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冷啸白华》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一章 欲抚佳人恨 白首添新仇 是夜,老剑客唤了剑客到床前,缓缓道:“我年岁已大,许多事想记记不住,想忘却忘不了,你陪我去了这些段尘缘吧。“ 剑客正是执迷的青年,自然不肯随父亲去怀旧,老剑客只好以家传宝剑相许,剑客才应允。 第二日二人出发,家中女人备好的细软盘缠缚在剑客身上,老剑客提着宝剑,尤有些当年的英姿。 “爹,我们去哪?“ “扬州。“ “听说那里繁华热闹,尤其烟花柳巷名闻天下,爹不是拉着我躲娘的耳目出来吧。“ ““ “爹,咱到底去哪,要干什么?“ “扬州柳巷,寻一个故人。“ 山路中遇一茶馆,二人叫了菜坐下。见剑客心有疑云,老剑客便就着新酒将陈年故事一一道来。 十七年前,老剑客正值壮年,行遍天下路,交遍天下友,呼朋引伴把酒言欢时没少在那些个烟花地,温柔乡里流连。都是逢场作戏,却恰恰在扬州城柳巷第一家逸仙楼芳年二八的头牌那里失了魂夺了魄。 “您说的头牌就是这位故人?十七年了,怕是早不在那地方呆了吧。“ “她在的。那年你五岁,患了急病,你娘亲日夜照顾没见好,便急信召我回去。我虽与她千好万好,发了多少山誓海盟,归家之后也再没相见。“ “娘亲不肯让您娶妾,还是因她身份低贱不得入门?“ “她那时还是花魁,心高气傲,只肯嫁作正室,我虽应了她,后来无法,就将此事搁置,至今就十七年了。“ ““ “后来就听闻她大病了一场,病愈后自降身价,攒了许多身家,开了自己的牌楼,成了如今扬州最红的烟花地。“ “您去找她,难道想跟她重修旧好?“剑客不禁愤慨。人家三十出头,富贵繁华,姿色尚存,爹虽然在江湖上有些剑侠的威望,如今年近六十,两鬓斑白,去也是自毁声名,自取其辱。 老剑客看出了儿子的不屑,沉默不语。 剑客只好说道:“爹,您心里愧疚多年,也许人家早就忘了,都说婊子无情。“ “不许这么说恬恬!“老剑客突然怒起,一路无话。 二人轻功得力,不几日便到了扬州,剑客向客栈伙计打听最红的青楼,那人斜眼一笑,附耳说道:“念归阁。的可以给二位大爷带路。“ 念归阁,剑客念了一遍,再望了眼老剑客,见他凝神饮酒,便挥手让伙计离开。 “爹,今晚咱们去见见这位恬姨?“ “你代我去吧,帮我看看她的模样。“老剑客对着酒照了照自己的脸,浅笑一声,端起杯一饮而尽。 醉里不知身是客。念归阁里红纱绿帐,金杯银盏,男人女人混挤在一块,清醒的只有上酒的伙计和传话的丫头。一进门,浓郁的香气快冲晕了剑客的脑袋。 一个浓妆的老鸨迎上来,一把搂住剑客的腰,道:“官人可有哪位相好的姑娘?“ “我找你们老板。“ 另一个衣着更艳的老鸨一听,本来还在招呼其他客人,回头抛一句话过来:“哟,看来您倒是位新客。“ “如何?“ “我们老板几年前就不接客了,要见她一面,一个数。“说罢伸出一根指头。 “一百两?“剑客略有些势弱,此次出行父子二人统共只带了百多两银子,大半数还在老剑客怀里。 “一千两。“身后一个脆利的声音响起,剑客回头一看,好一个五官靓绝,衣裙飘逸的姑娘。 “慧娘!“两位老鸨见来人,立即垂首请安。 “侠士且跟我来。“慧娘独自引了剑客上了楼进了屋。 “一千两我没有。“剑客微微有些紧张,看着不过十六七的姑娘,眼里却透出似骄似讽似喜似悲的神情。 “我知道你没有,我还知道你兜里不过二十两纹银和一些碎银。“ “我是你们老板故人的儿子。“ “老板的故人少你爹一个?“慧娘冷笑道,顿一下又问: “你是不是一定要见我们老板?“ “是。“ “帮我们杀一个人。一千两给你,老板也会见你。“ “平白无故,为何要我杀人?“ “你们剑客杀的人还少?何况这人是极卑鄙无耻,阴险狡诈,作恶多端的,你杀了他也是正义之为。“ 慧娘嘴里说着这般冷酷的话,却拿媚眼不断勾他,剑客就乖乖放下了防范。 “好,我答应你。他在哪里,什么模样,我何时动手,成事之后何时让我见你老板?“ “你倒是爽快。好,就在今夜子时,城南同悦酒楼天字号房客,杀了他立即回来复命,我们老板就在此地候你。“慧娘交代完,又补了两句:“那恶贼功夫倒好,你只须趁他不意偷袭即可,对付那些人就别管你们那些江湖规矩。“ 星夜凉街,剑客单手扶紧了腰间的剑,凭着自幼习来的脚头功夫,向同悦酒楼赶去。 到了天字号房,见屋内并未亮灯,剑客轻推了门进去又轻轻掩上,突然见一个黑影背对着门坐在桌旁,窗户关得很实,仅有些月光透过窗纸入房。 剑客心一惊,怕失了先机,立即抽剑朝人刺去,谁知对方轻轻一闪,身子已经移步过来,冰凉的剑尖抵在了剑客的脖子上。剑客立即使出家传脱身步法,一边退步,一边抽剑横档化开对方的攻势,再顺势向对方左臂刺去。对方见他使出此招,诧异失神,躲闪不及被割了臂膀。血滴了出来。 “呃“对方发出微弱的呻吟声,剑客更是吃惊,竟是爹!愣了一会,剑客才扔了剑扑上来为老剑客止血。 “先把灯点上吧。“老剑客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灯亮了。剑客的脸被映照得发黄,他悔恨着,疑虑着,老剑客却先苦笑了一声,道: “我以为恬恬约我前来是她还是恨着我啊。“ “原来是个局,她早知道我们来扬州了。“ 四壁白净,床帘帷幔皆素色的屋子里,正中一张木色圆桌,女子一身素裙倚坐着,一旁站着个锦衣姑娘为她添茶,却是慧娘。 “娘亲,就这么对付他们两父子就完啦?万一那子没有得手“ “谁杀了谁,都叫他们永世痛苦难忘。要是没有成功,还有后招,也顺便让你见见你那负心的爹。“ “客官,有人送了帖子来,请您二位速到念归阁一叙。“伙计在外高声叫道,老剑客只得负着伤携了剑客一同前往。 夜半的念归阁依旧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老板出山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扬州城,不少名门子弟文人骚客慕名前来,使得这个不夜城更是热闹非凡。 二人还未走进,慧娘已在大门口相迎,几个扮相俏丽的姑娘簇拥着他们进了大堂。正中央端坐着的正是美艳绝伦盛装出席的念归阁老板--温恬。 “啊,温老板所说的竟是江南剑侠肖靖!““想不到他竟是这样的无情浪子,卑鄙人““这两父子枉为仁义,贪图美色,狗咬狗真是大快人心!“ 人群沸腾起来,明辱暗骂声不绝于耳。老剑客知道温恬的意图,只默默受着,剑客已满脸通红,恨不能遁地逃走。慧娘使力捂住他的手臂,仿佛要逼他看完这场好戏。剑客明明羞愧,却在这温柔手里生出一丝沉醉。 温恬看在眼里,轻启朱唇道:“这禽兽抛妻弃子,本不足为惜。不过慧娘,你从在这念归阁长大,没有爹疼,如今大了,叫声爹爹也算了了遗憾。对了,别忘了向你这玉树临风的哥哥请安。“ 慧娘心一沉,娘在人前从来不提两人的母女身份,如今当着大家的面道明,是必要羞辱两父子到底了。 “慧娘见过爹爹,哥哥。“她欠身行礼,只见老剑客内心刺痛,伴着剑伤,脸已挤得狰狞。他哪里知道自己竟有一个女儿漂泊在外,还是这念归阁最漂亮的姑娘,艳妆浓抹,何其风流!那剑客更是猛地后退一步,双眉紧蹙,心内叹道:慧娘竟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旁人正看得津津有味,有人暗暗艳羡他二人有如此佳人为女为妹,大多数还是耻笑之意更甚。 “恬儿,走罢。“一个浑厚之声响起,不知从哪里走出一位身形雄壮,衣着华丽的男子。 “扬州首富阳世延!“眼尖的人失声叫出来。 阳世延,靠水陆货运发家,而今在扬州商铺遍地,资产千万,为人却淡泊稳重,从不在风月之地抛头露面。偌大个家产,没有妻室,只有一个十六岁的独女,视若珍宝。众人纳罕。温恬却并不拿正眼相看,只说:“等了十六年,不急这一会吧。“ “是是。“阳世延唯诺应言,静立于一旁。 “明日备好你的八抬大轿,我自会梳洗装扮,要做这扬州城里最漂亮最富贵的新娘。“ “当真?“阳世延不由惊呼,旁人更是大吃一惊,议论纷纷。倒是老剑客神色镇定,努力掩饰黯然绝望之意。他自然知道温恬的用意,这整场戏都是做给他肖靖看的,他神伤不已,又想保留男人最后的自尊,又想遂了温恬的心意,彻底放下防线,或者辩驳,或者乞求,总之全然不顾自己的声名和尊严了。不过最后,老剑客还是忍住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众人,仿佛也是观戏的看客。 “明日的宴席,我希望二位能屈尊前往。“温恬还要继续激怒他,全场宾客凝神看着两父子,等着看更大的笑话。 “家父有伤在身,恕我们不能前往,在此先恭喜二位。“剑客俯首抱拳道。 “哟,我竟忘了这回事。慧娘,那一千两银票快拿出来给你哥哥。“ 慧娘原本自随着娘亲憎恨肖氏父子多年,看娘亲咄咄相逼至此,竟也有些同情他们了。心里想着娘亲大婚之后,望能化解仇恨。 “不必了,原也是为见你们老板,如今见到了,得偿所愿。“剑客面不改色,只淡淡回绝,转身又道:“爹,我扶您回客栈疗伤。“ “好。“ 剑客搀着老剑客出了门,身后传来阳世延大宴宾客的欢呼声。念归阁,明日就会改名了吧,或者就彻底关了张。 喧哗过后,温恬带着慧娘回到那素净的屋子里,一边对镜卸妆,一边缓缓说道:“慧娘,娘有一事,再不能瞒你了。“ “是说与阳大官人的情谊?女儿可要向娘亲贺喜,明日一定帮娘好好梳妆打扮。“ “慧娘,我明日嫁去阳家,自然要带你同去。念归阁关了也罢,转了也罢,总之咱娘俩都不在这了。只是阳家有一姐,你可知道?“ “女儿知道。到阳家之后,我会安心奉伺双亲,与人和气相处,凡事忍让。“ “慧娘,“温恬眼里突然泛出泪光,拉住她的纤手,望了许久才说道:“阳家姐才是我的亲生女儿,嫁去之后,我会与她相认。“ “十六年前,我把女儿交付阳世延抚养,又从一位刚生产的同门姐姐那里领了你来。你亲生娘亲已经病逝,也不知你父亲是谁人“ 未及温恬说完,慧娘猛地抽出自己的手,攥紧在胸前。看着叫了十六年的娘亲瞬间成了别人的娘亲,慧娘已经完全陷入了愤怒,恐惧,茫然与无助之中。 原来温老板也不愿让自己的亲生女儿在青楼长大,原来自己不过是个复仇的棋子,原来这么多年的爱抚关怀不过是,不过是场预谋,更可悲的是,倘若没有这场骗局,自己如何能在这烟花之地守身如玉,锦衣玉食? 慧娘定了定神,欠身说道:“慧娘谢谢娘亲十六年来的照顾,如今我已在这念归阁住了多年,平日里姐妹热闹,去了阳府怕也不惯。娘亲如若应允,慧娘可继续打理念归阁,所获银钱按月交付,和往时一样。“ “慧娘,娘对不住你!你快休说与我分离的话。“温恬登时泼下泪来。 “我意已决。“ 温恬看慧娘执念不移,只好含泪应允。且不说阳府资产千万,温老板自己也有多年积蓄,便将这念归阁一并送予了慧娘。慧娘也不推辞,收了房契地契等物,谢过温恬后就退出了门。 那夜,慧娘哭了多少泪无人知晓,温老板的房中直至天明仍有断断续续的泣声传出。反倒是老剑客与剑客两相无言,很快便入了梦乡。 第二日,念归阁大喜,老鸨姑娘伙计丫头全都为温老板的嫁仪忙碌着,慧娘仍以女儿的身份操持。老剑客二人设法将慧娘从百忙中请到静处,希望慧娘随他回家。 慧娘冷笑道:“莫不是怕女儿在外丢您脸面?“ 老剑客急忙摇头,眼里全是心疼爱抚之意。慧娘看了心里一阵酸疼,若真有父亲如此疼爱也好,只是自己并非亲生骨肉。 “不知肖大侠可先问过家中夫人?哼!阳府我尚且不去,为何要去你那看人脸色?“慧娘冷笑一声,只把所有的恨发泄到老剑客身上。她转眼看到剑客一脸爱惜,又心生痛楚,心里想道:可惜自己已是妹妹身份,无法与他携手共生。不过,倘若他诚意相邀,我且与他归去。途中说明真相,他定愿意娶我过门,我虽出身青楼,但守得一身清白,又有悌己嫁妆,他娘亲也不会嫌弃吧。正望着他呆呆思忱,只听剑客说道: “妹妹,爹对你和你娘不住,已决心弥补。念归阁不是久留之地,你随我们回家,母亲必以亲生女儿相待,我也会倍加爱护妹妹。我那妻子生性娴淑温和,你们姑嫂必可相处融洽。再过两年,也可帮你找个好人家,从此“ 慧娘未及剑客说完,心内已轰然坍塌,恼道:“我何尝稀罕你们那日子?留我贱命在念归阁自生自灭,与你们何干?快离了我的院子,免得脏了你们的鞋!“说完已有护院的几个壮士过来推搡,老剑客二人只得退出。 扬州首富大婚,城内一片喜气洋洋,官吏商户都提着贺礼前往阳府赴宴,市井民也纷纷交相谈论,没有一个不夸阳世延的。那么一个痴情种,终于娶到了美娇娘,真是一场佳缘。 老剑客已收拾好行李在客栈吃最后一顿早饭,只听食客都在议论阳府新闻,二人吃得无趣。老剑客道:“慧娘不愿与我们回家,不如你再随我去个地方?“ “也是故人之地?“ “哈哈!你瞧我们喝的这酒,太不解意!想不想喝一场好酒,大醉一回?“ “想!“ “长安碑林可知?“ “当然。自古天下书法集大成之所在,孩儿慕名已久。“ “那里埋着我的一坛十年老酒,跟我去喝光它。“ “好哇!何时出发?“ “这酒菜无味,现在就走!“ 阳府。到处张灯结彩,喜幔纷飞。正房卧室里,阳世延一身新郎装好不挺拔!他专注着整理衣领,身后垂首站立的是最得力的阳府管家。 “都安排好了?“ “是。那杨程三年前败在肖靖剑下,早有再战一场的夙愿。老爷花重金相请,必能将那肖靖两父子杀而后快!“ “心处理,万万不能让夫人和姐知道。“ “是,老爷。“ “吉时到了没,我可要出发去接我的恬儿啦!“说罢,阳世延大笑着迈出屋外,等待他的将是一场准备了整整十六年的婚礼,他要让他的新娘从名满扬州的温老板变成专属于他一个人的阳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二章 飞剑勤相助 共赴酒冢宴 斜阳晚照,林鸟惊飞。长途漫漫,老剑客提剑疾行,剑客却早生不耐,捡了许多石子,掷向各种鸟儿兔儿。 山重水复,柳暗花明。剑客突然大喜道:“爹,前面有酒旗!“ 谁知老剑客眉头微蹙,倒叹了一声。 “赶了这么多里路,爹难道不想快点坐下来喝些酒?“ “坐下来咱们可就有个客人要招待了。“ “爹在这也有熟人?“ “记不记得三年前有个叫杨程的剑客到咱家要求比武,败了之后留话说要苦练三年再来找我,我特意离家避开了他,现在他却在我们身后跟着呢!赶了这么多路,也该坐下来一起吃点东西了。“ “既是手下败将,惧他如何?不如让孩儿去教训了他,省得碍了我们喝酒的心情。“ “不许胡闹。那人苦学三年,武艺确有精进,听行路功夫就远在你之上。待我缓言相劝吧。“ 二人进了酒棚,要了些酒肉,果不其然有个着长衫的别剑之人跟进来坐在角落,斗笠也不取下,面容隐在暗处。 老剑客把手一挥,和言道:“兄弟,过来一起喝酒吧!“ 那人也不推辞,摘了斗笠大步走来,正身坐下,剑客才看清他的身貌。此人三十多岁,中短身材,粗眉细眼,宽鼻厚嘴,唇上下巴蓄了密实的胡须,面上颇经风霜,皮肤糙厚。 “肖大侠下扬州嬉戏,晚辈当然理解。但江湖之人信义最重,肖前辈不是连这个也忘了吧。“ “如今老朽声名俱失,打败我也挣不来名利,兄弟何苦相逼?“ 似是被说中了心事,杨程顿了一下说道:“我是要比武切磋,与那些无关。“ “比武切磋要使出各自毕生所学,拼尽全力就必有伤害,我并不想伤害你,也不想被伤害,所以不会全力以赴,那切磋也没了意义。“ “废话这么多!肖靖,今天我就是要赢你,你就使出你的全力吧!“说罢,杨程纵身跃起,拔剑指向肖靖。 “心!“ 忽然一阵风刮过,一柄银剑斜刺进来,将杨程的剑绕去一旁。不过三两招,来人以高超的轻功作底,瞬间将杨程的攻势消解,左一划右一刺,在他身上留下不少伤口。 “祭兄高抬贵手,别太为难杨兄弟。”肖靖急忙出声制止。 “肖大侠啊,就冲你这番维护,我也不能放过他了。”说罢,祭云周将手腕一拧,剑锋斜剜向杨程的脖子。刹那间一条血线现出,杨程身子一软,就倒在了酒棚中。 “你这……”肖靖叹了口气,也不去质询老友的行径,只掏了些银钱出来交付店家料理,嘴里也不忘道歉。 剑客此时也大吃一惊。虽常在江湖行走,可谈笑间取人性命的事也是第一次目睹。 “这是令郎?”不等肖靖回答,祭云周收了剑便走到剑客身边,道:“你爹最是优柔寡断了。这杨程收了恶人的钱,不过以比武的名义来杀你们。你爹能陪他比几次?万一他出阴招,岂不防不胜防。” “何必非要人性命?”肖靖仍有些愠怒,“还说是因我的缘故。怕只是你最近杀人之心太甚,杨程恰好撞在这了。” “你瞧瞧你爹!我好心做了坏事不成?”祭云周摆了摆手,旁边林子里突然簌簌地有些声响。剑客以为还有人来袭,心一惊剑出鞘几寸。 “贤侄莫慌,是接你们的人来了。”果然林子出来几个抬轿的人,停置妥当后便向祭云周复命。 “此地去长安城已不远了,省些脚力好叫我们能多喝几杯!” “这顿的酒还未吃着,巴巴的接我们去你那做什么?”肖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酒棚。 “好酒不怕等。你爹却等不及了!”祭云周用手轻拍剑客的肩膀,同他一起出来。 天色将晚,三人各自上了轿子,轿夫训练有素,赶在夜黑之前,将人送到了城外的一处宅子。 剑客下了轿,见宅子外挂牌“安府”。 “这是我熟识的一个友人送的,去城内方便,也较城内安静且少管束。” 几人纳步进来,院子四方周正,进了几道门后,方是待客的正厅。 “只为图个落脚方便,不然我才看不上这么丑的府宅。”祭云周一面说着,一面请俩人入座。 “祭兄念着隔壁的宝贝,何不与我儿明说了?”长途之后,肖靖稳稳坐下身,方才展出笑容。 “你别打趣,我守着你的酒这么久,怎么不见你丝毫谢意!” “你别老挟着我做掩护,教我无故欠你的人情!” “你看你爹!几十年了,祭叔我也就在你爹这里讨不得半点便宜。”祭云周摇摇头,又大声笑将出来。 “霆儿替爹谢谢祭叔厚待。”剑客起身合手一拜,祭云周忙过来扶,连说“不敢不敢”。 “好贤侄!你同你爹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两样!好!” “现在天下太平,何须像我们年轻时那会儿!”肖靖也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后道:“空口无凭,酒菜都备在哪儿?” “心又急了。哈哈哈。”祭云周欠了欠身,慢慢说道:“昨日我亲手挖了起来,今日酒桌就立在一旁,曰酒冢宴。四周碑筑林立,快意得很。我约了个刻碑的师傅在那候着,那人也是个酒疯子,你定会觉得有趣。” “说这么多,快带我们去啊!”肖靖就要抬步出门,祭云周一把拉住。 “莫急莫急,我这有个暗门,直通城墙内的碑林,你们随我来。” 肖靖与儿子相视一笑,饿极了的肚子也都随之镇定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三章 喜极犹生悲 碑海翻血浪 祭云周引着二人从个不起眼的侧门走进暗处。门口备有火褶子,他取来吹燃一只递给剑客取光,自己再燃一只在前面带路。下了几步台阶,暗道里能容两人齐行,老剑客背着手走在剑客边上,笑道: “你倒花费了不少功夫,想必这些年淘了不少宝贝吧!” “哈哈哈,为何非得如此低看我?年轻那时做了些拿取的买卖,你就记到如今。碑林书法大观,是人都得为之神摄,我可不敢生觊觎之心呐。不过修条便路,好去研习书法。” “那些碑石太重不好挪移存放才是真吧!哈哈哈哈,拓片珍品你肯定没少拿了。” “哈哈哈哈,知我者莫若肖兄。我新得了智永和尚的一件拓本,正打算约你一同焚香拜阅呢。” 未等肖靖答话,见路道变窄,祭云周忙道:“当心,左首台阶向上,过了便是碑林地界了。出口通着黄师傅的工坊,夜里官员不在,他便是管事的人,此时怕是在酒冢边上等红了眼。” “有劳。”肖靖抿嘴轻笑。 几人拾阶而上,暗道里略有些潮,脚下湿滑。剑客腾出手护在老剑客身外,自己却险些滑倒,被老剑客一手扶稳。 “肖兄你听!” 祭云周突然停下脚步,展开手护住身后两人。 果然前方响起一人急行的脚步声,又轰然一声,似是那人摔在地上。 “是黄老师傅吗?”祭云周轻声试探。 “额,云周——”来人从低矮处发出微弱的回应。 祭云周赶紧快步上前,半扶起地上的黄师傅。剑客举着火褶子照上去,看出那人伤在心肺,浓血不断涌出。因年老体弱,受了多处刀伤的黄师傅看似撑不过多时了,眼睛吃力地半睁着,用力吐出一些词句来: “酒我喝不成了——藏在怀素千字文碑后,你心——别被那些贼人打坏了——” “黄老?”祭云周还想多问两句,老人抬起头看了看肖靖,眼里突然亮起神采,然后就彻底暗了下去。 “这是黄载申前辈?”肖靖连忙蹲下身,仔细察看祭云周怀里故去的老人。 “怎么,肖兄认得?”祭云周一边将老人遗体摆放妥当,一边暗自忖度到底是何人要来杀害一个刻碑师傅。 “当年我受过黄老前辈的一剑之恩。”肖靖拉着儿子一同跪下,朝老人拜了三拜。 “等等,你说的黄载申前辈是二十五年前断剑归隐的黄载申?”祭云周不敢相信,与自己打了多年交道的刻碑师傅竟是从前威震天下的剑客黄载申。 “绝无二人。”肖靖道:“此间故事我往后再与你们详说,先看今晚作恶的人到底与黄老有什么冤仇?” 所幸暗道尚未被人发现,祭云周带着肖靖父子心翼翼从出口潜到黄载申坊中。房里还亮着烛火,一尊尚未刻完的碑石立在正中,一应器具摆在旁边案几上,看得出主人用了多年。 祭云周想起往日黄载申对自己的照顾,眼里涌出热泪,发誓要为老人报仇。仗着一身武艺,又有肖靖在旁,他提着剑迈开大步出门。剑客见父亲一脸沉重,也拔了剑跟在身后。三人走到屋外空地中,见一桌酒菜倾翻在地,有个侍童被刺死在不远处。祭云周四处探查,夜里一片死寂,馆内空无一人。 “究竟是何人所为?”祭云周疑惑道:“这里往日有兵卫把守,连同其他工匠、仆役,也该有数十人。今日全然不见,连尸首也无一具。” 肖靖正俯身查看侍童尸首,道:“这孩子伤口外翻,看来并不是被高手所杀,老前辈身上刀伤也无异处。奇怪,一般人怎能取他性命?” “一老一少,何人如此狠心?”祭云周道:“黄师傅隐姓埋名,专心刻碑。旁人只知他是刻碑高手,来往多文雅之士,官绅富人也只有求于他,怎能招来杀身之祸?难不成是因为我这混球,与他做忘年之交,一些往日仇家便将仇报在他的身上?” “你千万别做此想法。黄老前辈乃绝世高手,我看他碑上所刻之字苍劲有力,笔锋如削,宛若剑指,一点不次于避世之前的功力。要想近身并非易事,又如何能伤他性命?且慢——” “怎么了肖兄?” “前辈提起酒坛一事,可能意有所指。祭兄,怀素千字文碑正在何处?” “如此,你们随我来!”祭云周忙带着二人穿过许多林立的碑石,走到一处有雨棚遮盖的碑石边。 “这些都是古今的名碑,因近些日修建新藏馆,便都暂时存放在此。”祭云周指着其中一块碑,夜里碑文看不清晰,只见笔走龙蛇,变化多端。 “这就是了。” 剑客走到碑后,手上的火褶子已经快要燃尽,便急忙扬到地上,照见石边果然靠着一个酒坛,上面沾了不少血迹。 再抬眼一看,石碑后面写了几排拳头大的血字,正要细细看时,火光灭了,一切都隐在暗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四章 欲断碑林案 谁解夺子仇 “苟活廿年,报应不爽,剑不如笔,留其性命。” 祭云周用微弱的火光照亮碑上的血字,一一念出声来,心内仍有不解。 “黄老前辈生前留了十六字遗言给你,定没想到还能活着回暗道与你见最后一面。”肖靖拍了拍祭云周以示抚慰。 “黄老断剑归隐,必是当年恩怨太深。前三句我还能勉强理解,留其性命是何意思?管他是谁,我定要手刃仇人为黄老报仇!”祭云周扔了手中的残火,浑浊月光下眸子亮得出奇。 肖靖让剑客捧了酒坛,三人先回安府再做打算。正郁郁地往工坊走去,忽然门外响起一阵喧哗,有人喊了声令,两列手持火把的官兵跑进来,迅速将三人围在正中。 “祭云周!”来人从人群中迈前一步现身,直呼其姓名:“想不到你竟敢在天子脚下横行!要不是黄载申这老鬼暴露形迹,我还不知何时能逮你归案,为我儿报仇!” 原来是刑部尚书卢兆义。一年前他痛失长子卢凌之,查知是秦岭一带帮派际云堂堂主祭云周所为。可恨际云堂明里只是寻常商会,其帮派老巢一直无处搜寻,堂主祭云周更是难觅踪影。 祭云周见是名官员,冷笑道:“我手下人命无数,早记不清你儿是谁?” “我儿,乃大理寺少卿卢凌之!那日我儿奉旨出城查案,行至旭阳峰脚下,被你这贼子无端取走性命!不消多言,全都给我拿下!”卢兆义一挥手,官兵持刀拥上前捉拿三人。 “且慢!”祭云周拔剑护身,点崩之间将几名官兵的横刀弹飞。肖靖父子仍立于一旁,神色镇定。 “一年前我在旭阳峰一带处理商会事务,一日手下人来报,说有几名胆大包天之徒假意要卖布匹与我际云堂,实则手内无货想空手套财。我赶到现场他们已打杀起来,想是江湖匹莽,我出手一重,他们便都死在剑下。其中有一青年面相清俊,气度不凡,我还叹其走了歪路,难不成是你儿子卢凌之?” “我的凌之当真是死在你的剑下!祭云周你草菅人命,与你多说无益,来人!还不赶快拿下!?” “好啊!黄师傅之仇我还未与你算清呢!”说罢,祭云周提起剑飞身扑向卢兆义。几名近卫赶紧举刀护主,其他兵将也都纷纷袭向肖靖父子。 只见祭云周扬剑直劈,见近卫举刀横挡,急侧身躲过几柄直刀,长剑一撩,就将左侧来人的前胸划伤,又低头回身挑剑,刺穿右侧之人的腰腹。祭云周使剑如云,忽往复收,或提或抹,或截或绞,那些近卫哪里能防,须臾之间都负伤倒地。卢兆义不通武艺,顿时失了神,只能被祭云周以剑挟颈。 那边肖靖和剑客二人也是身姿迅捷,剑如飞风,不少官兵抚着身上痛处不敢近身。 “住手!”卢兆义觉得脖颈一凉,忙叫出声,喝住所有兵卫。 持刀之人得了止令,心内大喜,赶紧收手退后。 “旭阳峰之事怕是有所误会,祭某杀你儿是真,不会再来伤你。但今日你们害了黄老师傅,我须得问个明白!”祭云周一边说着,一边挟着卢兆义往工坊走去。肖靖父子提剑断后,一应官兵亦步亦趋,有人还举着火把,照着馆内亮如白昼。 几人进了门,祭云周便收了剑让卢兆义坐在堂前,正对着房外官兵。 看着坊内熟悉的物件,祭云周心内一片悲愤,道:“就因祭某的缘故,你就要杀了这样一个老人?你看看他过的这清简日子,你再看看他刻的碑,你可知道你害了一个举世无双的匠人?” “祭云周,先不论我卢兆义血仇在身,你敬我一分,我自会还你一丈。黄载申不是我杀的,但在我眼里也是死有余辜!二十多年前他作恶多端,杀人无数,之后就退隐江湖,销声匿迹。你们江湖人行事我看不明白,但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不是躲起来刻几年碑就能一笔勾销。就像你祭云周,还有你的际云堂,平日里伤了多少性命,犯了多少大案。心内不正,就是躲在这碑林学一辈子书,也学不出个所以然!” “”祭云周杀害人子在先,心里有愧,无话应对。 肖靖见此情景,缓缓说道:“老夫肖靖,是祭兄的旧友。因比你们虚长几岁,有些话且说给你们一听。” 见二人沉思不语,肖靖接着道:“卢大人说得明白,祭兄也想得清楚。只是人有了罪过,只用命去抵,到底还是无端失了两条命。黄老前辈生前在碑上留了遗言,卢大人请细细听来。霆儿,你念!” 剑客此时见爹神情肃穆,便将心里已反复咀嚼的十六字悉数背出来。 “苟活廿年,报应不爽,剑不如笔,留其性命。” 肖靖又道:“前辈重伤在身,写得仓促,只想把最要紧的说给祭兄听,希望他能谨记。卢大人,这样的前辈突遭劫难,如何能当死有余辜四字?还望你能细说缘由,何人伤了他老人家的性命,你从何得知老前辈的身份,又是如何知道他与祭兄来往之事?” 卢兆义见肖靖气度不凡,言语又皆在理,便道:“既如此,待我传唤一人罢。”刚说出个名字,却惊得祭云周拍案而起。 “是他!这教我如何能留他性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五章 孽徒无可遁 罪彰难妄言 说罢,祭云周提起剑冲出门外,怒吼道:“快把谭坛给我抓回来,一个时辰之内不见,心你们的卢大人!” 为首的官兵急派人去传召,那谭坛才拿了官府的赏银,正在家收拾细软准备带老母亲远离京城,就被来人押着急往碑林赶。 “我早该想到是他!如何这气血冲头,我全没了主意!”祭云周愤愤地踱着步,心里生了许多愧疚。 “祭兄,这谭坛是何人?”肖靖问道。 “黄老师傅的徒弟,在这刻碑已两年有余,最是知道我和黄老来往之事。今日未见其身影,我就该想到问他。黄老待他视如己出,莫不是自己将身份袒露,教他得了把柄?” 卢兆义听了忙道:“谭坛报官之时,曾说黄载申在碑林隐姓埋名多年,今日身份暴露,杀了侍童,又要取他性命” “这厮!满嘴胡言乱语!黄师傅怎可能去杀人?我真是恨不能饮其血,啖其肉!肖兄,你可知两年前他与老母乞讨至皇城脚下,是黄师傅给了他们饭吃,后来还留俩人在碑林做工,又收了他做徒弟!他怎么就能如此忘恩负义,欺师灭祖!” 卢兆义皱眉道:“祭云周,孰是孰非尚无定论,一切等与谭坛当面对质即可。” “对质什么?直取了他性命,为黄师傅报仇!”祭云周按捺不住,拔了剑出鞘。肖靖劝阻无用。 “大人!请为的做主啊!” 那谭坛被带至馆内,急忙跪在工坊外,大声嚎哭起来。 “大人,民在碑林做徒,哪知平日里敬仰的师父竟是这等凶险之人。今日他设宴请酒” 未及听完,祭云周冲出门,连抓带掐地拎着瘦弱的谭坛进坊,一把扔在众人面前。 “你还在胡编乱造!我今日就要在黄师傅刻的碑前,拿你人头祭奠!” 卢兆义忙起身喝道:“祭云周,这儿轮不到你动手!让谭坛说完!” 谭坛吓得心房似要震废,浑身发颤,声音变得吞吐起来。卢兆义又厉声叫他从实招来,谭坛方诺诺应言。 “昨日夜里,我见祭老爷从后院地底挖出一坛酒让师父收着,今日师父便让我在院里备一席菜说要招待远客。待到天色暗了,师父从屋里拿了一个细长的包袱出来放在桌上。过了一会刘板儿端菜过来,一不心把那包撞翻在地,露出一把剑来!板儿一慌,菜也倒翻在剑上。” “刘板儿是谁?”卢兆义问道。 祭云周踢了他一脚,谭坛倒地之后赶紧翻起身跪着继续说。 “板儿是师父从街边捡来的工。师父见到剑被菜弄得污浊,顿时大怒,捡起剑就想将板儿杀了。板儿吓得大喊,师父就一剑将板儿刺死了,见我也在身旁,就威逼利诱地,一会说起他从前的身份,威胁要杀了我;一会又说他已经悔改了,叫我帮他隐瞒。可板儿就死在我面前,师父几时想杀我灭口就可以杀我。这时有人跑进来看究竟,师父起了杀心,我和几个胆大的和他斗了起来,他怕一会来人更多,趁空就躲了起来。我们个个吓得半死,赶紧出来报官了!大人,的句句都是实话,在衙门里我都说过!” 卢兆义点了点头,正准备反头质问祭云周,却见他一剑直向谭坛刺去。还好肖靖眼明手快,拨剑挑开,护在谭坛身前。 卢兆义大声道:“祭云周,你也来杀人灭口!” “非也,祭兄是听出谭兄弟在扯谎。” 果然祭云周指着谭坛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卑鄙人,信口雌黄!在哪编出来的鬼话!?黄师傅是何人,怎可能因一柄剑就杀人取命?再说那板儿身上留的是刀伤,何以黄师傅能用剑杀了他,倒是你们从何得了刀来害黄师傅?况且既要躲避众人,黄师傅受了伤还要搬着一坛酒到处走,身边却没有那柄剑!还说不是你捏造的!?” “冤枉啊祭老爷!可能那包里装的是刀,我记差了!其他真的句句属实!”谭坛磕头如捣蒜,唯恐被祭云周索命。 “卢大人,他证词恍惚,此中确有隐情。你大可着人去查验院里刘板儿的尸首,绝对为单刃刀伤。”肖靖道。 “我即刻召仵作前来,不过,黄载申尸首现在何处?也待我一同察看。” “……”祭云周不想暗道被人发现,连累安府,便暗暗思忖如何回应。 肖靖猜得意思,忙说老前辈尸骨未寒,此时还在怀素碑前,一边让祭云周带众人前去,一边暗暗使剑客去暗道将尸首背出来。祭云周会意,特意在碑林中绕了远路,待到走近,果有黄载申合眼靠在碑前。而剑客已然悄然汇进人群中。 祭云周一看黄师傅遗容,又瞥见碑上血字,怒从中来,使力掐住谭坛脖子,叫他尽管磕头磕死在师父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六章 见利自忘义 孝亲不孝师 见祭云周怒气正盛,众人也不知如何劝解,忽地有人来报,说有一老妇跪在门外求见。卢兆义忙召了来,却是谭坛的母亲谭李氏。 那李氏看见磕头磕得额头糊血的儿子,只嘶着嗓子地说了一句“都是贫妇的罪过,众位大人放过我儿子吧!”人人都还未及反应,她便一头撞向怀素碑,鲜血直溅到谭坛一脸。他那时已有些磕懵了头,抬眼见自家母亲突然倒在碑前,怔了一下,忙抱起李氏哭丧起来。 此时李氏头已崩破,却还有些气息,用手抹了抹儿子脸上的血泪,眼睛半睁半闭着,极力说出些话来。 “各位大人,黄老爷是天大的好人慈菩萨心肠,收了我母子赏了饭吃。我这贱命抵不了黄老爷的命,只待我来世给他做牛做马” 众人只当她代儿子受过,忙使人去叫大夫。卢兆义见案情并未明晰,却要多条人命,和言对李氏道:“老人家,这案子还没破,谭坛未必如祭云周所言是杀人凶手。只要您儿子是清白的,本官一定不会冤枉他。您可再别这么冲动,千万得保重身体!” “多谢大人明察!”谭坛忙不迭地地又朝卢兆义叩头,却被李氏用尽全身气力挥了一个耳光。 “娘如今也要去了,所有的罪娘担着,黄泉路上要是能赶上老爷,一定向他求情千万放过你。可坛你这样不知悔改,娘到了地底下怎么去见你爹,说我把你教得这样丧尽天良!” 说罢,李氏猛地吐出一口浓血,谭坛用手使力掩着想堵回去,却见血不止地流出。众人看得心惊,肖靖忙上前想为其运功止血,见李氏突然脸色一僵,嘴里血还没吐尽就停了鼻息,眼睛也未合上。 谭坛见母亲死不瞑目,心里再守不住防线,抱着母亲大哭起来。此时卢兆义等人已听出李氏之意,只待谭坛将母亲安置妥当再拿他是问,却见他突然一抹泪,张口细细说来。 自打两年前入碑林以来,谭坛就一直跟在师父身边学徒,那时师父还叫黄老生,是个远近闻名的刻碑大师,在书画鉴赏上也是行家。他自觉天资聪颖,很快学入门,师父对他十分在意,还直说想趁自己未过身尽快将衣钵授予。一切都看起来顺顺当当,谭坛以为自己打和母亲相依为命,受人欺凌,就快扬眉吐气过上好日子了。谁知今日师父歇工摆宴,做仆工的母亲突然拉他到一边说话,嘴里吞吞吐吐地说出个惊天秘密来。 原来李氏常年照顾师父,二人渐渐生出感情,年轻时师父并未娶亲生子,便把谭坛当亲子看待。今日设宴,师父一面欢喜,叫李氏帮忙找出一柄包好的剑,说终于是时候交给祭老爷;一面难过,自觉时日无多,便和李氏说了许多年轻时的故事,包括他曾是杀人无数的剑客黄载申,而那祭老爷也是如今纵横江湖的帮派头领。李氏听了有些慌张,怕儿子错入邪道,忍不住说予儿子听。 谭坛自然不信,觉若天方夜谭,又问母亲师父怎肯将身世告知。母亲无法搪塞,只好说出相好之事,并说二人只是老来相伴,并无不能见人之事。 众人听得入神,祭云周插嘴道:“谭坛,我体谅你娘亲刚刚过世,以往我也承蒙她的照顾。只是你说了这多,与杀害黄师傅一事有何关系?难不成你就因为你娘亲和黄师傅之事怀恨在心,设计谋害了他?” “祭老爷,我知道我在您心中贱命一条,只是师父捡来的阿猫阿狗。可您不知道,我和我娘乞讨多年,娘在外受了多少委屈!我以为我在这遇上了贵人,能靠自己本事养活自己,让娘不受委屈,可你知道我娘为了我做了多少事!我娘才四十多岁就满头白发,我那师父看似矍铄,年纪却比我娘整整大了三轮啊!我悔不该啊,两年前我就不该到这皇城脚下来讨饭!” “谭兄弟,你为何不肯相信他们之间有真情实意?成全他们又有何不可?”肖靖想起自己与温恬之事,忍不住问道。 “哼!我在外看尽多少世人嘴脸,怎么可能信此荒唐之事?何况我那师父二十多年前还在干着杀人越货的勾当!” “不许你侮辱黄师傅!”祭云周气急道:“江湖人是惯用刀剑,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但凡事有规有矩,怎像你说的那样!” “你把那些江湖之道放一边,让谭坛说完!”卢兆义想到长子一事,对祭云周全是怒火。 祭云周一再被卢兆义压制,心里早已忍不住了,跳将起来,直说:“祭某从不胡乱杀人!若不是你那宝贝儿子非要来我际云堂撒野,何人闲得去动他!” “若不是际云堂有事,我儿凌之为何去旭阳峰查你们!” 两人正要吵起,肖靖忙劝了下来,叫谭坛继续交代。 “我心里气不过,盘算了许久,要让他身败名裂,自己再接管碑林。只是想到他武艺高强,不杀他必有后患。我怕对付不过,便将他身份说给了几个馆里年轻的伙计,还说他有把值钱的宝剑,让大家齐心协力杀了他。刘板儿就是我叫去试探的,那剑鞘镶了珍宝,精致无比,大家都信了。只是板儿并非师父所杀,他看我们一齐捅了师父许多刀之后,吓得大喊大叫,就被一个伙计一刀杀了!结果师父未死还躲了起来,大家心里慌得要紧,赶紧逃了。我怕官府到时找我问话,就想先报了官再做打算。” “谭坛,你真是——”祭云周叹道:“我已无话可说!你看黄师傅在碑上所刻之字,留其性命。他老人家让我留你性命,如今你母亲把命舍给你了,我不会杀你,可官府也要拿你!” 谭坛看了看碑上血字,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自己怀里的母亲,苦笑了声:“我娘去了,我要这命做什么?”说罢,趁势朝碑上撞去,只一下也未死成,他连着撞了两下,终于歪了身子倒在师父与母亲中间。 众人作势阻拦,心中却都觉得这死倒像是解脱,似是没有更好的结果。 随后,卢兆义便吩咐辖属官员照章办案,将一应尸首安置妥当,同时尽快把那些参与杀人的伙计都一一抓捕归案。不一会儿,有人来报,说在谭坛家中搜到一柄剑,应是本案证物。 “呈上来看看。” 还未等卢兆义接过,祭云周抢着将剑拿到手中。黄载申收藏的必定是一顶一的好剑! “那谭坛说黄师傅是要拿给我的,我一定要好好收着!” “祭云周!这是本案关键证物,不许你这么胡来!” “我想拿走你能奈我何?”祭云周说罢用力一抽,剑身离鞘,亮光立现。众人皆想这必是一把绝世好剑,却定定地看见那剑居然只有半截! 祭云周还以为是谭坛肆意毁坏剑身,气得又想去找他算账,卢兆义说谭坛要是看了这剑,不可能编出拔剑杀人的谎话。 这时肖靖却突然笑出声来道:“卢大人,此剑想是对本案用处不大,不如顺了黄载申老前辈的遗志,让祭兄收着吧。其中的典故,等我慢慢说给你们听!”回头又向剑客道:“霆儿,那坛酒你放在何处?快去找来,我们要将黄老前辈的遗愿完成,卢大人,也请随我们一起把盏。祭兄,酒楼就由你带我们去!” 夜已很深了,众人这时方才意识到肚子都饿了许多时辰,无一不应允的。肖靖为了一扫悲凉情绪,只能将十年前在碑林埋下好酒的轶事笑着说给众人听,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若不是自己要来长安散心的事被黄老前辈知晓,何至于生出这些事,害了老前辈的性命。 剑客抱着酒,嘴里还只默念着碑上的那几句话。 老剑客听了,方才释然。老前辈谁都不怪,他活了这些年也够了。如今有一坛好酒,就要好好护着,让众人喝上方是正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七章 杯酒忆残剑 谈笑泯恩仇 月白如洗,照着一条大道通往长安城西市。肖靖几人乘着轿子,见窗外闪过一列列商铺酒楼。果然是京都风范,剑客挑起帘子见外面满街都亮着灯烛,人流如织,似不夜城般将许多繁华盛景趁夜里齐齐绽在世人眼前。正痴痴看着,轿子在整条街最高的楼前停了下来。不消说那富丽堂皇剑客从未见识过,连肖靖也感慨十年白驹过隙,沧海桑田。 祭云周却像个主人般,打发着前来伺奉的伙计,将几人引去他专属的房间。大堂已坐满了宾客,听祭云周介绍,这里楼层越高,看长安城风景就越好,价格就越贵,顶楼更是举国最富最贵之人的去处。众人以为祭云周要引着大家上顶楼赏夜,却绕过主楼,从一条路通向了内院。 原来里面还有番天地,不似主楼喧哗热闹,却依旧富华奢丽。 “肖兄,这里是我好友安胜的地盘,际云堂也略占一些。”祭云周一边说着,一边带人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已备好宴席,桌上玉盘珍馐,引得人直吞口水。貌美的侍女站了一排,等着招呼众人。 “各位多有劳累,请快快坐下!”进来一位略微发福的男子,自称是酒楼老板安胜。 祭云周拍了拍他肩膀,笑道:“安弟倒是很懂心意,有劳了。” 安胜笑着以示回应后,忙向刑部尚书卢兆义请安。祭云周便打发着众人就席,肖靖和卢兆义二人让了一会,最后尊肖靖为长坐了首位。 “既然众位让了我,我就发些话,不如让这些女子自去歇息,我们自斟自饮更是痛快!” 卢兆义深表同意,安胜就赶紧挥手让侍女仆人都出去,房里顿时安静下来。 剑客抱的酒坛已让人收去,换成许多装满的酒瓶摆在各人面前。大家互相示意免了客套,便抬筷吃开。过了一会,祭云周见大家已吃得七八分饱,忙端起酒敬肖靖一杯,希望他能好好说说断剑的典故。 “祭兄可还记得我曾说过,黄载申前辈对我有一剑之恩?”祭云周将酒一饮而尽,又自斟一杯,举到空中,说敬老前辈一杯,饮罢方接着说道: “正是二十多年前,黄老前辈尚未归隐之时,我还沉迷在江湖打杀之间。若没有得老前辈一剑警醒,不消说今日我可能和祭兄一样性情!” “肖兄莫打笑我,将话直说吧。” “那时我醉心修炼剑法,常有意无意与人动手。有日,我听闻武林中有一门派得了本绝顶的剑谱,便想上门去借,不怕众位笑话,其实就是去抢。到了那家,却见许多门派的掌门在那里打杀争抢,主人已满门被屠,地上全是尸首。我不知如何是好,身后突然站了一个人,正是黄载申前辈。他手举一本沾血的谱子,连声叹气。不多久,那些掌门也死伤大半了。见黄老前辈提剑走近,吓得不行,又死了些。” “黄师傅最后抢到了剑谱?”祭云周好奇难忍。 “剑谱就是老前辈所书。他以为自己一身绝学,应当流传后世,谁知刚完成就被武林中人觊觎,闹得血雨腥风。他看我像是习武之人,问我想不想要。我急不可耐,忙说当然想要。” 听到这里,连剑客也忍不住问:“爹,那您拿到剑谱了吗?怎么我未见过?” 看着众人期望的眼神,老剑客浅笑道:“老前辈当着我的面,用剑将那谱子毁得粉碎!他说,你要想学,我直接教你,看你手上的剑倒是不错,让我试试你的身手!我那时身上常挂家传宝剑,心里十分激动,忙拔了剑与前辈过招。谁知,刚一起势,老前辈直接用他手中宝剑与我的剑相击,哐当一声,两把剑都断了。他对我说,这就是他教我的剑法。” “爹,您说要给我的剑也是一把断剑?”剑客有些懵了。 “正是,和老前辈要给祭兄的一样,是把断剑!断去暴戾之心,断去执迷之心,断去杀人之心!” 祭云周掏出断剑,想象着黄师傅与他当面说这些发自肺腑的箴言,眼里恨恨地流出泪来。 肖靖见状,即刻举杯向卢兆义道:“卢大人,失子之痛我难以想象。但既然我等坐在一起喝酒说话,我便斗胆请您放下仇恨。祭兄如今受黄师傅感召,我不敢保证今后他不会杀人,但必不会像先前那样随时取人性命。卢大人,你应知江湖之事与官府难以混为一谈,有些罪官府惩戒不了,但道义可以。你要杀了祭兄抵命,也知你根本敌不过他;倘若祭兄甘愿抵命,你怎么舍得一个刚刚改过之人即赴黄泉。” 卢兆义心中虽仍为长子之死难以介怀,但听了肖靖一席话,句句是理,难以驳辩。看那祭云周倒像是领了教义,有了悔改,心想杀他又不能,不如就放过他,也是放过自己。 卢兆义与祭云周两人相视良久,随后站起身邀众人举杯共饮,愿化干戈为玉帛,让好酒喝得尽兴! 酒虽不多却贵陈,众人边品边话,等到喝光这坛老酒,天已将明,虽都是好酒量,也大都醉得差不多。卢兆义被手下送回府邸歇息,安胜另有屋舍买在西市也被扶着歇息去了,祭云周和肖靖父子依旧乘着轿子回安府。 下了轿,老剑客乘着醉意稍减,忍不住问剑客: “霆儿,为父以断剑为名诱你出来,又经了这些事,你怨不怨我?” 剑客脸已红透,推开搀扶自己的仆人,立在院子中央,大声说道: “我肖霆只恨不能早生几十年,与爹爹和祭叔一同快意江湖!如今世道变了,往日杀人的人要放下屠刀,不杀人的人却暗里取人性命。当真剑不如笔?我自学剑倒是一场空!”说罢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祭云周见状忙过来扶,醉醺醺地摔在一起,还挣扎着要起来。几个仆人便七手八脚地帮忙,乱成一团。老剑客心里有了答案,正待要劝说,被几双手搀着往屋里走,酒又涌上头,难受得紧。老剑客转念一想,酒已入肠,霆儿和祭兄便不能忘了今夜。足矣! 老剑客还要仰天笑一声,未张嘴就已彻底醉晕过去。 院子很快又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八章 巧遇望氏女 相约赴巴陵 庭院深深,绿叶掩映中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啼声。剑客在一张雕花大床上醒来。 头痛欲裂。他拍了拍脑袋,记不清自己做过些什么,只觉得口干舌燥,便挣扎着起身。门外突然有了声响,有人用极谦卑的语气问道:“肖少侠,您醒了,女为您倒些热茶?” 剑客很想应允,只不过自己衣衫不整,见床边桌椅上已有茶具,便回了声:“不必劳烦,我自己倒就可以了。” 正挪着步子走到桌前,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扮相俏丽的姑娘端着茶快步走进来,说道: “桌上的茶早凉了,快些喝我这的。” 剑客一脸惊诧。这姑娘好生唐突,先前还谨言慎行,这一进门倒毫不拘束了。 姑娘将托盘放在桌上,端起精致的茶壶即刻倒了一杯茶递给剑客,只见茶杯上还冒着热气。剑客接了过来一饮而尽,姑娘便继续将茶杯添满,剑客犹豫了一下又一气喝完,放下杯子,见姑娘还要添茶,忙摆手道:“不用了!” 姑娘这才放下手中的茶壶,笑着说道: “肖少侠,您也太能睡了,我在门外换过好几壶茶,马上都到用午饭的时辰了。” “啊!实在抱歉,我不知您在门外候着。”剑客顿生歉意,只是心中纳罕,为何这姑娘执意在门口相候,见她行事举止,也不像一般奴仆。 “在想我为什么等你?”姑娘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坐了下来,也不顾剑客此时尚未穿外衣。 “姑娘,有劳您在门口守候多时,还为我端上热茶解渴,只是不妨等我穿戴齐整后,再出门向您表示谢意。” “哎!你当真和祭伯伯说得一样,呆笨无趣!” 姑娘说罢就立即转身走了。剑客此时头晕脑胀,也不愿费神想她,只是记起自己睡到这个时辰,不知父亲境况如何,便赶紧穿戴起来。刚好有厮端着盥洗的器具进屋,便匆匆洗漱一番,走出卧房。 一出门,剑客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熟悉外面的院落。他忙拉住要走的厮,问肖靖肖大侠住在哪个屋。那厮支吾着答不上来,只说了午饭设宴的地方在出这个院往右直走的正堂里。 剑客只得按照他说的方向找到正堂,想起那姑娘说已到用饭时间,那父亲应该已经在里边了。 正想着,剑客听到正堂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声,其中就有父亲熟悉的音色。剑客赶紧加快步子,一进屋,就看见父亲和一年长男子相谈正欢。 “爹爹,孩儿起迟了。”剑客垂首走到老剑客身旁。老剑客没有回应,倒是那男子笑着说道: “果真一表人才,颇有肖大哥当年风采。” “见笑了。”老剑客抿嘴一笑,道:“霆儿,见过你望叔叔。” 剑客听罢立即向那男子行礼。 “祭大哥有事缠身,怕是不回来了。肖大哥,不如咱们先行用饭?” “好。”老剑客也不推辞,起身走到屏风后的侧厅,在主位坐了下来。剑客和那男子分坐两旁,见桌面摆满了珍馐美味,老剑客不禁埋怨祭云周两句,无非是怪他准备这么一大桌菜,未免太侈靡浪费。 “祌溪,不如叫你女儿过来一同用饭。这也没有外人,无须拘礼。” 望祌溪忙说已有婢女端了饭菜到女房内,不用劳心挂念。 “爹爹好生无情,肖伯伯既然唤我了,您为何要回绝呢?”话音未落,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从屏风后冒了出来,叫一桌人吃了一惊。原来是望祌溪的女儿望川。 “这么一桌好饭菜,就许您好吃好喝,留我在屋里嚼那点冷饭冷菜。”望川一边说,一边靠着她父亲坐了下来。 “见过肖霆哥哥没有?”望祌溪打发女儿问安。 “见过了。”望川笑着捂了捂嘴,道:“祭伯伯叫我好好向霆哥哥学习,我专门去找他来着。谁知霆哥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叫我等了许久。不过霆哥哥确实有好些值得学的地方,不像我,老叫爹爹难堪生气。” 一番话说下来,各个脸上都有些不好,尤其是剑客直想往地底钻。长这么大都未曾睡到第二日午饭时辰,更别提这是出门在外,实在让人笑话。 望祌溪知道女儿骄纵,只是今番在肖靖大哥面前这般无礼,实在是过分了。他忙招呼大家趁热饮食,不要凉了饭菜。 边吃边聊,剑客方知在自己贪睡的时候,望祌溪携女来京城办事,顺路来安府探祭云周。只是祭云周刚好要回际云堂处理商会事宜,需要离京几日,便将望氏父女同肖靖互相引荐,另陪着说了些话才走。 那望祌溪是岳阳人士,祖上颇为富贵,荫泽后代,在当地也算一门望族。望祌溪生性洒脱,除打理一些商铺生意外,闲时多游历在外,结交了很多江湖人士,与祭云周虽有生意往来,但多为对方人品倾服。两家走得颇近,至今也相识十几年了。望祌溪只是听闻祭云周近日在京城逗留,不曾想在此地还能见着肖靖父子,心内觉得十分有幸。一直未能结识剑侠肖靖,此番遇着,实在是因缘际会。 见大家吃得八九分了,望祌溪停箸说道:“肖大哥接下来有何打算,倘若要在长安城再逗留几日,弟可以陪您到处走走,祭大哥走前可是多次交代要让您玩得尽兴。” “客气了,我和霆儿出来多日也该回去了,不然霆儿娘亲和媳儿该担心了。” “也好也好,我和川儿出门月余,也该回家了。她娘亲不知多挂念,常叫女儿写信回去。川儿打跟我出来走南闯北,一点儿不恋家,信去得少了,她娘亲就来怨我。哈哈哈我这女儿,模样自不必说,就是这性子,实在叫我太操心了,过两年可怎么嫁人噢!” 望川听了,嘟起嘴说道:“爹又当着大家面笑我。怪我性子不好,莫不说是您生得我这样,那也是您宠得我这样。嫁不出去,留着让爹爹继续宠我呗!”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大笑起来。老剑客捋着胡须笑着对望祌溪道:“川儿模样长得这么俊,又聪明伶俐,谁家不喜欢。你又何须担心?” “哎,说起这,要是我们川儿早生几年,嫁做肖大哥家媳妇就好了。” “爹爹再这样说笑我可就生气了!”望川脸一红,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哈哈哈,莫生气。你霆哥哥家的嫂子必定是名门闺秀,我也只叫你好好学学,才能嫁到这样的人家。” 望川想着肖霆一副呆子模样,道:“我既不是名门闺秀,我也不需要嫁这样的人家!” 剑客也只庆幸自己早生几年,要是娶着这样的恶妻,往后不知要受多少罪。不过听到望川说出这句话,剑客心里突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家中的娇妻,却是远在扬州的妹妹温慧娘。也不知慧娘在念归阁过得如何?比起娇横无礼的望川,只年长两三岁的慧娘聪慧大方,虽在外人面前果敢凌厉,在剑客眼里却是个故作坚强、需要爱护的柔弱女子。 正当剑客沉浸在扬州的见闻时,肖靖和望祌溪两人却好似已在谈笑风生中达成了一个决定。 “登高望远是人生一大乐事。岳阳楼天下闻名,到时能和肖大哥一同登楼远眺,一定另有一番滋味。” “好好好,有劳望老弟了。这次回家路途遥远,能有你们同行必定大有意趣。” “哈哈哈,实乃弟三生有幸。弟以茶代酒,敬肖大哥一杯。” “莫要客气,莫要客气。” 两人端起茶杯,微微致意后一饮而尽。身旁的两个年轻人倦于此景,早已经神游天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九章 悠行突逢变 巧应智脱险 第二日一早,天未亮得分明,望祌溪便已将行李收拾妥当并装上马车。剑客得了昨日的教训,今日也起得早早地,提了包袱与老剑客一同出了院门。 望祌溪见老剑客出来,忙迎了上去,道:“肖大哥,实在抱歉,今日起得这么早,耽误你们休息。” “不妨事,早些出门,今天可以多赶些路呢!”老剑客笑道,见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有个身量魁梧的中年男子在车前垂首站着,看他装扮却像是车夫,手里拿着一条马鞭。 “望老弟备了车马?”老剑客问道。 “是。常年在外走动,这马车一直跟着,那车夫也是雇了老家那边的人,身上有些功夫,好护一路平安。”望祌溪说罢笑了笑,又道:“不过此去有肖大哥同行,哪个吃了豹子胆的贼人敢来侵犯,我和川儿心里是最安定的。” “笑话了。咱们人多,偷盗的人也不敢轻易下手。”老剑客见望川不在,便问道:“川儿怎么不见?” 望祌溪笑着答道:“已经到了,正在车里补觉呢。我怕她睡晚误事,寅时便叫她起来了。” “何须那么早,姑娘睡得少了,气色不会好。”老剑客笑了笑。 “哪里讲究这么多,川儿和我在外头,晚睡早起都是常有的事。稀得这么苦,川儿也忍得了。在她眼里,在家里每日喝茶赏花,倒是比在外面受风吹雨打难忍得多!唉,要我说啊,川儿转世的时候应是投错了胎,本该是个男儿郎,要替我守家业的。可惜是个女儿身,将来却要嫁人咯。”望祌溪笑着说了一通,想起要请肖靖父子上车,忙对车里的望川叫道:“川儿,该醒了。这会你肖伯伯和霆哥哥要上车了,你好好坐起来。” 谁知望川早在里面醒了,隔着帘子对外面的望祌溪说道:“哼!听你说那么多,从梦里都要气醒了。快上车来,咱们早点赶路吧!” 望祌溪忙笑着请肖靖父子上车,一边说着:“对不住,马车实在了点,四人刚够坐下。” 老剑客自然推说不,原本打算同剑客步行赶路,此时有车坐已经很好,只是担心与望川同处一车,未免有些不合礼数。倒是望川表现十分洒脱,未有忸怩之态,自己先说了,出门在外,实在无法拘这些礼,须得互相爽快些,才不影响一路同处。 大家都一致赞同,连剑客也觉着望川年纪虽,行事说话都十分大度,虽然有时确实失礼,也算得上是天真难得。 四人在车里坐定,望祌溪与车夫递了一声,那车夫轻轻一挥鞭,两匹马儿就踏起步来。 一路车里欢声笑语,时间倒也过得飞快。马车很快离了长安城外的石子道,走上了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一路久了,剑客有些胃里不舒服,见那望祌溪父女时常坐车的,并没有什么不适,只好自己默默忍着。 又过了约一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只听车夫说道:“老爷,已经到万盛隆了。” “哟,这么快啊!”望祌溪笑道,“这万盛隆是出城的第一站,我每每走这趟路,都在这家店吃饭休息。”说罢,便招呼其他人下车。 剑客心想“万盛隆”是家什么大酒楼,却只看到一家普通的房舍,门口搭着棚子,门额上确实挂着一个“万盛隆”的牌匾。连老剑客看了也会心一笑。望祌溪请大家一同进店,引到窗边的桌旁坐下。只见屋内摆了台桌椅,统共有六七人分散坐着。 “生意兴隆啊老板!”望祌溪对前来招呼的饭店老板笑道,“多上几个拿手的好菜,有上好的西凤也倒一壶来。” “好嘞!您众位先稍坐喝些茶,好酒好菜即刻便上。”那老板边说着,已有店二过来倒茶。听到旁边一桌有人招呼,老板便快步走了过去。 “我只看这店,生意倒也经营得不错。”老剑客笑道。 望祌溪听了,忙答道:“肖大哥莫瞧了这门院,出了长安城,往蓝田县要走好几十里路,一路上就数这家店好歇脚。热饭热菜都齐全,好酒也是常有的。况且这也是在必经的官道边上,所以生意极好的,进进出出断不了客。” 剑客听着二人闲谈,实在肚子十分不舒服,便走了出来,见那车夫坐在房外的棚子里吃着一大碗肉哨子拌面,旁边也有几人或坐或蹲着吃着面条。 剑客拉住一个经过的伙计,问了茅厕的所在,便直往屋后的林子里去。方便之后,剑客觉得肚子好了很多,担心父亲在桌旁久等,就快步向他们走去。 谁知还未走近,只见望川从饭店的后门跑了出来,见着他也不打招呼,直奔前门而去。 剑客不知何事,只好跟着跑过去。 一进门,便看到望川撞翻了店二送上来的一盘菜,红红绿绿地撒了一地,盘子也碎成了几块。 “啊呀!对不起大哥,是我没见着!我赔,我赔!”望川不停地低头道歉。旁边的老板看了赶紧过来说道:“没事没事,让姐受惊了。我们这就去重新做。”说罢让人赶紧把浊物清理了,又让重新去做菜来。 “川儿,怎么毛手毛脚的?”望祌溪低声说道。 望川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爹,菜里下了毒,我听见了,所以赶来撞了。” 声音虽,一旁的老剑客和剑客也听得分明。二人悄悄将身旁的剑紧握在手中,听望川说道:“我刚想去趟茅厕,经过厨房时就闲看了一眼,见两个人挤在锅旁。其中一人对另一人说,多倒点,四个人一起放少了可不行。爹,你看这分明是下毒吧。” “听起来像是,但说的也可能是放油盐啊。我们来这吃过好几顿饭了,从来没有出什么事。”望祌溪心里还有些疑虑。 老剑客一听,却即刻明白了。这里生意兴隆,不像是谋财害命的黑店。多半是与之前的杨程一样,有人受了钱财来杀自己。当初杨程已死,后来也未再见杀手,以为此事便已了了,没想到出了长安城,又派了人来。此时却连累了同行的望祌溪父女。 “望老弟,此事实有可能,只怕是我的仇家赶来这里做埋伏了。”老剑客压低声音说道,“先不要声张,这里的食客也极有可能有杀手假扮的,老板叫人买通了也说不准。你带川儿假意去取东西,叫了马夫赶紧上车走。他们冲着我来,料想不会为难你们。” “这”望祌溪听了大惊,此时逃走实非大丈夫所为,可他带着望川不好在此逞能,想着肖靖乃武林高手,应该能够应付。 望川在旁吓得不惊,她只当有人下药,撞掉便了了,怎么想到还会有杀手在旁。望祌溪想要拉着她走开,听到老剑客说道:“本该让霆儿跟着护你们安全,可他也是杀手目标,还是不要连累你们。你们到了蓝田之后直接去报官,我这里要是处置妥当了,随后就赶来。” “那你们当心。”望祌溪说罢,便高声叫道:“川儿!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那手镯子好好地戴在手上怎么也不见了?” 望川会意,赶紧答道:“不是啊爹,一早上车前我还摸着了,这会就不见了。待我先去车上找找。” 望祌溪又道:“那可是你娘给你的,还不快去。等等,我和你一同去找。找不到,你可仔细你娘骂你!” 说罢,两人出了门。 老剑客和剑客静静坐着,很快新菜上来了,二人不敢动筷,只假意聊天等人。待听到外面的马车走动,便知道望祌溪父女已经走了。他俩静坐了一会,一边等望祌溪他们走远。一边观察店内食客,发觉靠里墙坐的一桌两个客人,虽然吃着酒菜,却时不时朝这边探视。屋里人太多地方太窄,不知对方情况如何,老剑客便示意剑客出店门。他放下一枚碎银子,便和剑客站起身来。果然里墙那两人神情紧张起来。 “快走。”老剑客说了一声,便带着剑客快步走出店门。 望祌溪的马车果然已经离开,此时店内两人也跟了出来。可能不想在人多的地方动手,他们安静地尾随在老剑客二人身后。 “爹,此二人下毒在先,怕不是什么高手。不如,正面挑了吧,要不这跟一路防一路也不是办法。”剑客低声说道。 “莫急。上次折了杨程,他一定会做好周全。这次先下毒就是例证。万一下毒不成,他肯定还安排了好手。或许不光这两人,路上也有埋伏”老剑客说道,突然想起望祌溪已走在前了,埋伏的人知道他们一齐坐了马车,或许已经动手了。 “不好,望叔叔他们有危险。”剑客惊道。 不能再等对方动手了,得先取得主动权。老剑客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尾随的两人。 “二位兄弟,一路随行多谢相伴。不如走快一步与我二人同行?” 话虽说得客气,但老剑客的眼里已充满凌厉。那二人知道无法再拖延,赶紧抽出身上的刀剑。 林子里鸟叫声不绝,劲风吹落不少树叶,这里无疑是剑客的道场。 老剑客知道时间宝贵,拔剑上前,剑客没有迟疑,抽剑迎敌。四人交起手来,刀光剑影,一时难分胜负。 几十招之后,老剑客将对方手脚刺了不少伤口,但都未伤及要害部位,只教那人受伤倒地不能动弹。转身见剑客吃力抵抗,老剑客飞身过来助他一臂之力。只几招功夫,就用剑划伤了对方的手腕,让其脱了剑柄。随后,又一剑指在那人脖颈位置,逼迫他说出是何人指使,是否有其他同谋。 谁知那被指之人一字不说,倒是躺在地上的人松口道:“我们受雇而来,只知拿的钱多,不知雇主是谁。” 剑客拿剑指着他道:“还有其他埋伏没有?” 那人答道:“前面孟家村有四人,如果我们没成功,他们便在路上堵截。” 老剑客道:“孟家村距我们所在之地多远,马车行多久能到?” “半个时辰。”那人答道。 “那步行得一个时辰了。”剑客急道。望祌溪的马车先走一会了,此时怕是就快到孟家村了。 老剑客想了一想,又问道:“你们雇主是怎么说的,只要我一人之命,还是全部杀掉。” 那人答道:“杀你一人,但如果有人妨碍,都杀。” “想不到他竟然这样凶残!”老剑客恨恨地说道,“我儿与望氏父女与此有何相干?” “爹,此人是谁?”剑客问道。 “除了那阳世延,还有谁这么想要我的性命!”老剑客将剑狠拍了一下,那站着的人一个趔趄,差点向前倾倒了。 “霆儿,收了他们俩的剑。我们刚出饭店不远,现在赶紧回去,我看那马棚里停着两匹马,十万火急,先借用一下。” “好。”剑客答道。 说罢,两人向万盛隆飞奔而去,留下两个伤势一轻一重的杀手互相搀扶着慢慢前行。 见老剑客二人走远,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管,点燃了引信,一枚信号弹“咻”的一声腾至高空,在天上发出夺目的光彩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章 耐苦丛中避 瞬喜故人迎 正午时分,烈日炎炎。一驾马车快速行驶在前往蓝田县的官道上,沙尘在空中纷纷扬扬。望祌溪父女在车内坐着,脸色十分焦急,也不知老剑客他们境况如何。突然车外一声长“吁”,车夫勒住了车马。 “老爷,前面依稀有打杀的声音,咱们得赶紧躲避。”车夫挑开车帘说道。 望祌溪凝神一听,果不其然,远处传来微弱的声音,像是刀剑相击的兵器声。因为前方有个拐弯,路旁又有树木遮挡,故看不见对方。 “赶紧掉头。”望祌溪说道。 “爹,掉头回去万盛隆,不也是有杀手在那等着吗?”望川抓着父亲的胳膊,急忙说道。 “既如此,不如我们将车赶入路旁树林中,待见到你肖伯伯从这经过再出来。”说罢,望祌溪与车夫商量一下,便赶紧选了条岔路,将马车赶入树林中。安置妥当后,望祌溪叫女儿留在车内,自己和车夫走到大路中,确定看不见马车的踪迹,方才放心地躲在路旁的灌木丛后察看。 不一会儿,望祌溪听着来路有马蹄声,定眼一看,正是老剑客父子骑马奔驰而来,便赶紧站出来向他们招手。 老剑客二人看了,赶紧勒住马儿,叫马慢跑前进,直至望祌溪身前站定。 老剑客见望祌溪带着车夫站在路旁,不见马车身影,便问道:“老弟!万幸你们没事,川儿呢?” 望祌溪答道:“川儿在林子里边,我把车赶到那边去了。”说罢朝树林方向指了指。 “肖叔叔,还好你们没往前走。前边可能就是孟家村了,有杀手埋伏!”剑客急忙说道。 “真的?我正听见那边有打杀的声音,所以不再往前赶路,特意等在这里好提醒你们。”望祌溪道。 可这会远处又安静下来,似是打斗已经结束。 “我去看看。”老剑客拍了拍马,留下一句话:“你们还在这等着,不要出来。” “爹,等我一起。”剑客说罢赶紧驾马跟上。很快,两人便消失在前路拐弯处。 望祌溪只好带着车夫赶紧躲回灌木丛后,却见望川从林子走来出来。 “你出来做什么?”望祌溪压低声音道,脸上带着一些怒色,“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望川赶紧解释道:“爹,我担心您。而且那马车在林子里目标太大,万一有人过来,我不就像那瓮中鳖,叫人傻傻地逮了。” “有爹看着,你怕啥?”望祌溪爱怜地看着女儿,又说道:“算了,都在一起也好。一会要是有事,你听爹的话,千万别出来,爹教你躲远你就躲远。” 望川乖乖地点了点头。 午日天气炎热,三人躲在灌木丛外,各个出了一身大汗。过了会儿,望川便等得不耐烦了。她或坐或蹲,不时变换姿势,一时踩响了木枝,一时踩滑了石子,叫望祌溪惊出几身冷汗。 “川儿,你好好等着,耐性怎么这么差!回去关你在屋子里半个月,不得出门!”望祌溪故意说得狠话,一边想道,今天形势危急,实在有肖靖父子在,料想不用太担心,但对方来势汹汹,万一他二人抵挡不住,自己两父女岂不得命丧他乡,何以再能回家给川儿禁足。越想,望祌溪心里就越沉落,便不敢拿眼看女儿。要不是自己带她出门,且非要与肖靖同路,何以惹上这样的祸事。此时,只得向天祈福,希望肖靖退敌成功,护大家周全。 正想着,望祌溪突然瞥见身边一个影子蹿了出去。大路上响起一阵马蹄声,听起来有不少人马。 “川儿!”望祌溪急忙用手去拉住望川,却捞了一把空气。只见望川冲到大路上,大声喊道:“我在这呢!” 望祌溪站的位置看不到远处来人,心里又惊又怕。可女儿在外,再危险也得站出来。况且她这么毫无顾忌地冲出去,想必是肖靖父子到了。 望祌溪不再迟疑,赶紧冲了出来,只见望川对着他笑得十分开心,手指着来人,兴奋地大叫道:“爹,您看谁来了?” 未等他转头看过去,望川又大声喊道:“是祭伯伯!是祭伯伯救我们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一章 旧友齐相聚 忠言勤嘱咐 “好你个望老弟!我嘱咐你好生帮我招待肖大哥,你竟然拐了他回岳阳。”祭云周翻身下马,直奔望祌溪而来。虽然脸上佯怒,却伸出手摸了摸望川的头,又爱怜地笑了起来,说道:“幸好我手下有个办事的回安府,知道你们出了长安,便及时和我报了。” “是老弟糊涂。”望祌溪连忙拜了两拜。老剑客过来扶了他,说道:“这个怎么也怪不到望老弟头上。是我思乡情重,不听劝阻,非要急着出来。只不过我们未在长安多作逗留,并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就亲自赶过来,莫非是收到什么消息?” 祭云周听了,正了正色道:“上次那杨程的事,我替大哥记着了。想说在长安城我熟识的人多,料想那阳世延也不敢在京城放肆,便放心让你们住着,只让手下人留心。不想你们住两日就走了,我便赶紧过来。果然这阳世延死性不改,我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老剑客听了,也只不做声。祭云周料想他在顾忌旧友温恬,便也不好再谈下去。望祌溪拉拢着众人,想找家合适的饭店打尖。 “还回万盛隆吗?”望川看着父亲,说道:“他那给人下过毒,谁敢再回去?” “下毒?!”祭云周一听,脸色都变了,恨恨地说了句:“过界了。” “我和霆儿骑的马还是从那借的,得还回去好好谢谢店家。”老剑客说道。 “不忙,我派人送回去吧。”祭云周说罢就招呼人牵着马去了,又命人给老剑客父子牵了两匹马过来。 “既如此,我们往前走吧,路上能有吃的就行。我不拘这些,就怕委屈了川儿。”老剑客笑了笑道。 望川听了自然说不委屈,她打出来走惯了,对吃饭住店的事并不在意。 众人统了意见,望祌溪便叫车夫把自家马车从林子里赶出来,他和望川仍旧乘车,老剑客父子便和祭云周等人一道骑马缓步前行。 途经祭云周与杀手交手的地方,几个人躺在地上,有捂着伤口轻声呻吟的,也有不知生死一动不动的。老剑客脸上露出不悦的神态,祭云周见了忙解释道:“这次听了肖大哥的话,不下死手。那闭眼的多半是昏死过去的。” 虽说没有死人,但这鲜血淋漓的景象,常人看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幸好望川坐在车里,并没有看到这些。 车马一行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行进着,老剑客与祭云周一路闲聊,不过说些风土人情的闲话。祭云周倒是很想与老剑客商量如何处置阳世延的事情,只不过见他不愿聊起这个话题,便只好作罢。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众人到了一个镇。镇极,只不过有四五家店立在路旁,挂着些木招牌。有打铁的,有卖药的,幸好有家可以吃饭的,不过看来十分简陋,只是破落的房子前支了个不大的雨棚,摆了两台桌椅。 想来都十分饿了,望川从车窗挑了帘子探出头来,一见那棚子,便叫出声来:“终于有吃的了。咱们就在这停吧。” 听得她说话,大家便都停了下来,又找了个空地存放车马。 望祌溪怕怠慢了祭云周和老剑客,先跑过来问那店家:“老板,你这有什么好吃的?” “扯条子、棍棍面。”那人答道。 “有酒有肉没有?”望祌溪又问。 “酒有些,不过是乡下人喝的杂酿,官人要不嫌弃,我叫老妻端一坛子出来。肉也有,油泼肉臊子拌面,我手艺好着呢。”那人笑着道。 望祌溪知道北方有这些已足够了,便说:“有没做成臊子的肉就炒几盘来,另外按人头给我们各位都上一大碗面,按你拿手的做。酒也上吧,有总比没有好罢,今天有些受惊了,喝些酒压一压。” 交代完这些,望祌溪回头见其他人已坐下了,老剑客父子与祭云周、望川坐了一桌,祭云周手下几人坐了一桌,车夫则远远地靠在马车上。望祌溪便交代店家把这些都做好了,也给车夫送一碗面过去。 那店家得了令,立马高声喊了妻子出门来帮忙。两人忙活着,不一会儿便将热气腾腾的面端上了桌。那油泼辣子的香味浓郁热烈,饿肚子的几人哪里抵抗得了,不过客气了两声便都动筷子吃了起来。 酒也早已端上了桌,大碗盛了几碗,只望川面前摆着一碗面汤。虽说是乡下人自家酿的酒,喝起来却十分烈。怕影响赶路,老剑客忙叮嘱大家不要喝多。 酒足饭饱,众人得上路了。老剑客知道祭云周商会事务繁忙,便让他送到这里止步,自己仍旧和望祌溪同行,不过对阳世延的事仍有顾虑。祭云周便打了包票,说一切交由他来办,不用其他人费心。望祌溪父女自然欣喜,慢慢安下心来。祭云周掌管的际云堂在全国都有分会,势力自然不容觑。由他来对付阳世延,自然是妥当的。 一路上,望川可没少缠着父亲问东问西,尤其是阳世延与温恬的事迹,她都听得十分仔细,对之前又敬又怕的老剑客多了一分别样的思绪,也对他留在青楼的女儿慧娘产生了浓浓的同情之感,只想下次找机会与剑客打听消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大家站在马车旁依依惜别,祭云周伸手抱了抱大家,边道:“可惜手头有事缠身,不能和你们一道去岳阳。不知下次何时相见。”立在一旁的望川听了也抹了抹泪,祭云周一向待她极好,为人又十分仗义有趣,可惜不能与他同行。 其他人一一道了离别感言,便分头出发。 老剑客留下了祭云周赠的马匹,望祌溪仍希望大家同在车厢里说说话解闷,比在外面风吹日晒要好,便让车夫将两匹马系在马车后面跟着,四人仍一齐坐在车内。 “快赶路吧,不然天色要晚了。”老剑客说道。车厢外的车夫在空中挥了一鞭,“驾”地一声,马儿快步走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二章 久旅终归家 慈母爱语浓 五天后。岳阳。 一辆马车驶入城内,路人不紧不慢地避让着,街上叫卖声络绎不绝。车里的人按捺着内心的欣喜,多日来的奔波使得他们脸上有不少倦色,但他们依旧谈笑着,戏说一路的见闻。 直到车外传来一阵糍粑的香味,望川终于忍不住挑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她的神色一亮,喜道:“魏老伯卖的大糍粑!爹,我们快到家啦!” “哈哈,就你鼻子最灵。”望祌溪笑着向老剑客父子解释道:“前两年家门口来了一个卖糍粑的老伯,川儿馋得不得了,有时天天吃,有一会把牙吃腻坏了才吃得少些。今天这一闻香味就认出来了。” “哈,那我可要尝一尝。”老剑客也乐呵起来。 “好嘞,到家后我立马让人买几斤,让大家吃个够。”望祌溪笑道。 不一会,马车就停了下来,车夫先跳下车,再扶众人下来。 剑客抬眼一看,已经到一个大院落里了。马车前簇拥了一群人,是望祌溪的家眷。望川被挤在中间,有个装扮雍容华贵的妇人抱着她,眼里噙着泪珠,又笑着同她说话,想必是望川的母亲。其他眷属牵着望川的手不停问着话,一些丫鬟早已上马车提取行李去了。此时,三两个族内的长辈上前来和望祌溪交谈,望祌溪赶忙将老剑客介绍给族人认识,得知是江湖知名的剑客,大家不免寒暄一番。剑客在旁陪着笑,心里也愈发想起家来。 “大家快别杵在这儿了,快请肖大侠进屋休息。”是站在中央的望夫人发了话,众人便纷纷拥着望氏父女和老剑客父子进房来。女眷们自然去了后舍,其他人在正厅里喝了两口热茶,便很快散了。长途劳累,望祌溪叫人送老剑客父子到客房休息,自己也很快回卧房来,却见夫人梁氏同女儿望川坐在床前。 “你那些姑嫂姨妹呢?”望祌溪问道。 “川儿都快累坏了,我让她们都各自回家了,改日再来说话聊天。”梁氏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搂着女儿。 “怎么今儿这么多人来迎?”望祌溪又问。 “你还好意思说?带着川儿出门,惹那么大祸事,还好平安回来了,不然我要找你算账。大家实在担心,这两天都在家等着消息,生怕你们又出事。” “你知道了。” “那么大事,自然传消息回来了。你还想瞒我?”梁氏又气又笑,不做声了。望川看母亲这么担心,忙说话劝慰。 “这不是好好的吗?有肖伯伯和祭伯伯在。” “哼,那肖大侠的新闻我后来也有听说的,至于你的祭伯伯,我的天,早就说了要离他远一些。”梁氏话里带着怒气,望川吐了吐舌头,不敢顶嘴,望祌溪也没话说,只好坐在一旁倒茶自饮。 房里静了下来,门口却突然响起脚步声,一个年轻男子立在门前说道:“姨父,姨母。” “呀,是永儿。”梁氏见了,忙招呼他进门。 “这是?”望祌溪只觉得眼熟,对自己这个外甥没有什么印象。 “是我表姐家的二儿子,时来咱家住过几回,上个月他父亲带着他来找你,你那时带川儿出远门了,我见家里缺个办事的,就先留下了。这孩子能办事儿,心也实诚。”梁氏笑着道。 “噢?叫什么名字?”望祌溪放下茶杯。 “顾永。” “噢。多大年纪了?” “十九。” “挺年轻啊,长得也很精神。”望祌溪笑了笑,问道:“这会过来有什么事吗?” “王管家让我来问是这会开饭,还是等您休息好了再吃。”顾永俯着身子,心翼翼地答着话。 “这点事下次叫个子过来问就行。” “是。王管家让我过来向您先请安,怕一会您见着眼生。” “噢,哈哈,也好。”望祌溪想到肖靖二人,便又着他去肖靖房内。倘若他们休息好了,就着人来报一声,一齐前去用饭即可。 交代完毕,顾永退了出去。梁氏不等望祌溪问话,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家里留年轻人,叫人以为给川儿寻上门女婿。”望川听了心内诧异万分,这算什么回事,又听梁氏继续说道:“川儿还,我也没想那回事。就是你常年在外头,家里就老王能管事,族里那些叔叔伯伯不占便宜就好了。我一个人在家,总要有个心腹能跑腿的。” “我没说什么,你倒说了一大堆。我几时说不同意了。你在家那么辛苦,家里的事你拿主意就行。怎么非得当着川儿的面,说这些有的没的。哈哈哈,别把我们川儿吓着。”望祌溪笑着走上前来。 “是啊娘。”望川站起来给父亲让了座,自己跑到一边倒好茶给母亲端来,一边说道:“有个表哥帮忙挺好哒,您担心什么。” 梁氏接了茶,笑道:“我说给你爹听,也是说给你听。我们只生得你一个女儿,望家那么大家业,多少人惦记着。你以后嫁到外家去,你爹还是要过继个儿子到名下的。有人到你爹跟前说话,要介绍上门女婿,你爹气的要命。你是宝贝女儿,自然要嫁好人家。你表哥人很好,不过他家里也不是很富贵的,不然也不会送到咱家来,即便存了这个心,我也不给,我也不愿委屈你。但顾永这孩子是真的能干,以后让他帮忙照料生意也可以的,和你说只是让你留个心眼。” “你心眼这么多,多分几个给川儿就好了。”望祌溪听夫人如此心细,不禁取笑几声,接着说道:“既如此,只当顾永是个嫡亲的侄子便好了,叫他好好学做人做事。” 梁氏听了放下心来,又问起父女二人旅途见闻。说说笑笑间,一个厮跑到门前来请饭,他们便一同走出门来。 走着走着,望川突然想起一事来,问道:“爹,那糍粑你叫人买了吗?” “哈哈,就知道你惦记着。放心,已经让王管家着人去买啦,管够。”望祌溪笑道。川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姑娘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三章 闲中观名楼 因巧救孤儿 饭厅设在后花园的凉亭,一路有花草相伴,景色十分赏心悦目。望祌溪迈着大步在前走着,望川携着母亲的手跟在后头。到了凉亭,见顾永已经笑着眼在桌边候着。很快肖靖父子也过来了,望祌溪请他们一一坐下,便热热闹闹地聊起天。顾永伺候完上菜,正要移步离开,望川瞥见了,忙说道:“永哥哥,你怎么不一起坐下?” 望祌溪见顾永要走,连忙接话道:“是啊,这孩子,忙活这么久,快来赶紧坐下。我刚回家来,也好同你说说话,感谢你这段时间的劳心劳力。” 顾永迭声推辞,却拗不过众人。梁氏赶紧叫人给顾永添了张凳子,在望川旁安排坐下。 在座的主宾里,老剑客最为年长,便说了不少感谢和致歉的话。众人推杯换盏,很快就酒足饭饱。 正是炎炎午日,凉亭四面有水帘倾泄,厅内十分凉爽。众人虽有些困乏,但仍有些贪恋这份凉意,望祌溪便叫仆人撤去酒席,换了清淡的茶饮上来。 望川不愿听长辈的言谈教诲,便起身离席。顾永见了,知道自己不便再留下,隔了一会也向众人告退了。 “肖大侠,这次在我们家多住几日吧。岳阳虽是城,也有可以去的几处好地方。咱家虽然简陋了些,也希望能尽心尽力招待您二位。”梁氏笑脸盈盈地说道。 见望夫人说话,虽是盛意邀请,老剑客立马回道:“我和霆儿一路已经备受望老弟照顾,又连累你们受惊,实在心怀愧疚,不好再做耽搁了。况我父子出门在外多日,内人多有担忧,还是早日回家为好。如是方便,今晚再叨扰贵府一夜,明日趁早我们就出城赶路去。” “连累的话莫要讲了,我和川儿是你们救的性命。感谢还来不及。”望祌溪赶紧说道。 见老剑客二人执意离开,梁氏只好回道:“既如此,那今夜好好休息。” 因行程紧急,望祌溪想着既然回了岳阳,自然要请肖靖父子去岳阳楼游览一番,便商议着一会便出门,另叫了顾永随行。 岳阳楼位于岳阳城西门城墙之上,下瞰洞庭,前望君山。老剑客登楼望远,心生浩然之气。剑客抚栏四顾,为古人的高超技艺和精巧设计而叹服不已。 “自古有云: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果然名不虚传。”剑客说道。 “是呀,此楼台基以花岗岩围砌而成,楼体是纯木结构,未用一钉一铆,仅靠木制构件的彼此勾连。”望祌溪常来此处,便细言解说道,“岳阳楼还有一独特之处,当真前无古人。此楼楼顶为层叠相衬的‘如意斗拱’托举而成的盔顶式,形状拱而复翘,形似将军头盔。” “可惜身在此楼中,不知将军盔啊,哈哈哈。”老剑客笑道。 “那我们下楼观赏如何?”望祌溪连忙说道。 “好好好。”老剑客回道。 众人一同下楼,过一门时,剑客见一副短联,意趣非凡,便停步欣赏。 “水天一色,风月无边。这是诗仙李太白的佳作。”顾永轻声说道,不过也被老剑客和望祌溪听见,二人停下来细细品味。 “好联!真道尽了岳阳楼的神采。”望祌溪叹道。 众人点头,却听得有人在远处喊叫:“起火了!起火了!快来人救火!” 老剑客父子二人轻功得力,与望祌溪交代一声,便飞速前往失火之处。 起火的是一间民房,去时已有几人在接水灭火了。火势不大,只是屋内还有浓烟滚滚。突然一男子高声喊道:“年儿在哪?”旁边的大娘也惊得叫道:“哎呀,年儿莫不是在里面?” 这时,人们意识到这失火的房里还有一个孩子。 老剑客听了,立马往前冲,被剑客一手拉住。 “爹,让我去。” “这房内浓烟太多,实在危险,我去。” “我知道,我去。”说罢,剑客掏出一块手帕,快速放在身旁人的桶里浸湿,老剑客见状也掏出随身的手帕浸湿递给他。 剑客笑着看了眼父亲,便飞身跳入失火的房内。他一手用湿布掩住口鼻,一手持剑严防楼顶坠物,很快便在不大的房内看到倚在灶旁的男孩。那男孩此时已经昏死过去,剑客便赶紧掏出另一块湿布轻放在他的口鼻处,并一把抱起男孩,飞奔出来。 现场救火的、围观的,此时纷纷鼓起掌来。望祌溪和顾永刚刚赶道,赶紧接上男孩放到一旁躺下。刚刚喊叫的一对夫妇,快速跑了过来,连连称谢。 “这是你的孩子?怎么这么粗心留在房内?”望祌溪厉声说道。 那男子听了忙摆手解释道:“老爷您错怪老汉了。我是住在隔壁家的。早两年,这年儿他爹因病去世,他娘半年前劳神过度,也随着去了。年儿才十二岁,家里没有什么余粮,我和老伴时常送一些饭菜过去,帮他度日。我早想着让他去大户人家当个子,好养活自己,可他还念着家,不肯走。难不成这火是他自己放的?” “火倒是他自己放的,不过我想他是准备生火做饭。”剑客说道,“锅里还有些米。” “哦,这年儿哪会做饭啊?”旁边的大娘叹道。 “这该咋办呀,这一烧,房里的东西也没了,连住都没法住了。我和老伴家里大大地住满了,实在也养不起他呀。”男子哀声叹气起来。 “原来是这样。你也不用担忧了,这孩子我带家去吧,简单帮忙干点活。”望祌溪笑道,“饭是不用愁了,只是别给我家放火就行了。” 此时年儿已经依稀醒来,听见他们说话,眼里涌出泪来,只是还是虚弱地不能说话。顾永嘱咐他不要费力,便一把将他背起。 那夫妇自然连声称谢,周围的人群也有不断叫好的,有认出望祌溪的熟人,纷纷过来称扬一番。 “这孩子身子还虚,我们早些回去吧。”老剑客说道。 众人便挤开重围,急忙回府安置年儿。梁氏和望川见了,自然惊诧不已,赶紧着人照看,另请大夫开药疗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四章 奈何身抱恙 返程又生变 夜幕渐渐落下,刚用过晚饭,老剑客坐着与望祌溪说了一会话,相约今后再聚,便与剑客踱步回房歇息。 行李已经收拾妥当,不过是些简便的衣物和干粮。梁氏原准备了不少精致物件,包括送给老剑客家眷的礼物,都被他拦了下来。行走江湖的剑客,哪里会随身负重。倒是望川捧来的糍粑,二人饶有兴趣地尝了几口。 刚走进房门,剑客突然觉得头一阵眩晕,便捂着头,皱起了眉毛。 很快头开始阵阵剧痛,剑客快步走到床前坐下,双手紧抓着床沿。忍了一会,剑客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发出了轻轻的呻吟。 正坐在对面床休息的老剑客赶紧走来,忙问道:“霆儿,怎么回事?” “有些头痛——爹——可能是累了——不妨事——”剑客断断续续回着话,强忍着痛楚,人却慢慢晕死过去。 老剑客见状,赶紧出门叫仆人请大夫过来。望祌溪夫妇听了消息,急忙奔来。 “霆儿怎么啦”望祌溪边进门边喊了一声。 此时老剑客已经抱着剑客的身体躺平,坐在床边为他盖被子,见几人进来,便站起身回道:“霆儿头有些痛,睡过去了,我请大夫来看看。可能是下午闯了起火的房屋,口鼻进了浓烟。” “哦,是我大意了。肖大哥不要担忧,尽快请大夫来开几副药应该就能好了。下午霆儿救回来的那孩子,也只吃了大夫一副药,便已活蹦乱跳地在与川儿玩耍了。”望祌溪说道。 “噢,那就好。料想不会有什么事,静候大夫过来吧。你二位回去休息,天色已经晚了。”老剑客说道。 “都在家里,不要紧,还是一起等大夫过来看看情况。”望祌溪执意留下,老剑客便随了他。 几人就着房中的几把椅子坐了下来,怕打扰剑客休息,声地说着话。 “肖大侠,霆儿身体不适,明天就别上路了。在咱家静养好身体,再出发不迟,反正路程也不算远了。”梁氏说道。 望祌溪听了,忙附和道:“是呀,多住些日子。” 老剑客看着躺在一边的剑客,只能应允。 不一会大夫来了,照例是诊脉开方,主要是些清肺的药物,并叮嘱要让病人静养。 等到药煎好了,剑客依稀醒来,身体仍有些虚弱,强撑着把药服了,便复又躺下睡去了。 夜已经很深了,望祌溪夫妻二人说了些嘱咐的话,便回房休息。老剑客劳累了一夜,关上门窗,躺上床很快入睡了。 窗外本是一片绿竹,此时在黑夜里只剩下一些斑驳的影子,风一吹,沙沙作响。远处的廊桥挂着一盏暗黄的灯笼,微微照亮庭院里的路。一个敏捷的黑影在墙上略过,很快又消失在廊桥的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五章 卧榻犹未醒 贼心实难防 “川儿姐姐,救我的人真是个大侠客吗?”一个童稚的声音在绿草如茵的园子里响起。 “是的,霆哥哥为了救你,现在还在房间里躺着呢。”回话的是望家的千金姐,望川。她随手从身旁的花丛中摘了一片叶子,双手捧在眼前无聊地端望着,又叹了口气垂下头来。 年儿听了立马停下游园的脚步,连忙追问道:“啊!他受伤了吗?” “听爹说他吸入尘烟,有轻微中毒症状,晕过去了。”望川回道,“只不过昨儿就已经请大夫来看了,药也服了,今天都还没醒转呢。爹又让人请大夫去了,不知情况会怎么样。唉,可千万别有什么事啊!” 年儿听了应道:“真希望霆大侠能早点好起来,我还要给他报恩呢!” “哈哈哈,霆大侠?这名字好奇怪。”望川不禁笑出声来,忙道:“霆哥哥姓肖,你可以叫他肖大侠。啊,不过他爹爹也是肖大侠,是名闻江湖的剑客呢。” “噢,那我该叫啥呢?”年儿低下头来苦想。 突然园子中央的假山走出一个人来,他拍了拍年儿的肩膀,笑着说道:“你就喊肖大哥不就行了。” 原来是顾永。 “啊,永哥哥,是你!”望川笑着叫出声来,“你怎么在这?” “我引着大夫去了肖大哥房里。听说年儿隔壁家的周老伯夫妇过来了,姨母叫我招待一下,顺便找年儿去见下面。”顾永回道。 “原来是这样。”望川忙转头对年儿说道:“年儿,你快随永哥哥去见你的周伯伯周伯母。” “那你呢?”年儿似乎有些不舍。 “我要去看看霆哥哥怎么样了。”望川说道,“肖伯伯肯定特别担心,我听娘说他今天滴水未进,一直在照看霆哥哥。” “啊,那我也想去看肖大哥。” “你就别去了。”顾永摆了下手,说道:“那里正愁着呢,见了你也是平添伤心。等肖大哥病好了,你再去道谢。这会先同我去见周老伯吧。” 说完,顾永拉起年儿的胳膊要走,想起望川心里正难过着,又安慰道:“川儿,别太担心了,肖大哥肯定会好的。你要是过去,也帮忙说些好话,宽慰下肖大侠。” “好。”望川听见这话,心里觉着自己不能过去再添一分担忧,要想着法子让他们别那么难过。 顾永带着年儿走出了花园,又穿过了一个院子到了外面见客的外厅,见一个朴实装扮的老汉和一个妇人站在外边院子的中央,忙请进一旁的厢房,又叫丫鬟去倒茶来。 年儿见了他们二人,如见亲人一般。三人站着叙了会话,顾永劝着,才一一坐了下来。 “少爷您好心,带我去见见恩人吧。”周老伯已经听了年儿的描述,知道肖霆还一睡不醒,心里愧疚万分。 “这个我和年儿已经说了。那边病还未好,大家心急如焚,怕是没有功夫见你们。年儿既然留在望府里,有的是时间。等肖少侠病好了,年儿再去道谢也不迟。你们的心意,老爷夫人也都知道的。” “唉。既是这样,我们也不便打扰。这次来确实是想感谢两位大侠出手相助,也是感念望老爷大恩。我们过来和年儿说几句话,叫他一定要好好报答恩情。” “还有带些年儿爱吃的零嘴来。”周大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包袱来,递给了年儿。 “您二位真是有心了。放心吧,年儿在这吃穿不愁。望家上上下下都待他很好,望老爷还叫我平时教他学一些字,以后好去商户做伙计,前途敞亮着呢。”顾永笑着说道。 “是真的吗?”周老伯大笑着,用手抚了抚年儿的头,说道:“真是因祸得福啊。年儿,还不快快谢谢大少爷。” 年儿听了忙对顾永鞠了几个躬,顾永赶紧扶了起来,嘴里说道:“客气了客气了,我不是什么少爷,不过是望老爷心善留我在这做个跑腿的。我和年儿一样,都是托了福留在这望府。” 此时过来一个丫鬟,传话说后边望夫人请他过去。几人听了,知道顾永有事要忙,便起身相让。顾永想着他们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便交代他们自己坐一会,差不多了再回去。周老伯更是连连称谢,几人都对顾永一拜再拜。 待顾永出去了,房里只剩下周老伯夫妇和年儿三人。 年儿打开包袱,上面是几块点心,慢慢扒开,下面是一个油纸包。 “还是昨天那个?”年儿冷冷地说道。 “是。”周大娘轻声答道,“昨天没想到是肖靖儿子进去救了你,你仔细再找机会。” “这药顶不顶用?肖霆虽然还没醒,不过这可不是你们之前说的药效。”年儿又问道。 “昨天他自己用了湿布捂住口鼻,应该是药效没有发挥出来。下次有机会直接下在饭菜或者茶水里面,只要吃进肚子里,不超两个时辰肯定死。”周老伯回答道,“放心,还是无色无味,任他什么高明的大夫也诊不出来。” “行,我知道了。你们回吧!”年儿把油纸包心翼翼地收进怀里,装点心的包袱则捧在手上。 三人机敏地看了眼四周,随后一一走出房门。 外边院子里有忙碌的丫鬟伙计在往来走着,谁也没有注意他们几个。周老伯夫妇还是一副寒缩的样子,迈着细碎的步子从大门走了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六章 重症苦难愈 求助偏受阻 日已西斜,夕阳的余光洒在望府后院的连廊上,一个步履匆匆的丫鬟端着药碗走过。她心地护着碗沿,跨过木质的门槛,走进一个满是人的屋子。人群的焦点是躺在床上的一个年轻人,他双眼紧闭、脸色发白,几乎叫人看不出生死来。见丫鬟进门,人们又一致看向了她手中的药。 “药好了!”望夫人先接过了碗,随后递给了坐在床边的老剑客。在大夫的示意下,老剑客将药一勺一勺地喂进剑客的嘴里,却有许多药汁流到了他脖子周围垫的布片上。老剑客赶紧用手帕将他嘴边的药擦净,动作很轻柔,生怕把他弄疼。只是这会,剑客什么也感受不到。已经第二天了,大夫请了几位,药方也开了好几张,人却还是没有醒来。 “周大夫,这药已经是第二副了,到底管不管用啊?”望祌溪终究忍不住,向大夫问道。 周大夫攥紧袖口,轻声回道:“望老爷,这情况确实难办,我也只能尽力而为呀。” 老剑客听了这话,心里一番绞痛,仍对当时没有坚持闯入火屋救人而悔恨不已。 望川见几位长辈都满面愁容,也不知该作何言语,一直静静倚在梁氏身旁。突然,她想起上次救过他们的祭云周,心里登时亮堂起来,便赶紧说道:“肖伯伯,爹,娘,咱们何不向祭叔叔求助?他见多识广、神通广大,想必能有法子救霆哥哥呀。” 众人一听,这才想起祭云周来,脸上纷纷露出喜色。 望祌溪忙说道:“川儿这倒提醒我了,际云堂在岳阳也有分会,我们这就赶紧叫人去分会报信,请祭大哥帮忙。” 老剑客听了点头同意,便说要赶紧写信。顾永叫人拿了纸笔过来,老剑客匆匆落笔,将剑客救人、昏死一事简要叙述,并诚请祭云周相助。 望祌溪见顾永办事十分妥当,便嘱他去际云堂分会送信。望川急忙说自己去过际云堂,要求前往带路。事情紧急,众人便让二人赶紧出发。 顾永和望川走出房门,王管家过来说已叫人备上车马,直去大门即可。二人便加快脚步往前走着,正碰见年儿在院子里转悠。 “川儿姐姐,你急着去哪呀?肖大哥怎么样了?”年儿跑上前问道。 “肖大哥还未醒呢,我们出去送信,请一个非常厉害的伯伯帮忙。”望川快速答道,“不与你说了,我们这会着急走呢。” “啊,那我能跟着去吗?”年儿喊道:“我保证不碍事。” 顾永听二人说话,赶紧打断道:“年儿不要捣乱,我们急着办正事。川儿我们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时间。” 望川回道:“永哥哥,别生气,年儿只是好心。”说罢又转头对年儿说道:“不过永哥哥说得对,我们要办的是急事,带你去不方便,得赶紧出发了。等回来再慢慢和你说话,我们走啦!” 年儿只好点点头,站在院子里等二人匆匆离去。 出门之后,顾永和望川坐上门口备好的马车,便朝际云堂奔驰而去。因望川熟路,她便靠着门帘坐着,一边透过缝儿看路,一边与车夫指路。 顾永在后面坐着,见望川娇玲珑又聪慧机智的模样,心里十分佩服。时候来望府做客,望川还在姨母怀里抱着,只是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如今已出落得这么大方了,又长得眉目清秀、清纯可人。 正自顾想着,望川回过头来说道:“永哥哥,我们快到了。”顾永见望川看着自己,心一提,生出一分紧张。 突然,车猛地停了下来,望川没坐稳,倒在顾永怀里,便赶紧坐起身挑开门帘。 只见一位老妇人躺在马车前面,车夫跳下车查看伤情,顾永将信递给望川,叫她留在车内,随后也下车过去了。 此时望川心里一阵焦急。怎么此时又出现这事?那老婆婆如受伤,还要送她就医才好。再过一个路口便能到际云堂了,这样不如自己步行前去送信。 想罢,望川也跳下车来,走到顾永身边。老妇人躺在地上,脸上有一些擦伤,车夫想扶她起身,她“哎哟”叫着,抚着自己的腿,难以动弹。 顾永想着际云堂的事,不愿在此耽搁,便与妇人说请车夫送她去看大夫,费用由他承担。 望川也赶紧对车夫说道:“这马车我们也不会用,你赶紧用马车送这位老婆婆去吧,我们自己走去际云堂。” 顾永和望川交代完便想赶紧离开,那老妇人却以为顾永他们打算丢下她不管了,便高声呼号起来:“撞人啦!不要跑!我这老婆子的命还在这呀!你们休要跑啦!” 很快,街上不少人围了过来,老妇人趁机抱住了顾永的腿,死死摁住不让他离开。顾永忙与众人解释,但人们哪里听得进去,只埋怨他不顾妇人死活,虽有车夫在旁,也像是撇清关系想一走了之。 忙乱间,顾永只能嘱咐望川独自前往,自己留下来处理。 望川点点头,抱紧怀里的书信,从人群中挤出去,一人上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七章 杀路不绝缕 稚童再伤人 “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年儿抛下一句话,便走出了周老伯的屋舍。 年儿是借口买点糍粑,从望府溜了出来,在外时间不宜耽搁太久。 不过他一个毛头孩,家里仆人并不把他放在心上。这几日看大姐待他亲善,管事的也不敢给他派什么活儿干,只让他自己到处溜达。 只这一会时间也足够了。年儿将望川前往际云堂送信的事已经说明,周老伯夫妇知道阳世延对祭云周有所忌惮,一旦祭云周介入此事,非但不能完成任务,反倒将自己一干人等暴露。 时间紧迫,周老伯赶紧安排帮手在路上阻扰,另有人手在僻静路上等候望川,意图抢夺信件。年儿在旁听了计划,知道抢夺信件并无用处,望川本人去了际云堂,自然也能报信。稳妥的办法就是除掉望川,让她报不成信,然后自己这边尽快动手,杀掉肖靖,便赶紧抽身离开此地。而周老伯这么说,只不过担心年儿心软,故特意略过不提。 年儿自幼被周老伯夫妇收养,偷摸拐骗、杀人越货对他来说已经再习惯不过了。他心里知道望川是纯然无辜的,也知道她一家人都待他如再生父母,可惜他别无选择。完成此次任务,尤其是阳世延高价提出的任务,是他目前的唯一选择。 因此他没有去问周老伯将如何对付望川,而只能集中精力,做好自己的本分。 此时,他走回到望府旁的吃摊,找到了魏老伯,买了好几块诱人的糍粑。周老伯之前给的药粉仍在他的怀中静静躺着,不一会儿,就将正式派上用场。 剑客的房门还是大开着,人们进进出出。有大夫、仆役、丫鬟,还有心急如焚的望祌溪。他没法像他妻子那样坐在桌边抹眼泪,也没法像老剑客那样静静坐着,纹丝不动地看着儿子的脸庞渐渐失去血色。 可望祌溪除了等候望川的消息,也没有别的任何法子了。他只能通过忙进忙出,来掩盖自己的无力感。 这会望祌溪又叫人做了几样饭菜和点心送进放着,可老剑客还是这样呆坐着,不吃东西也不喝水,劝了几回也无用。房里安静地只剩下梁氏轻轻的抽泣声,望祌溪眉眼耷拉着,样子十分疲乏。 这时,年儿端着一碟点心走进房来。 望祌溪看了他有些心烦,又担心老剑客见了他心里难过,便挥手叫他出去。年儿却仍径直走上前来,直接跪在剑客床前,徐徐说道:“各位老爷夫人,肖大哥是为救我而病的。我知道我这条贱命该死,不过肖大哥福大命大,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要留着这条命,报答肖大哥的恩情,报答各位老爷夫人的恩情。” 众人见他一个孩子,说话行事这般诚恳,便叫他赶紧起身。 年儿便站起身来,继续说道:“川儿姐姐出门前和我说,肖老爷为了守着肖大哥,一直没有吃饭,便给了我一些钱,叫我去买门口魏老伯卖的糍粑送来,说肖老爷一定爱吃。” 说罢,年儿将手中的糍粑往老剑客面前一递。 老剑客见他这样,只好开口回道:“谢谢你,难为川儿有心。”说完接过了年儿手中的碟子,只是实在没有胃口,便放在一旁的桌上。 望祌溪原以为老剑客能看在川儿面上,吃一些糍粑垫垫肚子也好。见他不急于取食,忙拿起一块,说道:“这糍粑味道很好的,肖大哥真可以尝尝。”说完将手中糍粑递到自己口中。 梁氏见了,也拿起一块,一边劝老剑客一定要尝,一边放入自己口中慢慢吞咽。 年儿一见,心跳登时加速起来。白搭了望老爷望夫人两条命,不知老剑客到底肯不肯吃下这点心。 众人眼神此时都在老剑客身上,他实在不好拂了众意,便拿起一块糍粑来,悠悠说道:“川儿这糍粑我吃过的,霆儿也很喜欢,我吃一块,其他的给霆儿留着。等他醒来,他一定要吃许多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八章 肖儿体方痊 怎奈望氏绝 年儿的心高高悬着,全然不顾自己望向老剑客的眼神有多么惹眼。可在众人眼里,这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男孩的渴望,一份希望得到长辈认可的殷切期盼。 老剑客的糍粑正递到嘴边,此时他正强争着笑脸,对大家的关切心知肚明。他又看了眼身旁的儿子,却突然发现儿子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老剑客脸上挂着的微笑忽的像绽开了似的,嘴巴大张便喊出声来:“霆儿,你听到爹说的话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将糍粑放回盘中,双手紧握住剑客的手。 旁人一听,赶紧呼喊大夫近前察看。老剑客让了路来,见了年儿便喜笑颜开地用手轻抚了他的脑袋,便坐到一旁等大夫诊断。 年儿此时心中大喊不妙,那毒药药效极快,不多时望氏夫妇必要毒发,此时需得速速离开,不能叫老剑客当下擒住。他拿定主意,便张口说道:“真是糍粑有福气,肖大侠也快尝尝,我再去买来。”说罢也不等人回应,便飞跑着出门了。 其他人见了,也只乐得笑出声来。 大夫细细诊断后,说剑客脉象渐渐由弱变强,身体已在恢复康健,不出一个时辰就可以醒来。 众人皆喜,望祌溪忙请人送大夫去写药方,并送上丰厚的谢资。望夫人也赶忙遣开众人,让剑客好好静养。老剑客看床上的儿子已逐渐恢复气色,心内大喜,见望氏夫妇二人关照忙碌,对他们不停致谢,并叫二人快回去歇息。 不过一会,房里便只剩下老剑客同一个伺候喝药的丫鬟在床前候着。 此时房内十分安静,老剑客长长地呼了口气,突然觉得困倦起来。毕竟已经熬了几个日夜了,他也想回床上歇息一会,不过心里还放心不下,仍硬撑着想等剑客彻底醒来。 伺候的丫鬟想着桌上的茶该凉了,便提起茶壶走了出去。正到门口被匆匆进门的一个丫鬟撞了满怀,茶壶脱了手摔在地上,碎成许多片,水也溅的到处都是。 那进门的丫鬟也顾不得这些,直冲到老剑客身前跪下,满脸的眼泪任流着,哭嚷道:“肖大侠不好了!我们老爷和夫人出事了!出事了!” 老剑客惊地站起身来,又搀那丫鬟起来,让她说清楚事由。 那丫鬟哭得猛烈,断断续续答道:“刚刚我伺候老爷夫人回房才刚进门老爷和夫人都捂着肚子说疼我还没扶他们坐下他们就都吐出血来好多好多血我大叫着喊人然后王管家赶过来了他叫人去请大夫然后他又要我赶紧过来和您报” “啊!”老剑客心里一紧,忽想起望氏二人同吃了那孩送的糍粑,必是糍粑有事! 老剑客交代伺候的丫鬟用心看顾儿子,便立马叫那传话的丫鬟带路去见望氏夫妇。那丫鬟得了话,立马抹了抹眼泪,带路出门来。 望家后院实在不,廊院极多,老剑客一路随行,很费了些时间。等奔到主人房中,见之前为剑客诊病的大夫正与王管家说话,脸上都带着戚色。 老剑客近身一看,望氏夫妇并卧于床上,双眼闭合,嘴角浓血已干,看来已经过身了。 老剑客喊了一声“望老弟!弟妹!”,便跌坐在床前,紧紧抓住了望祌溪的衣袖。 王管家见老剑客前来,转身跪下说道:“肖大侠,您可一定要为老爷夫人报仇啊!” 老剑客扶起王管家,请大夫说明情况。大夫忙说,望老爷和望夫人这样暴毙,必是中了奇毒,老夫实在愧疚,未能救得二位性命。 老剑客忙问是什么毒所致。 大夫回道:“二位过身之前,我已经赶到诊脉,可二人脉象大乱,顷刻便呕血身亡了。老夫才疏学浅,实在不知是何毒物。” 老剑客知道江湖之中毒药千千万万,许多奇毒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大夫难以判别实属正常。木已成舟,老剑客赶紧收整哀思,向王管家说道:“望家出此惨案,我肖某有不可推卸之责。如今有几件事是最要紧的,王管家要是愿意听我言语,请速去办理。” 王管家自是答应。老剑客又继续说道:“首先是差人赶紧去官府报案,这事紧急,王管家最好亲自去。第二是叫几个人把门口卖糍粑的魏老伯抓住,千万别让他跑了,另外那个叫年儿的孩,也喊过来问话。府里干活的人都看住了,哪个不见了都要留心。最后是赶紧差人把望川找回来。” 王管家连连点头应允,正抬腿出门,又转身向老剑客拜了几拜才走。 老剑客交代之后,心里又腾起对望氏夫妇的愧疚与自责之情。他垂下头,一语不发。 那大夫立在一旁,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说道:“肖大侠节哀。不知是什么人这样狠毒,真真地该当天谴。老夫实在想不出什么毒发病状与此相似,只是心中却觉得与令公子的脉象有些微相似之处。不知这之间是否有所联系?” 老剑客听了,心内大惊。年儿! 此时门口跑进一个厮,气喘吁吁地说道:“肖大侠,那摆摊的魏老头已经抓住了,就在咱们大门口抓的,现在正押在前厅呢,请您过去审问。就是年儿那鬼不知跑哪儿了,不见人影。” 老剑客大叫一声:“不好!”又连忙说道:“魏老伯怕是无辜的,你们且看管着等官府来问。这年儿才是关键,你们府里还留的人,赶紧去找。另外加派人手去把望姐找回来,她现在境况也很危险。” 厮听了,吓得不轻,得了话便赶紧出门。 老剑客放心不下,请大夫看管好望氏夫妇的尸身,待官府来查案,自己便飞奔出门,亲自去找望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十九章 求途又生险 际云再相助 望川将信揣在怀中,心翼翼地在去往际云堂的街巷上走着。道路两旁照常是摆摊的商贩在叫唤,日光也十分明朗,可望川心里却慌张起来,扑通扑通的,又不全是为剑客担忧。际云堂就在下个路口的道路右侧,望川已能看见镶着金字的招牌,便加快脚步往前赶路。 这时,一位走在前面的妇人突然倒在地上。望川恐又是如前一样的纠缠不休,便忍住不看想从旁绕过,却听见那妇人嘴里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孩儿,我的孩儿”。望川侧身一看,却是位怀胎多月的少妇,肚子已经很大了,地上的裙幔渐渐溢出血来。 望川赶紧上前扶起那妇人,不知如何是好。旁边有看到此幕的路人,担心惹祸上身,见望川已经帮忙了,便只在外围看着。那妇人挣扎着对望川说道,自己恐要产,前面左转巷有间最近的药铺,请她扶自己过去。望川听了,赶紧搀着妇人往前走。那妇人十分虚弱,身子几乎都倒在望川身上,却也强撑着往前走,到了路口,还伸出手指了指路。望川看了眼右边的际云堂,恨自己不能劈做两半来用,只好扶着妇人向那药铺走去。 那妇人自然是周老伯派去的,此时望川怀里的信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妇人的衣袖。那妇人戏要做全套,巷子里没有什么人,她却仍然挂在望川的身上,一直挨进了那间门口写着药的店铺。 门帘掀开,见周老伯夫妇坐在前厅的椅子上,妇人顿时恢复了神采,自己摆正了身子,反将望川双手一拧,扣在了身后。旁边走来一个伙计,将望川接了过去,那妇人朝周老伯一拜,便笑嘻嘻地坐在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全然没有大肚婆的影子,那凸起的肚子掏出来不过是个圆枕头。望川见了大吃一惊,喊了声该死,懊恼地不得了。 谁知那伙计却并没有将望川押着,倒是心地请她入了药铺后厅,而前厅突然冒出了许多持刀剑的人来。望川见了为首的人,差点叫出声来,张越!这不正是际云堂岳阳分会的会长么! 周老伯夫妇和那妇人知是事情败露,纷纷拔剑抵死反抗,不过张越是从祭云周学的功夫,只三十出头的年纪已在岳阳任分会长,身手自然不俗。双方便以张越和周老伯为首开始激战,两女子傍身的技能以演为重,真刀真枪对打起来,很快落了下风,被际云堂的人手擒了起来。周老伯见妻子被擒,一时分心,被张越用剑伤了好几处,几招之后也放弃了抵抗。 望川见状,悬着的心早已安定下来,只是又想起家中的剑客,忙奔向张越,想要把诸事解说一番。张越摆了摆手,说了一句“我们已接到消息了,祭会长正赶往扬州部署。”说罢便带着众人走出门来。 望川不明所以,只想引张越他们回家,张越却嘱咐手下二人请望川到际云堂稍事休息,余下事情由他处理。 见那张越行事果断凌厉,望川不敢多说什么,心想际云堂就在不远处,先歇息再待马车来接她回家亦可。 周老伯夫妇被擒,很快便交代了与年儿约定的集合地。张越带人在岳阳城西的城隍庙抓住了年儿,便押着几人一齐到了望府。此时老剑客出门去寻望川未归,府里挤满了来办案的衙役,王管家招呼着为首的官员,回答各种与命案相关的问题。张越见了,不想牵涉官府办案,将捉拿周老伯和年儿等人的经过简要说明之后,便将他们移交官府,由官府依例发落。 际云堂虽到岳阳不久,但张越的名号倒也黑白两道皆知。张越述完前事,徐徐说道:“大人,这帮杀手杀人偿命,死不足惜。但那杀手背后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大人明察秋毫,希望早日将那贼子缉拿归案,以慰望氏夫妇在天之灵。”说罢,也不等官员答话,便拂袖出门去了。 其实,张越心知阳世延远在扬州,即便周老伯等人甘做证人,证据不足也很难扳得动他。拿下阳世延的命脉,破了他的财力人力,才是釜底抽薪之法。而这些法子,祭云周早已筹划很久了,只是未想阳世延对老剑客穷追不舍,竟至害了望氏夫妇二人。张越不知祭云周接下来将下什么棋,只是他让自己好生看顾老剑客父子和望府一家的任务没有达成,怕是要狠狠受罚了。好在已知剑客身体正在恢复,当下只得好好想想怎么照看留在际云堂的望川,以便将功补过。 想到这,张越心内不住愧叹,她一个天真烂漫的姑娘,对父母双亡的事情还一无所知,谁来与她说,怎么与她说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二十章 泪雨悼双亲 孤女斗群狼 剑客醒来的时候,老剑客正倚在一旁,双眼微闭。 一旁伺候的丫鬟连忙行动起来,奔出门去喊大夫。人影一动,老剑客便醒了。他挣开眼,低下头满脸爱怜地看着剑客。见剑客意欲起身,便搀着他的双臂,助他坐起来倚靠在枕头上。 “爹,我睡了很久罢。”剑客动了动干涸的嘴唇,浅浅笑道。 “是。”老剑客回道。因想起剑客昏睡之间的事,一时心内沉痛,便站起身走到桌旁,背对着剑客给他沏茶。 “我只觉自己做了好长好长的梦,梦很多,有时打打杀杀的,有时又回到时候您教我念诗,我还惧怕当日的字没练完,您举着戒尺到处寻我,哈哈哈哈”剑客长睡刚醒,还没有想起那些规矩戒律,说话倒俏皮起来,一直说得不停。 老剑客轻声应和着,给他递上茶。大夫此时进门来了,见剑客气色恢复不错,上前把脉之后,忙对老剑客说道:“还是张会长的药方管用!我已备好了药,只要日服三次,令公子不出几日便能好全了。倘使他想起来走动走动,只要不觉得乏力,也可以搀他到外边院子里走走。” 剑客听了,立即掀了被子想要起身。他是习武之人,久卧自然难熬。老剑客见了,无可奈何便随他心意,扶他起身。 剑客在院子里绕了两圈,便急着走出院想去花园走走。一出院门,剑客便见到望府里满是白色灯笼、对联、幔带,仆役丫鬟四处走动,个个脸上十分沉重。 “望府办丧事?谁出事了?”剑客问道。 老剑客心内一惊,不知如何作答。因剑客患病,王管家怕给他添不吉利,便特意没有在他们住的院子挂白。 老剑客深知望氏夫妇暴毙而亡,剑客也有一条腿迈进地府,一切因自己而起,内心悲愤交加,实难以开口。 正此时,顾永过来了,头系白布,身披麻衣。他向老剑客垂首作揖,又向剑客问询身体境况。 “望府谁殁了?”剑客忙问道。 “回肖大哥,是姨夫姨母。”说完,顾永眼里涌出泪来。他赶忙用衣袖擦拭,便匆匆说道:“肖大侠,家里出了这等事,我年纪轻,凡事可能做不周全,请您见谅。肖大哥身体未痊愈,可在院子里静养,不要教外面的丧事冲撞了。” “永儿,老朽实在愧不堪言,怎敢偏居院。如今霆儿已经大好了,需我出力的地方,我万死不辞。”老剑客因扶着剑客,不能施礼。顾永正待回话,有两三个仆人已在一边等着。 老剑客见他忙碌,忙让他去了,自己仍扶着剑客回房来。 待剑客坐下,老剑客便一一将事情前后说与他听。 “年儿真是可恨!”剑客一时气闷,咳了几声。他未想到自己救下的孩,竟是这样心狠手辣的杀手。 “年儿是可恨,不过他是杀手,受人钱财,究其只是手法太阴狠。可为父才是害了他们性命的人啊。若不是我与他们同行,不在这住下,早些离了这无辜的一家子,任谁也害不了他们。还有霆儿你,也是被我一路牵连,竟差些与你黄泉永隔。”老剑客一边说,一边滴下泪来。 剑客听了,立即打断道:“怎会是您害了他们性命?!那阳世延躲在扬州,草菅人命,坏事做尽。待我身体好了,直去扬州取他性命,为望叔叔报仇雪恨!” “好!”是望川的声音。她全身素白,披着麻衣进门来。剑客父子见她眼圈红肿,形容枯槁,愧疚和怜意竞生。 “我听永哥哥说你醒了,立马来了。在门口听那番话,霆哥哥,你可当真要为我爹娘报仇?”望川脸色枯滞,只眼里射出光来,盯着剑客问道。 “当真!我绝不食言。”剑客高声应道。 “我听闻阳世延是扬州首富,他既能请得起这么多杀手来杀你们,自然也能请很多高手来保护自己。你自信打得赢吗?” “我——我虽不能确定,但我立志报仇,宁愿舍去我这条命!” “哼——”望川轻笑了两声,却将眼神向老剑客望去。 “川儿,你爹娘的性命算在我头上。霆儿身体已无大碍,我明日就启程前往扬州,彻底了解此事。”老剑客说道。 “你会杀了阳世延吗?为我爹娘报仇?”望川质问道,不待老剑客答话,又继续说道:“当初祭叔叔已看出端倪,倘若你们早些了断此事,我爹爹和娘亲又何须为此送命。那阳世延的命就那么珍贵吗?就比我爹娘的命珍贵吗?还是那温恬的富贵日子重要,重要到你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忍到那阳世延杀尽你身边人?反正您武功高强,他也不能耐你何!”说罢此话,望川早已嚎啕大哭起来。 剑客慌得站起身,忙要宽慰望川,却不知从何说起。老剑客听了却坦然一笑,他笑的是自己的心思连一个姑娘也直指利害,更喜望川终于能骂出声来,双方都能好过一些。但他的笑,在望川眼里只是不屑和侮辱。望川怒吼道:“我不知肖大侠算什么大侠,和那年儿有何不同。我爹爹将你们请回家,好生伺候着,你们却将我爹娘害死了。你若是不能为我爹娘报仇,不如像年儿一样偿命吧!”说罢身子一软,已经瘫坐在地。 望川将话说到如此决绝之处,可知她内心悲痛万分。此时王管家和顾永已赶过来,忙叫丫鬟扶姐回房。望川哭骂得浑身没有力气,因该说的话都已说了,便随丫鬟出门去了。 王管家叫顾永随同照顾,自己忙向老剑客父子致歉,叫他们不要将望川一时的气话放在心上。 老剑客见王管家到了,心内稍安一些,便问起丧事筹备得如何。王管家便将诸事安排说了一番,又道:“老爷夫人去得突然,很多事也是急匆匆地办,顾不得许多细枝末节。老爷夫人没有子嗣,很多事大姐也帮不上忙。不怕说与你们笑话,老爷族里的人惦念这家产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但见老爷夫人过身了,便假意过来凭悼,实则想把这家产并入族里,妄想瓜分了去。” 老剑客听了,叹道:“竟有这等事,我不知川儿还在这等困境。” 王管家迭声说道:“是啊,刚刚族里的伯亲还过来与大姐说话,就要把她认作亲女儿,搬到这府上来住。唉,幸好大姐看得明白,当场就严词拒绝了,只差赶他们出门。这真心实意帮忙的就只有顾永的爹娘了,在府里忙头忙尾的,真是少不了他们一家人。不过人心难测,我也担心大姐吃亏呀。” “我记得顾永比川儿年长几岁,行事倒很沉稳,心地也很良善,不像逐利霸蛮之人。若是能成此好事,我想望老弟和弟妹在黄泉也必能安心。” “那还是得看他们二人是否有此情义吧!”剑客听了二人说话,不禁说道。 “在这节骨眼上,大姐怎么选都很关键,形势逼人,无可奈何啊。”王管家长叹一声,便要退出门去。 老剑客复又想起一事,叫住了他,问道:“那年儿不是押在牢里吗,怎么川儿说他偿命了?” 王管家摇摇头,轻声说道:“那日际云堂的分会长把人抓回来后,不是直接送交官府了吗。这几个都是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人,不怕死,就是怕大刑,在牢里什么都交代了,可这案子涉及到阳世延,咱岳阳的官员往上报了几级,不知后续如何,那夫妇是定了秋后问斩。至于年儿,大姐当日从际云堂回来后,直接去了大牢,见到年儿,听闻是当面质问的,年儿也不知怎么私藏的毒药,当场就吞毒了。唉,要不是他害了老爷夫人,这么的年纪真是可惜了。” 听了这些,老剑客父子吁叹起来,又问王管家望氏夫妇何日出丧等事宜,王管家一一作答后,让他们安心休养,便告退了。 待房里只剩老剑客父子,因望川到屋里一通骂,又听王管家的陈述,剑客实在无心养病了。 “爹,那阳世延逍遥法外,还不知道要下什么狠手。咱们不趁早去杀了他,还留着他去害谁?咱们家里也还有两位呢,也等着阳世延派人去吗?” “霆儿,我已想清楚了,你仍在此养病,出丧的时候能帮些忙就帮一些,过了头七再回家。我赶不及出丧了,今夜就去拜别他们,明日就走。” “爹,我已答应了望川,一定要为她爹娘报仇。此去扬州亦有一些日子,我将药随身带着,日夜服用即可。您武艺高强,自然不需担忧,我虽身手不精,总可以帮衬一下。况且那阳世延诡计多端,多个人总好些。” “你身体才刚好,去了无用。我找你祭叔叔帮手足矣。” “爹,我与你同去。多说无益,便是要死,我也为您挡上一剑。”剑客抓住父亲的手恳求道。 “说什么胡话,你都中过一次毒了,还没有受够。” “我愿意!我已长大了,爹又缚不住我手脚。” “好罢,既如此,我今晚收拾好行李,咱们一同拜别你望叔叔一家,明日就出门去。” 二人商议完毕,老剑客便前往际云堂分会,告知相关事宜。那张越已接了祭云周命令,要陪老剑客一同起身前往扬州。老剑客也不推辞,约定次日辰时在望府门口集合。因剑客身子虚弱,际云堂特安排了马车出行。诸事备妥,老剑客又想起一事,说道:“现在望府没有大人,望川年弱,王管家已有一定年纪,若望府有什么事,请张会长多多照顾。” 张越赶紧回道:“这个是应当的,际云堂和望家一直来往密切,不消多言,定当竭尽全力。我已嘱咐了分会人员,我不在的时候也会时常去看顾拜望一下。” 老剑客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因天色已晚,老剑客辞了张越,就赶紧回望府来。 即到望府门口,却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声喧哗,老剑客快步走进府内,只见院子里挤了许多人,很是嘈杂,但依稀能分成两拨人来。一拨是望府的仆役丫鬟,另一拨服饰各异,辨不出来。老剑客气度不凡,一到人群中,人人都为他让出路来。他走过两门,进了正厅,王管家见他来了,忙过来请他。 看眼前的一些面孔,竟是当时望祌溪引他们见过的,应是族里的一些长辈兄弟。不过一个个看起来怒气冲冲,对着望川和顾永二人不停地训话,一些姑婆姨嫂,甚至上前拉扯望川衣袖,惹得望川气得跳脚。 “这是怎么回事?”老剑客问道。 “肖大侠,这是我白日里和你说的,顾永一家子在这里帮忙,族里的人看不过眼,觉着顾永要鸠占鹊巢,要来赶他们走。大姐自然不许,我们这些干活的,人微言轻,说不上话,想帮也帮不上,现在正僵持着。” 老剑客听了,赶紧走近前来。众人识得他是望祌溪重待的剑客,不敢冒犯。望川见了他,此前的怨恨此时已埋了下去,眼里全是求助之意。 “川儿,”老剑客沉声说道:“你爹爹娘亲不在了,这些族里的长辈们既来帮忙处理丧事,不要不讲礼数,请他们好好坐下。” 望川虽不知老剑客心里有什么打算,不过他既说得上话,便随他的话行事。 “肖伯伯,倘是来帮忙的,我自然请他们坐下了。可我只知道永哥哥和他爹娘在帮我,所以请他们好好住下。而眼前这些叔叔伯伯、姑姑婶婶,我只听他们打骂我,若教他们坐下,我便没有位置坐了!” “谁打骂你了,好厉害的嘴!”人群中有个男声发出,几人纷纷应和,老剑客四顾看了几眼,便没有声了。 此时一个为首的大伯站出来,对着老剑客说道:“川儿年纪尚,分不清楚好坏对错。我们族里这么多人来,自然是对她好的,那些外姓人不知心里打什么算盘,缠在川儿身边,川儿孤女儿一个,若没有我们护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哼!我有眼睛,谁对我好谁对我坏都知道。而且我受不受人欺负,轮不着你们来管。”望川在旁气得发抖,插嘴说道。 “可族里的规矩,不是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既是望姓人,就要听族规管制。” “你一个女娃,养一个外姓男子在家,说出去不败坏了我们望家名声?” 人群骚动起来,你一嘴他一嘴,话也愈发难听。 望川的眼里涌起泪,不做声了,低头站在老剑客身旁。老剑客轻咳了两声,众人安静下来。 “那你们想怎么做?” 为首的又迈前一步,说道:“首先肯定是请顾家人离开,他们不宜待在我们望家。二是我们也不想祌溪这一门绝户,他在时我与他关系最密,他常说喜欢我家儿,我愿意牺牲自己,让儿过继到祌溪门下。川儿我们也会接回家悉心照看,待过两年为她找一个好人家。” 待他说完,人群中发出不少声音应和他的。 望川听不下去,抬起头吼出声来:“我爹有我就够了,我哪也不去!” 老剑客见族人不留丝毫余地,知道望川留给他们是万万不可的,便想为她与顾永促成好事。 “大家伙看哈,你们若是要为川儿好,自然要听川儿的意见。她既不愿离家,我倒有一见。川儿虽然年幼,但也不了,若是考虑到祌溪这一门无后,招一位上门女婿不就妥了。依我看,顾永年纪正合,相貌俊逸,知书识礼,处事周圆,又深得祌溪夫妇二人喜爱,与川儿也相处融洽,是最合适的人选。” 众人听老剑客这么一说,都不肯了,这不是拱手将望家送给顾家子。连望川听了也忍不住想要驳辩,她年纪尚幼,还从未想过嫁做人妇,更何况是这样草草定人成婚。 “大家别急,我还没说完。川儿毕竟年幼,咱们许下这门亲,也是为了救急。真要完婚,可以待过两年,川儿长大了晓事了,再成亲也可。” 待老剑客这么一说,望川安下心来。她知道老剑客在为她争取时间,先保住顾永,待过几年成年了站住跟脚了,她想嫁便嫁,不想嫁便不嫁,旁人也不能干涉她。不过她心底到底有一些女儿的心思,不愿意未来的丈夫由别人做主,即便是名号也不行。永哥哥虽好,但她还不想嫁,等以后她悔婚了,岂不是更伤害他。 “这样怎么能行?!” “顾家那子有什么好?!” “你算哪个,能为川儿谋婚姻大事!” 众人争执起来,王管家连连称是,家里受过顾永善待的自然也高声同意,但族人的反对声早已高高盖过。顾永一家人挤在一旁,内心暗喜,却也不敢发出声来。 “谢谢肖伯伯为我做主!”此时望川的声音从杂乱中突出重围,“他说的话都有道理,我爹娘一直都很喜欢永哥哥,我们早已把他当一家人了。”望川笃定地看着众人,丝毫不理会那些妇人的窃窃私语。 “不过我随着爹爹走南闯北,自诩不是那种闺房中的女儿,我望川的婚姻大事要自己做主,我望家的事也由我自己做主!” “如今我爹娘不在了,我自然要担起家里的重任,因年纪尚轻,大家心有疑虑也是正常的。今天肖伯伯和各位族亲都在,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代表我爹娘收下永哥哥为义子,我愿认永哥哥为义兄,不知永哥哥是否同意?”望川说罢,穿过人群走向角落里的顾永。 顾永一时蒙着,他爹娘满脸喜色地推着他向前走。旁人仍有不少发出发对声音的,可望川笑脸看着顾永,等他的回话。 此时顾永又惊又喜,他不知自己在望川的心里已有这样的分位。可听她说要认自己为义兄,是不想嫁给自己,便又有一丝失落。可此时人群注视着他,期待他的答案。他没有多想,迎着望川的眼神,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当然,川妹妹”。 人群中的王管家和其他仆役已经沸腾起来,族亲中不同意的,赶紧推着为首的说话。那人正色道:“这等大事怎能由川儿做主,入望家门,是要本族商议同意的。” “川儿认义兄,又不改姓望,我想不需要劳烦众位长辈吧。”老剑客眉眼笑开,心里为望川的法子不断叫好。“这是一举双得之法,川儿既可得义兄的关照,又可在家自在成长,就不想众位担心了。” “这顾永人品如何,谁能说得准的,万一他今后欺负川儿呢!”仍有人在人群中叫喊着。 “噢,我倒觉得没人欺负得了川儿。哈哈哈,不过以防万一,我在此也表个态,我愿认川儿为义女,但凡川儿受谁欺侮,我定不放过那人!”老剑客眼神一转犀利,朝人群环视一圈,江湖风范尽显,没人敢回话。“另外这岳阳城里的际云堂,我想众位也应该有所听闻,往日祌溪在时便是川儿玩耍的地方,若是她心里不舒服了,去那里搬人总归是比较方便的。” 待说到这时,那心里有不满的也霎时偃旗息鼓了。 对于认父一事,望川欣然应允,当即就喊起了义父。年少的姑娘,已经忘了白日里对老剑客的哭骂,只觉得今晚若不是他出手相助,她便要被那些族亲扒皮吞血吃了去。 诸事定了下来,人群很快散去了。老剑客心生疲惫,准备回房找剑客,却见他倚在后面的连廊口,笑脸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发觉自己竟多了一个妹妹,又多了个弟弟,爹真是厉害!” “别打趣,爹也是情急做的决定。” “义父,您不会要后悔吧?说话不算数?”望川从旁探出身子,对老剑客说道。 “有你这样的乖女儿,我怎么会后悔呢?要是顾永以后对你不好,我立即赶来教训他。”老剑客笑道。 二人听了,朝顾永的方向看去,见他正与王管家认真地商议事情,手里还不停地收拾丧仪的物什,都笑出声来。 老剑客见了,却将脸色一沉,黯然说道:“将你交给顾永,我和你爹都是放心的。我明日就要和霆儿出发去扬州了,你带我们去见你爹爹娘亲最后一面吧。” “明日?”望川惊诧道,“去找阳世延算账吗?” “是!”剑客答道。 “我是希望你们去报仇,可是能不能晚几天,我刚认了义父”望川垂首说道:“万一你们没成功呢” “哈,川儿,你以为义父是谁呢?”老剑客抚了抚望川的头,笑道。 “是啊,我爹可是剑侠肖靖。你担心啥呢?”剑客嬉笑道,“答应你的事我们一定办到。待这事处理完了,我请你到我们家去,见见你的义母和嫂嫂。” “真的吗?好啊!”望川听了,乐不可支。 虽然带他们到爹娘的棺木前时,望川依然忍不住流了许多泪,但她已不似刚刚被围在族亲中那样慌张无助了。望川看着眼前焚香跪拜的老剑客父子,以及侍候在一旁的顾永和王管家,心里越发敞亮起来。她虽是一个女子,却仍能抉择自己脚下的路,这应当是她爹爹最愿看到的景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二十一章 绾卿难自宁 潜行谋良策 天色渐暗了。柳巷亮起了一盏盏风情各异的灯笼,将那平阔的石板路照得澄亮,酒香从一座座华丽的门庭里飘散开来,那门口迎客姑娘的脂粉香气儿更是将整条柳巷串成了一座沁人的香炉,慢慢引来了全城甚至是全国的男人们扑将上来。倘若问起打更或者扫街的,在他们眼里,这儿香则香矣,只是不免有些香得过冲过辣了。 柳巷乍是热闹起来了,绾卿苑里的老鸨严奶奶却愁容满面。她踱着步子走到掌事的老板面前,无不担忧地说道:“慧娘,咱们再担不起那帮人的闹腾了。你看咱们这些姑娘们,个个花容月貌、身娇体弱,一时被这个打了,一时被那个骂了,再这么掀桌闹房的,即便咱生意耽搁了不打紧,咱姑娘们的安生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此时慧娘手里正拿着一卷书看着,那是最时新的诗词,挑了好的可以叫唱曲的姑娘学来。听严奶奶说话了,慧娘抬起头看着对方,眼神凉凉的,反问道:“依严奶奶看是如何,真叫我去伺候?” 严奶奶一听,迭声称否,并忙伸手轻抽自己嘴巴,说道:“慧娘,这是哪里的话,豁出我们的老命,也不能叫人欺负你呀。” “那你说怎么办呢?”慧娘低着头仍在看心仪的妙句,嘴里却笑着说道。 严奶奶压低嗓音,轻轻说道:“本该很简单的,劳烦慧娘去请咱们温老板出个面儿,让阳老板来料理那帮烂人。” “严奶奶!”慧娘抬起头,眉头微蹙,眼神直看着老鸨,说道:“我娘已是阳夫人了,你怎么还敢叫温老板!” 严奶奶听了吓得不轻,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死命地道不是。慧娘见她这般,反而缓言劝解道:“严奶奶,我知道你的忧虑。只是咱们这种地方出的事,自然咱们自个儿想办法,怎么敢去扰了我娘的清净?我娘若是来蹚这个浑水,阳老板会怎么看,旁人怎么看?” “慧娘说的是,说的是。”严奶奶连忙应道,只是仍忍不住说道:“不过咱们毕竟和阳夫人一起处了那么长日子,阳夫人是看着你长大的,感情自不必说,怎么当日嫁去阳府之后,却再也没了回音,好似不记得我们了。” 慧娘听了,眼眶一热,正色道:“娘是脱了苦沼去过好日子了,若是不记得也罢了,咱们都应当盼着她好。” “那也不应留你在这过苦日子啊,你一个好姑娘更是该清清白白地去嫁人过日子啊。”严奶奶心有不甘,便将这些日子的闷气发作出来。 “呵!”慧娘冷笑一声,道:“我是在这长大的,谈不上什么苦日子,况且留下来是我的意思,本就是不想看着奶奶和姑娘们突然没了去处。我若想自己买个院子安生住下,也是轻轻松松的事。至于嫁人,别人不知,严奶奶还会不知,天下男人脱不了那些样儿,我若真要清清白白,便不应嫁人,反倒是在咱们绾卿苑,我才真可以得一个清清白白!” 严奶奶见说不过了,只好示弱道:“慧娘说的是。只是,唉,当下这些麻烦事,实在恼人啊!” “有劳严奶奶烦心了,咱们且看着办罢!”慧娘挥了挥手,仍埋下头看诗。只是那严奶奶看着屋里姑娘们和丫鬟子正忙忙碌碌准备待客的样儿,便回头紧看着绾卿苑的大门,依旧愁容满脸、思绪万千。 经了七八日的赶路,老剑客父子乘的马车终于踏进了扬州城。这一路剑客虽是心急如焚,唯恐误了什么事,但为了养好身子,只得听从老剑客的吩咐。好在张越已着人报了祭云周,在老剑客家安排了人手保护家眷,叫他父子二人稍安下心来。 待马车终于停下脚步,老剑客一行到了偏于扬州城一隅的一个院里,祭云周带着人已等候多时了。 众人见了面,老剑客和祭云周谈起逝去的望祌溪夫妻,二人悲愤交加,添上愧疚之意,只恨不能即刻取了阳世延性命。待进了房落了座,二人神色定了下来,便开始商议应对之举。 祭云周先说道:“肖大哥,实话说,杀阳世延之事并不难。凭我二人身手,不论阳世延能请到什么高手护身,也不难取他性命。只是阳世延既有扬州首富之名,自然与扬州城的官府联系紧密,怕是上至朝廷也有人庇佑。若咱们贸然取了他性命,官府怎会善罢甘休,且不论我际云堂树大招风,肖大哥一家也将曝露出来。” 老剑客抚须称是,便续着祭云周的话问道:“云周心内可有双全之法?” 祭云周道:“我在扬州待了几日,也派了人手细细查了阳世延,发现他在本地官府、商界甚至是百姓间的声望都不差。杀阳世延可以,但得让人人信服,愿意看着他倒下。” “噢,怎么说?” “阳世延多番下狠手追杀肖大哥,其手法之毒辣,不难知道他是怎么登上这首富的位置了。阳世延本家在扬州,自然处得心,但在别地争地盘做生意,少不了一些生杀予夺,犯下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来。我若从处着手,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翻出来,先将他的名声坏了,余下自然就好办了。” 剑客在旁听了,疑虑道:“既然是见不得人,祭叔叔又从何得知?” 祭云周笑道:“那些地头蛇总有不满的,我派人稍打听便知道了不少命案,虽然暂时查不到顶头的阳世延有什么确切干系,但可先从细枝末节处将他阳府牵连起来。” 老剑客道:“云周果然考虑得周全。” 祭云周听了继续说道:“可惜扬州府我没有什么熟人,只打听得祌溪的案子已传到扬州,却被按下不发,想必阳世延已经动了关系。我思来想去,不如从长安着手,那里我的人倒多一些。更喜上回在长安,多亏肖大哥说和,我与卢尚书化干戈为玉帛,更添了一分关系。那卢尚书为人正派、嫉恶如仇,恳请肖大哥再去书一封说明缘由,自然不怕吏部不愿出手。” 老剑客当下表示愿意写信,又与祭云周商议了许多事宜,夜色渐深,见剑客慢慢有了乏意,毕竟长途劳累,便由张越安排他去歇息。 张越送剑客到了睡房,见他和衣倒在床上,很快闭上眼睡了,便出门到隔壁房歇息。因顾及祭会长可能有要事安排,张越坐靠在床边,只合眼养神,却突然听到隔壁门声响动,是剑客出门了。 这么晚他去做什么?张越不敢放松,立即起身到了房前拉开一丝门缝,瞥见剑客提着剑出了院,竟到街上去了。张越心想剑客虽是特意瞒了自己出门,但思虑当前形势,而剑客身体未愈,实在不敢出了什么闪失,便赶紧提上剑,心翼翼地跟在远处。 院身处僻静,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许久,方行到扬州一条热闹的窄街。张越到扬州较少,并不熟路,但见这条街多女子在外揽客,便知是大名鼎鼎的柳巷了,不免冷笑了一声。 又走过几家院门,剑客在一个写着“绾卿苑”的牌子前驻足良久,终于径直走了进去。张越没有犹豫,假意被门口招揽的女子引诱后,抱着柔软的身子也进了绾卿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二十二章 急中伸援手 唯恐惊草蛇 剑客自然不是来喝花酒的,他不期能将心心念着的妹妹带回家,只是想到这念归阁的角落里缓缓地喝上半壶酒,再能远远地见上慧娘一面就好。到了门前,却发现念归阁换了匾额,绾卿苑三个字娟秀可人,不知是否慧娘的手笔。 待剑客纳步进来,见四方院落仍是原来的模样,到处悬挂着多彩艳丽的布幔,与屋内传来的琴瑟之音相映,叫人不禁飘漾起来。进了正厅,依旧是满目华彩,遍布的桌椅旁却不见多少客人。剑客正吃了一惊,又听到楼上响起一阵骂声,接着一男子从二楼的正房摔门而出,大声嚷道:“温慧娘再不出来,我便将你们这全砸了!”这人出来后,四处张望,似是寻找慧娘的所在。后面跟了几个喽啰,直接分散开,到各个房中去寻人了。几个姑娘伴着丫鬟,无不是捂脸跑出来的,楼下还有一两个年长些的老妇,赶紧提着裙子上了楼。大厅里本就不多的客人见出事了,纷纷涌出门跑了,连同各个房里被赶出来的客人也仓皇地穿起衣裳,逃了出去。绾卿苑里乱糟糟的,四处不见慧娘的身影。 剑客心一紧,他一面希望慧娘今夜不在此地,不会被人找见,一面又担心自己见不到她,心生失望。见那些人在厅内大肆搜掠,到处一片狼藉,与当日温恬在时相比实在天壤之别。那时念归阁可居柳巷青楼之首,王公贵族频频往来,一般宵之辈怎敢生事,如今温恬去做了阳世延的夫人,即便念归阁换了门庭,称作绾卿苑,可慧娘仍在,怎么境况却变成这样。 剑客心生疑虑,便拉住一个跑动的伙计,问道:“诶,这不是温恬的旧府吗?怎么还有人敢上门闹事,不怕阳世延追究吗?” 那伙计眼一斜,瞥了剑客一眼,满脸苦色地说道:“公子说的是啊,咱这平平安安这么久,哪想最近来了这么个难缠的家伙,偏要找我们老板麻烦!老板从来不接客,这满扬州城的老少爷们都知道,惮着阳老板的面儿,谁敢来找事!唉,今时不如往常,也不知道今天怎么收场?”伙计说完话,急着走开了。剑客听了,知道慧娘处境不妙,当下打定主意,若是今日慧娘现身,自己必不能躲在暗处,定要出来护妹妹周全。 正想着,一身素衣的慧娘从二楼最边角的厢房里款款走出,一旁的妇人丫鬟替她挡开喽啰的侵扰。待走到那为首的男子面前,慧娘正色道:“公子今日又喝多了,倘若姐妹们伺候地不周到,我可免了您几位的资费,劳驾您到别家去喝酒吧。” “哼!叫你几回都不出来,这会心疼了。别装了,在这青楼长大的娘们装什么贞洁!不尽早来陪哥哥几个,叫你这店开不下去!”那男子说罢便伸出手来抓慧娘,可不待他碰到慧娘的衣衫,剑客已飞身上前,用剑鞘往他手臂一挑,将他用力推到两三米开外。 慧娘见来者,冷冷的眼里绽出一丝光来,很快又暗了下去。剑客收剑走到慧娘身边,正想同她说话,那男子聚集了几人围了上来,恶狠狠地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子,敢推我!给我上!”他一挥手,两旁的人都从身上抽出刀剑,向剑客围攻过来。剑客赶紧抽剑迎敌,因担心误伤一旁的慧娘,他一面挥舞着长剑抵挡着四面的兵器,一面引着打斗到旁边开阔处。所喜这些人功夫并不高,剑客上下格档、身姿跃动,以一敌四并不落下风,可那为首男子趁剑客难以抽身,又大笑着向慧娘奔去,剑客见之心急如焚,不知如何应付。此时一个身影急速飞来,一脚踢中那男子胸口,教他摔到廊上的柱子后重重跌落,一时爬不起来,对付完那男子,又抽出剑来帮剑客对敌。四个喽啰哪里打得过剑客二人,不消几招,便被剑刺伤臂膀,失了武器。 剑客抬眼一看,果是张越。 今日绾卿苑客人不多,经此一事常人都纷纷四散逃逸,除剑客之外,仍有一人久坐于厅内一角,因面容隐在暗处不曾看清。此时他现身拔剑相助,剑客放下心来。 “肖公子,这是你的旧识?”张越问道。 “不瞒张会长,慧娘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噢!原来是她!怪不得你夜里还要出来。”张越听了又回头看慧娘,见她果然生得娇倩,便知她母亲温恬也是个绝色美人。 慧娘不想与剑客多说话,只欠身道谢,便转身想要回房。那摔在地上的男子见状想带人赶紧逃离,张越抽剑抵住他的胸口,喝道:“想跑?这是阳夫人的女儿,你还敢如此嚣张,不怕丢了你的命!” “人不敢!人不敢!不知者无罪,人实在不知这是阳夫人的女儿。” “你不知道?!我几次同你说了,你会不知?”慧娘身旁的一个妇人站出来,是严奶奶。众人听了,更是气愤填膺。 “老实交代,为何敢如此胆大妄为?”张越一使劲,剑刺穿胸口的衣衫,直至透出血来。 “啊,饶命啊!大人饶命啊!我说就行啊。”那男子痛得哇哇叫,又惊又怕地捂住自己的胸口,继续说道:“我只是偶从阳府那里听说,阳夫人的亲生女儿一直在阳府养大,从锦衣玉食,哪里会在青楼干这种营生。这的女儿不过是别的妓女生的,阳夫人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那些妇人姑娘和丫鬟伙计们,无一不目瞪口呆,虽然人人都怀疑过慧娘留在绾卿苑的真实缘由,可直到这人说出来,大家才明白过来。如果慧娘真是阳夫人的亲生女儿,阳府怎么肯让她继续留在这风月场里受人欺侮。 慧娘此时又悲又愤,她飞奔回房中,重重摔上了房门。剑客见了想追上去,可门外这些事尚未了结。那男子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赶紧翻起身下跪求饶,说自己只是一时冲动精虫上了脑,如今人人负了伤,也算是受了惩罚,求二位爷饶了命放了他们。 张越本就是上前帮忙的,见慧娘闭门不出,众人缄默不语,也不好再追究什么,剑尖一松,那人不等发话就带着人连滚带爬逃出门去了。严奶奶见这满屋的烂摊子,却觉得安下心来,走上前向张越二人再三致谢。张越见有人掌事,自然不愿在此地多作停留,催促着剑客回去。 剑客心知慧娘不是妹妹,对慧娘的怜爱却并不见少,反倒多了几分。可夜深如此,慧娘不愿见他,他也不便留下,只好随着张越离开了绾卿苑。 出了院门,见柳巷仍旧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二人不发一语,快步离开。渐渐离了喧闹的柳巷,张越见剑客意志低沉,便找了话由说道:“这帮子,真是丧尽天良。做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不论慧娘是不是阳夫人的女儿,人不愿意就是不愿意,非要害人清白,真的是该杀!若不是我们有要事在身,非饶不了他俩。” “是啊,今夜多谢张会长出手相助,不然以我一人之力,真不知慧娘会怎么样。”剑客忙道。 “是肖公子仗义相救,我不过在旁出了一份力而已。”张越笑道,顿了一会又道:“只是,我心中仍有疑虑。人人都道慧娘是阳夫人亲女儿,如果慧娘真的受了欺侮去找阳府,阳府必然抹不下面子,定要为她报仇的。可那些人怎敢如此笃定阳府不会追究,反倒三番五次来捣乱呢,而阳府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嗯,我也觉得奇怪。阳夫人声名在外,慧娘名义上是她亲女儿,这些人如此张狂地要坏了慧娘的清白,岂不是明摆着作对。” “难不成” “难不成他们就是知道阳府不会追究,还要故意坏了慧娘清白,让慧娘永远与阳府脱离干系!” “这就是了。他们是阳世延的人!”张越大叫一声:“不好,如果他们是阳世延的人,这一回去,必然暴露了你到扬州的事情。” “是啊,祭叔叔和爹还在商议对策,要的是不打草惊蛇,我这一现身,不就”剑客不敢多想,看了张越一眼,二人均知事态严重,神色凝重,脚下的步子又快了不少。 待二人匆匆赶回下榻的院落,见老剑客和祭云周仍在房内秉烛商谈,便急忙将前事报明。老剑客得知慧娘不是亲生女儿,心里生出不少遗憾,又想到亲生女儿住在阳府,由那心狠手辣的阳世延抚养长大,不知长成什么模样。可当下不是考虑这等事的时候,当他们想到阳世延居然派人去伤害慧娘这样一个弱女子,更是怒发冲冠。 祭云周怒道:“这阳世延为了温恬,到底要害多少人呢?” “是老夫的错,当时在扬州,应当把这些事了断的。”老剑客垂首叹道。 “大哥,阳世延坏事做尽,总要有个头的。就让他知道我们到了扬州又如何,不过是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而已。既然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要除掉他,不如就快刀斩乱麻。” “也可。就按我们商议的办吧!” 祭云周见老剑客应了话,便叫张越唤来其他心腹人员,待过了一会,众人陆陆续续进了屋,各自报了名号,竟是长安、洛阳、徐州、苏州以及扬州等十余地的际云堂分会会长。这实在叫老剑客父子惊诧不已,惊的是一个云雀院,竟然卧虎藏龙聚了这么多人,诧的是未曾想祭云周将应对阳世延之事看得如此之重,几乎将商会所有话事人聚到这里,不禁对祭云周出手相助的恩情又增添了许多。他们不曾想到,祭云周助老剑客为一,为望祌溪报仇为二,将阳世延一打尽取而代之是为三。因此种种,祭云周毕其功于一役,定要将阳世延杀而后快。 待人齐了,祭云周将商议的任务交代众人。这十余人领了命令,也不做耽搁,纷纷出门去了,只有祭云周身边的几个人留待候命并作沟通联络用。 夜色如漆,院依旧安静如常,斑驳的树影投在地上,一时有疾风吹过,叶子沙沙作响,掩住了夜行人的踪迹。 见诸事妥当,祭云周便嘱咐老剑客父子早些回房歇息。老剑客也不推辞,二人回了房,因想起慧娘的事情,不知如何说起,便都没了话,各自脱了衣衫躺下。然心事重重,二人都睁着眼看着乌黑的床梁,脑海中闪过许多景象,直至景象入了梦,他们才合上眼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二十三章 喜得佳人语 共谋血海仇 两日后,祭云周安排的人手陆续在各地官府报了案,状告阳府欺行霸市、草菅人命,有的是褫夺船只、垄断水运,有的是药房贩假、害人无数,各情各案,凡有的罪名都有人告,其中直指阳世延的便是在长安、岳阳雇凶杀人,致使望祌溪夫妇二人惨死之案。因罪行较多、影响甚广,吏部已经立了案,祭云周拿着卢尚义的回信,正与老剑客父子分享喜讯,忽有一人来报,阳府有了新消息。 待那人一一说明,众人脸上的喜色登时落了下去。原来,阳府今日传出消息,阳世延已与扬州属地淮南道节度使骆震山定下姻亲,要将他的女儿嫁给骆震山之子,且婚期就在十日之后。 众人都明白阳世延心里的算盘。骆震山身兼淮南道、江南东道、江南西道三地节度使,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倘这两家结亲,那阳世延的案子即使有吏部主审,也必是困难重重。 老剑客此时心里记挂阳府的女儿,情急问道:“十日之后!怎么会这么急?” 那报信之人答道:“听闻骆震山之子已娶过两房妻室,不知怎么都早早过世了,连子嗣也未留下。这续弦再娶毕竟不如前任” 祭云周知道老剑客疼惜女儿,便赶紧说道:“阳世延病急乱投医,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只可惜肖大哥的女儿被用作棋子。不如我们早些行事,赶在这婚事之前了结他的性命,不然等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再去对付骆震山就更难了。” 见老剑客并不答话,祭云周又道:“不知肖大哥是否在担心您女儿的婚事” “这阳世延诡计多端,自然是杀了他要紧,婚事坏了好,坏了好。女儿嫁去那样的人家,也不知前景会如何,我倒希望平平安安就好。” 剑客听了,赶紧说道:“就是啊。待真的嫁过去了,咱们再将阳世延杀了,那时妹才不知如何自处了。” “既如此,那咱们可放开手干了。只是这骆震山实在不好对付,此事必须得施巧计。情况紧急,我有一个不算好的方法,只是得由肖大哥定夺。”祭云周道。 “噢?怎么说。”老剑客问道。 “这婚事虽然是阳世延和骆震山定的,但嫁人的是你的亲生女儿,假如你能让她不嫁,甚至大闹一场,让阳世延和骆震山关系彻底搞僵,那这事反倒成了我们的良机。你们看,阳世延得罪骆震山,那他在官府自然会失去所有倚靠,咱们担心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剑客一听,喜上眉梢,连连道好。老剑客也宽心不少,只是想起女儿这事,不免觉得难办,说道:“我同她从未见面,她或许从来不知道我的存在。就算她知道了,她恨我也来不及呢,我怎么能叫她不嫁就不嫁呢。” 众人细想了,此法确实行不通,便只好集中商议如何智取阳世延性命。待过了一会,又有人来报,说阳府门前竟驻了队官兵,里面也有人马,想必是骆震山出手了。 祭云周想过阳世延会请江湖上的高手护身,因自诩武功不差,又有老剑客父子在此,连带际云堂那么多人手,杀阳世延一事可算是易如反掌。可不曾想阳世延如今有官兵保护,那取他性命自然难上加难,毕竟谁也不能贸然同官府作对。 正一筹莫展之时,此时有一人出现在院外,扣响了门环。 “是谁?”众人一惊,不知是何人来访。 祭云周的手下赶紧出去查探情况。他快步走到院子里,轻轻一跳攀上了院门侧边的墙沿,将头伸了出去,竟见一位身披斗蓬、面戴白纱的女子立于门前,伸出手再次敲响了门环。他赶紧跳回院子,到院门口抽出木栓,拉开一丝门缝,仅露出半张脸,问道:“您是哪位?有什么事?” 那女子回道:“我是温恬,快让我进去。” 那手下一听,自然不敢怠慢,打开门瞅了四方,见确实无人,才请温恬进门。待进了屋子,老剑客惊得立即站了起来。虽然温恬戴着白纱,可他还是一眼认了出来,失声叫了一声“恬恬!”。这一声叫祭云周和剑客也吃惊不,剑客忙起身给温恬让座。 温恬也不谦让,落座之后,慢慢摘下斗篷面纱,露出自己的真容,当真是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霎时整个屋子都得了光彩。 众人眼神皆聚在温恬身上,一时说不出话来。因不知温恬来意,都只觉得此时出现,实有蹊跷。 温恬理好自己的衣衫发髻,方开口说道:“你们要杀阳世延对吧?” “这”老剑客看了祭云周一眼,并不答话。温恬是阳世延的爱妻,阳世延的事她知道也不足为奇。 “废话我便不多说了。我是从阳世延那里偷听到你们的所在,今晚他就会带着淮南道节度使骆震山大人的兵马前来捉拿你们,你们快逃吧。”温恬说道。 没想到她是来报信的。 老剑客心内一阵暖流,温恬原来还留有情义。 “多谢恬恬!”老剑客急忙道:“阳世延既已经盯上了我们,你这样前来送信,岂不会被他的人发现?” “现在还有什么所谓?”温恬笑道,眼里竟然涌起泪来,“如今他丧心病狂了,往日只是将我和钰儿关起来,从不许迈出阳府一步,没想到他竟然对慧娘下手,用那样卑鄙的手段。” “你知道了?”老剑客道。 温恬眼神透出寒意,恨恨地说道:“是我的贴身丫鬟玥从管家那里偷偷听到的,我去与阳世延理论,他不承认,可玥当晚就被人勒死在房里了!” “我知道都是阳世延干的好事,便从管家那里下手,逼他说出了之前的一些勾当,才知道阳世延是这样丧尽天良的人。” “现如今还要将钰儿嫁到骆震山家去,这是送她进火坑啊!这两日骆震山的人陪着她寸步不离,我只好自己先找机会出来。肖靖,这是你的女儿,你一定要把她救出来!”温恬朝老剑客哭诉道,“还有慧娘,请一定要护她周全,我的命不要紧,便是和阳世延一命抵一命也可!” 温恬泪流满面,老剑客忙上前安抚温恬,将她所求之事一一应允,只要求温恬保重性命,好好照顾两个女儿。 祭云周见形势紧急,倘若阳世延发觉温恬已来报信,官兵可能即刻就到,便赶紧和老剑客商议,此地不宜久留,应当尽早撤走,越快越好。 为保温恬安全,祭云周派人送她从后门离了院,直送去绾卿苑,请她带上慧娘另找地方躲避,剩余人收拾紧要物什,也立即前往际云堂扬州分会的城东联络点。至于他和老剑客父子,自是要前往阳府救人了。 对于老剑客父子,此行救人事大,杀人自然是次要的了。不过事已至此,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阳世延见心爱的夫人没了,更是要拿出搏命的架势来。祭云周心里有些惶恐,这一仗比以往的仗都要难打,能否全身而退真是难说,若是输了,押进来的际云堂也将全部输得干干净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秋冷啸白华》正文 第二十四章 恶贼苦难遁 剑舞道义彰 “什么?!那守门的是瞎了眼吗?夫人那么大一个活人竟给她从西门走了!还不快派人去找!” 阳府的待客厅里此时正传来阳世延的吼声,很快一个仆役趔趄着退出门来,差点将门口丫鬟端的茶杯给撞落了。管家阳德晋上前一步扶住了茶盘,又伸手一指,让她赶紧将茶送进去。 丫鬟不敢迟疑,迈着急促的碎步走到阳世延身旁,心翼翼地放下茶杯,又赶紧蹲下身掏出帕子收拾地上的碎片。那是阳世延最喜爱的越窑青瓷耳杯,此时已成四分五裂,泼出来的茶水还有丝丝热气儿冒出来。 阳德晋在门口稍定了一会儿,随后也俯着身子进了门。他这一进门,阳世延又立马儿泼口大骂起来:“阳德晋,你还好意思来见我!这事被你办成这样,害得我阳府不得安宁。刚知府还派人传了口信过来”正说着,阳世延停下来看了房里的丫鬟和办事的一眼,待他们纷纷退出房去,才继续说道:“说又传了一些案子过来,告我阳府纵容家仆、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全部都证据确凿。你自己数数,加上昨日报的,有多少是你手下那些人犯下的?!” 阳德晋知道老爷的脾气,只垂首站在一旁,不敢答话。阳世延又说道:“叫你派人干掉那爷俩,竟叫他们逍遥了这么久,还跑到扬州来,你是想害死我吗?!阳德晋,你平时那些精明能干劲儿都跑哪去了?连这窝囊的爷俩都干不掉!啊?你说!” 阳德晋见老爷盯着他不做声,只好答道:“回老爷,这虽是一个老的带着一个的,但那肖靖确实也有剑侠之名,江湖上都给他面子,我这多番花了重金,实在也请不来什么真的高手。后来又掺进来一个祭云周,这才又把事儿越搞越坏。依我说,老爷,咱们就应当把那个际云堂端个底儿掉,省得他在后头搞事。” “哼!要你说这些废话!”阳世延冷笑道。待发泄完脾气,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说道:“都是这际云堂,搅得我们后院起火。今晚我定要将他们一打尽,以解我心头之恨。不说了,你刚刚去办的事怎么样了?” “回老爷,我这趟去骆府可没白去。骆大人是因这两日的案子有些生气,我略解释了一下,骆大人便也没放在心上,今晚的事自是妥当。另外姐的婚事,骆大人十分关心。还有咱未来的姑爷,也迫不及待地想让咱们姐早些过门。” “这么心急,那子真是如旁人说的好色如命、生性粗暴之人吗?”阳世延问道。 “我倒觉得,只是长相魁梧、孔武有力罢了。回来时,还叫我带上一盒子珍宝玩意儿,让我送交给姐。” “那就好。那就好。” 二人正谈着,有个办事儿的仆役飞奔着进了门,大声说道:“报!老爷,有人在城西院附近见到夫人的踪迹。” “什么?城西?祭云周的院子?”阳世延大吃一惊:“怎么?恬儿居然去找肖靖啦?!” 阳世延一时怒起,又将那手中的茶杯掷在地上,精致的白瓷杯也碎成了几块。 “快!阳德晋!你快派人去骆府求救,不能等了,现在就带人马过去抓人。咱府里的这些官兵也赶紧请过去,要快!不能让肖靖他们跑了!等等!留几个功夫好的在府里以防万一。” 待阳世延交代完,阳德晋立马奔出门安排了,心里只想着,千不该万不该,他怎么就将老爷的事透给了夫人,竟让她逃出阳府去找肖靖了。不过细想来,中饱私囊的事,他打死也不能让老爷知道。那些案子告且告吧,顶多让老爷多骂几顿,花些钱了事,可这些年他贪下来的钱数太多,是老爷最恨也最最不能容忍的。依老爷的手段,自己的命也随时握在他手里。而且看今日这局势,老爷虽有骆大人相助,万事也实在不好说啊。肖靖父子命硬,倘若教他们挣脱了,自个待在阳府岂不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想到这,阳德晋心里一阵寒颤。他一边将阳世延所交代的事吩咐给旁人,一边想起自己房里藏的一些金银房契,便下定了决心,要赶紧离了阳府这是非之地,过自己的潇洒日子去。 很快,阳府里驻扎的官兵在高门大院前集结完毕,就向城西祭云周的院进发了。此时,潜在阳府门外的老剑客父子和祭云周见状,一一翻身跳进了阳府墙院内。 阳府院内种植不少树木,刚好可以遮掩身影。这三人紧贴墙沿、踮着脚尖走着,不发出一丝声响。偶见廊院里走过几个仆人,都仿佛是大难来临一般,四处奔走。进了内院,见丫鬟多了,担心被人瞧见,老剑客引着两人跳上房顶,三人只错开距离、俯着身子在房上悄悄行走。地上那些忙作一团的人儿,哪里会注意头顶的景象。 走过几个院子,因实在看不出阳府姐闺房何处,三人正苦苦搜寻。行到一院,见一中年男子俯着身子,抱着一兜行李出了门,正四处张望,恰好看见祭云周在房顶上。剑客离那男子最近,赶紧跳下来,用手捂住他的嘴不许叫喊。老剑客和祭云周见状也跳了下来,抽出剑以命相挟,叫那男子带路去找阳府姐。 这男子正是阳府管家阳德晋。此时他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得不见机行事,应着这些匪人的要求,将他们带去姐的闺房。 此地离阳姐闺房较远,这样大张旗鼓举着剑胁迫他穿过阳府院子,自然是行不通的。因最近阳府生人较多,阳德晋便请老剑客装作外面请来的客人,跟紧自己走。路上偶有人经过,都停下来向阳德晋道“管家好!”,阳德晋也只能无奈地应着。 “你手里抱着什么包袱?我看一下。”见一时路边无人,祭云周便一把抓过那包袱,看见里面金银珠宝闪闪发光,便将手里的匕首轻轻用力捅着阳德晋的腰,道:“好啊,原来是家贼难防!” “大侠饶命,这是的从骆府带回来的礼物,的正要送给姐呢。”阳德晋赶紧求饶道。 “噢?”老剑客一听,笑道:“那我们刚好顺路,也没有抓错人。” 阳德晋听了只好苦颜应付。 终于到了阳府姐住的院子,阳德晋说了声“到了”。见着正房开着门,老剑客情急问道:“管家,钰儿就是住这?” 这一问,阳德晋立马知道自己是被肖靖父子挟持了。他有苦难言,只好耐心答道:“正是了。我已带爷几位到了,不如让我走吧。” “想得美!”祭云周一把拎起阳德晋的衣领,将他推进了房门,“你的礼物还没有送上呢!” 老剑客父子见状,不禁莞尔一笑。几人进了屋,正看见那阳府姐倚在桌旁绣一条浅绿色帕子,旁边端端地坐了两个老妇,倒像是监督她做女红的样子。 见到房里闯进几个男人,阳府姐自然吓了一跳,赶紧甩下帕子,身子一缩靠在后面的案桌上。那两位老妇倒是面无惧色,挡在姐面前,说道:“阳管家,你干什么带着几个臭男人闯进来,吓着阳姐!” “啊!我也是被逼的。”阳德晋无奈道。 祭云周见院里无其他人,便将房门一关,伸出剑押着阳德晋坐了下来,那俩妇人见了剑,自然不敢乱动。 老剑客见吓着阳姐,心有不忍,站着远远的,并不靠近,只细细地察看她的模样,见她是瓜子脸儿,虽不施粉黛,但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眉眼间尽是温恬的样子,只是那柔弱神情却不似温恬那般刚烈。 “你是钰儿。”倒是剑客上前一步,说道:“不要怕,我们是来救你的。我是肖霆,不知你娘是否提起过我们。” “肖霆?”阳姐眼睛一亮,又转头看老剑客:“那,你是?” “我是肖靖。”老剑客答道。 “肖——靖。”阳姐看了看两父子,突然眼里就涌出泪来,道:“太好了,娘找到你们了!” “你知道我们是谁?”老剑客不禁笑出声来,道:“钰儿,爹就是来救你的。” 老剑客正想上前和女儿说话,有一妇人挺身挡住,道:“不管你是哪门子的爹,如今阳姐已经许了我们骆府的大少爷,谁也别想带走她!” 旁边的妇人见她说话了,也跟着说道:“对,婚姻大事岂容儿戏。你若真是当爹的,也不要坏了女儿的终生幸福。” 祭云周听了,登时火冒三丈,道:“听你们胡说八道!霆儿,还等这泼妇说什么废话,赶紧把你妹妹带走。” 剑客听了,赶紧上前将那俩妇人拨开。阳姐把手上的帕子一扔,跑去自己的床前,竟从自己的床帘后打开一个暗格,拿出一个包袱。原来她早已做好逃脱的准备! 那两妇人见状,想冲上来阻拦,被老剑客父子用手掌在颈后用力一拍,二人身子一软,都倒在了地上。 “这管家怎么处理?”祭云周道。 “既是管家,那也少不了他干的坏事。叫他带我们去见阳世延!”老剑客说道。 因救人要紧,老剑客便与祭云周商议,由剑客带着阳姐离开阳府去找温恬汇合,剩余他们二人便去找那阳世延算账。 “这包东西,霆儿你们带上!”祭云周拿起阳德晋手里的包袱,扔到剑客手中,笑道:“反正是骆震山送给钰儿的,你们就收下吧。” 阳德晋见了悔不当初,又无可奈何地见剑客抱着那沉甸甸的包袱,和阳姐消失在院门外。毕竟此时活命要紧,可这命还不知能撑多久了。 出了姐的院子,老剑客三人还是恢复原来的模样,假装由管家带着两个客人在府里走动。 待走到阳府的待客厅,却并不见阳世延在内。祭云周手里的匕首一使力,刺进了阳德晋的腰身,直冒出一些血来。 “胆敢骗我们!”祭云周暗道。 “大侠老命,我哪敢啊。刚刚阳老爷还在这的。” “你快找!看阳世延会在哪里?”老剑客道。 阳德晋便远远地叫了一个丫鬟过来问阳世延的所在,那丫鬟瞅了旁边两人一眼,诺诺地答说“听说在藏宝阁呢”。 藏宝阁是阳府下人给阳世延专门收存各类稀世藏品的二层楼取的名号,楼外挂了匾,阳世延专门请了名家写的“集萃阁”三个大字。 那集萃阁平日里就有专人值守,此时阳世延去集萃阁,还把护身的官兵和护院的高手都带了过去。虽然阳世延没有说什么,但人人都知道他是想搜罗一些宝物逃命了。 此时刚好有个办事的跑来,见阳世延不在待客厅,又想跑开。阳德晋见了把他叫住,想朝他使眼色,暗示自己被人挟持。但那人有要事在身,哪里注意这些,大声说骆大人的人马去了城西院,扑了空,他要赶紧报老爷。 祭云周一听,在身后暗道:“就说你去报!” 阳德晋只好对那人说道:“我知道了,你赶紧去忙吧,我去和老爷说。” 那人见是管家发话,自然不好多言,便又跑去别的地方忙去了。 阳德晋带着二人,仿似若无其事地穿过几个院子。经过的人跑得越来越快了,看来阳府真的乱成一团糟了。 到了集萃阁院外,见那阁楼四周果然有众多人手把守。老剑客和祭云周商议,不宜直接杀进去,倒是悄悄从二楼进去,逮住阳世延取他性命即可。因怕这阳德晋碍事,见他已无用处,祭云周便用力敲了他的后颈使他失去知觉,又把他拖进旁边的屋。 老剑客此时先跳上了房顶,沿着屋脊轻轻地挪到到了阁楼的栏杆外,再一翻身就摸到了二楼门外。因恐楼里楼外的人看见,一直蹲在地上。一推门,却打不开,想必是里面锁了。正苦思破门之法,祭云周也俯着身子靠了过来,悄声说旁边的窗户也打不开,应该是里面反锁着的。 想来也是,藏宝阁哪有那么好进的呢,若是到处推门可入,岂不是请盗贼做客。 两人蹲了一会,祭云周忍不住说道:“肖大哥,如果这阳世延就在里边,不如我们直接从窗户那闯进去吧,我倒不信这几扇破木头,还能挡住我们的剑。” 老剑客想来有理,便和祭云周挪到向南的一扇窗户下。此时窗内突然传来人声:“是谁?来人啊!” 老剑客与祭云周听闻,相视一笑,二人迅速抽剑起身,用力将那窗户劈成几截。祭云周挺身破窗而入,老剑客随后也一跃而进,见那阳世延怀里正抱着几个卷轴,站在一个油木大箱子前。放眼一看,这阁楼里放了许多架子,盛放着各色宝物,连那大箱子也已塞得满满当当。 “肖靖!”阳世延大声喊道,“救命!”此时楼下的人手听了声,飞速奔进门,正涌上楼梯想来搭救阳世延,可惜已经慢了一步。 老剑客飘然上前,将剑轻轻一带,身影晃过,阳世延脖子上已经出现一条血线,很快便喷出血来。他死死地盯着老剑客的背影,手里还抱着卷轴,轰的一声倒在了箱子上。 “走罢!”老剑客对祭云周说道。 “肖大哥!你真的”祭云周一时还反映不过来,老剑客已经飞身跳出窗子。 祭云周默默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又看了一眼箱子上的阳世延,血液四溅,将那些珍宝都慢慢染成了红色,那些白色的卷轴自然没有例外。 “太可惜了!”祭云周摇了摇头,阳世延收藏的必是什么珍品奇作吧。 见楼梯口已有人探出头来,祭云周飞快地把那些卷轴从阳世延怀中夺了出来,抱着它们,也跳出窗来。 二人身影灵巧,从集萃阁的围栏直接飞落到旁边的房顶上,然后便一前一后地在房顶上跑着。因大仇得报,二人心意畅快,但使那轻功肆意飞跃,竟像飞鸟一般。 (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