟。叔叔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但我知道，你巴巴跑来告诉我这些，目的是想和我家狗蛋在一起，这个我怕是不能答应你，狗蛋还小，他” “爹！”陆希源忍不住打断陆亦盛，他后面要说的，肯定是拒绝的话，他不想让陆亦盛当着谢小灵的面说出来，于是道：“我们不如按照小灵画的图，试着做一下这个篱笆，看看效果怎么样。” 谢小灵接道：“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着你们一起做，等你们家的做好了，邻居看见了喜欢，定会想要陆叔也去给他们做，这样陆叔的经营嗯，活计又多了一样。若是以后陆叔有需要，我还可以再多想想别的法子。” 谢小灵这样替他考虑，陆亦盛真的也说不出太绝情的话，而且这姑娘看着稳重，大方，又聪明，哪家要是娶了她，还真是有福气的。 他有些动摇了。 谢小灵见陆亦盛接受了篱笆的建议，她也就知足了。 她不能出来太长的时间，不然谢张氏又要跟在后面吵了，于是道：“我就不耽误你们工作了，我先走了。” “好，谢谢你啊谢家姑娘。” “不用客气。” 谢小灵说完转身就走，陆希源赶紧说：“爹，我我去外面看看订的木头送到了没有。” 说完，也不等陆亦盛答应，直接就窜了。 “诶”陆亦盛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喊他，笑了笑，最终只是摇摇头，没多说什么。 陆希源追着谢小灵到了工坊外面，“小灵。” 谢小灵转头见是他，遂停了下来。 他三步两步赶上后，说：“你走这么快，都不等等我。” “你不是要开工了吗？我没想到你能出来。”她上下打量了几下，“昨天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陆希源扁着嘴，脚尖在地上蹭了两蹭，小声嘀咕，“现在才问，黄花菜都凉了！” 谢小灵笑了，她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弯腰去看他的眼睛，“那现在凉了吗？” 见她来哄自己，陆希源立马就多云转晴，他反握住她的手，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直接塞到她手里，“给你拿的，不准推！” 谢小灵见他又把嘴巴嘟起一点点看着自己，知道再不收他就要生气了，只得接了过来，“下次不要拿了。” “这个你就不要管了！”说完陆希源又道：“你今天真是太棒了，素描画的好，讲的也好！我好像，都看到了以前的你。” 谢小灵的笑容淡了一些，“希望这么做能有用。” “肯定有用的，还有我呢，我再努把力！” 谢小灵看向陆希源。 他的衣袖被襻膊高高的绑在肩上，露出白皙的手臂，身上还穿着深灰色做工的围裙，面容清隽，站在阳光下，笑的灿烂。 谢小灵好想亲亲他。 她其实一点也不介意他现在是男孩，只要是甜甜，无论变成什么模样，都是她爱的模样。 只可惜他还太小了。 原来甜甜小的时候，季珩也想亲亲她，抱抱她，都克制住了，好容易等到领证，本来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谁知又一朝回到解放前啊！ 还得再等陆希源长大！ 谢小灵郁闷了。 她放开手，说：“我要走了，你好好工作，我傍晚再找时间来看你。” 听见她傍晚要来，陆希源眼睛嗖地就亮了，他一把又抓住她的手不肯放。 谢小灵往前走了几步，他就跟在她的身后走了几步。 还可怜兮兮的小声说：“想要抱抱。” “” 陆希源见谢小灵不说话，扁了扁嘴又说：“不亲就算了，连抱都不能抱一下吗？” 谢小灵无奈，只得又转过身，习惯性地，想要搂他入怀。 手都抬起来了，可陆希源比她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陆希源一下站直了，“要约会？！” 陆希源看见谢小灵僵住的手，笑了。 他矮下身子半蹲着，忍住笑意问：“这样？” 这样？哪样？ 她个一米九的男人，需要对方矮下身子才能抱吗？ 这是对她男性尊严裸的挑衅！ 谢小灵没好气地一掌糊上他那张笑的灿烂的脸，“真走了，吃了晚饭后，你找个时间出来，我在田埂旁边的那颗树下等你。” 陆希源一下站直了，“要约会？！” “并不，明天你去见先生，我们商量一下，看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哦。” 见他又要开始扁嘴了，谢小灵伸手揉了揉他的脸，“乖，晚上见！”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过来，笑着跑走了。 陆希源一直站在原地看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才折返回工坊。 谢小灵在陆家工坊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去的有点晚了。好在她出来前就把活给干完了，谢张氏听见门响抬头，见她现在才回来，倒也没说什么。 自从陆希源求娶谢小灵之后，谢张氏对她的态度好了很多。 现在非但不会再打骂她，反而还要拉着她，教她女红。 说是原来太忙没顾得上教，现在娃大了，要出嫁了，不学不行。 不过主要是因为谢张氏平时会绣一些帕子，香囊之类的小物件拿到镇上去换几个钱，贴补家用，现在不要谢小灵做那么多家里的活了，那女红可得抓起来，多个人多份力量。 见谢小灵回来，她就说：“快来跟我学绣帕子，这个简单。” 这实在是让谢小灵头大。 她能躲就躲，实在躲不掉，她宁愿坐在旁边看，也绝不会去碰针线。 任由谢张氏怎么说，她自不动如山。 谢张氏见她油盐不进，忍不住骂道：“你这死丫头，你的手是哪家小姐的手吗？还舍不得拿针线了？！”她指了指身边围坐着的两个小丫头，“你两个妹妹都开始帮我做活了，你还” 谢小灵呼地一下站起身，倒是把正说在兴头上的谢张氏吓了一跳。 谢小灵随意翻了翻她针线框里绣花的样子，无非就是祥云，鸳鸯，花啊草啊之类的花样，她放下筐子，看着谢张氏道：“针线我是不会拿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我画几个图，你们要是觉得可以就直接绣了，要是不行，那有什么想要的图，告诉我，我画了给你们。” 谢张氏听了，赶紧把画花样的纸笔往自己跟前收了收，“这都是花银子买来的，哪儿能让你糟蹋了。” 谢小灵笑了笑。 她已经算是以德报怨了，谢张氏自己不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她没再说话，起身就要出去。 “诶，等等！” 谢张氏又出声叫住她。 谢小灵刚才的那个笑容让她心里突地一跳。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就是觉得，谢小灵的那个笑容里，是满满的自信。 难道这丫头还会画花样子？从来没有见过她画。 不管怎么样，让她试试。 于是谢张氏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纸递过去，“你会画什么？” “复杂的你们会绣吗？” 还真不会。 “别太复杂了。” 谢小灵想了想，拿毛笔沾了墨汁，往纸上下了第一笔。 只见那薄纸一接触到墨汁，立刻就由一个小黑点向周围扩散开了。 她们调墨汁的时候加水太多，居然洇墨了。 谢小灵快速地在砚台里把多余的墨汁刮了，然后立刻在那个小圆点周边勾勒几笔。 谢张氏眼见着，那一个小圆点在谢小灵几笔下去之后，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变成了一朵向阳花。 花朵昂首挺胸精神十足，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两个姑娘看见谢小灵真的画出这么好看的向阳花，立刻把图样拿在手上，看着不忍放下。急的谢张氏赶紧在一旁道：“你们手轻些，别给我弄坏了，让你姐再画一张是小事，可别浪费了我的纸！” 谢张氏从姑娘手中拿过花样，左看，右看，都觉得栩栩如生，“你还真会画啊大丫头，怎么从来没见你画过？” “挺喜欢的，一直在练习，最近才觉得能拿出手见人了。” 谢张氏不疑有他，“这可好，你画的这花样，比我在外面求人画的要好看的多！”她当即决定，“你既不想学刺绣，那就不学了罢，以后多画点样子给我们。” 谢小灵轻轻松了一口气，“行，那我就先去烧饭了。” “快去吧！” “姐姐，我们去帮你！” 两个丫头也跟在谢小灵的身后去了厨房。 谢小灵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一个是八岁的谢小禾，另一个谢小苗刚满七岁。平日里两人跟谢小灵也不怎么亲密，谢张氏打谢小灵的时候，她们不会在一旁落井下石，但也绝不会上去劝，就看着谢小灵挨打。 现在见谢小灵居然会画画，还画的这样好，就都围了过来，“姐姐，你以后可以教我们画画吗？” 谢小灵连看都没看她们，往灶膛里添了一把火，才慢慢道：“看心情。” 后面她们再说些什么，谢小灵也懒得搭理她们，自顾自地生火，做饭。 她们见谢小灵不理自己，气的在一旁跺脚，“哼，不就是会画几个花样子吗？有什么了不起！” 谢小灵充耳不闻。 她不是记仇，她真犯不着跟这两个小姑娘计较。 她只是真的不愿意搭理这两个麻烦而已。 中午时分，谢福赶着饭点回来了。 他到家了，饭菜才能上桌，他拿起筷子夹了第一道菜，谢张氏和孩子们才可以开始动筷。 谢小灵自己曾经是男人，她都看不惯谢福那直男癌的做派，坐的离他尽量远，低头吃自己碗里的稀粥。 好在上午陆希源给了她馍馍和鸡蛋，她现在并不太饿。 谢福拿着筷子在盘子里左挑右挑，也没挑到一丝肉末，气的他‘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指着谢张氏就骂，“你是怎么持家的？这日子越过越穷，我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回来连块肉都吃不着，你这是成心把我往外赶是不是？” 谢张氏想说他不拿钱回来，她到哪儿去给他弄肉吃？ 最终还是嘴巴动了动，什么也没敢说。 谢福见谢张氏又是那副怂样，他看着就烦，再一转身，看见桌上的三个丫头，更是烦躁，于是抬手，也不管她们吃没吃饱，像赶苍蝇那样赶她们，“去去去，别吃了，都被你们这几个丫头片子吃穷了！走走走进屋去，别在我面前晃悠！” 谢小灵立刻放下碗，转身就走。 她巴不得，她真是已经忍耐到极限了。 谢福皱着眉头，嫌弃地看着三个女儿离桌回屋，当他看到谢小灵离开的背影时，微微怔了怔。 她的背影匀称纤瘦，已经初初有了少女的模样。 老大竟然都这么大了！ 谢福不由得想起今天下来收租的肖府管家，透露的一点消息——明年开春，肖家要下来选丫鬟，据说是给肖家大少爷选几名贴身侍女。 明年 谢福琢磨着，明年大丫头也就十二了，养了她这么多年，可以开始为家里挣钱了。 想到这里，他交待谢张氏，“你别再打大丫头了，听见没？要是被我知道，看我揍不死你！” 谢福说话的嗓门一向不小，他的这句话谢小灵听见了。 不过她并没有往心里去。 这个所谓的父亲从来就没有管过原主，现在也不知在这里假扮什么好心。 下午的时光就在谢小灵忙忙碌碌的做活中匆匆滑过，她想到和陆希源约好了傍晚见的，烧好晚饭后，连吃都没顾上吃，就急急忙忙地直接去了田埂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包子好香！” 谢小灵到的时候，陆希源已经到了。 他正把腿架在树干上，压腿 谢小灵过去就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哎呀！”疼的陆希源立刻把腿放下来，委屈地说：“你真打啊！” “不疼一点你长记性吗？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 陆希源左右看看。 现在是傍晚时分，太阳正在隐匿自己的光芒，快要落到地平线以下，天地之间一片苍茫之色，薄似轻纱似的炊烟在村子上空飘荡，成群的雀鸟扑啦啦扇动翅膀，在树林之间穿梭。 唯独不见人影。 “这个点大家都在吃饭，会有谁看见啊？” “小心点总是好的，万一被人看见你怎么解释？”谢小灵走到大树旁边，挑了个干净的地，背靠树干坐下，才又抬头看着他说：“解释不了就得想法子骗人，编了一个谎话就要用无数个去圆，累！” 陆希源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走到她身旁，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曾经爬上这树的画面。 于是他绕着树走了两圈，按照记忆里的动作试了试，手脚并用，三两下竟然真的让他给爬上去了。 陆希源站在树杈上，手搭凉棚眺望远方。 站得高，看得远，树上的风景和树下完全不同。 一望无际的田地，连绵不绝的群山，在淡淡青黑色的天际下，仿若一幅水墨山水画，而那摇摇欲坠的落日，则是画面上一点鲜艳的朱砂。 “小灵，你快上来！太美了！” 谢小灵仰头，看见陆希源高高的站着，她也有些蠢蠢欲动。 她站起身，拍拍屁股，然后伸手向上跳，打算用手抓住树杈，再荡上去。 可这树杈太高了，她又太矮，试着跳了好几次，连边都摸不到。 她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陆希源见状，立刻就下来了，“来，我托你。” “算了，我不想”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谢小灵，然后抱住她，用力往上托。 谢小灵借力，终于抓住树杈，然后用力一个引体向上，终于上去了。 陆希源随后也跟了上来，两人并肩坐在树杈上。 “好看吗？” 陆希源问。 “嗯，景色太好了。” “纯天然无污染啊！”陆希源看看她秀气的侧颜，轻叹口气说：“要是我们这趟是蜜月旅行就好了，玩两天就回去。” “”谢小灵想了想，说：“就当是一次行程比较长的蜜月旅行，只要这一路上，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就好。” 陆希源转头看向谢小灵，突然倾身过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在她就要说他的时候，立刻说道：“我有好东西给你！”说着，他手伸进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晚上包了肉包子，我给你带了两个来。” 谢小灵摸了摸脸颊，没接，“不是说了不要再给我拿了吗？这样被陆亦盛他们知道了不好。” “没事的，这面粉是我和的，肉也是我剁的，他们忙的时候，我还帮他们带小狗子，这是我拿劳动换来的，你吃吧，你看你瘦的，脸色也不好，我看了心疼！” “喏，快吃，可香了！”陆希源直接把包子送到她嘴边，“张嘴！” 谢小灵看着他，他的眼里满是笑意。 她慢慢张开嘴，刚刚张开，就被他塞满一嘴。 肉包子真的好香！ 两个包子很快就下肚了，都吃完后，谢小灵才觉得肚子里饱饱的，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 陆希源看见她吃的香，他也很开心。 等她全部吃完后，才又说：“你说我明天去见先生，要注意些什么？我其实有点担心，他要是考我，我什么也不会，那该怎么办？” “没事，至少你识字。” 陆希源立马转头瞪她。 “呵呵”见他那生气的小模样，谢小灵笑了，“我是说真的，这个时代肯定是用繁体字，虽然是繁体字，但是你原来一直陪我练字，繁体字对你来说不难。而且你现在还不到九岁，又从来没上过学，什么都不会是正常的，别担心。对了，”她又说：“现在还搞不清楚具体什么时期，你明天可别乱背什么诗词。” “我知道。”他又小声嘀咕，“总共我知道的也没几首。” 谢小灵想了想说：“你去上学也好，多了解一下现在这个时代，不要局限于这小小的乡村里，我们两个，总不会就在这里待一辈子。” 她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就靠你了啊！” 陆希源肩膀顿时就垮了下去，“你这样一说，我压力山大，我怕我不行。” 天色愈发的暗了，陆希源就坐在她的身边。 即便靠的这样近，就着天空残余的光线，看过去也只是一道小小的昏暗的身影。 在这将暗未暗的天色里，格外让人心疼。 谢小灵倾身过去，伸手贴上他的脸颊。 他怔了一下，慢慢转过来看着她。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双手捧住陆希源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没有哭，没有跟我抱怨，一直都在积极的想办法，甚至还为了我，去跟陆亦盛他们提亲，你做的这些，比我想象中要好的多得多。” “可是我怕你也知道我原来文化课就不好，我怕明天先生他觉得我太差了，不收我，那我到时候，怎么娶你呢？” 原来他一直记得谢张氏说过的话，一直在担心学习。 谢小灵捏了捏他的脸蛋，笑着说：“要不等我们这身体再长大一点，我就带你逃出去，找个风景漂亮的地方住下来，我画画养活你。” “真的吗？” “嗯！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陆希源看着她笑了。 “阿珩我，想要，亲亲。” 说着说着，眼眶就泛了红。 但是他硬是咬着下唇，没有哭。 谢小灵捧着他的脸，慢慢，慢慢靠近，在他颜色粉嫩的唇上碰了一下，就离开了。 然后大拇指摩挲了几下他的下唇，轻声说：“别咬了。” 陆希源在她的碰触下，慢慢松开了牙齿，然后趁她不备，又凑过去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包子好香！” “啪！” 谢小灵毫不犹豫地一掌糊上了他的脸！ 力度大到，陆希源朝后仰了仰差点掉下去。 “你谋杀亲夫啊！” 谢小灵举起牵着的他的手，说道：“我拽着你呢，怎么会掉下去？” “万一没拽住呢？” “你放心，我就是自己掉下去，也不会让你掉下去！” 谢小灵话说的挺好，但显然高估自己现在的能力，最后还是趴在陆希源的背上，被他背着，才从树上下来的。 陆希源先送谢小灵回了家，他自己才回去。 回家的路上也没有什么人，但他一点儿也不害怕。 刚刚和谢小灵见过面之后，心里踏实了很多。 她还亲了自己，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下碰触，心里却是暖暖的。 小灵还说以后画画养他。 想到这里，陆希源就笑了，感觉肩上的担子好像一下就卸下了一大半，连明天见先生也没那么紧张了。 回到家后，陆希源洗漱一番就睡下了，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公鸡才叫了一遍，陆亦盛就来拍他的屋门。 “狗蛋，快起来了，今天爹带你去学堂见李先生，别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读书人 “好！知道了！” 陆希源眼睛都还没睁开，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闭着眼睛坐起来，压个一字马。 今早没时间练功了，他边穿衣服边压腿，简单的活动活动身体，就洗漱去了。 看来明天要早点起床才行！ 陆李氏早已经烧好了早饭，她照例给陆亦盛和陆希源一人煮了一个鸡蛋，又把昨天剩下的包子热了热，陆希源进小厨房的时候，陆亦盛已经快吃完了。 “你动作快点，”陆亦盛拍拍他的脑袋，“老李家的驴车到点就走，从来不等人。” “知道了。” 陆希源吃东西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陆李氏抱着小狗子，坐在一旁看着大儿子，见他吃的这样快，便说：“你慢点，别噎着了。”说着伸手去拿鸡蛋，“我帮你把蛋剥了。” “你不吃吗？” “我吃过早饭了。” “诶，那就不用剥开了，”陆希源赶紧说道：“这个我带着，一会儿路上吃。” 陆李氏遂又把蛋放下，叮嘱道：“今日去见先生，你可得乖一点，先生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先生考校你，你就好好回答，知道吗？” “我会的，你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希源说的是实话，但陆李氏不知道，还以为大儿子这下是真的长大懂事了，“好好好，知道你是男子汉了！” 见陆希源快要吃完了，陆李氏起身回屋，再回来时，手上拿了个布质的斜挎包递给他，“这是娘昨天晚上才做好的，昨天太晚就没拿给你，你试试怎么样？” 布包是藏青色长方形的，上面还用银色的线绣了几朵祥云。绣活很精细，整体看上去很大气，陆希源很喜欢，接过去后就背上，在陆李氏面前左右转了转，笑着说：“真好看！谢谢！” “哟，你这个孩子，你这样真叫娘不习惯，一家人还说什么谢字，多生分！” 陆亦盛在一旁道：“孩子懂事还不好吗？我们就先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说完，陆亦盛拉着陆希源就走，陆李氏追出屋子道：“你路上仔细着些，坐车要小心，别让孩子掉下来了。” “知道了！”陆亦盛抬手随意地扬了扬，没回头。 陆希源一手被陆亦盛牵着，一边艰难地转身跟陆李氏挥了挥。 陆希源跟陆亦盛很快到了路口，他看了看谢家小院的方向，说：“爹，你在前面慢慢走，我有点事，去去就来，一会儿我追上你，很快的！” 说完，他就窜了。 陆亦盛在后面叫都没叫住。 他看向他跑去的方向，就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无奈地摇摇头，在路旁找了棵树，靠在树干上等他。 陆希源在谢家小院的篱笆外瞧了瞧，正好看见谢小灵在院子里晾衣裳。 他瞧瞧院子里没其他人，于是把手拢在嘴边，小声叫：“小灵，小灵！” 谢小灵转头看竟然是他，惊讶道：“你怎么来了？你没去学堂？” 隔着篱笆，陆希源抓住她的手，把一直攥在手上的鸡蛋塞给她，“给你留的。我现在就去！” 不待谢小灵反应他就跑走了。 谢小灵站在院子里，手里握着热乎乎的鸡蛋，低头笑了。 陆希源跑了回去，发现陆亦盛在等他。 他有点不好意思，“爹，我们快走吧。” “给人家送去了？” “嗯。” 陆亦盛瞥了他一眼，“你娘舍不得吃，特意留给你的，你拿去送给别的姑娘家，你怎么想的？” “我问过我娘，她说吃过了的。原来竟是舍不得吃。”陆希源看了看陆亦盛又说：“自己的媳妇自己要疼啊，你看我都把鸡蛋留给小灵，你不也该留着给我娘吃吗？” 陆亦盛被气乐了，“你小子！” 说着伸手又要拍他脑袋！ 陆希源捂着头躲开了，“爹，你别老这样拍我，会傻的，真的！” 他又说道：“爹，我觉得，我们不能这样光想着节省，你应该多赚些钱呃，也就是银子，让我们大家都能吃上鸡蛋，就不用这样省来省去的了。” “你以为银子是说赚就赚的吗？我打一套家具刨去成本，才能赚多少？” “所以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他见陆亦盛又瞪眼过来，赶紧改口，“我是说，不能只盯着一项营生，小灵提议做那个篱笆，你可以考虑考虑。就当给家里的篱笆翻新一下，反正这么久了也该维护了。”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村口。 一位年逾五旬的老者站在村口的树下，手上拿着一杆烟枪在抽，他的面前有一匹黑白相间的驴子，后面拉着一辆四轮的无篷板车，并排两行条凳，上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了。 那老者正是老李头，他看见陆亦盛，拿了烟枪在树干上敲了敲说：“走了，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们了。” “好咧，谢谢李叔。” 陆亦盛扶着陆希源上了车，他自己也撑了车辕跳上去，坐到儿子身边。 老李头又敲了敲烟锅，然后把它别在腰上，小鞭子一挥，驴车晃了两晃，咔哒咔哒走起来，他跟着走了几步之后，手在车辕上一撑，稳稳地坐了上来。 驴车上都是禾下村的，大家都相熟，车上只有陆希源一个孩子，都来逗弄他，让他进了学堂好好学，以后考个状元，给禾下村老陆家争光。 陆亦盛听了喜滋滋的，那感觉好像他儿子已经过了殿试，金榜题名了似得。 陆希源不由得暗自摇摇头，这父母望子成龙的心思不管搁在什么朝代都是一样的。 驴车一摇一晃的，虽然速度不算很快，但比起走路还是要快上不少，大家闲聊两句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 镇子名为琴亭镇，辖下三个村子，属禾下村离得最近。 所以禾下村不像其他村子，都是务农的村民，其中木匠，铁匠这些手艺人也不少。 因为离着镇子近，做出的物品方便拿到镇子上出售。 老李头在镇上最繁华的向阳街的街口停下，车上的人都下车了。 陆亦盛带着陆希源也下了。 李秀才的学堂就在向阳街第二个街口转左，雨住巷内。 陆亦盛父子俩到的时候，学堂门前已经站了不少人，都是父亲领着儿子来报道的。 他们在门口稍微等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年轻的男子由内而出。 他穿着鸭卵青色的圆领衫，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方巾，一出来就对着大家作揖，音色温润，“劳诸位久等了，在下李如风，是这间学堂的先生。” 他左右看了看，见来的人不少，于是又道：“为避免影响街坊邻居，还请诸位先进来，我们进去再说。” 说着，他在门口微微侧身，抬手虚引，引导大家鱼贯而入。 陆希源跟着陆亦盛，从李如风身前经过，一时好奇，抬头看他。 李如风正巧低头。 他抬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似是想要咳嗽，可看见陆希源正巧经过自己身前，竟生生想要忍住。 可这哪里是能忍得了的？ 他虽然没有咳出来，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轻轻震了两震。 两声闷咳过后，他手还没放下，却眉眼弯了弯，先对陆希源笑了。 这是陆希源第一次，在这个时代见到读书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陆希源与陆亦盛进去后，跟大家一样，都站在院子里，把个不大的小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陆希源粗粗看了一下，这院子里的孩子大概有二十来人，这些应该就是他今后的同学了。 不过这些小朋友看起来，真是有点小啊，看起来好像才五、六岁的样子。 和他一般大的也有，也就七、八个，真是不算多。 赵东海也没有看到，刚坐车就没见他，不知道是不来了还是迟到了。 李如风见人都进来了，他先把大门关上，然后一边低声说着‘抱歉’，‘借过’，一边穿过人群，边走还边招呼陆希源他们，“来，孩子们跟我来。” 他们跟在李如风的身后，走到厢房前。 李如风把厢房的门都打开，“你们先进去，看看想坐哪儿，自己随便挑个座位。” 陆希源依言进入厢房，环顾四周。 屋子挺大的，比陆希源家的屋子大上两倍不止。 屋里约有二十三、四张单人桌椅，横排五行，竖排五列摆放的整整齐齐的。 正对着学生桌椅的，是一张深棕色的桌椅，应该是李如风用的讲桌和椅子，在他桌椅的旁边，有一张比他桌子还要大上三分之一，却又比他桌子要矮很多的木盒子。 盒子固定在木架子上，大约半人多高，上面还盖了个盖子。 陆希源多看了它两眼，正暗暗猜测那是做什么用的。 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他转身，就看见赵东海灿烂的笑脸。 “你这么早就到了？” 说完赵东海左右看看，然后指着窗边靠后的位置，“我们坐那边？” 赵东海指的是倒数第一和第二个座位。 那两个位置靠墙，又偏后，要是上课的时候开点小差，先生很难发现。 这要是搁在以前，陆希源肯定就直接坐过去了。 可现在不行，他要好好学习，不然怎么娶谢小灵。 陆希源的视线在屋内梭巡一圈，然后选了正中间的一列，第一排第一个位置。 正对着先生的桌子。 陆希源走过去，把自己的布包放到桌子上，转身对赵东海说：“我坐这里，你坐我后面？” 赵东海瞪着眼睛看着他，半晌才问：“你真坐这里？” “嗯。” 赵东海拍拍陆希源的肩，颇有点让他好自为之的意思，他自己则毫不犹豫地走了，走向他自己相中的座位，靠窗边最后一个。 陆希源也没说什么，他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来了。 他坐下后又觉得有点不对。 其他人就站在座位旁边，全屋就他一个人坐着。 难道还不能坐？ 他又赶紧站起来，把椅子放好，也站在座位旁。 李如风见孩子们都选好座位，又招呼大人们进来，在屋子的最后站好。 李如风站在最前面，先让孩子们坐下，又对后面的大人们拱了拱手，“承蒙诸位青睐，选择李某作为孩子们的启蒙先生。”他笑了笑，说：“按照惯例，我们现在应该祭拜孔圣人，但今日有些不同，在拜圣人之前，我有些话想先对诸位说明。” “以往开蒙日，都是由先生考校学生，后再根据学生资质，决定收还是不收。”说到这里，李如风又手握成拳，在唇边轻咳两声，才又接着说：“我开办学堂至今已有三年，虽然年月不长，经验多少也是有的，近日又潜心研读了圣人之说，愈发觉得，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先生，所以今日，我依然会考校孩子们，但你们不用担心。” 李如风微微低头对着学生们笑着道：“即便今日的结果不理想，我也会收你们，只不过按照你们各自的水准，把你们分为两个课堂。” 有的父亲听到这里不明白了，不由得高声问了一句，“先生，您这是何意？” 李如风笑笑道：“通过我这短短三年的教学生涯，我发现有的孩子真的要聪明些，接受的比旁人更快，而有的孩子，即便你说上百遍千遍，他可能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们每个人生而不同，面对这样的孩子，他即便学的不好，但他还想学知识，明事理，辨是非，难道作为先生，就不教了吗？圣人曾说过，‘有教无类’。” “所以我决定，只要孩子想学习，认真学习，不管他学成什么样，我都愿意教。哪怕只是多认一个字，哪怕最后只会读个账本，那我所做的这些就都是有用的。” 他话音落下，陆希源简直都要给他起立鼓掌了！ 能遇见这样的启蒙先生，真是幸运！ 如果李甜甜当时能遇见这样的老师，成绩肯定比现在要好！ 李甜甜的成绩一直就不太好，这不是因为她笨，而是不喜欢学习。 她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有次考试因为粗心，看漏了一道题目，结果那次考试的成绩只在及格边缘徘徊。 等试卷发下来时，李甜甜看到成绩，和犯下的这么简单的错误，她自己都难过的想哭，但因为在班上不好意思，硬是憋住了。 谁知老师把试卷发完后，在讲台上面，眼神时不时地飘向她，话里有话地说：‘我真是要劝劝有些同学，不要只知道跳舞，跳的太多，学习就拉下来了，拖了全班的后腿！她还不补课，现在考的不好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真是没有一点上进心。’ 有些同学还不就指的是李甜甜？ 班上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学舞蹈，时间错不开，没在老师家补课。 老师在台上一说，班里同学全都看向她，当时她就哭了。 李甜甜永远都记得老师说那句话的语气，还有班上同学看她的眼神，从那以后，对学习就有一种抵触心理。 就在今天看见李如风的时候，陆希源心里还有些忐忑，不知道先生能不能收他，可刚才听完李如风的那些话，陆希源忽然对自己的学习有信心了。 李如风说完后，停了停又问道：“请问诸位对于我刚刚说的，有问题吗？如有任何问题，都还请提出来，我们共同讨论。” 下面一片静默，不一会儿，就有人回答说：“没有问题，先生请继续。” “好，既然这样，现在我们祭拜圣人。” 陆希源不知道要怎么祭拜，他眼角的余光看周围的同学都怎么做，他跟着照做便是。 大家在李如风的带领下，对着孔子的牌位三叩首，完毕后，又对着李如风三鞠躬，异口同声道：“感谢先生教导。” 陆希源都跟着大家一一照做。 这便算是正式拜在李如风的门下，跟他学习了。 待行完拜师礼后，大人们有序地走到前面来，把给先生的束脩用红封包好，放到李如风的讲桌上，然后还不忘说一声：“多谢先生。” 李如风亦拱手回礼。 他们交完束脩就直接走了，不能留下来影响先生上课。 等他们全都走光之后，李如风出去把院门关了，然后才回来。 “厢房门我就不关了，开着光线更好些，还通风。现在我们来正式认识一下，我姓李，名如风，你们可以像我这样，给我说说你们的名字吗？” 他手点了点左边靠墙的座位，“就从第一个开始。” 说完，他走到讲桌前，拿起一张纸，每一个学生说完自己的名字，他都会看一眼手上拿的纸张，想来那上面写着的是学生们的名字，他正在把名字和人联系起来。 轮到陆希源的时候，他站起来，正要说自己名字，就见李如风又抬手压在唇上，闷咳了几声，而后忽然背过身去，就像是有些不受控了似得，闷着猛咳了几下。 待平缓过后，才复又转过身来，见陆希源正看着自己，李如风扬了扬嘴角，“抱歉，吓着你了？” 陆希源摇摇头，然后有些担忧地问：“还好吗？” “没事，老毛病了，你继续。” 陆希源确定他真的没什么大碍，才说：“我姓陆，叫陆希源。” 李如风在纸上看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对他笑了笑，抬手让他坐下了。 等全部的学生都认识了一遍，李如风也坐了下来，看着下面，“你们有人读过训蒙骈句吗？” 在座的，有几位学生举了举手说：“先生，我读过。” 李如风点点头，视线在学堂里梭巡，看看还有谁读过。 陆希源低着头，不敢看李如风。 训蒙骈句是什么？听都没听说过。 李如风看了一圈，又问：“千字文呢？” 这下几乎大半都举手了，连赵东海都举了。 陆希源依然低着头。 这个听说过，只会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算会吗？ 李如风的视线，不经意地从陆希源身上滑过，想了想又问道：“三字经和百家姓呢？” 这下几乎学堂里的学生们全都举手了。 唯独陆希源，他已经整个人都趴在桌上了。 李如风抬手轻咳了几声，视线却又轻轻地落在陆希源身上。 这孩子看着有八、九岁了，难道什么都没学？ 他想了想，起身，走到陆希源的桌子旁，弯腰轻声问他：“我刚刚提到的那些你都没有读过？” 陆希源抬头，看着李如风。 摇了摇头。 陆希源眼睛不是很大，但瞳仁黝黑，眉眼看上去英气勃勃。 不过他现在这样抬头，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 可能是还在介意他自己很多书都没有看过。 李如风忍着笑意问：“那你有什么会的吗？” 陆希源想了想，说：“我识字。” 识字？ 李如风有些讶异道：“那些启蒙书你都没读过，你是怎么识的字？” “” 陆希源沉默了。 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要更加努力才行！ 陆希源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李如风。 李如风亦看向他。 半晌，李如风微微一笑，“罢了，如果很为难，不想告诉我也无妨。” “其实不是为难，”陆希源垂眸想了想，说：“我是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看着字，然后人家教一个，我认一个，这样学会的，没有很完整的学过一本书。” 陆希源说的是真的。 什么千字文，三字经，训蒙骈句他统统没有学过。 他是跟着语文一年级上册学的认字啊！ 李如风去拿了本训蒙骈句过来，递到陆希源面前，“你试着读一读。” 陆希源接过来，翻开第一页，扫了一眼，然后读起来，“天转北，日升东。东风淡淡，晓日蒙蒙。野桥霜正滑，江路雪初融。报国忠臣心秉赤，伤春美女脸消红。孟柯成儒，早藉三迁慈母力；曾参得道，终由一贯圣人功。清暑殿，广寒宫。诗推杜甫，赋拟扬雄。人情冷暖异，世态炎凉同” “可以了，”李如风把书拿过来，又随意翻了几页。 陆希源又几乎全部念了出来。 除了有些比较生僻的字，求助于李如风外，其余的他真的全都读出来了。 “你读的很好，”李如风夸赞几句，又问：“会写字吗？” 陆希源想都没有想就回答：“会啊！” 李如风笑着点点头，又问其他的学生，“你们当中，有谁会写字吗？” 课堂上的孩子们几乎都举手了。 “好，现在，请大家把千字文第一段落默写出来，‘天地玄黄’开始，至‘赖及万方’结束。我要根据你们默写的这一段来安排你们的上课难易程度，所以请大家要认真些，字要写好一点。默写完了就拿来给我，我点评完后，你们就可以休息，吃午饭。” 他边说，边给每人发了三张纸，一支毛笔，一方砚台。 陆希源拿到毛笔，呆了。 怎么忘记是用这个来写了。 他放纸上戳了戳，笔尖就弯了。 这个这么软，要怎么写？ 陆希源看看左右，他们已经开始写了。 他也拿笔舔了舔墨汁，却迟迟下不了笔。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落笔着墨，颤颤巍巍地写了个天字。 这个‘天’字 写的有点让人一言难尽。 可不管怎么说，万里长征总算迈出第一步，后面那个‘地’，更加有点难以描述，不过最后也写完了。 陆希源就这样，脊背挺直，端端正正的坐着，手臂悬空着，颤抖着一笔一划地慢慢写。 李如风手背在身后，在座位间来回走动，检查他们写的如何。 到陆希源身后时，他停了下来。 已经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陆希源的纸上只写了几个字。 若是仔细辨认一下，还是能看出‘天地玄黄，宇宙洪’这几个字的。 李如风上前两步，手指在纸上点了两点，示意陆希源要赶快写了，时间所剩无几。 陆希源也想赶快写，可是他写不来啊！ 就纸上的那几个字，还是小时候跟在季珩的后面练的。 李如风见他还是不动笔，遂又弯腰低声问：“怎么不写了？” “我写不来了。”陆希源又补充道：“我原来是是拿树枝在地上练的，毛笔太软了，我用不来。” 李如风想了想说：“跟我来。” 陆希源跟着他，到了刚刚看到的大盒子旁。 李如风把盖子揭开，陆希源这才看个仔细清楚。 原来那个大盒子是一个沙盘。 李如风从旁拿出一根笔直光润的细竹竿递给他，“你用这个写写看。” 陆希源接过来，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我背不下来，我可以照着照着书抄吗？” 李如风笑了笑，把书递给他。 陆希源用拿笔的手势，先在沙盘里练了几下，然后又把沙盘抹平，在上面认真写起来。 李如风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写。 照着书，陆希源总算把李如风要求的那一个段落慢慢写出来了。 字写的还能看。 李如风看了看他的字，视线又转到他身上。 这孩子真是有点奇怪，字几乎都能认识，可却背不下来，照着书写，写的都挺好的，一拿开书就不行了。看来真是从来没有完整的背下过一本书。 不过他那一笔的毛笔字，写的真是 李如风摇了摇头。 若是他想要参加来年的童生试，怕是要下苦功夫练字了。 学生们都陆续写完了，李如风让他们按照顺序上来，他边改，边给他们一一点评。 他看得很仔细，把每个字怎样能写得更好，都用朱砂标了出来，还在一旁写了批注。 这样修改耗费的时间不少，但是能让他们更加的明白，而且因为是一对一的，所以听的时候更加专注，效果更好。 轮到陆希源时，李如风走到沙盘边，全部通看了一遍，说：“你的字写的还算好，但你现在最要加强的是毛笔书写，届时县试的时候，考官可不会让你在沙盘上写。还有就是，要背诵。” 李如风思考一番后说：“你字都已经认识，可以不用再学千字文，三字经这些基础的书籍，从今天开始，你就背诵训蒙骈句和论语。” 一听要背两本书，陆希源头都大了。 背论语他认了，毕竟这本书放到现代也是语文书里要背的内容，可训蒙骈句是什么鬼，就是读起来比较押韵，朗朗上口而已，为什么也要背？ 陆希源根本不想背。 可是他又不敢直接跟李如风提出意见，自小时候的那次经历之后，他就很怕老师。 陆希源低着头，不吭声。 李如风见他分明是不情不愿却又不敢说的样子，轻轻一笑，耐心解释，“这本书不光是教你认字，它里面的句子都是对偶句，上下联的词语相对，平仄相对，是为作文作诗建立根基，若是想今后写出好的诗文，学它是必不可少的。” 听见他在解释，陆希源抬头。 李如风的笑容和他的声音一样，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他的解释也让人信服，陆希源现在没有那么抵触了。 “现在可明白了？” “嗯。” “那从今天开始就好好背，我会不定期检查的。” 陆希源点点头。 “好了，那现在我还有任务要派给你，还有你们。”李如风又点了点课堂里其他几位和陆希源年纪相仿的男孩，说：“现在休息半个时辰，你们可以用午饭，屋子的后面有温水，你们想喝可以自己倒，就在这屋子和小院里活动，不可以到外面去。” “陆希源，赵东海，白峰，李长东，陈辰，你们几个年纪都比其他人要大上几岁，在这段时间里，可以请你们帮忙照看一下他们吗？” 陆希源还没来得及说话，赵东海就先应了下来，“没问题的先生，您尽管去忙。” 白峰，李长东和陈辰也都附和答应了。 那陆希源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也答应了。 李如风交待完后就走了。 陆希源想着，自己虽然外表是孩子，但内里好歹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了，这先生交待下来任务，这几个孩子肯定搞不定，还得自己来安排安排。 谁知先生刚走，白峰就站出来简单的把任务给分配了。 他自己和赵东海守住院门，防止小同窗们跑出去；陈辰和李长东在院里看着，注意让他们不要攀高；陆希源留守在屋里，帮忙倒个水什么的。 白峰年纪最长，他这样安排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散开各自坚守岗位。 陆希源有些惊讶于他们做事的效率。 “你们这分工合作的速度可真是快！” 白峰笑着说：“我是家中老大，自幼看弟弟妹妹都看出经验了。” 陆希源曾是独生子女，听他这样说，深感佩服，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陆希源留在屋子里，尽职尽责地帮小同窗们倒水。 这些小不点们，接过陆希源帮他们倒好的水，很有礼貌地说了谢谢，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从包里拿出家里准备好的午饭，一点一点安静地吃起来。 这也太乖了吧？ 陆希源想起自己原来教过的那些芭蕾小王子们，和这些小不点们比起来，那简直就是小皮猴啊！ 终于在一个小不点来要水喝的时候，陆希源忍不住问：“先生不在，你不想出去玩？” 他摇摇头，“还有那么多书要背，哪有时间出去玩？” 陆希源不由得暗自咋舌。 原以为这里的小朋友是跟原主一样顽皮的，却没想到这学堂里都是这样早慧的！ 他还特意绕到那个孩子的桌子前面转了两转，只见他吃完后就开始看书，边看还边在旁边记录什么，那字写的虽然也不是很好，当然，那要看跟谁比了。 陆希源自认是写不到这个六岁小朋友这个水准的。 看看，比你年纪小，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陆希源忽然觉得自己连个小娃娃都比不过，还要更努力一点才行呐。 陆希源在屋里转了两转，见没有人再过来要水了，他又转了转，就到了屋外，想看看赵东海他们怎么样。 刚走到屋外，就看见院子一隅的偏门开了，李如风正站在那里，手中提着小食盒。 看样子是取了午饭正要过来。 只见他走过偏门，正要再把门关上时，门的那边忽然伸出一个小脑袋，上面扎了两个冲天辫，用红绳一圈一圈地绕住，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朝着这边好奇地观望。 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李如风见状，立时矮身蹲了下来，跟她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那小姑娘乖巧地点了点头，退了回去，李如风这才关上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放课后 李如风就住在后院，他确实是去取了午饭，就又回来了。 毕竟开学第一日，那么多孩子在院子里，他不敢耽搁太久。 待回来后，见学堂里井然有序，他也放下心来，夸奖陆希源他们几句，便叫他们去吃午饭，他自己也坐在讲桌一旁吃起来。 陆希源坐在自己的桌位上吃饭，吃两下，视线就不由自主地飘向李如风。 李如风吃饭的时候很专注，视线的范围就在他面前的食盒周围，而他吃饭的样子，是陆希源见过的最优雅，最好看的，没有之一。 他用的筷子是黑色的，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更加的白皙。他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手握在筷子约三分之一处，每次夹菜只夹一样，将将让嘴巴打开一点就能全部送入。 夹米饭的时候，他会把筷子横过来，就让筷尖落上一小块白色的米饭。 食物被送入嘴里后，嘴巴紧闭，只看见他下颌线慢慢的起伏。 快要吃完时，他从袖里掏出一块素色的手帕，在唇上轻轻擦拭两下，又端起面前的水杯。 他喝水的时候，视线范围才开始扩大，扫视一圈，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他面前不远处，陆希源的身上。 无意中捕捉到陆希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瞧。 学生都会对先生好奇。 李如风不以为意，他对陆希源笑了笑。 杯子遮住了他半张脸，便只看见他的眉眼弯了弯，笑容似春风拂面，沁入心脾。 陆希源也笑了笑。 李如风吃饭时的优雅姿态，举手投足间可见的教养，像极了高门大户里的贵公子，根本不像是小镇上的私塾先生。 吃过午饭后，又休息了一炷香的时间，李如风便又开始上课了。 在上课之前，他先根据刚才默写千字文的成绩，给学堂里统共二十二名学生分了班级。 有的基础好一些的，分在甲班，中等一些的分在乙班，基础最薄弱的，在丙班。 分好班级后，被分在甲班的学生还没什么，被分在乙班和丙班的情绪就有点低落了。 谁不希望能进最好的班级呢？ 李如风安抚道：“我这样把大家分开，是因为你们二十二个人，每个人的进度都不一样，我若是将你们放在一起，教的内容偏难些的，那么基础薄弱的学生学起来就会很吃力，长久以往便会对学习失了兴趣；我若是都教一些简单的，那么原本学的不错的，便会觉得学习很是无聊。” “现在这样，只是想根据你们现在掌握的学习程度来教课。每十天会有一次小考，我都会记入成绩，每个月的月末会有一次大考，大考完了之后，我会根据你们的小考和大考成绩综合评判，再给你们调班级。” 一听考试这样多，进了甲班也不是就稳了，还要调班级，万一从甲班出去那岂不是丢人？ 甲班的学生也不淡定了。 “调换班级并不是要淘汰你们，还是根据你们的进度来调整教学。因为有些学生进步很快，有的进步慢。我知道你们最终的目标都是来年的童生试，所以希望你们能认真学习，每次的考试都认真对待，我相信来年的考试，你们都可以通过！” 李如风这样仔细地给他们解释一番，学生基本上都明白了，有几位年纪稍小些的起初没听太懂，他专门又跟他们说明一遍，终于二十二个人全部都清楚明白，李如风才开始正式上课。 学生们还是在同一个屋里，不过让他们按照刚分的班级坐在一起。 甲班从论语开始默读，乙班学习训蒙骈句，丙班则默读抄写千字文。 陆希源，白峰，陈辰被分在甲班，赵东海，李长东在乙班。 陆希源已经打开了论语第一页，正在看：‘子曰：学而时习之’ 李如风过来，轻声对陆希源说：“你先跟着丙班抄写千字文练练字。” 陆希源没有异议，他那一笔字，是该好好练练。 三个班级都投入到各自的学习中去，学堂内安静下来。 学堂小院里安静了，外面的声音就大起来了。 街上的叫卖声，行人车马的喧嚣声，院内树枝上小鸟叽叽喳喳地鸟鸣声，都随着微风轻送入耳。 陆希源被这些声音所扰，总是分心，李如风发觉后，到他身边告诫，“写字并不只是让你单纯地抄写，你要注意每个字的笔划拆分，书写顺序，这些是需要专注，需要动脑筋思考的。” 陆希源听后，专注起来，全付精力都投入到笔下，外面的喧嚣声渐渐隐匿了。 专注的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傍晚下学的时间。 李如风把院门打开，大人们都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陆希源整理好布包，和赵东海一起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陆亦盛。 他先跟李如风告别，这才快步走向陆亦盛。赵东海也同时走向他的父亲，四人结伴出了学堂。 出了雨住巷外面就是热闹的向阳大街。 早上来的时候心里忐忑，陆希源并没有很好的看看镇子究竟什么样，现在下学了，虽然学了一天有点累，但好奇心大过一切。 他拉着陆亦盛的手，眼睛几乎眨也不眨地看着向阳街上两旁的的店铺。 商品琳琅满目，街上人来人往。 琴亭镇真是个热闹的城镇。 待走到路口，老李头的驴车早已经等在那里，陆希源坐上驴车才注意到，陆亦盛的手上拿了两捆麻绳。 “爹，你买这个做什么？” 一旁赵东海的爹，赵春也好奇问道：“陆老弟，你这是要做什么？需要这么多的麻绳？” “这？”陆亦盛举起手上绳子解释道：“我想把家里的篱笆翻修一下，这些绳子是用来固定篱笆墙的。” 陆亦盛送了陆希源进学堂后，他就没事了。 他琢磨着，现在回家去，傍晚还要接儿子，这一来一去的浪费车钱不说，还耽误时间，他就没回去，在镇子上逛了起来。 边逛他就边回想今早上在驴车上，陆希源说过的话。 不能靠节约来省钱，得要想办法去赚钱，多开拓一下其他的营生。 陆亦盛原来学木工的时候，他的有些师兄弟转行做了梓人，不再打家具，而是给人盖屋子去了。赚的银子是比他要多，但是也更加辛苦，而且经常要到各个地方去做屋子，一去就是三、五个月。 陆亦盛想想，他的妻子正青春貌美，儿子尚幼，他是不可能离开他们一走三五个月的，而且他做家具也做了快十年了，已经小有名气，要他现在抛下这一切再重新来过，他也舍不得。 既然这样，那谢小灵所说的做篱笆，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陆亦盛毕竟经验丰富，昨日谢小灵讲解之时，他的脑海中已经大致地把篱笆的修建过程演练了一遍。工序不复杂，反正自家的篱笆也用了这么久，该维护了，不如就按照谢小灵所说，先把自家的做出来看看效果如何。 想到就干。 于是陆亦盛在镇上把做篱笆所需的材料都买齐了，刚好也到了学堂下学的时间，他便来接了陆希源。 这一天时间半点没浪费。 赵春听说陆亦盛买这绳子是要翻新篱笆，他想到自家的篱笆也该换了，于是多嘴问了句，要这样翻新多少银子？ 陆亦盛心中一喜，这样生意就上门了。 不过他是个忠厚之人，也不随便开价，他想了想道：“待我做好之后，你来我家看看，若是喜欢，我再给你报价。” “行，”赵春笑道：“肯定好看，你的手艺我是信得过的。” 两人又聊了聊篱笆的维护，话题就转到了孩子们身上。 今日是开学第一日，他们自然要送来。 可他们来一日，家里的活计就要停上一日，都等着银子吃饭呢，哪敢日日这样送。况且他们都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带他们走了一日，路也都熟悉了，两人便都约好，从明日开始，就不再送了，让他们两人结伴上下学。 待到了禾下村，陆亦盛与赵春又跟老李头约好，每日让两个孩子坐他的车去镇上，傍晚再把他们拉回来，让老李头回去算算一个月要多少钱，他们按月付车马费。 老李头自然是高兴的。 他就算不拉这两个孩子，每日也是要往返镇上的，现在多了两位固定坐车的人，他开心极了，直说会给他们一个合理的价，保管他们满意。 陆亦盛和赵春解决了接送孩子的问题，浑身轻松，两人让孩子们自己约好第二日的上学时间，就各自告别回家了。 路上，陆亦盛问儿子，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 “挺好的。” “先生教的都能听懂吗？” “能，李先生讲课很细。” 说完后，陆希源想了想，忍不住好奇打听，“爹，你知道李先生他家里是做什么的吗？” 陆亦盛挠挠头，“还真不知道，只知道他几年前来了琴亭镇，后来就开了这家私塾。虽然开办的年限短，但口碑不错。”他看了陆希源一眼，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觉得李先生通身气度，不像是小镇上的人。” 陆亦盛呵呵笑了，“你小子，上了一天学就是不一样，还知道看人通身气度！” “” 说话间，两人走到路口，拐弯是回家的路，往前直走就是谢家。 陆希源就忍不住直往谢家小院的方向看。 不知道小灵在干嘛？ 他今天在镇子上见到了好多新鲜的玩意儿，想要第一时间告诉她。 陆亦盛见儿子脚下虽然在走，可那脖子，都快拗断了地朝那个方向看，他还会不明白？！ 他抬起手，正要往陆希源脑袋上拍一下，忽然想起他早上说，别再拍脑袋，会傻的。 他赶紧缩回手。 可不能变傻，他还指着陆希源光宗耀祖呢！ 陆亦盛的手缩回来，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别看了，现在是吃晚饭的时间，谢张氏肯定不让谢小灵出来，你先回去见你娘，她也担心一天了，等吃过晚饭你再去找谢小灵不迟。” 陆亦盛说的有理，他不反对自己就找谢小灵就好。 陆希源笑容瞬间绽放：“都听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看吧，他就知道 陆亦盛说的没错。 他们还未到家门口，就看见陆李氏抱着小狗子站在那里，翘首看着。 一看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出现在路口，陆李氏就迎了上来。 待到近前，她把小狗子往陆亦盛怀里一塞，就搂过陆希源问：“狗蛋今天第一天上学，感觉怎么样？先生收你了吗？” “收了，今天的学生他都收了，我挺喜欢这个先生的。” “今天都学了些什么？” “写了字，读了论语，训蒙骈句。” 陆李氏在娘家时也是读过几年书的，陆希源说的这些，她也学过。 “我们家狗蛋，现在也是读书人了？”陆李氏轻轻拍拍他的脑袋，“要跟着先生好好学。” “我会的。” 陆李氏搂着陆希源回家，她已经把晚饭都烧好了。 晚上吃烫面大饺子，萝卜丝猪肉馅的，特别鲜香，陆希源一气吃了三个才停下。 吃完后他眼睛还盯着放烫饺的盘子，里面还有六个。 这时，陆亦盛又伸手拿了一个。 他本来要直接放嘴里的，突然察觉到陆希源的视线，遂递到他面前，“狗蛋，还吃吗？” 吃是还想吃，可这剩下的不多了，他再吃就不能带给谢小灵了。 陆希源想了想，摇了摇头。 眼睁睁地看着陆亦盛一口就把饺子给塞进嘴里了。 一家人吃过饭后，陆希源刚伸手想帮忙收拾碗筷，却被陆李氏啪地一下打回来了。 “你赶快看书去，把今天先生讲的再多看两遍，这些活不用你做。” 陆希源想要做啊！ 他想帮着多做点事，拿吃的给谢小灵时就感觉可以稍稍地光明正大一点。 陆希源在厨房里转了转，见陆李氏动作麻利，一点儿活都不给人留，就只好走了。 他到了院子里，见今天洗的衣裳还没收。 上前摸了摸，都已经干了，于是把衣裳都收进来，叠好。 然后又回到厨房，见陆李氏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他趁她不注意，拿了两个烫面饺子，用碗装好。 “娘，我出门溜达溜达，消化一下，一会儿就回来看书。” 说完陆希源就溜了。 待陆李氏反应过来，追到门口，他已经跑远了。 “这孩子，也不知道天天往外窜什么！肯定又是去找谢小灵了。” 陆亦盛抱着小儿子过来，站到她身边一起朝外看。 他是知道儿子去哪儿的，听见妻子这样说，开解道：“算了，我发现他自从和谢小灵在一起后，懂事许多，而且那丫头小小年纪看着也沉稳，随他去吧！” 陆李氏见丈夫这么快就倒戈了，抬手就在他手臂上捶了一下，“瞧瞧那丫头什么样的家庭，我就怕粘上了，甩都甩不掉！” “放心吧，有我呢，”陆亦盛揽过妻子的肩膀，“你就别操心了。” “你就是向着儿子，哼！”陆李氏拍掉他的手，转身进去了。 陆亦盛朝外看看早已经不见踪影的大儿子，又朝内瞧瞧在院子里忙活起来的妻子，笑着摇了摇头，关上了门。 无意间低头，见小儿子正睁着大眼睛瞧着自己，遂把小儿子举起来，隔着衣裳把脸埋进他肚子上蹭，逗得小狗子咯咯直笑。 “还是我们小狗子最乖了，对不对？” “阿噗阿噗噗噗” 陆希源到谢家小院时，院子里只有一个谢小苗，在扫地。 他看了一圈，没见到谢小灵的身影，只得唤道：“谢小苗，帮我喊下你姐姐好吗？” 谢小苗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笤帚进去了，不一会儿，谢小灵没出来，谢张氏倒是出来了。 她看见陆希源，脸上立时堆上笑过来，“陆家小哥，有事？” 陆希源不想理她，可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带走谢小灵。 只能把手往后藏了藏，敷衍道：“找小灵有点事。” 谢张氏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是问：“你想娶谢小灵的事情，有没有跟你爹娘说？怎么不见他们来提亲？” “说过了，总归我一定会娶她的，你别这么急。” 谢张氏还想说什么，这时屋门开了，谢小灵走出来。 谢小灵刚刚在自己屋里。 谢小苗进去并没有找她，而是悄悄告诉谢张氏，所以她并不知道陆希源来了。 只不过她估摸着，都已经这个时间了，陆希源应该吃过饭了，会来找自己，所以出来看看，就看见陆希源正站在院门口，谢张氏在同他说话。 谢小灵走过去，狐疑地看了谢张氏一眼。 她有什么话跟陆希源说？ 谢张氏知道陆希源已经跟家里提了，她就放心了，现在谢小灵出来她很识相地笑笑，叮嘱道：“要早点回来，姑娘家不好在外面待太久。” 谢小灵没搭理她，径直走了。 陆希源立刻跟上。 两人又去了田埂旁的大树下，这里人少，风景又好，清净。 陆希源还想爬上树，但谢小灵不想上。 她已经看过上面的风景，而且她也不能自己上下，还要借助陆希源，太有损形象了，就不想再上去。 陆希源依着她，两人就在树下坐着。 陆希源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把碗递过去，“今天的烫面饺子特别好吃，你快尝尝。” “你这是打算照三餐给我送吃的？”谢小灵连看都没看，“陆家也不富裕，只靠陆亦盛一个人，养两个儿子，现在再加上一个我，捉襟见肘。” 陆希源捧着碗，“我也没办法。谢家那么穷，我总不能见你天天饿肚子吧？我在家都尽量多做点事，就希望能抵两顿饭钱。” 他拿起一个烫饺，送到她嘴边，“吃，吃饱了身体才好，这里医疗条件这么差，你不把身体养好，怎么提高抵抗力？抵抗力不强，生个小病都能一命呜呼。” 陆希源就这么举着烫饺，固执地看着她，大有她不吃掉不罢休的气势。 谢小灵无奈，也不忍辜负他的心意，张嘴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 见她肯吃了，陆希源才又笑了。 他也不要谢小灵拿，就自己拿着，一口一口地喂她。 “早上给你的鸡蛋吃了吗？” “吃了。” “乖！” 谢小灵撇了他一眼。 敢说她乖？这可都是以前她说过的词。 谢小灵眼睛大大的，瞥那一眼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暗含威胁却又有点无奈，两种感觉糅合在一起，竟生出几分可爱，陆希源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顺势揽住了她。 却在下一秒被她挣脱了。 陆希源也不以为意，就这样手肘靠在膝盖上，支着脑袋看着她。 他突然发觉，人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大的可怕。 他们穿过来不过半个来月，他跟谢小灵相认不过几日，刚刚的那一瞬间却觉得，谢小灵这样小小的，他搂在怀里的感觉挺好的。 谢小灵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她还在担心他没有吃饱，遂拿起第二个烫饺，没吃，先送到陆希源的嘴边。 “我吃过了。” “没吃饱吧？男孩这个年纪最是能吃，陆家也不能做那么多的饺子，这里你就给我拿了两个，肯定是你省下的。” 陆希源笑着说：“我看呐，你也别叫谢小灵，你该改名叫福尔摩斯灵。” “嗯，随你怎么叫，你吃就行！” 陆希源没办法，只得咬了一口。 那饺子本就只有巴掌大，他就是咬的再小口，也去了三分之一。 这下他怎么样也不肯吃了。 既然这样，谢小灵只好自己吃了。 陆希源坐在她身边，背靠大树，双膝曲着，手肘架在双膝上，惬意地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群山，偶尔转头看看谢小灵。 她快要吃完时，听见陆希源忽然有些感慨道：“今天我才知道，有人连吃东西都能吃的那么好看。” 谢小灵兀地停住，过了一会儿才问：“是谁？” “学堂的先生。” 谢小灵看了他一眼，“今天第一天上学，觉得怎么样？” “比想象中要好，特别是先生，他很有耐心，为人也很随和，讲课非常仔细，”陆希源想了想又说：“而且他的教学方法还挺新式的，感觉比我们小时候都要好很多，至少不是填鸭式的。” “他怎么教的？” “一开始，他先弄了一个摸底测试，然后再根据我们的进度分班” 陆希源把今天是怎么在学堂上课的，都讲了些什么内容，一五一十地都跟谢小灵汇报。 谢小灵在一旁微笑地看陆希源，看他讲的眉飞色舞。 “后来到中午，我们就在课堂里吃饭，李先生的家应该就在学堂后面，我看见他从偏门取了饭过来，也跟我们一起在课堂里吃。但是他吃饭的样子太好看了，我感觉我就光看着他，就能吃下一碗饭去。” 陆希源在说李如风时的神情太兴奋了。 谢小灵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她猛然发觉一件事。 这让她心里突地一跳——她现在是个女孩。 谢小灵穿过来的第一天，就知道自己穿了女身，但当时她一心想着要找人，虽然心里难受，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后来人找到了，也放心了，陆希源还像原来那样依恋她，她也并没有多想。 可现在，在陆希源这样仔细地描绘李如风的时候，谢小灵才猛然醒悟——她现在，是个女！孩！ 她没有了帅气的外貌，没有了伟岸的身躯，没有了强有力的臂膀。 他们甚至连那一纸婚约的羁绊都没有了。 陆希源现在是自由的，他的内里依然是女孩，他会不会，会不会喜欢上 谢小灵不敢再想下去。 “李先生端起水杯朝我笑的时候，画风突变，又从贵公子变身萌系小可爱，”陆希源丝毫没有察觉谢小灵已经一丝笑容也无，脸色还有些苍白，犹在自顾自说着：“我真想把他吃饭的样子，喝水的样子，念书写字的样子全都拍下来，发给汉服社的那几只看看，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样才叫从骨子里透出的优雅！” “看来，这个李先生很得你的心啊。” 谢小灵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陆希源愣了愣。 他转头看过去，这才发现她脸色不太好。 “你怎么了？” 谢小灵看着陆希源，眼神清冷，“我教的不好吗？” “？？”陆希源没反应过来。 “你高考前的那段日子，是谁天天给你讲题？是谁一道题一道题地分析给你听？” 陆希源不知道好好的怎么扯到那么久远的时候，不过看谢小灵的眼神，他老老实实回答，“是是你。” 陆希源看着谢小灵的样子，听着她说话的语气，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在脑海里冒出，她好像，也许，可能是吃醋了。 可是这可能吗？ 季珩从来不会吃醋的。 谢小灵看见陆希源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心又软了。 算了，他第一天上学，有点兴奋而已。 是自己想太多了。 谢小灵起身，拍了拍杂草，说：“天晚了，回去吧。” 但她听到陆希源对另外一个男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心里还是很不舒服，说完，也不等陆希源，自己直接走了。 陆希源赶紧起来追上去。 他走在谢小灵的旁边，悄悄打量她的脸色，终于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谢小灵看也没看他，甚至连丝犹豫都没有，直接道：“那是什么？从来没吃过。” 看吧，他就知道，季珩从来不吃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整天都瞎想些什么呢？ 回去的路上，谢小灵没怎么说话。 平日里她也不是多话的人，但安静与安静也是不相同的，陆希源就是觉得她现在情绪不高。 走到路口时，谢小灵要往左拐，那是回谢家的路。 忽然她的手肘被拉住，陆希源拉住她没有放开，拉着她一直往前走，直走到河堤下面，旁人轻易看不见的地方才停下来。 “你怎么突然不开心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谢小灵看了他一眼。 陆希源今日去学堂，穿的是天青色的左衽交领长衫，袖子很大，有风迎面吹来的时候，袖口微微张开。 陆希源本来就生的好，虽然年纪还小，但这样装扮，已经初初显露出读书人儒雅清贵的气质。 哪里还看得出他的内里其实是个女孩？ 也幸亏他现在年纪还小，待今后慢慢长大，适应了这个身份这具身体，他定然会长成真正的男人。 那她呢？ 谢小灵垂着眼睛默然不语。 忽然，她的手被人握住了。 她想抽出手来，偏陆希源不放。 “不打算跟我说吗？” 谢小灵看着他，眼神复杂。 要怎么说？ 说自己不喜欢他总是提起李先生？ 说自己真的吃醋了？ 可事情的根本是因为这个吗？ 不是的。 是因为她穿到女身，在这个时代，她的一切可能性都被禁锢了！ 偏偏这是个无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谢小灵深感无奈。 陆希源还在等她的回答。 “无论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他想了想又问：“是那个继母又为难你了？” 谢小灵摇摇头。 她又看了看陆希源，他神色渐渐有些焦急起来。 她不忍心让他着急。 两个人之间如何才能长久？ 可能唯有不要心存芥蒂，任何事情都可以说出来，商量着解决。 原来她是这样做的，现在就不可以了吗？ 谢小灵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慢慢道出：“刚才你一直在说李先生，说他教课怎样耐心，动作如何优雅我听了，就不高兴。”她看着陆希源，说：“原来没有比较，我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今天你这样兴致勃勃地在我面前提起其他男人，我真是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我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了，也许再也变不回去。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别的男人，那我”怎么办？ 谢小灵的话没有说完。 她不想说下去，那样更显得她无用。 可陆希源明白了。 听了她的话，看见她有种被迫接受事实的无奈，他忽然就心疼了。 是自己疏忽了。 他只顾着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到季珩的心里感受。 他变成男孩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可季珩也变成了女孩。 自己起初变成男孩还很伤心，可今日去了学堂，认识了新的朋友，见识了小镇的繁荣，他也释怀了，男孩就男孩吧。 只要他努力，奋发，将来还有无数种可能。 可是季珩呢？ 季珩安慰了他，他就以为季珩已经很坦然地接受现实。 却忘记了，在这个时代，女孩只能守在那一方天地之间，季珩的才华，梦想，全部都被扼杀了。 可自己还回来跟她巴拉巴拉说了这么多废话。 还在她的面前毫无保留地夸另一个男人。 真是蠢透了！ 他握住谢小灵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又拉了拉，直到把她完全拉过来，不顾她的反对，把她揽进怀里，紧紧地搂住她。 “我错了”陆希源的声音听起来愧疚无比，“我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其实，我会跟你说那么多李先生的事，是因为好奇，我第一次见到这样有涵养的人，就多看了两眼，我不是喜欢他。” 陆希源松开谢小灵，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眼睛看进她的双眼，“我只喜欢你，不管你的外表是男还是女，我都只喜欢你。我对其他的男人女人都没兴趣，只对你有兴趣。” “我现在去读书，也是为了将来能给你一个稳定的，好的生活，就像你原来做的那样，你原来努力的工作也是为了养活我，现在我也是这样。我希望能早点把你从那个家里接出来，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你那么辛苦学的建筑设计不能丢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你虽然现在成了女孩，但你不会变成这个时代的女孩，你始终都是自由的。” 谢小灵转开头，眼睛看向旁边，“谁稀罕你的兴趣！” 话是这样说，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 她还试图把他的手拨下去，“你松开，你这样是真把我当女孩了？” 陆希源的一番话，把她想说的，却没有说出来的疑虑全都打消了。谢小灵心里轻松，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 陆希源听出来了。 谢小灵心情好了，他心情也跟着好了。 所以不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欺身又靠近了些，“你再拨开我的手，我可就亲了啊！” 谢小灵偏还更用力推了推他的手腕子。 陆希源每次想要亲亲，都会跟她报备，她才不信他会主动亲。 谢小灵这次想错了。 他真的敢！ 陆希源一直还把谢小灵当做季珩。 可就是刚才，谢小灵跟他说出她的担心时，还有他把她抱进怀里时，陆希源突然觉得，还是季珩有点傲娇的性格，还是季珩聪明的头脑，可他，真真正正的已经成为女生了。 抱在怀里这么娇小。 而他自己，也已经成为真正的男孩，今后，是谢小灵要依靠他了。 这一个瞬间，陆希源只觉得心中豪情万丈，他要好好的努力，要成为谢小灵的顶梁柱。 然而在这些情绪的包裹之中，还有一丝异样的感觉。 他要攻了季珩。 想想都觉得兴奋。 陆希源坏笑着，趁着谢小灵尚未反应过来，直接俯身下来 谁曾想谢小灵反应一向很灵敏，在陆希源压下来时她就有了防备，突然抬手捂上陆希源的唇，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一挣，一个反超竟然让她把陆希源压在墙上。 本来这个动作可以非常之帅气，可惜身高差，让谢小灵的动作看上去有点吃力。 好在气势还算可以。 陆希源一点都没想到她还能这样，惊讶地嘴都微微张开，看上去傻乎乎的萌。 谢小灵忍不住伸手拍拍他的脸，忍着笑意道：“笨！” 陆希源不满道：“你怎么还能这样，我都差点要攻了你了！” 谢小灵瞥了他一眼，“整天想什么呢？有那个瞎想的时间不如多想想学习。今天新学的课都记住没有？要我帮你看看吗？”她边说，边松开手，还拉了陆希源一把，让他站直了。 可她一提学习，陆希源就算站直了还是立马萎了。 他顿时感觉又回到了高三，两人的约会就是一起刷题，没想到现在又要再来一遍，他赶紧扯开话题说：“今天陆亦盛买了麻绳回来，准备翻新篱笆了，看来他是接受你的建议了。” 谢小灵哪会不知道他的意思，不过也没点破，直接顺着他的话题道：“你这个爹，还年轻，能接受新鲜事物，我找个时间去你家看看，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行，你尽管去，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支持！” 陆希源送了谢小灵回去后，他也直接回了家。回到家里，他就把今天学过的内容又拿出来通读了两遍。 他已经是成年人的思维方式，启蒙的内容对于他来说不算难，多读，多看了两遍，他就差不多都理解了，在理解的基础上背诵，效果立竿见影，他很快就把李先生讲过的内容给掌握了。 现在对于陆希源来说，他的难题是写字。 可写字是没有捷径可以走的，只有靠一笔一划的练习。 陆希源拿了毛笔，把砚台里放上水，仔细研磨了半天，总算墨汁浓淡适宜，他沾了沾墨汁正要往纸上写，手忽然停住了。 他现在这狗爬字还要用墨汁写在纸上，这也太浪费了吧！ 陆希源想了想，去厨房水缸里舀了一盆清水，把自己屋门口的青石板洗刷干净，然后又装了一碗清水，拿着毛笔和书，就蹲在屋子门口，在青石板上照着写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由奢入俭难 第二日一早，陆希源比平时起的要早，认真练完一整套晨功，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不过出汗之后，反倒神清气爽。 他去厨房拎了壶热水，简单冲洗一番，又把换下来的衣裳洗了，顺便把家里人昨天换下得衣裳都洗了，正在院子里晾衣裳，陆李氏刚巧出来。 看见他在做这些，不由得说道：“狗蛋，你说你最近怎么总是早上洗衣裳？是夜里又尿了？我一会儿去大夫那里问问，怎么最近老尿呢？” 陆希源赶紧解释，“不是，我没有，这是我早上多跑动了几下，出汗了换下来的衣服。” 他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掌握不同的水柱入坑的角度，不会再弄湿裤子和鞋子了好吗？ 一听他早上起来居然没有看书又玩起来了，陆李氏就忍不住念叨：“狗蛋啊，这一大早的好时光，你怎么不用来看书呢？多浪费！” 她走近一看，居然把全家的衣裳都洗了，心里既有感动欣慰，又觉得儿子这样做太浪费时间，“这些活计不用你做，你给娘好好读书就行了！” 陆希源不赞同她的观点。 看书很重要，可是身体更重要。 整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书，写字，身体迟早要垮掉。 做做晨功，家务活，都是很好的锻炼。 于是他又解释，“我这就是为了更好的看书，才想着跑动跑动，总坐着看书脑子都看傻了。” 看书学习都是为了明智，陆李氏从来不知道看书还能把人给看傻，“不知道哪里来的歪理。” 这还不都是他为贪玩找借口。 陆希源见说不通也就没再多说，反正要他放下练晨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陆希源在家吃了早饭，又把午饭带上，就急急忙忙出门了。他得先拐去谢家给谢小灵送点吃的，然后再去和赵东海汇合。 谢小灵这次没有推拒他送来的吃食。 每次拒绝他还是照样送，那就好好吃吧，让他安心，而且陆希源说的也没错，谢家真的没什么吃的，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吃不消。 见谢小灵接了早餐，陆希源特别高兴，“这样就对了，哦还有，明天我们一起跑步吧？在这里身体锻炼只能靠自己了。” 谢小灵原来也是有晨跑习惯的，但现在做大量的家务活耽误了她的时间，不过锻炼的目的都达到了，“我早上有很多事，每次做完也是一身汗，锻炼目的达到了就行。” “那行，这个我们再商量，我先走了。” 陆希源挥别谢小灵，匆匆又往村口跑去。 清晨的空气格外清新，陆希源呼吸着纯天然无污染的空气，连一路小跑都觉得是一种享受。 一路上还有晨起下田的村民跟他打招呼，他也笑着一一回应。 到了村口，赵东海也刚到，两人一起上车，摇摇晃晃地到了镇上。去学堂的路昨天走过一遍，很好找，他们进了学堂院子时，李如风正站在厢房门口。 身前排了一长溜的队。 他正在考校考校学生们关于前一日所学课程的掌握程度。 昨天放课时李如风并没有说第二日会考校，还好陆希源昨晚复习了，他完成的很好。 赵东海也完整的背诵了。 班上大半同窗都通过了，只有几个人结结巴巴的背了一半。 李如风最后道：“以后每天上课的内容回去都要求背诵，第二日要背诵然后把意思解释给我听，今日是抽查就算了，以后背不出来的，每人打手心三下。好，现在甲班先看论语学而篇第七，乙班小声诵读训蒙骈句，丙班小声诵读千字文。” 李如风话音落下后，大家渐渐都读出声来，虽然都是小声诵读，但学堂里依然一片嗡嗡声，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同时飞过来了一般。 陆希源第一次在这种环境里看书，他根本看不进去，读了两句就被带跑偏了。 他实在忍不住，起身走到李如风身边，小声问：“先生，我可以去院子里看书吗？” 李如风抬头看向他，了然道：“你是觉得屋里太吵了？” “嗯，这样我看不进去。” “你要绝对安静才能看得进去书？”李如风不急不慢地解释，“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被外界所影响，这很正常，但是若是在考试的时候被影响，学政大人是不会听你解释的，所以要在平时加以练习，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 李如风又说：“你若是真的不习惯，今日先坐在我身旁适应适应，但明日可一定要坐回他们中间去了。” 陆希源想了想，说：“多谢先生，我还是从今日起就学着适应吧。” “甚好，”李如风笑着道：“去吧。” 陆希源坐过去后还是不习惯，总觉得身旁同窗们念书的声音直往自己的耳朵里面钻。 就在陆希源努力硬着头皮去默念书上的文字时，谢小灵也做完了活，正准备去陆希源家看看。 可谢张氏知道她要出去，又不准了，“我要带着你两个妹妹去镇上交绣帕和香囊，你得留在家里。” 谢小灵没说话，直接回屋又画了几个花样子递给谢张氏。 “你去镇上，看看上次的向阳花他们喜不喜欢，要是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几个样子，你刚好可以选选丝线的配色，一起买回来。” 谢张氏看着那几个样子，就算还没有绣出来，凭着经验她也知晓，这图案绣出成品是好看的。 真是没想到，大丫头还有这个本事。 谢小灵见谢张氏面露喜色，又说一遍，“活我已经做完了，现在出去一下，中午会回来烧饭的。” 谢张氏刚想说她躲懒，又想到手上拿了人家刚画的样子，也就没多说什么，只交待早点回来，到时谢福回来，别没饭吃就成。 谢小灵应下来，就去了陆希源家。 陆亦盛刚刚从山上下来，正在处理竹子上的枝叶。 看见谢小灵来了，他招呼道：“谢家丫头来了，狗蛋他不在，上学去了。” “狗”谢小灵被陆亦盛一带，差点也直呼陆希源小名，赶紧改口说道：“我知道，陆叔，希源跟我说你要开始做篱笆了，所以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呵呵你还会做篱笆？” 谢小灵动手能力真的是挺强的，原来作品设计出来，她基本上都要自己搭建一番，可惜不能跟陆亦盛实话实说，只得道：“你告诉我要做些什么，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呵呵”陆亦盛笑了笑，还是婉拒，“我这里都是脏活累活，你一个姑娘家，不适合。” 谢小灵没再提要帮忙的事，只是说：“那就让我在这里待一会儿吧，我画的图，想看见它做出来是什么样的。” 陆亦盛原本就不反对她呆在工坊里，只不过担心谢张氏找她的茬，这才婉拒了她来帮忙的好意，现在她既这样说，他自然没有异议。 陆亦盛又开始处理竹子，谢小灵真的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 不过当他需要什么工具时，或者有需要人扶住竹子，方便他切割的时候，不用他开口，她就能准确地给出他所需要的帮忙。 为了节省银子，陆亦盛一向是自己单干，从来没有请过帮手，陆希源长大后就到工坊来帮忙，他教了好几天才让儿子认清这些工具，可谢小灵这丫头，连说都不用说，她只是用看的，看到他做到哪一步了，她就知道下一步要用什么工具，这真是 这个帮手太好用了！ 陆亦盛免不了又一番感慨，“谢家丫头，可惜了了！” 谢小灵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她笑笑并没有说话。 陆亦盛手艺扎实，本来做起东西来就快，现在有了谢小灵，简直如虎添翼，不过一个上午的时间，篱笆就已经扎好了一多半了。 谢小灵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跟陆亦盛告辞，“陆叔，我要回去做饭，现在饭点了，你也歇一会儿，下午我再来帮你。” 陆亦盛知道她要做饭给家人吃，也就没有留她。 等她走后，陆亦盛本来还想再干一会儿，可少了谢小灵，真的就多了不少麻烦。 陆亦盛做了几下就不愿意继续了。 唉，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待吃过午饭，谢小灵果真很守时地来了，两人合作无间，很快就把篱笆全部扎好了。 绿竹青翠，麻绳质朴，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让人看着就觉得色彩清新，走的近了，更有一股淡淡的新竹的清香味道随风飘来。 谢小灵又在征得陆亦盛同意后，进入他们家院子，把院中几件能挪动的物件换了个位置，院子立刻就显得大了起来，要是陆希源在这里，定然会夸赞道：‘这样一挪动，顿时空间感十足！’ 新扎的篱笆将做了小小修改的院子衬托得更加温馨舒适，连陆李氏看了都心生欢喜，待她知道这都是谢小灵想出来的点子，画出的图纸，心中对她大大改观。 就在陆亦盛，陆李氏和谢小灵围着欣赏这新做的篱笆之时，忽然有道有些苍老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迎难而上 听到这个声音，陆李氏心里一惊，立时转身。 就看见身后将将停下一辆马车，车上之人正掀开帘子看向他们。 陆李氏看见来人，面上有一瞬的欣喜，而后却又平静下来，没动也没有出声。 来人见陆李氏没有第一时间迎上来，不悦道：“怎么，你这个不孝女，连爹都不认了？” 陆亦盛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臂，笑着上前招呼，“爹，您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陆李氏的亲爹，瑶里县的主簿大人李伯义。 陆亦盛走到马车边，准备扶李伯义下车。 李伯义却在他伸手之前，率先扶着车夫的肩膀下了车。 陆亦盛不以为意，他笑着道：“您快请进屋坐坐。” 李伯义走到篱笆旁，略带嫌弃地看了看面前的屋子和小院子，“这么”小的地方谁爱进去坐！ 话才刚开了个头，就没了。 他本是习惯性地想贬低一下他的这个大女婿，可忽然想到今日是带着任务来的，只能又把话咽了下去，眼睛一撇发觉篱笆旁还站了一位姑娘，年岁不大也就没有在意，转而道：“就在这里说吧，也是一样的。” 李伯义的话没说出来，但陆亦盛和陆李氏都心知肚明，他是嫌弃地方小，不愿意进去。 当初陆李氏想要嫁陆亦盛，他就不答应。 他一个堂堂正九品的主簿，女儿不高嫁也就罢了，怎么能嫁个一个木匠？门不当户不对的。偏陆李氏就是相中了陆亦盛，铁了心要嫁，为此，父女俩算是真正决裂了，就连两个外孙出世，李伯义都没什么表示，这次他来禾下村，还是自陆李氏出嫁后，头一回到女儿家。 陆李氏回娘家也总是受继母和两个同父异母妹妹的奚落，慢慢的她也不爱回去了。 仔细算算，父女俩竟有快两年未见了。 陆李氏初初见到李伯义时的那一点欣喜，全因他冷淡的态度而消散了。她有心想说嫌家里小就别来啊，可那毕竟是她亲爹，这么久没见乍一见面，还真是挺想念的。她也就没动，就站在陆亦盛的旁边，想听听李伯义说些什么。 李伯义还是嫌弃这个穷女婿。不过他见女儿气色不错，他们夫妻俩之间也挺亲昵的，想来女婿对女儿还是挺好的，他也放心，又想到十年前女儿嫁他时，他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木匠，现在好歹也算名声在外，这次也是为着这事来的，再开口说话时，语气和缓了许多。 “知府大人从别处得了一块上好的木头，想打一副圈椅，不知他从哪里打听到的，说在这江南府，怕是找不出咳咳找不出比禾下村陆木匠手艺更好的人了，遂托了我，想让你帮忙。” 忽然要夸一下这个女婿，李伯义还真不习惯，假咳两下，一句话才说了个完整。 没办法，知府大人是他的上司，这都开了口了，而且还求到他女婿这儿，他还能不颠颠儿的给人办好了？ 也顾不上和女儿女婿关系如何，有多久没有来往了，还生怕派个下人来，自己那个女儿不买账，只能腆着老脸亲自跑一趟。 不得不说李伯义还是了解自己女儿的，要是他真的派个下人来，陆李氏还真能不理会让下人直接回去。就现在李伯义亲自来了，她也忍不住道：“也不知是谁说小木匠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的，现在还跑来要人家给打圈椅。” 陆李氏嘴上这样说，心里可高兴了。 她那个眼睛朝上长的爹，终于肯朝下看看他们了。 陆亦盛拉了拉妻子，示意她别这样，然后问李伯义，“不知知府大人得了块什么木头？” “紫檀。” “”陆亦盛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下来，“好，还请爹您安排一下，看知府大人什么时候得空，我去看看木头。” 李伯义见他答应下来，心中一喜，面上却没有显现，只是道：“好，待我跟大人约好日子，托人告诉你。就这样，为父公事繁忙，先走了。” 陆亦盛看了一眼妻子。 她微微蹙眉，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他赶紧上前两步，“爹，您看您都来了，还不进来坐坐？”他又指着刚整修好的篱笆道：“您看这篱笆好看吗？您要是喜欢，我可以弄一套小点的，给您围花圃。” 这篱笆确实挺好看的，看着清新又别致，李伯义心里这样想，却没给出评价，只是道：“你还是赶紧想想那圈椅怎么做好，务必要让大人满意。” 说完，他看向陆李氏，想说几句关爱的话，想了想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道：“到时他来县里，你也跟着一块儿来，许久都没回家看看了，给你娘上柱香也好。” 说完他一拂衣袖，上了马车。 和放课回来的陆希源擦肩而过。 陆希源才走到路口就看见一辆马车停在自家门口，谢小灵，陆亦盛和陆李氏竟然都站在门口。 等他快到家时那马车走了，他没看见车里坐的是谁。 陆希源走到他们面前，又回头看了看已经走远的马车，问谢小灵，“是有客人来了吗？” 谢小灵刚刚在一边旁观，整个看下来，也明白了陆李氏和她爹关系并不怎么样，不过这是他们家事，她不好当着他们的面跟陆希源细说，只简单道：“刚才是你外公。” 谢小灵想到陆亦盛在听到用紫檀做圈椅时，他犹豫了一下，于是又问：“陆叔，可是圈椅不好做？” 陆亦盛神色不似刚才那般轻松，他挠了挠头，有些为难道：“紫檀木质坚硬，圈椅结构看似简单，可这越简单的物件，就越难做，因为但凡有一处不妥帖，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 陆李氏一听竟然这样难，忍不住捶了他一下，“那你刚才为何还答应的这般爽快。直接推了不就是了。” “那是你爹啊，要是旁人我当然推了，可你爹来找我，我怎么能推？不然他在知府大人面前不就没脸了吗？还给大人留下个办事不利的印象，那多不好。” “那现在怎么办？你硬接下来，要是做不好，还浪费了木头，不是更糟？” 陆亦盛担心妻子着急，安慰道：“只是难做并不是不能做，你别急，我去工坊琢磨琢磨，会有办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真是有点惨不忍睹！” “那你就别在这里站着了，快去工坊吧。”陆李氏推推陆亦盛，又道：“要是实在想不出，你也别着急，我去推了他！我去做饭了，不然一会儿他们要饿了。” 说完，她蹭蹭回屋做饭去了。 陆亦盛看着妻子风风火火的，笑着摇摇头，到底谁着急呢！ 他转身拍了拍陆希源的肩，“你快回去看书，我去下工坊，很快就回。”又对谢小灵说：“谢家丫头，今天真是谢谢你帮忙，不然我这篱笆也没这么快做好。” “陆叔客气了，我只是打打下手而已。你快去忙吧！” “行。”陆亦盛点点头，去了工坊。 只剩陆希源和谢小灵在院子外面。 陆希源见他们都进去了，连新做好的篱笆都没来得及欣赏，就直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圈椅？” 于是谢小灵把李伯义来找陆亦盛的事，捡重点的跟陆希源说了。 陆希源想着，圈椅他是见过，明式圈椅还挺有名的，但它的式样看起来蛮简单啊，不知道陆亦盛在纠结什么。 谢小灵想到一些原因，也许正是陆亦盛为难的地方，她打算回家再好好想想，现在她更加关心陆希源的学习。 “你今天上课怎么样？” 一提起学习，陆希源又垮了肩膀，“别提了。李先生让大家都在一个屋子里念书，你不在哪儿是不知道，整个屋子就跟市场差不多，噪音就在耳边嗡嗡响个不停，头都吵大了，哪里还看得进书。” “你跟他提一提，说太吵没法儿看书。” “提了，没用，他说这样有助于锻炼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谢小灵想了想说：“倒是也有几分道理。这里科举不像我们高考那样，工地停工，交通绕道，一切都是为了保障高考顺利进行。这里到考试的时候，应该是一切照旧，万一有噪音杂音干扰，静不下心来，或者被分了心，那不是白白浪费一次机会，所以我想他是打算从平时就锻炼你们，让你们习惯一个比较噪杂的环境。” 陆希源听她这一番分析，夸赞道：“李先生他就是这样说的，让我们早早开始适应。我们这样一起读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又让我们保持安静，每个人默默的写字，背诵，基本上一天就这样交替渡过了。” 谢小灵笑着说：“这位李先生的教学理念还挺先进的。” “先进什么啊？他信奉的是‘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基本上都不太讲解，就让我们这样硬背，硬记，前面简单的还好，今天的我就觉得好难，看不懂，背了一天也没背下来，明天进学堂前要背给他听，背不出的就要打手心了。” 陆希源嘴巴又扁了扁，悄悄伸手去牵谢小灵的手。 寻求安慰。 可现在是傍晚，正是倦鸟归巢，村民回家的时候，小路上都是牵着耕牛慢慢悠悠晃荡回家的耕农啊！ 谢小灵的手被陆希源握在手中，她也不舍得甩开他，可也不能就站在这里，只得说：“我们去工坊，我帮你看看。” 两人进了工坊后，见陆亦盛正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他们便没有打扰他，在一旁的桌子上坐下。 陆希源拿出论语，翻到今天学过的内容指给她看，念给她听，“这是八佾篇第九章，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这说的是什么？我根本看不懂，夏，殷应该说的是朝代，可这宋是什么鬼？那时候哪里有宋？” 谢小灵没有立刻回答，她把书拿过来，仔细读了好几遍，然后才说：“我想，这段的意思应该是——孔子说：‘夏代和殷代的礼，我能说出来，但它们的后代，杞国和宋国都不足以为证，这都是因为他们的历史资料不够的缘故，如果足够，那么我就可以引来作证了。’” 谢小灵指着‘宋’对陆希源说：“有次看历史书，正好看到了这个，‘宋’并不是后来的宋朝，而是一个国名，是商汤的后代。” 谢小灵又说：“让你学这些，确实很难，要不是我刚好曾经看过关于这一段的历史，我想我也看不懂，你明天再去问问先生，看看我的解释对不对。” 本来谢小灵给他解释过后，陆希源完全明白了还很开心，一听她也不过是碰巧，又萎了，“那以后怎么办？” 看他一脸苦哈哈的样子，谢小灵就觉得好笑，和原来不爱学习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她抬手，想捏捏他的脸颊，忽然想起陆亦盛也在，遂又放下。 “我记得我原来跟你说过，预习是很重要的，你每天先把第二天要上课的内容预习一遍，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先生，我想，他虽然上课不太讲解，但你去问的话，他还是会说的。” “那我明天去试试。” 陆希源也没想到别的什么好方法，只能按照谢小灵说的办。不管怎么说，先把今天的疑问解决了，他心里稍微轻松一些。 专注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窗外已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陆希源把书本一合，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谢小灵还要回去做饭，便也没有耽搁，她起身先走到陆亦盛身边，默默看了一小会儿他在地上画的草图，也没有打扰他，就直接回家了。 谢小灵前脚到家，刚刚把菜叶拿出来，准备煮他们几乎每餐都吃的菜叶粥，谢张氏就回来了。 满脸喜气。 她第一时间到厨房来找谢小灵，“大丫头，大丫头，跟你说，我都没想到，你画的那个花样子，可受欢迎了，都说画的好，活灵活现的，那个帕子比别的多卖出足足二十文钱。” 谢张氏看见谢小灵在摘菜叶，赶紧接了过来，“来来来，我来做，你去屋里，再想几个好看的，受欢迎的花样，这里的活交给我。” 不要她做事，谢小灵自然没有异议，她从善如流地把手上的一把菜给了谢张氏，自己洗干净手，回了屋。 谢张氏接过她的菜，视线却依然在谢小灵的身上。 看着她净手，看着她走出厨房，看着她进了屋。 谢张氏这才把手中的菜随手放在盆里，摊开，把烂掉的叶子都摘掉。 这大丫头不知道是在哪里长的本事，会画画。画的花样子，她觉得也就比旁人的好一点吧，不知怎么的，竟然还入了肖大少爷的眼。 谢张氏不由得回想起，今日去绣坊交货的时候，碰巧遇见肖大少爷的事。 肖家大少爷肖沣，是他们的东家，瑶里县大户肖富言家的长子嫡孙，那可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贵人物，什么名人字画没见过？不知怎么就看中了大丫头的画？ 那时，肖沣拿着大丫头画的花样子，看了许久，还问了掌柜的，这是谁送来的。待他知道，就是面前这位佃户，谢家的姑娘所画之后，他立时朝谢张氏看了两眼，又询问站在自己身后的小苗和小禾，是谁画的，得知画画之人今日并没有到场，他微微挑挑眉，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交待谢张氏，下次有花样子别绣在帕子上，直接送到绣坊，他要原画。 然后就放下帕子，走了。 肖大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谢张氏摘菜的手停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 谢小灵自是不知道这些，她正在屋里仔细回想曾经见过的，关于圈椅的照片，还有文字介绍。圈椅她曾经倒是接触过一些，但总归是家具类，并不是她的专业范畴，了解并不深。 谢小灵认真回想一番后，到屋外拿树枝，在地上不停地计算，写写画画。 谢小灵在计算的时候，陆希源也在用功。 晚饭过后，陆希源把今天上课的内容翻出来，照着上面的字先练习写了近两个小时。写好之后，他自己拿着写满了字的纸欣赏了一番。 看着上面一个个斗大的字，他摇了摇头，由衷地说：“真是有点惨不忍睹！” 不过陆希源并没有被打击，他觉得，这才是他提笔写字的第二天，只要自己坚持，总有写的像谢小灵那样好看的一天。练完字后，陆希源就开始通读，背诵他所写的内容。 经过谢小灵的讲解之后，他现在都弄懂了，在这个基础上很快就背熟了。 做完了当日的功课，陆希源没有像昨天那样，马上就把书都收拾好去睡觉，而是把八佾篇后面剩下的几章全部都诵读了好几遍，还自己试图去理解文中的内容，对于不认识的字，看不懂的句子，不理解的意思，他都拿了纸在旁边写下来。 这是明天要拿去问先生的。 第二天一早，陆希源稍微起晚了些，等他练完晨功换好衣裳，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就要赶去上学了。他只能在临走之前，匆匆拜托陆亦盛，给谢小灵送点吃的。 陆亦盛很欣赏谢小灵，陆希源跟他一说，他就应下了，不过还没等到他去给谢小灵送早饭，她自己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你跟我一道去知府大人府上。” “陆叔早！” “丫头，你这么早就来了？”陆亦盛把油纸包递给她，“狗蛋特意交待我要给你的。” 谢小灵看着他手上的油纸包，脸刷地红了，一时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拿着吧，你要是不拿，狗蛋该怪我了。” 吃饱最重要，身体最重要，其他什么的都是浮云。 饶是心里已经这样做了建设，谢小灵还是很不好意思。 她不自觉地露出羞涩的笑容，低低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不过一点吃食，”陆亦盛不在乎地挥挥手，“不用这么客气，你帮我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吃人家的嘴软，谢小灵听他这样说，也不着急先吃，便问：“陆叔，那个圈椅，你有什么想法吗？” 陆亦盛挠挠头，“还没有。” “我对圈椅不是太了解，不过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你想到的说出来，我们讨论一下。” 陆亦盛好歹也是十多年的木匠老师傅了，更别说还有些小名气，谢小灵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还是个姑娘家，若搁在旁人身上，可能都懒得搭理她。 不过陆亦盛是个能虚心接受意见的人，他看人不看年龄，只看建议是否可行。 通过翻新篱笆这件事，陆亦盛发觉谢小灵远不像才十几岁的姑娘。她一点儿没有姑娘家的娇气，性格沉稳遇事冷静，而且头脑清晰，对木匠这一行有惊人的天赋，他真心爱才，不能收她为徒，他也愿意多跟她讨论关于专业方面的话题，有时真的能给他一些灵感。 于是陆亦盛说道：“其实圈椅在上层读书人的中间是很受欢迎的，不，不能说很受欢迎，因为就连这个椅子都是由雅士们自行想象，然后制作出来的。我曾经见过他们做的实物，若说手艺，他们毕竟不是专业吃这行饭的，手艺确实及不上我们，但那椅子看上去，就真的很有灵气，非常之雅致。” “圈椅本是有钱人家才有的物件，我原来没做过，但看了之后很喜欢，回来后也自己尝试着做，不知怎么回事，我做出来的，工艺很好，可总是匠气十足，缺少了灵气。而紫檀木很名贵，木质又很坚硬，做起来不容易，要是做好之后知府大人不满意，那我真是赔也赔不起，所以可这，”陆亦盛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我岳父来找我做这椅子，你说我又怎么能回绝？” 谢小灵点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感受。” 毕竟她也曾经是别人的女婿，对岳父的要求也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爱屋及乌嘛。 不过陆亦盛哪里知道这些，他听她说明白，以为是明白紫檀木做起来不容易。 谢小灵没注意到他理解偏了，她正在琢磨，如果按照陆亦盛这样说，那她昨晚所做的计算根本没用。 她原本以为，圈椅难以制作，有可能是因为尺寸计算不到位，毕竟这个时代没有3d建模，不能很精准地知道一件物品制作出来的实物如何。 可陆亦盛已经做出来过，那便不是因为计算。 不过他说自己做出来匠气十足，失了灵气，而雅士们做出来的就很好，照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他可是专业的。 谢小灵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陆希源在学堂里又遇见难题。 他拿昨天写在纸上的问题去问李如风，经过他的一番讲解，他全都明白了，可没想到往后翻两篇，碰见全新的篇章，新的生僻字时，他又看不懂了。 周围的同窗们都在认真地看书，默读，陆希源想他们一定都能看得明白，可能整间屋子里，就他一个不懂的。 那还要去问先生吗？ 陆希源抬头看看李如风，他手上正卷着本书，看得认真。 课堂里已经数他问的最勤了，却还是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 陆希源昨天刚刚给自己鼓的劲嗖地泄了，而曾经那学渣的自卑心理又悄悄地冒了出来。 先生会不会嫌弃他这么笨？说不定已经烦他了，那还是不要去打扰吧。 陆希源硬着头皮又读了几遍，还是不懂。因为看不懂这样硬读，连读都读不下去更别说理解和背诵了。 不懂就是不懂，如果不去问，就一直都不懂。 不能再抱有原来那样得过且过的学习态度了，原来学习不好还可以做艺术特长生，现在要是学习不好，谢小灵就要跟着受苦了。 不就是面子吗？值几个钱？ 他现在可是男人，不能这么怂。 陆希源两手捏着书本的边缘，紧紧地。 突然，他站起身。 却没防备动作太急，把凳子朝后带了一下，嘎地一声，引得全屋的人都转头看过来，他瞬间变成焦点。 就连李如风，也从书本里抬头看向他。 陆希源脸刷地红到了耳后。 真是太丢人了，越是想要不被人发现，却偏偏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陆希源条件反射地想要坐回去，身形动了动，又稳住了。 不行不能坐回去，不要面子了，管别人会怎么想，我就是要去问问题！！！ 他拿着书直奔李如风，待走到他面前，呼地一下把书翻开，“先生，这里，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都不懂！” 李如风怔了怔，而后却忍不住笑了，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有这么多不懂的地方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他手放在唇边，轻咳了几下，问：“这些刚才已经给你解释过了，还不明白吗？” “当时明白了，可放在其他的地方，又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陆希源看见李如风的笑容，心里放松了一些，想了想，又说：“先生，我觉得我基础有点差，以后可能要问很多问题” 李如风见陆希源有些胆怯不好意思的模样，忍不住又笑了。原以为这孩子是个胆大的，却没想到也会有这般羞涩的一面。 “你能发觉自己的短处，并愿意为之改进，这是好事，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若是有疑问，大可以来问，做学问就是要如你这般，不明白的一定要弄明白为止，否则无法精进。” 不但没有被嫌弃，反而受到鼓励，陆希源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多谢先生！” 陆希源这下算是抛下一切顾虑，专心于学业当中，而谢小灵在陆家工坊里依然没什么头绪。 陆亦盛与谢小灵讨论半天都没有得出结论，于是他干脆先在纸上写写画画，试着勾勒出圈椅的式样，看看能不能有所启发，谢小灵则在一旁看他画。 流畅的线条自毛笔下倾泻而出，一幅幅圈椅的水墨简图在眼前呈现。 看着看着，谢小灵忽然想起，曾经参加国际设计展时，看见过丹麦设计师瓦格纳于1949年时设计出的作品——中国椅。 那是瓦格纳在机缘巧合下见到明式圈椅的照片，并以此为原型设计的，她犹记得，当时导师还特意介绍，明式家具之所以在当代的设计圈依然流行，是因为它作为生活必需品，却将构造，线条和功能，三者全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那为什么同样是圈椅，文人雅士做出的更具灵气，而专门制作家具的工匠做出，反而匠气十足呢？ “陆叔，你有没有看见过那些文人雅士们，制作圈椅的过程？” 陆亦盛摇摇头，笑着说：“丫头，你怕是不知道，这虽然不是他们吃饭的手艺，却也是一门绝活，怎么会轻易地让旁人瞧了去？” 谢小灵笑了。 她真是糊涂，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谢小灵又问：“那你有试坐过他们做的椅子吗？” “有，特别舒服。” “那你自己做的呢？” 陆亦盛想了想说：“就不舒服，总觉得哪哪儿都硌得慌。” 舒服？ 硌得慌？ 谢小灵脑海中灵光一闪。 “陆叔，你是怎么做圈椅的？” 谢小灵刚问完，就想到他说过，这可是他吃饭的手艺，怎么能轻易地告诉旁人，于是又赶紧解释道：“我不是想要偷师，我只是想了解的更多，才好判断你做的，和文人雅士他们做的，到底区别在哪儿。” “你别紧张，我当然是相信你的。”陆亦盛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初制作的过程，发现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于是道：“就是按照制作家具的步骤一样做的，并没什么特别的。” 和其他家具一样的流程吗？ 谢小灵想的却是，既然是生活必需品，那必然是时时刻刻都要接触到，使用到的，文人雅士最是讲究，那定是样样事物都要亲自试过才行。 “你做圈椅之前，有没有测量过，扶手在哪个位置，背部和椅背的贴合度如何？” 陆亦盛摇摇头，“没有，我就是照着那个样子打的，而且家具的制作工序基本都是固定的，所以圈椅做起来速度倒不算慢。” 家具的制作工序都是——固定的！ 这句话让谢小灵脑中的灵感小灯叮地一下亮了，她应该找到问题所在了。 陆亦盛做的是百姓们日常使用的家具，所以所有的工序和尺寸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就是批量生产；而雅士们是另一个阶级，他们所用的物品自然都是最好的，都是根据他们的需求专门定制的，圈椅更是这样，定是经过仔细测量才根据实际数据打造，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符合人体工学的，所以坐起来格外的舒服。 当然这些都还只是谢小灵的猜测，因为当时她去参加设计展时，并没有特别关注过家具板块，只是听了那么一耳朵，要是现在能亲眼看一下圈椅，亲自坐着试试就好了，这样才能确认。 谢小灵把自己猜测，圈椅有可能是特别定制这一事跟陆亦盛说明，他一拍脑袋，立时明白了，“你说我怎么没想到是定制呢？丫头，你可真是你说你虽然没有出过村子，懂的可真是多啊！” 谢小灵笑笑说：“不是我懂得多，这些，都是我从那本书上看到的。” 一听连这个也是从书上看见的，偏那书被烧了，陆亦盛连连大叹可惜可惜，“没事丫头，到时你跟我一道去知府大人府上，他家定然不止一副圈椅，你跟我一起看看实物，好确认是不是定制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陆希源的进步 “爹，小灵，你们在说什么？要去哪里？”说完他不待他们回答，又指了指门外，对陆亦盛说：“对了，我看见有几个人围着我们新修的篱笆在讨论，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陆希源下学回来时，看见有相熟的村民围着篱笆在看，于是第一时间想着来工坊找陆亦盛，进门时碰巧听见他跟谢小灵说的话，于是问道。 陆亦盛一听有人在看篱笆，急匆匆就朝外走，“你去问小灵。”话音刚刚落下他人已经到了屋外了。 陆希源看向谢小灵，眨眨眼睛，“速度这么快的？” “有生意上门，还能不快点吗？”谢小灵又问：“你今天上课怎么样？” 一说起上课，陆希源这回不像昨天那么颓丧，反倒有些兴奋地说：“我今天，才总算是摸着点学习的门路了。” “怎么说？” 陆希源拉着谢小灵到窗边的桌子旁坐下，才说：“我开始还对先生有点意见，总觉得他就光是让我们背书，就只在每篇的开篇大致讲一讲，也不管我们明不明白，就直接背，可今天我才知道，只要你去问问题，他就会给你讲的非常仔细，态度非常好，一点不会不耐烦。而且我发现，自己遇到问题去找他，弄明白之后记忆非常深刻，我都有种请了私教的感觉。” 说着，他抓起桌上的凉白开，咕嘟咕嘟喝了，拿手背一擦，又说：“我今天问了好多问题，他都一一给我解答，他一解释我就懂，我一懂这背诵起来的速度就飞快，”他有点小得意地说：“今天学的我都明白了也背熟了，明天的没什么时间细看，但我匆匆扫了一眼，把几个不会的事先问了他，其余的等晚上再好好复习。今天的学习效率可真是高，我现在觉得很满足，学习使我快乐。” 谢小灵见他学的开心，她也开心，不过她真是有点不相信，只不过一天时间，就能进步这么大？ “你真这么快就能把古文都背熟？” “当然，不信你考我。” 陆希源从布包里拿出论语递过去，“我学过的随便考。” 谢小灵接过来翻了翻，然后问：“要怎么提问？是我读开头你接下去？” 陆希源自信地笑道：“不，你说章节，我来背，先生说过背的时候最好连章节一起背诵的。” “行，为政篇第十四章。” 陆希源略一思索便道：“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 谢小灵点点头，又翻页，“还是为政篇，第二十章。”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还真的全对了，而且很顺畅，没带卡壳的。 “对是全背对了，那你都知道它们的意思吗？” 陆希源很轻松地又把意思给说了一遍，谢小灵对这两篇不是很熟悉，但这样看了两遍也能明白大概的意思，再加上他做的笔记，对照笔记来看，他真的全部都说对了。 谢小灵给他竖个大拇指，“真要给你点个赞，居然全部都说对了。” 陆希源被她夸奖，更加高兴，“真的，我就是今天发现的，我彻底放下那些比如我是不是笨啊，能不能学好啊，之类没用的包袱后，记起来飞快，理解之后再通读两三遍就能全部背下来，我自己都惊了，你说我原来要有这么聪明，肯定早就北大清华了。” 谢小灵毫无预警地抬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嘶！”陆希源吃痛立刻退后两步，“好好的你弹我干嘛？” “让你不要得意忘形了！我原来教你时你可没这么聪明！” 陆希源揉着额头，不高兴地说：“夸我一下都不行？！”还没不高兴两秒，他又凑过去问：“你说我怎么一下变聪明了？” 谢小灵抬手给他揉了揉额头，说：“我猜你的记忆力突然变好，应该是陆希源原身就十分聪明，而且他年幼，现在正是记忆力最好的时期，再加上你已经是成年人的心智，理解能力自然比小孩要好，所以两者两相结合，就让你能轻松地背诵，不过这些的前提是，你要专心，我想你要是不专心，也做不到能很快地背诵吧？” 陆希源点头，“一专心，分分钟搞定！” 见他那嘚瑟的样子，谢小灵忍不住一手蒙上他的脸，把他推开。 陆希源坐在椅子上，动作有限，被她推的只能身子朝后仰，腰身都弯了却也不以为意，她的手一拿开，他又立即坐直了，还不忘问：“你已经检查过我今天的作业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要到哪儿去吧？” “陆叔要去知府大人的别院看看木头，他说带我一起去。” “那好啊，”陆希源是没有意见，“总是闷在这个小村子里，人都要憋坏了，跟他出去走走也好，别院也在镇上吗？那我们可以一起去。” “嗯，也在琴亭镇，我们是可以一起去，”谢小灵顿了顿才又说：“如果我能去的话。” 谢小灵很想出去走走，就像陆希源说的，总在村子里，人都呆傻了。不过她想谢张氏那人，应该是不会放她出门的，可当她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去问，没想到谢张氏犹豫了一会儿居然答应了。 她跟谢小灵说：“你多画几个花样子，上次绣坊的掌柜很喜欢你画的，他让我下次去的时候带给他，我答应了的，现在刚好我又走不开，你去的话就直接自己去给他吧。” 不过几个花样子，谢小灵自然答应了。 五日后，李伯义托人带话，知府大人这几日都在别院，已经跟大人报备过，陆木匠会上门去看看木头，要是想去的话趁早，免得大人公事繁忙，没两日就又离开了。 于是第二日一早，陆亦盛带着谢小灵，与陆希源，赵东海一起，坐着小驴车去了琴亭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让他觉得特别扎眼 这一日恰好也是陆希源和赵东海的第一次学堂测试，在小驴车上，两人都还在相互背诵有可能会被考校的篇章。 待到下车时，陆希源过来扶谢小灵，她悄悄牵了一下陆希源的手，小声说了句，“加油！” 陆希源立即反握住，察觉到她的挣扎时用力捏了捏，才放开，还若无其事地朝她笑。 谢小灵瞪了他一眼，碍着身边这么多人，不好发作。 陆希源笑得更加得意。 陆亦盛谢过老李头，过来也不忘叮嘱儿子一句，“第一次学堂测试，要好好考知道吗？” “知道了，”陆希源应过之后又看了看谢小灵，对陆亦盛道：“爹，我家小灵第一次进城，你帮我照顾着点。” “你家小灵？”陆亦盛一听就乐了，他一掌呼过去，却是轻轻地落下，在他后脑轻拍一下道：“你跟谁一家呢？” 陆希源挨了一下，笑着跑开了，远远道：“爹，你们要是结束的早，就来学堂找我，要是我下学没看见你们，就去大人府上找你们。” 陆亦盛挥挥手，“知道了，你快去吧！” 眼见着陆希源和赵东海风似的刮过向阳街，刮进了雨住巷巷口，身影消失不见，陆亦盛才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孩子，还是皮！”说是这样说，脸上却满是笑意。 谢小灵没接话。但若是细看，却能看出她的面上也有淡淡的，欣慰的笑容。 陆希源那是活泼，她宠出来的。 一进入学堂，陆希源的活泼全部都收了起来，立刻乖顺地像只被顺了毛的猫，举止稳重地走到李如风面前，朝他作揖，道：“先生早。” “你们早。” 陆希源和赵东海正要进去，李如风又说：“布包不准带入屋内，你们在这里只把考具拿出来，其余的物品都留下。” 听李如风这样说，他们才发现，他的身后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好几个布包。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竟然这么严格。 陆希源和赵东海按照李如风的要求，把笔，墨和砚带上，其余的都在桌上放好，这才进屋。 待坐下后，陆希源发现李如风的讲桌上有三座小山，那都是用一张张的纸卷成纸筒，堆成的。 “诶，”陆希源悄悄问赵东海，“那是什么？” 赵东海也是第一次见，他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我们的考卷？” 他这样一说，还真是有可能。 李如风见等所有的学生都到齐坐好，他才进来，走到讲桌前面，却没有急着开始考试。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三座小山，说：“这就是你们一会儿考试的卷子。测验的总时长是一个时辰，测验期间禁止交头接耳，时辰一到不管你们写到何种程度都必需交卷，交卷后是大家的午饭时间，下午我们上新课，后日我们讲评试卷，你们可都清楚了？” “清楚！” “可有问题要问？” “没有。” “好，那我们开始，现在不许再说话了。” 拿到卷子后，陆希源展开粗粗浏览一遍。 还好，问题都是训蒙骈句和论语里的内容。或是有几句空缺要把它填写完整，或是只给出文章的篇章名字，要求把整个篇章都默写出来，又或者只给出篇章的一半释义，要求把另一半释义补充完整，再把篇章默写出来。 并没有要自己发表意见的题目。 陆希源松了口气。 纯要求背诵默写的对他来说还不算难。 陆希源心中定了定，然后他往砚台里放了一点水，右手磨墨，左手拿着衣袖，卷子放在桌上，他微微侧身去仔细地看题目，思考题目，回忆书中的内容，待他有了答案之后，墨也磨好了。 陆希源拿起笔，又略微思考一番，这才提笔开写。 李如风双手背在身后，在屋中来回巡视。 他发现，在大家都才刚刚把墨磨好，开始审题之时，陆希源已经开始写了。李如风眉心微蹙，刚刚陆希源边磨墨边看卷子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 这是明显的——一心二用。 读书人最是要集中精神，最忌一心二用，若是搁在别的学堂，先生早就叫他到屋外，打手心让他牢记一心一意了。 不过李如风不是那种墨守陈规之人。 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特点，不能一昧地强调一致。陆希源这种做法他是第一次见到，至于会不会影响他答题，待考完之后便知道了。 陆希源开始的比别人都要快，但结束时却是倒数第二个交卷的。 李如风坐在讲桌前一直不着痕迹地关注陆希源，心中替他着急。他担心是因为一心二用，也许让他审错了题目，怕是后面发现了在改正吧，所以耗费这么长的时间。 李如风不知道的是，其实是因为陆希源写字太慢了。 要想把毛笔字写好，那靠的是经年累月的练习，不是像他这样，不过用毛笔数十日就想把毛笔字写的又快又好？那不可能！ 快和好，只能取其一。 也幸亏他懂得一些统筹方法，在磨墨的同时审题。磨墨是机械匀速的运动，并不需要费脑力，所以他的注意力其实全部都集中在审题上，并不是李如风以为的那样一心二用。 这样才终于让陆希源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测验。 待他把卷子交上去，李如风最先拿过他的卷子，上下全部通览了一遍。心中微微松了口气，还好，全部写完了，而且这样粗粗看了一遍，回答的还行。 李如风当然是想不到，现代生活节奏快捷，需要一心二用的地方太多了。现在只不过是磨墨和审题一起来而已，这对于陆希源这样从现代来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李如风，如此慢节奏生活的古人来说，这倒是一个新奇的经验。 李如风收了卷子，就放他们吃午饭，午饭过后是正常的上课时间。 待到下课，陆希源在学堂门口没有见到陆亦盛和谢小灵，于是跟赵东海说：“东海，我去知府大人那里找找我爹和小灵，你去帮我跟李大爷说一声，麻烦他等等我们，知府大人别院离得不远，我很快就回来。” 早上他们一起来的，赵东海自然知晓他们的约定，也听到了知府大人别院的地址，要是陆希源总不来，他也知道去那里寻他，便道：“行，你放心吧，我一定让李大爷等你们一块儿回村。” “谢谢了！” 陆希源这下放心地朝知府别院一路小跑而去。 他想要一鼓作气到达便一路没停，可却在下一瞬间，在跑到第三个街口将将要拐弯时，脚步突然停住了。 陆希源站在那里微微喘着气，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对面。 正对着街口的是一家绣坊。 绣坊门前，站着三个人，有两位他认识，正是陆亦盛和谢小灵。而另外一位少年，他之前从来没有见过，此时却让他觉得扎眼。 少年身穿月白色长衫，色泽莹润的碧玉簪束发，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却眉目清俊身量挺拔，与谢小灵中间间隔几乎要有两人的距离，仍然将谢小灵衬托的娇小可人。 特别是她抬头与他说话时，还面带微笑的样子。 陆希源特别不喜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你可是禾下村谢姑娘？” 陆希源站在那里，直到呼吸平复下来，也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面。 只见绣坊门前，谢小灵想要走的样子，可少年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她就停了下来，两人又说了一会儿的话，谢小灵和陆亦盛终于离开了绣坊。 他们神色有些着急，从陆希源的面前匆匆而过竟然没有发现他。 “你们去哪儿？”陆希源忍不住叫住他们，“我这么大个人在这里你们都没看到？” 谢小灵和陆亦盛同时听见他熟悉的声音，猛然停下来，两人一并转身，发现真的是他，正站在那里一脸的不满。 陆亦盛哈哈大笑，折返回来一把搂过陆希源，“你怎么在这？我们还说动作得快点，你可能下学了。” “我早就下学了，要是等你们，李大爷怕是早都走了，你们还在这里磨蹭。” 说完，陆希源抬眸看向对面绣坊。 那少年还站在那里，视线一直追随谢小灵而来，此时也看见了陆希源，他朝他点点头，微笑。 陆希源忍了又忍，总算扯出一个微笑。 不管心里多不高兴，风度不能丢。 他又看向谢小灵，她也正看着他。 还好，她并没有看那少年。 陆希源见谢小灵的眼里只有自己，刚刚的那些不高兴总算消散了些。 待到他们在驴车上坐稳，陆希源还是忍不住问道：“不是说去看木头的吗？你们怎么会去了绣坊？” 谢小灵并没有说她要送花样去绣坊，陆希源当然不知道，于是她就简单解释了一下。陆希源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问：“刚刚跟你说话那人是谁？” “肖沣，肖家的大少爷。” “大少爷没事跑绣坊做什么？” “那是他家的铺子。” 陆希源便没再多问，转而和赵东海一起说起上午测验的事，等到了禾下村，陆希源说有事找谢小灵，陆亦盛也没说什么，让他早些回家吃晚饭，叮嘱一番后，便自己先走了。 陆希源带着谢小灵爬上田埂旁的草垛，那里位置比较高，不容易被人发现。 两人并排躺在草垛上，看天。 傍晚的天空，光线并不强烈，深深浅浅的蓝让人内心渐渐安宁。 过了好一会儿，陆希源问：“上午去看木头，还顺利吗？” “顺利。” 谢小灵知道陆希源也关心陆亦盛，担心他这圈椅要是做不好，会被知府大人责罚，便将上午的事情，捡重要的跟他说。 早上陆希源去了学堂之后，谢小灵就与陆亦盛去了知府大人的别院。 知府大人并未露面，而是派了管家接待他们。 陆亦盛看过紫檀木后，心中大致有了底，之后又问管家是否能看看其他的圈椅，管家便把他们带到了花厅，那里有一对三年前打好的圈椅。 在征询过管家同意后，两人都试着坐了一下，圈椅很舒适，一点不硌。陆亦盛还拿出曲尺量了量，谢小灵在一旁把数据都记录下来。 两人正在工作时，有人进来花厅，是两位少年，见里面有人，便也没有留下。 后来管家介绍，那两位少年其中一位是知府大人的长公子，另外一位是他的同窗好友，却没有介绍他的名讳，两人也没有多问。 待他们从知府别院出来时，已经是午饭时分，谢小灵本来是打算就吃早上带出来的一个粗粮馍馍，但陆亦盛说谢小灵帮了他这么多的忙，怎么也要请她吃一餐，谢小灵推拒不了，便随陆亦盛去了一家小饭馆。 吃饭时，谢小灵把刚刚记录的圈椅数据交给陆亦盛，他接过来比对一番，发现和自己平时做的椅子数据真的不一样，相差还是挺大的，想来这就是为何他做出的圈椅会硌的原因了。 而且谢小灵还记录了那幅圈椅的图案和花纹，相对来说比较质朴，想来那圈椅应该是雅士们所做。 雅士们的心性都比较淡泊，所做之物也尽显简洁。这不是坏事，只不过简洁不能用在所有的作品上。 圈椅本就是权势的象征，繁复的雕刻花纹才更加能衬托出它主人的气势。 这些正是陆亦盛擅长的。 找出原因才能对症下单，陆亦盛这下心中有数，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他有信心，能做的比那副更好。今日一行收获满满，陆亦盛心中高兴，便热情地招呼谢小灵多吃点，还举起茶水，以茶代酒要敬她一杯。 谢小灵并没有推却，举起茶盏，落落大方地与陆亦盛碰了碰，竟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陆亦盛哈哈大笑，他就是喜欢谢小灵这样直爽不扭捏的性格。 吃饭时，他把自己对于制作圈椅的一些想法都说了，谢小灵又提了一点建议，两人聊的很投机。陆亦盛又说：“丫头，还有一件事我要感谢你，就是那个篱笆，亏得你有这么一个翻新篱笆的法子，你知道吗？昨日就有好几名同村跟我定了要翻修篱笆。” 陆亦盛笑着道：“这篱笆做起来快捷还省力，基本上不到一天就能做完一户，不像我做家具，时间太长，有时做的真的挺烦闷的。现在可好，做的烦闷了，可以做做篱笆换换脑子。也让我多了一个进项，压力减轻不少。” 谢小灵也知道陆家并不富裕，但吃穿用度已经是村里算好的了，可他现在说有压力了，她想了想问：“是因为陆希源上学吗？” 陆亦盛点点头，“不上学不知道学费贵啊！光是先生的束脩便要一两银子一期，一年两期就是二两银，还有笔墨纸砚，用起来飞快。这些都算了，真正的大头是来年的县试，我家狗蛋定是要下场试上一试，那是决定他能不能参加科举考试的第一步，这一步可得走好。到那时，还要找保人。” 陆亦盛对谢小灵伸出四个手指，后又把大拇指也竖了起来，说道：“要找四名同村的人，还要再加一名秀才作保，这些人你不得塞点银子，人家哪里会给你做保人呢？不得担风险吗？” 陆亦盛摇了摇头叹道：“这些都是大头呐！然而这些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后面还有府试，院试，乡试会试，这一路考上去，不都得靠银子堆上去吗？而且老大参加科举了，老二你能不让吗？都是亲生的，手心手背哪个都得疼，啧啧” 谢小灵听着都觉得压力大。 她现在才清楚认识到，这在古代读书，跟现代也差不多，都要靠银子堆起来，甚至比现代还要艰难，至少他们还有九年义务教育，可在这里，除非亲爹是个秀才否则想认字都不容易。 谢小灵听了之后隐隐有些担心，这万一要是陆亦盛生意不景气了，就不能供陆希源上学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暗暗在想，她要做点什么能赚钱的，才能供陆希源一直读下去。 以防万一。 陆亦盛并不知道谢小灵的隐忧，他犹自又叹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我儿子，再难我也得供他好好读书，不求大富大贵，只要他将来能离了我这匠人的身份，就对得起老陆家了。” 谢小灵安慰道：“陆叔，你别担心，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她一定会尽全力的。 午饭过后，谢小灵还有花样子要送到绣坊，陆亦盛不放心她一人在镇上走，便与她一起去，却不想，在绣坊里又巧遇熟人，就是上午在知府大人别院里见到的那位少年。 他本来见到他们也只是点了点头，谢小灵与陆亦盛也不是愿意攀附权贵之人，他们回应过后更是站着没动。 直到谢小灵拿出她画的样子，递给绣坊掌柜的，那少年忽然走过来，问道：“你可是禾下村谢家的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内含入V公告 谢小灵怔了一下，她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年竟然认识她。 “我是禾下村的谢小灵，请问你是？” “在下肖沣，是这间绣坊的少东家。” “肖？”陆亦盛听见他的自称，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又见他通身气度不凡，便问道：“可是瑶里县肖富言老爷家？” “正是家父。” “竟不知是肖大少爷，”陆亦盛立即与他拱手道：“失礼失礼。”又跟谢小灵解释道：“他不光是这间绣坊的少东家，也是你们谢家的少东家。” 见谢小灵一脸疑惑的模样，陆亦盛笑着道：“瑶里县肖家是这江淮道上百年的大家族，这琴亭镇，还有下面的好几个村子，都有肖家的商铺和田地，你爹也是在肖家的田地里做活。” 陆亦盛这样一解释，谢小灵就明白了，原来谢福是这位肖少爷家的佃农。 可又与她何干？ 于是谢小灵问道：“不知你找我有什么事？” 肖沣暗暗有些惊讶。 她身上并没有佃农家子女，见到东家时的唯喏。 佃农虽然不是卖身的奴婢，但也是要靠着东家吃饭的，所以看见他们时多少都有些讨好的意味在，肖沣都已经习惯了，现在乍一看见她如此不卑不亢的态度，他不自觉地也收敛了几分傲气。 “前几日你母亲来了绣坊，我见她绣的帕子，上面只有一株向阳花，很别致，是你画的花样子吗？” “对。” 肖沣笑了笑问：“你今日来，可是来送花样子的？” 谢小灵点了点头，指着掌柜的手中，道：“这几天有点忙，画的不多，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掌柜的立即双手将花样奉上。 肖沣接过来，一张一张慢慢翻着，看得仔细。 大约七、八张，有几张花卉的图样，另外一些是云朵，甚至还有树木的简笔画。 并不是多么复杂的图案，但胜在鲜活，简单的几笔就把神韵全部勾勒出来了，看着灵气十足。 肖沣很喜欢。 他自幼学画，学的是水墨和工笔，他的画技得到过当世大儒曲汾的称赞。 曲汾不但画技高超，学问也是一等一的好，能得到他的称赞，肖沣也对自己的画技很有信心，可当他第一次看到谢张氏那块绣帕上的向阳花时，他微微怔了怔，绣帕上的向阳花栩栩如生，已经绣到帕子上的都如此逼真，那原画不知更是要好上几倍。 所以他才要谢张氏下次送原画来。 今日也是碰巧，竟然两次都遇见谢家这姑娘，第一回他没注意，第二次在自家铺子里，他看见她手中那一叠画才注意到这姑娘，这才冒昧上前相询。 肖沣翻看着手中的画，心中喜欢便没有多加注意，直接问道：“这些画寥寥数笔就把神～韵勾勒出来了，你是怎样做到的？” 问完才觉有些不妥，“抱歉，我不是有心的。” 谢小灵笑了笑，说：“没事。” 她问掌柜的要来一支炭笔，就在纸上画起来，边画边解释道：“我是拿炭笔画的，相对于毛笔来说，它的质地硬，线条比较好掌控，另外要注意找到你所要画的物品的特点，在画的时候把它放大，剩下的，就靠不断地练习。” 肖沣不过是随口一问，他万万没想到谢小灵竟然告诉他了，还说的这样详细，他立时作揖道：“多谢姑娘指教。” “肖少爷客气了。”谢小灵笑笑，心里却想着陆希源要下学了，于是又说道：“绣样已经给你们了，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肖沣立刻让掌柜的拿了钱过来，亲自交给她。 谢小灵说了声多谢，便与陆亦盛正要走，肖沣却又在后面叫住了她，“谢姑娘，不知你何时，再送花样子过来？” “你们需要那么多吗？”这批才刚送到。 “需要！” “好，那我抽空画几个。” 听她说还要再画了送过来，肖沣很高兴，“我也可以试着画画，等你下次来的时候帮我看看，指点一二吗？” 陆希源听谢小灵讲到这里，忍不住转过身，问道：“所以你答应了？” 谢小灵嗯了一声，理所当然地说：“又不是什么很难的事，当然答应了。” 陆希源不吭声了。 他默默地盯着她的侧颜。 半晌，谢小灵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转过头，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遂也转过身来，问：“怎么了？干嘛这样看我？” “看是不是有人在墙头等红杏。” 谢小灵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又看见他一副哀怨的小模样，忍不住笑了。 她坐起身捏了捏他脸颊，“看来还是作业太少了啊，让你还有脑容量在这里胡思乱想！” 陆希源确实不喜欢谢小灵太接近肖沣，可这些也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不想限制她交朋友，开开玩笑也就算了，他并不想说太多，便也坐起来说道：“作业多着呢，来跟你说一会儿话，就得回家用功去了。” 谢小灵自是知道，他原来最不爱做功课的，于是想了想说：“是要好好学，你看陆叔，他那么好的手艺，要是在现代，肯定会是很有名气的工匠师傅，可他今天却跟我说，他要供你读书，不让你也成为匠人。”她看着他，认真道：“在这里，除了读书没有别的出路，再难也要坚持。” “知道了！”陆希源长叹一口气，“走吧，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去！” 陆希源照例先把谢小灵送回去，自己才回家。 一进院门，陆李氏便过来问：“今日你首次测验，考得如何？” 陆希源认真想了想，说：“我是觉得还行，先生怎么想的，我就不知道了。” 陆李氏拍了他肩膀一下，道：“你这孩子！”她又说：“马上就是你生辰了，又是端阳节，若是你这次考的好，娘给你做你最爱的红烧猪蹄！” “” 红！烧！猪！蹄？！ 这么油腻的食物他怎么会碰？ 还吃？那根本是不存在的！ 明明他就是这么想的，可为什么他的五脏六腑都在叫嚣着想吃想吃超级想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陆希源一旦认真起来，进步可见。 两日后, 李如风把学生们首次测验的卷子全部批改完毕，像以往一样，把他们每人叫上去单独讲解, 指出错误，该如何修改, 字写错的该如何修写。 待到下午时, 轮到陆希源。 李如风拿着他的试卷, 又通看了一遍，才说：“陆希源，你的问题基本上都回答出来了, 只有这里和这里, ”他点了两处, “回答的不算太详细，但也不能说错, 若是能再完善一下会更好，”李如风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你最大的问题, 是字。” 他把卷子放到陆希源的面前, 又拿了白峰的给他看，“想来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你自己都能看出差距来。” 陆希源看了之后，有点气馁。 说实话, 白峰的字写的挺一般的, 谢小灵都比他要好上百倍, 可就是白峰这样写的不怎么样的字, 也比他的要好上很多。 陆希源其实也知道，毛笔字是他的硬伤。 “先生，毛笔字我原来真的是没有写过，起初我只会写斗大的字，这不过开学十来日的时间，我能写成这样，我自己还觉得挺满意的。” “咳咳” 陆希源话音才刚落下，李如风忽然咳嗽起来。 李如风突如其来一阵急咳，用力的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了。 陆希源赶紧上前一步，在他背上轻轻拍，“先生，你你别急啊。” 陆希源心里一阵紧张，不会是听自己说觉得还挺满意的，气的吧！ 咳了好一会儿，李如风才平息下来，“抱歉，有没有吓着你？” “没有，先生，我看你老是咳嗽，要不要去看看大夫？” “一直在看大夫，这是娘胎里带出的，老毛病了。别说我了，”李如风道：“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练字，要知道，若是以你现在这样的字去参加县试，那肯定是不行的，考官连看都不会看。现在只有不到一年的时间了，陆希源，你要抓紧时间。” 陆希源退了回去，手上拿过卷子，又看了一眼上面的字，皱着眉头显得为难又有些无措，小声说：“知道了先生。” 李如风看见他那个模样，猜测他对于写字还是有疑虑，于是指了指其中几个格外繁复的字，“像这几个字，你首先要拆分了来练习，最后再组合在一起写，现在你要加大练字的时间，我们现在学的内容还算简单，只需要你背诵即可，再往下去，要学诗文，策论，你便要花更多的时间在作诗写文章上面，更加没有练字的时间了。你若是在写字上有疑惑，也可以来问我。” “知道了，谢谢先生。” 虽然这次考试考的还是挺不错的，但陆希源因为毛笔字，情绪低落。他觉得自己已经花费了很多的时间在练字上面，怎么进步这么不显著吗？ 陆希源对毛笔字是真心不喜欢，对于不喜欢的事物，学习起来的时候就不甚用心，所以他练字时就总是摸鱼，不是总在那里磨墨，就是老给砚台加水。总归他要是说练了一个时辰的字，那肯定有半个多时辰是在摸鱼。 看起来很勤奋，其实都是低效的努力。 偏他还觉得自己很努力，心里挺满足的。 现在李如风因为字批评他，他还觉得奇怪，为什么付出了却没有收获呢？ 陆希源下学回去，一路情绪都不高，直到快要到家里的院门口，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他停下脚步闻了闻，真的是肉香，好像是红烧猪脚的味道。 他想起前两日，陆李氏说要是这次考的好，就给他做红烧猪脚，可他还没回家报告成绩，她就已经烧好了。 真的是陆李氏心疼儿子。 这段时间，陆希源的用功她都看在眼里，所以她嘴上是那么说的，要考的好才给他烧好吃的，但实际上，在他生辰这日，陆李氏早早地就已经用小火煨着猪脚，就等着儿子回来可以吃了。 陆希源推开院门，肉香味更加浓郁，他顺着香味走到厨房，就看见陆希茂坐在小凳子上，双手托腮眼巴巴地盯着正袅袅向上冒着热气的大铁锅。 “呀，狗蛋回来了！”陆李氏瞧见大儿子回来，立刻把木头锅盖掀开，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蹄，“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猪蹄的酱油色泽鲜亮，在筷子上颤颤巍巍的，看了就让人口舌生津。陆希源上了一天的学，用脑过度，早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他紧紧地盯着那块肉。 “快来吃啊，娘刚刚自己尝了，可好吃了。” 陆希源犹豫了好一会儿，在吃与不吃之间徘徊，最终还是上前两步，张嘴一口把那肉给吃了。 他嚼了两下，低头看见陆希茂这下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便道：“娘，你给小狗子吃点。” 陆李氏掰了一小块给小儿子，“你还小吃不得大荤，就让你尝个味道。” 陆希源现在才知道，今天是他这个原身的生辰，实岁九岁，过虚岁整十岁，是个大生辰，所以陆李氏去买了半只猪蹄回来。 这里没有生日蛋糕，就吃点平日里吃不到的好东西，也算是过生日了。虽然每人都只能吃一点点，但好歹也尝了味道。 吃饭的时候，陆李氏照例又把小饭桌摆在院子里，陆亦盛也回来了，陆李氏分别给父子两各夹了一块猪蹄，然后对陆希源说：“狗蛋，快把你的卷子拿来给我们看看。” 陆希源依言去屋子里把卷子拿出来。 陆李氏拿在手里颠来倒去的看了好几遍，陆亦盛识字不多，就问妻子，“怎么样？狗蛋写的怎么样？” 陆李氏看了半天后，说：“题目倒是答的还行，就是这字，狗蛋，你这字可真得好好练练了。” “嗯，我知道，今天先生也说了。” “那就行。” 既然先生已经说过，陆李氏就不再说了，她怕说多了孩子会烦，便换了话题，“多吃点，味道可还行？” “很好吃。” 也不知是因为好久没有尝到肉味，还是这里的猪肉都是自然生长，真正的纯天然，所以红烧猪蹄特别的香。陆希源非常想拿几块给谢小灵，可实在是太少了，陆亦盛和陆李氏每人只吃了一块就不舍得吃了，全都留给陆希源。 这让他怎么忍心拿给谢小灵。 可谢小灵来这里以后，从来就没有吃过肉，他拿给她的，也就只是一些馍馍，难得的一点荤腥就是三只鸡蛋。 陆希源只恨自己怎么过的是十岁生日，要是二十岁，他二话不说就直接把谢小灵娶了。 就在陆希源在想着，怎么样能让谢小灵也尝一块肉就好了的时候，突然院子外面模模糊糊地，竟然传来谢小灵的声音。 “我再说最后一次，我没有给陆家一文钱 ，他们家吃什么那都是陆亦盛自己努力赚来的，谢家天天喝菜粥，那也是因为你们好吃懒做！怨不得旁人！别去，我说让你们别过去！”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还越来越近了。 陆希源问陆亦盛，“爹，我好像听到了小灵的声音，好像还提到了你的名字。” 陆亦盛和陆李氏面面相觑，他们也都听见了。 陆亦盛正要起身看看，就听见自家院门被人拍的哐哐作响。 “陆师傅，陆师傅，在家吗？我找你有点事。” 门是被拍的山响，但来人语气却还算好。 陆亦盛去开了门，竟然是谢张氏 ，谢福还有谢小灵三人。 “陆师傅，吃饭呐！”一进门，谢张氏跟陆亦盛随意地打了声招呼，就直奔他们的小饭桌。 待她看到桌上还没有吃完的，油汪汪，肥嘟嘟的大猪蹄子时，狠命地咽了咽口水，酸不溜溜地说：“哎哟陆师傅，你们家这吃食可真是够好的啊！这大猪蹄子，看着可真是太诱人了！这赶上天天过年啊！” 陆李氏道：“哪儿能天天过年呢，这不刚巧今日是我家狗蛋周岁九岁，虚岁十岁的生辰吗，想着孩子整岁生辰，就给弄点好的，这段时间他在学堂里学习也够辛苦的。” “是啊，辛苦，这里谁不辛苦，人家赵家东海，两人在一个学堂里的，他也日日进学，怎么没见他家给他买大猪蹄子补啊，还不是因为没银子。” 谢张氏看了谢小灵一眼，声音又提高了好几度说：“恐怕还是因为我们家小灵没看上赵东海，看上你家陆希源了。” 这话说的，明显话里有话。 陆李氏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问，那天我们家小灵自己一人去绣坊送花样子，肖家到底有没有给银子，为何小灵只拿回一百文，连一封银子都没有？” 谢小灵实在听不下去了，她走到谢张氏面前，“我还以为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段时间都没有打孩子，所以从绣坊拿回的钱我一分不少的交给你，却没想到你是这么的贪得无厌，你以为我画的是什么，那几张几笔就能画完的简笔画能要一两银子，我看你不如直接去抢钱庄。” “好你个死丫头，胳膊肘尽朝外拐。我看你就是把银子都给了陆家了，你看看他们家，大鱼大肉的。你说你傻不傻，你别以为陆希源说要娶你他就真的会娶，你是看有人要你翅膀就硬了是吧，我看到时候陆希源做了官不要你这个乡下丫头，你到哪儿哭去！” “我去哪儿都不会回谢家。” “哟，哟，怎么，你还想离开谢家，你以为陆希源对你是真好，要是真好，他就不会说要娶你，却迟迟不来提亲，他才几岁，你能指望他。你别以为你巴结陆师傅，给他家修篱笆出谋划策的，人家家就真的会把你娶进门，人家儿子是要作官的，怎么会要你一个乡下丫头！“ 谢张氏今天是豁出去了。 陆亦盛家新修的这个篱笆，这几日都成了村里热议的话题，都说这篱笆好看，村里家家都想弄个这样的，谢张氏也想，可她家里连吃饭都成问题，哪里还有嫌钱来翻新篱笆，她就只有眼热的份，暗地里夸赞一声，陆亦盛真是个有能耐的，陆李氏好福气。 可她今日才从旁人的嘴里知道，这篱笆，竟然是谢小灵给陆亦盛出谋划策的，现在陆亦盛靠这个赚了银子，居然一点都没有想到要分给他们。 这怎么行，明明是她家小灵想出来的，好处却被陆家全占了去，她半点没捞着。 她今天来，怎么样都要分上一杯羹，不给不行，大不了一拍两散！ 谢张氏现在这么有底气是有原因的。 今日谢福跟她说了肖少爷想选婢女的事，他也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要是谢小灵能去肖大少爷做婢女，那可就大出息了，每年不说主子们的赏赐，光是月钱都比他在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一年要多。 谢张氏一听就觉得这主意好，她到底是不如她男人，以为攀上一个陆家就小富即安了，现在看看，原本以为的陆希源家算是还不错，可还及不上肖家的一个小指头。 谢小灵说是去做婢女，可要是机灵点能攀上肖沣，就是做个通房丫头，也比在陆家强。 肖沣已经过了府试，他陆希源能不能考过县试都还不一定呢！毕竟原来那么皮的一个小子，一下让他进学堂，能安心好好学习？ 谢张氏是不相信的。 谢福在一旁抽旱烟一直没有吭声，此时他突然敲了敲烟灰，不紧不慢地对陆亦盛说：“陆老弟，你不说一句话这不太好吧，不管怎么说，你这篱笆是按照我家小灵画出的画才建出来的，现在大家都想要找你做篱笆，你这进项多了不是一星半点，你怎么能一点表示也没有，自己关起门来吃肉，也不管别家是不是只能和稀粥，你这肉，咽得下去吗？” 谢福是误会陆亦盛了。 这几日陆亦盛都在忙着圈椅的事，而且篱笆也是这两日才有起色，他正琢磨着，要把赚得的银子给谢小灵分一点，这还没来得及说，谢福就上门了。 “陆叔，这事跟你没有关系，”谢小灵冷着一张脸，“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自己来解决。” 做篱笆本就是她想要得到陆家认可，好容易才想到的主意，现在被谢福这么一说，好像是她别有用心一般。 她不想再跟面前的这对男女再多说一个字！ 原来她以为，谢家是因为原来的谢小灵什么也不会，家里又穷，所以才嫌弃女儿，对女孩不好。现在她穿过来，可以画画赚点钱，就也没私藏，卖画所得全部都给了谢张氏，想着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环境，毕竟她现在也住在那里，可谁曾想，谢张氏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谢小灵现在算是明白了，谢家并不是因为穷才恶，是因为恶，才穷！ 谢小灵再也不想跟这些恶人待在一起，“陆叔，不知你知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脱离这个谢家？” “你这个死丫头，”谢张氏一听谢小灵说的话就呆不住了，立刻就想要冲上来打她，被谢福给拦住了，即便这样，她嘴里还在骂着，“你还想离开谢家，我告诉你，这辈子不可能。” 陆希源原本自谢小灵进来时，就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一直插不上话，现在听见谢张氏的话，气的一下冲到她的面前，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想离开就离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谢张氏眼睛又扫了扫小桌子，从陆希源的卷子上滑过，她嗤笑一声，一扫往日装出来的客气，狠狠道：“陆小哥，怕是你能中举，这就是不可能的，别以为平时对你说两句好听的，你就真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等我考中了给你瞧瞧！” “我倒是瞧着呢，你拿什么去中，就凭你这字吗？” 谢张氏一下戳到陆希源的软肋，他被气的，直接脱口而出，对陆亦盛大声道：“爹，麻烦你提亲，我定要娶了小灵，让她现在就入我陆家。” 谢张氏立刻反对，“你倒是想的美，我家小灵现在不会嫁给你了！”她面有得色道：“我家小灵是要去肖府，到时被肖少爷瞧上，就没你什么事了！” “我不同意她去肖府！” “你不同意，你算老几啊？你管的着吗？” 陆希源和谢张氏争执起来！ 谢小灵看着谢张氏，谢福那副无赖的嘴脸，看见陆希源和陆亦盛，陆李氏为她争执的样子，心里刀割般难受。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有如此无用，如此拖累别人的一天。 谢小灵突然大喊一声，“够了！” 她看了看陆亦盛和陆李氏，又看着陆希源说：“就这样吧，我自己会解决的，给你们添麻烦了。” 说完，谢小灵给陆亦盛陆李氏鞠了一躬，转身走了。 陆希源立刻追了上去，谢小灵却跟他说：“我没事。” “你别急，我会再想想别的办法。” “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解决的。” 说完，谢小灵毫不犹豫地走了，陆希源留在原地，目送她渐渐远去。 谢张氏见谢小灵都走了，她再待也没意思，反正目的已经达到，篱笆再有进项她可以明目张胆地讨要，遂也跟谢福走了。 自那日之后，陆希源再去找谢小灵，就很难再见到她面，他心中着急，想了很多对策都没用，最后还是陆亦盛带着陆希源去了村长家，想让村长出面，让谢家同意谢小灵嫁入陆家。 村长听完后抚着八字胡似笑非笑地说：“这样的家务事就是清官都难断，更何况我了。我若是让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嫁给你儿子，这之后要是你们对她不好，我可就成了罪人。” 最后村长看了看陆希源，道：“你若是真想娶人家，就好好读书，挣得功名回来，她那爹娘肯定哭着喊着要把女儿嫁你，何必急于一时。” “可是村长” 还未等陆希源再说什么，村长摇了摇手直接拒绝，“这事我真管不了。” 陆希源想尽了办法，还没能让谢小灵脱离谢家，甚至最近一段时间，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 陆希源心中焦急，心情低落，最近一段时间有些萎靡不振。可日子还是一样慢慢地滑过，让大家开心，又被众人所期盼的节日并不会因为某人的心情，而延迟它的脚步。 转眼，端阳节到了。 端阳节是琴亭镇上最为热闹的节日之一，在这一日，镇上白日有赛龙舟比赛，晚上还有端午灯会，村里镇上的居民都会去凑个热闹。 端阳节的风俗，有很多直到现在都还在沿用，比如挂艾草，喝雄黄酒，赛龙舟，打鸭蛋络子。这些习俗里面，要数赛龙舟和打络子最受孩子们欢迎。 这日一早，陆李氏就在门口挂上了艾草，还用彩色的丝线打了络子，里面各装了一个淡青色壳的鸭蛋，给陆希源和陆希茂两兄弟。 陆希茂很高兴的让陆李氏给他挂在脖子上，陆希源接过来，拿在手上把玩，色彩斑澜的丝线也没能让他心情好上几分，不过因为过节，他尽量注意，没有在面上显现出来。 吃过午饭后，陆亦盛要带着他们去镇上看赛龙舟，逛端阳集市。陆希源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谢小灵了，他想带她一起去镇上玩。这样想着，陆希源就去了谢家，他想去碰碰运气。 他到谢家小院时，谢小灵刚巧在院子里。 “小灵！”陆希源一看到熟悉的身影，他就轻声叫她，待她走近，他急急问道：“你最近还好吗？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谢小灵笑着说：“没事，我都挺好的。” 陆希源仔细看了看，看起来谢小灵状态还可以，于是他又说：“今天陆亦盛要带我们去镇上玩，你跟我们一起去吧？” 谢小灵略一犹豫后，说了个好字。 陆希源都做好了今日也许还是见不到谢小灵的准备，没想到不但见到了她，而且她还能跟自己一起去镇上。 这可把他高兴坏了，太过兴奋的他，没注意到谢小灵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舍。 陆亦盛带着他们，同往常一样，坐老李头的驴车，晃晃悠悠的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镇上，逛了没多久还遇见了赵东海一家。 因着陆希源和赵东海交好，两家大人的走动也频繁起来，这下遇见了，刚好结伴一起游玩。 向阳大街上比以往更加的热闹，很多临街的商家把铺子里的物品都摆了出来，方便人们选购。再加上卖小吃的，表演杂耍的，一时之间，大街上人人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赵东海走在最前面，陆希源和谢小灵走在他身后，再往后便是两家的大人们，他们不时停下买些东西，便落下了，与他们有些距离。 一行人走着走着，赵东海突然停下脚步，然后有几分紧张地回头看了看陆希源。 “怎么了？” 陆希源上前几步，绕开赵东海，就看见人群中的李如风。 他手上抱着一个小姑娘，身边站着一位年轻的妇人，站在人群中，长身玉立，依然出众。 陆希源赶紧上前两步，与赵东海并排站立，对李如风作揖道：“先生有礼。” 李如风把手上的孩子交给旁边的年轻妇人，对他们作揖还礼，然后又跟他们介绍，“这是内子，这是小女。” 两人又恭恭敬敬地给那年轻妇人行礼，道：“见过师娘，师娘有礼。” 那妇人亦与他们还了礼。 如此行过礼后，李如风便说道：“今明两日难得休息，你们玩归玩，也别忘记功课，待到后日上课，为师可是要考校你们的。” 两人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先生。” “如此，你们自顾自去玩吧，玩的开心点。” “是，先生。” 与李如风告辞后，陆希源走了两步，却总是回头看，赵东海觉得奇怪，“你干嘛呢？总是回头，”他也跟着回头，除了先生一家三口，就都是人，“看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先生手上抱着的孩子很眼熟。” “没有，我这是第一次见。有什么特别的？” 走了一小段路后，陆希源突然想起来，这就是开学那日见到的那个小女孩，原来她是李如风的女儿，看不出他这样年轻，都有孩子了。 不过陆希源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他今天好容易见到谢小灵，太开心了，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跟她一起在河堤边看赛龙舟，一起挤在人群中间看杂耍，一起买他们以前从未见过的古代小吃食，这是他们到这里来之后，过的最最开心的一天。 夜幕渐渐降临，镇上几乎每家每户都亮起了灯笼。 灯笼淡淡的橘色的光，比萤火也就亮上几分，却因为数量之多，让琴亭镇好似笼罩在一片氤氲的光晕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朦胧美。 陆希源牵着谢小灵的手，穿梭在人群与光晕之中，有那么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梦幻中一般。直到他用力握紧手，感受到手中的温暖，心里才踏实下来。 “没想到点灯笼能这么好看。”他指着前面最亮的地方，对谢小灵和赵东海说道：“看那边好像是有猜灯谜，我们过去看看吧？” 他们自然没有异议，便都跟各自的大人们说了一声，就朝那亮光处走去。 就快要到时，谢小灵突然看到，在那猜灯谜的摊位前，有个孩子站在那儿。 那个猜灯谜的摊位，整体像是一个打开的木箱，店家站在正中间，而打开的部分朝两边延伸，那个小姑娘就站在延伸处的阴影里。 她的个子矮小，又站在阴影里，很不容易被人发现，谢小灵也是看见这样的摊位结构，职业病让她多看了两眼，这才看到那小姑娘。 小姑娘站在阴影里，无措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谢小灵等了一会儿，还没看见有人把她抱起来，这样太危险了。要是那姑娘走出来，因为太小了不容易被人看见，很容易被推到踩伤的。 谢小灵加快脚步，赶紧走到她身前，一把把她抱了起来，这才发现，她在默默的掉眼泪。 陆希源不知道谢小灵为什么突然加快了脚步，不过他也立即跟了上来，就看见她走到摊位前弯腰，再次起身时，手上竟然抱了个孩子。 “这是谁家的” “哥哥小哥哥” 陆希源走到近前，话还没有问完，突然那小姑娘朝他伸出手，嘴里还不停地喊他小哥哥。 陆希源仔细一看，这不是李如风的女儿吗？下午时刚刚见过，怎么现在一个人在这里？ 陆希源赶紧把她抱过来。 她一被陆希源抱在怀里，就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陆希源觉得自己的衣领被她紧紧攥在手中，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紧张与害怕，被她的小手这么一揽住，心都要化了。 “不怕不怕，哥哥在这里。” 谢小灵说：“她应该是跟李先生走散了。这么小的孩子，又一个人躲在阴影里，不容易被发现。” 赵东海也说道：“先生现在不定急成什么样，我们赶紧把她送回去。” 于是三人连灯也不看了，跟大人们说了一声要把孩子送回去，大人们自然没有反对，反而催促赶紧行动起来，他们就在原地等着。 三人快要到雨住巷口时，巷子里突然奔出一人，差点和赵东海撞在一起，那人急急说了一声抱歉，就要继续往前走，陆希源突然叫住他，“先生！” 那人抬头看过来，正是李如风。 他一眼就看见陆希源怀中的女儿，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两步上前道：“雅儿，雅儿你跑哪里去了，急死爹爹了。咳，咳” 李如风刚才带着她，不过是把她放下来，转身挑个灯笼的时间，再转过来她就不见了。他在集市上遍寻不获，又立刻跑回家来看看是不是已经回来了，却还是没有发现，都要急疯了，正要再去找时，就撞见了陆希源他们。 孩子还小，并不能详细地说出事情的经过，只是一个劲地叫爹爹，然后扑进李如风的怀中。 不管怎样，能找回来就好。 失而复得，李如风今晚的心境变化太大，这让他一直闷咳不停，连话都说不太出来，还是他夫人在一旁好好感谢了一番。 三人见先生身子不好，便没有多说什么，只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李如风朝他们深深作揖表示感谢，吓得他们立即回礼。 好在李如风直起身子后并未再作揖，只是对他们摆了摆手，然后抱着孩子回去了。 陆希源三人就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 直到李如风走进家门，小姑娘趴在她爹的肩上，眼睛都还一直盯着陆希源瞧。 经过这一事，夜也已经深了，待他们再到向阳街上，商贩都已经开始收摊了。 已经没什么好看的，好在白天也逛够了，大家便又回村了。 到了村口下车时，谢小灵拉了拉陆希源的衣袖，说有点话想要跟他说。陆希源也正好不舍得这么快就跟谢小灵分开，于是便跟陆亦盛说要先送谢小灵回去，晚点回家。 陆亦盛叮嘱两句注意安全，也就带着陆李氏和小儿子先回去了。 在送谢小灵回去的路上，她异常的沉默，陆希源和她聊了几句后便发现了，“怎么了？今天玩的不开心吗？” 谢小灵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今夜月色很好，谢小灵大大的杏仁形状的眼睛，在这月色里更显得晶亮有神。 陆希源平日里很喜欢她的眼睛，可现在看着，却突然有些心慌。 “什么什么事？” “明天，我就去肖沣的府上，在瑶里县。” “你说什么？” 陆希源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天，我就离开这里，去肖沣的” “你要去给人做” 不管怎样，陆希源始终说不出婢女这两个字。他想象不到，他的季珩，那么骄傲的季珩，怎么能去给人做了婢女？ 陆希源没有说出口，谢小灵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并不算完全是婢女，我跟肖沣谈过，我不会和他签卖身契，至于做什么工作，只要能让我赚钱，独立，不是太过分的工作我想我都能胜任。” 陆希源看着她，“都已经跟他谈过了？所以，你现在不是在跟我商量，而是通知？” 谢小灵低下头，而后又抬起来，说：“我说过要画画养活你的，可是那天，谢家人跑去你家闹的那天，我却让你这么难堪。” “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 谢小灵平复一下后，说：“我不想成为你的负累，我也想能够独立，与你一起立足于这异世。” “那我怎么办？”陆希源上前两步，拉住了谢小灵的手，可怜兮兮地说：“你走了，我一个人在这里怎么办？” “你在陆家很好，现在很稳定，只要专注于学习就行，瑶里县也不是很远，你休息的时候可以去看我。” 陆希源没有说话，就这样拉着她的手，静静地站了很久，才问：“不去好不好？我会努力学习，不偷懒，你不去好不好？” 谢小灵艰难，但坚定地摇了摇头。 陆希源又往前靠了靠，“阿珩，你别去行不行？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你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 谢小灵抱住他，说：“我没有丢下你，只是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会给你写信，只要我能出来，我就来看你。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我想你留下来，你留下来吧，好吗？别去。” 谢小灵看着他，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陆希源一下甩开她的手，退后两步，又退后两步，他觉得季珩变了，这样不考虑他，不顾着他的季珩太陌生。 陆希源一直退到离她很远，才大声说：“你走吧，尽管丢下我走吧，我病了，不高兴了，被人欺负了，也不用你管；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没有一个亲人，也不用你管！” 谢小灵明知道他是故意这样说的，却也心疼的不行，有那么一瞬，她想干脆放弃算了，就留在他身边，看着他。 但是下一秒，她又把这个念头狠狠甩了出去。 不行，不能放弃，她必须自己独立，有了经济基础，才能离开谢家，才能不拖累陆希源，甚至在将来，他要是不想再学下去时，养着他。 陆希源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她留下。 谢小灵去肖家的那天，晴了许久的天忽然下起雨来，淅淅沥沥的。 陆希源早上起来，如往常一样练完晨功，沐浴完，揣着早饭去上学。今日比平时要早了一些，走到路口时，还有大把的时间给谢小灵送早饭。 陆希源却没有停下，直接去了村口。 今日到的太早，驴车里还有好几人没来，老李头就把车停在树下，等其他人。 这时，一辆构架精致的有篷小马车从他们的身边慢慢走过。 村子里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讲究的马车？特别是从他们的驴车旁边经过，更将他们衬得寒酸不已。 驴车上的人都在议论，这小马车什么来历，有知道的人就说，这时瑶里县富户，肖家的马车。 这几日肖家提前给大少爷选了几名婢女，今日，就是拉着选好的婢女进府的日子。 车上的人无不啧啧羡慕，婢女坐的车都这么好，如果是正经主子的车，还不知该豪华成什么样呢！ 陆希源坐在驴车上，只在小马车经过时看了一眼，之后就一直垂眸，似老僧入定般，半晌没动。 谢小灵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一眼就看到他了。 他今日穿着鸭卵青色的长衫，坐在那里头也不抬，即便隔着距离，隔着雨幕，她却能肯定那就是陆希源。 那道身影她已经万分熟悉了。 直到小马车吱吱呀呀的声音逐渐远去，陆希源才慢慢抬起头。 只看见马车渐行渐远，渐渐隐匿在雨幕中，消失不见。 雨依然淅淅沥沥地下着 愁绪拢上心头，犹如这浓密的蒙蒙烟雨，陆希源置身于其中，无论怎样挣扎都挣脱不开。 这雨，把他的心都下湿了。 谢小灵走后，陆希源仿佛变了一个人，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沉稳了。 除了每日晨间雷打不动的晨功外，他为学习制定了每日的作息计划，何时看书，何时练字，何时学写策论，作诗，都严格按照计划来执行。 他一旦认真起来，进步就以可见的速度在前进。 陆希源的字几乎每个月都有进步，学问也一日比一日扎实。 大铭一十三年初春，县试如期举行，陆希源迎来了自己在这里的第一次大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县试（一） 大铭十三年正月十七一早, 县署在门口的布告栏上就贴出了今年县试时间——二月二十，并于即日起接受报名。 报名首先要填写履历，把考生的姓名, 年岁，籍贯甚至容貌特征都要详细的写下来。 看起来挺复杂, 但跟后世考试时需要填写基本资料是一样的, 只不过这里不能提供照片, 所以才要把容貌特征都写下来，以防有人替考。 光这些还不够，还要从曾祖父母开始, 把家里的祖上三代的姓名, 是否健在的情况都要如实写下。 另外还需要五童互结单, 具结单。 陆希源与他学堂里年纪相仿，玩的比较好的五位学子, 白峰，李长东, 陈辰还有赵东海, 他们五人互结，写了五童互结保单，这是为了防止考试时有人作弊的一种方法，若是这五人当中有一人作弊, 那这五人就都要连坐, 轻则取消考试资格, 重则入狱受刑。在这个时代, 对于作弊的处罚是非常严重的。选好互结的同窗也非常重要，以免被连累。 这些都准备好后，剩下具结稍微复杂一些，这需要四位同村的村民并一位廪生一起作保，这被称为认保，这就是要他们来为陆希源作证，保证他不冒籍，没有隐匿家中的丧事，不是谁的替身，没有假借旁人的名字，还要保证他的身家清白，祖上非娼优皂吏之辈。 陆亦盛请的是村里的赵秀才，他是早前科举时的廪生，不过得了秀才名后，他嫌读书太苦，没有再继续读下去，每月领着廪食，专门为要参加考试的学子们作保，生活倒也无忧。 此外也亏得陆亦盛有先见之明，家中的几亩宁愿租给人家也没有卖掉，因此一直保留着农户的身份，木匠这个手艺活他也申报了，不过他写的是在农闲时的闲散活计，这才让儿子没有任何障碍地参加童生试。 这些全部都准备齐全之后，陆亦盛带着陆希源，同其他四位学子一起，去县署报了名。 从县署出来，陆亦盛看看天色还早，心说既然都来了，不如去看看谢小灵，自她去年入了肖府就没有再见过。 从县署再往前走三条街就是肖府，谢小灵现在就在那儿。 陆亦盛看了看陆希源，见他没什么反应，也不提去想去看谢小灵的事，怕他不知道肖家的位置，便说：“肖家离这里不远，我们难得来趟县里，去看看谢家丫头？” 陆希源沉默了一会儿后，说：“不了，今天的书还没看，我想早点回去看书。” 白峰在一旁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他好奇地问：“谢小灵是谁？” “” 赵东海见陆希源没有回答，他也就只说：“一个同乡。” “现在在肖府做事？” “是。” 说完赵东海去看陆希源，见他无甚反应，他也就没有再多说。 陆亦盛把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 见陆希源不想去，他自然也不会勉强，不过他还是觉得很奇怪，原来那么好的两个人，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这样了？ 自谢小灵去了肖家之后，这半年多来，陆希源非但没有去看过她，收到她的信不回，便是连她的名字都没有提起过。 整日就只是看书，习字。 一天下来，连话都没几句。 儿子认真学习是好事，可他突然变得这么沉默，还是让他和妻子很担心，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 不过自谢小灵走后他一直都是这样，除了话少，更加认真学习之外，并没有其他不妥之处，一样尊重他们，一样爱护弟弟，慢慢的他们也习惯了。 陆希源跟在陆亦盛的身后，朝街口走去，待走到第二个街口时，有辆马车等在一旁。 瑶里县城离禾下村有些距离，坐驴车太耗费时间，而且路途较远，颠簸起来人也吃不消，所以他们互结的五人一起租了一辆马车。 待大家都坐好，车夫一甩鞭子，鞭子高高扬起随后落在车辕上，啪地一声脆响，马儿喷了几个响鼻，接着车身一震，便啪嗒啪嗒上路了。 马车路过第三个街口时，陆希源还是忍不住转头看过去。 肖家的位置离街口不是很远，双开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闭着，那府门，看着就好像比别家的要高大；门口两只石狮子昂首挺胸神气十足地立在那里，金黄翠绿的琉璃瓦，在正午明媚的阳光里熠熠生辉。 真真的朱门大户。 陆希源收回视线，垂眸静坐，开始默默背诵文章。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二月一十九日，陆希源跟陆亦盛在县里住了一晚，二十日一大早，他下场参加童生试第一场。 考棚设在瑶里县东面，整个考棚的外围密密地围了一圈木栅栏，站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景。 陆亦盛送陆希源到栅栏口，就不能再进去了。 “狗蛋，你放轻松，不要紧张。” “我知道了。” 陆亦盛还想再多叮嘱几句，可他自己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更没有这种下场考试的经验，想叮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又道：“好好考！” “知道了。”陆希源对他挥挥手，和赵东海他们一起进去了。 过了栅栏，里面是一个大院子，所有这次参加考试的考生都在这里集结。 陆希源看了看左右，竟然发现参加考试的人中还有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还有些站立不太稳。 他暗暗吃惊，看来古人真的是身体力行来证明要活到老学到老。 院子正北方向有一道门，上书‘龙门’，龙门后面好像还有一个院子，陆希源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 这时，从龙门内走出一人，他身穿大铭官服，环顾四周后在考生面前站定。 此人便是瑶里县县令张昊，此次县试便由他点名，主持。 待他站好后，从龙门内又鱼贯行出一队人，身穿书生圆领衫，头戴布巾，陆希源从中看见赵秀才。 只见他们走到县令面前，向他作揖致敬，完毕后分两列站于县官面前。 张县令从身旁的随从手中拿出两张大纸，打开，废话没有一句，直接开始，“天佑我大铭，今年风调雨顺，让童生试得以顺利进行，今日是我大铭一十三年童生试第一场，现在点名开始，被念到名字的考生请出列，为其作保的廪生请出列。” 张县令手捏在纸张的两端，微微抖了两抖把纸抖平，便开始念名字。 陆希源报名较早，因此排的比较靠前，很快就轮到他了。 “瑶里县琴亭镇禾下村陆氏希源，年十岁，大铭一十三年童生试，首次下场。” 听到自己的名字，陆希源稳了稳心神，把李如风在考前给他们交待的注意事宜又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待张县令全部念完，他向前几步走到张县令前不远处，作揖，朗声道：“学生陆希源见过大人。” 张县令点点头，又念道：“秀才赵询为禾下村陆希源作保。” 赵秀才也出列，站到陆希源身边，作揖而后说道：“正是学生。” 张县令见赵秀才出列，便照着陆希源报名时所登记的信息一一念出，赵询唱诺‘赵廪生保’，如此一样一样予以核对，只要有一样对不上，陆希源便失去了考试资格。 陆希源所填写的情况当然属实，张县令核实完毕后，一旁的随从便拿了一个考篮交给陆希源。 考篮是由县衙统一准备，在核对信息无误后分发给考生，目的也是为了防止他们提前利用考篮作弊。 考篮里有文具，简单的食物，准考证等等考试物品一应俱全。允许考生从外面带进来的，只有一定数量的食物，除了食物以外所有东西都是禁止带入考场的。 陆希源没有额外带食物，第一场就是一天的时间，县衙发的食物够了。他接过考篮，按照随从的指示，从龙门进入下一个院子。 下一个院子向南有三间大厅，被叫到名字的考生都要去大厅里脱下衣服，散开头发，有专门被称为‘搜子’的人员来搜查他们全身，看看在进入考场前是否有夹带。 在下场前李如风都跟他们详细地解说过，这些步骤都已经提前知道了，而且陆希源又来自现代，思想更开放一些，所以在搜子和其他考生面前，散发，脱的只有亵衣也并没觉得有什么。 待所有这些都检查完毕，陆希源整理好衣衫，才又领到考场号码和座位号。 考场是按照千字文的文章内容安排的，陆希源和白峰在‘荒’字号。考场的样子和陆希源原来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差不多，都是两列相对的狭小的敞开式号舍，中间被一条过道相隔。 陆希源的号舍排在中间，他多看了一眼最后一个号舍，就在茅房的旁边。虽然是初春，但多少也会有气味，他最是要干净的人，要是被安排在那里，注意力肯定要被打折扣。 陆希源进入号舍后，把支在墙上的板子放下，那就是他用来答题的桌子。他把座椅和板桌擦拭干净，又把考篮里的笔墨和砚台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放在桌子的右上角，待做好这一切，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放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县试（二） 陆希源又默默等待了约一柱香的时间, 忽然听得荒字号考场前面有开门的声音，又过了不多会儿，有监考官过来, 依次给他们分发答题纸，在分发时还一个一个仔细交待, “答题卷子上有红格, 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 这道线，”他指着侧边的线条痕迹说：“你写的时候要注意，不要超出格子, 更不要将答案写出密封线外, 否则作零分处理。” 陆希源应了声‘是。’ 监考官又发给他两张素纸, “这是给你做稿纸用的，须知即便草稿也不可随意乱写, 亦需要用楷书填写。” “” 怎么连打草稿都有限制。 监考官见他没有反应，又问道：“可清楚明白了” “明白。” 如此解释一番, 监考官才走到下一个考生那里, 挨个解释，务必要让每个考生都清楚明白。待答题纸全部分发完毕，考场内进来四个衙役，他们共同抬着一块木板, 上面贴着的就是这次县试第一场的考题。 四人抬着板子在考场甬道内走动, 比正常行走的速度要更慢一些, 如此来往三两次, 让考生们能看清板子上的考题。 陆希源拿了一张草稿纸放在一旁，看了一眼考题，正准备在稿纸上速记，落笔时忽然想起，这个考试对于稿纸上的笔迹也有要求，于是又多看了两眼，才落笔，仔细把考题写在草稿纸上。 他担心现在看了题目记住了，等要写的时候就会忘记。 陆希源正在看题，写题时，眼角的余光偶然捕捉到，对面那个号舍的考生，正在左右挪动，脖子伸得老长在看板子。 他看题的动静未免太大了。 陆希源看过去，只见那考生年约十三，四岁，正用力眯着眼睛，朝左边挪着看两下，发现不行，然后又靠近右边，眼睛拼命眯着看。 原来是近视眼啊。 连题目都看不见，这该怎么考？ 陆希源正在想着，这时，衙役已经往返行走了三次，正要收了板子，准备要出去了。 便见那考生忽然朝号舍外扬了扬手，高声道：“大人，我看的不甚清楚，可否请大人帮忙诵读题目？” 监考官忙叫衙役停下，而后回道：“可以，请你先坐下。” 待那考生坐好后，监考官才又说：“我现在会把考题读上三遍，请诸位看不清楚的，注意听题。”接着，他便把题目完整地读了三遍，这才将题板撤掉。 考场内一片安静，考试正式开始。 童生考试相当于科举考试的入门考试，通过了这个考试，才有资格进行下一个级别的考试。所以参加县试的人数最多，水平也参差不齐，考试的内容也比较简单。 录取率相较于之后正式的科举考试来说较高，只要考生写出的文字通顺的，字迹整洁的基本上都能被录取。 被童生试录取的考生才有资格参加府试。 也因为科举考试没有年龄限制，所以会出现小孩子和大人甚至老人同场考试的情形，为了照顾年纪小的考生，考试的考题分为两种，已冠题和未冠题。 十五岁以上做已冠题，以下做未冠题。 陆希源此次下场时十岁，尚未戴冠也未到十五，所以他拿到的是未冠题。 主题目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次题目为：与其进也，与其退也。 全场诗题：赋得青云直上，得上字五言六韵。 要求根据主题和次题写两篇八股文，再根据所给出关键字作诗一首。 陆希源跟李如风学过八股文，还自己专门研究过写八股文的格式，不过学的时间太短，掌握得并不太好，而且这两道题目，主题题目倒是清楚明了，这个次题 陆希源拿着稿纸，左看右看一番，心里还是没有主意。上面每一个字都认识，可是组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又通看一遍题目，主题心里有了个大概的腹稿，次题还是不明白说的什么。 他在脑海中，把李如风的考前交待又回顾一番：‘拿到题目后不要慌张，两道题哪道容易先做哪题，无论想到什么都要在稿纸上写下，但切记，誊写到正式答卷纸上的，字迹必须清晰整洁。’ 现在陆希源就决定先把看不懂的次题放到一边，先从主题开始。 这道题相对容易，因为这句话在现代也经常用到，陆希源思考一番，便在草稿纸上写起来。 根据八股文的格式，他先从破题开始，几乎调动了记忆里，到这边来以后所学过的所有知识，开始作文。 一篇八股文限制字数约为六百字左右，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有监考官下场，他手上拿了小印，看有人开始在誊写正文，就在正文中间盖一个戳，这是为了防止考生们偷偷交换试卷。 陆希源写起来便一鼓作气，连午饭都没有吃，直接把主题的文章全部打完草稿，通读两遍修改，最后再认真仔细地填写到答题卷上。 做完主题一整个上午已经过去，他在第一题上耗费太多时间。 午饭他就匆匆咬了两口饼子，连水都没顾上喝，直接开始先写诗。 不得不说，这段时间学习了训蒙骈句对于写诗的帮助非常大，至少从写诗小白，到现在他知道怎么用词，怎么能写的对仗，如此修修改改，诗也写好了，他自己感觉写的还不错。 诗写好后，他就专门应对第二题。 说真的第二题这个题目出的有点太大了，陆希源想了很久，决定围绕知进退这三个字展开。 陆希源投入写时，时间过的飞快，他草稿打到一半，突然听到大门外有击鼓的声音，接着有人听到有人高声喊道：“快誊真！快誊真！” 这是告诉考生们，快把草稿上的内容填写到答题卷上，考试时间快要到了。 果然，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大门外的鼓声再次响起，这次的鼓声，就是考试时间已经到了个通知。 这个时候，无论是否已经写完，都必须把笔放下，不能再写了。 还好陆希源已经全部誊写完毕。 陆希源又重新浏览一遍答题卷，只见卷面整洁，字体虽然还没有形成自己的风格，但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大小统一，能说的上是用心之作。 比较难的第二道题目，他写了不到四百字，文章不长，文字也比较简练，不过他认为有用的论点都提及到了。 总的来说，对于这次的县试，他自己觉得完成的还算顺利。 把答题卷全部都浏览一遍后，陆希源便把卷子放下，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待收卷。 不多会儿，监考官下来收卷子。 跟发卷子时一样，监考官一个个的收，拿到卷子后，把名字封住，再在上面加盖印记，然后发给考生一个牌子，待有三十名考生拿到牌子以后，就开门放人，每三十人一批，一直到考生全部出考场为止。 陆希源出了考场，第一眼就看到陆亦盛等在那里。 陆亦盛一见他出来，就想问他考的如何，又想到后面还有考试，怕问了影响他心情。 陆希源却猜到他的心思。 无论古今，家长们的心思也都是一样的。 陆希源想了想说：“一共两道题，还要作一首诗，我都写出来了，”他顿了顿又说：“我自己觉得写的还行，就不知道改卷的先生觉得如何了。” “没事，考完就好，考完就好。”陆亦盛拍拍他的肩膀，“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爹带你去吃。” 他这样一提醒，陆希源还真是觉得有点饿了，毕竟中午只吃了两口饼。他正犹豫要不要去吃东西，这时赵东海，白峰他们也都出来了。他们都说要直接回去，陆希源也就说不去吃东西了，布包里还有饼，路上吃点垫垫，回家再吃饭。 在回去的路上，陆希源和同窗们相互询问一番，都觉得这次的考试不算难，考的都还可以。 两日后第一场的成绩就出来了，那四人都兴致勃勃地说要是过了，就把接下来的三场全部都考了，就当是锻炼。 瑶里县的县试一共四场，第一场是主场，这一场过了就有资格参加府试，后面的三场随考生自己的意愿，考与不考都行。 陆希源也是这么想的，要是第一场过了，那么后面的也都参加，就当多参加几次模拟考试，感受感受考场氛围，总归不是坏事。 两日时间一转而过，很快便到了发案之日，也就是第一场考试成绩揭晓之日。 这日一早，陆希源和赵东海他们约了一起去看成绩。 上午巳时，约9：30左右，他们就到了县衙，只见门前的公告栏前已经围满了来看成绩的考生们。 陆希源他们到的有点晚，已经挤不进去，就只能在外围等着。 又过了约一柱香的时间，县衙大门开了，有几名衙役从内而出，为首的手上举着一卷纸卷，想来那就是今日要开的榜单。 他们出现后，布告栏前突然安静了下来，接着那衙役朝布告栏走去时，考生们自动分开两边让他们通过。 为首的衙役张贴好榜单后，又留了两名衙役一左一右守在榜单两边，并交待众考生们，“榜单会一直张贴在这里，诸位不要着急，后面还有考试要参加，望大家以安全为重。” 考生们都作揖道：“多谢大人提醒，大人辛苦。” 衙役拱了拱手回礼，便带着剩下的人回县衙去了。考生们这才一拥而上，去看榜单。 不过他们虽然人多，但多少也听了刚刚那衙役的劝，是以人群并不拥挤，看过榜单后都自动退了出来，让后面的人去看。 都是读书人，还是挺文明的。 陆希源站在人群中排队，和赵东海他们一起，慢慢往前，终于到了榜单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她很快就来了。” 县试的揭榜, 并不是像陆希源在电视剧上曾经看到过的那样，白纸黑字写的分明，一个个上榜的名字就刊登在上面。 他现在所见到的, 榜单上面是一个大大的圆圈，中间套了一个稍小一点的圆圈, 然后所有考中的学子座号都在圆圈上, 居中的为第一名, 往后依次排列，第二圈的末尾是到第十七名结束，最外面的圈则是从第十八名开始到第五十结束。 县试总共录取前五十名, 若是在五十名以后, 那便出了这个圆圈, 为出圈，即没有考上。 陆希源先看了一眼居中的座号, 不是他的，于是他又看了最后一名, 也不是他的。 于是陆希源的视线又折返回来, 从第二名开始看起，一直到第三十六名，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座号，这时, 突然听见白峰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我找到我自己了！” 他的声音一出, 周围还在找自己座号的学子立刻投去羡慕的目光。 白峰开心地说：“我是第二十九名！” 陆希源为他高兴, 笑着说：“祝贺白兄！” “多谢！”白峰笑着问他，“你呢？” “我还没全看完，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看到。” “那你快继续找，看仔细了。” 两人说话间，赵东海，陈辰和李长东也找到自己的座号，都离第五十名很接近了。 不过他们还是非常高兴，无论名次如何，总归是首次下场就过了，这就值得高兴。 陆希源也替他们高兴，但他的心里还是慢慢焦躁起来。 他们都通过了，那他呢？ 陆希源静了静心，又继续从第三十七名开始，一路转着圈地找自己的座号。 第三十八不是第四十三还不是。 直到最后 四十七。 四十八。 四十九。 都不是他的座号。 而第五十名是他早已经看过的，也不是他。 陆希源心内一沉，没有考上？ 没有考上，他该怎么办？ 他无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攥着的座位号。 随即愣了愣，欸这个座号 等等！ 他刚刚好像不是按照这个座号找的，最后一个字不一样。 他记错了座号？所以找错了？ 陆希源先不胡思乱想，看了两眼那个座号，赶紧又重头开始找起 陆希源的视线快速地在圆圈上刷过，突然，他的视线在第三十九名上停了下来。 陆希源看了看第三十九名写着的那个座号，又看了看手上攥着的纸条。 一个字一个字的对比。 一模一样。 这是说——他也考上了？ 陆希源有些不敢相信。 没找到自己座号的时候心里焦急，现在找到了，他心中有不敢置信，有喜悦，又有一种证明了自己的感觉。 一时五味杂陈。 “你怎么样？”白峰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我在这里也要祝贺陆小弟了！” “谢谢。” 赵东海他们听说陆希源也找到了，也都过来庆贺。 陈辰更是笑着说道：“先生说我们几人，虽说在学堂里算是年长的，但若是下场考试那算是年轻的，所以他建议我们来试上一试。现如今我们五人都通过了，如此看来先生真是高见，现在县试已过，只待我们准备好，便可继续府试。” 几人便又就府试展开讨论，陆希源则在一旁，又仔细核对了一遍座号，确认无误，他真的是考过了。 他攥着条子，嘴角后知后觉地开始上扬。 “希源，你对府试有什么想法？是打算四月就下场一试，还是等到来年？” 李长东见他一直没有出声，遂问道。 “这个我都还没有考虑。”陆希源急急回答完他的问题，又立即对他们抱拳，说道：“诸位抱歉，我有点事要先走一步，我们一会儿直接在马车那里相见，若是我没来，还请你们多等我一会儿。” 赵东海一拍他的肩说：“你尽管去吧，我们会等你的。” “多谢了！” 说完，陆希源又朝他们拱拱手，转身就跑走了。 白峰有些好奇，“他那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呢？” 赵东海猜到了，他也没说，只是道：“我们再仔细核对一下座号，如确认无误，我们不如去书肆看看有什么新书吧？” “东海这个提议好，”陈辰第一个赞同道：“快，再看一遍，没问题我们就去书肆，趁希源没来之前，我们可以多看一会儿。” 这边他们四位核对完座号之后，便约着一起去了城东书肆，而那边，陆希源步履匆匆，接连走过三条街，到了朱门大户前——肖府的门外。 陆希源在肖府门外停下，平息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整了整衣裳，用手拢了拢因为刚才急走而落下的碎发，然后上前几步越过威武的大石狮子，踏上青石板铺就的台阶，抬手敲了敲门上的铜环。 铜环与门上的铜扣碰撞，发出沉闷却又响亮的声音，不多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 来人是个少年，看起来比陆希源大不了几岁，身穿灰色交领短打小夹袄，一看就是下人的装扮，想来是肖府的小厮。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陆希源，问：“请问你有什么事？” 陆希源对他作揖，而后才道：“这位小哥有礼，我是禾下村的陆希源，想找一下贵府的谢小灵。” 那小厮看了看天色，说：“现在这个时辰，小灵应该在忙，我帮你去看看。” “”陆希源尽量忽略他的如此亲近的称呼，道：“那有劳了。” 小厮当着他的面，把门又关上了。 陆希源静静地站在门外等待。 陆希源看似很平静，却不知，他藏在衣袖里的手捏成了拳，就这么紧紧攥着。 约半柱香时间过后，门又重新开了，还是刚刚那小厮，他神情较刚才更加温和一些，“小灵被少爷叫住在说事情，她让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说着那小厮侧开身子示意他进来，“你就在这门房等她一下，她很快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想我吗？” 陆希源随着那小厮进入门房, 小厮到墙角拿了苕帚，又过来说道：“你找个地方坐着等，我要去做事了, 她应该很快就来。” “好的，多谢。” 小厮走后, 门房内就陆希源一人在。 诺大的府邸, 听不到一丝的喧嚣, 便是外面街道上的叫卖声，在这里也只能依稀听个尾音。 周围很安静，阳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进来, 在青石板的地上投射出一个有些变形的四边形。 如此安静的环境, 让陆希源彻底冷静下来。 他眼睛盯着那个不规则的四边形看着, 脑海中想的却是，这样贸贸然跑来, 好丢人！ 要不还是走吧！ 看榜前，陆希源想过, 要是考上了, 就来告诉谢小灵一声，让她知道，没有她，他自己也能学好, 连科举县试都能通过。 所以当他看到自己真的榜上有名时, 几乎是下意识地, 就跑到了肖府, 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她。 现在真的站在这里，在等她了。 陆希源又打退堂鼓了。 自端午节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这一算，也快要一年了。 这一年里谢小灵也有给他写信，不过两三个月才一封，这一年下来，总共也只收到四封信。 太少了！ 信里什么重要的事情也没写，连个想他都没有写，只是简单的，一张薄薄的纸，寥寥两句，完成任务一般说自己一切都好，勿念。 勿！念！ 哼！ 他才不想她呢！ 他一！点！都不想见到她！ 陆希源犹豫再犹豫，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作出抉择，他的腿带着他找了个靠窗边的扶手椅子，坐了下来。 窗外阳光正好，清风徐徐，陆希源看向外面，想着一会儿就要见到谢小灵了，他心中的喜悦有些要抑制不住了。 肖蓉带着丫鬟急急来到门房时，本是来质问为何她要的新招来的小厮迟迟没有到，她都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一个上午。 却没想到，在将将要踏入屋内时，看到了自她长到十三岁，见到的最赏心悦目的画面。 少年双手放在膝上，脊背挺直，微微侧身安静地坐在窗前，看向窗外。他的身子一半沐浴在这初春的阳光中，另一半隐匿在阴影里，而在这半明半暗的光影之间，是他精致的眉眼，和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神情柔和的就好似这窗外的春风。 也不知是这早春的阳光给他增添的颜色，还是他此时坐在窗前的美好画面，让陆希源在肖蓉的心里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是新招进来的小厮吗？” 陆希源正在想着心事，忽然一道娇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头看去，就见门房的门前站着一位年轻姑娘，衣着华丽，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她身后还一左一右各站了两名小丫鬟。 看那架势，像是肖家的小姐，而且她的眉眼间，与肖沣有些相似。 陆希源起身，正要作揖招呼，便见那姑娘走了过来，眼睛一直看着他，说：“不是让人直接把你带去我的院子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说话时笑意盈盈的，唇边两个酒窝若隐若现。 陆希源作揖，而后才道：“肖小姐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不是贵府新招进来的小厮。” “是吗？”她笑容慢慢隐去了，嫣红的小嘴微微翘起，“好可惜，”她顿了顿又问：“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是肖小姐？” 陆希源正要回答，她却又自己说道：“是因为我比较可爱？” 说着，她歪歪脑袋，又笑了起来，两个小酒窝浮现出来，又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 陆希源看她自己说自己可爱，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女孩真是 比原来的他还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过她真的长得挺可爱，说起话来也很率真，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女孩。 那女孩见陆希源展颜一笑，她嘴巴又微微撅了起来，“你笑起来可真好看，只是好可惜，你不是我的小厮。” 陆希源也知道他这个原身长得确实不错，被人夸的多了，他也免疫了，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孩子，他心中更是无甚波澜。 只淡淡道：“多谢夸奖。” “对了，你怎么会在我家门房，”她想到什么，眼睛嗖然一亮，“可是来我家找活计的？” 陆希源怕她误会，便直接道：“不是，我是来找人的。” “找谁？” “谢小灵。” “谢小灵？”肖蓉想了想，才说：“是我哥哥书房里的大丫鬟吧？” 陆希源眉心微微皱了皱。 他不喜欢听见别人说他家小灵是丫鬟。 肖蓉没听见陆希源的回答，倒是她身边的婢女赶紧回道：“大小姐，谢小灵是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去年进府的。” 肖蓉点了点头，“我是总听哥哥提起她，不过去年进府的，就已经是大丫鬟了，”她又问陆希源，“她是你什么人？” 肖蓉问这个问题时，谢小灵已经走到门口，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大半。 谢小灵接到门房小厮的通报，说陆希源来找她，她就有点心神不宁了，可那时是肖沣固定的学画的时间。 好在肖沣知道有人在门房等她，便让她提前下课，她本想直接过来，偏偏身体不太舒服，又回屋换了一身衣裳才过来，待她快到门房时，透过大开的窗户，就看见陆希源与肖蓉在说话。 她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快有一年的时间没有看到他，此时一见，他好像突然就长大了，个子更高了，举手投足间也开始显现读书人的儒雅。 走得近了，听见陆希源与肖蓉之间的谈话，还看见他始终保持着，与肖蓉之间远远的距离，谢小灵忽然觉得，这一年的时间，陆希源成长的不只有身高。 他变得更加沉稳。 谢小灵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里面的两人同时看过来，谢小灵对肖蓉福了福，道：“大小姐。” 肖蓉笑着说：“谢小灵，你来的刚好，正说到你，”她指了指陆希源问：“这位找你的是谁？” 谢小灵看了陆希源一眼，回道：“是我同村的弟弟。” 陆希源眼睛眨了两下，却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哦，这样！那好，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肖蓉带着丫鬟们出去了，临出去前，还对陆希源笑了笑。 陆希源面上没什么表情，但他有礼地对她拱了拱手道别。 肖蓉走后，屋子里就只有陆希源和谢小灵两人。 陆希源依旧站在那里，看向窗外，就好像屋里只有他自己，谢小灵就像是空气。 谢小灵不舒服，她是站不住了。于是走到窗边，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抬头看着他，问：“可是县试成绩出来了？” 陆希源面色稍霁。 她还是惦记着他的。 谢小灵见他依然没有反应，便拉住他的袖口，晃了两晃道：“这么久没见，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的，没想到，你是好奇肖府门房外的景色。” 陆希源一甩衣袖，“谁有兴趣看这景色，”他突然俯身而下，两手撑在椅子扶手上，“说谁是你弟弟？” 他又靠近了些，冷声道：“我可不想要个姐姐！”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小灵想解释，被陆希源打断了，“我知道！现在我们无名无份的，肯定不能对旁人多说什么！” 就是这个意思。 这一年他果然沉稳了，也懂分寸了。 谢小灵欣慰地笑了，可还不待笑容绽放开来，就听见陆希源说：“可我就是不喜欢！” 陆希源忽然又靠的更低，额头抵上她的额头，“我考过了，考过县试了！” 谢小灵笑着抚上他的脸，夸赞，“你真厉害！” 她就知道，他认真起来，就一定能通过！ 谢小灵的这句话，就像蜜一样，整个灌进他心里，从内甜到外面。 陆希源忽然脸就热了，“也也还好吧。” 他的视线因为有些不好意思，挪开了，却又舍不得不看她，他转开视线还不到一个呼吸间，又看了过来。 靠的这样近，陆希源的视线胶在谢小灵脸上，这么久没见，真的好想她，连带着这张脸也看的格外顺眼。 “想我吗？”他轻声问。 谢小灵笑着，就不说话。 “想不想？” “你说呢？”谢小灵把他的脸推开了一点，说：“你还好意思问我想不想，我给你写信你都不回。” “我在生你气啊！谁让你抛下我来这里，我才不给你回信！”他又道：“你信里都没说想我！” “” 是谁刚刚说他沉稳的？ 收回！ “你在这里过的好吗？有没有被欺负？” “没有，这里挺好的，比在谢家好多了。” 谢小灵说的是实话。 她自进府之后，主动提出要去书房伺候，这倒是让肖夫人有些意外。 她本以为，这个丫鬟是儿子主动提出要的，定然是个厉害的姑娘，居然能让自己的乖儿子想到要人放身边伺候，肯定有什么手段，却没想到，她一进来不往儿子跟前凑，反而提出要去书房。 而且她见了那姑娘，像个男人一样梳个发髻，穿着也很素淡，长得倒是不错，不过在这样的装扮下，也难显得出挑。 肖夫人放了一半的心。 那姑娘看着是个稳重的，倒真是和书房挺相称的。不光是肖夫人放心，便是肖沣院里的那些有小心思的丫鬟们也放心了，第一次听见大少爷主动要人，还以为是个威胁，却没想到是这样素淡的姑娘，大少爷定然不喜欢。 虽说那些丫鬟放心了，却也还是有小心眼的，一直盯着谢小灵，偏偏她真没那个心思，也只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没能让人揪出半点错处。 谢小灵负责管理书房的书籍，每次肖沣看完的书都由她收拾好，下次要的时候，她能快速又准确的找出来， 起初肖沣只以为谢小灵画画得好，却没想到她做起活来，细致又有条理，把他的书房打理得井井有条，让他大吃一惊。 肖沣自然是不知道，谢小灵原来的工作性质，就培养了她认真，仔细的性格。 要知道，有时设计师一个数据的错误，放到模型，或者是实地操作时，就会无限放大，继而酿成重大的工作事故，所以她做事格外的精益求精。 再加上她曾经的模型工作室里，经常会有需要大量的细小的板块拼装在一起的工作，所以很多模型碎片都要分门别类的放好，这样需要用时才方便找出。 那么多大大小小的板块她都能理的整齐，现在整理肖沣这小小的书房，对她来说简直易如反掌。 肖沣一直想找个书僮放书房里。他有一个跟着他从小到大的小厮，是肖府的家生子。小厮做事挺机灵的，偏偏不识字，送他去学也没学会多少，这让肖沣很头疼，想提他上来都提不了。 肖沣有意从外面找一个来，偏偏识字的小子，家中都砸锅卖铁地供着读书，哪里会送到别人家里做下人？ 他甚至都想找一个识字的丫鬟，那就更难了。 谢小灵的到来简直是雪中送炭，而且她还愿意教他画画，虽然她跟他谈了是要额外再算工钱，肖沣也很满意了。 谢小灵对于肖家的工作也很满意。工作简单，吃穿不愁，工钱不少，老板也好说话，就算偶尔小丫鬟们来找她的麻烦，她也懒得搭理。 一个巴掌拍不响，小丫鬟们也拿这样的她没辙，谢小灵觉得在肖府的日子是她来这里之后过的最舒服的。 只除了一样，自从它到访之后，让谢小灵对它没有任何办法，也让她有苦难言。 陆希源在一旁听谢小灵慢慢地说着这一年在肖府的事，却忽然发现她有些异样。 她的脸色慢慢变得有些苍白，额上也隐约有汗渗出。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谢小灵皱着眉头看着他，紧紧咬着下唇，一时竟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三年后的府试 “你怎么了？” 陆希源眼见着谢小灵脸色越来越苍白, 现在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急了，连连问道：“哪里不舒服了？到底是哪里难受？” 谢小灵眉心紧蹙, 依然咬着下唇，显然在忍受痛苦。 陆希源等不了了, 他呼地一下起身, “我去找大夫来！” 陆希源说着就要往外走, 被谢小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别去，没有大事, 是是” “是什么？你快说！怎么了？” 谢小灵说一半就不说了, 陆希源急的要命, 不知道她究竟怎么了，这么吞吞吐吐的。 谢小灵等腹中的疼痛稍微好一点儿才说：“我我真的没有想过, 女人那几天，会有这！么！痛！” 那几天？ 哪几天？ 陆希源愣了愣, 猛然反应过来, 然后就囧了！ 要不是来到这里，他怕是梦都不敢这么做，谢小灵居然会有—被大姨妈折磨的一天！ “” 陆希源一时之间，好像还消化不了这个消息。 “你那是什么表情？！”谢小灵一脸嫌弃地看着陆希源, “我都快痛死了！” 陆希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 他甚至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不过听到她说痛, 陆希源赶紧把手覆在谢小灵的肚子上, 顺时针慢慢揉着，“很痛吗？这样会不会好点？” 原来他也享受过这种待遇，只是他突然变成男孩，那种记忆遥远的他都要想不起来了。 隔着衣裳，手上的那一点热度根本传不到里面，不过他这样慢慢揉着的动作，还是给了谢小灵莫大的安慰。 “好一点，”她把手放在他手上，“可还是好痛。”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子不适，现在的小灵看起来柔弱极了，说话的声音都软了几分。 陆希源感同身受，现在却又什么都帮不了她，他想了想建议道：“不如你这几天请假吧？” “恐怕不行。” 他想了想又说：“那就第一天的时候请一天的假，第一天最难受，我一会儿去给你买点红枣枸杞和红糖，你泡热水喝，平时也多喝红枣枸杞，这样下次就不会这么痛了。” “嗯。” 陆希源蹲在她身边，一下一下给她揉着，谢小灵待那劲稍微缓了缓，把他的手拿开，“我觉得好多了，你别再这样，这里人来人往，万一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她又说道：“四月就是府试，你早点回去看书吧，我这个，我想是女人都得经历，没什么事。” 陆希源收回手，听她提起府试，便很认真想了想，说：“府试我不打算参加了。这次县试我在第三十九名，排名挺靠后的，而且第二道题目我真的看不懂，只能自己凭想象去写，这样的水平再参加府试，肯定过不了，还要浪费银子，所以我打算等明年再看看。” 陆希源这样一番话，有理有据，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也是因为对自己的学习很了解，所以才知道该怎么安排学习进度。 谢小灵很开心，开心他真的改变许多，对学习能如此上心，而且他学到现在，能过县试已经很不容易了，再接连考府试也确实强人所难。 于是她说：“这样也好，反正你还小，不着急。” 陆希源笑着说：“其实我很着急，可偏偏这也急不来。” 谢小灵知道他急什么，“你按照你的步伐慢慢来，我在这里都挺好的。” 陆希源刚刚听了谢小灵说起在肖府的事情，发现一切都要比自己想象的好多了，也就放心了。 谢小灵觉得最痛的那阵子已经过去了，现在身上轻松不少，便催促道：“你快回去吧，我也要去做事了，我不能出来太久。” 陆希源想了想说：“好！” 陆希源出了肖府后，先去杂果铺子，买了红枣枸杞和红糖，又去买了个杯子，借了店家的热水冲泡好，然后又回到肖家，又请门房去叫了谢小灵，把刚买的这些全部都交给她，盯着她喝了大半杯才罢休，又叮嘱她要多喝，就按照这样来冲泡，就算这几天过去之后，也要经常这样喝，等下次才不会痛。 谢小灵一一应下，然后又递了一个鼓鼓的小布包给他。 “这是什么？” 陆希源捏了捏，圆筒形状，有点硬。 “这是我这一年的月钱，我请人帮我都换成了银票，刚刚忘记给你了。” 一听是她的月钱，陆希源就往回推，“这个你自己留着，万一有要用钱的地方怎么办？” “我在这里不需要用钱，你都收好。” 这是谢小灵这一年攒下来的，她曾经听陆亦盛说过，科举考试这一路考上去，要花费不少的银子，光是靠他一个人，压力太大，当时她就萌生了要出去工作的想法，这也是她为什么舍不得陆希源，却也毅然进肖府做事的原因。 她把小布袋直接塞进陆希源怀里，“我的钱当然要给你保管，你不拿去，等谢家那个妇人来，我这辛苦钱可就不一定留得住了。” 陆希源听她说的有道理，便不再推拒，“我去存起来。” “好，你要用钱就从里面拿，我说过的，要画画养着你。” 她这样说，陆希源也想起来了，不由得笑了，想捏捏她的脸，手都伸出来了，又忍住了。 万一被人看见，对她不好。 陆希源走后，谢小灵抱着他买的那些堆东西正准备进去，转身却看见晓月，不知她什么时候来的，一直在他们身后。 晓月是肖蓉身边的大丫鬟，刚刚跟在肖蓉的身后，就看见过陆希源。 晓月看了看她怀里抱着的东西，问：“你同村的弟弟，怎么走了又回来了？” “他来给我送一些东西。” “哦，”晓月又说道：“大小姐请你到她那里去一下。” “你知道是什么事吗？” “不清楚，主子们的心思怎么会告诉我们，你只管去就是了。” “好，”谢小灵看了一眼怀里的东西，说：“我先把这些放回去就过去。” “好，那你快点，别让大小姐等你。” “嗯。” 谢小灵放好东西后去了肖蓉的院子。 肖蓉正在里面绣帕子。 谢小灵进屋后，叫了一声大小姐，就站在下面等。 她本以为肖蓉很快就会问她话，谁知肖蓉就这么晾着她，没看她，也没说话。 谢小灵只能忍着腰酸腹痛，静静地等。 肖蓉不紧不慢地拉线，等绣好手上的最后一丝线，她才把绣绷放下，看向一直站着的谢小灵。 肖蓉原本叫谢小灵来，是想问问陆希源的事情。 她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看了他一面，就满心欢喜，离开之后总是想着他。 那样含笑的眉眼，虽然还是小少年的模样，可是神情却比同龄人要沉稳许多。 肖蓉很是喜欢。 还跟门房打听到，他叫陆希源，真的和谢小灵一个村子，都是从禾下村来的。 她就想把谢小灵叫来问问，谁知晓月回来说，她看见陆希源又回来了一趟，还给了谢小灵不少东西，他们两人神情很是亲昵。 肖蓉听了之后，莫名就觉得心里有点堵，就不是很高兴，所以谢小灵进来的时候，她就不想理她。 可谢小灵来了之后这么淡定，丝毫没有其他丫鬟，被主子晾在一旁之后的忐忑。 肖蓉不喜她这样的淡定，可又很想知道陆希源的情况，只能开口问道：“陆希源，他真是你同村的弟弟？” “是。” “那那他可说了亲事？” 谢小灵抬眼看向肖蓉。 只见她正看着自己，眼神里有期待，还有几丝羞涩。 谢小灵心中暗暗警惕。 不会是肖蓉看上陆希源了吧？ 她再回想早些时候听见肖蓉对陆希源说的话，还有看他时的眼神 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十有八～九真是看上了。 谢小灵思索一番后，说：“陆希源是禾下村一户农户家的大儿子，家境一般，下面还有个弟弟。小时候顽劣，是以到现在，十岁上了才进学堂读书认字。” 说到这里，谢小灵停顿了一下，让肖蓉能消化一下她刚刚所说的内容，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慢慢说道：“大小姐你是肖家的嫡长小姐，不知打听一个乡下小子的亲事做什么？” 听了谢小灵的话，肖蓉心里咯噔一下。 谢小灵跟她说明了陆希源家的情况，却也点出了她的身份，她是肖家的嫡长女。 作为嫡长女她只能高嫁，姻亲是让肖家近百年来屹立于江淮道上不倒的重要因素之一。 她不可能找个乡下的穷小子。 认清这个事实后，肖蓉心里极度的沮丧。 她甚至连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只挥挥手，让谢小灵下去了。 谢小灵福了福，转身走出屋子，在关上门的那一刻，透过逐渐缩小的缝隙，她看向里面。 只见肖蓉坐在椅子上没动，单手托腮看向窗外，那般忧郁的模样，仿佛是初尝了愁滋味。 谢小灵默默地关上了屋门。 是个聪明的姑娘，一点就通。 两日之后，陆希源又参加县试的余下三场考试，最终结果是过一场，失两场。 鉴于这个县试的结果，陆希源最终决定不参加今年的府试，他的知识储备还远远不够，李如风也建议他再准备准备会更好。 于是陆希源除了每月月初，固定去看看谢小灵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沉下心来学习。 这样一准备就是三年，三年后的暮春时节，陆希源下场参加大铭十六年的府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府试 大铭十六年, 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是将被后世史书重笔记载入册的一年。 这一年，发生了两件举国震惊的大事。 一是江淮水患。 二为西北雪灾。 这两件事情的发生, 若按照先后顺序，是正月里的西北雪灾发生在前, 可待事情都尘埃落定之后, 人们提起最多的却是七月流火时节的江淮水患。 只因这一年的水患连着瘟疫, 让大铭的江淮道上，损失了近三分之二的百姓。 大铭十六年，年份带有吉祥数字六的, 本都被誉为天顺之年, 可谁知这天顺之年开年就不顺利。 刚过完大年三十, 西北道的雪就在这辞旧迎新的夜晚里，静静地飘落。 西北道位于大铭的西边, 其下辖的三个县都与邻国合斯图接壤。 合斯图位处北疆，冬天气候寒冷, 夏季水草丰美, 因此盛产皮毛和骏马，自大铭开国以来，一直与合斯图有贸易往来。 此次大雪先是下在合斯图境内，后来像是大雪觉得只在一个地方下不够似的, 竟然纷纷扬扬, 飘飘洒洒地下到大铭的境内。 接着整个西北道就被大雪覆盖了。 陆希源坐在君来茶楼的雅座里, 看着窗外被云朵遮住的太阳, 听着同窗好友们热烈讨论西北道的大雪。 君来茶楼是琴亭镇上的一家茶楼，里面有目前最新出的书籍，还备有笔墨纸砚，若是大家畅谈的痛快了，可以直接把诗文，词赋都立刻书写下来，是以多受读书人喜欢，渐渐的，君来成为一家清谈茶楼。 陆希源四月就要下场，府试不光考帖经，还有策问，比起县试来，难度要大上很多，这也是为何陆希源宁愿花费三年时间备考才敢下场的原因。 对于府试的帖经和诗赋等，陆希源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唯有这策论 策论大部分都涉及到目前的时政，经济，吏治等方面的问题，偏偏这些，都是陆希源对这个社会不甚了解的地方。 这里也不像现代社会，任何事情只要上网一查就能知天下事。 万幸的是，这里有清谈会。 清谈会多是由参与科举的考生或是当地的大儒参加，就目前的社会形势，社会问题各抒己见。 陆希源第一次是被赵东海拉着去的，结果在会上大开眼界，发现这是了解时事的好地方之后，他在学习之余便多了一项事做，那便是参加清谈会。 会上虽然并不是所有人的观点都十分正确，非常有用，但最大的益处便是，通过清谈会能了解目前正在发生的很多事情。 这正是陆希源所需要的。 只是，他们现在关于西北雪灾灾后重建的争执，让人觉得不是太有意义。 陆希源放下手中的茶盏，理了理身上的薄夹袄，起身走到窗边，把窗户推开的更大一点，靠在窗框上，看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 窗外的喧嚣也没能遮盖住他们的争执。 耳中听得同窗们的声音愈发大了，他笑了笑，摇了摇头。 雪灾之后，先修缮房屋，还是先安置灾民，这还用的着讨论吗？ 一听他们提出的各种意见，就知道这些都是被家里保护的不知人间疾苦的孩子们。 这里面，要数苏千北说的最高亢激昂，可他的先安置百姓的观点总是不被众人所接受，他气坏了，一拍桌子，恨恨道：“你们都对，就我的不对，行吧？” 陆希源转身，见苏千北好像真的生气了，于是走回桌前，“苏兄勿恼，我有几点意见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千北算是这清谈会中身份最高的一位，他是知府大人苏蕴的嫡次子，今年十六岁，刚考过院试，正在家中稍事休息，准备过几日再去书院继续进学，备战三年后的乡试。 苏千北认识陆希源很偶然。 陆亦盛做的那对圈椅很得苏大人的喜爱，之后苏蕴得了好的木头，又让陆亦盛去了一次，陆亦盛带了陆希源，就这样认识了苏千北。 后来陆希源被赵东海拉着去了清谈会，在会上又看见了苏千北，就这样两人熟悉起来。 苏千北觉得他年纪不大却也如此勤奋，很欣赏他这样努力上进的学习态度；陆希源也觉得苏千北身为官家子弟，为人随和，身上没有纨绔之气，还很真诚率真，两人关系愈发的亲近。 现在陆希源想要说两句，苏千北自然是没有异议，“希源你说。” 陆希源把想要说的在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然后说道：“我刚刚仔细地听了诸位的观点，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其实无论是先安置百姓，还是灾后重建，都是非常重要的工作，若真要分出个轻重缓急，我觉得，还是安置百姓更重要一些。” 陆希源这一观点一出，持反对观点的不乐意了，“你没有重建好，百姓安置到哪里去，这是雪灾，不是旁的什么自然灾害，你若是没有重建，就算分发了棉被给百姓，他们也还是会被冻死，因为没地方可去啊，避无可避！” 苏千北一听陆希源支持自己的观点，他立刻觉得有了援军，挥手让其他人都闭嘴，鼓励陆希源继续说下去。 陆希源也不受他们干扰，笑了笑继续说道：“我刚说的，都是基于你们讨论的基础上分出的重要性，但要说我个人的观点，我觉得第一重要的是要稳定民心。” “稳定民心？” 这下不光是其他人，就连苏千北也不明白，陆希源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希源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杯盖，说道：“遭受到了这么重大的灾害，家园尽毁，有的家庭甚至是家破人亡，在这个时候，他们的心里定是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就需要有人去告诉他们，别担心，不用害怕，皇上都知道这一切的疾苦。” 陆希源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再把棉服，粮食分发给他们，百姓们自然安心，之后的工作开展也会更加顺利。” 他话音落下后，屋内一片安静，众人都在回想他的话，他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民心。 还是苏千北最先反应过来，连连拍手，夸赞他想的足够周全。 其实陆希源刚才所说的并没有太多的亮点，任何一位位于官场上的官员都知道该如何去做，只不过目前在清谈会上的，都还是纸上谈兵的学子们，缺少实际的工作经验。 陆希源也是没有实际经验的学子，他也没有亲身经历过自然灾害，但他比他们有优势的地方在于，他从电视上看到过赈灾的报道。 学子们高谈阔论了一下午，让陆希源了解了灾情，最后却也没有拿出实际有效的一套赈灾措施。 西北道雪患，总归还是离他们太过遥远了。 日子在认真学习中滑过，开年的重大雪灾没有影响四月十七日的府试如期举行。 三月初，陆希源，赵东海和陈辰相约到正庆府报名。白峰和李长东前年参加过府试，没有通过，今年胆怯再没勇气下场，只待来年再试。 府试的报名程序和县试基本相同，陆希源和赵东海，陈辰一起，又找了另外两人一起做互结，又找了廪生作保，再详细填写了祖上三代的名讳，履历，还有考生自己的详细资料，这才把名报好。 这次府试的地点跟以往一样，在正庆府的晋江贡院举行。 四月十六日，陆希源，赵东海和陈辰在上午就抵达正庆府，他们就在晋江贡院旁找了间客栈住下，这样不会耽误第二日一早的考试。 四月十七日，宜开市，动土，赴考，余事不取。 一大早，陆希源，赵东海和陈辰就到了贡院门口，门口已经站满了等待入场的考生。 卯时初刻，贡院的门开了，考生们像县试一般，依次接受检查，分发考篮鱼贯入场。 在考场门前，又接受衙役们再次检查，最后才进入考场，按照考引找到自己的座位。 陆希源找到自己的号舍后，安静地坐着等待分配考卷。 不多会儿，监考官就挨个把卷子发放下来，府试第一场和第二场考的是帖经和杂文诗赋，每场考一天。 帖经测验的主要是四书五经的内容，出题官任意选择经书中的一页，用纸覆盖着左右两边的字，中间留着空让考生填写。 陆希源感觉这就跟后世的填空题差不多，主要就是考校学子们对四书五经的内容熟悉不熟悉。 这完全是考记忆力的题，是陆希源的强项，他做起题目来还算轻松。 头两天考的两场很快就过去，第三场考的是策论，这一场要考两天，晚上不能回家，棉被也是由府衙发放。 这期策论的题目 陆希源扫了眼卷子心就放下了。 西北雪灾。 这个论题和苏千北他们讨论过，当时也想出了可以用上的方法，陆希源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所说的内容，把自己所想到的，都写在草稿纸上，之后又将方法多加完善，文笔加以润色。 待到第二日下午时，陆希源已经把这篇策论打了三遍草稿，修改了两遍，最终在鸣鼓之时，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他放下笔，拿起卷子轻轻抖了抖，让墨汁尽快晾干，随后放平卷子，等监考官封卷，收卷。 陆希源走出考场时，陈辰和赵东海还未出来，他便走到贡院门前的牌坊下面等他们。 他才刚刚在牌坊下面站定，便听见有人唤他。 “希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有些地方可不能随便去！ 陆希源循声看过去, 竟然看到谢小灵。 她就站在不远处的牌坊下面，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心中欢喜，几步就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考的怎么样？” 两人同时出声, 又相视一笑。 “你先说。” 谢小灵便笑着说道：“肖沣过几日要在这里参加一个朋友的聚会，他就提前过来巡视铺子, 让我也跟过来。我想到你今天考完, 就跟他请了一天的假。你考的怎么样？” 陆希源一听见肖沣的名字, 心里就不是很高兴。 他没立即回答，反而哼了一声，不满道：“原来你是陪大少爷来的, 顺便才过来看看我。” 谢小灵笑着说：“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大少爷是谁？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大少爷。” 明知道她是故意在逗自己, 陆希源还是忍不住笑了，又叮嘱道：“离肖沣远点, 工作的时候陪着就行了，怎么出差还要带着你？” “我也不知道, 他说带我见识一下文人雅集, 让我拓宽视野，我觉得也是，在这里多见识见识总归不是坏事。” 谢小灵想多出来走走，陆希源自然不会拦着, 不过她是跟着别的男人又不是跟着自己, 总归心里不太高兴。 可也没办法, 好在府试已经结束, 陆希源想着等回去了，可以再去跟陆亦盛提一提亲事。 谢小灵见陆希源不太高兴，就抬手碰了碰他的手，“好了，别不开心了，我平时在府里，除了工作都离肖沣远远的，再说了，你把我当宝，人家可不一定看上我，别在这里吃干醋了。” 叫她这样一说，陆希源也觉得自己小气了。 即便这样，他还是想谢小灵只是他一个人的小灵。 “最好看不上你，就我一个人看上你才好！” “不说这个了，你这次考的怎么样？” 说起考试，陆希源眨了两下眼睛，随即敛了神色，嘴角的弧度也向下了。 谢小灵忙问：“怎么了？考砸了？”她又赶紧道：“没事没事，别难过，这个考试这么难，大不了下次再来过。” 陆希源摇了摇头，低声说：“我觉得下次也来不了了，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谢小灵没再说话。 她眉心微蹙，沉默了。 陆希源很久没见她这样严肃的神情，心里有点慌了。 坏了，玩笑开过头了，她肯定生气了。 他正想开口说是逗她玩的。 就听见谢小灵说：“不如你别学了吧，还是去跳你最喜欢的舞蹈，我可以跟肖沣提一下，看看还有谁想要学画画，要是他们愿意，我就多带几个学生，开始也许会有点拮据，等以后，会好的。” 看见谢小灵认真在规划他们生活的模样，陆希源鼻子直发酸。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这里，他能和谢小灵一直在一起，就是上天对他最大的眷顾。 “大男人跳给谁看？”陆希源伸手在谢小灵鼻子上轻轻一刮，“不许你去跟肖沣提要求！” 谢小灵抬眸看他。 陆希源一扫刚才的颓势，笑道：“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觉得考的比想象中要好，前两天的帖经基本上都写出来了，今天的策论，刚好就是我前段时间和朋友讨论过的题目，所以发挥的很不错。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努力，以后让人提起你家相公，保准都是竖着大拇指夸赞的！” “真的考的挺好的？” “真的！”陆希源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再次提醒道：“有什么要求就跟我提，别去找别人，知道吗？” “好！”谢小灵笑着回答。 两人正在说话，陈辰和赵东海都出来了，谢小灵跟他们打了招呼，就说出来太久了，要回去了。 陆希源便让赵东海和陈辰先回客栈等他，他去送了谢小灵再回来。 他们应下了，四人便要分头行动，这时从街口远远行来一辆马车。 他们本来没有太在意，谁知那马车行了过来后，堪堪在他们面前停下，车帘一掀，苏千北从车上下来。 “太好了，还好赶上了，我这一下学就赶来了，生怕你们走了。” 苏千北见到陆希源的身边还有一个陌生面孔，是位装扮朴素大方的姑娘家，便好奇问道：“这位是” 陆希源和谢小灵之间没有定亲，也没有名分，他只能介绍道：“这是我同村的姑娘，姓谢。”又对谢小灵说：“这是知府苏大人的二公子，苏千北。” 谢小灵于是对他福了福，“见过苏二公子。” 苏千北自然不知道他家里那么舒服的圈椅，还有谢小灵一份功劳，只当她是个普通的村里姑娘，便只拱了拱手道：“姑娘有礼。” 见完礼，苏千北又急不可待地说：“你们这都考完了，就别急着回去，走，跟着哥哥，哥带你们去个好地方，晚上好好放松一下。” 陈辰自觉考的一般，也就没什么玩乐的心思，于是他就多嘴问了一句，“去哪儿？” “独揽。” “独揽？” 这是什么怪名字，听都没听过，陆希源又问：“什么地方？名字这么奇怪。” 苏千北嘿嘿一笑，点了点他们几个道：“一看你们这样，就知道都是乖娃娃。独揽可是这正庆府最有名的雅苑，里面的姑娘不光长的好，身段好，还多才多艺，等哥哥今晚带你们去见识见识。” “” 陆希源才听到他说姑娘身段好，就知道大事不妙。 他拿眼睛偷偷瞄了瞄谢小灵，她正好也转头看向他。 陆希源赶紧摇手，“不不不，我爹还在家等我，我还要回去跟他汇报考试情况。” “那个急什么，我让小厮去说一声就是了，你们在这里多玩几天。” “不不不，我真的不想去，”陆希源一想自己年纪，赶紧又说：“再说我这年纪去那儿太不方便了。” “什么方不方便，都十三了你还以为你小嘛？”苏千北见陆希源有点紧张的样子，又说：“你怕什么，独揽的姑娘也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上的，你得有才学才行，不然怎么叫独揽。” 怕！ 他当然怕！ 谢小灵就在旁边，正听着他的损友要带他上那种地方去，他能不怕吗？ 苏千北见他们不动，上来一把揽住陆希源，另一边揽住陈辰，还不忘叫上赵东海，“走，别磨蹭了，跟哥哥走。” 陆希源把他的手拿下来，想了想说：“苏兄，你先带东海和陈辰过去，我先把谢姑娘送回去，随后再来。” 苏千北看了谢小灵一眼，不明白陆希源怎么对这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姑娘这么上心，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好，你快去，一会儿你到客栈去等，我让小厮来接你。” 说完，赵东海，陈辰便跟苏千北上了马车。 陆希源看着马车走远了，赶紧表衷心，“我一会儿不会去的。” 谢小灵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径直走了。 她其实也没有多想，她知道他对女孩没有兴趣，就如她对男人也没有兴趣一样。 她不担心。 陆希源见她自顾自走了，赶紧跟了上去，在后面时不时拉一下她的衣角说：“我真不会去，你相信我。” 他跟在后面这样说，倒是让谢小灵想到，肖沣也经常会和朋友去这些地方，便是她原来，为了应酬客户，也去过类似场所。 但去了，并不表示就要做些什么，有些度还是要靠自己把握。 谢小灵觉得应该提点他一下，便停下道：“你推了这次，肯定还会有下次，今后你在文人雅士这个圈子里，避无可避地要接触这些，一昧拒绝人家不会觉得你洁身自好，只会说你假清高。你怎么办？” 陆希源看着谢小灵，半晌，突然问道：“你原来也去过？” “”谢小灵坦荡荡地看着他，承认道：“嗯，应酬客户时去过，但我什么都没做，就在一边喝茶。所以你也可以这样。” 陆希源低头看着她，突然伸手，出其不意地又捏了捏她的鼻子，“只是喝茶？” 谢小灵摸了摸鼻子，反问：“不然呢？” “哼哼！”陆希源在一旁哼哼两声，也没说不然怎么样。 他现在是完全能明白这种处境。 陆希源送了谢小灵回肖府别院，他想了想，还是没回客栈。 他是真的不想去那个什么独揽，虽然他明白这种应酬避无可避，但能少一次算一次吧。 陆希源是想回家的，可陈辰和赵东海没回来，他也不好抛下他们自己走，于是找了个干净的小饭馆吃了晚饭，然后去了附近的书肆，在书肆呆了一晚上。 等陆希源回到客栈时，苏千北的小厮还在客栈里等着，不光如此，还把他们的包袱都收拾好了。 “陆公子，二少爷请您去苏府一聚。” “去苏府？”陆希源奇道：“去苏府做什么？” “少爷想请你们去苏府玩几天再回去。” “这样啊？”陆希源考虑了一会儿，想到还要回去跟陆亦盛和陆李氏汇报考试情况，还有跟陆亦盛提亲事，便打算拒绝。 那小厮都没给他拒绝的机会，又说：“陆公子，我们二少爷说了，你今晚没去独揽便算了，可过几日他要举办雅集，您可不能不捧场，二少爷想请您在苏府玩几日，待雅集过后便回去。小人自会去禾下村替您交待一声，您不用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这不是谢小灵吗？！ 苏家小厮都这样说了, 他要是再不去，不是太不给苏二少爷面子了？ 陆希源只得道：“还请前面带路。” 苏府位于正庆府青山弄，离客栈有些距离。 青山弄虽说是弄, 街道却很宽敞，可以走一辆双马马车, 从弄口出来就是正庆府最繁华的大街。 真正的黄金地段。 陆希源到苏府的时候, 已是深夜, 苏千北他们还没有回来，陆希源就先去了给他安排的院子，直接歇下了。 第二日一早, 陆希源打开屋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陈辰和赵东海昨夜是没有回来, 还是睡得太晚还没起来。 陆希源站在厢房门口，将这院子的样子尽收眼底。 昨夜到的太晚, 天色又太暗，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见, 今日一早才发现, 这院子的景观着实很特别。 这是苏府单独辟出来的一个院子，地势较高，相较于它的地势，围墙却比正常的围墙矮一些, 站在厢房门口, 或是门前的草坪上, 视野一片开阔, 甚至可以看到青瓦白墙的外面去。 院子里什么假山、盆景之类的装饰都没有，就是平坦坦的草坪。 草坪有一定的倾斜坡度，放眼望去皆是绿油油的，嫩嫩的草绿色，让人一见就喜欢。 陆希源也没去过几个富贵人家的府上，但他原来在电视里看见过，有钱人家的府邸，一般都有假山，花草，或者盆栽，在他印象里，好像还没有看到过，哪个人家中的院子里是像这苏府这样，只铺这一片草地的。 莫不是为了省钱？他暗想。 不过一炷香时间过后，陆希源便知道自己想错了。 因为太阳升起来了。 站在院子的草坪上，朝东边看过去，刚好能看见天边的一轮红日初升，接着，天地间氤氲着一层轻纱似的薄雾，仿佛一切都被笼罩在其中，似真似幻。 景色真是太美了，陆希源这时才彻底的明白，为何这院子里只有这一片草坪，这是为了能最大限度的看到这片美景。 在初升阳光的光芒里，在氤氲的薄雾中，围墙似有若无，如此显得这片草坪更加的宽广，好像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 陆希源深深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走到院子中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中无比的惬意。 他环顾四周。 院子内外一片静谧，下人们以为他们还没有起来，都不敢过来打扰。 陆希源抬起腿，照例做起了晨功。 他做完拉伸动作，把身体完全打开，感受着脚下这一片柔软的绿色海洋，就忍不住这蠢蠢欲动的，想要跳舞的心。 陆希源自来到这里之后，都是在屋子里面做做拉伸而已，因为怕人看见，会觉得奇怪。 这一年多来，他都还没有一次，是在室外，像这样开阔的地方完整地跳一支舞。 这对曾经每天从早跳到晚的他来说，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 这个院子里有五间厢房，除去他自己住的那间，陆希源每间屋子都趴上去侧耳听了听。 有两间屋子能听到轻微的动静，其余两间什么也听不见。 这说明陈辰和赵东海昨晚回来了，不过现在还在睡觉。 陆希源又到院子外面走了走，周边没有一个人。 这可真是太好了！ 陆希源回到院子里，站在正中央，面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做了一个芭蕾的起势。 这个动作一出，后面的动作就如同突然被注入了活力，一个接一个的，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陆希源跳的是他原来主跳的一个曲目。 开始他还像以往一样，跳的女位，可跳了两下，觉得很是别扭。这具身体到底不是原来的女身，很多动作做起来，即便现在没有镜子正面对着他，他也知道不好看。 于是他干脆改了，改成他曾经的搭档的舞步。 跳的男位。 肢体果然更加的舒展。 苏千北晨起打开屋门时，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幅画面。 在清晨将明未明的浅蓝天色中，在轻纱似的薄雾笼罩里，有一位少年。 他乌黑的长发仅仅在脑后随意地绑起一束。 在碧绿的草地上，非常轻松，惬意地踮起脚尖，跳跃。 跳一种他生平第一次见到的舞蹈。 少年身体的柔韧性极强，竟然可以向后弯成让人不可思议地角度。 一举手一投足间，都在彰显舞蹈力量的美。 他身着月白色的大袖长衫，与他披着的乌黑长发形成强烈的色彩对比。 而他的身后，却是一轮红日正悬挂在东方的天际。 欲喷薄而出。 这一幕，太美太震撼。 苏千北在厢房门口，呆住了。 陆希源跟随着心中的音乐，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体力不支倒在草坪上。 大口大口地喘气。 忍耐了这么长的时间，终于能完整地跳一支舞曲，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突然，他上方的蓝天被一张脸给遮挡住。 陆希源吓了一跳，蹭地就跳了起来，定睛一看，居然是苏千北。 “希源，你还好吧？”苏千北关切地问。 刚刚见他跳完就倒在了草地上，把苏千北也吓了一大跳。 “我没事，”陆希源理了理衣裳，问：“你怎么这么早就在这里？” “你们都在这儿，我当然要陪着，昨晚我也是在这厢房睡的。”苏千北又好奇地问：“你刚刚跳的那是什么舞？太好看了。” “你都看到了？” “对，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舞蹈。” “”陆希源完全没想到会被人看见，他都已经这么小心了。 可现在被苏千北看见，他也不能照实说，想了想才道：“也不算是什么舞蹈，我自己早起锻炼，瞎编的。” “瞎编都能编的这么好看？”苏千北是不相信。 陆希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遂问道：“对了，你为何要把我们接到你府上？” “来接你们玩几天，再过两日我要办一个雅集，想邀请你们都参加。” “雅集是什么？”陆希源第一次听说。 “就是和几个玩的好的朋友，在一起吟诗作对，畅谈人生。” “”陆希源真有些不懂，这都才十几岁的小孩，畅谈人生什么的，是不是太早了点？ 不过人家这么诚意邀请，他怎么也得赏脸参加！ 好歹把话题岔过去了，这之后都是苏千北在给陆希源介绍雅集的内容。 肖沣也接到苏千北的帖子。 苏千北每两年都会举办一次雅集，肖沣参加过两次，和大家一起吟诗作对画画，他觉得很有意思。去年有位名叫张露白的书生，画画很不错，获得众人一致好评。 肖沣觉得他画的是还行，可比起谢小灵来还是差了一些，所以他今年带她来参加，想让她见识一下旁人的画风，也多少有让她露一手的意思。 肖沣巡视店铺的时候，还在想着，去雅集要做些准备了，碰巧路过自家成衣铺子，忽然就想到谢小灵成日都穿的灰扑扑，这次要去雅集怎么也得收拾收拾，于是脚下一转，先进了成衣铺。 待到晚间回来，肖沣一吃过晚饭，就去了书房，等谢小灵吃过晚饭过去，肖沣已经开始写字了。 谢小灵进到书房看见他，微愣了一下，“大少爷，今天怎么这么早？” 肖沣头没抬，只说道：“去把桌子上那个包袱打开。” 包袱？ 谢小灵转身，看到多宝阁旁边的桌上，真的有一个包袱。 她依言过去，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套崭新的，嫩粉色的衣裳。 肖沣写完最后一个字，洗好笔挂到笔架上，然后才走到她身边，伸手把衣服拿出来，抖开，拿到她身前比了比，又把杏白色的下裳拿到她身前比了比，说：“颜色很适合你，”然后把衣裳都递给她，“去试试大小怎么样，不行还可以改。” 谢小灵接过来，疑惑地问道：“这是给我的？” “当然。”肖沣解释道：“过两日，你随我去雅集，总不能还穿着这样一身衣裳，不够鲜亮。” 哦这样说谢小灵就明白了，原来是工作服。 谢小灵看了看手上的衣裳，说：“我一会儿回屋试，若是不合适，我拿到铺子里去改。” 肖沣想了想，点点头同意了。 端午前夕是春夏相交之际，气候温和，最是适合友人聚会的好时节，苏二少爷便也选在这一时节举办雅集。 这日一早，肖沣起的有些迟了，本来去苏府就有些晚，偏因着今日要在外面游玩一天，很多工作他便交待管家去做。 “你今日先去看看城外的茶庄，本来我昨日要去，可路程太远时间上又有些紧张，”肖沣边朝别院外面走去，边交待工作给管家，“待从茶庄回来，你” 管家正跟在他的身后，听他吩咐，突然他声音戛然而止，便是连脚步也停了下来，不过才出门口下了两级台阶，还没到底呢。 管家一个没留神，差点撞上去，幸好他反应灵敏，及时刹住车。 “大少爷，您这是” 管家正想问肖沣是怎么了，抬头却看见，肖沣站在别院的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前方。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便见在台阶下方不远处停着肖家的马车，马车前面站着一位姑娘，穿着嫩粉色的上裳杏白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粉色的宫绦垂在耳侧，落在肩上，俏生生的。 就像是这春天里最娇嫩的一瓣粉桃花。 哪里来的漂亮姑娘？ 管家用力眨了眨眼睛才猛然发现，“这这不是谢小灵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大少爷你对丫鬟真不错！” 印象里的谢小灵一直都低眉顺目, 穿着灰扑扑的衣服，都不太引人注目，没想到今天这稍微一装扮起来, 居然这么秀美。 管家笑着凑近，在肖沣耳边小声说道：“还是大少爷眼光好。您刚带回来时 , 谢小灵黑瘦干瘪的, 没想到在府里养上三年, 现在这么水灵灵的，大少爷你” 肖沣一个眼神过去，管家立刻噤声。 “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管家赶紧敛神屏息, 低声应道：“是。” 被管家这样一打断, 肖沣突然就有点乱了, 他连余下该给管家派什么活计都不甚清楚了。他想了想干脆道：“你今日就把我刚交待你的做了，其余的, 待我明日再做。” “是。” 管家一直送肖沣到马车前，扶着他上了马车。 肖沣刚刚在车厢中央坐好, 谢小灵也掀了车帘进来, 就在车厢的末尾，肖沣的斜对面坐下。 马儿喷了个响鼻，车子便摇摇晃晃地行进起来。 谢小灵端正地坐在车厢的末尾，随着马车的晃动, 轻微地摇动身体。 肖沣像以往一样, 坐在车厢中央。他原来坐马车时, 或是想着一日要做的事情, 或是闭目休息，要不就是默默背诵诗文。 可是今日，在他是要去参加雅集，更是要事先想几首诗文之时，他却总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连眼睛也好像不受控制了，总是不由自主地，就飘向车厢末尾，谢小灵的方向。 肖沣已经不记得，谢小灵刚刚入肖府时，是什么样子。或者可以这样说，他原来从来没有关注过谢小灵的长相，她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个很聪明，交流起来很舒服，存在感不强可却是不可缺少的姑娘。 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谢小灵不光聪明，还很美。 真是越看越好看。 车厢里就两个人，肖沣的目光又有些直接，谢小灵很快就察觉到了。 肖沣今日是怎么了？为何总是频频看过来？ 也许是有什么事不好开口？ 于是在肖沣再一次看过来时，谢小灵直接问：“大少爷，有事？” “”肖沣没想到谢小灵会突然发问，微怔之后才反应过来，“不，没事。” 说完之后，脸上莫名一热。 谢小灵却没注意他的脸红。她听他说没事，也就没再关注他。 那之后，肖沣极力克制住自己想要朝她那边看的视线，只是微微低着头，敛目。 马车载着两人，晃晃悠悠地，到了苏府。 下车的时候，肖沣先一步下来，很自然地转身，想要去扶谢小灵。 谢小灵看了一眼他的手，有些诧异他今天怎么要来扶自己。 不过谢小灵并没有把自己的手放上去，只是说：“多谢，我自己可以。” 说完，手拎起裙摆，直接跳了下来。 肖沣：“” 又默默收回手。 苏府门口有小厮在迎接他们，一路带领两人来到这次举办雅集的院子里。 肖沣带着谢小灵进去的时候，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除了前年见过相熟的几人，还有画画不错的张露白外，今年又加了几名新人。 苏千北一见肖沣来了，就立刻迎了上来，“你可终于来了，你这速度，真是够可以的。” 他看见站在肖沣身边的谢小灵，觉得眼熟，又仔细看了两眼，“谢谢姑娘？” 谢小灵上前福了福，道：“见过苏公子。” “姑娘有礼，你是”苏千北不知道那天看到和陆希源在一起的姑娘，怎么今天跟着肖沣来了。 他是搞不懂这之间的关系了，“你们这是” “这是我的婢女，”肖沣说道：“倒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那天见到这姑娘和希源一起，”苏千北见肖沣听见陆希源的名字时，一脸疑惑，便抬手虚引，“来我给你介绍。” 说着，就把他们带到陆希源，赵东海和陈辰的面前。 “这是肖府的大公子，肖沣，他今年八月就要下场参加乡试，若是高中，便是我们正庆府最年轻的举人老爷。”肖沣听得苏千北这样介绍他，他摆了摆手，笑道：“千北你这样说我，可是让人家看了我笑话了！” 苏千北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莫要这样谦虚，我们这里，就数你学问最高，你可得好好考，给我们做个好榜样。” “快别说我了，还是给我介绍介绍这三位小哥。” 苏千北于是又指着陆希源他们说：“这便是我刚刚提到的陆希源，这是陈辰，赵东海，他们是今次下场，参加的府试。” “三位也是年少有为，如此年轻就参加府试了。” 陆希源没在意肖沣的客气，他在肖沣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他身后的谢小灵。 他没想到肖沣也会来，还带了谢小灵来，难道这就是她说的，来参加朋友的聚会吗？这可真是巧了。 谢小灵今天的样子，也是陆希源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穿着打扮。 很好看，整个人看起来粉嫩嫩的。 他走上前跟肖沣打招呼时，趁他不注意，对他身后的谢小灵眨了眨眼睛。 谢小灵看见笑了一下，然后就把视线移开了。 陆希源知道她在工作中，也就没有多打扰她。 肖沣与他们都寒暄完毕，有心想问问陆希源，如何会认识他家小灵，偏这时小厮过来说，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他们可以入席了，肖沣想着可以之后可以问小灵，便作罢。 陆希源他们在苏千北的招呼下，跟着小厮来到一处葡萄藤架下，那里摆放了一座放大了的盆景，有假山，有水车，有瀑布，还有一条不停流动的，弯弯曲曲的小河流。 围绕在这大型盆景不同的各个拐角地段，都放有一个圆肚凳子。 陆希源看了看，并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肖沣，张露白他们往期参加过雅集的，自然知道。张露白更是笑道：“这次我可要选个好位置才行。” 肖沣却说：“这跟位置可没有关系啊！” “哈哈”张露白笑道：“是是是，这考验的完全是这里，”他抬手点了点脑袋，“可这里我们都比不过肖兄你啊！” “话不可说太满，今年又添了新人，”肖沣笑着看了看陆希源他们，“也许长江后浪推前浪。” 苏千北说：“好了，大家别在这里打嘴仗，真正在游戏中见真章！”说完他又给陆希源他们解释道：“我们玩的这个是个游戏，叫曲水流觞，你们看到那个木质的酒杯了吗？” 陆希源看过去，看见不远处的小厮手中端了一个托盘，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十几只木质的酒杯。 只是那酒杯与别的酒杯不一样，它的底部特别的宽大，像是一个托一样。 苏千北继续解释道：“这酒杯会放在那条流动的小河里，到时酒杯漂到谁的面前，谁就要作一首诗，若是做不出来的，那就要罚酒一杯。” 曲水流觞陆希源是知道的，他不光是听过，他原来参加汉服社团的时候，每年三月初三上巳节的时候还跟社员们玩过，不过那时的道具远没有这么奢华，而且那时候比的是大家背诗，现在比的可是作诗，那难度可不是难了一点两点啊！ 不过谢小灵在这里，不管怎么难，硬着头皮也要上啊！ 苏千北拿了一把竹签来，大家抽签，抽完后比较，谁的签子最长，就可以先选位置。最终陆希源坐在肖沣的下首，而他的下首，是张露白。 苏千北在他的对面，陈辰和赵东海在第二轮。 游戏开始后，陆希源算是真正见识了肖沣学识。 也不知他是事先有准备，还是真的对诗文已经到了信手拈来的程度，只要杯子漂到他的面前，他的诗句张口就来，丝毫没有卡顿，游戏玩了一个多时辰，他一杯酒都没喝。 陆希源相较于他来说，就弱了许多，他往往要想一会儿，诗句才能想出来，即便这样，有时韵脚压的还不如肖沣。而有时更是一个字都想不出，一段时间后也喝了好几杯酒。 幸好还有个张露白，他比陆希源更差，诗文没做出几首，酒倒是喝了不少。 如此热热闹闹的，玩了近两个时辰。 在他们玩的时候，谢小灵就一直站在肖沣的身后。 还不到半个时辰时，陆希源就觉得谢小灵这样一直站着太辛苦，正想拿张凳子过去，让她可以坐会儿，这时，肖沣却在陆希源之前，叫谢小灵到屋子里去休息，说这里不用她伺候了。 张露白听见肖沣这样的安排，有些好奇他怎么会这样关心一名丫鬟，遂转身去看谢小灵。 待看到她的模样后，他不由得感慨道：“肖兄，难怪你连丫鬟都这样关心。你可真会挑丫鬟，这样的姑娘就该疼惜，这每日晨起看见这样一张俏生生的颜。真是一天都心情舒畅。” “这是我书房里的婢女。” “呵呵放在书房更加妙，夜半时分红袖添香，人生一乐事。” “张兄你想太多了，不过是整理书房的婢女而已。” 张露白见肖沣面色有些不愉，也就没再说了，不过在转过身之前，又看了谢小灵几眼。 陆希源不动声色地微微侧了侧身子，把张露白的视线完全挡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我们成亲吧？” 张露白微愣了愣, 看了陆希源一眼。 这小子怎么回事？他这样一动作，他就完全看不见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露白见他还是没有移开的意思, 又见谢小灵已经按照肖沣的吩咐下去了，他暗暗骂了一句, 遂作罢。 曲水流觞三个回合下来, 肖沣稳居第一, 苏千北第二，还有另一位学子第三。 陆希源与陈辰，赵东海两人水准不相上下。这也是正常的, 肖沣苏千北他们毕竟比陆希源要年长几岁, 诗文也多读了几年, 差距还是挺明显的。 张露白与肖沣年纪相仿，但在诗文学识上面就要差一些了, 这一番游戏下来，他竟落得比陆希源还要差一点, 酒喝了不少, 这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待张露白又一杯下肚后，他已然醉的不轻，却还不忘提议，“诗文诗文看来我我是比不过你们了, 上次我们作了画, 今次, 今次还要比比画画吗？” 上次张露白来的迟了一些, 没赶上大家一起吟诗作对，来时赶上他们在画画，这碰巧是他的强项，是以他画完之后获得了大家赞扬，他的心里自然高兴。 上次没有比较过诗文，他不知他们水平，他本以为自己的学问算是不错的，谁知这些人诗文更加厉害，他竟落的下风。既然如此，看来他就只有在画画上面再找补回来了。 张露白的提议在场的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不说每次雅集小聚时，诗画乐都是必不可少的，需相互切磋的技艺，便是考过院试之后进入国子监，画、乐等等都是君子六艺必然要学习的内容。 张露白见众人都赞同自己的意见，他很高兴，心情一放松酒意就又深了一些，他借着酒兴直接提出，“画画讲究的是个意境，不如，不如这次就不限定题目，就在这个园子里，大家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把自己最拿手的绝活亮出来，到最后，谁的最让人惊艳，就算谁赢，如何？” 张露白说完，苏千北第一个说：“行，这个提议好！不限定题目反而更有难度，因为可发挥的地方太多了！大家好好想想！”苏千北附议完毕又笑着说：“画画不是我强项，我就不参加了，免得失了我这脸面。” 一听苏千北不参加，肖沣笑道：“好你个苏千北，你这怂恿了我们参加，自己反倒退缩了。” “呵呵我这是有自知之明，我这在画画上实在不如各位，就不凑这热闹了。” 苏千北作为主人家，他不想上，其他的人也没说什么，肖沣自然也没有意见，他自己倒是挺积极的想要参与。 他跟着谢小灵学了三年的画，虽说离出师还早，但他也算是学的还不错的，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他们展示一番。 待小厮们准备好笔墨纸砚之后，肖沣又额外要了炭笔。 画画为何要用上炭笔？其他的人都不明白，陆希源却是知道的。 他看着肖沣在椅子上坐定，拿着炭笔在眼前虚空地找了找比例和线条，便在纸上刷刷画了起来。 肖沣如此熟悉又娴熟的动作，俨然将谢小灵画画时的准备动作学了个十成十。 她竟然把肖沣教的这样好，该是日日都在一起相互教学的吧。 陆希源想到自己因为学业繁忙，就算偶尔有时间，也担心会影响她的工作，是以两人每个月才能见上一面。 两厢一比较，亲疏立现。 陆希源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他干脆起身去更衣，懒得再看，眼不见心不烦，肖沣最后画的如何他并不想知道。 待陆希源磨磨蹭蹭地更衣完毕回到园子里，他们都已经画好了。 他一踏入月亮门，苏千北就冲他招手道：“希源你快来看！” 待陆希源走近，他一把拉过他，并把一张纸送到他面前，“你快来看看肖沣的画，这家伙憋着坏呢！最近几年都没见他画画，没想到此次一出手就让大家惊艳，快看看他画的这个园子。” 陆希源其实不用看也知道，肖沣定然是画了素描，画的又快又逼真，这才让这几位在这里啧啧称奇。 陆希源不能拂了苏千北的好意，便接过了肖沣的画。 肖沣画的就是他们刚才玩曲水流觞的地方。他用的炭笔速写，画了盆景上的假山，花草，还有水流，甚至连水流上的杯子都画的惟妙惟肖。 这些都还不算，肖沣还画了盆景上面枝繁叶茂的葡萄架，在他的笔下应该是盛夏时节，一串串的葡萄垂挂下来，那满满的垂坠感觉跃然纸上。 虽然有些细节的地方，在陆希源看来处理的太粗糙了，但就肖沣只学了这些时日来说，确实画的好！ 陆希源把肖沣的画递过去，笑着夸赞道：“肖兄果然多才多艺，竟连画画也画的这样好，让小弟佩服。” 嘴上说着佩服，到底陆希源是不喜的，说出的话口不对心，语气中泄漏了他的心思，肖沣这般聪明，又怎会听不出来？ 肖沣就是觉得有些奇怪，自己与他初次相识，为何这陆希源好似对他有意见一般。 肖沣倒也没有深究，毕竟与他不相熟，也许误会了。 众人都在夸赞肖沣的画作，都被他这新奇的画技吸引了，倒是把张露白给冷落在一旁。 张露白本还打算靠着画画再次博得赞赏，却没想到被肖沣给截了胡。 他一人坐在一旁，冷眼看着众人都围绕着肖沣，心中嫉妒。 这些人，惯会踩低捧高。 在他看来，肖沣画的也就那样，形似而已。他画的虽然不如肖沣那般真实，但他的是写意，本就是不同的画法，哪里有可比性？再说他还觉得自己画的更有。 可有什么用？没人欣赏！ 张露白默默地把自己的画收好，抬头见他们还围在肖沣身旁，轻哼了一声，也不耐再听他们这样夸奖肖沣，干脆起身，去更衣。 他更衣完毕，也不想这么快就回去，那些人指不定还没夸完呢，于是他索性就在院子里逛了起来。 待张露白走到一处回廊之时，迎面走来一位姑娘，他定睛一瞧，竟然是肖沣身边的婢女，是肖沣很重视的那一位。 张露白想都没想，借着酒劲往旁边走了几步，就挡在了谢小灵面前。 谢小灵本是听了肖沣的吩咐下去休息的，但她到底是给人打工的，不能老板还在外面忙活，她自己在后面躲清闲，所以她很自觉地，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便又准备去肖沣身边听吩咐，而且她在厢房里根本呆不住，她很想到前面去，还能见着陆希源。 可谢小灵没想到，这怎么又碰上这个人了？ 刚才不就是因为这人说了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才害得她被打发去了后面吗？ 本来她可是来见世面的！ 谢小灵不想搭理他，遂又往旁边去了几步，谁知他也跟着她一起往旁边挪动。 谢小灵抬眸，冷淡却又不失礼貌地说：“还请张公子让一下，我要去见大少爷。” 张露白置若罔闻，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这婢女完全没有做下人的自觉，难道她看见自己这么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不应该含羞带怯？ 为何神情这般冷峻？ 然而这美人冷起来却更是撩人心神，那样冷冷清清的眉眼，让人看了就想要知道，待沾染一抹艳色时，是什么样子的。 张露白笑了笑，只觉酒意更盛。 他上前几步，靠近谢小灵，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姑娘，小生瞧着姑娘就心中欢喜，不如随我回去，我定抬你做妾，也好过在肖家做婢女，干那伺候人的活。” 谢小灵根本理都没理他，朝另一边走了几步，想越过他。 谁知张露白喝了酒，动作倒还是很灵活，他也立刻跟着谢小灵的方向走动，再次拦住她。 这次谢小灵不等他说话便冷冷道：“张公子你醉了。” 说完她就又想绕过他。 谁曾想张露白也是喝多了酒壮怂人胆，他见谢小灵又要绕过自己，一怒之下竟然伸手就抱住了她。 “你一个下人在这里装什么清高？指不定被肖沣上过几次了，本公子看上你是你的造化，让你做妾都是抬举你了！” 张露白紧紧地搂着她，说边往她脸上、颈边凑 陆希源在前面待着有些心不在焉，总是想着谢小灵，便索性到后面来，看看能不能碰上她。 却万万没想到，他过来时，正好看见—有个男人正抱着谢小灵。 欲！行！不！轨！ 陆希源立时就怒了！ 他一撩衣服下摆就冲了过去，待到近前，他瞬间伸手拉住谢小灵，接着就一脚踹到那男人身上，直接把他踹了个大马趴，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陆希源还不解恨，又跑过去，骑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脑袋，挥拳就砸了下去。 哐哐几拳下去，那人竟然就这么一动不动了。 谢小灵赶紧把陆希源拉开，又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还好，还有呼吸。也不知是醉死过去，还是被砸晕了。 不过不管如何，此地不宜久留，谢小灵见张露白无碍，拉着陆希源就跑了。 直跑出院子，到了另一条回廊里，陆希源拉了谢小灵一下，她才停了下来。 谢小灵才刚刚停下，瞬间又被陆希源拉到了回廊的柱子后面。 “为何唔” 谢小灵刚开口想为何躲在这里，却没有防备，下一秒就被陆希源压在了柱子上，他俯身就亲了上来。 陆希源跑动过后的呼吸尚未平稳，可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亲。 谢小灵从没见过这样的他，亲的这样用力，这样狠命。 偏偏这样的陆希源，她也不舍，不忍心推开他，便只能这样被他压着，默默承受。 陆希源手垫在谢小灵脑后，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脸颊，去咬她的唇，用力撬开她的牙齿。 他发了狠地亲吻她，恨不能将她拆吃入腹才安心，偏她柔软的嘴唇，又让他不忍心太用力然而又想要的更多 如此半晌过后，陆希源才慢慢温柔起来。 他轻轻浅浅地亲吻几下，然后离开了一些，手抚上她嫣红的唇，轻声问：“弄疼了吗？” “没有。”谢小灵想了想又说道：“刚刚他并” “我不想听。”他低头又在她唇上亲了好几下，才说：“好久没亲了，好想念。” 谢小灵想了想还是说了，“刚刚他没有亲到。” “” 陆希源没有说话，但他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把头埋在谢小灵的颈项间，低声说：“这几年你的月钱我都存了起来，还有我爹每次做篱笆都会给你抽一成，这些我都存好了，这次府试若是过了，院试我就争取不等那么久，”陆希源顿了顿又继续道：“院试若考中廪生会有月钱，我会朝这个方向努力的，这样基本生活应该是无忧了，所以” 陆希源抬起头，看着谢小灵的眼睛，很认真地问：“我们成亲吧，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小陆哥也是戏精 “” 谢小灵没有说话, 她也很认真地看着陆希源。 她与陆希源每个月月初才有时间见一次面，每次的见面也都是来去匆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好好的坐下来说过话了, 她也很久没有这样好好的看着他。 刚才陆希源说把她给的银子都存了起来，她能想到他会这样做, 但后来听他说会更加努力的读书, 甚至想要考中廪生, 这有点出乎她意料之外。 谢小灵一直觉得，自己是应该赚钱养家的，即便她现在是这样的情况, 她也觉得自己有义务庇护陆希源, 让他在这里能好好的生活。 却没有想到, 陆希源也在尽他自己最大的努力，给她庇佑。 谢小灵很高兴, 陆希源已经成长为能够一起并肩的伙伴。 陆希源见谢小灵只是看着自己，迟迟没有回应, 他原本笃定的心也渐渐慌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你怎么不答应我？” 谢小灵捏住他的脸颊, 笑着说：“我在想，怎么两次都是你求的婚呢？看来你真是太爱我了！” 她这样说，陆希源也笑了。 这是真的。第一次是他主动提出要结婚，这一次, 又是他说的要成亲。 可他能怎么办？就谢小灵这被动又闷骚的性子, 要等到她说, 不知道要猴年马月了。 主动就主动呗。 陆希源又俯下身子, 额头抵在她的额上。 “那你呢？你爱我吗？” “爱。” “爱什么？” “爱你。” 陆希源忽然就直起身子，不满道：“你就不能说个完整的吗？” “完整的什么？” 他没好气地撇她一眼，“你说呢？” 谢小灵笑了，她就爱这样逗他，可又不舍不得见到他这样失落的小表情。 她起身去扳他的脑袋，把他的脸转过来捧住，弯腰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爱你。” 然后又亲了一下，“你说成亲，我们就成亲。” 陆希源听见她的话，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也爱你，”他仰头看着她，伸手在她脸上爱恋地摩挲，“很爱很爱很爱。” 说完，他抬手扣住她，加深了这个吻。 肖沣站在回廊的一端，远远的，将这一幕完整的看了去。 他手用力地攥了攥衣袖，而后甩开，转身走了。 随后便有小厮来找谢小灵，大少爷要走了，要她赶紧过去。 “你去吧。” “那你呢？”谢小灵问。 “我去看看张露白，那地方有点偏，估计他还在地上躺着，我去把他弄起来，不能给千北添麻烦。”陆希源顿了顿又道：“处理完张露白我也回家，把我们的事跟我爹娘说一声。” 他说完，又催促道：“你快去吧，我都会处理好的，你别让那个大少爷久等，不然他又找你麻烦。” 谢小灵想说肖沣倒是不会随便找她麻烦，又怕陆希源多想，便没再多说什么，“好，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 “会的，有任何消息我都第一时间通知你。”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到谢家，那已经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陆希源送谢小灵到苏府门口，他没出去，就在门内看着谢小灵走。 谢小灵到马车前停下，本来还准备等肖沣，却被告知，他已经先一步上车了。 谢小灵转头又看了一眼苏府的大门，便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肖沣已经坐在里面，正拿了本书在看。 “大少爷。” 谢小灵唤了一声，肖沣没有任何反应。 许是看书看得入了迷。 谢小灵并未在意，在老位置上坐下。 马车微震了一下，上路了。 车帘随着车子晃动，又被风吹得，时不时地掀开一角。 谢小灵透过那掀开的一角，看向外面热闹的街市。 脑海中回想的却是，刚刚和陆希源在一起时的情景。 肖沣的眼睛是看着书的，可是那书页，却长时间地停留在同一页。 他的注意力都在谢小灵身上。 她并没有在关注自己；她的眼睛看向外面；她面上带着笑意，神情温柔。 肖沣不知道为何，看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就堵得慌。 书根本就看不进，他索性也不再假装，直接把书关上闭目养神。 书被啪地一声，大力地合上。 谢小灵听到响动看过来，只见肖沣眼睛闭上了，手中还攥着书。 “大少爷，可是要休息了？” “” 谢小灵莫名有些不解，肖沣怎么好端端的就不搭理她了？ 莫不是刚刚在雅集上与人不开心了？ 不过他没说，谢小灵一贯不会多嘴问。 她见书还在他手上，便过去，单膝跪在他腿边，把书从他手中轻轻地抽出来。 待书完全地拿出来后，谢小灵抬眼，发现肖沣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面上无甚表情，谢小灵看不出他是不是心情不佳。 “大少爷，可是我”吵醒你了？ 她话还没说完，肖沣又转过头去，闭上眼睛不理她了。 谢小灵等了一会儿，见肖沣并没有要跟她说话的意思，便把书放好，默默地又坐了回去。 陆希源看着谢小灵坐上马车后，他抬脚就去了刚才那回廊。 果然，张露白还在地上趴着。 陆希源走过去，见他眼睛还是紧紧闭着，貌似一直都没有醒来，又用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呼吸平稳。他便直起身子，用脚踢了踢他的肩膀。 张露白并没有反应，他便又踢了几下。 “呃，咳咳” 张露白头忽然动了两下，然后眼睛也颤动几下，像是要醒了。 陆希源立刻蹲下去，“醒醒，快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了？” 张露白张开眼睛，面前人影模糊，他又用力眨了两下，人影才逐渐清晰起来。 是苏千北的朋友，好像姓陆。 只听见他又问：“你怎么会睡在这里？”他皱着鼻子问了问，“是玩曲水流觞的时候喝多了吧？瞧你这一身的酒味。” 曲水流觞喝多了？ 那不就表示他的才学不够，玩不过人家才喝多了吗？ 虽然是事实，他是喝得有点多，可也不至于喝到这样不省人事啊？ 张露白急着想找回面子。 他仔细回忆了下，就觉得头和肩膀都疼得要命，他又想了想，哎呀，腰背那里也疼的难受。 他先放弃回想为什么会趴在地上，先从地上爬起来才是第一要事。 读书人这样毫无形象的趴着，成何体统。 张露白双手颤颤巍巍地撑在地上，努力想要爬起来，试了两下都没能成功。 陆希源就站在一旁，冷眼看他动作。 张露白又起了两次，还是觉得没力气，“这位小哥，你就站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过来搭把手？” “前两天顽皮摔了手，使不上劲，怕是帮不了你了。” “” 张露白瞧他两只手好好的，哪里像摔了的样子？ 偏他不来帮忙，他也没辙，只能靠自己，终于爬了起来。他一起来，也站立不稳，立刻就坐在回廊旁边的长凳上，喘气。 起来后好像身上更痛了，连呼吸都痛。 这背上，肩膀脑袋上的疼，突然让张露白想起刚才的经过。 他不是自己摔的，他是被人踹了两脚才摔到地上的，后来不知那人又做了什么，他便人事不知了。 一想到这里，想到有人在背后下黑手，张露白激动了，他激动的话都说不利索了，“快，快我想起来了，我这不是自己摔的，是有人要谋害我，是，是有人踹我的！” 陆希源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谋害你？你之前做了什么？还是当时在做什么？会让人想要谋害你？” “我”张露白一下卡壳了。 当时他在做什么？ 他怎么能告诉这个姓陆的？ “我什么也没做啊，就就好好的走在这里” 陆希源假意看了看四周，说：“就是更衣也不会经过这里，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我我就是走走。” “哦，”陆希源貌似听懂了，“你是喝多了，想去更衣，却不记得路了，也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里，然后酒意上涌就倒在这里了，对不对？” “对，对对，就是这样。” 张露白还能说什么？ 调戏谢小灵的事肯定不能让别人知道，更不能让肖沣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踹了他也不知晓，连个正脸都没看见，更别说证据了，现在人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 这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只能往自己肚里咽！ 听到他的回答后，陆希源哼笑一声，没再跟他多废话，抬脚就走了。 张露白愣了。 这人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好歹也等等他啊！ “诶，诶，你怎么走了？！我一个人这，你不等我了？” “我去找人来帮你。” “哦，好，”张露白对着陆希源远去的背影喊道：“那麻烦你快点啊！” 陆希源回到园子时，苏千北正和赵东海在写字，陈辰和其他几人围在旁边看。 他并未打扰他们，过去站到一旁，待苏千北最后一笔收了，他才笑道：“千北兄的字又进步了，这最后一捺已经隐隐可见风骨。” 苏千北捶了他肩膀一下，笑道：“你小子，真会说话，夸的真中听，走，刚摆的果盘，去吃点。” 陆希源后退一步，作揖道：“千北兄，我是来向你辞行的，感谢你这么多日的照顾，我得回去了。” 苏千北很诧异，没想到他这就要走了，“你急什么，还没玩到十日便要回去？你现在考完了，也不用这么着急再看书吧？不看书你回去了也没什么事，不如在我这里住到六月？” “不了，我现在回去有要事。” “还有几日府试便放榜了，你有再急的事情，不如等看完榜单再走？” 陆希源笑道：“十万火急，真是等不了了。” 苏千北见留不住，只能道：“那好吧，明日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 “多谢千北兄，”陆希源又是一揖，“我等不到明日，不知可否立刻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我要成亲，和谢小灵。” 现在？ 苏千北神情立时严肃起来, “为何这般着急？可是家中有事？” “千北兄莫要紧张，家中一切都好，是我自己的一些事情, 想要向家中报备。” “你自己的事？”苏千北想了想也想不出他会有什么事需要报备，于是玩笑道：“莫不是你想娶妻了。” 陆希源笑而不语。 苏千北惊了, “难道是真的？” 陆希源的喜悦是藏也藏不住, 他很想告诉他的好朋友们, 他要娶谢小灵了，可现在八字还没一撇，他只能道：“待事情定了, 我定会告知。” “行, ”苏千北拍拍他肩膀, “等你好消息。”说完他看了看一旁的刻漏，“现在已经过了午时, 若是现在出发，恐怕要天黑才能到, 夜路不安全, 你确定现在走吗？” 陆希源毫不犹豫地点头，“归心似箭。” “好。” 苏千北吩咐下人备车，待一切准备就绪，他送他到门口, 又叮嘱道：“路上当心, 为兄祝你一切顺意。” 陆希源作揖道：“多谢千北兄款待, 我们来日再聚。” 赵东海和陈辰一起把陆希源送到门口, 赵东海更是托陆希源，去他家中和父母说一声，他一切都好，只待看过榜单后，便回去。 陆希源自是应下。 待要上车之时，他才状似突然想起似的，与苏千北说看见过张露白，在另一个院子好像有些行走不便，苏千北立刻派小厮前去察看，陆希源这才与他们一一辞行。 陆希源这一路上真的归心似箭，平日里马车稍微快一些便觉得颠簸的他，此时竟然恨不得马儿能跑的快些，再快些，车轱辘转的越溜越好！ 路上并未多休息，紧赶慢赶，总算在月上中天之时，到了禾下村。 陆希源谢过赶车小哥，又额外给了几吊钱，让他到镇上歇息一晚再走。 赶车小哥本也打算在镇上歇上一歇，待天亮了再赶路，可现在额外又多了这些好处费，他心里高兴不已，便觉这趟没有白来，千谢万谢后，甩着小鞭子走了。 陆希源踏着月色进村，待走到家门口时，看见窗户内透出的点点昏黄的烛光，心忽然就觉得，落到了实处。 离家十来日，此时站在门口，竟然发现很是想念。 陆希源抬头，如墨的天空中星光熠熠。 想念的又岂止是这陆家小院？ 惟愿，安好。 陆希源闭上眼睛，静了静心，随后推开院门喊道：“爹，娘，小狗子，我回来了。” 此时陆李氏手中做着针线活，坐在床沿边，看着在床上玩在一起的陆亦盛和小狗子，心里挂念大儿子，正在想着，要不等放榜之日，让陆亦盛去一趟正庆府，跟老大看了榜单，再一起回来，就听见屋外有人说，‘我回来了。’ “阿盛，”陆李氏手上立刻停了，“我好像听到了狗蛋的声音。” “怎么可能，”陆亦盛头上还顶着小狗子软软的小肚子上，“这天都黑了，要回来也是白天。” 陆亦盛话音刚落，屋门就打开了，陆希源走了进来，“爹娘小狗子，我回来了。” “哎呀，狗蛋！” “哥哥！” 陆李氏和小狗子一起唤他，小狗子更是急的要立刻就扑过来，却一脚踏空，眼见着就要掉下来。 陆李氏吓得惊叫一声，“诶！小狗子！” 好在陆亦盛眼疾手快，一把把他给捞了上来，顺手就给放在肩上。 他扛着小狗子，两步就到陆希源面前，笑咪咪地打量一番，发现儿子一切都好，便一掌拍在他肩上，“你小子！” 陆李氏还坐着没动。 她被大儿子喜了一下，又被小儿子惊着了，现在腿还是软的。 她索性就不起来了，朝陆希源招招手，“过来，让娘看看。” 陆希源过去，任陆李氏将他转来转去的看，待她停住了才问：“娘，你没事吧？” “没，就被吓了一跳，你也是，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陆亦盛扛着小狗子也过来，一把把他放到床上，也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路上多不安全。” 陆李氏等不及陆希源回答，又问：“今次考得如何？” 他笑着答道：“我觉得还可以，诗文部分都写出来了，策论也押到了题，只等放榜看看结果。” 一听考得不错，陆李氏喜滋滋的，“那就好，我们家狗蛋这么聪明又勤奋，一定没问题，”她突然想到什么，又一拍手道：“娘得给你再做几身衣裳，过了府试你就要去书院念书了，得多几身换洗才行。” “那个不着急，”陆希源看看陆亦盛，又看看陆李氏，收敛了笑容，说：“爹，娘，我想跟你们说件事。” 见到他神情忽然严肃起来，陆亦盛和陆李氏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事？你快说。” “我要成亲，和谢小灵。” “” “” 陆李氏微皱着眉心，看着陆希源，问：“是不是谢小灵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陆希源反问：“她能和我说什么？” “儿子，”陆亦盛问道：“可是这次在苏府发生了什么？让你忽然就想要娶她？” “这次在苏府，肖沣也去了，他把谢小灵带上了，我”陆希源顿了顿才说：“我不想看见她给别人做婢女。” 陆李氏想了想，说：“狗蛋，谢小灵都在肖府做了三年多的丫鬟了，虽说是在书房伺候，但怎么说也是大少爷身边亲近的人，娘说句你不爱听的” “她不会的。” “我都还没说是什么事，你就说她不会？”陆李氏不满道：“真不知道这个谢小灵给你灌了什么**汤，让你心心念念都是她。” “是因为她好，我才念着她，”陆希源又问陆亦盛，“爹，你跟她接触的比较多，她是不是个好姑娘，你肯定也清楚，这么个好姑娘，我要是再不把人家娶了，到时候许给别人了，我都不知道我上哪儿哭去！” 陆李氏一听到这里，捶了他一下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个没出息的，为了个姑娘家哭。” “嗯，要是娶不了她，我真的就哭给你们看！” 这次陆希源是铁了心了！ 在苏府的那一幕，陆希源现在想想都后怕，要是他没有去找谢小灵，要是他晚到一步，那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所以啊，谢小灵只有娶回家来，放在身边天天看着才能安心。 陆亦盛看了看妻子，试探地说道：“要说谢家这姑娘还真是挺” 他无视陆李氏不停飞过来的眼神，执意说道：“真是挺不错的，狗蛋要是能娶人家，是他的福气，就是这谢福两口子，”陆亦盛摇了摇头，说：“太难缠，轻易真不想惹上他们。” “爹，谢小灵其实都被他们打的寒了心，她是真的想要脱离谢家，所以谢家人的意见我们不予考虑，只要你们同意，我就娶她。” “傻小子，”陆亦盛轻轻拍了一下他脑袋，“你不考虑人家，人家考虑你们呐，谢小灵现在在肖府，每个月的月钱都不少，要是嫁给你，这一份收入不就没了。” 陆希源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其实他们从来也没有拿到过小灵的月钱。” “什么意思？” “她的月钱，一直都交给我，我都存起来了。” 陆亦盛和陆李氏都用惊奇的眼神看着他。 陆希源被他们看得心里毛毛的，“怎么了？” 陆亦盛把陆希源拉过来左右看了看，不解地问陆李氏，“这孩子也就长得好点，其他我真没看出什么优点，怎么人家姑娘会把银子给你保管？她也不怕你拿了银子不要她？” 陆李氏附和道：“对啊，要我每个月赚那么多月钱，可不敢给别人，自己存不是存？” “” 陆希源竟无法反驳，可他是别人吗？ “爹，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儿子，有这么说我的吗？我是那种会拿姑娘家银钱的人吗？” 陆亦盛没有回答，反而想了想问：“谢小灵是怎么想的？她为何要把银子交给你保管？” “没怎么想，她说读书要用银子的地方多，所以把钱放我这里，让我要有用的着的地方，就直接拿去用。” 陆希源这样一说，陆亦盛突然想起，自己原来好像跟她说过这么一嘴，说是压力大，要用银子的地方多，这姑娘，莫不是就听进去了？ 这实诚的姑娘，真是全心全意为着他儿子啊！ 陆亦盛一时真不知道自己心里这是什么滋味。 他拍拍陆希源的肩，说：“行，儿子，只要你和谢家姑娘是真心喜欢的，爹就做主了，给你娶了这个媳妇儿！” “爹你这是答应了？” 陆希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他以为会是一场长久的说服过程，没想到陆亦盛这么爽快就答应了。 “爹同意了！” 陆李氏也没想到丈夫会同意的这么快，“阿盛，你怎么能这么随便就答应？这是儿子的终身大事，你以为是你去山上捡个木头吗？你至少要好好考虑考虑吧？” 陆希源和陆李氏都不知道，陆亦盛会这么快同意这门亲事，都是因为他跟谢小灵真正接触过，跟她一起工作过，通过她对待工作的态度，了解了她的为人。 陆亦盛真的很欣赏她，这样好的姑娘，不娶回来做儿媳妇，那才是亏了。 陆亦盛坐到陆李氏身边，拍拍她的手，跟她说：“谢家姑娘有本事，为人也稳重，还识字，长得也清秀，最主要的是，儿子喜欢，原来我想说他们是小孩子心性，不长久，可这都三年过去了，两人还这么好，那我们也没必要阻扰，日子是他们过的，他们过得舒心最重要，你想想当初，你爹不同意你嫁给我，你还不是嫁了？你也不想儿子跟我们一样，这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家人的支持吧？” 陆李氏当然不想儿子也跟她一样，她只是觉得好像太突然了。 她把陆希源拉过去搂进怀里，她现在倒是能明白，当时父母的心情了。 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怎么说要成家，就成家了呢？ 这还是个儿子，往家里娶媳妇儿都这么不舍得，这要是嫁女儿，还不知道要心疼成什么样。 将心比心，陆李氏想了想说：“明天我去找找谢张氏，不管怎么样，我儿子娶了人家的女儿，怎么都得按照正规的步骤来。” 陆亦盛也说道：“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连陆李氏也都同意了，陆希源的心里别提多高兴。 他起身搂住他们的脖子，一边一个，将他们都揽进自己的怀里，“谢谢爹，谢谢娘，”他真心实意地说：“有你们真好！” “啊呀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呢？”陆亦盛突然被儿子这么搂着，还挺不习惯的，“你搂你娘就行了，搂我这大老爷们儿做什么！” 陆希茂看见哥哥搂着爹娘没有管他，他也急着挤到中间来，“哥哥，抱，要抱抱” “好，哥哥抱，”陆希源松开手臂，把陆希茂也加了进去。 他被挤在陆亦盛和陆李氏的中间，只觉得是在和爹娘哥哥一起做游戏，开心的不得了，咯咯直笑。 陆希源看着三人都在他的怀里，一家人这样紧紧地搂在一起。 心中格外温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谢氏入肖府 第二日一早, 陆李氏收拾妥当，就去了村西李大娘家。 李大娘本也在家中务农，不过自她偶然促成两对佳偶之后, 来找她帮忙说亲的人渐渐就多了起来。 也因为她热情又热心，村子里有要说亲事来找她的, 反而比找真正媒婆的还多。 陆李氏到的时候, 李大娘才刚刚用过早饭。 “哎哟, 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李大娘热情招呼道：“快进来，我正说要找你家男人给我重修个篱笆呢, 你赶巧就来了。” 陆李氏坐下后问：“你什么时候想修？我这回去刚好给你带个话, 让他来给你看看。” “就这两日就想要。” “行, 没问题，我一会儿回去就告诉他。” 不用特意再跑一趟, 李大娘喜滋滋的，便问道：“你这是有什么好事？想到到我这儿来了？” 陆李氏笑了笑, 斟酌一番说道：“我家大儿子, 希源，今年也十四了，他相中了谢家的谢小灵，所以想麻烦你去给说和说和。” “可是谢福家的大女儿？” “正是。” 李大娘想了想, 说：“妹子, 大娘当你是自家人, 跟你说几句心里话, 这谢家，那可是穷到根了，你们家找他们，那是他们高攀了，可问题是，你不怕他们就此赖上不放了？” 末了她又补充道：“这就像是那蚂蟥，被吸住了，轻易可扯不下来了。” 陆李氏被她说的心里突突直跳，她抚了抚胸口，说：“可是我儿子喜欢那姑娘，铁了心要娶。” “十来岁的少年人，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李大娘啧了一声道：“说也奇怪，你家希源长得那么俊，怎么就看上谢小灵了？那姑娘” 自三年前入肖府后，谢小灵就没有再回过禾下村，李大娘回想了一下她那时黑黑瘦瘦的模样，说：“也就一般啊！” 李大娘又凑近了一点，说道：“妹子，你年纪轻轻就嫁到我们村里来，家中也没个长辈，很多事情都不懂，大娘年长你几岁，就跟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 “大娘你尽管说。” “你家希源，这次府试考得如何？” “他说还行，不过最终怎么样，还要等放榜了再看。” “嗯，”李大娘点了点头，“你看看，希源他才十四，这么小的年纪，如果过了府试，那可是了不得，我们村里也算是出了读书人了，这前途，自是不用多说。可在这官场上，光有学问是不够的，有时候还需要贵人的帮忙，像你们” 李大娘停了停才说：“大娘我不是寒碜你们，大娘心直口快，说真的你家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势力能帮得上希源，这个时候，岳家的助力就非常重要了。希源勤奋肯学，学问好，人又长得俊俏，你还怕他找不到媳妇儿？赶明儿考个状元回来，尚公主也不是不可能的，你说你现在着什么急呢？” 李大娘的这一番话，说的陆李氏一愣一愣的。 她是不是有些太由着孩子了，李大娘说的这些她全都没有想到。 可待她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 “大娘，你说的有道理，真的是在替我们着想，你说的这些，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样吧，我先回去跟孩子他爹商量一下，听听他什么意见。” “行，你跟他好好商量一下，这可是大事，马虎不得。” 陆李氏又急匆匆地赶回家，在工坊里找到父子三人，便把李大娘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事关到儿子的前途，陆亦盛也迟疑了。 谢小灵是很好，可是李大娘的话也有道理。 陆希源看出陆亦盛和陆李氏的犹豫，他心里一阵焦急。 明明昨晚都已经谈妥的事情，今天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又变了。 “爹，娘，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什么事情我都能听你们的，唯独娶谢小灵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我真的，非她不娶。” 儿子果然还是这样坚决。 刚刚她就是想到他的态度，这才想到说要回来商量一下。 陆李氏叹了口气，“好吧，娘再去李大娘家一趟。” 陆李氏转身正要走时，陆希源拉住她的手，“娘，辛苦你了！我自己，会更加努力的。” 陆李氏拍拍陆希源的脸，说了句知道了，又匆匆走了。 这次李大娘二话没说，让陆李氏回家等消息。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陆希源吃过午饭后便回了屋里看书，可他心中有事，拿着书也看不进去，他也不想浪费了这半日的时间，索性练起字来，正好借机磨练心性。 他硬逼着自己什么都不想，只专注眼前的横勾撇捺，写完三张后，心情才真的沉静下来，字也写的不像刚才那么浮躁。 直到日落时分，陆家小院的门被人拍的嘭嘭作响，李大娘终于来了。 李大娘进到屋里，就拉着陆李氏说话。 她们正在说着他的事情，陆希源自是不方便出去，他便趴在门上，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只听到李大娘说：“谢张氏很奇怪，我跟她说了这事之后，她很平静，基本上没什么反应，只说知道了，我跟她提了礼金，她也没再提要求，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没再提要求？ 陆希源也觉得奇怪，这不像她以往的风格。 他正在暗思之时，外面声音又一次传来，他立刻又仔细听，“到最后谢张氏也没给我一个确切的答复，只说会考虑考虑，便让我回来了。” 李大娘还安慰陆李氏，说道：“妹子，你别担心，这事我会帮你办好的，我这就先回去了，到时有什么消息我再告诉你。” “好的，麻烦你了大娘。” 陆李氏拿了媒人钱给她，半推半就的，她也就收下了。 李大娘走后，陆希源就出来了，两人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谢张氏为何这么平静，像是突然转了性子？ 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李大娘去过谢家的第二日，谢张氏去了肖府。 这是谢张氏第七次来肖府。 前六次都是来找谢小灵的，然而自三年前她进府之后，就像是小鱼儿游进了大海，你知道她就在里面，却怎么也见不着面。 这些年谢张氏连谢小灵的面都没有见上，就跟别提能拿到她月钱的事了。 为此谢张氏憋了一肚子的气。 还以为谢小灵进了肖府之后，他们也能跟着沾光，没想到，她自己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去了，对家里人根本不闻不问，这是养了一头白眼狼啊！ 现在还想和陆家小子成亲？ 哼哼！ 谢张氏是真没有想到，姓陆的还挺争气。 听李大娘的意思，这次府试也是没问题了。他年纪还小，又肯读书，眼见着是个前途光明的，谢小灵要是嫁给他，真的说不好以后做个官家夫人。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谢小灵，这辈子也就只有做别人通房的命！ 谢张氏刚走到肖府门口，门房小厮便不耐道：“怎么又是你？小灵姑娘都说了，她没有家人，谁都不见！” 小厮都认识她了。 前几次来，谢小灵不见，她就撒泼打滚的，想印象不深刻都难。 小灵姑娘看起来沉稳又温柔的，怎么会有这样的家人？ 偏她还腆着脸，陪笑说：“小哥，小哥我这次不是来找谢小灵的，我来找你们家大少爷，还请你帮忙通报一下。” “还想见大少爷？哼，”小厮根本懒得搭理她，“我们肖府就没有愿意见你的人，你快走吧，免得我又要来赶你。” “小哥小哥，我真的，找大少爷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是耽搁了，大少爷怪罪下来，真是不知道你担不担得起？” “” 她说的这样笃定，小厮也有些摇摆了。 谢张氏看出他的犹疑，赶紧又说：“小哥麻烦你就进去帮我通报一声，就说谢小灵的母亲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是关于谢小灵的。要是大少爷不肯见我，我二话没说，立刻就走。” 小厮考虑了一会儿，没好气地说：“在这儿等着！” “诶，好。” 肖府的门再次关上。 谢张氏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却笑了。 她见不着谢小灵的面，自然不知道她在里面混的如何，但她前几次来时，小厮态度都很好，后来态度的转变也是因为谢小灵很决绝地不见她。 这些迹象都表明了，谢小灵在里面应该是不错的，门房小厮都看着她的态度对待来人。 而她如何能混的好，还不是因为背后靠着大少爷？ 所以她今天来，要把陆家提亲的事情告诉肖沣。 如果他让自己进去，说明这大少爷真的对谢小灵青眼有加，如果他不让自己进 如果他不让，那她就答应陆家的求亲，不管怎么说，聘礼到手才是实实在在的。 左右都不吃亏。 谢张氏在肖府门前盘算着，不多一会儿，便见大门又开了，刚才那小厮出来道：“大少爷请你进去，还请跟我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江淮道肖家 谢张氏一直都知道, 肖家是在这江淮道上屹立百年的大家族，是瑶里县的首富，但这些也都是听听而已, 她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若是碰到有人谈论, 她也就跟着顺嘴啧啧两声, 感叹一下怎么能这么有钱。 可今日, 此时，当她跟随着小厮进入肖府，她才真正的明白, 什么是首富。 从肖府的门进入之后, 走过砖雕的麒麟望日照壁, 谢张氏的眼前豁然开朗。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满眼的绿意, 接着便是假山流水潺潺，花木禽鱼争相斗艳。 展现在她面前的, 竟然是一座开放式的园林, 而放眼望去，偌大的院子里，错落有致，隐隐可见黛色屋檐的, 就是肖府中各位老爷少爷们的院子。 小厮见她面露震惊之色, 不由得有几分鄙夷, 特意叮嘱她低头走路, 不要四处乱看，然后领她沿着园子的最边上，来到一处月亮门前，与守在门边的丫鬟道：“这是大少爷想要见的人，还请姐姐带她进去。” 那丫鬟点点头，轻声说：“请随我来。” 谢张氏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看那小厮，不明白怎么不是他领着自己进去。 小厮朝她挥挥手，道：“去吧，我不能进内院，你跟着这位姐姐。” 谢张氏这才跟着那丫鬟进去。 她跟在丫鬟的身后，偷偷地侧头，偷偷地打量。便见这园子里生长的树木，开的鲜花，甚至是那或飞，或栖息的鸟儿，都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就连她们偶尔路过的，藏在园林中的小亭子，那高高翘起的檐角，看起来也是精心雕琢的。 在这园林之中走了近两刻钟，走在前面的丫鬟才转身与她说道：“我们快要到了，切莫四处张望。” “好，好。” 说是快要到了，又约莫过了盏茶时间，待谢张氏跟着那丫鬟走上立于荷塘之上的小石桥，一座延伸到荷塘中的六角亭子才慢慢展现出来。 那亭子翘起的檐角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铜铃铛，还有那折射着阳光的琉璃瓦，闪耀的让谢张氏几乎都要张不开眼睛。 走下桥后，丫鬟停了下来，转身待谢张氏走近，交待道：“现在是大少爷练琴的时间，一会儿你进去后，若是大少爷还在抚琴，那你就站在一旁等候不要出声，若是他在休息，你再上前说话。” “” 丫鬟见谢张氏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她不由得微皱了皱眉，再次问道：“你可明白了？” “明，明白了。” 谢张氏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就小了些。 她在肖府园林中这样走上一圈，初初入府时的气势已经消失殆尽。 她站在这布置精巧的园林之中，只觉得自己犹如蝼蚁一般。 那是经过几代人堆砌起来的财富的磅礴气势，把她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世面的农家妇人，直接拍入泥土里。 谢张氏一想到一会儿要跟这肖府的长子嫡孙，未来的家主继承人直接对话，即便原来也见过，但在现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她就紧张的两股战战。 谢张氏又抬眼看向领她进来的丫鬟。 长相斯文秀气，说话轻声细语。 她忽然觉得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 不过一个内院的普通丫鬟，就这般漂亮，行走说话的气质，比那普通人家的小姐还要好，她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大少爷会看上谢小灵？ 这样想着，谢张氏有那么一瞬都不想再进去了，偏在这时，那亭中走出一位姑娘，比她身边的这丫鬟更要靓丽，穿着也更好一些。 莫不是肖府的小姐？ 谢张氏正要对那姑娘行礼，便听见身边的那丫鬟低声说道：“春棠姐姐，这位是大少爷要见的人。”然后又对谢张氏说：“这是大少爷身边的大丫鬟春棠姐姐，你跟着她进去吧。” 春棠笑着对那丫鬟道：“妹妹辛苦了，”而后又与谢张氏说：“你且随我来。” 春棠本就生的漂亮，又笑意盈盈的，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谢张氏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感慨，大少爷身边的丫鬟更加好看。 春棠的笑容给了她些许勇气，谢张氏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些。 她随着春棠进入亭中，便见肖沣正侧身而立，正远眺前方的荷塘，不知在想些什么。 亭子的四周还站着三位姑娘，与春棠穿的衣裳一样，谢张氏暗自猜测，这应该也是丫鬟。 春棠进去后也不通报，就这样立在那里静静地等待。 谢张氏也不敢吭声。 过了一会儿，肖沣转过身来，看了她们一眼，便走到琴案边坐下，手指在琴弦上一下一下拨弄，似乎在试音。 春棠这才上前一步说道：“大少爷，人带到了。” 肖沣头也没抬，只问道：“何事？” “” 春棠见谢张氏没有反应，便小声提醒道：“大少爷在问你话呢。” “诶，诶，”谢张氏没想到肖沣这般干脆，直接就让说事，“不，不需要行礼吗？” 春棠道：“不用，你有事直接说。” 谢张氏确也不知见到大少爷时有何礼数，可她又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无礼之人，于是先福了福，才说道：“大少爷好，我这次是为谢小灵” 琴声戛然而止。 肖沣抬头看了看站着的丫鬟，说：“你们先下去。” 春棠微愣了愣。 好端端的，为何要叫她们下去？ 大少爷谈事情的时候，很少避讳人的。 不过春棠并不敢多问，只低低说了声是，然后带着她们下去了。 待丫鬟们走得远了，肖沣才又问道：“谢小灵怎么了？” “回大少爷，我们同村的陆家，昨日上我家来提亲来了，他们家大儿子，陆希源，一直都很喜欢我们小灵。” 说这话的时候，喜欢察言观色的习惯性使然，让谢张氏也忘了害怕，她的眼睛一直悄悄地，紧紧盯着肖沣。 可见到他在听到有人提亲时，并不为所动，神情依旧自若。于是谢张氏将本来准备问出口的‘不知大少爷对小灵可有想法’，立时改成了‘不知大少爷可否放我家小灵出府成亲？’ “” 肖沣没有说话。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股闷气，他自己都不清楚这股闷气从何而来。 听到姓陆的提亲，小灵要出府，成亲，他心中闷气更盛。 他不想放她走。 可现在她要成亲去了，他凭什么留人？ 当初谢小灵入府时，她不肯签下卖身契，只说是来做工，不卖身。 他当时很想要她教自己画画，也就依着她答应了，却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要出府。 更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会舍不得。 肖沣正在懊悔之时，谢张氏从衣袖中摸出一张纸，打开递了过去，“大少爷要是同意放小灵出府，就把这契约消了吧。” “什么契约？” “小灵的卖身契。” 肖沣微皱了皱眉头，脱口便想说‘她什么时候签的卖身契？’ 话已到嘴边，硬是被他给拦下了，转而说：“你仔细说说。” “小灵当时进府的时候没签这个，可后来肖府管家找上我们，问我谢小灵卖身契在哪儿？他遍寻不着，都不能登记在案，我哪儿知道啊，他便说要重签一份，我开始不肯，后来是管家说签卖身契有银子得，我问了村里其他人，进府做婢女都有银子的，我那么大个女儿进府却一个铜板都没有，卖身契也没见，被管家一提醒才知道竟然还有这事，想来是你们忘了，于是就又重签了一份。” 肖沣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答应了谢小灵之后，好像是没有跟管家交代一声。 那时他年纪尚轻，并不知道卖身契还要登记在案，也就忘记跟管家说一声了，这应该都是是管家后面自行办理的。 现在 肖沣把那卖身契拿过来一看，果真是谢小灵的，卖身年限十年，落款日期是三年前，谢福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他心中一松。 为保险起见，他又让人把管家把谢小灵的另外一份卖身契找来。 待管家来了，两相一核对，这真的是她的卖身契。 这边谢张氏见肖沣证实了这件事，她这呆的久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便又说道：“大少爷，我当时也没想过我们小灵会这么快出嫁，这才签了十年，谁知我都还没找媒人说亲，这就有人来提亲了。小灵真是好姑娘，陆家小子也挺不错的，我不想让她错过这一良缘，所以，只能腆着脸来求求大少爷，把这卖身契消了，让我领着谢小灵回家，成亲！” 最后成亲两个字谢张氏说的格外重，引得肖沣抬眼看了她一下。 谢张氏又赶紧道：“那一点违约钱，肖府家大业大，也不会放在心上吧？” 肖沣心里踏实了，也懒得与她再多说什么，把其中一份卖身契还给她，淡淡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违约款交上来，谢小灵立刻可以走。” 肖沣笃定她手上没有银子，却故意说道：“你现在就可以拿着这个去找管家。” 说完，肖沣就叫了丫鬟，把她送出去了。 谢张氏本来还想再求求肖沣，结果他都没给她这个机会。 而且肖沣是个什么态度，她一点也看不出。 没想到他年纪不大，竟然这样怒不形于色，难怪听人说，他现在帮着家中打理生意，底下的那些人也不敢糊弄他。 出了肖府后，谢张氏看着那朱门大户，狠狠呸了一声。 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谢小灵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得宠，看来肖沣对她根本没兴趣，连违约钱也不给免。 算了，她不跟着掺和了，让姓陆的自己去考虑吧。 谢张氏转身便要走，却没想到迎面就看见了那人 肖沣自谢张氏走后，也没了练琴的心情，便让人收了琴，他也没让春棠她们跟着，自己只身去了书房。 书房在他院子的东南角上，肖沣走到书房门口，就看见谢小灵正站在梯子上，手上捧了本书在看，想来是正在整理他的书架。 正午的阳光透过如意菱花窗格，照射在她的身上，无端让人生出静谧与美好的感觉。 正如她平日里的安静，可以让人很舒服的与她相处在一起。 这时，谢小灵往后翻了一页，不多会儿，她又往前翻了一半，似乎是想要再看一下前一页的内容，于是书页就这样竖着，她的头歪了歪，稍稍有偏向左边。 这个角度，恰巧让她的下巴浸润在浅浅的阳光里，肖沣能看见她那里的肌肤，在阳光的包裹下更显得莹润有光泽。 像是剥了壳的鸡蛋一般，几欲让人想要咬上一口。 谢小灵这样侧着头看书，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外那边好像有人，她从书中抬起头来仔细一瞧，竟然是肖沣。 “大少爷。” 肖沣被发现自己在偷偷瞧她，顿时有些不自在。 他立刻抬起手，装作整理衣袖的样子，边抖搂了两下衣袖，边进了书房。 谢小灵见肖沣进来了，她把书插回去，又去收梯子。 肖沣过来，帮她一起收。 “多谢，”谢小灵顿了顿又说：“大少爷，我有事情想与你说。” “这么巧，我也有事要与你说。“ 谢小灵点点头，说：“你先请。” “你先说。” 谢小灵也就不再推辞，直接道：“我想要辞职” 听到这句话，肖沣握在梯子两旁的手骤然收紧了。 谢小灵没有察觉，她继续说道：“做完这个月，我就不干了，这段时间可以让你找个新人，我会帮忙培训，保证我走后，新人能独立做好书房的工作。” 肖沣把梯子放好，静了静心，才问：“好端端端的怎么想到要走？是我这里不好吗？” “不是，这里挺好的。” 肖沣微微弯腰，又靠近了一些，看着她，问：“那就是我不好喽，让你不想继续做下去。” 谢小灵神色坦然，也看着他说：“不，你挺好的。” 算是个好相与的老板，谢小灵心中暗道。 “那你为什么还想要走？” “私人原因。” 肖沣眉心微皱，“不就是想要嫁人了吗？为什么还不能告诉我？” “你怎么知道。” “你那个继母，刚刚来过，她拿着这个，”肖沣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说：“来求我把它给消了，好让你回家嫁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这是他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谢小灵接过去, 看了两眼纸上的内容，顿时让她有了想要揍人的冲动。 她心中气极，面上反而更加平静。 她把那份卖身契举到肖沣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她眼神清冷，语气也绝对算不上温柔, “是想告诉我, 当时我选择相信你, 是瞎了眼吗？” 谢小灵在肖府三年，一直都温和有礼，冷静自持, 可此时她的样子, 显然是生气了。 也对, 当初说好了不卖身的，现在却又拿出一份卖身契来, 任谁也不会高兴。 肖沣还是第一次看见她生气，莫名有些紧张, 他解释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有这么一份契约在, 我” 肖沣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谢小灵就这么冷眼看着他。 他受不了这个眼神。 透过她的眼神，肖沣好像能听见她内心的声音——看你能解释出什么花来。 摆明就是不相信他。 肖沣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在苏府时，看见她瞧着陆希源的眼神, 那般爱怜, 满满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了。 他的心里陡然一滞。 那种酸涩的, 闷闷的, 就要透不过气来的感觉，慢慢从心底溢出。 他生平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嫉妒！ 他真是嫉妒！ 陆希源比他好在哪儿了？为什么她喜欢他，却连看都不看自己？ 一听到他来提亲，就迫不及待地要走。 这里好歹也是她待过三年的地方，一点儿都不留恋吗？ 还有他 肖沣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谢小灵。 他真的也是刚刚才知道卖身契一事，她就此怀疑他吗？ 两人朝夕相对了三年，竟然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他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 肖沣头一回知晓，原来嫉妒是这样的滋味。 “怎么不说了？” 谢小灵见他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就这样看着自己，也不说话，便问：“你真是刚刚才知道有这份卖身契的？” 肖沣垂下眼睛，低声说：“信不信随你。” 说完，他走到书桌前坐下。 不看书，也不写字，就这么坐着。 不高兴的样子。 谢小灵有些奇怪，刚刚他说那句话时的眼神，好像很委屈。 莫不是自己真的错怪他了？ 肖沣坐下后，忽然也觉得自己的那句话说的太没有气势了。 有哪家的大少爷，会觉得自己被丫鬟给冤枉了，还委屈的不行的？ 怕是也只有他了。 谢小灵走过去，把卖身契放在他面前，说：“如果你也是刚刚知道这事，我很抱歉，误会你了，不过你是不是该拿出实际行动解决它？作为弥补。” 还是想走啊！ 桌面下，肖沣捏紧了拳头。 要怎样才能留下她？ 谢小灵见肖沣一直不说话，她忍不住又说：“取消这卖身契有这么难？” 取消这个不难，留你下来才难！ 肖沣看着谢小灵，脑海中急速想着各种对策，甚至想着要直接跟她说，就让留下来。 可转念一想，又被他给否决了。 她肯定不会答应的，若是直接说，说不定就此连对他的印象都变差了。 肖沣又想了想，说：“小灵，我们认识也有三年，你在我府中，我一直都没有把你当下人看，你聪明，见多识广，我把你当做朋友，现在，作为朋友，我有几句话想说，不知你愿不愿意听？” 谢小灵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道：“你说。” 肖沣说拿她当朋友，其实谢小灵也把他当做朋友。 她在这里，除了陆希源，她平时也没有机会接触外面，也就没有机会认识其他人，这样说来，她和肖沣确也能聊上几句。 也算是她在这里的朋友。 肖沣道：“你今年才刚及笄，为何要这么急着成亲？”他还怕自己问的太直接了，又解释说：“像你这般大的成亲也有，不过都是家里过不下去才嫁人的，可你现在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说完，他看着谢小灵，见她没有说话，想了想又说道：“由于我当年的疏忽，让你现在多了一份卖身契，我真的是很抱歉，现在我想补偿，调整一下你的月钱，在现在的基础上翻一番，这样可以吗？” “” 谢小灵还是没有说话。 肖沣心里渐渐也不是那么笃定，于是又说：“月钱再往上调？” 谢小灵看着他，问：“这个可以有，还有年限呢？” “契约上是十年，现在你已经做了三年，还剩七年。” “我知道，”她点头道：“太长了。” “那五年，到那时你二十岁，刚好出府成亲。” “” 说真的，这个提议真的很诱人 。 她再工作五年，也才刚二十岁，这个时候再去成亲刚刚好，最主要的是月钱涨了好多，这样五年下来，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如果她现在就出了府，一分钱都没有了不说，想要再找这么好的工作也难了。 谢小灵认真思考一番后，说：“我再考虑一下吧，我也还需要再商量一下。” 她没说跟谁商量，但肖沣就知道，她肯定是要去问问陆希源的。 这样听他的话！ 肖沣心中又开始有些不平了。 他压下心中的嫉妒，说了一声好。 这时，忽然笃笃两声，书房的门被敲响了，接着春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少爷，府外有人找小灵。” “是谁？” “来人是位少年，自称姓陆。” 谢小灵一听，就说道：“大少爷，有人寻我，我现在想出去见一见。” 肖沣见她听到姓陆的这三个字时，面上的神情立时就变得柔和了，他的心中却闷气升腾。 他不想放她去见那个姓陆的，可又没有正当理由。 肖沣怕被谢小灵看出自己的异样情绪，他暗暗咬了咬牙，只能同意。 谢小灵谢过之后，转身出了书房。 肖沣起身走到窗边，见她脚步轻快一路疾行，想来内心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来人的。 他手上捏了捏拳，也跟了上去。 谢小灵快要到门房时，远远地就看到陆希源站在门边，朝她这边张望。 她立刻加快了脚步。 陆希源看见她的身影出现在小路的尽头，他也迎了上去。 谢小灵一走近便问：“你怎么来了？”想起两人约好，一有消息就告诉她，便问：“可是有什么消息？” 陆希源没有立即回答，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才说：“你还好吧？那谢氏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我很好啊，”谢小灵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陆希源怎么会这样问，“我能有什么事？” “前一日我一回去，就去跟我爹他们说了要成亲的事，他们考虑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就答应了，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 谢小灵一听陆亦盛他们答应了，心中一喜，又问：“后来呢？” “后来我娘第二日就找了村西的李大娘去谢家提亲，那个谢张氏，听了之后居然没什么反应，也没说要多少礼金，也没提条件，只说要考虑考虑。我这心里就不放心，等今早我再去谢家，却被告知谢张氏一早就走了，去哪儿不知道。” 陆希源不满道：“谢张氏那么听谢福话的人，她要去哪儿还会不跟他报备一下？真当我年纪小好糊弄呢。我想了想，就怕她到这里来找你麻烦，于是就赶紧过来了。果然不出我所料。” 说到这里，陆希源面上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在肖府门口就看见她了。” 谢张氏出了肖府后，正在想着不掺和这门亲事，违约钱就让姓陆的自己去烦恼，却不想转个身就看见陆希源。 她心中没有防备，猛然看见吓了一跳。 她拍着胸部暗想：真是白天不能说人！ 谢张氏本来不想理他，后来实在忍不住想要显摆她刚得到的，谢小灵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出府的消息，也想膈应膈应陆希源，便迎了上去，说道：“哎呀陆家小哥，这么巧，在这里都能碰上，你是来找小灵的？”她哼哼两声，道：“我们家小灵可不是这么好娶的，你不叫你的爹娘多备些银子，就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陆希源学给谢小灵听后，问：“她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许是卖身契的事。” 陆希源一听眼睛都睁大了，“卖身契？！” “你不用担心”谢小灵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陆希源听后，知道卖身契的事是这样解决的，他又沉默了。 还要在这肖府再呆上五年 谢小灵一见他那样，就知道他不高兴了。 她走过去，拉着他的袖子说：“这也不算是坏事，你想，我们现在这个身体，确实还太小了些，才十几岁”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陆希源忍不住打断说：“我只是想你待在我身边。要是再有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发生，我不在你该怎么办？” “好，我知道了，上次是我大意了！”谢小灵握住他的手安抚道：“ 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谢小灵见陆希源瞪着她，她赶紧举起手指，说：“我发誓，好吗？你放心！” “你还想有下次嘛？” “完全不想！” 陆希源还是不太高兴。 谢小灵拉着他坐下分析给他听：“肖沣同意给我加工资，我现在每月月钱翻倍，五年下来那真是不少了。你过了府试就要去书院读书，吃住哪一样不要花钱？再往后说，你这样一路考上去，今后还要去京城国子监，那开销更大，不多攒点钱不行。” 谢小灵这样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陆希源听进去了，而他再顺着她的话延伸考虑到，她要是现在嫁到陆家，自己上学的时候，她就只能在家里做做家务活，被困在那个小家庭里。 但现在在肖府，不管怎么样，她是大丫鬟，不用做这些琐事，每日只要看顾好书房就可以了。而且她现在这样，怎么说也算是有工作的人，若是让她嫁了，整日在家无所事事，他光自己想想，都觉得受不了，更何况她了。 尽管陆希源很想很想和她在一起，但综合考虑下来，他还是说道：“好吧，既然你觉得留下来更好，那我就再多等等你几年。” 谢小灵见他答应了，立刻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笑着说：“真乖！” “一下不够！” 谢小灵笑着，又补了好几下，他才罢休。 肖沣站在门房外隐蔽之处，将他们的对话都听了去。 待听到谢小灵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他轻轻松了口气。 她还会再呆五年。 这五年，是他给自己的一个机会。 这是他第一次对姑娘有感觉，他想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谢小灵，同时也想让谢小灵，能够喜欢上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府试放榜 陆希源从正庆府巴巴赶回禾下村, 最终还是没能定下他与谢小灵的亲事。 他说是说同意来谢小灵留下来，可心里还是不高兴，尤其肖沣又是那样一位高富帅, 他心里总是有个疙瘩，终于在临走前, 还是忍不住问：“你不会喜欢那个肖沣吧？” 谢小灵听了, 一伸手就捏住他的脸颊, 故作凶狠道：“你说什么？” 陆希源不为所动，执着想要知道答案，“会还是不会？” 门外的肖沣也听到了。 他的心嗖地就不受控制地提了起来。 明明知道谢小灵肯定不会说出他所希望的那个答案。 果然不出他所料。 “当然不会！”谢小灵说的斩钉截铁毫不犹豫。 门内门外, 一个嘴角微扬, 一个面沉如水。 谢小灵又补充道：“他比我小那么多, 就像个小弟弟一样，而且”谢小灵压低了声音说：“他是个男孩, 你觉得男孩的醋你也要吃吗？” 后面谢小灵故意压低声音，所以在门外的肖沣没听见, 他只听到, 谢小灵把他当成弟弟。 明明他的年龄要更大些，为什么把他当弟弟？是指他的思想幼稚？ 肖沣气的捏紧了衣袖，而后一甩开转身就走了，再没心思去听他们后面还会再说些什么。 陆希源却很高兴。 还好还好, 他的小灵还没有弯。 他捧住她的脸, 在她唇上亲了好几下, 才说：“只喜欢我一个就行了, 要是敢红杏出墙，我就” “你就怎样？” 谢小灵仰着头，虽然语气凶巴巴的，可眉眼都是笑意。 陆希源感觉到她的手正松松地环住他的腰身，他还听见窗外，鸟儿叽叽喳喳开心的叫声，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你再抱紧点我就告诉你。” 谢小灵听话地往前上了一步，搂紧了他。 陆希源微微弯腰，也搂住她，笑着在她耳边道：“我当然就趴在墙头等红杏啊！媳妇儿事业心这么强，我还能怎么样？只能等着呗！” 谢小灵听他调侃自己，伸手就想在他腰间揪一块软肉，却没想到手触碰到的地方，都是硬实的，薄薄的一层肌肉。现在就这般硬，待过几年他长大了，更是不得了了。 “你身上好硬实！” “嗯，天天都锻炼呢，没敢停。”说着陆希源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弯腰在她耳边小声道：“我发现那里也开始长大了，有时也很硬，你要不要” 他话还没说完，嘴就被谢小灵给捂上了。 她想让他别说这种话，可又不忍心责备他，只道：“你可别跟别人说这样的话！” “我怎么会跟别人说？”陆希源的嘴被她捂着，话也说的不太利索，“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是不是正常发育啊！” 谢小灵竟然觉得他说的也挺有道理的。在这里也没有体检，他又没有经验，会好奇，这样问她也挺正常。 这样一想，她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误会他了，语气又软了下来，“你没有异样的感觉，就都一切正常。” 陆希源拿开她的手，又凑近了问：“那大小呢？” 谢小灵看着他，有点哭笑不得，“你那么关注大小做什么？” “事关你今后的幸福！”陆希源想了想说：“要不你也隔着裤子” 谢小灵又不让他说了，“这个又不能靠后天锻炼长大，你确定要我现在看？要是我现在看了不满意，我可是要退货的！” 谢小灵这样一说，陆希源立刻松开手退后两步，“那算了，我现在还在发育期，万一后期可以逆袭呢？你现在看了不满意就放弃我，那我不是亏了！” 她笑着说：“好了，别说这有的没的，你就是小唇膏我都不嫌弃，可以吧？” 陆希源却震惊了，“原来你还记得这个，亏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直沉迷学习呢！” 这还是原来，李甜甜偶然看到的网上的帖子，论婚前xing行为的重要，里面的楼主就是因为男朋友说第一次这么美好，一定要放在结婚后，结果洞房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个唇膏男。 李甜甜看过之后，联想起季珩每次和她亲热，也是点到为止，从来不逾矩，就想方设法地想要扒了季珩的裤子看个究竟。 季珩当然不是因为这个问题才这么老实的，他真的是因为尊重她，想等两人都确定关系，才有进一步发展，谁知这样却总是被她骚扰，就只能说沉迷学习，无心考虑其他的事情。 李甜甜隔着裤子确定了几次，这才作罢。 可那时真的是隔着裤子确定的，具体什么样，陆希源真的不知道啊！ 现在却也不敢让谢小灵帮他鉴定了。 恋人腻在一起的时间，总是感觉过得飞快，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天色已然不早了，谢小灵便说：“好了，我要进去了，出来时间太久不好。” 陆希源抓着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她。 谢小灵见他露出那样的神情，也舍不得他，可她也真的不能耽搁太久，而且天色不早了，陆希源也该回去了，太晚了不安全。 他也知道，所以又抱了抱她，这才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陆希源想着这次虽然没有和谢小灵把亲事定下来，但还是有收获的，至少他的家人都同意了这门亲事，都接纳了谢小灵。 这比什么都重要。 陆家是在这个世界里，除灵之外，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人。 回到家后，陆希源把事情的经过跟陆亦盛和陆李氏一说，他们也都能理解，都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安排。 而且说实话，他们两人还真是不希望儿子这么早就成亲。 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陆亦盛又跟陆希源说，想让他领着陆希茂去找一下李如风，想让他见见先生。 陆希茂快要五岁了，他比陆希源小时候要老实得多，所以陆亦盛想让先生看看，是不是可以启蒙了。 第二日一早，陆希源便带着陆希茂去了镇上找李如风，却没想到扑了个空，他家没人。 陆希源想着他也许是出门去了，可他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色，又不确定。 这几日天气都这么阴沉，要出行的人怎么也不会选这样的日子吧。 不过他不以为意，许是有别的安排，反正府试放榜后，他还要来见见先生，那时再说也不迟，不急在这一时。 兄弟两回到家后，阴了许久的天终于下起了大雨。 这雨一下就是好几日，雨停之后，天气反倒一日比一日炎热。 在府试之前陆希源就已经结束一个阶段的学习，等成绩放榜，若是考过了，他就要去晋江书院上课，那就要在九月份，现在还没有放榜，书院的课也还没有开始。 陆希源一下子时间都空闲下来，竟然找到了原来过暑假的感觉。 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整日玩乐，他给自己制定了学习的计划表。 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的记忆力是最好的时候，所以每日早上天刚蒙蒙亮他就起床，先练习晨功，让自己彻底地清醒。 练完晨功后沐浴，早饭，然后就在自己的屋里看书。 吃过午饭后练字，待到下午三点左右，会去工坊帮忙。 现在天黑的一日比一日晚，很多时候，他们吃完晚饭后天色还是亮的，不过陆希源也不看书了，他怕坏了眼睛。 这次考试时见到那考生，把眼睛都快眯成一道缝了还看不清题目，他就心有余悸，这里也没有眼镜，要是眼睛变近视了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每天晚饭后，陆希源都会领着弟弟玩，陪他一起玩游戏，给他讲故事。 在家的这几日，陆希茂和他的感情突飞猛进，惹得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吵着要和他一起睡。 如此过了八日，便到了府试放榜的日子。 一早起来，陆希源收拾完毕，就去村口搭乘驴车到镇上，然后再从镇上换车到府上。 一路颠簸，终于在中午时分到了正庆府。 陆希源这一路都在车上，包里带了一张饼，但他没吃，路上灰尘太大，实在吃不下，下车后他也来不及找地方吃饭，直接先去了府衙。 榜单就张贴在府衙门前的告示栏上。 陆希源到的时候，告示栏前只有三三两两几人在看。 有人见陆希源书生装扮，便问：“少年，你也来看榜吗？” 陆希源点点头。 “你怎么现在才来？上午可热闹了。” 陆希源笑笑。 他不想和别人挤，再说他肯定不可能是第一名案首，那早来晚来都是一回事，反正榜单就在这里也不会跑。 那老丈聊了几句，见陆希源开始看榜单了，也就安静下来。 陆希源顺着第一名一个一个地往下看，视线忽然在第二十九名停住了。 那里写了他的名字。 老丈见陆希源看着看着，突然笑了，急忙问：“少年，你可中了？” “中了。” 而且比县试有进步，他在心中暗道。 “你可真厉害，小小年纪就过了府试，我今日见到许多考生，都人到中年了，考了好几次了，都没能过。” 这个还真不好说，跟个人的理解能力，学习能力以及勤奋程度都有关系。 陆希源不认识那些没考中的中年人，他自然不好多议论别人，也就笑笑，没有接话。 然后又继续在榜单上面找赵东海和陈辰的名字。 找了一圈下来，两人的名字都没看见，他心里咯噔一下。 又重头到尾看了好几遍，还是没有。 陆希源没有犹豫，他立即告别那老丈，去了苏千北府邸。 现在才刚过午时，他们应该还在苏府。 陆希源刚刚到苏府门前，就看见知府苏大人送客出来。他本来没有在意，可那客人说话的声音非常耳熟，他这才定睛瞧去，却没想到，那客人正是他前几日特意去寻，却没有寻着的李如风。 只见知府大人抚了抚胡子，语带歉意道：“真的对不住，此事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李如风听后，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是李某僭越，给大人出难题了，抱歉。” “李公子言重了，你也是为了百姓，这事恐怕只有令尊才能办到，老夫唯有恳请李大人写奏折上达天听，如此才能解我这正庆府之难。” 李如风没再说话，他退后一步，拱手作揖，告别了知府大人。 陆希源在一旁等他们说完，李如风走下门前的台阶，这才上前一步，行礼道：“先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淮河犹如难以餍足的怪兽 “希源？”李如风转过身来看见是他, 很是奇怪，“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苏家二公子，苏千北。” “你与他是好友？” 陆希源点点头。 李如风想起今日放榜, 又问：“可去看过榜了？” “看过了, 学生此次在第二十九名。” “中了？这可真是不错！”李如风笑了, 他觉得比听见自己中了还要高兴, 夸赞道：“这可真是要恭喜你, 这几年你这样努力，总算也有了回报。” 李如风还记得, 给陆希源上第一堂课的时候, 他课文也背诵不出，字也写的不好。 本以为自己要慢慢教他，却没想到, 不过短短四年时间, 他竟然连府试都通过了。 孺子可教。 “多谢先生，还是先生教导的好。” 这倒也不是陆希源的客套话, 他是真心适应了李如风的教育方式，还有多亏他对学生的耐心十足，不然他也不会有今日的成绩。 “其他人如何？今次你们一起下场的赵东海陈辰呢？” “我并未在榜单上面看到他们的名字, 我本想进去问问的。” “他们两人此时也在苏府？” “是。” 李如风看看天色，便说：“那你去吧，我还有些事情, 先行一步。” “先生, ”陆希源叫住他, 问：“不知先生何时回书院？”他顿了顿又说：“我家小弟今年周岁四岁，家父想让先生考校一番，看看是否可以给他启蒙了。” 李如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怕是最近都有些忙，”他想了想又说：“待到九月初吧。” 陆希源见他眉间似有愁绪，忍不住问：“先生可是有难事？若是不介意，不妨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李如风微微怔了怔，似是没想到陆希源会问，而后才道：“确是有事，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听后不必恐慌，但还是让家里早做准备为好。” 究竟何事？竟让一向淡定的先生也如临大敌？ 陆希源听了心中一紧，正待细听，李如风却突然停了下来，手放在唇边，紧闭着唇，闷声咳了几下，才道：“前几日我带着你师娘和雅儿一起踏青，走到淮河边上时，我发现，淮河的水位比往年要高了许多，不知是不是上游下了暴雨。待我靠近想要看仔细一些，又发现河堤有好几处细缝。这若是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关系，可你看现在这天” 说着，李如风抬头。 陆希源也抬起了头。 今日晨起时，还有几缕阳光，可现在太阳早已经不知隐匿到哪里去了。 天空中大朵大朵的，黑灰色扁平状的乌云堆叠在一起，仿佛山峰一般峰峦起伏，几乎要覆盖整个天空。 天色阴沉沉的，一看便知暴雨将至。 李如风看着这黑压压的天，说道：“这雨眼看着说下便要下了，我担心，这缝隙要是不补上，河堤不加固一下，会是很大的隐患。” “前几年的这时候好像也只下了几场小雨，”陆希源看着这样的天空，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今年应该也就下几场雨吧？” “今年天热的比往年要早，而且也要长一些，恐怕今年的雨水要比往年的多。” 李如风又闷咳了几声，才继续说：“不管如何，防患于未然，是以我来拜访知府大人，希望能引起他的重视。可他说库房空虚，拿不出银子。若是一定要修河堤，就只能先上奏折，然后再等待上面拨款下来。” 他小声咳了两声又说道：“这样太慢了，等上报上去再批下来，估计都到明年开春了。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说着他抬头又看了看天，“我先行一步。” 李如风说完，正准备要走，这时，苏府又有人出来。 却是赵东海，陈辰二人，由苏千北送出来。 赵东海与陈辰二人一出来，便看见长身立于府门前的李如风，他们立即快几步下了台阶，齐齐对着李如风作揖道：“先生。” 苏千北也对李如风作揖，陆希源在一旁介绍说：“这位是我们三人的启蒙先生，李如风。” 李如风听见苏千北自报家门，亦还礼道：“苏公子有礼。” 行完礼后，赵东海还好，陈辰却忽然抬袖掩面，语带哽咽道：“先生，学生此次落榜，实在是无颜面对先生。” 陈辰考完后，自觉没有考好，心里一直不痛快，但多少还心存一丝侥幸，直到榜单出来，见自己真的榜上无名，顿时心情跌到谷底，此时再见到授业恩师，就有些忍不住了。 李如风上前拍拍他的手臂，把他的手放下来，安抚道：“这府试本就不易，比你们年长者也落榜的比比皆是，不必太自责，不过你们也要汲取这次落榜的教训，像陆希源一样，平日里更加刻苦努力，踏实做学问才是，莫要等到考完之后，才后悔为何当初没有好好学习。” 赵东海和陈辰双双拱手行礼，低声应道：“是。” 赵东海行完礼，转身对陆希源说：“希源的进步是有目共睹的，现在我们几人，唯有你过了府试，不知可否传授我们一些经验？” 陆希源笑着道：“这有何难，待回到家，我把我的笔记都借给你们便是。” 赵东海和陈辰听后大喜，“如此，就先谢过了。” 几人又聊了几句，见天色愈发阴沉，李如风便着急要走，苏千北本想再留陆希源他们多住一宿，可这几人都没了玩乐的心思，便没再多留，各自离开了。 李如风还有事留在正庆府，便先一步自行离开了。 陆希源他们是要回家的，苏千北便派了车子，送三人回家。路上赵东海问他怎么会在苏府门前遇见李如风，陆希源便把河堤一事跟他们说了说。 赵东海说：“先生一向稳重，此次见他神色焦急，连等我们一起走都等不及，径直找人去了，怕是这河堤真的有危险，”他抬头看看天，“这雨若真的下下来，雨势看着不小。” 陈辰附和道：“确实，等我们回家后，还是先做做准备。” 陆希源也想着，等回到家，先跟陆亦盛把这事情说一说，再让他去通知一下村里人。不管怎么样，大人的话总比他们说的要更加可信一些。 三人正说着话，还走在半道上，天就开始下雨了。 他们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都到了家里。 陆希源到家，先说自己过了府试，这可把陆亦盛和陆李氏高兴坏了，陆亦盛立刻就开始张罗着，要请客，把村里相熟的不相熟的都请上，好好热闹热闹，好让大家都知道，他老陆家也出了个读书人。 陆希源先摁住陆亦盛，又把李先生说的河堤的事悉数告诉他。 陆亦盛听后沉思一会儿，便说：“我会把这事儿告诉村长，我们自己也把重要东西先收拾好，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跑起来也快。” “爹，不如我们现在就先找个地方避避？” 陆亦盛看了看窗外，说：“这雨才刚下来，看看情况再说吧。” 陆希源想想也有道理，他又说：“我已经托人带信给谢小灵，跟她也说一声，让她也心里有数，等雨小些，我再跑一趟县里看她。” 可是这雨一下，就下了半个多月。 淮河水位暴涨，眼见着那奔腾的河水咆哮而过，琴亭镇与它下辖的三个村子都人心惶惶。 琴亭镇，禾下村与另外两个村子就在淮河边上，春季时人们爱在河堤上踏青看风景，可这大暴雨之时，淮河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可爱模样。 即便这样，村里的人也下定不了决心搬走。毕竟根都在这里，牛，羊，房子，田地，一切都在这里，要撇下它们，真是舍不得。 大家都只想着，等雨停了就好了。 这一日一早，陆希源躺在床上刚刚转醒，眼睛都还没睁开就听见外面哗哗的雨声。 还在下啊！ 他没像往日那样，等稍微清醒清醒就起来做晨功，而是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拱了拱，然后才睁开眼睛。 室内一片昏暗。 整日下雨，都已经不能从天色上判断时辰了。 他直接起身，也没练晨功。 没办法，这一连半个多月的大雨，衣裳洗了都不干，导致他也不敢有太大的运动量，否则要没衣裳换了。每日必练的，也就精减的只剩下几个拉伸动作了。 陆希源站在床边收拾被子，窗外的雨声哗哗响个不停。 应该去跟爹再说一下，不能再等了。 大雨下了这么久，河水暴涨那么多，河堤也没修补，真是不知道会怎么样。 叠好被子整理好床，陆希源走到窗边想看看雨究竟有多大，却意外地发现陆亦盛正站在房檐下，静静地看着雨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穿好外裳，绾好头发，打开房门，“爹，你这么早就起来了？” 陆亦盛看过来，满脸忧色，“狗蛋，这雨再这样下下去，河堤真的危险，我们还是先去瑶里县你外婆家住两天吧。” “好，我也正想和你说这事，那我简单收拾收拾，现在就走。” 陆希源正要再转回屋，突然外面哐哐哐响起锣声。 “河堤决口了！河堤决口了！！” 变故就在一瞬间。 陆亦盛尚未没反应过来，陆希源先听清了，他猛拉着陆亦盛跑进主屋，大嚷道：“娘！快！河堤决口了！” 说着，陆希源一把抱起陆希茂，“爹，你带着娘走！什么东西都别拿！快跑！” 陆希源抱着陆希茂冲出屋子，就这么冲入瓢泼大雨中，陆亦盛拉着陆李氏紧随其后。 陆希源冲到院门口，哗啦一下拉开门栓便要往外冲，却在下一个瞬间和别人撞了个满怀。 他立刻稳住身形，也同时扶住来人。 等他定睛一瞧居然是谢小灵。 陆希源来不及说什么，把陆希茂换了一只手，拉住谢小灵就往外狂奔。 他们的身后，决堤的淮河水，犹如一只难以餍足的怪兽，以气吞山河之势，咆哮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四周瞬间就安静了 陆希源左手拉着谢小灵, 右手拢住陆希茂的腿，几乎是将他抗在肩上，狂奔。 铜豆般的雨点扑面而来, 陆希源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身后的敲锣声, 大家的哭声, 喊声都听不见了, 只有哗哗的雨声还在耳边响起, 更大的声响，是身后犹如怪兽咆哮的涛涛江水声。 陆希源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现在目之所及, 没有一处高地，好像每个方向都有涛涛的水声。 他只知道向前，不停地向前！ 要快, 要更快！ 雨水拍打在陆希源的胳膊上, 又顺着他的手臂滑下去，浸润了他紧紧握着的, 谢小灵的手，让他的手心变得湿滑，有好几次, 谢小灵的手都差点滑脱。 “握紧，”陆希源微微侧头，对谢小灵喊道：“千万别松开！” “好！” 谢小灵已经跑得有些脱力, 但她还在极力跟上陆希源的脚步。 然而下一个瞬间, 她脚下陡然一空。 四周瞬间就安静了, 像是跌入了真空里。 他们跑的再快，也快不过洪水不断向前奔涌的速度。 陆希源，谢小灵和陆希茂全都被卷入洪水中，并且被洪水包裹着，快速地向前移动。 水下一片浑浊，什么也看不见。 陆希源只觉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 他拼命挣扎着向上，想要浮出水面，可水流的速度太快，他被冲得一直向前。 不行，不能一直在水里，希茂和小灵不能憋太久的气。 陆希源脚下一直在用力向下踩，拼命蹬 终于，他猛然一个挺身，耳旁咕噜咕噜，洪水倒灌入耳内的声音骤然消失，他从水中探出了头。 陆希源用手抹了一把脸，突然愣住了。 他的右手上依然牢牢地搂住陆希茂的小腿，脚下不停地划动，防止自己沉入水里。 可他的左手空了！ 在入水的那一刻，冲力把他和谢小灵交握的手冲开了。 “小灵！小灵！”陆希源在水里四处寻找。 水流不断向前的力度太大了，他还抱着一个孩子，想要逆流，慢慢地向前进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才划了几下就划不动了。 “小灵！谢小灵！” 陆希源一边对抗水流的速度，一边焦急地寻着。 被淹死的牲畜，被泥水泡过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裳，奋力挣扎向前的百姓，漂浮在水面的家具，都争相从陆希源的面前飘过，就是没有看见谢小灵的影子。 她不会游泳啊！！！ 越晚发现她，她就越危险。 陆希源心急如焚！ 这时他的面前飘过一个木盆，陆希源脚下快速地划动几下，游了过去抓住了那木盆，把陆希茂放进去。 “乖乖坐里面不要动，哥哥推你。” “好。” 木盆像是家里给小娃娃洗澡用的，陆希茂个子小小的，坐进去刚刚好，陆希源手扒在盆边，一边游着，一边找谢小灵。 “哥哥。” 陆希茂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 “怎么了？” 陆希源嘴上应着，眼睛却还在水面上寻找。 陆希茂抬起手，指了指下游不远处，问：“那个，是不是姐姐？” “在哪？” 陆希源一听就紧张起来，他双手撑在木盆上，极力撑起身子朝下游看去。 果然，水面上飘着一个人，看那衣裳的颜色，很像是谢小灵。 不管是不是，先靠近了看看再说。 陆希源的力气好像瞬间就都回来了，他脚下奋力地蹬着，卯足了劲向那人靠拢。 朝下顺着水流游很轻松，也很快。 可那人飘在水面上顺着水流向下也很快。 陆希源不得不更加奋力地游，向下追赶。好在他还可以扶在木盆边缘，省了点力气。 眼看着要近了，更近了。 陆希茂坐在木盆里，更是尽力抻直了身体看过去，仔细辨认。 陆希源在水里，基本上与水面平齐，所以他看得并不远，反而陆希茂比他看的更远也更清楚些，只听见他忽然声音大了起来，“哥哥，哥哥快！就是小灵姐姐！” “好，坐稳了！” 陆希源脚下奋力蹬着，频率也加快了许多，总算是游到了谢小灵身边，从她身后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拢进怀里。 “小灵，小灵！” 谢小灵毫无反应。 可能是刚刚入水的时候冲击力太大，把她给冲晕了，也有可能是在水里时间太长了。 不管怎么样，都需要好好检查一下。 可现在陆希源一手搂着谢小灵，一手推木盆，根本没法儿检查。 必须要找个地方停下来。 陆希源一面抹着脸上的水，一面四处察看。 水流推着他们不断向下。 忽然，陆希源看到左前方不远处有一条长长的黑影，那应该是 他仔细看了看，应该是房屋的屋顶，虽然现在只剩下一道长长的屋脊。 那也行，总比这样一直飘着好。 于是陆希源带着他们两奋力朝那道屋脊游去。 慢慢靠近了，陆希源脚下在水里小心地试探，终于，脚下落实了，踩到屋顶上。 陆希源扶着木盆，让陆希茂爬出来，坐在屋脊上面，然后把木盆翻过来，把里面的水倒掉，就这样反扣在上面。然后托着谢小灵上了屋脊。 一坐下来，陆希源甚至来不及喘上一口气，他立刻检查谢小灵的口鼻处，还好都很干净，然后又让谢小灵趴在自己的腿上，用自己的膝盖去挤压她的腹部。 只听见哗哗几声。 陆希茂在一旁道：“水出来了，姐姐吐了好几口水。” 陆希源又把她翻转过来，让她斜躺在屋顶上，按压她的心肺处，又尽量把她的头仰起，做人工呼吸。 如此几十次，谢小灵依然脸色苍白，毫无声息。 “醒醒，快醒醒！”陆希源焦急唤道：“不能有事，别有事，求你了，快醒来！” 陆希茂也在一旁道：“姐姐，快醒醒，姐姐，别睡了啊！” 又不知过去多长时间，陆希源一直在重复着按压心肺，人工呼吸的动作。 雨势渐渐小了许多，可水位又上涨了。 陆希源他们刚刚上来的时候，屋脊还是完整的一道，现在只剩下最顶上的一个面了。 “小灵，你快醒醒，你快点醒！醒来，醒来啊！” “咳咳咳” 终于！ 就在陆希源就要力竭之时，谢小灵又吐了两口水，悠悠转醒了。 “老天爷！” 陆希源重重吐出一口气，脱力一般躺到了她的身边。不多一会儿，他又起身，侧身撑在谢小灵的上方，慢慢低下身子，去亲了亲她的嘴唇。 “你吓死我了。”他又摸了摸她身上，手臂还有腿，“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 谢小灵躺着慢慢活动了下手脚，发现都挺好的，没什么事；转了转头，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想来就是刚刚被水猛冲了一下，晕过去了。 要不是陆希源及早发现她，就溺水了。 现在把水控出来，又清醒过来，就完全没事了。 谢小灵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陆希源的心这才完全地放下来。 谢小灵又咳嗽了两声，然后扶着陆希源慢慢坐了起来，左右环顾，发现他们现在在茫茫洪水的中央，像是坐在一座孤岛上。 “我们脚下的是什么？”谢小灵问，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屋脊。” 谢小灵又咳了几声才道：“水竟然涨了这么高。” 两人说话间，雨停了，水势也和缓了一些。 周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水流动的声音。 “这雨终于停了。”谢小灵看了看天，说：“不知这水什么时候才能退。” 陆希源看看四周，都是茫茫的水面，也不知能往哪里去。他实在是没有劲了，现在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一翻身又躺了下来，说：“我们先在这里等等，要是明天早上还没有人来，我们再往下游游游看。” 谢小灵和陆希源都没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天灾，此时也不知道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在屋顶上等着，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找他们。 陆希茂当然是跟着哥哥，哥哥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陆希源躺在屋顶上，左手搂着谢小灵，右手揽住陆希茂。 “好好休息。” 后面还不知要再面对什么困难，先好好休息，把力气养回来再说。 这样又不知过了多久，水退了一些，屋脊又重新冒了出来，天也更亮了一点。 天色一亮，陆希源就感觉到了热。 四周无遮无挡的，热意更加明显。 “哥哥，我好渴，”陆希茂扯了扯陆希源的衣裳，小声说：“我想喝水。” 其实他还饿了。 可他也知道，这里没有吃的。 别说陆希茂了，就是谢小灵和陆希源都渴了。 他们看了看周围，都是水，可这水太脏了，根本不能喝。 刚刚下雨的时候怎么忘记接一点了！ 陆希源非常懊悔，他坐起身，又看了看四周，忽然视线就定住了。 倒扣在屋脊上的水盆！ 那个水盆的底部是凹陷进去的，他立即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蹚水过去，朝那木盆一看——太好了！里面有水！ 是雨水！ 只可惜那个凹陷的地方不大，蓄的水不多，大概只有吃饭的碗三碗的份量。 陆希源把木盆抱到他们面前，让陆希茂和谢小灵都喝了水，等他们喝完，陆希源自己也喝了两小口。 那两小口太少了，不过他不敢多喝，不知什么时候还能接到水，得省着点喝。 喝完水后，三人的精神都好了一些。 陆希源又站了起来，视线在水面上梭巡。他想试试，看水里能不能飘来一点能吃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天似墨染一般浓黑 陆希源在水面上找了一圈, 只看见一些死去的牲口，家禽，被洪水拍烂了的破砖碎瓦烂木头, 甚至还有状似人的物体飘过去, 除此以外, 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陆希源摸了摸肚子, 看向谢小灵和陆希茂。 他们都坐在那里, 面无表情地看着水面。 早上就没吃东西，现在已经快到傍晚, 几乎等于折腾了一天, 他们肯定也都饿了。 不过陆希源没能找到吃的，也就什么也没说，他怕说出来了, 引得他们更饿。 谢小灵却注意到了。 她见他摸了好几次肚子, 猜到了，便说：“这水里肯定是找不到什么吃的东西了, 就算有也不能吃，都被这些死畜污染了。一会儿等水再退一点，看看情况, 如果体力允许的话，我们游到前面去。” 谢小灵话还没说完，雨又下起来了。 这下可好, 好容易退了一点的水, 又涨回来了。 陆希源见到下雨, 立刻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把木盆翻转过来，用它来接雨水。 下了雨，太阳便又收敛了它的光与热，天又阴了下来，温度也骤然低了许多。 陆希源和谢小灵还好，毕竟少年人，还能抵抗一阵寒冷，陆希茂就不行了，他年纪还太小，这样一直被雨淋，又吹风，湿冷的衣服贴在身上冰冰凉的，他自己抱着手臂缩在一侧，冷的瑟瑟发抖。 谢小灵看见了，过去把他搂在怀里，紧紧抱住他。 陆希茂这才感觉慢慢暖和了一点。 陆希源接了雨水，又给他们每人喝了一些，然后把木盆摆正，确保它不会掉入水中，便放它在那里接雨水，他则将谢小灵和陆希茂都搂紧怀里，给他们挡雨，三人抱作一团，暖意更甚。 他们就这样干坐着等待，还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发现他们。 陆希源低头看看怀中的两位，他觉得自己被困倒还好，可现在谢小灵和陆希茂也在这里，他想要脱困的心就更加迫切。 陆希茂也就罢了，可谢小灵为什么回来？ 他便问道：“你怎么会回来村子？” 瑶里县地势较高，若是谢小灵留在肖府，便不会像现在这样，跟他一起被困在这里了。 “这雨下的时间太长了，我想通知你们早点搬走，可一直没有人送信，我就自己来了。”谢小灵有些后悔，“我应该早点来就好了，还是晚了一步。” 陆希源搂紧了她，“你就不应该来。” 谢小灵的湿衣裳也都贴在身上，现在凉风一吹，她也冷得有些颤抖。 陆希源的手在她手臂上上下摩挲，想给她增加点暖意，也心疼她现在这样冷，“你要不来，现在也不会在这里被冻成这样，刚刚还差点连命都没了。” “啰嗦！” “” 谢小灵又冷又饿，多说句话都能听见语气里的颤音，她怕说多了让陆希源听见又担心，干脆怼他一下。 陆希源被怼，手上顿了顿，而后却什么也没反驳，便是连话也不说了，只是又继续默默地给她取暖。 其实谢小灵并没觉得现在这危险有什么，相反，她还庆幸，幸好自己来了，和他在一起，时刻知道他是什么状态处于什么境地。 不然呆在肖府，知道禾下村决堤被淹，陆希源下落不明，那才是更加焦心的事。 这样想着，谢小灵又搂紧了陆希源，额头在他肩上蹭了蹭。 陆希源立马就消气了。 四周又恢复了静谧，雨终于也停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陆希源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裳被陆希茂轻轻拽了拽，接着，他小小的声音，就从他怀里传来，“哥哥，爹爹和娘在哪里？我好想他们。” 这个问题把陆希源也问住了。 刚刚陆亦盛拉着陆李氏一直跟在他的身后跑，可现在，这一片茫茫水域，放眼望去什么都没有，真不知道他们被冲到哪里去了。 陆希源摸摸他的小脑袋，说：“现在都看不到爹爹和娘，可能他们被人救了呢，然后就会带人来找我们了。” 一听陆亦盛和陆李氏会带人来找他们，顿时陆希茂精神了点，“他们真的会来找我们吗？” “当然会，我们小狗子”这么乖。 陆希源本来是随手摸摸他的小脑袋，可当他的手摸上去时，突然话语停住了。 陆希茂的额头好烫。 陆希源又摸了摸他的身上，也好烫。 他正在发烧！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烧起来的，陆希茂一直这么安安静静，难受了也不说。 现在可能是太难受了，才问起爹和娘到哪里去了。 也真是难为他了。 才四岁的小娃娃，今天受到这么大的惊吓，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不说，连喝的水都不太卫生。 他年纪太小抵抗力弱，这才生病了。 他却也不哭闹，不叫饿。 弟弟的乖巧懂事，让陆希源心疼的不行，他把陆希茂打横抱在怀中，让他躺的更舒服一点。 谢小灵又搬起陆希茂的腿放在自己腿上。 “可以吗？”陆希源问谢小灵，“这样坐会不会累？” 谢小灵摇摇头，“他很轻，不重。” 陆希茂确实不重，而且也只有这个姿势，陆希源才能把两个人都搂进怀里，夜晚更加寒凉了。 为了转移一下陆希茂的注意力，陆希源说：“小狗子，哥哥唱歌给你听，你想听什么，哥哥就唱什么。” “好。”他小小声地应道。 “我有一只小毛驴”陆希源先从小毛驴开始唱，刚一开口就吸引了陆希茂的注意力。 这首歌节奏欢快，后面的摔了一身泥，又让小孩子觉得很逗趣，再加上陆希源在文艺方面很有天赋，一首歌给他唱的又好听，又有趣，到后面陆希茂都轻轻笑出了声。 后面陆希源又唱了好多他小时候听过的，现在还会唱的歌，不过陆希茂还是最喜欢小毛驴。 陆希源就给他唱，一遍又一遍，没有停歇。 欢快的歌曲让陆希茂暂时忘记了身体的不适，他在歌声里，慢慢睡着了。 陆希源探了探他的额头，还是那么滚烫。 谢小灵安慰道：“你别担心，这是他体内免疫系统在工作。” 陆希源也知道，但看见这样神色奄奄又浑身滚烫的希茂，他还是担心。 谢小灵抱住陆希茂的腿，又搂住陆希源的腰，“他睡了，你也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等天亮了我们就走。” “你也睡吧，也折腾了一天。” “你先睡，”谢小灵说：“我守着你们，等你睡够了，再换我。” “我来守”你们。 陆希源话还没说完，就睡着了。 他今天实在是太累了，饶是他体力算好的，此时也抵抗不住沉沉睡意。 不知睡了多久，陆希源的耳边忽然听到谢小灵的声音，“希源，希源醒醒。”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陆希源却一下就惊醒了。 他们还在屋脊上。 天似墨染一般浓黑，星星点缀其上，更显晶亮。 一轮圆月挂在空中，清辉倾泻而下，水面波光粼粼。 这时，只见他们斜前方有几盏昏黄的亮光，随着水波来回摆动，接着，有熟悉的声音，被清风送入耳中，“狗蛋，狗蛋，小狗子，你们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你还记得我吗？” 有人在叫他们的名字！ 陆希源仔细辨认了一下, 听声音，很像是陆亦盛！ 他看向谢小灵，面上一喜, “你听, 是不是我爹的声音？” “听着很像。” “一定是他们找我们来了。” 说着, 陆希源捂好弟弟的耳朵, 大声叫道：“爹, 爹我们在这里！” 陆希源声音落下后，四周一片寂静, 没过多久, 陆亦盛的声音又再次响起，“狗蛋，狗蛋你在哪里？” “这里, 就在这里, 再往前一点就能看见了。” 那几盏昏黄的亮光，终于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越靠越近。 陆希源，谢小灵和陆希茂在水里待了快一日之后，终于得救了！ 一到船上, 陆希源来不及说别的，直接便道：“爹，希茂在发烧。” 陆亦盛接了小儿子过去, 抱着他滚烫的小身体, 他心疼的要命, “我们先到岸上再说。” 而后陆亦盛又问了陆希源，他们分开之后的情况。听完后又简单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说。 原来河堤决口后，不多久便来了搜救船，陆亦盛和妻子非常幸运，很快就被救上岸，然后两人便去了瑶里县，投奔陆李氏的亲爹。 而陆希源他们，则是因为他一直在找谢小灵，所以越游越远，越游越偏僻，增加了搜救难度，这才等到这么晚才被救出。 谢氏一家倒是一直没有见着，也不知现在境况如何。 谢小灵并不关心，陆亦盛见她听到自家人下落不明并未有太多反应，也知她不喜这一家子，也就没再多说什么。陆希源知道陆李氏安然无恙，心也放下了。 船上的人互通消息后便又安静下来，大家都没心思多聊天。 小船载着他们一路向前，速度却很慢。 今夜虽然月色很好，可他们毕竟不是在真正的河道里行船，水下很多都是房屋的屋顶，犹如暗礁，所以行船的速度快不起来。 陆亦盛他们心急如焚，好容易等船到了下游，水势才慢慢变低，最后他们在瑶里县上岸。 一上岸，陆亦盛就抱着陆希茂直奔医馆。他让陆希源和谢小灵跟他一起，去给大夫检查一下。 医馆里人很多，小药童先给他们三人安置了座位，让他们坐下等，陆希源怕小灵一直穿着湿衣服会冷，正想请小药童给拿个什么盖的东西，这时，便见从医馆门内匆匆出来一人，直奔他们而来，堪堪行到他们面前才停下。 确切地说，是到谢小灵面前停下。 来人却是肖沣。 他怎么会在这里？ 像是知道陆希源的疑惑，陆亦盛道：“灾难发生后，肖大少爷便积极配合县衙进行搜救，我和你娘，便是大少爷的船救上来的，他知道你们还没找到，也不顾天黑危险，立刻又派人跟我一起去找，便是这间医馆，也是肖家的，大少爷吩咐了最近几日看病分文不取，连药也不收钱，希源，你快来谢谢大少爷。” 能在灾难时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并且又出钱又出力地帮助百姓，肖家也真的算是有良心的有钱人了，也难怪人家能延绵百年。 先不说肖家此举是否有作秀之嫌，单就他们实实在在地解救了百姓，帮助了别人，这就值得被尊敬。 陆希源起身，真心实意对着肖沣长揖到底，“大少爷宅心仁厚，救百姓于水火，请受希源一拜。” “陆贤弟客气了。”肖沣回礼过后，也没有与陆希源深谈的意思，转而看向谢小灵。 谢小灵见肖沣看过来，便要起身行礼，肖沣却道：“坐着吧。” 而后看了她一小会儿，“你还好吗？” “我没事。” “让你别去偏要去，差点就回不来了。”他吩咐下人拿了一床薄毯子，抖开就想把她裹起来，“来把这个” 却没想到，他才刚近前一步，毯子却被陆希源顺手就接过去了，“多谢大少爷。” 陆希源接过毯子，把谢小灵包裹得严严实实得，然后才问：“还冷吗？” 她笑着摇摇头。 肖沣气的暗自磨牙，却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只能道：“那边还有事，我先过去。” 陆希源便道：“大少爷事务繁忙，不敢耽误，还请自便。” 肖沣看了看谢小灵，见她没什么表示，忍不住又问：“一会儿回肖府？” 谢小灵本是请了三日的假，明日还有一日，可现在陆希源他们都是借住在李伯义家，她的身份太尴尬，自然不能跟过去，便说：“再等会儿便回府。” 肖沣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陆希源却一直看着肖沣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谢小灵推了推他，“在看什么？” “没什么。” 肖沣的语气太熟稔了。 想到谢小灵与他平日里的接触竟然是这样的，陆希源就忍不住往外冒酸水。 好在谢小灵的语气还很正常，陆希源硬是把自己的酸泡泡一个个戳破。 陆亦盛他们又等了好一会儿才轮上。大夫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陆希茂，并没什么大问题，又给他开了几剂药，叮嘱陆亦盛要让他好好休息，很快便会好起来的。 陆亦盛谢过大夫之后，便要谢小灵也去给大夫看看。 谢小灵推拒说不用了。 她除了有些累和饿之外，没什么其他不好的感觉。 陆希源推着她的肩膀，把她摁到大夫面前，“听话，让大夫检查一下，放心。我在外面等你，不着急，慢慢来。” 说完，他安抚地轻轻拍拍她，转身出去了。 陆亦盛抱着陆希茂在坐在医馆门口的长椅上等他们。 陆希源想了想，又返回去跟谢小灵说：“我先送我爹他们去李府，你在这里慢慢检查，我一会儿来接你。” “好，你也回去吧，不用再来了，一会儿我自己回去。” “不行，天这么黑，你等我，我很快回来。” “好。” 陆希源出来后又对陆亦盛道：“爹，我送你们去外公那里，早点休息，一会儿等小灵检查好，我再过去。” 陆亦盛没有异议。 现在已是凌晨，街上行人却不少，但大都衣衫破旧，想来都是逃难过来的。 也是，县里并没有遭难，这么晚了自然在家中安睡，谁没事跑到街上来闲逛。 人虽然多，但秩序还算好，大家三五成群地坐在地上，有的点着蜡烛，昏黄的烛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更显神情暗淡。 快到街口时，陆希源眼前忽然一亮。 只见在这昏暗的街道里，突然在街口有一个明亮的，散发着暖橘色光芒的摊子。 摊子上方搭了凉棚，凉棚里约有五人左右，都是姑娘家，忙忙碌碌的手脚都没停，只因摊位前排了长长的队伍。 这是一个施粥的摊子。 “这个施粥摊子也是肖家的，”陆亦盛在一旁说道：“他们的动作非常迅速，水灾一发生，他们就把摊子支出来了，从今早到现在都没有停过，便是肖府小姐都出来帮忙了。像这样的摊子县城里还有几处，另外还有几户富户，见肖家此举，他们也跟着施粥赠药，参与救援。” 陆亦盛感慨，“多亏有肖家在。” 陆希源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到了李伯义府上，陆李氏见两个儿子都平安回来，忍不住又抹开了眼泪，直接跪下，对着天空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让我们一家都平安无事。” 这次虽然遭遇天灾，但多亏李如风的提醒，陆李氏早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早上大儿子冲进来叫她快逃，什么都别拿的时候，她还是一把就把装着全部家产的包袱带上了。 现在两个儿子也都平安归来，这下高悬的心总算是踏踏实实放下了！ 唯一遗憾的是，家中的房子定是保不住了，不过没事，人都在，什么都可以重新再来！ 陆希源在李府并未久呆，他怕谢小灵等他，匆匆抹了把脸，随意抓了两下头发，便又出门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待他再次从肖家施粥的摊子前经过时，忽然从摊位里走出一位姑娘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姑娘神情很是疲惫，却还是笑意盈盈的，在这样的夜里，让人看了心生暖意。 “你还记得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我哥挺喜欢谢小灵的。” 这是防盗章, 看见我请耐心等待，或全订可破，谢谢 ：） 陆希源就知道她想不出。 季珩小时候跟爷爷学过书法, 那估计是他有限的接触古典文化熏陶的时光了。 后来上学他偏理科, 直到研究生毕业, 他都是标准的理工男, 平日里看的都是专业书, 即便偶尔拿起历史文化类的书看，也都是看的战争类的解析, 对于古代民俗民情, 可能还不如自己懂的多。 虽然李甜甜学的是古典芭蕾，考的是舞蹈学院，可是她也喜欢中国的古典文化, 从学校开始就一直参加古风社团, 汉服社团，对于古时候姑娘家的事情, 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 “阿珩”谢小灵一个眼神过来，陆希源立刻改口，“小灵！” 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你要知道, 古时候结婚是很早的，你现在马上十二岁，那女人很快就要给你找婆家, 先把亲事定下来, 等你十五岁及笄的时候就嫁出去。所以我们不能等, 一等，就很有可能真像她说的，你就是别人的了。” 谢小灵想了想，说：“那我去跟陆亦盛提。” 陆希源笑了，他心里暖暖的。 他知道谢小灵是担心他，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去面对那两位，对他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的父母。 如果在自己面前的还是季珩，那肯定毫不犹豫地就把这些事都交给季珩去做了。 男人么，总要有所担当。 可现在在自己面前的是谢小灵！ 陆希源笑着对她说：“上一次是你跟我爸妈说，会好好照顾我，爱护我一辈子，所以这一次，换我去。” 谢小灵担忧道：“像谢家这样的家庭，陆亦盛他们恐怕不会答应，你不要太勉强，好好跟他们说，别跟他们对着干，我会再想办法的。” “你放心，我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快进去吧，免得那女人又啰嗦。” 谢小灵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一会儿可能就出不来了，不过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说完，陆希源转身走了。 谢小灵站在院子里，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才揣着担心与忧虑回屋。 陆希源走到陆家院门口停下来，犹豫半天还是没进去。 他刚刚跟谢小灵保证的那么好，不过是怕她担心，其实他自己也明白，一个才八岁的娃娃，去跟父母说要提亲，不一顿胖揍打出来就算仁慈的了！ 可是他等不了，他不能让谢小灵许给别人。 再想到她脸上，身上被打的那些伤，他就更加的心焦。 陆希源站着想的久了，腿都有点酸了，索性盘膝坐下来。 他一坐下来，自己就先愣了愣。 这是什么坐姿？ 李甜甜在家里时也会坐在地上，或者是背靠着墙抱膝坐，或者是直接一字马张开了坐，又或是小腿往外一撇，标准的美少女坐姿w型，像现在这样大喇喇的盘个腿，可以说开天辟地头一回了！ 难道是这个身体的习惯和脾性正在慢慢的影响他？ 陆希源闭上眼睛，回想了一番原主原来的记忆。 啧！ 这原主真是够调皮，成天和父母闹得鸡飞狗跳的，这才让陆亦盛觉得，儿子渐渐大了，这样顽劣下去可不行，于是想着要送他去学堂，好叫先生管教一下。 陆希源睁开眼睛，认真想了想。 也许，可以这样试试。 打定主意后，陆希源又练习了一下怎么叫爹娘叫的顺口些，这才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推门进去了。 中午时分，小院里静悄悄的，大家都在午休。 陆希源到厨房，看见锅里热着饭菜，他拿出来，就在厨房默默的吃。 边吃，还边在心里把要说的话又过了一遍。 吃完后，他正在收拾厨房，就见陆李氏进来了。 “狗蛋回来了。”陆李氏边说，边加快了脚步，“饿了吗？给你留了饭在锅里，娘这就给你端出来。” 待她走到近前一看，儿子不光自己已经吃完了饭，居然还把碗给洗了，灶台上也擦的干干净净的。 陆李氏惊讶了！ 这孩子怎么这两天变得这么乖了，不光早上自己洗裤子，现在居然连碗都洗了。 惊喜的同时，陆李氏又特别感动。 我的小狗蛋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陆希源清了清嗓子，又做了一下心里建设，然后慢慢开口，低低的叫了一声，“娘” 叫了第一声之后，就好像突然打开了开关，后面就顺溜多了。 “娘，我爹呢？” 陆李氏觉得今天狗蛋这一声娘，叫的格外软糯，叫的她心口一颤，叫的她恨不得有什么好东西立马全都掏给他。 原来孩子调皮，不听管教的时候，她都压着自己的火气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小男孩嘛，都是这么调皮。 现在孩子突然开窍了，她才发现，还是乖巧的娃惹人爱啊！ 她笑着摸摸陆希源的脑袋，声音尤其温柔，“你爹刚起，马上要去工坊了，你别急，睡个午觉，睡醒了再去工坊不迟。” “你们现在有时间吗？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要跟你和爹说。” 这时，刚好陆亦盛进厨房找水喝，听见陆希源一本正经的说话，他忍不住笑了，过来拍了一下儿子的脑袋，“你小子，还有什么重要的事？” 陆希茂默默地摸了一下头，没跟陆亦盛计较。 他深呼吸了一下，说：“爹，娘，我想娶谢小灵。” “噗！” 陆亦盛刚刚喝进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咽下，此时全喷了出来。 他顾不得擦，声音直接高了八度。 “什么？” “我说，我要娶谢小灵！” 陆希源重复了一遍。 陆李氏也傻了。 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陆亦盛没想到他家娘子竟然一语成谶！ “你你你你不过是帮她送个箱子，你怎么就要娶她了？”陆亦盛突然想到什么，吓出一身冷汗，“你你你不会做了什么什么？！” 陆亦盛的话没说全，但陆希源内里毕竟是成年人了，他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直接无语了。 别说他毛长没长齐，他连毛都没有呢，他能做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就是喜欢她，喜欢很久了。刚刚我跟她说了，她不反对，所以，我想去她家提亲。” “啪！” 陆李氏一掌拍在案板上，“我不同意！” 想到刚刚在工坊里，谢小灵看向陆希源时的眼神，陆李氏就不喜欢，这摆明了就是早相中了她儿子，反过来还让她家狗蛋说早就喜欢她了。 这姑娘年纪小小，手段高明啊！ “你年纪这么小，提什么亲？就算要提亲，也不能娶她谢小灵，总之我不同意！” 陆李氏眼睛瞪着陆希源，时刻准备着，一等儿子开始哭闹，她就要有所行动了。 陆希源紧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多少还是有些失望。 他看看陆亦盛，又看看陆李氏，又静默了一会儿，才对陆亦盛说：“走吧，去工坊了。” 陆亦盛和陆李氏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诧异，怎地没有哭闹？这么平静？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陆希源从他们身边过去，走出小厨房，走到院子里。 一路都是安安静静的，两人心里反倒忐忑起来。 陆李氏忍不住追出去叫住陆希源，“狗蛋，你不跟我们闹？” 陆希源停下转身，笑了笑。 笑容里有无奈，有失落，有理解，有坚持。 被包裹在阳光里，显得无力又让人心酸。 “你们是我爹娘，所有的考虑肯定都是为了我好，我怎么会跟你们闹呢？不过我自会做好自己，让你们看到我要娶谢小灵的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她都要动心了 这是防盗章, 看见我请耐心等待，或全订可破，谢谢 ：）　　至少他这招以退为进, 起了那么一点点的效果, 他们拒绝都态度并没有那么坚决。 陆希源缩回脑袋没再看了。 他走到墙边, 把木架上的围裙拿下来打算穿上, 往身上套的时候, 发现袖子还没绑。 他又把围裙放回去，把襻膊拿下来。 陆希源拿着襻膊, 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半天, 依然不得要领。 就这么一根长长的布条，他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左绕右绕的，就把袖子给固定了。 正在为难时, 手上一轻, 襻膊被人拿了。 他转头一看，是陆亦盛。 “爹。” 声音不大, 却听得陆亦盛心中一软。 这小子，原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叫他的声音却跟个小猫似的。 陆亦盛默默给陆希源绑上襻膊。 看着还只到自己胸前的儿子, 忍不住问：“狗蛋啊，你还这么小，你知道什么是成亲吗？就嚷嚷着要娶人家姑娘。” “成亲不就是你跟我娘这样的吗？生两个娃娃, 一起过日子, 一家人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这个回答倒是叫陆亦盛意外了, 他还以为儿子会反问自己呢！ “你想娶媳妇儿，也不要这么着急啊，让你娘帮你相看相看，”陆亦盛看了他一眼，才继续说：“我不是说谢家姑娘不好，可万一有比她更好的呢？你订亲容易，退亲可就难了，你到时后悔可怎么办？” 陆希源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又取下围裙，双手穿过去，拿着布绳在身后打了个活结，才问：“若是现在有个比我娘温柔，比我娘漂亮的姑娘喜欢你，你会怎么样？你可会后悔娶了我娘？” “你小子！” 陆亦盛扬起手就要拍他脑袋，陆希源学乖了，他立刻矮身一躲，成功躲开了。 在陆亦盛再次扬起手前赶紧说：“并不是我急，不过你也知道谢小灵的继母，她随时都有可能把她许配给别人，我不能不急。世上好女姑娘那么多，我喜欢不过来，我只要一个谢小灵就够了。” 陆亦盛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有顾客上门，他忙着招呼客人，劝解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一整个下午，陆希源都特别机灵，也非常认真，帮陆亦盛递工具，招呼客人，端茶递水，做事非常认真，招来了客人的一致好评，都夸陆希源长大了。 还说这小子的转变就是快，前几天还是调皮捣蛋的，今天就突然开窍了，还一个劲儿地夸赞，陆亦盛养了好儿子，以后就等着享福吧！ 真心说，陆亦盛听了心里喜滋滋的。 但他硬是没在面上显露出来。 太阳渐渐西斜，晚霞的光顺着木质雕花的窗棱格，偷偷地爬进来，爬过窗边的小圆桌，爬过一地的刨木花，终于爬到陆木匠的工作台上。 光芒刺目，晃了陆亦盛的眼睛，他这才抬头，发现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辰。 黄昏的光最会坏眼睛，不能再做了。 客人都走了，工坊里安安静静的，只有陆希源拿着笤帚，一下一下清扫着地上的刨木花的声音。 黄昏的光拢在他的身上，给他认真而又仔细做活的身影披上一层朦朦的，莹润的浅浅颜色。 陆亦盛看了半晌，突然问：“狗蛋，若是我和你娘，坚决不同意你娶谢小灵，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乖吗？” 陆希源把刨木花归拢，悉数扫进簸箕里，“当然会，我得努力干活，才好养活自己媳妇儿啊！” “” 陆亦盛竟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唉儿大也不中留啊！” 陆亦盛把自己的工具一件一件擦拭干净，再拿到架子上放好。他在工坊内来回走动的时候，忽然发现，屋里竟然被这小子打扫的这样干净，青石板的地面连粒尘土都没有。 原来怎么不见他这样上心地收拾？ 一切都收拾妥当后，陆希源跟着陆亦盛回家，刚出工坊的门，他就伸了脖子朝谢家的方向看去。 目之所及，只见炊烟，在晚霞的光芒里袅袅上升，随风轻摆；三三两两的村民牵着耕牛，在泥土夯实的土路上慢悠悠的晃着；大婶子老太太们，捧了堆满衣裳的木盆，有说有笑地朝小河边走去；田埂旁一棵细小的小树苗前，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光着大腚翘着小雀雀，左右摇晃正撒得欢呢！ 陆希源瞧着那抛物线的弧度，撇了撇嘴。 原来腰要这样挺着，再把裤子都脱了才不会尿湿啊！ 还好他聪明，提前请教某人，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不然要是他先看到这样的画面，怕是狠不下心来学这样奔放的动作。 “看什么呢？” “没什么。” 陆亦盛瞧了瞧，正是谢家的方向，他也没说破，拖着陆希源回家了。 晚饭已经做好，一家人说着话，吃完了饭，席间没人提谢小灵，陆希源也没主动说。 不着急，徐徐图之。 晚饭后，陆希源本来要洗碗，陆李氏没让，于是他去院子里把白天洗的衣裳都收了，叠好，再分别给他们送去。 最后在院子里溜达两圈，消化消化，就去烧水洗漱。 陆李氏一见陆希源进了自己屋子，赶紧就把陆亦盛也拽进屋里。 她急的要命，她特别想知道，陆希源今天在工坊里有没有怎么样，有没有求他爹，有没有缠着他爹不放。 待她听完陆亦盛的叙述后，她也疑惑了，陆希源竟然真的这么懂事了？ 陆亦盛早已经想开，他宽慰她道：“先不说那门亲事怎么样，儿子有这样的转变是好事，而且小孩子没长性，兴许一时新鲜，过不了三五日就忘了，我们也别太认真。” 陆李氏仔细想想，觉得她家相公说的有道理，这件事貌似跟着儿子对着干也落不着好，不如就这样顺其自然。 这样一想，陆李氏着急了大半日的心忽然就踏踏实实地落下来了。 陆氏夫妻俩在谈论儿子，而陆希源此时，正躺在床上，眼睛闭着，想谢小灵。 不知道她晚上吃的好吗？ 有没有做很重的活？ 还有没有再挨打？ 陆希源很想去找她，但他还是忍住了。 明天，明天去看她。 明天是直接说去看谢小灵，还是要想个理由呢？ 陆希源心里盘算着，枕着一室月光，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陆希源像往常一样，练完晨功才出来吃早饭。 早饭过后，照例和陆亦盛去工坊。 路上，陆希源想着，要在开工前去看看谢小灵，不然客人一多他就走不开了，最最重要的是，把怀里揣着的两个玉米面馍馍和一个鸡蛋给她，都快凉了。 于是他抬头正想要和陆亦盛说，就看见有人已经等在工坊门口了。 仔细一瞧，正是谢小灵。 陆木匠祖上给他留了几亩薄田，但他主要收入还是靠着手艺，所以雇了个人侍弄那几亩田地，他自己便无需像村里的庄稼汉子们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时陆家的小院子还很安静，一家人都还在安睡。 “吱呀” 西边屋子的门开了，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屋内出来，是木匠陆亦盛的大儿子陆希源。 陆希源从屋里出来直接去了茅房。 站在茅房里，他皱着眉头，屏住呼吸，两手在腰间摸索半天，解开了裤腰带，然后一手提着裤子，一手哆哆嗦嗦地在身下摸了半天，掏出小雀雀。 清晨憋足了尿，小雀雀小春笋一般直愣愣地竖着，陆希源有些嫌弃地只捏住了一点点，一时没控制好，一道水源朝前直射而出，他赶紧又把小雀雀压下来对准茅坑。 “哎呀！” 谁知他摁下去的力度没掌握好，用力过猛了，水源瞬间奔向他的裤子和鞋子。 被浇了个透湿。 而且他向下压的太大力，感觉要折了。 好痛！ 陆希源整个肩膀都垮下来了。 又要洗裤子了。 这几天来天天如此，连上个厕所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了！ 无比的挫败啊！ 从茅房出来，陆希源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裤子和鞋子，然后把尿湿的裤子放到盆子里，拿到院子里洗。 他从大缸里舀水到盆里，认命地洗起来这里第五次被尿湿的裤子。 仲春的季节，清早的水依然凉的刺骨，陆希源洗着洗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干脆把湿哒哒的裤子扔进木盆里，专心地哭起来。 边哭还边埋怨，“老天爷，你这真的不是在玩我？我不喜欢玩什么穿越啊！我活的好好的，才刚刚和男神领证，连男神都没睡到啊！我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孩子，为什么要让我穿成个男孩？我操作不来那玩意儿啊！太难了，太难了啊！！！呜呜呜呜呜呜” 偏他哭的抽抽噎噎地，还不敢大声。 陆李氏正侧身躺在床上，奶小儿子，听见院子里的动静，她猜想可能又是大儿子起来了。 这孩子这几天有点奇怪，每天早上都会洗裤子，问他为啥大清早的洗裤子，他也不说。 不过她猜应该是夜里尿床了，娃大了不好意思说。 她看了看还在打呼的娃他爹，又看看小儿子，眼睛闭着睡得呼呼的，只有小嘴时不时地吮吸两下。 她爱怜地亲了亲他的小脸蛋，给他掖了掖被子，就披了件衣裳起来了。 打开门，果然看见陆希源坐在木盆前洗衣裳，走近一看，哟，还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狗蛋，怎么了？” 狗狗蛋！ 听见这个名字，饶是陆希源正哭的专心，嘴角也都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原来看网上说，古时候会给娃取贱名，好养活，当时还指着狗蛋这个名字给男神看，笑了好久 可是现在是现世报吗？ 陆李氏看了一眼木盆，安慰道：“别哭了，尿床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过了年才九岁，你爹都尿到十几岁呢，乖，别哭了，放着一会儿娘给你洗了。” 陆李氏来了，陆希源也不好意思再哭了。他没吭声，擦了擦眼泪，赶紧加快速度，把裤子洗干净，晾到绳子上。 做完这一切，他伸头看了看，陆李氏在厨房做早饭，他不知道该做什么，跟陆李氏又没有话说，就又回到屋里。 坐在床上压一字马。 没穿过来前，他还是她，是个名为李甜甜的可爱妹纸。 舞蹈，男神和吃是她的三大爱好，也是她为之奋斗终身的目标。 后来，她如愿以偿，做了舞蹈老师，和男神刚刚领了结婚证，从此美食的路上可以两人一路携手同行，美好生活的画卷正徐徐向她打开，谁知就在领证的当天，她穿越了。 从李甜甜变成了陆希源，从一个娇俏可爱的新婚妹纸，变成了一个马上九岁，小名为狗蛋的乡村小男孩。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要找谁说理去？！ 回想起在陆家过的这几天，陆希源还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唯一让他稍稍有点安慰的，就是现在陆希源这身体很软，是个跳舞的好苗子，在这里的这几天，还有舞蹈陪伴他，不然他真的要疯了。 可是又有什么用？李甜甜，现在该叫陆希源了，以他仅有的历史知识来回忆，纵观上下五千年，他还没有发现，在我国古代，曾经记载过——男芭蕾舞老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