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雨敲窗疑是君》 第一章 偷羊奶 德明城南尘庵正值中午时分。 小尼姑静怡一边用力地敲着木鱼,一边小声嘟囔说:“一天到晚就知道要人念经,也不怕吵到佛祖爷爷午睡。” 一个脑瓜崩对着静怡赏了过去,静怡“哎哟”一声捂着头,手中的小木槌掉在地上,痛得皱着眉。 悟林师太用手指戳了戳她的小脑袋,“出家人心要静,这木鱼和你有仇吗?力气这么好,看来一会儿吃半碗饭就可以了。” 静怡脸色一变,动作奇快地拾起小木槌,讪笑说:“师父莫恼,我轻轻敲便是,那日化缘,听见山下阿丽嫂骂她老公说过,‘女人若是经常生气是会长皱纹的。’师父如果长了皱纹,人家可能就没那么大方了。” 悟林师太随手拿起一根柳条就要往静怡身上招呼。 静怡见势不妙,拔腿落荒而逃。 悟林师太一边追着打一边骂道:“你这死丫头,警告过你不要听闲话,你可倒好,不但听了,还学嘴,看我不打死你。还跑?跑啊!再跑你就别回来了,回来看我怎么罚你……” 静怡脚步不减,很快就跑到了庵后的树林里,悟林师太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又骂了两声才悻悻离去。 对于一个逃跑惯了的人,追她是件费时费力的无益之事,等天黑了,她又冷又怕就会自觉回来讨饶的。 静怡跑得很远,无聊之际爬到一棵粗壮的白杨树上,她站得已经很高,可是被其他树挡着,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索性像只猴子一样,一直爬到了树梢上,站直了身子,望着远处的大山怔怔出神。 正感到迷茫之际,只听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 她揉了揉腹部,叹息一声,心道:刚刚跑得太着急了,还没吃午饭就跑了,真是愚蠢。 肚里唱空城计,静怡只好从树上下来,她记得山下村子有几户人家是养奶羊的,她已准备去偷奶喝。 刚来到山下,她就看见了一个在田里干活的男子,那男子皮肤被阳光晒的黝黑,圆脸,浓眉大眼,对她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静怡认得他,知道他是阿明,就也朝他笑了笑,心里开心极了。 她之 所以这么开心,是因为她知道阿明家里是有奶羊的,她已找好了目标。 她很快就跑到了他家后院,看见羊圈里的羊拴着脖子,咩咩地叫着。 静怡在来得路上路过河边,早就准备好了荷叶,她把荷叶折成一个杯子形状,准备去偷羊奶,“哈哈,羊施主,你涨得难受,让本尼姑来帮帮你。” 山羊“咩”地惨叫一声,短短一瞬后,又叫了几声。 静怡已急得满头大汗,“难道不是这样?”她虽见阿丽嫂挤过羊奶,自己却是第一次动手,本以为光用蛮力就可,可是挤了半天,才挤出不到半杯。 山羊叫个不停,她害怕被发现,虽然只有半杯,但她已经不敢再挤了,匆匆携奶逃跑了。 喝完羊奶,静怡便去化缘,到了傍晚时分,她边化边吃,不但自己吃饱了,碗里还剩下了两个馒头。 天越来越黑,她虽然害怕师傅责罚,却也不敢在外面住宿,只好再次返回庵里,心里祈祷着:佛祖保佑。 本想着师傅也该消气了,谁想她一张嘴就带出一股腥膻之气,反倒勾出了师傅的火气。 悟林师太直皱眉头,“你吃什么了?” “刚才去化缘,山下大嫂给了我一碗羊奶,我看见装了羊奶就放不下馒头,于是干脆就把羊奶喝了……” 静怡知道偷盗不对,可万万不敢说实话,不然悟林师太还不得打死她。 腿上传来热辣辣的痛楚,她向外面逃窜,大叫着说:“师父别生气,下次我再也不偷吃了,带回来咱俩一起吃。” 悟林师太气得脸色发白,追着她打,“死静怡,你怎么敢破戒?” “破戒?我没有呀。”一不留神,被悟林师太打中手臂,“啊,疼......” “怎么没有!羊奶是出家人能喝得吗?” 静怡痛得泪花都来了,“我又没吃肉!” “羊奶也是荤的!” “怎么会!”静怡一边躲避,一边狡辩道:““羊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怎么会是荤的?师父你不讲道理!” 悟林师太听了她的“歪理邪说”,不由一怔,还没来得及反驳,只听静怡又说:“你看佛祖那么胖,天天白粥青菜能养成这样子吗?所以......” 悟林顿时被气得煞白了脸,不等她说完 ,手中的柳条就已落下,“为师打死你这劣徒!你竟敢对佛祖不尊?” 这次静怡没有躲,她对悟林师傅还是很尊敬的,只是无奈道:“我若真的犯了戒,让佛祖来梦里惩罚我就好了,师父不要动怒伤了身子……” 晚上她被悟林师太罚在佛堂抄经。 时至半夜,腹中饥饿,她想起了曾在佛像后面藏得馒头,她挨打挨罚早就成了习惯,所以时常就会为自己备一点口粮。 左顾右盼,见悟林师傅不在周围,她蹑手蹑脚地向佛像走了过去。 她很快找到了馒头,不过包馒头的布已被老鼠咬破,馒头边上还有着老鼠的牙齿印。 屋漏偏逢连夜雨,吃,还是不吃,这是一个问题。 她很快就想通了,在挨饿和恶心之间总有个先后顺序,腹中唱空城计,连呕吐的资本都没有。 她将被老鼠啃过的地方扯掉,很没毅力地啃下了馒头。 快要吃完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咳嗽声,静怡吓了一跳,差点被口里的馒头噎死。 回过头,她就看见了悟林师太。 刚刚周围明明没有人的,师傅走路也没个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躲起来伏击自己的,她心里那叫一个郁闷。 “馒头的味道好不好?”悟林问她。 静怡急忙摇头,见悟林脸色不对,又急忙点头。 悟林师太面色慢慢从皱眉变得和蔼,握住她的手,问她:“师傅今天是真的生气了,手下没了分寸,你还疼吗?” 悟林的手很暖,很软,指腹有层薄薄的茧,像磨砂一样,握的不算很紧,可是静怡能透过那贴合着自己掌心的温暖感受到疼爱。 她摇头,“不疼了。”这一刻,她忘了身上的疼痛,她觉得,此时她的心和师傅的心,好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斗酒 悟林的目光扫过她缁衣上的污痕,心里不由得发酸,叹息一声,说:“静怡,为师想过了,你尘俗之气未了,还不能入得佛门。” 静怡慌了,抓住悟林的手问:“师傅可是想把我赶走?” 她年幼丧失双亲,一直乞讨为生,直到遇到悟林师傅,她的生活才有所改变,现在她唯一的亲人就只有悟林师傅,若是她不要自己了,那自己该怎么办呢? 悟林摇头,“只是想让你去红尘之中看看,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是苦,却也是甜的,你从未看过这红尘,又怎么能真的顿悟红尘呢。” 在静怡的记忆力,悟林师太一直都是一个虔诚向佛的尼姑,她想不到悟林师傅会说出这番“有觉悟”的话来,她竟然不但不劝她好好修佛,反而劝她走出佛门。 这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师傅对自己失望了吗? “我走了,谁去化缘?打扫庵堂?”静怡说。 “难道没了你,为师我就生活不了了?”悟林师太语气已变得生硬。 “师傅,”静怡眼眶红了,她一直在南尘庵生活,无聊时也想过离开这里出去闯荡游玩一番,可事到临头,她又舍不得离开师傅,终究不舍与悟林间亦师亦母的情谊,撒娇道:“我不走。” 悟林拉住她的手,目光在她的面容上凝住,叹息一声,说:“静怡,以前觉得庵堂太简陋,想着以后带你到兰临寺请高僧为你授戒,总这么想着就耽误了,你若是真的诚心向佛,就前往兰临寺,正好兰临寺的蒲行大师和我相熟,我一会就写封推荐信给你......”她长长叹息了一声,又说道:“若是,你不想授戒,那也罢了。” “我只想要和师父生活在一起。” “你越发任性了是不是?师父白把你养这么大了?我的话,你都不听了吗?”悟林脸色忽然严厉起来,“今晚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下山去!” 她拿走木鱼和佛珠,转身不再理她。 第二天一大早,悟林已为她打好了包袱,给了她一封带去兰临寺交给蒲行大师的推荐信,又往她包袱里塞了两锭银子,然后一直送她出了山门。 一路上静怡始终闷闷不乐 。 “还生师傅的气吗?”悟林问她。 问话时她的目光中似带着依依不舍,静怡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心头一颤,微微摇头。 “好,那你走。”悟林师太轻轻拍她,催她前行。 静怡只有转身而行,虽然不舍,但她并没有回头。 所以,她没有看见悟林眼里蓄满的泪水,也没有想到,这次一走,再见师傅已经是许多年后…… 静怡一路向北,朝着龙江城兰临寺的方向走去,她并不是想去授什么沙弥戒,她只是想去看看,然后早些回来,至于授不授戒,她全不在乎,对于她而言,只是去兰临寺完成师傅交给的一项任务。 第二天中午时分,她本想去用些斋饭,这才发现包袱里钱财不知何时被贼人给偷走了,她身上已是毫无分文。 无奈之下,她只好拿出钵来一边化缘一边前行,可一路上偏偏奇迹般得毫无收获。 好在经过一路上得不断前行,此时又饿又累之际,她终于看见了龙江城的城门牌匾。 龙江城因城中的龙江而命名,是个边陲小城,远离政治文化,经济也不甚发达,历朝来别说有学士高官在此诞生,就连一个小小的进士举人都没有过,于是渐渐被许多人遗忘。唯有它盛产的美酒“香泉玉露”远近闻名,酒风盛行,故当地人不好读书,而对酿酒独有情钟,品酒赋酒被看作最为风雅之事。 城内各个小镇对酒圣、酒王等名号之争为每年的盛事。 到了这样的地方,便是茶馆里也飘散着一股浓冽的酒香。 静怡来到城门外,在城门不远处的一家茶馆里坐下,她已经饿了一天了,所以壮着胆子来吃白食。 不敢多点饭菜,她仅仅只要了两个馒头,一叠素菜,便狼吞虎咽得吃了起来,心想若是老板人好,肯施舍最好,若是不然,也只好挨些打骂,无论怎样总比饿死要强得多。 和她拼桌而坐的是一个衣装朴素,却很整洁的男人,那人头上带着斗笠,布帘垂下挡住脸庞,看不清他的相貌。 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饭也不吃,只是用筷子随意戏耍着盘中的小菜,看来心思全不在饭菜上。 静怡偷偷地瞥了瞥茶馆里那位卖酒的中年掌柜,把最后一口馒头 用力地塞进嘴巴里,想要逃跑,又怕被抓住毒打。 想了又想,她最后终于鼓起勇气,朝掌柜走去,嗫嚅着说:“掌柜施主,小尼包袱里除了换洗的缁衣纳帽,别无他物,还请掌柜施主......”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忽然被人粗鲁的拉开,一个声音她在身边响起:“李老二,是不是你对从林城来的客商说我家的龙凤祥比不上你的香泉酿?害得老子失了生意!老子告诉你,今天非得讨一个说法!” 掌柜的瞥了来人一眼,“谁的酒好,谁的就不好,用得着说的吗?高老头,你的龙凤祥上月才卖了二百坛酒,我小小的茶馆,香泉酿就卖了五百坛,有本事,你也卖个五百坛来看看!” “你奶奶的!老子还真是不服了怎么样?”高老头一脚踢翻了一张桌子,吓得静怡往一旁缩了一缩,险些跌倒。 对面的男子稳稳地扶住她,压低声音轻笑说:“小师傅小心些,两个莽汉打架,伤了人不知道会不会认账。” “你说什么?”不想高老头年纪虽大,耳力却极好,他向这边看来,本就狭小的眼睛微微眯了眯,然后一把抓过静怡,“刚好,这儿有个没喝过酒的,就让这尼姑喝喝看,究竟是你的酒好还是我的酒好!” 掌柜的瞪了高老头一眼,走过来拉开了静怡,说:“高老头,你我的恩怨不要牵扯别人。小尼姑,一共五文钱,结了帐就走。” 静怡窘在原地,不知如何言语。 高老头也不笨,立刻看出端倪,扔出五个铜板,说“小尼姑,就喝两碗酒,”他又往静怡手里硬是塞了一锭银子,“两碗酒,这锭银子也是你的了。” 静怡向佛之心素来不够严谨,听说有钱赚,本想答应。 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对面的那个男子已经代她接话了。 那男子讥笑着说:“听过有逼良为娼的,还真没听过有逼尼姑喝酒的,须知强扭的瓜不甜,两碗酒下肚,莫非想把人灌醉了,好行不轨之事?” 在场众人响起一阵大笑,高老头脸色涨红,恼羞成怒,伸手就要往男子头上扇去。 男子身子歪了歪很巧妙地避开了,只是头上的斗笠却被他一掌打中掉落在地。 掌柜李老二伸手拦住高老头,怒道:“你继续在这里撒野,我就不客气了!” 那男子捡起斗笠,拍了拍土又戴在头上,却并不恼怒反而笑嘻嘻地说:“我代小尼姑喝这两碗酒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女飞贼 众人这时才看清楚男子的样子。 虽是个男人,却长了张女人想有的标准瓜子脸,不过脸很黑,又长满麻子,嘴唇也长得也有些歪,只有眼睛很是明亮,不过和脸一搭配起来,颇有明珠蒙尘的感觉,整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丑。 高老头讽刺般的冷笑,说:“丑成这样,老子还嫌你配不上我的酒。” 李老二却二话不说,倒好了酒放到了他的面前。 男子对李老二笑了笑,拿起碗尝了一口,说:“这香泉酿闻起来酒味很淡,然而一喝之下,口感浓冽,酒劲十足,似有火焰在腑间蔓延燃烧,的确是好酒。” 他啧啧舌头,又继续说道:“听闻龙江城往北有一飞琼瀑布,水来自泉,纵是冬天也不结冰,掌柜的大概每年冬季时取瀑布的水来酿制此酒,故酒虽不香,但胜在口感冰凉而酒劲又足。” 李老二笑了,眼中大有嘉许之意。 高老头“砰”地一声把自己的酒坛砸在他的面前,说:“你也喝喝老子的!” 男子抬头看着高老头黑白相间的头发,笑道:“喝你的啥?我对半黑半百、不阴不阳的东西一向没兴趣。” 众人又是大笑,高老头却没半点恼怒之色,反而拿过碗来,倒了满满一碗酒递给他,恭敬的说:“请你也尝尝我的酒。” 那男子接过酒,喝了一口,舔了舔嘴唇,说了两个字:“很香。” 高老头脸色缓和了,他又喝了一口,皱皱眉,然后慢慢地把整碗酒都喝完了。 “没有了?”高老头问。 “没有了。”他打了个嗝,摸摸肚子,“好饱。” 高老头正要发火,那男子望着他说:“这酒是女人酿的。” 众人又都笑了,而高老头的火气却似被这句话压熄了一般,“你为何这么说?” “酒很香,酒味甘醇,需细品才知其味,细斟慢酌间桂花香气溢满口中,伴随着淡雅酒香,和谐温韵,酿这种酒的人一定是位清雅女子,相信不是你一个粗鄙老头能酿出来的。” 高老头眼中已露出佩服之色,又听他说:“龙江城文人雅士不多,喝酒的人大多是豪爽的汉子,不喜欢喝这样的酒 也是正常,不如你想想法子,开拓商路到文风昌盛之地,销路定然大好。” 老高头抱拳恭敬的说:“方子是我祖母留下的,先生慧眼,刚才多有得罪,见谅。” 那男子摆摆手,一把拉过发呆的静怡,笑眯眯地从她手里挖走那锭银子,扬扬手说:“那这个,就是我的了?”说罢拉着静怡的袖子大步走出了茶馆。 高老头怔了怔,连忙追了出去,可那神秘男子带着小尼姑拐了个弯就不见了。 茶馆里恢复了平静,李老二对身边的跑堂低声吩咐一句:“你去告诉公子,应该就是那个人,来了。” 静怡抓牢了自己的包袱,挣扎着问他:“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那男子诡异一笑,说:“我说小尼姑,欠了别人人情,不用还的吗?” 静怡心里暗暗发怒,他是帮了她,可他也抢了她的银子,现在反过来竟然还说她欠他人情! 她挣脱男子说道:“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刚挣脱,哪知那男子竟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笑道:“放开你?你跑掉怎么办?” “我不会跑得,你放心......啊!”她的手被他忽然抓了起来,并着摸向他的喉间。 “如何?跟你的脖子有什么不同?”那男子问她。 他在等她诧异的目光,谁知她只是悠悠说道:“你脖子好黑。” 他生气了,涨红了脸说:“笨蛋,我没有喉结!” “哦?”静怡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然后呢?”他问。 “要不你把银子还我,我可以也在你面前喝两碗酒,这样我们就互不亏欠了。”她想了想说道。 “喝两碗酒?”他惊讶道,“出家人不是戒酒?” “这不用你管,我喝了酒,你只管把银子给我就好。”试过了饿肚子的苦,她现在觉得银子非常亲切。 他失笑道:“尼姑像你这般贪财,我还是真是第一次见。也罢,我可以还你,不过我不用你喝酒,我只要你肯帮我一个忙就行。” “什么忙?” 他摊开手,手里有六个铜板,“你先帮我的忙,完事以后,那锭银子我也给你,这六个铜板是定金,如何?” “好。”静怡想都不想一把拿过铜板说道。 “小尼 姑,你叫什么名字?” “静怡。你又叫什么名字?”她回答了他,同时也用同样的问题问他。 “你问来做什么?进了城门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可能再也不会相见的。”他摇头说道。 她回答了他,他却不肯回答自己,静怡瞬间炸毛了,怒道:“我总要知道是谁欠我的钱,万一你赖账,我好知道到时候找谁要钱。” 他摇头失笑,说:“我叫苏珊。静怡小尼姑,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真的尼姑?” “我是的。”静怡指了指自己的纳帽里光头。 “你也就外表像个尼姑,真的尼姑哪有你这般贪财的。” 他没有吃过饿肚子的苦,还不够明白银子的好处,静怡却是知道的,以前在悟林师太身边,师傅虽然严厉,却没有让她饿到肚子。 现在她一人在外,她知道没有银子,她是万万活不下去的。 可是,他刚刚帮了自己,自己现在非要找他讨回银子,会不会真的显得太贪财了? 静怡摇了摇头,贪财就贪财,不管怎么样总比饿死要好一些的。 龙江城城门口。 两边站着一队衙役,进出的人都要检查,排着长长的队伍。 一个卖菜的汉子不禁小声对身旁耍杂技的汉子埋怨,说:“这龙江城现在是怎么了?您还好,顶多误了一些时辰,我可就倒霉了,这菜进了城大概都要晒蔫了!” 卖艺的大汉叹息说:“是啊,天天查,也不知道究竟在通缉什么要犯?” “听说了没有?三贝勒莽古尔泰在林城被行刺,生死悬于一线,凶犯有可能已逃到龙江城,这是在通缉凶犯呢。”有个油盐商人小声说道。 “被行刺?真的假的?”几个声音附和过来,“那就是说,通缉的是个男子了?” “非也非也,”有人反驳说,“我曾经偷看过一眼县丞大人手里的画,是个女人!” “女人,莫非是传说中的女飞贼?”七嘴八舌的议论闹哄哄的。 差役走过来大声喝止道:“说什么呢?安静点,不然有你们好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城门相遇 “会不会是三贝勒荒淫,连女飞贼都惹上了?”有不怕死的继续问道。 “说到荒淫,这世上有比得过我们龙江城的十五贝勒多铎的吗?他都没被暗算,什么时候轮得上莽古尔泰。” 静怡这是第一次听到多铎的名字,然而这名字滑到耳边就又飞走了,因为她这时候已经担忧害怕到全身紧绷。 她盯着身后躺在木板上的人,张口无声地问她:“你就是那行刺三贝勒的女飞贼?” 她明明告诉她,她本是县丞家里的奴婢,是那县丞对她见色起心,布下罗网搜寻,而她的父母还在城里等她回去…… 静怡的恻忍之心大发,于是答应了帮她混进龙江城。 苏珊没好气地翻翻白眼,她很想告诉这小尼姑,什么女飞贼行刺?根本就是莽古尔泰无中生有,妄图掩饰自己恶行的说辞。 谁让他借着三分醉意,就想对她意图不轨,她不过就是干脆也借醉,抓起酒壶打穿了他的头而已,谁知道莽古尔泰这混蛋竟然恼羞成怒通缉她! 这龙江城的县丞也是一个混蛋,竟然想出这样惨无人道的寻查方法:差役放好一盆水,给可疑人洗脸、捏脸皮,男的身高若是矮于六尺,便要拉开衣服露出胸膛给衙役检查。 易容术再精妙,也经不起如此的仔细盘查。 苏珊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办法,就是装死人。 还是装一个得了传染病仅剩最后一口气的将死之人。 静怡曾问她:“为什么不干脆装成睡在棺材里的人?” 苏珊说:“你以为我没想过?就怕那混蛋县丞要把我当即火化。” 她让静怡在城外替她雇了两个人来抬木板,而她身上脸上没两个时辰就满是红疹。 静怡佩服说:“你这点的是朱砂吗?怎么看上去跟真的一样?” 苏珊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小尼姑,这本来就是真的,姑奶奶我这次可是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你不是想去兰临寺吗?刚好一道了。” 她在自己身上盖上白色麻布,两个不知内情的苦力汉子听了静怡的一段凄苦说辞后,答应把人抬进城里的兰临寺。 “站住,干什么的?” 静怡咬咬牙强作镇定,“阿弥陀佛,这位衙役大哥,我是南尘庵来的游尼,这位施主身患重病,将要离世,可是年少时曾许下心愿,要到龙江城的兰临寺皈依我佛,求得赎去一生罪孽,还请各位行个方便,耽搁了恐怕这位施主死不瞑目啊。” 周围的人不禁对躺在木板上的苏珊投去同情的目光。 苏珊双目紧闭,心里却在偷笑,这小尼姑,演技也不差嘛! 眼看着这衙役在舆论压力下不得不免去检查就放行的时候,一个清逸带笑的声音飘然而至,“哦,身患重病?小师傅,她患的是什么病?” 县丞李达航负手走来,他穿了一身官服,腰缠玉带,紧衬的衣衫彰显得他身长玉立,潇洒而不失气势,面洁如玉的脸上略带笑容,眉眼灿若星辰,星眸微转间略带疲倦之色,但丝毫不让人觉得颓废,反而会令人心生怜惜之意。 他走到静怡面前,她当下不由怔住了,心里更加怀疑苏珊是骗她的,这样的人犯得着强迫一个婢女与他行苟且之事? “是,是脏病......”她紧张得有些结巴了。 围观的人一下子散开了不少,李达航脸上笑意更深,“也就是说,她是娼家女子?不知是哪家红馆中人呢?” “嗯......嗯,施主想知道可否等她到了兰临寺后,再细细问她可好?”静怡冷汗都出来了,说了一个谎的后果就要用无数个谎话来圆谎,她已经快编不下去了。 “本官现在就想问她。”李达航已走到担架前。 “大人不可,此病是会传染的。更何况,她已经病重昏迷了,大人现在问话也问不出什么来的。”静怡急忙说道。 他用力吸吸鼻子嗅了嗅,“本官怎么闻到了一股酒味?” 静怡吓死了,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消毒止痒,还、还能辟除毒疮发脓的恶臭。” 李达航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表情,他扫了身后的衙役一眼,“请这位小师傅到一边歇着。” 两个衙役便过来拉扯静怡,静怡被拉开了,心里默默的想:苏珊,你自求多福。 “听说得了脏病的人连脸都是毒疮,”李达航一手掀开白布。 围观的人大多数都捂着口鼻转过脸去不敢去看。 他看着脸上尽是红 疹的苏珊,低下头在她耳边低笑说:“这脸该不会是假的?”说罢竟伸手抚过她的眉眼,还有唇,苏珊在白布下的双手紧握成拳。 李达航扬声说:“脸烂的还不算厉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断气了。 苏珊连忙把自己的鼻息稳稳地控制住,如同临死之人有进气没有出气,等着李达航把手放在她鼻端试探。 不料李达航并没如她所愿,反而是把手放在她胸前摸了摸,在她耳边低笑说:“不呼吸,不知道心跳还有没有?” 苏珊又羞又怒,睫毛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差些就想跳起来掐死这个登徒子。 这一刻她悔得肠子都青了。 忽然一阵急剧的马蹄声传来,李达航微微皱眉,按在她胸上的手疾点她几处大穴,苏珊身子一麻,张口却发不出半个音来,这才明白自己被人点了哑穴。 “乖,别动。”细不可闻地说了几个字给她,他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面前勒住奔马的银甲将领,“张大人,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银甲人下马,高声道:“本官张康,奉三贝勒爷之命,前来盘查凡是未有龙江户籍的所有年龄在二十左右的女子,还希望大人协助本官。” 一旁的静怡不由得脸色发白,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打湿了。 李达航笑道:“三贝勒爷对那女刺客真是上心得很,”他扫了木板上的苏珊一眼,“大人不如先盘查这患了脏病,长了毒疮的女子?非龙江人,十九岁,未有夫家,完全符合大人的要求。”说罢,看向身后的侍从李南,“吩咐你准备的官轿呢?” “公子,早准备好了。”李南道。 李达航向张康揖了一礼,“张大人事事躬亲,实令下官佩服,无奈这几天日夜盘查刺客,达航力有不逮,现准备回县衙睡个回笼觉,城门这里就劳烦大人了。至于这病人,王鹏......” 一带刀侍卫上前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王鹏是我本县数一数二的捕头,向来吃苦耐劳,张大人放心使用,下官告退。”说罢转身就要上轿去。 “李达航!你这是什么意思?!”张康是个武将,自然不会有那么多心思,“这什么脏病梅毒的也敢来推给本官,你好大的官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再倒药你就死定了 李达航转身奇道:“不是大人争着要管?说推给大人的话,真让本官惶恐。”他叹息一声,说:“既然大人开口了,这到龙江城的百姓自然是我这父母官管了,李南,把这将死的女子带回县衙,然后请兰临寺的高僧来超度超度。” 他一边上轿一边自言自语道:“这患了脏病的,是土葬还是火化了比较合适?” 轿子刚刚前行,身边的衙役就放开了静怡,她反应过来,往前跟着跑了两步,连忙喊住李达航,“大人,等等我,等等我。” 李达航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张康,“张大人,尼姑你是不感兴趣的?那么下官就把人带走咯。” 张康气得横眉竖眼,攥紧手中的马鞭挥向城门,冷冷道:“李达航!你等着跟三贝勒爷请罪!” 李达航轻笑两声,背对他挥挥手,上轿扬长而去。 静怡连忙提着包袱跟上。 到了县衙后,静怡被安置到后院房中休息,用过斋饭后已经入黑了。 她一直没有见到苏珊,追问了两回,李南才过来回答她,说得话却不亚于一道惊雷,“那病人已经断气了。” 静怡被带到江边,远远看见有一个女子模样的人被架到柴草堆上。 衙役扔了两个火把上去,瞬间火势便起来了。 静怡大惊失色,正要冲过去阻止时,李南拉住她说:“小师傅稍安勿躁,人死如灯灭,我们公子让你来的意思是念经超度超度,也不枉你们相识一场。” “她不是......” “我们公子还说,如果平民百姓敢作假欺瞒官员,立即重打二十大板投入大狱。而且听说三贝勒莽古尔泰睚眦必报,曾有奴婢只因为谎报了采购物品的价格,他便把那奴婢的舌头给割了……对了,小师傅刚刚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静怡心儿颤抖得风中凌乱,望着前方开始蔓延的火势,叹了一口气道:“念经是,那就念,兰临寺的高僧你们没请到?” 李南笑出声来,“龙江城虽小,可是由南向北走最少要两天路程,兰临寺在北区,你以为说请就请?” 静怡念起了往生经文,想起苏珊那黑白分明的大眼 睛,她摇了摇头,把经文念得更大声了些。 忽然静怡捂住肚子,痛苦不已地蹲下身子,李南吃了一惊,俯身问她哪里不适,冷不防被一块冷硬的石头由下至上地敲中额头。 他跌在地上痛苦地捂着头指着静怡,“你......” 静怡顾不上这许多,大步往江边跑去,点火的人是王鹏,他一见静怡跑过来连忙拉住了她。 她大喊:“苏珊,苏珊你起来!她是活生生的,你们不能这样,不能......” 王鹏一把捂住她的嘴,幸好江边没人,一个手刀把她打晕,直接扛在肩上带回府衙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静怡醒来时,见自己仍在后院房中的床上躺着,王鹏在床不远处的木桌前趴着休息,她坐起来问他:“苏珊呢?你们把她怎么样了?” 王鹏本在假寐,闻声醒过来,说:“小师傅不必紧张,在下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便明白了。” 王鹏把静怡带到柴房,就自行离开了。 静怡刚想去推门进去,忽听到屋内李达航冷冷的声音说:“你再把这碗药倒掉,你就死定了!” “我不喝,谁知道是不是毒药!”苏珊说。 “有什么药能比你得了脏病还要毒?你不喝也罢,我正好乐得清闲,把人交出去,也免得莽古尔泰找我晦气!” 苏珊心中暗骂:你才得了脏病,你全家都有脏病。 她不吭声,也不合作,只是抱着双手闭目养神不再理他。 “听说三贝勒额头那道疤痕深得很,不知道他找到你以后,会不会也在你脸上头上也还上一道。”李达航端起那碗药就走。 苏珊迟疑了一下,喊住他,“好啦,我喝便是,只是我怕苦,你放下,我慢慢喝。” 静怡躲在柴房旁的阴暗处,看见李达航离开了才出来。 柴房门被锁上了,她只能到柴房的窗子处喊她:“苏珊。” “小尼姑!”苏珊开心地扑至窗前,“你还好吗?” 静怡点点头,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以为他真要把你烧掉呢。” 苏珊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我告诉他说我是莽古尔泰出逃在外的婢女,身世可怜,莫非他相信了,想要救我出水深火热之中?不会,不会,李达航会有这样的好 心……” 静怡噗哧一声笑了,“你真的是三贝勒的婢女?” “当然不是了!莽古尔泰给我提鞋也不配,我只是很不小心地打穿了他的头,而又很不幸地没把他打死而已。” 静怡目瞪口呆,苏珊已转过身去,她拿过那碗药递给了她,“静怡,帮我找个不起眼的地方倒掉,然后把碗拿回来。” 第二天天一亮,苏珊便很后悔自己没有多想一步,想不到李达航居然有闻人家口气的恶趣味。 他白皙的手指摩擦着药碗,笑容如春风宜人,“很好,你今天不要吃饭了。为了那被无辜牺牲掉的三碗药,本官决定判你一个饿死之刑!” “我真的喝了!”苏珊死死拉住他的衣袖,李达航一个反手揪着她的衣领把她按在墙上。 她大惊,同时大怒,“别碰我,你这色鬼,昨日占了姑奶奶便宜今日又想再来?我告诉你,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身首异处!” “身首异处?”李达航冷笑,“恐怕你在那之前会死得面目全非,你身上的红疹,不会痒不会溃烂?想死,我成全你,想吃什么?桂花糕再配上一杯桂花茶怎么样?要不茶就算了,你喜欢喝满是桂花味的龙凤祥,我再给你来一坛怎么样?”说罢,他放开她。 苏珊怔了怔,他竟然知道她喝过龙凤祥,还知道她身上的红疹源于自己对桂花过敏?那药,是治疗过敏的? 一整天,苏珊被锁在柴房中饿得饥肠辘辘。 第二天清晨,静怡来看她,并准备向她告辞动身到兰临寺去。 苏珊趴在小窗子前,对静怡诉说她如何的饥饿,看着可怜兮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捉奸 静怡跑到厨房想偷偷拿点什么吃食给她,结果发现整个厨房一干二净。 看来,李达航是铁了心要饿死苏珊,从昨夜到现在正午,她滴米未进。 “静怡,去给我买个包子。”苏珊饿得有气无力。 静怡为难了,说道:“你给的铜板,用来雇人抬木板了,我没有银子,你有吗?” 苏珊在身上摸了摸,“该死的,被李达航那个强盗抢走了。” 静怡叹息一声,望着自己身上的缁衣,说:“那没办法了,我只好去化缘,给你化一个了。” “你真好!”苏珊笑了,虽然笑得虚弱苍白,但是眼睛里的愉悦让静怡不自觉的想要亲近。 萍水相逢,静怡对她的刁钻古怪有些意外和不解,可是静怡觉得她骨子里有种率真爽朗,只是偏偏把自己伪装成任性且没心没肺罢了。 静怡走出了府衙,东面便是热闹的大街,静怡记得街上有卖包子馒头的。 可是去到那里一看,热闹是热闹,不过卖包子馒头的全都不见了,只有各色卖艺的艺人在准备开锣,不远处还正在搭着戏台子。 静怡问一个正在看热闹的中年人,“大叔,卖吃食的人怎么都不见了?” “卖吃食?”那人诧异地看着静怡:“小师傅不是这龙江城的人,今天没有人卖吃食的。” “为什么?” “因为今天是十五贝勒爷多铎的大喜日子啊!” “难道他把卖吃食的姑娘都娶回家了?”静怡傻傻地问。 那人没好气地白她一眼,“乱说!十五贝勒多铎今日娶妻,在府里府外摆下流水宴席,而且从早上就开始施粥赠米,听说连馒头都有得派发,谁还会买吃食?你看,那边长长的人龙,就是从贝勒府门排过来的……” 静怡匆匆道了声谢,就往人龙那边走去,刚站好了位子后面就有几个人跟了上来,这队伍长得望不到尽头。 静怡身后的人说:“这多铎人不怎么样,可是还算慷慨。” 另一个人笑嘻嘻地说:“就是就是,如果他再多成几次亲就好了。” “你傻了?贝勒爷这是娶妻不是纳妾,对方又是盛京望族孙氏的千金,开 流水席,邀龙江贵人豪门,府前大街张灯结彩,听说今夜还要放焰火,你觉得这样的盛事能遇上几次?”他瞄了瞄前面的静怡,“连尼姑都来凑热闹……” 静怡回头看了他一眼,“众生平等,尼姑为什么就不能来凑热闹了?” 那人说不出话来,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静怡很安静地排着队,站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终于轮到她了。 可是面前的蒸笼是空的。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道:“小师傅,不好意思,馒头和粥都没有了。” 静怡看着他,很愤怒,可她还是很平静地说:“我可以等。” “没有了。”他和另一个家丁收拾东西就要离开,身后排队的人一哄而散,静怡也不言语,就只是一路跟着那两个家丁回到十五贝勒府的后门。 两个家丁停下脚步对静怡说:“我说小尼姑,你跟着咱哥俩干什么,没馒头了。” “两位大哥,刚刚明明是轮到我的,而且今天没人卖吃食。” “再过半个时辰就开流水席了,你可以去占个位子。”长得稍高一些的家丁说道。 “我两天没吃东西了。”她可怜兮兮的垂下头,撒了个谎,“两位大哥行行好,佛祖会保佑你们的。” “周竹,你搞定这小尼姑,我先回府帮忙了啊!”那稍高一些的家丁走得飞快,剩下周竹挠着头不知如何是好,静怡的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睛清澈明亮,令他一时不忍拒绝。 周竹无可奈何地对她说:“这样,我带你进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可吃的,你拿了就马上离开,知道吗?” “嗯,”静怡使劲点头,“谢谢大哥。” 十五贝勒府今日里里外外都忙碌不已,送礼的送食材的人来来往往,带个人进府不是什么难事。 周竹让静怡跟在他身后低着头走进去。 刚刚进府不久,远远听见有人喊着周竹的名字。 周竹一惊,急忙应了一声,同手顺手把静怡推到到身旁的石山里,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静怡没听清楚,他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静怡等到天色昏暗,还未见周竹回来,不说苏珊如何,她自己都已经等饿了。 她等不下去了,忍不住从石山里走了出来,顺着眼前小路 走去。 静怡听得远处人声喧哗,然而她这里却是十分安静,人也少,她猜测人大概都去远处热闹去了。 她偷偷推开过几扇房间门,里面装饰精致,是女子的闺房,如此几番后,她很沮丧地发现这里好像没有厨房,万幸的是她在其中一间房里看见了一碟桂花糕。 也顾不上这许多了,她想,苏珊应该会喜欢吃桂花糕的。 桂花糕,嗯,桂花?等她真把桂花糕拿到苏珊的面前,苏珊一定会很挣扎,饿死?还是过敏而死,这是道很难的选择题。 她刚把桂花糕包好,忽然屋外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大惊,忙乱之下,把桂花糕往怀里一塞,目光瞅到了旁边的衣柜…… 走进来的是一男一女。 他们进来的时候本是穿着衣服的,不过很快就没了衣服,两人身上所有的衣服都已散落在了地上。 而他们全不在意,他们的注意力只在对方的身上,互听着对方的喘息声。 躲在衣柜里的静怡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上奔涌,一张脸红得发热,她从衣柜的缝隙中清楚地看见他们肢体纠缠,觉得罪恶且诱惑。 她以前化缘时,也曾不小心听到过这样的声音,但这样的现场直播她绝对是第一回看。 原来男人和女人不穿衣服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压痛了,怎么那个女人叫的那样凄惨?可偏偏又让人听起来脸红心跳。 她并不是有意偷窥,问题是她现在也实在没办法出去呀!静怡在心里默念着佛号,祈求着佛主的原谅。 忽然门被“砰”地一声踢开了,一人高声道:“快看看,有没有人躲在这屋里?” 静怡一颗心凭空悬了起来,而床上那双男女毫无遮掩地被发现了。 女子尖叫了一声,急忙拉扯被子盖住自己。 男子一手抓起衣衫就想破窗而逃,却被踢门之人一脚踢到在地上,脚踏后背,直至将他踩趴下。 踢门之人沉下声来,怒道:“王一龙,你好大的狗胆!来人,请高先生过来,其他人都给我退出这屋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祭河神 踢门之人是多铎随身的带刀侍卫,身材魁梧,二十多岁的年纪,浓眉大眼,脚下的王一龙动弹不得。 很快,门被推开,一位穿着青色文衫的男子走进来,皱眉对那人说:“赵远,瞒不住,贝勒爷已经知道了,让你我把人带到南园去。” “高先生,高先生救命!”王一龙抱着那高先生的腿,“我和庶福晋只是一时糊涂……” 高先生顿住脚步,王一龙松了一口气。 他却只是看着静怡所在的那个衣柜,“怎么,还有一个?” 静怡的心像被惊雷在旁响过,有种末日来临的忐忑感。 “滚出来!”赵远恶狠狠地踢了一下衣柜。 静怡被震得手脚哆嗦起来,她走出衣柜的那一瞬,屋里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静怡在这样的目光下心惊胆战地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连忙在衣柜里捡回自己的帽子戴上,一个尼姑躲在柜子里偷看别人通奸的全过程,最后被人抓奸似的发现了,她窘迫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南园。 今天是十五贝勒爷娶妻的大好日子,刚刚还热闹有如白昼,彩灯高举欢声笑语,现在却沉寂有如死水。 多铎手扶着前额,目光有些虚空,嘴角微微向上自带三分笑意,看似天真烂漫,却偏偏给人一种仿佛寒冰般得阴冷气息。 如墨般得黑发随意缚在脑后,黑发下是一身红色喜服,这本是喜庆的颜色,却偏偏让人觉得残酷,那红色也如同火焰般烧灼人眼。 这是静怡第一次见到多铎,只觉得眼前的人美轮美奂,好似一件绝美的艺术品,丝毫没有缺憾。 剑眉皓齿,明眸星转,鼻梁如孤峰傲立,薄唇棱角分明,嘴角微抿,下巴是一道近乎完美的弧线,整个人仿佛如白玉雕刻而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很想上前看清楚些,但对上他如寒潭般的眸子,始终提不起勇气。 而他丝毫没有发现这边的异样,自然并没有理会静怡。 他白皙颀长的手指一直漫不经心地敲打着椅子的把手,目光稍稍抬起望向前方的高迎风,问:“人找到了吗?” “有人发现马车从 贝勒府后巷驶出,往椅山镇方向而去,已经派人去追了。” 他轻轻点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女,自嘲般轻笑一声,“良辰吉日,你们真会挑时候。赵远......” 赵远恭敬地走上前,抱拳道:“贝勒爷请吩咐。” “告诉本地的乡绅,今年的河神祭祀,提前到明日。” 跪在地上的男女闻言扭动嚎叫起来,庶福晋不住地磕头,哭着说:“贝勒爷,妾身自知罪无可恕,可是念在我入府以来只犯了这一回错,能不能给我一个痛快,龙江的神龙凶猛,想剩下一具全尸都不能。”她苦苦哀求的目光望着多铎,磕头道:“贝勒爷......” 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扫了一眼王一龙,“你爱王一龙?” 王一龙发抖着身子,跪着爬向多铎,抱住他的长腿,颤着声音说:“贝勒爷明鉴,是庶福晋主动勾引小的,小的一时色迷心窍,犯下这样的大错!小的此时已是后悔不已,贝勒爷饶命,小的一定痛改前非......” 多铎一脚把他踢开,庶福晋呆在当场。 多铎望着她复杂的眼神笑道:“庶福晋,本贝勒再问你一句,你爱王一龙,爱到能为他死吗?你和他,选一个去祭神龙,他不愿去,你可愿为他去?” 庶福晋望向王一龙,他避开她的目光,她的眼泪淌了下来,对多铎叩了一下头,哽咽着说:“贝勒爷,妾身不愿为他去死,明明是王一龙见我深闺寂寞,费尽甜言蜜语相诱,今夜相见,就在高先生等人冲入房间之前,他还对我海誓山盟,现在却连看我一眼也是不敢,好像看我一眼就会得了麻风病一般。” 她一边说,一边梨花带雨哭个不停,哭得脸色越发苍白,又向多铎连叩了三个头,她才说道:“妾身年少无知,才会被他欺骗,此时不敢奢求贝勒爷原谅,只恳求贝勒爷,念在相识一场,能让庶福晋走得容易一些……” “本贝勒的喜酒大家喝不成了,赏你一杯如何?” 庶福晋的脸上变得更为苍白,面白如纸,泪珠点点,磕头道:“谢贝勒爷恩典。” 她转头对王一龙说:“王郎,我在奈何桥等你,怕只怕你到时已经面目全非,我已认不出你!”语气中竟有种报复的快慰。 王一龙脸色更 加发白,看着多铎的近身侍卫端着一个小酒杯向庶福晋走了过来。 静怡傻傻的问:“喝喜酒?给戴了绿帽子还请她喝酒?这贝勒爷好大方……” 高迎风瞪了她一眼,“是鸩酒。” “鸩酒?”静怡挠挠头,“这不跟戏文里的毒酒同一个名字?原来真有这种酒,我还以为是骗人的......” 高迎风大为头疼,他刚想着让人把她带走,多铎冷冷地目光往这边看来。 静怡拽着高迎风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等下她会不会七孔流血?这实在没我的事,吃食我也不要了,让我先走好不好?”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以为只有高迎风能听得见,也以为自己只要往后退退就可以不动声色地离开。 “出来!”多铎冷冷地说道。 高迎风心里叹息一声,一手带着静怡走到多铎身前,这时庶福晋刚把鸩酒喝下,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赵远让人把庶福晋拖走,静怡连忙捂住双眼不敢去看,自然也没给多铎行礼。 高迎风拉了她两下见她没反应,更是一脸黑线,对贝勒爷多铎行礼说:“贝勒爷,这小尼姑……” “来人,把她的双手砍掉,再把眼珠子挖出来。”多铎淡淡的说道,话语却狠戾异常。 “不要!”静怡大惊,慌忙放下手,“我的手是我自己的,眼珠子也是我自己的,你凭什么要砍掉挖掉?” 两个家丁上来拉她,她挣扎着说:“你要砍了我的双手,挖了我的眼珠,难不成你打算养我一辈子?再说了,我与你无仇无怨的,不过就是很不幸地看了一场私会被杀的戏,这位什么贝勒,就不用守王法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贝勒府里的人 两个家丁把静怡死死按住就要拖下去。 静怡想到之前偷喝羊奶后,和悟林师太说的话,她那时说:‘我若真的犯了戒,就让佛祖来惩罚我就好了。’ 心下顿时一惊,此时该不会是佛主显灵了,她不想没了双手和眼睛,忍不住在心里祈祷:“佛主,我再也不敢偷喝羊奶了,求求你救救小尼。” 佛主似乎真的听见了她的呼唤。 只听一声爽朗的笑声忽然在她前方响起,一个清亮的声音说道:“竟然有人劝十五贝勒多铎守王法?有意思,有意思,我来迟了,是不是错过今夜最精彩的部分?” 瓜尔佳丶迪安五官立体,剑眉极有英气,双目炯炯有神,与多铎漂亮得如同女子的气质截然相反,充满了年轻男子的活力,白色的长衫在夜风中轻轻飘拂,彰显得他身长玉立,潇洒非常。 他负手慢慢朝多铎走了过来,多铎抬起眼,冷哼一声,“你来做什么?” “何必拿别人来撒气?你的新娘子明明已经送到府上,你自己看不牢,喜宴没开就散去,我自然是来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迪安笑着望向拉住静怡的两个家丁说道。 那两个家丁见贝勒爷没再发话,只把静怡按住不得动弹,倒也没下一步的行动。 “我看你喜欢落井下石更多一点。” 迪安大笑着拍拍多铎的肩,“我说阿铎,你该不是真生气了!我是来迟了,但念在我帮你追新娘子追了半宿,少揶揄我两句不成?” 说着他把一个信封递给他,“你的新娘子,现在在龙江城城边的椅山镇渡口的船上,你要去吗?” 顿了顿,他的目光沉下来,见多铎一脸的漫不经心,于是也随意地说道:“二贝勒阿敏也在那里,她是找他私奔去的。” 多铎握着信封的手微微一颤,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极薄的信纸来。 是阿敏的字,一笔一划像极了黑白无常用来勾人魂魄的钩子,落入他眼中异常的狰狞。 上面着墨不多,仅仅只有几个字:多铎,我等你三日。 多铎的唇微微向上勾起,那抹笑容随意而冷酷,还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赵远,把 王一龙带走,祭河神。”他缓缓吐出这句话。 王一龙慌了,被赵远拖下去时,挣扎着大喊:“贝勒爷,我有话说,我说实话,你不能杀我!我是奉命来龙江城的,是……” 话未说完,多铎眸色一暗,怒道:“把他的舌头给本贝勒割了!” 静怡颤了颤,听着王一龙的惨叫声在耳边响起,她紧紧地闭着眼睛,心下只觉得恐惧异常。 这十五贝勒看上去柔美俊朗,然而他手段之毒辣实在是前所未见,她一开始产生的亲近之意,也在担心害怕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想到自己将要面临的下场,她不禁从心底深处感到胆寒。 “为什么不早说?”多铎走到王一龙面前,笑意更深,“你早说,本贝勒爷便早一些送你去见阎王,那个人的名字你也敢在本贝勒爷面前提?” 他俯身在王一龙耳边用极轻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人我恨不得食其肉,拆其骨。” 王一龙恐惧地望着多铎那双恨意滔天的黑眸,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件多么愚蠢的事情,满口鲜血横流着被人带了下去。 被按在地上的静怡见到一双镶着黄金色边的长靴慢慢在自己面前停住。 多铎俯身捏起静怡的下巴,“我,十五贝勒多铎,向来残忍狠辣,喜怒无常。在龙江城本贝勒就是王法,从来没有人敢捂着脸不看本贝勒,小尼姑,你是第一个!你说,你的双手和眼睛还能留吗?” 静怡忍不住暗暗骂了无数句粗口,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停地点头,眼中闪着泪花,说:“贝勒爷大人大量,小尼错了,贝勒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念在小尼出家之人,不懂诗书礼节,原谅小尼!” 多铎放开她,站了起来。 静怡抓紧时间把她所能想出来的好词都用上了:“贝勒爷您玉树临风、花枝招展,呸呸,是花容月貌才对,我捂着脸不看你,只因你才貌双绝,我是万万自愧不如的,不敢看你,只因怕亵渎了贝勒爷如花的美貌,更怕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从此以后就害了相思病,以致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呀……” 死一般的沉寂。 多铎皱眉,感觉满额黑线,似有一只乌鸦刚刚鸣叫着飞过,他 恨不得一脚踹死这胡言乱语的小尼姑。 “小尼姑,你倒是说说看,十五贝勒留着你这双手和眼睛,有何用处?”迪安笑着问她。 “自然是大有用处,本尼姑一心向佛,最擅长颂经祈福,超度冤魂,贝勒爷动不动就杀人,将来必有因果之报,而我可以帮忙求佛祈福,将来或许还可以长命百岁的。” 多铎的脸黑了下来,正想一脚把静怡踢开,迪安大笑着走过来,说道:“有意思,有意思,这小尼姑有趣得很,多铎,不如把这小尼姑送给我,我府中的庵堂倒是缺了这样的人。” 多铎冷冷的横了迪安一眼,迪安心知他这样的脸色很明显是没心情开玩笑的,于是连忙道:“玩笑话而已,你别当真,我家中母老虎甚为凶猛,只怕这小尼姑连家门都不得入。” 多铎转过脸去对静怡说:“砍手挖眼尚属小事,你见了本贝勒的家丑,你还想有命活着走出贝勒府?” 静怡脸色不由灰败下来,“贝勒爷,你要相信我,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本贝勒为何要信你?” 静怡不知该怎么回答,沉吟了半晌,最后无力的问道:“贝勒爷的家丑,今日在场之人皆知,你难道要把大家都杀了吗?若是只杀我一人,其他人就都可以信任吗?你凭什么偏偏独不信我?” “就凭他们都是我贝勒府里的人!” 静怡眼中立刻闪过一丝狡黠,可怜兮兮说:“我也可以是你贝勒府里的人,为奴为婢都可以的,求求你,就不要杀我了好不好?” 多铎冷笑一声,说:“想当我贝勒府里的人?很好!我成全你。迎风,把她带下去,洗净后送来竹情园。从现在起,她便是我府上新的庶福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钱债肉偿 话音一落,多铎二话不说,便起身离去,迪安见多铎离开,自己也跟着离开了。 留下静怡傻傻的怔住了,她揉了揉耳朵,刚刚她一定是听错了,必然是听错了。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吗?有见过逼良为娼的,就没见过逼尼姑做妾的。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多铎渐渐走远的背影,傻傻地开口问高迎风:“听说,你们贝勒爷是色中饿鬼,看来是真的,连尼姑都不放过。你说我能不能不做庶福晋?” 高迎风同情地看她一眼:“当然可以,肢体残缺者就没这个资格了。” 倒毙当场的庶福晋,被割了舌头的王一龙,恐惧的画面犹在眼前,静怡想过大吵大闹誓死不从,可是终是提不起勇气来。 头发长出来了还可以剃掉,可是双手和眼睛砍了挖了就不可再生,这个简单的道理,静怡还是明白的。 高迎风带她回到了庶福晋的房中,把她交托给几个婢女后就朝竹情园的方向走了。 竹情园院子正中摆放着一个石桌,上面摆有四样点心,一套茶具,桌子四周有五六个石凳。 多铎正坐在最左边的凳子上悠闲的喝茶,看见他来了,摆手招呼他坐下。 高迎风行礼后坐在最右边凳子上。 多铎放下茶杯,问他,“庶福晋乌拉?明兰的事,处理完了吗?” “都已经处理好了,只是属下不明白,贝勒爷为何不......” “为何不干脆真赐她一杯鸩酒?” 高迎风并没有接话,不过他眼睛里一直透着疑问。 多铎叹息一声,说:“我总认为一个人只要还有眼泪可流,就不该死的。典宇去盛京查探时,顺路把她也送去,远远的送走,让她自生自灭,只要她别来回来也就是了。” 另一边,静怡被婢女们凑过来剥光了衣服,扔进浴桶“大清洁”了一番,静怡害羞,死死捂住裹胸布不放。 其中一个婢女笑出声来,温柔地说道:“庶福晋别怕,我叫晨光,这位是晚霞,我们本来是伺候上一位庶福晋的,幸好有你,不然我们肯定被贝勒爷赶出府去了。” 晚霞也说道:“庶福晋,你的皮肤真好,怪不得贝勒爷看 上你了,别害羞嘛,这布勒着不舒服……” 静怡绝望之下终于放弃了抵抗,闭着眼睛在温热的水中她只想到了两件事:我该怎么逃出去,还有,苏珊饿死了没有…… 苏珊还没有饿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最后的力气,都用在三个字上了:李达航 “李达航,你给姑奶奶我死出来!不就是那么一碗反胃的苦药汁吗?我喝就是了,你犯得着要把我活生生饿死?你等着,等我有了气力的时候一定搜齐世间的酷刑来收拾你,你给姑奶奶等着……” 她软绵绵地倒在干草堆上,加上过敏导致高烧,此时高烧未退,又饿又冷,身子蜷缩着,她脑海里都是这样的念头。 手微触额,那里有着烧灼般的热感,似乎要把她身上所有的热气在此散尽。 要饿死了吗? 也好,死了,就可以见到朱禅了。 见到禅哥哥时,不知道他会不会笑话自己,说苏珊丫头你怎么瘦成这般模样呢? 她很想告诉他,他说过要带她到最北的城看雪,到最南的湖吃鱼……如今她一处处地方都去遍了,想告诉他,偏偏天涯海角走遍,却连梦里也寻不到他。 他允诺她的任何事情全都没有兑现,他就走了,走之前也没有半语片言。 一声低低的叹息在耳边响起,苏珊被人拦腰抱起,头昏沉沉的,她下意识抱住那人的脖子,把头无力地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声:“朱禅……” 李达航面若寒霜地抱着她走出柴房,对候在门口的李南说:“把周大夫请来。” 苏珊是闻着一阵饭香味醒过来的,她睁眼睛一看,透过洁白的窗帐阳光照射进来。 感觉整个口腔里全是苦涩的药味,她一怔,坐起身来便看见李达航正坐在床前的木椅上看书,联想到自己身上的红疹已经褪去,当下大惊。 李达航放下书,说:“醒了?” “我喝药了?” “是的。” “我明明昏过去了,怎么喝得药?李达航,你该不会……” 苏珊摸着自己有些发痛的唇,一手扯住他的衣袖,又惊又怒道:“你这个色中饿鬼,我、我要杀了你!” 李达航皱眉,一手挥开她,说:“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做了 什么不轨的事?”他发出嗤笑,“本官图你哪一点,难道对你一身红疹情有独钟?” 说罢,他拂袖起身离去。 不多时,李南没好气地了走进来,对苏珊说:“我们公子照顾了你一夜,为了给你灌药还浪费了一支上好的笔管,你这白眼狼一醒来竟然就往他身上泼脏水?”他指着桌上的吃食问道:“这早点你要不要吃?不吃我就拿走。” 苏珊迅速投降,道了声歉,然后便如风卷残云般吃下一盘点心,还一口气喝下两碗米粥。 “我们公子说了,这几天他枉作小人了,很抱歉招待不周,还请你自求多福,等你吃饱了就自己到张康大人那自首,公子他说相信莽古尔泰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苏珊一怔,顾不得与李达航的私人恩怨,马上就往他的书房跑去。 李达航正在书房看着公文,面前摆着一壶茶和一个蓄满茶水的茶杯,他慢悠悠地拿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见到苏珊也不意外,笑眯眯地问她:“吃饱了?” “你明知道我是谁,为什么还要救我,带我回来?” “本官不知道你是谁,”他笑道,“你是谁?” 苏珊恨死了他脸上戏谑而得意的表情,问他:“我把莽古尔泰的头砸出一道口子,然后逃到这里来了,你明知道的,却还匿藏我,可现在又要把我赶走,你打的是什么算盘?” 李达航似忽然醒悟般“哦”了一声,然后就又没了下文。 苏珊气极,转身就要走。 他这才说道:“请大夫花了五钱,抓药又花了四钱,姑娘走之前要把账清了才好。” “还你奶奶个大头鬼!”苏珊心里暗骂。 他把她的银子都抢走了,居然还敢来要她花钱,她转身刚要大骂他时,忽然灵光一闪,眼珠子溜溜转了两转,说:“我没钱。” 李达航注意力集中在几案的公文之上,头也不抬地说:“无所谓,江湖规矩,钱债肉偿。” 苏珊先是愤怒,后又笑了,笑的咬牙切齿,走过去隔着一张书桌俯身靠近他,在他耳边吹气如兰,细声说:“大人可是想要和奴家一夜风流?不过,”她声音忽然转成大叫,“我并不喜欢大人这样的雏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地上太凉了,要注意 刚想抽身离开,冷不防被一直低着头的李达航按住了肩。 她动弹不得,恨恨地望着他,他抬起头,两人的气息便在咫尺之间。 “你有病?而且病得很重。”他说,“自我陶醉是大病,要治。” 苏珊大怒,“我如何自我陶醉了?” “本来无事,不过本官不喜欢被人当作暗恋对象,尤其是你这种没才没貌的自恋女子。官衙里的文书先生因病归家休养,本想着让你暂代他的职务三月,就此钱货两清,谁知好心反被狗咬。咳,姑娘走好,不送!”说罢他松开她的手,目光集中在公文上专心批示,不再抬眼看她。 苏珊怔住,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半晌,她终于承认落败,很狗腿地说:“早说嘛,造成误会多不好……” “没有误会,本官说得不够清楚?走好,不送。若是怕迷路,你可以去问李南。” “我不走了。”她说,然后可怜兮兮地瞄了他一眼。 李达航头也不抬,也没说话。 苏珊赶紧满脸堆笑着说:“青天大老爷,龙江父母官,李大人,李大哥,我的错,像大人这般芝兰玉树、风采翩翩的佳公子,哪里看得上我这样没才没貌,还自恋的女子,钱债肉偿……嗯,大人说话真是有水平,小女子浅薄,理解不到深层含义,大人有大量,您不要怪我,当文书可以的,除了抄抄写写,大人有任何差遣,小女子也是万死不辞。” 李达航放下笔,挑眉看她:“当真?” “当真。” “有应变能力?” “有。” “会写字?” “会。” “会沏茶?” “会……嗯,不是文书吗?”她反应过来。 “官衙里没有女婢,所以给本官沏茶的一直都是身边最空闲的文书,怎么?不是说有任何差遣都万死不辞?” 苏珊心里哀嚎一声,折腾了半天还是掉进了大灰狼的陷阱里。 “怎么?不愿意?张康大人这两天在城中大肆……” “我愿意。”苏珊认命地答道。 李南把三套男子衣服拿给苏珊,她拿起来比了比,惊讶且得意地说:“李南,原来我的身材是这么标 准,随便拿来一套衣服都刚好合身呀!” 李南不屑地撇撇嘴,“这是我们公子早就交待好的,把他穿不上的衣服拿去改短,男子活到你这个岁数还这样的身高,在龙江城是找不到意中人的。” 苏珊顿时感觉脑袋边上有三条黑线,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这两个人的毒舌功夫都好的很,真是令人听着就窝火,一样的欠揍。 连衣服都准备好了,原来这陷阱是早就挖好了的,就等着自己跳下去。 她愤怒且无奈的当上了文书,然而要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写公文,而是为李大航烧水沏茶。 愤恨不已地接了满满一壶凉水,然后她将其放在灶台上,目光一瞥,瞅见了灶台旁边的凉馒头,她忽然想起了小尼姑,对了,小尼姑人呢? 说是帮她找吃的,然后就不见了,到底是离开龙江城了还是怎么样了? 她连火都不点就去找李达航,书房没人,她便跑到厢房去。 一推开门,她便看到令人匪夷所思,鼻血大流的一幕。 屋里一片狼藉,地上全是水渍,烟雾缭乱...... 李达航居然只穿着里衣亵裤,鬓发微湿,敞开的衣袍处隐约可见到健美的肌肉。 而李南正趴在他的身上,左手放在了李达航健硕的胸膛上,右手扶在地上,支撑着身子。 她惊呆了,指着在地上两人诧异道:“你们在干什么?原来,原来你们是......” 李达航满脸通红,推开李南,目光冷冷地盯着她,大叫:“滚!” 苏珊急忙关上厢房的门,还不忘讪笑着嘱咐他们,“地上太凉了,要注意。” “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 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间,捂着胸口气喘吁吁,脑海里浮现出刚刚的一幕,想到李达航健壮有型的胸肌,她不由吞了口口水,然后,打了个冷颤。 李达航会不会杀人灭口?就算不灭口,他也一定会圈禁自己的。 她想到小说里的情节:洞悉他人秘密的可怜者,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过着形同牲畜的生活,直到过了许多年后,有缘之人无意中闯入,救出了她,而她舌头早就没了,此时什么都说不出来,人已疯疯癫癫。 意淫想象了一番,她准 备收拾包袱,赶紧逃亡。 “你在做什么?” 她吓了一跳,转身便看见李南站在身后,定了定神,说:“李南,你有事吗?” “公子让我来问你,有何事找他?” “你不用陪你们公子?”她满脸八卦的问道。 “地上湿滑,我拿衣物给公子时滑了一跤,不小心打翻浴桶而已。” “哦?”苏珊拖出长长的腔调,眼珠子乱转。 李南假装听不懂她的语气,问道:“公子没有摔伤,已经换过衣服了,让我来问你,有何事找他?” 苏珊嘎嘎坏笑,问他,“县衙中清一色的少年,没有女子,这样的搭配,是不是因为你家公子是断袖?” 李南瞬间黑了脸,“什么断袖?你才是断袖,不折不扣的断袖。” 苏珊碰了钉子,还不死心,又问:“就算不是断袖,长期阴阳不调总会不正常,你家公子平时有什么古怪举动没有?“ 李南气得跳了脚,大叫:“你举动才是古怪,你全家都古怪。”说完拂袖而去。 哎呀,还发脾气了,李南一脸的气急败坏在苏珊眼里反而更觉得他是在欲盖弥彰。 她忽然心安了,把包袱胡乱一扔,也不打算走了。 真相虽然有待查看,不过赖在一个断袖身边,很安全。 她想起了莽古尔泰,那个在林城对她极力讨好、细心呵护的男人。 他温柔相待,她却始终要走。 临走前一天晚上,他喝醉了,无限挽留,对她软硬兼施无果,竟然想借醉对她用强,她躲避之际用酒壶打破了他的脑袋…… 她没有心的,她一开始就告诉莽古尔泰了,她的心已随着朱禅同时死去。 现在莽古尔泰下令通缉她,东躲西藏总不是办法,不如躲在李达航身边呆上一段时间,等到这事风头过了,再离开也不迟。 想到这里,她微微一笑,又去找李达航问小尼姑的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成为庶福晋 县衙书房。 李达航给她的回答,不亚于一道惊雷,“你那个尼姑朋友摇身一变,成了贝勒府新的庶福晋。” “不可能!”苏珊睁大了眼睛,“李达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李达航皱眉,“第一,我是你的雇主兼上司,请你尊称我一声大人;第二,我从不骗脑子简单的人。至于你信不信,都由着你。” 苏珊怔住了,小尼姑难道真的成了十五贝勒多铎的庶福晋? 多铎是什么人,她早有耳闻。 他曾在盛京的围猎场上,当众轻薄身旁的女婢,众目睽睽之下举止狂背,肆意放荡。 盛京人所不齿,他没有了立足之地,后被一纸分封令,赶到龙江城。 来到龙江城后,他更加肆意妄为,种种风流轶事简直罄竹难书。 当地乡绅送的闺秀,妓院里选出来的花魁,还有游湖乘舟时抢的美人,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他早就已凑齐了两个侧福晋,以及四个庶福晋,而剩下姬妾的位置,如今也已被他排到了第九位,仅仅只差一个,就满了十位之数。 正室他原本一直未娶,直到前几日才得大汗皇太极为他赐婚,却因他恶名在外,新婚妻子竟吓得当夜逃婚。 小尼姑招惹了多铎,只怕要经历一番劫难了。 距离苏珊的哀叹一天前。 小尼姑静怡被包装一新,打包送去了多铎的竹情园。 身上的衣物繁复,颜色鲜艳喜庆,而里衣的料子却光滑薄翼,若是脱了外衣,里面的里衣即使不脱,也能透视到她白皙的身躯。 坐在床边她忐忑不安,很想哭,真的很想哭。 自己实在是太悲催了,这悲惨的命运实在令人无语,她还没有想好是受戒,或是还俗,竟然就要被夺走女人一生中最宝贵的第一次吗? 房门被推开了,多铎脸色绯红,带着醉意脚步不稳地走了进来,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她。 她顿时如受惊的小猫一般,迅速躲到了床角。 多铎轻蔑的眼神扫过她不安的表情,清晰的说了两个字:“叫。” “啊?叫什么?”静怡诧异道。 他仰着身子倒在床上,左手按压着太阳穴 ,似乎是酒意上来了,很难受,“在床上叫,当然是叫‘床’了。” 叫‘床’?静怡又惊又怕,又有一些疑惑。 她虽然没试过,却是知道的。叫‘床’是什么意思她是明白的,可是她不明白让她一个人怎么叫呢? “怎么,还不开口,需要本贝勒帮你吗?” “不!不用客气。”静怡稳稳心神,眼珠子溜溜一转,张冠李戴地开口叫着:“床、床呀、床呀床、床床……” “闭嘴!谁让你叫这个?” “你呀,你不是让我叫‘床’吗?” 他冷笑,随手解开腰带,眯着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媚眼如丝般打量着她。 她慌了,身子不自觉地往床角里又塞了塞,慌张道:“贝勒爷,你既然想床了,就赶紧睡,留我在这打呼噜磨牙的,会打扰到你的,你何必……” 乱叫‘床’的后果就是静怡被多铎用腰带绑在了床上。 她挣扎着边哭边大叫:“你为什么要绑住的双手,你想干什么?放开我,呜呜,求求你放开我,呜呜......” 多铎被她哭得烦躁,抚额道:“我不会碰你,你好好叫就行。至于打呼噜磨牙嘛?哼,本贝勒睡着了,有时也不怎么老实,不与自己计较,也不会跟你计较的。”他狡黠地一笑,又说:“怕只怕你叫的太过兴奋,没有时间打呼噜的。” 说罢他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笼子,一只黄黑相间,头上略带白色皮毛的小老虎走了出来,它一直走到了床边,还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她漏在衣服外面的小腿。 静怡吓得面色苍白,顿时尖叫了一声。 “好好叫,这大猫最不喜欢听到的尖叫的声音,你若不想被它咬得断手断脚就使劲叫。”他伸了伸腰,侧身往床里一趟,又将静怡用力向外推了推,有了足够大的地方,他沉沉的睡了过去。 长得越好看的花往往越有毒,模样越俊俏的男子心里往往越变态。 整整一晚,静怡一边在心里咒骂着多铎,一边吓得尖叫不断,几乎就要叫的脱力而亡。 那只未成年的小老虎很通人意,不时用爪子拍打她,适时还会用舌头逗弄着她。 静怡又惊又怕,嗓子早已经喊哑了,叫得一声比一声惨烈,而房外的人听来却 是一声比一声销魂。 叫到后半夜,她声音嘶哑几乎气绝时,再也叫不动了,任凭小老虎如何恐吓都无法再开口叫上一声,不觉在昏昏沉沉中逐渐睡去。 五更时分,天刚刚蒙蒙亮,在噪音中睡了一晚的多铎已经醒来,洗漱过后,吃过下人送来的早点,他悠闲的品尝着茶水,手里还拿着一本《论语》,气定神闲的看着。 又累又饿的静怡闻到了米粥飘散的香味,悠悠从梦中醒来,她睁眼望着他的侧脸,心里无比痛恨。 “你放开我。”她声音嘶哑虚弱,还真的有几分云雨后的娇弱无力。 “哦。”他应了一声,很随意的用刀割断了束缚她的腰带,然后又回到桌上喝茶。 双手脱离了束缚,小老虎也不知何时回到了笼子里,她忽然感觉全身一松,软得根本无力动弹。 “我没力气了。”她诉苦道。 “那就躺着。”他却一点也不买帐。 “我饿了。” “哦。”他又随意答应了一声,然后就没了下文,真是欠揍。 “我饿了,要饿死了!如果不给吃的我就不叫了。” 他毫无表情的又“哦”了一声。 静怡委屈极了,干脆撒泼哭起来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人人都是平等的,你凭什么这般欺辱我,呜呜呜……” 他放下茶杯,若有所思的抬头说道:“人人都是平等的?是尼姑庵的师傅教你的吗?这些话都是骗人的,它不是人生。”长长叹息一声,他又说:“人生总是残酷的,皇帝与庶民怎么会有平等,莫说是庶民,就算是皇帝的兄弟们和皇帝都不会有任何平等的。”他目光中闪过一丝狠鸷,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静怡有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神情,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试探着问:“你也受到过不公平的待遇吗?” 他这次并没有回答。 明明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为何今天却偏偏含沙射影的跟她说了这些,是不是因为自己把情绪压抑的太久,所以才会想找个人诉说发泄。 他轻轻叹息一声,不过很快就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面瘫脸,“吃完饭,你休息一下,晚上继续叫。”说罢他起身走到了外面院子里。 桌子上的热粥还剩下一大半,四碟早点有三碟原封不动,在旁边有着一副干净的碗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椅山渡口 静怡抖掉手上的绳子,顾不上许多扑到桌子上便狼吞虎咽起来。 吃饱后,她就准备逃跑,这十五贝勒是个极品的变态,她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夜半鬼叫。 蹑手蹑脚地走出门去,静怡没见着人,见四周静悄悄地没有人声,心里踏实了不少。 顺着小道,她开始往外走,可是没想到绕了一个圈,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竹情园没什么特别的,几间小厢房而已,就是竹子多,密密麻麻的,静怡又试着走了两遍,结果还是一样的。 难怪多铎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里不管不顾,原就笃定她走不出去。 夜里又迎来了相似的一幕,她半死不活的又叫了一个晚上,外界这回彻底坐实了多铎逼诱无知小尼姑的荒淫罪名。 椅山镇渡口的船早已无声无息地离去。 阿敏依然坐在船舱里,孙菲菲捧着一盅汤款款走了过来,她今年才十六,正值妙龄,穿着一身粉色衣裙身段玲珑,肌肤白皙,眼若秋波,是属于我见犹怜的那种美貌女子。 她对他浅浅一笑,他侧着脸,她知道从这个角度自己看起来是最美最迷人的。 眼前是个一身金边紫衣的男子,他即使不笑,微扬的嘴角都带着丝令人着迷的魅惑,狭长的柳叶眼有些迷离,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么。 “敏哥哥,鱼汤鲜美,是椅山镇有名的墨黑鱼,离开这段水域就吃不到了,你尝尝鲜。”语气温柔声音甜美,让人几乎要醉死在这样的腔调中。 “菲菲,你真要跟我回盛京?” 孙菲菲嗔怨地看他一眼,“我抛下了一切来跟你走,难道还有反悔的余地?” 本来只是一句撒娇和表明决心的话,可阿敏却笑了,笑容冷淡至极,说:“哦,只是因为不留余地了,所以才无从反悔吗?” 佳人微微色变。 “我已成亲,这名份之事,你不介意?” 孙菲菲摇头,身子依偎过去,轻声细语地说:“敏哥哥,我不介意,你心里有我就好。哪怕是做妾,也胜过在十五贝勒府当一个有名无实的正妻,每天看着莺歌燕语的姬妾争风吃醋来得强。幸好你带我走,多铎 那个色胚,竟然连尼姑都染指,我真不知道父亲为何同意大汗的赐婚,竟要把我许配给他。” 阿敏沉吟不语。 三天,日子不算长,可他觉得自己的耐性真的是要磨光了,再让他多等一天他都觉得是煎熬。 多铎,竟连新婚妻子跑了都不在意,反而去宠幸一个尼姑。 他唇角的冷笑更甚,右手却在袖中紧握成拳。 侍卫董飞匆匆进来,行礼后说:“二贝勒,盛京有消息到。”低着头,余光瞅瞅孙菲菲,沉默不吭声。 孙菲菲很聪明地告退,董飞这才低声对阿敏说:“二贝勒爷,大汗诏令将镇南王代善召回了盛京,不知是何打算?” 阿敏淡淡说道:“是何打算?镇南王一直守卫边界,功高震主,大汗应该是有所忌惮了。”他微微浅笑,问道:“代善奉旨出发了吗?” “听说已经出发。另外大汗那边已经知道您私自离开盛京,大发雷霆,飞鸽传书请您即日回盛京。” 阿敏眼中闪过一丝极不耐烦甚至厌恶的神色,“知道了。回盛京后找出郊外的宅子安置好孙菲菲,如果被发现了,就说是替十五贝勒养着逃婚的夫人,等着完璧归赵。” “听说孙氏派出长子孙宇到十五贝勒府告罪赔礼,十五贝勒避而不见。”董飞禀报道。 避而不见?多铎对孙菲菲又是何种态度?阿敏食指轻敲案桌,陷入沉思。 另一边,苏珊的耐性也快要磨光了,她想尽了办法混入十五贝勒府,可惜都失败了。 当第三次李达航被通知到贝勒府门口领人时,他再也没法维持一贯的文雅风度,板着脸骂道:“哪有你这么笨的,脑子装的是面粉吗?不晃则以,一晃荡全是浆糊,本官那么忙,还得经常过来领你。你混不进去,就不会想法让里面的人出来?一把大火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贝勒府门口的仆人惊的目瞪口呆,这县丞大人说的什么话呀,找不到人就放火!这是父母官该说的话! 临走时,李达航回头对门口仆人说:“告诉你们贝勒爷,本官真打算放火就不会说出来了,不过他要是再不让小尼姑露面,说不定明天就有人要状告他深院藏尸了。” 黄昏日落,天已经逐渐入黑 ,静怡百无聊赖之际,正在院子里烤红薯吃,忽然听到从西墙边传来响动,她吓了一跳,竹情园从来幽静,绝不会有这么大的声音。 她拿根竹棍小心翼翼地往西墙边走去,只见西墙最上方出现两只手,她壮起胆走到近前,心扑通扑通跳着,忽然墙头上伸出了一个人头,黑布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啊啊啊......”静怡惊慌地尖叫起来,手中的竹棍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胡敲乱打。 “啊啊啊......”几乎同时,那人被竹棍一顿暴打,疼得也大叫起来,“静怡,别打了。” 静怡忽然觉得对方声音很熟悉,不再继续打她。 “我是苏珊,”那人兴奋地说,“可算找到你了。”说着她爬过高墙,一把扯下自己脸上的黑布。 清秀白皙的瓜子脸,柳叶眉,清澈明亮的瞳孔,薄薄的嘴唇似玫瑰花瓣娇艳欲滴,着粉则太白,涂唇则太赤。没错,就是苏珊。 “你怎么来了?”静怡的惊讶渐渐变成喜悦,拉着苏珊问:“你还好吗?县丞李达航有没有为难你、不给你吃饭?” 苏珊摇摇头,“李达航这厮虽然可恶,不过倒是没饿着我。” 仔细听完她离开县衙后的遭遇,苏珊不由得内疚起来,要不是因为她,小尼姑怎么会沦为表面风光,实际上惨遭软禁的庶福晋? 幸好多铎还没对她怎么样,不然苏珊更要内疚死了。 她摸了摸小尼姑头上较短的黑发,问:“在这里闷不闷?下次来,我给你带顶帽子,静怡小尼姑,对不起,都怪我害你成这样。你放心,我回去好好筹备,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静怡笑了笑,反而安慰她说:“不怪你,苏珊,有了头发也没什么不好,其实我早就想还俗留发了。” 静怡说得是实话,她以前就始终不明白为何心中有佛还不够,还要剪去这三千烦恼丝,可剪去了这三千烦恼丝,她还是总会有不该有的想法。 既然下山前,师傅让自己在受戒和还俗间随意选择,她倒是真的想先感受一下这红尘中事。 女孩天生爱美,她既不想现在远离这万丈红尘,这三千青丝迟早是要蓄起的。 苏珊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看她这个样子,还以为她是在强颜欢笑,事情因自己而起,无论如何她也该把她带走。 一阵食物烤焦的味道传来,苏珊皱了皱鼻子,“什么味道?” 静怡忽然惊醒,“完了,光顾着说话了,我的糖心烤红薯。” 红薯已经烤焦了,里面的糖心还可以继续吃,而且很好吃,若不是看静怡辛辛苦苦烤了半天,苏珊自己就能都给吃了。 两人边吃边聊相谈很久,并约定从这以后,苏珊只要来了,就从墙外学狗叫上两声,那么静怡也就知道是她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代善逛妓院 盛京郊区 夕阳已经落下,在郊外安静处有一所小房,窗子是关着的,但留有一丝细缝,从此中望进去,就可以看到一个孤零寂寞的美貌妇人,正面对着孤灯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的脸色苍白,美丽的眼睛里没有了昔日的光采,变得死气沉沉,似乎早已忘却了人间的欢乐,只记得人间的愁苦。 无论多标致的美人,若是拥有了孤独的压抑、受伤的心灵,容颜总会日渐憔悴的。 她坐在那里,借着微弱的灯光一针针地缝着旧衣服,让青春在黑夜里无声的溜走。 衣服破了可以修补,心灵的裂缝又该怎么修补呢? 她不知道,所以偶尔眼中就会含有泪水。 此时她并没有抬头,所以她没有发现如幽灵般伏在窗外的黑衣人。 黑衣人正是阿敏的侍卫董飞,董飞正静静地瞧着她,锐利的眼里露出不屑的神情。 他的不屑并不是对她,而是对她曾经所依附的那个男人:十五贝勒多铎。 多铎,原来无非只是一个外表冷酷无情,残忍狠辣的少年,而内心其实柔弱不堪,他竟然连诛杀一个出轨女人的勇气都没有。 借着月色,他无声冷笑,然后悄悄隐去,准备前往二贝勒府禀报阿敏,多铎的庶福晋乌拉?明兰并没有被赐死。 不过他没有想到,当阿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只是微微一笑,似乎觉得此事无关紧要。 “二贝勒爷,我们要采取什么行动吗?”董飞问道。 阿敏摇头对董飞笑道:“董飞,你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是生是死又有什么用呢?” “董飞以为她至少可以证明多铎心慈手软呀!我们或许可以用她来威胁多铎。”董飞说道。 “心慈手软吗?我想他也希望我这么认为他。”阿敏眸色平静,淡淡说道:“多铎如果害怕明兰的生死被别人发现,他就不会只是简单把她送走了。” “二贝勒爷说得是,董飞受教了。那属下这就将监视的人撤回?” “有那些闲人,还不如用来看管孙菲菲的宅子,把他们都撤到那去。” “是,属下马上去办。” 马上去办?可惜已 经晚了。 另一边,董飞怎么也没有想到当他在探查别人秘密,讨论别人秘密的时候,其实他自己想保守的秘密也被别人探查了出来。 在离此不到三里处,也有一个人正露出了同样不屑的神情,这人是多铎的侍卫典宇。 典宇在白天探听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董飞竟然在西郊买了一所很大宅院,他立刻便觉察到其中必有内情,趁着府内下人丫鬟更换之际,他乔装打扮装作仆人混了进去。 两边仆人互不认识,他并没有被揭穿。 进入后院内室,他小心翼翼的打开猩红毡帘,轻手轻脚入得里屋,只闻一阵香气扑面而来,竟不辨是何气味,味道似清爽,又似魅惑,使人如入云端一般。 满屋子都是争光耀眼之物,使人眼花缭乱。 一个身段玲珑的妙龄少女此时正坐在梳妆台前打扮,薄施脂粉,更显得楚楚动人,她坐在那里,屋里其他的物事都似失去了颜色。 典宇不等佳人询问,赶紧行礼告罪,缓缓退了出去。 他曾在迎亲路上见过孙菲菲,面对这样的佳人,只需一眼谁都不会忘记的。 他很容易就认出了她,而她早已忘了这茫茫人海中曾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只当是府内原本的仆人走错了房间。 盛京长乐街 盛京之中风雅文士居多,正是吟诗弄月的好去处,天黑以后,大街上反而更是繁荣热闹,而最热闹繁华之处要数盛京正中的长乐街。 街上尽是面含春情,倚门调笑的倡家女子,是此处文人墨客夜里常去的寻乐之所。 只是今夜和往昔似有不同,长乐街很多红牌竟是都不愿接客,而且从楼上探出头,遥遥向外张望,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月眠楼的老鸨正掐着一个姑娘的耳朵,把她从门口拉进屋来,“你这死丫头,学别的姑娘看什么看?好几房的茶水没伺候好,就跑门口偷懒来了?” “妈妈饶命!”那姑娘哭丧着个脸,说:“女儿只是想看看这镇南王代善是何等人物,为何听说他要来,好多红牌都不愿意接客了。” “哪轮得到你去看,这长乐街的红牌姑娘都在翘首等着呢!”老鸨松开手,说:“听说镇南王代善常年征战,没时间顾及儿女情 长,故年近四十只娶了一位王妃,后来王妃不幸归天后,镇南王至今未娶他人,专情可见一般,此次大汗召他回盛京,府邸都建好了,差的就是姬妾了,你说如果他今夜前来,你能见得到吗?你这模样,能找个有钱的开苞就不错了,还想着镇南王那等人物能为你赎身?” 那姑娘一脸的沮丧,委屈道:“妈妈这样说我不公平,长的好看才能攀高枝吗?我听别人说你年轻的时候也是红牌,曾想着找个贵人嫁过去,不想被人骗了身子又骗了钱财,这才一直委身于此,专心经营,长得好有啥用,小美我再不懂事也还是有良心的......” 老鸨被揭了伤疤,恼羞成怒随手抓过根藤条就往小美身上打去,小美惊叫着躲避,边跑边求饶。 没想到一不小心便撞到一个人身上,险些摔倒,一只大手扶住了她,微怒道:“你们小心点!” 小美转身抬头去看,面前是一个满脸胡须,身形高大的粗犷汉子,不怒自威气势逼人。 此人正是镇南王代善随身侍卫瓜尔佳丶鳌拜。 这时老鸨伴着怒骂声,拿着藤条打了过来,“死丫头,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鳌拜一伸手就抓住了藤条,喝道:“什么人?敢在我们爷面前放肆!”说着一用力,老鸨被藤条一带跌倒在地上。 “这里就是月眠楼?”代善声音平缓,略带着沙哑的磁性问道。 他穿了一身很寻常的青衣打扮,身上并没有任何的坠饰,不过朴素间却依然透漏着优雅的贵气。 “是是,这就是月眠楼。”老鸨狼狈地爬起来,知道自己冲撞了贵人,再不敢造次,一把拉开小美让出道来,躬身陪笑道:“小的不留神冲撞了贵客,还乞恕罪。恕小的眼拙,爷眼生的很,可是第一次到月眠楼来?”她一边让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明月阁,约了金先生。” 他竟然就是眠春楼幕后主人约见的人?老鸨不敢再问,急忙头前带路。 推开明月阁的门,老鸨不敢走进半步,讨好地问要不要找哪位姑娘相陪。 鳌拜横了她一眼,正想拒绝,代善却开口道:“刚才那丫头就好。”说着大步走入了明月阁。 老鸨怔了怔,一时消化不了这答案,过了半响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去找那走了狗屎运的小美去了。 代善穿过一扇门,来到内室,屏风后响起一个声音,说:“可是大哥来了?”伴着声音走出一人,见代善后急忙行礼道:“臣弟阿济格见过镇南王。” 代善点头笑道:“何必多礼?我们兄弟几月不见倒像是生份了许多,坐下说。” “是,大哥。”阿济格微微躬身行礼,将他迎进里间。 桌上有酒有菜,两人不论身份地位,只分宾主落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不是她 “许久不见,鳌拜还是随侍在大哥身旁?看大哥气色不错,想必边境平安无事,明朝中人不敢轻举妄动。”阿济格说道。 代善盯着阿济格的眼睛仔细观瞧,便发现自己也被同样的目光笼罩着。 阿济格眸色墨黑,眸光似冰不带半点温度,那张脸了无生气,没有表情,不见喜怒,让人联想到烧尽的野草,残留的灰渣下潜伏着的嫩芽。 代善微笑点头,说:“我听盛京的暗桩禀报说十二弟并非已是颓废之人,今日一见果然远非谣言所传,想必是因为你一直隐忍,世间这才多有误传。” 阿济格举起酒杯敬了代善一杯,说:“大哥一直镇守边关,可是为寻求机会发兵明朝,夺回自己的王妃?”说道这里,他眼中凉意更深,叹息道:“不过......” “不过什么?” “也没什么,臣弟只是觉得,若是江山在手,踏平明朝边境岂非易事?”阿济格忽然目光灼灼地问道。 代善眼中露出一丝落寞,苦笑道:“你也想来试探大哥?这江山,我答应过她不要,自然是一直不会要的。” 阿济格有些惊讶地看着代善,随即恢复原状,叹息一声,说“大哥莫非是怀疑小弟的真心?”他目中露出怨毒阴狠的神情,“按照习俗,妻子生殉丈夫,必须符合两个条件,其一必须是爱妻,其二必须没有幼子,这个道理就是民间小儿也是知道的。母亲虽深受父汗喜爱不假,但膝下却还有两个幼子尚待抚养,我弟弟多尔衮那年才十五岁,多铎弟弟年纪更小,仅十三岁而已,如此生殉怎能不引人猜忌。” 冷哼一声,他继续说道:“我兄弟三人和其他众贝勒、大臣都曾独自或联同上书,而最后却也未能保全母亲,皇太极仗权独断,非要令兄弟等人年少丧母,此仇深厚,不共戴天,我们兄弟三人和他皇太极早已无半分兄弟之情。” 话锋一转,他诚意透目而出,“今日我代其他两位兄弟来约见大哥,还请大哥相信我等诚意,只要大哥首肯,我们兄弟三人愿全力辅佐大哥。” “代善无才无德,更无文韬武略,恐怕力有不逮,有负期望。 ”代善摇头道。 阿济格见代善未硬性拒绝,只是谈及能力,急忙双腿跪地,诚恳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大哥愿意,无论结果如何,我们兄弟愿致死追随。” 代善急忙扶起阿济格,稍一沉吟,说:“大汗顾及我兵权在握,诏我回盛京养病。大哥担心边境有什么变故,所以想让你去南阳城镇守,不知意下如何?” 南阳城镇南王府是代善的旧居。 “大哥这般相信阿济格?阿济格......” “我们本是兄弟,我自然信你。”代善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若我能说服大汗准你前去,伐楠马场的马匹你要抓紧筹备,以备不时之需。” “承蒙大哥信任,十二弟定不负所望。” 代善点了点头,同时站起了身子,阿济格急忙也起身,代善摆摆手道:“无妨,今日所说之事,还需一些时日,你且先回去。” 阿济格走后,代善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坐下来,一杯接一杯酒地喝着,眼神茫然不知焦点落在何处,一壶酒很快就空了。 这时听到外面鳌拜拦住小美不让她进,便开声道:“让她进来。” 鳌拜没有办法,只得放了小美进去。 “有酒吗?” 小美连忙点头,把酒放到桌上,然后再把果品从食盒里拿出来。见代善要倒酒, 连忙手急眼快地抢过酒壶,竟忘了自己穿的长袖衣裙,袖子把杯子和空酒壶打翻了,掉了一地,她手忙脚乱地去收拾,急得话都说不完整了:“对、对不起,哎呀,这酒壶怎么一碰就倒......”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一抬头,她便触碰到代善的目光。 代善正值英年,因着常年戎马,刀刻斧削般的五官深刻而坚毅,一双眼睛炯然有神。 那一双幽深的目光这般专注的看着她,深沉而努力地仿佛想要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人的影子来。 小美的心即时漏跳了两拍,手上的酒壶被人夺去,他的手指冰凉入骨,酒喝得很慢,可是没有停过,桌子上的菜肴都冷了,小美正想开口问要不要拿去热一下,忽然见他皱皱眉,说:“你下去,再拿一壶酒来。” 不知为何她心里竟有淡淡的心疼,这人,心里怕是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小美站起来福 了福身就离开内室,门外的鳌拜拉住她低声说:“你去拿半壶酒,掺水掺成一壶,懂吗?” 她似懂非懂地点头,很快就取了一壶酒过来,不出意料代善手中的酒壶又空了,她给他满了一杯酒,说:“小美谢谢爷的关照,要不是爷,小美怕是今日要被洪妈妈打死了。” 代善置若罔闻,酒意上来了,半边身子都倾侧倚在几上。 小美壮了壮胆子,又说:“今日小美以为有机会见到那镇守边关威名赫赫的镇南王,不料遇见了爷这样坚毅且俊美的人物,想来那镇南王也应不及爷您的风流气度,那些翘首以待的姐妹们真是看走眼了。”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代善依旧沉默,直到手中酒壶再次空空如也,迷蒙的眼神再次掠过小美的脸。 不是她,她的眉毛要细长一些,鼻梁要高一些俏一些,不是她......他的眼帘动了动,好不容易聚焦的目光又涣散开去,喃喃道:“这酒,怎么总是喝不醉人?鳌拜......” 鳌拜应声而入,代善摇晃着站起来,小美连忙去扶,不料他一皱眉手用力一推推开了她,鳌拜马上抓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扶着他走了出去。 小美想要追上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门帘落下,隔绝了她和她眼中孤傲的身影。 清晨起来头还霍霍的痛,这时鳌拜大步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请柬,禀报道:“大汗邀您前去赴宴,另外赵家今日送女过来,说是奉了大汗的旨令。” 在盛京,若论汉族望族,当属赵、孙两家,一者将门之后,二是诗礼传家。他们两家之间互相联姻,长久以来形成稳固的关系网,盛京贵族的对象也有来自两家的。 代善洗漱完毕,他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碗喝了一口,这才淡淡说道:“本王什么时候缺过女人?让他们把人带走。” “王爷,人是大汗差人送来的。就算用不着,摆着也是好的,总要让某些人心安不是?”鳌拜道。 “你觉得合适?”代善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那就留下,住你那里好了。” 鳌拜的表情像生吞了一只苍蝇,“怕是于礼不合。” “你也到了年纪,瓜尔佳氏也该有后了。” 鳌拜一额细汗,连忙改口,“既然王爷不在乎,那就让他们把人带走。” 代善目光瞥过桌上的请柬,“替本王好好准备一份厚礼,我们会一会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本官喂你如何? 代善等人还未进赏春园的大门,便见大汗皇太极笑容可掬地迎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个文臣。 一别数年,皇太极依旧剑眉星目烁然有神,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刚直朗然的笑容如今看起来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天家气势。 “臣代善见过大汗。”代善微微躬身行礼。 皇太极不等他礼行完毕,便笑着说了声“免礼”,急忙扶起了他,眼角都似露出笑意,说:“大哥多年没回盛京,可想煞了小弟,身体一向可还好。” 代善很干脆地站直了身子,说:“有劳大汗挂念,臣一切都好。一别多年,大汗一切可好?” 皇太极握住了他的手,携手而行,同时说道:“大哥一心守卫边境,可谓劳苦功高,而小弟身在宫墙,嫔妃数十,尽享齐人之福,实在心下愧疚不安,便自行做主欲为大哥挑选个把德才贤淑的暖床女子,还请大哥收领才是。” “臣谢过大汗好意,只是代善心有所属,不想耽误别家闺秀,此事还请大汗就此作罢。”他朝皇太极笑了笑,又说:“色之一字最是迷惑人心,也请大汗切勿沉迷其中,平时也该多克制一些才是。” “大汗后宫之事也敢管,镇南王此话未免太过逾越、无礼了……”皇太极身后的礼部尚书尼堪丶哲省冷冷怒道。 只是他话未说完便被皇太极高声打住:“哲省,你这才是真的逾越无礼!我和大哥一父所生,情同一人,大哥无非是关心我罢了,你竟敢在此话噪,挑拨我兄弟情谊。” 哲省闻言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慌忙拜倒,口呼:“微臣万万不敢。” “罚你半年俸禄,回去反省自查去。”皇太极说罢,不再理会哲省,拉着代善的手说道:“奴才们不懂事,大哥还请海涵。” 哲省慌忙中一边叩头谢恩,一边求肯代善原谅。 代善只是朝他冷笑,却是一言不发。 “赏菊园已摆下家宴,你我兄弟相见欢愉,切不可为这无礼奴才坏了兴致,定要一醉方休才是。”皇太极说罢,就拉着代善前行。 一直等到众人都缓缓进了赏菊园中,哲省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 擦去一头冷汗,不敢进入其中,狼狈地乘轿回府去了。 赏菊园中摆了七八个圆桌,皇太极、代善、以及在京贝勒一桌,剩下都桌子坐满了朝中重臣。 皇太极对身边侍卫点了点头,侍卫下去片刻,随即便有女婢陆续上菜,戏台上也很快开锣了,演的是一出【空城计】。 忽然一阵香风袭至,一个娇媚入骨的声音响起:“绮雅想在这席侍候王爷可好。” 代善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眉清目秀容貌娇俏的女子,身段婀娜高挑,娇唇欲滴,目光含情逢迎,寻常男子被这样的声音目光一嗔,怕是立刻动了心,有求必应。 代善目光只是随意扫过面前的娇容,眸色如冰,却带有说不出的厌恶。 而身旁的阿敏已经放下手中筷子,毫不避讳的望着美人,狭长的柳叶眼就是一瞬也不曾挪开,品了一口佳酿,只笑不语。 “谁让你来的,你就去找谁,我身边没有你的座位。”代善冷冷说了一句话便不再看她。 美人目露羞恼之色,咬了咬唇无奈地转身而行。 阿敏笑着问皇太极:“大汗,这女子可是锦州指挥使王杨送给您的,我与王杨有旧,他曾跟我提起这女子是他平生所见姿容最佳的,如今一见,果真是人间极品。”他看了看代善,笑道:“镇南王对此女子不屑一顾,心中只有王妃一人,想必王妃相貌必是更加出众了。” “不可相提并论,”代善嗤笑,“再美的女子也要看对了自己的眼才行,大汗,您说是吗?” 皇太极笑出声来,“大哥所言极是,君子当成人之美,若是二贝勒不嫌弃,绮雅就送与二贝勒如何?” 阿敏也不客气,谢过大汗,直接收下美人。 当下宾主尽欢,席间偶尔说些无伤大雅的笑话,代善神色没有变化,只是酒液在胃里翻腾极不舒服。 他也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杯了,尽量维持着温和的表情。 ...... 这一天,苏珊看完静怡,刚刚回到官衙。 李达航叫住了她:“拿来。” “拿什么?” “捕快陈三给你的银子。”李达航说道:“他请假三天,临走前不是让你有什么事情多帮忙吗?听说,你趁机讹了他三钱银子。” “听、听谁 说的?”苏珊嘴硬起来,“是阿三哥见我拮据,借给我的。” “衙门包你吃住,衣服都是男装,额外还有两钱银子发放,都花到哪里去了?” “为什么要告诉你!” “这样啊……”李达航笑了,笑得满面春风,“本官担心你逃走的车费不够,需要本官向三贝勒府送个公文请求拨款救济你吗? “谁要逃?”苏珊立马笑嘻嘻的变了个态度,“在大人的英明管理下,这里生活无忧无虑,吃喝不愁,还有李南这样的美男可看,谁那么笨想走? “真心话?”李达航眯了眯眼睛,苏珊怀疑自己看错了,这经典表情就是李达航发怒的先兆,她说错话了吗?没有啊! 她搞不清楚原因,只得傻傻的点点头,“是啊,何必骗大人您呢。” “也对,你这样的人品配侍从确实正好。你既然有空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那想必写一两百张通缉令也不在话下。三天时间抄完,明白了?” 苏珊欲哭无泪,李达航那张寒气逼人的冰山脸瞬间后又恢复了原来云淡风轻的模样,“至于笔墨嘛,就从你那三钱银子里支出。” 三天,手抄通缉令两百,还加上肖像,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压迫剥削。 不但如此,李达航还搬了把凳子到文书专用的小书房,一边品茶一边看书,名为关心实则监视,她想找人帮忙也是行不通的。 一个上午慢慢过去,厨房送来了几样点心,李达航边吃边问道:“饿不饿?这杏仁糕做得确实不错。” 苏珊本是昏昏欲睡,一听这话,马上来了精神,不住地点头。 “可是,你半天才只写了四十五张,忙得手都停不下,哪有空闲吃点心?”他慢悠悠地说道。 苏珊的笑脸凝住,暗自咬牙切齿。 “还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既能吃到点心,又不耽误手上的功夫。”他拿起一块点心,“本官喂你如何?” 苏珊的手颤了颤,一滴墨滴在通缉令上,字迹瞬间模糊不清,她哀嚎一声:“李达航,你赔我一张通缉令!” “不要吃吗?”他对着手上的点心叹口气,“你啊,真是处处不讨喜,人家要通缉令不要你,你太不长进了。”说罢一口塞进自己嘴巴,起身施施然离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什么条件? 石火光阴,夜深雪至。 送饭的丫头放下饭就走了,静怡本想叫住她问她多铎何时会放她走,可见到她冷淡鄙夷的神色,她也失去了问的兴致。 饭菜已经冷了,她在房间的火炉里生了火,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冷硬的饭菜,心中悲苦不已。 晚上早早烧了些热水,暖暖的泡了泡脚,顿感十分惬意,本想着洗完脚就去睡觉。 她捧着洗脚水,用脚推开房门,看也不看得朝院子里堆雪处泼去。 转身回房时,竟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喘气声传来,她小心翼翼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雪色银光下,只见竹林中躺着一人,身上只穿一件白色单衣,黑发掩去大半面容,全身都被静怡的洗脚水泼湿了,蜷着身子瑟瑟发抖。 别不是冷死了? 静怡慌忙走过去蹲在那人的身后,手向前伸探到那人鼻子下,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有气息。 当下拨过那人的身子让他面朝自己,她立刻像见了鬼似地怔住了,只差没有惊叫出声。 怎么会是他?十五贝勒多铎! “你还好?”她见多铎没反应,她下意识就伸手“啪啪”地在他左右脸分别招呼了两个耳刮子,“喂,十五贝勒,你怎么了?快醒醒!” 他眼睫毛稍微动了动,眉头轻皱。 静怡见他嘴唇发白、浑身冰冷,不由得着急,抓住他的肩膀摇了几下,“快起来,会冻伤手脚的。你要是起不来,我这就喊人过来……” 她刚放下他,转身时忽然手腕一紧,只听得他沙哑着声音微弱地说:“不要,我没事……” 他的力气不大,静怡要挣脱很容易,她甚至可以挣脱了回房锁门,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可以了。 偏偏这个时候,她想起她根本走不出这像迷宫一样的竹情园。 “扶我进去……”他虚弱的说道。 静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搀扶着他站起来,他的右手搭在静怡的肩上,手冰胜雪。 他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了,静怡脚步不稳地前行着,觉得过了今晚她会很悲摧地被压矮了两寸。 好不容易把他拖到床上,好心的静怡根据常识把他身 上的湿衣裤三两下就剥光了,闭着眼睛随意擦了擦,也不管哪里手感会不一样。 给他找了一件她的衣服穿上,然后用棉被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他还是说冷,呓语不断,额头很烫,应该是发烧了。 静怡有药,苏珊前两天给她的。 她把药丸切开搓成小粒喂多铎服下,一番折腾,她自己也困了,用手支额在床脚打着瞌睡。 这个瘟神自己明明没有招惹他,他竟然来鸠占鹊巢了。 静怡没地方睡,冷得睡不着,多铎又不停的呓语,“娘,娘,抱抱,娘……” 静怡本来不想理他,可是他不断的呢喃声造成噪音,害她更加没办法睡得着,她索性将枕头从多铎头下拿走,放到了他怀里,他居然就此安稳了下来。 天差不多快亮了,她摸了摸多铎的头,已经没那么热了,她就想再喂他一颗药。 她用力地摇他:“醒醒,醒醒,要吃药了!” 多铎长长的眼睫毛微微一动,眼看着就要醒了,却偏偏没有睁开,“娘,娘……” 晕,又是这句。 静怡又待摇晃他,却猛然间被他用双手抱紧搂在怀里,静怡大惊,用力掰他的手,然而大喊或是挣扎都毫无用处,他反而越抱越紧。 身体贴着身体传来的那种炙热感让她全身血液速流,却偏偏没经过大脑,以致大脑连思考的能力都在一瞬间丧失。 陌生的气息是这样的接近,她的呼吸间尽是他身上淡雅的味道,她的心跳得很快、很用力,整颗心似乎将要破胸而出。 忽然她感觉胸口一热,湿湿的感觉传了过来,她一下子怔住了。 他竟然哭了? 本想用力推开他的手顿住,改为慢慢地轻轻拍打着他的肩。 安慰人也是桩很累的活儿,拍着拍着,静怡的心跳慢慢趋于正常。 等他抱得没那么紧了,她才轻轻推开他,然后又把枕头放到了他的怀里。 静怡的困意再次涌了上来,干脆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一个果树上,树上长满了鲜艳可食的果子,她随手摘下一颗放入口中,想尝尝味道。 这果子怎么软绵绵的,还偏偏咬不动,正奇怪间,一只大手将她从树上 推了下去,她尖叫一声,吓得立刻醒来。 “好痛。”她整个人掉到地上,睁开迷茫的双眼望着满脸愤怒的多铎。 “你醒了?” 这家伙真是坏得很,刚一醒就昧着良心把救命恩人一巴掌打下床。 静怡还未来及愤怒,大脑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站起身来,“是我救了你没错啦,也不在乎你报答我什么的,只要你把我放出府就行,多了的话我就不说了。你如果实在要感谢的话,那我……” “闭嘴!本贝勒要把你的牙一颗颗的敲掉!”多铎眼里简直要喷出火来。 “啊?为、为什么?”静怡吓了一跳,心里又急又怒,说:“你天生不讲理的吗?我昨晚好心救了你,给你擦身子穿衣服,给你喝药盖被子,没想到你竟然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上次说要砍手砍脚,这次说要敲牙,你再说,你再说我就先拿锤子把你的牙都给敲掉......”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了貌似昨晚自己泼出去的是半盆洗脚水,底气不由得弱了下去。 多铎此时才后知后觉地看了看自己身上套着的女子衣裙,脸色更加难看起来,冷冷地望着她说道:“谁许你起来了?给本贝勒跪着!” “跪就跪。”静怡扁嘴,很委屈,可又不敢惹怒多铎。 冷风吹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多铎皱着眉换好了衣服,刚想下床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抚着额又倒在床上。 幸好这时,高迎风和赵远赶了过来,把多铎送回了他所住的佳雪阁。 静怡松了口气,以为自己这回的厄运终于结束了。 不料一盏茶的时间后,高迎风急匆匆地把她带出了竹情园,来到了佳雪阁前。 “高大哥,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他自己躺在雪上的,我明明好心救了他,他反倒恩将仇报……” 话没说完就被高迎风捂住了嘴巴,“静怡,我信你,现在贝勒爷病得不轻,大夫有话要问你,你据实回答就好。” 静怡被带进了厢房,房间很大,静怡看不见里间的情况,只见到模样秀美身段娇好的丫鬟忙碌地进出。 大夫是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头,他问静怡:“你可曾给过什么给他吃没有?” “他发热 ,所以我给他吃过一点点药而已。” “哦,什么药?” “别人给我的灵药。”她从怀里掏出仅剩的一颗药丸,拿给他看。 老头拿过药一闻,似笑非笑地望着静怡问:“你知道这是什么药吗?这种叫白凤丸,专治女子月事不畅,你怎么敢给风寒的人吃这样的药?” 苏珊只告诉她,肚子不舒服的时候服用,她还以为是治疗着凉以后肚子疼的呢?这个苏珊话也不说清楚,这下可要害死她了。 房里间传来打翻茶盏的破碎声音,静怡争辩道:“当时只知道他烧得厉害,那想得到那么多,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再说我也不知道这药治什么病的,你看他吃了女人的药后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一阵咳嗽声传来,里间的多铎喘着气恨恨道:“来人,替本贝勒把这小尼姑拉下去,咳咳,乱棍,咳咳,打死。” “得了重风寒就不要动怒!”花白胡子没好气地朝里面吼了一句,多铎竟然也没回嘴,想来拖走静怡的侍卫默默退了下去。 老头笑眯眯地看着静怡说道:“你就是被他强行抢来当庶福晋的那个小尼姑?” 静怡点头。 老头笑得很狡诈,“那你是想现在被乱棍打死,还是想留下来活着?” 静怡一头黑线,这也算是一道选择题吗?她叹息着问:“若想活着,有什么条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替你娘教训你! 老头向站在一旁的高迎风说:“迎风,把庶福晋的物品都搬到佳雪阁来,以后由她来照顾你们贝勒爷!” “是。”高迎风说。 不等静怡反对,老头压低声音对她说:“留下来就是你能活着的条件,你不用怕以后被他乱棍打死,你放心,他外冷内热,不会轻易打杀你的。” 静怡还想说些什么,老头一拍大腿,道:“对了,你还没吃早饭?正好我也没吃,你陪我一起吃如何?” “啊?”话题转的太快,静怡还没有适应,老头已抓起她的手,往外就走,同时自我介绍道:“对了,我叫野涂,是多铎臭小子的外公,你以后也叫我一声外公就可以了。” 静怡随着野涂吃完早点后回到佳雪阁,只见厢房门口站着一大堆人。 不,准确来说,是一大堆花枝招展的女人被高迎风拦在门外。 其中一个穿着紫衣的女子笑吟吟地对高迎风说:“高先生,贝勒爷身体抱恙,我们姐妹几个来探望都不行吗?还望先生行个方便。” “是啊先生,就算不让我们进去,那好歹也得让侧福晋进去,贝勒爷喜欢她可是喜欢得紧着呢,说不定一见之下病就好了呢!”另一个穿着粉色长裙的女子说道。 高迎风冷着一张脸,“贝勒爷说了不见。各位夫人请先回去,免得扰了贝勒爷歇息。” “先生为何这么不近人情呢?”有女子继续说道。 “是啊是啊,我们姐妹想关心关心贝勒爷都不行吗?”其他女子七嘴八舌说道。 野涂适时过来,见到这一幕,他冷冷着声音对着她们说道:“都给我滚回自己的院子,若是打扰到贝勒爷休息,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们!” 那堆女人闻言只好纷纷离去,佳雪阁这才安静了下来。 刚刚安静下来,里面就传来打破杯盏的声音,野涂对静怡说:“进去看看,我想,这情况你要学着应付。” 静怡点点头,怀着奔赴刑场一样的悲壮走了进去。 高迎风待门关上以后,对野涂问道:“野神医,你觉得留下这小尼姑能有用处?” 野涂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你见过多 铎对女人发火?又或者,你见过哪个女人没把多铎当一回事?说不定她真的能帮多铎。”他忽然话锋一转,说道:“你可知道他为什么要跑到竹情园去?” “为什么?” “因为,整个贝勒府的雪都清扫干净了,只有那里还有积雪。”野涂说道。 高迎风这才明白过来,贝勒爷为何会得严重的风寒,他苦笑道:“其实贝勒爷何必如此,不想回盛京,不回就行了,自伤身体实在无益。” “如非不得已而为之,我怎会白白看着他这样……”野涂叹了口气,“都要怪我不好,躲在九州观炼药一炼就是许多年,下得山来才知道自己唯一的女儿都死了,剩下外孙一个孤独凄苦远赴龙江。” 静怡进了内室,满室弥漫着药味,一地都是碎瓷片,“发生什么事了?”她问。 见晨光正低着头捡碎片,静怡连忙制止她:“不要捡,会弄伤手的,我拿扫帚来扫就行了。” 晨光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指了指床上闭眼安睡的多铎,无声地说:“贝勒爷睡着了,小声点。” 静怡低声问:“他为何摔碗?” “贝勒爷嫌药太苦,喝了一口就把药打翻了。” 静怡挠挠头,似有惊人的发现,“哦,我还以为他天不怕地不怕,原来他怕苦!跟个没长大的小屁孩一般。” 晨光满头黑线,这新来的庶福晋真是什么都敢说。 “庶福晋,我重新煎药,你来伺候贝勒爷吃药如何?”晨光说道。 静怡有些为难,晨光却把她的沉默当作答应,立刻就出去煮药了。 静怡坐在桌旁,桌子上有水有杯,她很随意的倒了一杯水,刚喝下一口,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多铎似梦呓般的声音响起。 “水,水……”多铎觉得喉咙干得快要冒火了。 静怡下意识地拿着杯子就朝他走去,扶起多铎让他就着她的手喝水。 多铎刚喝了一口,反应过来是谁时,立刻就推开了她的手。 他还没来得及骂人,静怡便奇怪的说:“水很烫吗?我刚喝过,觉得不烫呀?” “你喝过?”多铎不但嗓子冒火,眼睛里也冒出火焰。 “不,不是的,我是说那壶水我倒出来一杯喝得。”静怡连忙赔笑 解释。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被他一手挥开,她吃惊道:“还是很烫,你不吃药会病死的!” “谁让你多管闲事,你滚,我不想见到你!” 晨光这时把药捧了进来,她迟疑地看了静怡一眼,就把药放在桌上,行礼退下了。 静怡望着退下的晨光叹息一声,转身望着多铎精致白皙如同玉雕而成的五官,心里更是暗暗叹息,面前这人简直就如同一个脱了毛的牲口,而佛主却是这般的偏心,不但给了他贝勒爷的身份,还给了他一张无瑕的容貌。 “你真不吃药?” 多铎冷笑,说:“赵远和典宇外出办事,不然本贝勒早就让他们把你大卸八块,你以为老头子让你来,你就能对本贝勒指手画脚?好大的狗胆!” “你想把我大卸八块?”她问。 “知道害怕了?可是现在求本贝勒也晚了。” 静怡走到花架的梅瓶前,取出一枝粗长的新梅,摘掉上面的花朵,转身又回到多铎面前,一把就扯下了他身上的被子。 “你要干什么?”他盯着她,目光似有熊熊怒火在燃烧。 “替你娘教训你!”说着重重挥下手中的梅枝,并且一边打一边骂:“我叫你不吃药,我叫你作践自己的身子,害我昨晚一晚没好睡,今早就恩将仇报要把我大卸八块,既然如此,我先下手为强,死前出口恶气!别躲啊,你躲我就不是男人!反正病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干脆让我打死你省得别人伤神费力!” 多铎一开始是诧异,然后是愤怒,然而被她打了几下听她那样骂着,忽然就怔住了。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像是久远的思忆被突然被牵扯出来,想在她的容颜上找到自己想见的人。 静怡被他这样看着,心突然漏跳了两拍,他这是在看着她吗?还是透过她看着谁? “你、你疼不疼?”她强装镇定地问他。 她真的是打了他呀! “再说一次。”他握紧她的手腕,力气很大。 “啊?痛!你放开我。”静怡感觉手腕都快要被他握断了,挣扎着说道。 “最后那句。”他一双桃花眼微眯着,似命令又似请求般说道。 “还、还敢不敢说不喝药?” 他挫败地放开她,全身仿佛脱力一般斜靠在床头。 不是这句。 反正病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干脆打死你省得我为你伤神费力! 他以为他忘了,原来没有,那些记忆在脑海中最隐秘的角落里坚不可摧地隐藏着。 不再提起,却永远不会忘记。 面前这个年幼的小尼姑,怎么会是她?她已经早就已经离世了呀! 静怡把药端到他嘴边,小心翼翼的,已经做好了他随时会发飙翻脸的心里准备,谁知道他却沉默着一口一口地喝完了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男女通吃 “你要漱漱口吗?药很苦的。”她试探着问道。 他越是平静,她越怕他秋后算帐,心里面直打鼓。 他淡淡地扫她一眼,让她又想起他成亲那夜一身喜服却残忍冷酷的模样。 “你今天运气很好,要是平时,你恐怕已死了不下十次。也罢,这庶福晋你便好好当着,也省的我另找人替补。” 静怡听得柳眉倒竖,你奶奶的,我被强迫的好不好?居然还只是替补! 不过她怕死,只能在肚里怒喊,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黄昏后刚刚审完一桩偷牛案,双方各执一词,吵闹不休,做笔录的苏珊手都软了。 退堂后,眼看着衙役离开了公堂,她也不管那么多,整个人蔫倒在长案上,一脸的颓败模样。 李达航上前敲了敲桌子,“今夜衙门不开饭了,本官要到十五贝勒府上作客。” 苏珊一听去贝勒府,马上打起了精神,简单收拾一下笔录,便要跟着前行。 李南一把拉住了她,同时往她怀里塞了一坛酒。 苏珊一看,不由失笑,这李达航真够抠门的,一坛酒?这个坛子竟然是“微型”的,巴掌大小,这坛酒恐怕还不够喝几口呢! “大人,如果我是你,我会找两个大坛子,然后往酒里面兑水,这样封好送过去,至少面子上好看些。”她笑眯眯对他嘲诽道。 李达航星目微眯,淡淡说道:“你怎知我坛里的酒没有兑水? 苏珊一头粗黑长线,诧异道:“大人,莫非十五贝勒为平和,只重情义不重礼轻礼重?” “谁说本官礼轻?”李达航道,“你懂什么?浓缩的才是精华,下官送的精华若不兑水,只怕十五贝勒贪色,用的过多了,恐对身体反而有害呢。” 苏珊的脸顿时涨红如血,讷讷不敢言语。 门房通禀过后,两人随高迎风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佳雪阁的房门,苏珊才被高迎风拦了下来。 李达航抬脚刚进入内室,就听见一个冷傲的声音响起:“莫非有人状告本贝勒府内藏尸?否则李大人又怎么会屈尊降贵来到府上。” 李达航毫不在意地笑了两声,不客气地坐下,接过丫鬟递来 的茶碗,说:“下官不敢,贝勒爷还真是风趣,这陈年小事也记得这般清楚,劳心劳力怪不得被病魔所困。” 他刻意叹息一声,说道:“若是盛京那边来下一纸诏令,要贝勒爷回盛京定居养病,贝勒爷怕是得不偿失啊!” “如此看来,大人是好心前来提醒本贝勒的?”多铎咳了两声,身旁的丫鬟连忙递过茶杯,他喝了两口水清清嗓子,接着说:“大人多虑了,何时病,得什么病,这都不是自己说了算,不是吗?” 李达航微微一笑,“道理是这样说没错,可是贝勒爷要知道,用这样的方法回避,不是明智之举。昨日下官收到上面来的斥旨,说下官对贝勒爷身体关心不够,令下官及时在文书奏疏中反映贝勒爷病情,贝勒爷你看……” “你想要什么?”多铎讥讽地问,“银子,女人,还是官位?” “这些自是人人都爱,正常人都不会拒绝的。”李达航笑了,“不过下官只是想请贝勒爷帮一个忙。” “哦?”多铎看了一眼身旁的丫鬟,那丫鬟便很懂眼色地退下。 高迎风刚想带让那丫鬟顺势带苏珊去用点心,这时院门外一个白色身影飞一般得扑了过来,一把就搂住了苏珊。 高迎风脸色微变,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他们男女授受不亲。 静怡浑然不知,仍抱住苏珊不放,高兴得叫道:“苏珊,我好想你呢!” 那声音直叫屋里躺卧在床的人不自觉的微皱眉心。 李达航从怀里取出一薄薄的小册子递给多铎,“贝勒爷不妨仔细看看此书册……” 多铎翻了几页,面色逐渐难看起来,“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贝勒爷无需知道,帮或不帮,只给下官一句话便可。” “你不好奇本贝勒为何不肯离开龙江城半步?” “下官从不敢逾越过问贝勒爷私事,聪明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苏珊你是怎么来的?”静怡拉着她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她,“你瘦了,是不是李达航又不给饭给你吃?” 房内的李达航笑容顿了顿,多铎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问:“不过是几笔数目较大的银子流向不明,查出来了又如何?” 李达航正要开口,却只听得门外 苏珊清脆的声音响起:“虽说李达航又小气又诡诈,不过却没有饿到我,你可以放心。对了,静怡,你怎么又惹上十五贝勒了?他真的是因为那个,那个病倒的呀?” 听声音,这小厮该是个女子。 “那个?那个是哪个?”静怡一脸茫然。 苏珊眨了眨眼睛,低声道:“就是那个脱、脱衣服啊,脱衣服有没有?他脱你的……” 静怡羞红了娇容,大摇其头,“没有!” 这时她偏偏想到竹情园的一幕,不自觉的失笑道:“倒是我脱过他的衣服呢。” 当下屋内屋外的人无不变色,高迎风想捂住她的嘴或是杀人灭口都已经来不及了。 多铎脸色阴沉,冷冷问道:“李大人的小厮是想要命还是要舌头?” “贝勒爷放心,下官会让她把贝勒爷的这点小爱好在肚子里烂掉。”李达航笑道:“请恕在下多嘴一句,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贝勒爷翻新花样时,切记要保重身体。” 多铎眉头深皱,这时忽听得屋外苏珊叹了一句,“好色总比断袖强,你不知道,我家那位大人就连......”苏珊吐了吐舌头,很及时的把后面的话咽回到肚子里。 她拉过她的手笑眯眯地说:“静怡,你带我去吃饭好不好?” 细细的脚步声走远,李达航整张脸都黑了,脸色阴沉,多铎反而忍不住终是笑出声来。 “你这小厮有点意思,可惜是女的,大人不感兴趣,不如把她送给本贝勒和庶福晋作伴?” 李达航也笑了,“贝勒爷有所不知,下官男女通吃!” 离开佳雪阁,高迎风带着李达航到了养生居,李达航黑着脸二话不说揪走了正对着玉盘珍馐大快朵颐的苏珊。 苏珊只好半托半就的向静怡告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不要打苏珊的主意! 晚膳后又到了伺候多铎吃药的时间。 “贝勒爷,吃药了。”静怡从晨光手里拿过药碗递给多铎。 多铎目光望向晨光,说:“你先下去罢。” 晨光还未来得及退下,静怡却已想跟退下了,她满脸堆笑,说:“那你慢慢喝啊。”说着转身便要走,竟也忘了行礼告退。 “站住!”多铎水汪汪的桃花眼眯了眯,“连主子的眼色都不会看,耳力也不行,你脑子是长草的吗?” 她不敢再走,回到床前坐下,说:“贝勒爷息怒,您真是双目如炬,连我脑子里长了草也知道,佩服佩服,我却笨得看不出贝勒爷的脑子长草……” 多铎一口药到了喉间苦涩难当,又听得她这冷淡讽刺的话语,眼中不由得露出怒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晨光已知趣退下,静怡被他的目光刺得缩了缩,以为他嫌苦,于是说道:“一点一点喝药当然苦了,一口气喝完便不觉得苦,你要不要试试看?” 多铎半信半疑地看她一眼,她嘴角浮起一个坚定的微笑,仿佛是鼓励,双手把碗送到他嘴边。 多铎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微微出神,张口忍住苦涩大口将药吞了下去,一时间又苦又浓的味道充满口腔,勾得腹中似在延烧沸腾,喉咙中的苦涩也似要反涌上来。 他脸色突变,一把推开静怡,忍不住把药全数呕吐出来,溅得她一身衣裙都是。 静怡始料不及,也顾不得避开,抚上多铎的背一下一下地拍着。 他又吐了两次,她有些慌了。 “你还好吗?是不是很难受?都是我不好,你……” 他虚弱地伏在她身上,“自然是你不好,怎么会有你这样可恶的小尼姑,明摆着恶意报复……”他喘着气,又是一阵恶心。 “吐了你一身,为什么不避开?”他问。 “不知道,刚才那瞬间的事,根本没去多想。” 她的手还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眼神变得很朦胧,“小时候,我很喜欢吃年糕,吃起来就没够,非要吃的顶到喉咙不可。那东西又积食,有一次我吃完控制不住,吐了师傅一身,师傅没有避开,师傅说如果那时候她避开 了,我会难过的,会有种被嫌弃的感觉。”她望向他,问道:“如果刚才我避开了,你会不会觉得难过?” “本贝勒从不为任何人任何事难过。”他推开她,躺回床上背对着她。 静怡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出门嘱咐晨光,告诉她重新熬药。 多铎一病便是三个多月,病好时年关已经将至了。 整个贝勒府张灯结彩,府中那些女眷纷纷购置首饰绸缎,经常结群采购,浩浩荡荡的走遍龙江城的首饰脂粉店。 静怡对现在的身份还没有完全适应,她平时和府上姬妾走动很少,现在也不想着去凑什么热闹。 百无聊赖之际,她一个人坐在佳雪阁院中的石凳上发呆,折了一枝鲜梅,滑动着地上的泥土。 她又想起那个喜怒不定的人,浓淡相宜的剑眉,水汪汪的桃花眼,如孤峰傲立的鼻梁,菱角分明的薄唇,还有那如白玉般无瑕的肤色。 不知道他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美姬艳妾不要,偏偏强留自己在他身边照顾他。 “你在这儿干什么?” 思绪被打断,她转过身来,看见了多铎,他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的身形依旧挺拔,然而真是瘦了许多。 他笑得春风怡人,“回去,不嫌这里太冷?” 他转身,她却没有跟着,就是一步也不曾移动。 他回过头看着她,薄怒着说:“好大的架子。” “贝勒爷你病好了。”她鼓起勇气说,“不需要吃药了。” “然后呢?” “所以,也不需要我了。”她不管会不会惹怒他,向他求道:“你放我走。” 多铎眼中泛起怒色,大步向她走来,一手握起她的右手,说:“此话不要再提,本贝勒容你最后放肆一次。”说罢拉着她缓缓离开。 她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握住的正是自己那只满是泥尘的手,不由得挣了挣,他微微皱眉,反而握得更紧了。 干燥的掌心传来淡淡暖意,坚定的力度让静怡的脸无端一热,她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心脏,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心疾,为何心脏总是这般快速的跳动。 佳雪阁房内,高迎风正向多铎禀报除夕夜的来宾,当念到李达航时,静怡眼睛一亮,露出了喜悦的光芒 。 “发请柬时,让人跟李达航说一声,带上那个有趣的小厮,本贝勒想见见她。”多铎笑着说道。 高迎风应声退下,这边静怡磨墨的手渐渐慢了下来,脸色开始发沉,刚刚多铎说的那句话怎么就这么碍耳呢?有趣的小厮?他该不会…… 淡雅的气息越靠越近,她抬头便看见多铎弧度近乎完美的下巴。 “走什么神?墨都要溢出来了。”他问。 静怡咬咬牙,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你,不要打苏珊的主意! 多铎闻言,心底顿时暴怒,正要发火之时,静怡又说:“你满院子的妃嫔姬妾,红肥绿瘦,你喜欢跟哪个亲近都行,一个不够还可以两个一起来……啊,痛!” 多铎抬起她的下巴,力度大的似乎要将她的脖子折断,脸色难看的说:“什么叫‘一个不够还可以两个一起来’,说!你从哪儿学来这么下三滥的东西?” 静怡不甘示弱,恼怒地回瞪着他,“你不要去招惹苏珊,她是不能被人关在笼子里的。” “她不能被人关在笼子里,你能吗?” 静怡绞着手沉默着,眼中似要露出泪光。 多铎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软,放轻了声音说:“本贝勒答应你,你不飞走,本贝勒不再招惹任何人。” 不再招惹任何人?他这是在和自己表白吗?静怡一阵心动,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这满院的姬妾她看在眼中,什么不招惹任何人,他招惹的人还不够多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他是一个另类 除夕这日的早晨。 “贝勒爷,典宇回来了,已经到了佳雪阁外。”高迎风在卧房外禀告。 “让他到书房去。” 书房。 “贝勒爷!”典宇还未曾来得及脱下披风,就走进书房来单膝跪下向多铎行礼,目光明亮。 “起来。”多铎见他发上肩上还沾着雪花,不由微笑道:“这么赶做什么?回屋里换过衣服喝口姜茶再来说话也可以的。” “贝勒爷,盛京那边大汗的新年礼物已经送到,没有分毫闪失。二贝勒阿敏把孙家小姐安置在郊外的一处别院,没有您的吩咐,属下也不敢轻举妄动。朝中似乎风平浪静,可是几位中立的大臣频频出入镇南王府,暗涌不断,然而贝勒爷传书让典宇所查之事却有些诡异……” “怎么个诡异法?” “瓜尔佳氏的钱庄有几笔大数目不明去向的银子有一部分到了一家名叫‘月眠楼’的妓院,据查,户部刘大人和朝中部分官员是那里的常客,其余的账面上是被伐楠马场以低利息借走,自从十二贝勒阿济格接手南阳城以来,这半年来伐楠马场的规模扩大不少,镇南王的军队大部分马匹都是来自于那里。” 多铎不置一词,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十二贝勒和户部尚书刘明都与镇南王代善交好,天下皆知,这么说,所有疑点都落在镇南王一人身上,他勾结瓜尔佳氏钱庄,出资贿赂朝廷重臣,扩充马场发展军力,狼子野心不言而喻?” 多铎目光悠远,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说:“他们的交好,最后只怕都会是徒劳。代善是那么骄傲的人,这汗位如果他想要,早在两年前就是他的了。世人只知道镇南王功高震主恃宠生骄,却不知道他生平唯一的愿望只是踏平明朝边境的土地。” “镇南王纵有大志,也该知统一大业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登上大汗尊位,不是更能一展抱负,一呼百应?” “你有所不知,”多铎沉吟道:“镇南王妃被当时的明军总兵官毛文龙掳走一去三年,这秘辛不宜外泄,于是便对人称王妃病殁。代善这三年来殚精竭虑用尽千方 百计终是未能寻回自己的妻子,也是可怜可叹。” 典宇奇道:“他的妻子怎会被掳?” “镇南王妃来自虎林李氏。李氏一门无论男女,自幼修习谋略兵书,培养出来的人偏偏只著书立说开山授徒,从不参与朝政要务。镇南王妃不顾家人反对执意嫁与镇南王,一年后随他远赴边关,在宁远之战中不幸被掳,镇南王用情至深,此后一直洁身自好,始终孤身一人。” “典宇以为,镇南王用情至深、洁身自好不过是坊间风月之谈,他并不像是专情之人,也或许他以前守得住,而他现在已经守不住了,日前他刚从礼部尚书尼堪丶哲省的府中迎娶了其三小姐过府为侧妃……” 多铎笑着摇头,“典宇,你跟了本贝勒多年,真真假假还看不透?如今汉族奴隶大量逃亡,咱们满族人不断遭受汉人的袭击,更严重的是武装暴动撼动着我朝在辽东的统治。朝中势力又四分五裂,内忧重重,此时若镇南王有谋逆之心,只手便可翻云覆雨。至于瓜尔佳氏钱庄,只怕其中的水很深。” “公子说的是,典宇受教了。我已让人在盛京盯紧了月眠楼,派信得过的暗庄混进了伐楠马场,相信不日便有消息传来。而瓜尔佳丶迪安那里……” “此人表面爽朗仗义不拘小节,实际上城府颇深,你不要轻举妄动随便试探。他是本贝勒朋友一天,本贝勒自然还是敬他一分,他的浑水本贝勒不去趟。过两日李达航到府,你便把你所查的结果告之便是。” “属下遵命。”典宇反应过来,“李达航?他也姓李,那他……” “这个李达航正是来自虎林李氏,有消息说他的姑母正是被掳多年的镇南王妃。” “不是说李氏的人誓不出仕?” “他是一个另类。” “今夜便是除夕,过年可有什么物事想买?”另类李达航正坐在官衙后院赏雪。 名为赏雪,不如说是赏人,苏珊穿着暖衣头戴皮帽,正抓着铁锹努力铲雪,铲出了一条细长的青砖小道来。 “过年?那时候小的没冷死再说!”苏珊恨恨不已地说。 她手上用力又一铲,好像铲起的好像不是雪而是李达航那张讨厌的俊脸。 “本官怎舍 得冷死你?”李达航笑得人兽无害,“不过是能者多劳罢了。厨子生病了,李南又代表本官出席几家酒楼的试酒宴,这雪只好由你来铲。” “是,铲雪的是我,厨子也是我,有人击鼓了登记的又是我,审问犯人作纪录的文书也是我,幸好大人不需人来暖床,不然那人还是我!”苏珊控诉道,字字含着血泪。 “暖床?也好,今夜你到我房中来便是。”李达航笑嘻嘻的说,没有半分羞涩。 “给你抬轿的梅兰竹菊天天悠闲自在,你为何不去找他们?” “那怎么一样?梅兰竹菊是从族里带出来供养着的,除了抬轿,他们什么也不用干;而你呢,是窝藏着的违禁物品,为了报答本官,体现你的存在意义,你总得干点什么不是吗?” 苏珊气得快要吐血了,他总能把她吃的死死的。 她低下头一声不吭继续铲雪,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除夕夜十五贝勒邀请本官去贝勒府看戏,你要随我一道吗?” “看心情啦。” 李达航起身走过来,抓过她的手只觉得掌中一片冰凉冷硬,苏珊挣了挣,他还是没松开,只管带着她往门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逛街。” “放手啦,我要铲雪!” “再说你就继续留下铲雪好了。” 苏珊很知趣的禁了声,李达航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袖子里,那种温暖让她贪婪得不想离去,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暂时选择忘记。 苏珊拉着李达航钻到了热闹人多的地方,想看看有什么便宜货,李达航很客气地放开了她的手。 女人就是女人,再不温柔也还是女人,改不了热闹八卦爱占便宜的天性。 李达航无奈地摇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淡去,腰间的锦带上便被苏珊挂上了一串镂空玉佩。 他怔了怔。 苏珊仰起脸笑着对他说:“虽然玉色不够纯净,有杂质,可胜在雕工很好,才三钱银子,而且挺配你这身白衣的,我好不容易抢来的,你可不许说不要哦。”说罢她向他摊开掌心。 清秀白皙的瓜子脸,柳叶眉,清澈明亮的瞳孔注视着他,不是人间绝色,偏偏一颦一笑皆是动人心弦。 他微微出神。 “大人”她眼神里生出一丝不满,手掌依旧摊开:“三钱银子,还没算我拼杀进去的血汗工钱。” 李达航无端涌起一股恼意,往她手里塞了碎银子便迈步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铁马银骑 “大人,别走那么快嘛!”她追上去拉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说:“大人,我冷。” 李达航带她走进了衣帽店。 苏珊几乎把店里所有的暖衣都试了一遍,李达航还是摇头。 就在苏珊临近罢工发火的时候,李达航忽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说道:“本官明白了,原来还是觉得这用旧了的好,衬你。” 他脱下自己的暖衣,试了试店里最贵的貂皮大衣,把旧的塞给了苏珊。 苏珊满眼怨恨的把暖衣披在身上,跟着李达航离开了衣帽店。 折腾了半天,她居然落得个捡二手货的下场。 冷风袭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李达航转过身,摘下围脖给她围上,说:“不许扔、不许洗、不许随便送人,更不许剪烂泄愤,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多,从不送人,今日是例外……” 他语气稍稍一顿,又说:“这是我和你过的第一个年,权当礼尚往来。” 苏珊被那句“不许洗”吓住了,不去洗?那自己岂不是要日夜贴着他的气息?不过幸好他并没有说最重要的那个“不许”:不许她不穿戴。 忽听前方蹄声渐近,竟然是大队人马,少说也有十来骑,蹄声奔腾,乘者纵马疾驰,不到片刻就已奔驰了到眼前,而后渐行渐远。 苏珊看着面前疾驰而过的银甲兵士,一瞬间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铁马银骑,三贝勒府护卫都出动了,你是不是也该是时候向我坦白,你究竟招惹了莽古尔泰些什么?” “不小心打穿了他的头而已,”苏珊叹了一声,“不知道是他倒霉些还是我倒霉些,早知道会碰上这么个睚眦必报的主儿,我连林城都不会去。” “可有其余的隐瞒不说?” 苏珊壮了壮胆子,直视李达航,说:“没有了。你以为还有什么?” 李达航目光远望,迎面便见王鹏急匆匆向他走来,行礼道:“大人,三贝勒近身侍卫铭明现今会合了张康,正在馆驿休整。” 李达航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苏珊,“你是衙门文书,自然要随着本官去的。须知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况且,就算你躲 得了今日,那明日呢?别怕,你只要记住你是县衙文书,姓董,便好了,其余我自会帮你应付过去。” 馆驿 铭明年方三十左右,五官刚毅,杀伐之气外露,一看便知是在战场上久经风霜之人。 他对李达航抱拳一揖,说:“在下铭明,年下还来打扰,请李大人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大人客气了,仰慕久矣,今日你我得以相见,实是本官之幸。李南,吩咐下去准备几桌好酒好菜,本官要与铭大人痛饮一番。” 宴席中,铭明淡笑着说:“不敢相瞒,此次途经龙江城,只是因为据报三贝勒想要寻的行凶女子有遁入此地的迹象,故率银卫追踪缉拿。” “三贝勒对这刺客倒是上心,不过悬赏榜文发出已久,我料想不日即可把刺客缉捕归案,大人尽可宽心,马上便可对贝勒爷有所交代。” “李大人有所不知,为了这女刺客,三贝勒大病一场,急怒攻心,伤及心神,所以命陈某人替他了此心事。李大人如果有所发现,得偿三贝勒所愿,此后仕途必将一帆风顺不可限量啊!” “大人说笑了,莫说那女刺客不在龙江城,就算在,本官真能将之缉捕归案,也不敢居功,龙江城毕竟还是十五贝勒的属地。前番在城门严搜严查,贝勒爷对本官已有诸多不满,尽力协查却仍无结果,还请大人见谅。” 铭明脸色僵了僵,随即一笑而过。 席间宾主尽欢,苏珊渐渐放宽心,为他们斟酒布菜,铭明忽然问她:“董先生为何滴酒不沾?” 苏珊一时间哑口无言,李达航笑着解释说:“他一沾酒即醉,上月酒醉闹事,险些一把火把衙门给烧了,看在他是王鹏的远房堂弟才从轻发落,严令他戒酒三月。现在他再沾酒,岂不连馆驿都烧了?” 苏珊不好意思地讪笑两声。 “原来如此。”铭明眯起眼睛笑道。 李达航一杯接一杯地喝,没过多久就喝醉了,酒席散时几乎不省人事,他一手搭在苏珊肩上,摇晃着向铭明告辞。 走出馆驿时,苏珊想要推开他,他凑近她耳边说:“你以为铭明这老狐狸有那么好骗吗?本官如此辛苦地给你演场戏,要是最后演砸了,大概明日你就要 关在囚车里。记住,现在你是个男子,别像女人那样忸怩!” 苏珊揽紧了他的腰,稍稍回头一看,果然见铭明站在门口远远望着。 上了马车,李达航大概真的是醉了,连呼吸里都有浓浓的酒气,捂着头眉头深锁,倚靠在苏珊肩上。 苏珊神思恍惚,也没顾上那许多,直到李达航脸色发青张口一吐,把秽物吐了她一身后,她才反应过来破口大骂,可惜已经无力回天了。 中午的家宴,静怡终于有机会见全了其余的十四位姬妾。 果然是燕瘦环肥的都有,而且大部分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粉面含春,坐满了一张长方形的木桌。 按照位次,多铎两侧坐着两位侧福晋,然后依次是四个庶福晋,九个姬妾还要继续往后。 座位左面的侧福晋笑靥如花,倒是平易近人对静怡打了声招呼,而对面侧福晋则是冷冷地看了静怡一眼便不再言语,有如冰雪玉人,可静怡还是定定的多看了她几眼。 左面的侧福晋笑了笑低声说:“妹妹可是在惊叹二妹的美貌?” 静怡点点头,侧福晋又说:“据说二妹来自盛京望族,只因父兄犯了死罪,自己被贬作官婢,押解到边城途中遇见贝勒爷,贝勒爷一见情钟,于是不管不顾地抢来了龙江,无奈再是倾心以待,二妹也摆着张冷若冰霜的脸,没过多久贝勒爷便失了兴致。不过也没待薄她一分,甚至给了她侧福晋的位置。”说着便又自嘲一笑:“贝勒爷也没待薄其他姐妹,除了那些冒犯了贝勒爷或是背叛了贝勒爷的之外……妹妹你能够伺候贝勒爷许久,真是有福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身心健康? 静怡怔了一瞬,侧福晋那么长的一段话听入她耳中最后她只剩下了两个词:一见情钟、倾心以待。 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觉得的不舒服,就像每天穿着走路的鞋子里多了一颗沙子硌脚,恨不得一下两下把它倒出来,可是还没倒出便又多了几颗。 “前三位庶福晋,都是才女,三妹善琴,四妹善舞,五妹妹是出了名的棋艺高手,六妹妹,你一定更是多才多艺才得贝勒爷如此宠爱的……” 静怡尴尬地讪笑两声,对面排第三的庶福晋投来轻蔑的一瞥,说:“真是笑话,龙江城谁不知晓六妹本来是个方外之人?小尼姑要什么才艺,只怕是房中术了得,所以才迷得贝勒爷晕头转向的!” 声音不大,可是字字伶俐,静怡正要发火时,多铎已走了进来,如玉雕般的五官俊美异常,静怡守他面不愿发作,呆呆地坐下。 因为没有正福晋,所以多铎右边的位置是空的。 他目光在各位姬妾中扫了一圈,问:“不知道你们谁愿意坐在本贝勒近旁?” 静怡垂下头像听不到他的话,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论资排辈,她有资格说话吗?说得越多,也许脸打得也就会越重。 对面的排在第二位的侧福晋忽然站了起来,笑盈盈地向多铎福了福身,说:“贝勒爷万福,不知贝勒爷是不是已经忘了妾身了?” 静怡面露惊讶,适才二福晋表现得无欲无求,自叹自怜,如今一反适才的模样,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刚抬头便迎上多铎的视线,冷淡而愤怒,像针一般刺了她一下。 饭菜陆续上来了,酒香扑鼻,菜肴精美,静怡却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就是连一口也吃不下去。 远远地望了望多铎,只见他捉着二福晋喂他的酒杯笑着逼她喝完,眉宇间的风流意味是静怡前所未见的。 而二福晋则是笑吟吟地替他布菜,轻声软语,不时回视其他几道不知妒忌还是羡慕的目光。 对面排第三的庶福晋轻咳一声惹来几人注意,然后拿起筷子往静怡碗里放了一只黑蝉,笑眯眯地说:“六妹妹,这油炸金蝉最是美味,你尝尝看, 是否合你口味?” 静怡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小尼姑,荤菜她是吃的,可她最怕虫子,平日自己见到虫类常会大呼小叫,又怎敢去吃。 她面容僵了僵,盯着三福晋的目光变得锐利。 无论是谁,都不能触到她的底线,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啪的一声放下碗,站起来冷冷地说:“多谢你的金蝉,我吃饱了。”嘴角浮起一个倔强的微笑,她转身就要离开。 “贝勒爷,我好心好意给她夹菜,不料她这样没有规矩,不领情也就罢了,竟然在新年之际,连句问候不说,就要起身走人,她就算看不起我们众姐妹,可总不该连贝勒爷您也不放在眼中。”三福晋立刻乘机发难。 刚来的时候多铎见到她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明明有空位也不懂得投机一些坐过去,甚至连他开口后也无动于衷,他心中不由暗恼。 此时见三福晋为难她,他也不开腔,抱着双手,想要看看她会如何解决。 静怡转身面向多铎,意味深长地望了他一眼,嘴角在笑,但丝毫不达眼内,“祝贝勒爷来年身心健康大吉大利。”说罢,福身告退。 身心健康,他的身心什么时候不健康了? 多铎有一丝薄怒,但更多的是后悔。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后悔了,只因她从来没用那样的目光看过他。 冷淡疏离,甚至是厌恶。 多铎忽然觉得面前的珍馐索然无味,身旁女子的莺声燕语聒噪无比,那个空空落落的位置上饭碗已被收走。 他莫名的烦闷,家宴将完他要离开时,经过静怡的位子,他看了一眼三福晋。 三福晋对他露出一个甜甜的媚笑,多铎也笑了,说:“三福晋,你既然喜欢吃黑蝉,那么从今日起一年内,一日三餐就只吃黑蝉。”说罢也不看三福晋如何花容失色,独自拂袖而去。 静怡回到卧房时,早已哭湿了衣襟。 此时她把自己浸入温热的浴桶中,肿痛的双眼已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不是不恨多铎,但她更恨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力。 闭上眼睛,她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今日多铎和二福晋的风流情话,心里竟然莫名的难受。 屏风外传来脚步声,静怡以为是 晨光,说:“晨光,加些热水,有点冷。” 一勺勺热水缓缓地自背后倒入浴桶,静怡又说:“你先出去,我再泡一下。” “泡得很舒服?” 她猛然一惊,被这声音震得几乎魂不附体,连忙将身子沉入水里,羞恼道:“你出去!” “你想吵到整个佳雪阁的人都知道本贝勒在偷窥你沐浴?还是欲拒还迎想邀本贝勒与你鸳鸯共浴?” “多铎!”她咬牙切齿,又一勺热水淋到她的脖子处,她闭上眼睛问:“敢问贝勒爷自贬身价给我洗浴所为何来?” “不为什么,心血来潮而已。不喊名字了?本贝勒的名字你倒是喊得顺口。” “除夕夜贝勒爷不和那满院子的娇妻守岁,到这里来做什么?” 多铎丢下勺子,说:“生气了?” “不敢。”语气里的倔强和气愤根本没有掩饰。 多铎沉默了一瞬,才说:“换好衣服出来,本贝勒在前厅等你。” 静怡换过衣服,擦干打湿了的头发,来到佳雪阁的前厅。 窗都被关上了,桌子上摆着一碟饺子,还有一碟点心。 “过来。”他望着她。 她顺从的走到他身边坐下,脸上表情淡淡的,也不看他,就是沉默地坐着。 “饿了吗?”他问。 她点点头,他夹起一个水饺放到她碗里,“试试味道好不好?” 静怡抓起筷子便吃,就算恨人也得有恨人的力气不是?不把自己养得好好的,以后就算跑路也跑不快呀! “除夕是一定要吃饺子的,没有人告诉过你?” 中午基本没怎么吃饭,她此时饥肠辘辘,一边狼吞虎咽着,一边随口应付道:“恩,恩,听过。” “好吃吗?”他微微一笑,“多吃几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画蛇添足 静怡被他的笑容摄住了心神,有点不知所措,他又往她碗里添了几个饺子。 多铎像是记起了什么,说:“中午李达航的小厮来了,前来告罪说李达航喝醉了,所以今夜不能来了。还有,她请本贝勒转告你一句话。” 静怡眼中有了亮光,兴奋地问:“她说什么了?” 咳,小尼姑对谁都好对谁都热情,唯独是对他…… 多铎苦笑,说道:“她让本贝勒转告你,除夕守岁时不要忘了拿压岁钱。” “好的。”说着,她已伸开了手掌心。 多铎轻轻一笑,并不接茬,朝她的掌心轻轻打了一下,然后自顾自的讲起故事来。 他说:“传说,古时候有一种小妖,名字叫“祟”,黑身白手,每年的年三十夜里出来害人,它用手在熟睡的孩子头上摸一下,孩子吓得哭起来,然后就发烧,几天后热退病去,但聪明机灵的孩子却变成了疯疯癫癫的傻子了。人们没有办法除去祟,直到一个老人出现,他让人们用红纸包住铜钱放在小孩子枕下,说这样就能赶走祟。人们照做,晚上祟来了,用它的白手摸孩子的头时,孩子的枕边竟裂出一道亮光,祟急忙缩回手尖叫着逃跑了。后来每到除夕这天,大家就都用红纸包钱给小孩子,并守夜赶走祟。” 静怡默默地听他郑重其事的讲完故事,不由笑了,这种骗小孩的故事,他竟然能讲得煞有其事,她问他:“然后呢?你想说什么呢?” “压岁钱只能给小孩子的。” 静怡郁闷了,原来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只是因为抠门,想告诉她,他不会给她压岁钱的! 盛京镇南王府 吃完午饭,刚刚过府的尼堪丶娜娅指挥丫鬟们把酒菜撤走,摆上了茶具。 冲泡过后,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茶味清香淡苦而回甘,不由得舒心一笑,唇角微扬,“王爷,又下雪了,我们去堆个雪人好不好?” 代善眼不聚光,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对身旁侍卫说道:“鳌拜,你去给侧妃堆个雪人。” 鳌拜应声刚要去堆雪人,就被娜娅用话语拉住了,“我不要,王爷,妾身 要你陪我去堆,堆一个剑眉星目、浅笑嫣然的雪人,既要像你,也要像我。” “若是不像呢?”他问。 “如果不像,以后闺房之事便由你作主,如何?”她咬着他的耳朵面容羞红的娇笑道。 代善失笑,轻声问她:“我说何时就何时?” “非也非也,”她娇笑着小声说:“上还是下,随你挑,轻还是重,随你要,如何?”她眼中含羞带笑,手里已抓住了代善的手,抬腿就往外走。 刚来到院子,她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着向内室跑去。” 鳌拜很早就已知趣的退下,代善独自站在院子里,伸手接住了几片飘落的雪花,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样貌,雪已经在他的手里融化。 有些美好的事物,总是这般稍纵即逝。 他望着院内的亭子,思绪不觉间带他又回忆起了有李婉秋的从前。 眼前浮现出以往的一幕,那时她坐在亭子里,穿着浅红色的华服,披着大红色的披风,就像是一朵美丽带刺的红玫瑰。 他记得她最喜欢雪,下雪的时候,她常常拉着他到积雪的院子里去,抛一团雪球在他身上,然后再娇笑着逃走,叫他去追她。 他记得她喜欢坐在梅林边的亭子里,看梅花上的雪花。 他记得那亭子的栏杆是红的,梅花也是红的,但她坐在栏杆上,梅花和栏杆仿佛全都失去了颜色。 他忍不住在心里无声的呐喊着:婉秋,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你,并带你回来,让你重回到我的身边,你答应我的子孙满堂还没做到,怎敢让你舍我而去? “王爷,”身后传来一声娇呼,打断他了思绪。 “你看我画的好不好?”她像献宝似的扬了扬手中方纸。 图上画了两只相依相偎的小蛇,非常温馨,也非常传神。 代善和她相差正好十二岁,两人都是属蛇的,代善很容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他不明白她为何给这两只小蛇都画上了爪子。 画蛇添足,岂非是多余的,而且也很可笑。 况且,这蛇画的很美观,爪子却画得像是小孩子的涂鸦,明明不擅长画爪,为何却偏偏要画上呢? 望着这歪歪扭扭的爪子, 他不由笑了,这一笑使他骤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年轻了起来,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样笑过。 “蛇是没有爪子的。”他说。 “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为何还......” “世上太多烦恼,岂非就是因为笑得太少?若能令你笑一笑,我纵然做件愚蠢的事又有何妨?” 他从不知道“笑”竟有这么大的力量,此时他不但佩服娜娅,也很感激。 笑,就像玫瑰,赠人花芳,手有余香。 她说话的同时,双手也张开了,上前轻轻地搂住了他,说:“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的。” 抚摸着他的面颊,她娇笑着柔声说:“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他稍微低下头,就发现娜娅一直仰头望着他,眼睛里带着温柔的笑意,仿佛她不但很欣赏他,也很了解他。 女人的柔情本就是男人最好的慰藉,他露出了微笑,轻抚着她额头前的头发,说:“我知道。我也请你明白,我娶你进府是真心的,从来都没后悔过,而且越来越觉得庆幸。”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在他怀里小声说道:“嫁给你,我也从来不曾后悔的。” ...... 他们的缘分是在赏菊园中那次宴会开始的。 那一天代善真的喝的太多了,多到代善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甚至他已忘记自己是何时醉倒的。 只记得在他马上要趴到桌子上的时候,有一双柔弱无骨的手扶住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新的一年 尼堪丶娜雅因为贪玩、好奇,所以打扮成婢女模样,想来看看大家口中盛传的镇南王,她知道父亲哲省也会来参加宴席,本不敢靠的太近,谁想竟一直没有见到父亲,她不明所以,胆子却渐渐放大,所以前来搀扶。 他转身去望,看见她正认真的望着自己,大大的眼睛里透着光,是那种好奇宝宝的目光,而她表情又温柔,又纯洁,搭配起来就像天上的仙子。 他本想推开她的,却偏偏鬼使神差的收住了手,任由她把自己带下去休息。 熟睡了一觉,酒醒时他头疼的厉害,用手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迷糊间半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伸手去拿被子里的衣服。 他并没有摸到衣服,入手是一具柔软的娇躯,瞬间他醉意全无。 微微掀开被子,他看了床中心被褥上的那一抹鲜红。 她粉肩上明显的手印,脖子上的草莓,都在提醒着他昨夜的癫狂。 看来,他最终还是没有守住曾经在心中暗暗对李婉秋许下的承诺,而且失守的非常彻底。 重重拍打着脑袋,他依稀回忆起昨夜发生的事情。 昨夜,他好像错把她当成了婉秋! 如果婉秋真的成了一缕幽魂,怎么总不见她入梦来索债?无论他喝多少酒,醉生梦死,终是难见她一面,就连那句在心里重复了千百遍的“对不起”,就算是梦里也没机会对她说。 思念成泪慢慢滑下,顺着泪流去的方向,他终于看见了她。 原来她并没有死,她终于回到了他的身边,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绽出了笑容。 就在她扶着他刚刚走进卧房的时候,他忽然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眼前这身形纤瘦的女子,力气大的让她透不过气、说不出话来,仿佛只要稍微松手,她就会离去一般。 “嗯……”怀中那人挣扎着正要大喊。 忽听代善在她耳边哽咽道:“婉秋,我知道你恨我,你恨,我终于找到了你,就再也不会放开,这辈子恨不够下辈子还给你……” 泪水打湿了她的肩膀,她登时僵住了身子,呆呆的不懂做任何反应。 一瞬间的恍惚,他已经脱下了她的外衣。 “ 放开!”她反应过来,又怕又急地怒道。 她来的主要目的是想看看威名赫赫的镇南王,现在她看到了,而且远比任何人看得都要仔细。 可若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一定不会因为贪玩好奇来假装什么婢女的。 他是用行动回答她的,他把她抱得更紧,温热的唇紧紧烙印在她的粉颈上,很用力的吸允。 她被他吸允的没了力气,挣扎着好不容易抽出了一只右手,然后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她用出了所有的力气,只听“啪”地一声,他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清晰的手掌印。 他忽然停住了动作。 她舒了一口气,同时又有些害怕,她以为他会很愤怒,甚至他会马上喊来侍卫将她大卸八块。 而他只是停了一停,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又或者说,疼痛更加激发了他的欲望。 ...... 认命地闭上双目,泪水无声落下,她知道一切都再以无法挽回,她的第一次就这样给了他,在他半醒半醉错把她当做别人的时候。 ...... 直到此时,她眼角的泪痕还没有干,看来她睡得并不安稳,就是在梦中也曾哭泣。 代善伸出手,刚想帮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她却睁开了眼睛。 “你醒了?”她睡醒了,并抢先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 她问的是一句话废话,代善从不回答废话,不过这一次他不但回答了,而且回答的小心翼翼,同时问出了一样的废话,“我醒了,你也醒了?” “你转过身去。”她淡淡的说道,声音听不出是喜是怒。 代善没有说话,很听话的转过身,他从出生到现在第一次这么听话。 身体依然感觉酸软,昨夜自己似乎都要被他给揉碎了,忍受着身体某一处的肿痛,她穿好了衣服。 再没有任何一句废话,她径直向门外走去,而当她路过代善身边的时候,她却停住了。 不是她自己要停下,她停下只因为代善已经抓住了她的手。 他问她:“你是谁?” 她摇了摇头,说:“不管我是谁?都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又何必要抓住我不放呢?我可以不用你负责的。”说罢,她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 代善望着眼前的这张脸, 浓淡相宜的柳叶眉,明眸皓齿,宛如水中莲,亭亭而立,和李婉秋有七分相似,但她并不是她。 他的手渐渐放松,问她:“你是不是大汗安排过来的?” “不是。”她抽出手,顿了顿又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大汗,甚至也包括我的父母,也请你不要乱说,坏我声誉。” “你到底是谁?”他又问出了刚刚的问题。 “重要吗?”她嗤笑着反问。 代善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而她已经推开了房门。 这次她不出意外的又停下了,只因为代善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坚定的说道:“确实不重要,因为不管你是谁,从今天起,你都将是我镇南王府的人。” 他的目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她,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两拍,她不想做他人的替代品,却偏偏在此时没有反抗。 不过,幸好她没有反抗,也幸好他有挽留了自己。 这是一场美好的错误,因为这次错误他们才会相遇,才有机会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一起相识相知相爱。 以至于后来他们还产下了一个婚姻的结晶,他们给孩子起名为思秋,正是李婉秋的“秋”,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此时,经过一下午的忙碌了,雪人终于做成了,涂上各式各样的涂料,看着更像是一个冰雕,细致的见棱见角。 娜娅还细心的为它搭了一个帐篷,让它避免被风雪破坏。 晚间时分,代善和娜娅悠闲的坐在亭子里,看着帐篷里的雪人。 娜娅嘴角微微翘起,“王爷你说这个雪人堆得像不像你我?”她摇晃着他的手臂,“说呀,像不像?” “嘘别说话,你听。” 几声沉重悠远的钟声在鞭炮声中响起,雄浑的声音让人心头喜悦、宁静,代善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子时到了,从前的那些都过去了,此刻已是新的一年。” 这句话他是对她说的,也是对他自己说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什么东西?阳气! 龙江城十五贝勒府 “多铎,你为什么没有孩子?”静怡圆溜溜的大眼睛充满着八卦,“前两日来送酒的李掌柜才三十五岁,听说就当爷爷了。” 多铎白了她一眼,说:“李掌柜当爷爷和你有一文钱的关系?” 静怡摇头。 多铎扭头看向窗外,“那与本贝勒有何干系? “是,和您老没关系,不过不是说开花结果吗?贝勒爷您这棵壮实老树上开了十五朵花,啊不,是十四朵才对,怎么就没有一朵花结果呢?都不知道是不是施肥不当……” 多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这分明是严重的比喻不当。 他怒极反笑,伸手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身上。 静怡的脸红了红,有些不自在,只听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很好,就让本贝勒给你施施肥,你试试看得当不得当。” 她吓了一跳,如同坐到了火盆上,蹭地一下就弹了起来,慌张道:“不用试了,得当的,得当的。” 多铎轻笑,“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他已有些倦了,往地上扔一软垫,又随意丢了两本书下去,也不管静怡愿不愿意,就让她为他念书,而他在床上安然入睡。 他安静睡着时那张脸离得那么近,明朗俊美的五官有如玉雕般精致,薄唇孩子气地微微翘着嘴角,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静怡开始时很不愿意,可是看着他熟睡的俊颜,慢慢还是接受了。 不知何时,静怡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睡着就不想醒,任由多铎抱着她,并将她抱到了床上。 屋外伴着鞭炮声沉重的钟声突兀地响起,她被吵醒微微翻身,而他在她耳边细碎地说着些什么话,她没有听不清楚,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嗯?钟声? 静怡此时才明白,这一年的最末端,多铎在陪她守岁。 这个年末,他的怀抱很温暖,他的笑容很真诚,他还给她讲了守岁的典故。 这个年末,这个人,她会记住一辈子的,她对自己说。 收拾床铺的晨光,卷起床帐,惊讶道:“庶福晋,你看,这是什么?” 她上前去看,发现在她的软枕之下,放着一封 沉甸甸的红包。 官衙后院李达航卧房。 苏珊放下热水,本想找条毛巾为李达航擦脸,却瞥见了挂在墙角上面目狰狞的面具,不由心念一动。 “李达航,李达航......”阴森森地声音在屋内有气无力般响起。 “谁,谁唤我?”李达航声音嘶哑带着醉意,迷迷糊糊地答道。 “当然是我……”声音飘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我?我是谁?” “我啊,我当然就是,就是你祖宗咯……”苏珊忍住笑,像鬼魅一样飘移到他面前。 她以为李达航一定会失色惊叫,甚至会被吓得胡奔瞎走、慌乱无措。 而下一秒她便失望了。 李达航只是睁开醉眼望着她,呆呆的问:“你是鬼?” “你不怕吗?”她垂头丧气地问。 “怕。可是......” 可是? “别人告诉我,鬼的衣服下是没有身子的……” 苏珊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腰上一紧,她整个人便倒在床上。 李达航翻身压在她身上,两只手竟然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她大惊失色。 李达航迷糊地说着醉话:“原来,这鬼是有身子的,里面还偷藏了两个馒头。”说罢轻轻捏了一捏。 他并未用力,苏珊却已经尖叫出声。 李达航说:“不知道能不能吃?” “不能吃!不能吃的!”苏珊急的大叫,“你放开我!” “你饿不饿?”他怜悯地看着她,“偷了馒头还没吃,饿了!” “对呀,我饿了,你放开我,我起来吃饭。” “鬼吃饭的吗?不是应该吸阳气吗?” “嗯,嗯,吸阳气……” 什么东西?阳气! 苏珊反应过来时,李达航已经掀开了她的面具,并低头吻上了她的双唇。 他的唇很柔软,轻轻吻着她,似怜惜,又带着几分醉意。 苏珊一下怔住了,不过很快反映过来,开始摇头躲避。 他左手插入她发中,抵着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唔”两手仍推不开他,她只有徒然地捶打着他,同时紧紧咬住牙关不放。 他受到阻挡更加努力,苏珊便狠狠的咬了一口他的唇。 他吃痛,力气松了一半,她趁机推开他,瞪大的双眸里冒出熊熊燃烧的怒火。 他醉 眼朦胧,而她气得理智全无,揪着他的衣领扬起手就想给他几个耳光。 “大人,”杂乱的脚步声响起,门‘哐’地一声被推开,李南满脸震惊,用手指着苏珊,说:“你们,是在干什么?” 苏珊的手顿住,那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 李达航衣衫散乱,而她骑在李达航身上一副强攻的状态…… 她气红的面颊瞬间变得更红,支支吾吾的说:“是你公子先欺负人的,我,我……” 自己初吻竟然送给这么一个无赖,而且还要被误会,苏珊又气又急,马上快要哭出声来。 而更令人无语的是,李南竟然告诉她,李达航平日不敢沾酒,因为一喝醉了就会变成七八岁孩童的心智。 也就是说,她今夜是被一个小屁孩夺去了初吻,而那人一觉睡醒之后,还是不用对自己的行为负任何责任! 李达航一觉醒来后,果然捂着发痛的头,问李南:“为什么我的唇角破了?” 苏珊见他旧事重提,又气又急,慌忙给李南打眼色,让他不要将昨夜的事情说出去。 同时抢先回答道:“磕破的,你,你昨天进屋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脸朝下,就磕破了。” “哦......”他拖着长音,露出恍然大悟,却又意味深长的表情。 那模样在苏珊看来十分的欠揍,狠狠瞪了他一眼,她转身就走。 “走了?”李达航接过李南递来的毛巾,捂着发痛的额头。 “走了。公子你也真是,想占人家便宜,何必要去装醉卖疯,害我也得跟你说谎,依我看......” 李达航一把捂住他的嘴,一边让他噤声,一边还竖起耳朵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这话如果让苏珊听到,非气炸了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人贵有自知之明 确定外面没有声音,李达航才松开了手,问李南:“铭明那边有什么动作吗?” “和公子预测的一样,昨夜你刚刚走,铭明立刻就把张康找来,仔仔细细地问了得脏病的女子的事情,后又命张康挖出了河边埋着的尸体,幸好已经火化只依稀辨出身高和性别。如今铭明等人已经整理好行装,准备前往南阳城的方向,还需要王鹏继续跟着吗?” “不必了。张康当时有没有说起一同进城的小尼姑?” “有。铭明暗中留了人,正拿着画像前往十五贝勒府比对庶福晋的模样。” “让王鹏去一趟,给他们制造点小意外,如果还能产生点什么误会,那便更好。不要让他的人接触到贝勒府的人。” “是,我这就吩咐王鹏去办。” 除夕夜过后,李达航就忙碌起来,有时候很晚很晚才回来,并且带着一身的酒气,还带有俗不可耐的脂粉气。 苏珊照顾他的同时,不想自己却得了风寒,这一病就是半个来月。 本来还会继续病下去的,要不是李达航忙得不可开交,还过来关心她,她一定病去如抽丝,慢慢得抽,当一条懒惰的米虫。 发现她偷偷地一碗接一碗地倒药,他板着脸坐在床头当监工,“怕苦?就不该感染了风寒,还跑去猜灯谜?” 他冷笑道:“竟然连猜十个都猜不中,出去就会丢我府衙的脸面!这药你敢不喝,买药看大夫的银子就在你工资里扣。” 苏珊裹着棉被坐了起来,苦着脸望着李达航,扁扁嘴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找人跟踪我,真是有够鬼祟的。” “跟踪你?本官犯得着吗?董掌柜七岁半的小儿子都猜对了五个,你是我官衙的文书,多少双眼睛看着你?你还以为丢人可以丢得只有天知地知?” “是那些灯谜出得太偏,黄昏,猜一个地名?” “洛阳。”他回答的极快。 “那‘动口又出力’呢?猜一个字。” “加,口和力都有了。”他回答得依然很快。 “这个,算我一时不察,那什么是‘鼻孔看人’猜个成语你懂吗?” “谜底是有眼无珠。”李 达航嘴角微翘,嘲讽道:“还有吗?你能记得住这些灯谜,也真够难为你的了。” 苏珊掩面倒下,“你就说,有多难听说多难听,姑奶奶我不会和你争辩,孔圣人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和女人较真做什么?那什么破烂花灯,惹恼了姑奶奶我明年一把火把它给烧了一干二净……董掌柜的小儿子是?那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下回看见他,看我不把他眼泪也给打得流出来。” “真要放火,你就先烧了你脑袋里的的那堆荒草。”李达航没好气的说。 “你说过,元宵会和我看灯,明明失约了,竟然还振振有词……”苏珊躲在被子里很委屈的说道。 他一怔,脸上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等我了?” “是啊,”苏珊从被子里露出脸来,给了他一个甜得发腻的笑容:“我等大人发那从初一欠我欠到元宵佳节的红包!” 李达航也笑了,苏珊只觉得怎么看怎么觉得虚假。 他向前靠近她,侧头贴在她的耳边,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耳朵上。 苏珊不禁慌乱,心也跳得如鹿乱撞。 气息相闻之间,只听得他一字一句地说:“有句话你听过吗?” “什、什么话?”她问。 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就算你是断袖也不该这样轻薄姐妹的呀! “万恶银为首。”他轻笑,“懂吗?” “懂、自然是懂的……”万恶淫为首,不过这和他们说的话有联系吗? “知道就好,”他笑得春风袭人,“要银子有何用处?在本官身边,必能保你衣食无忧。” 苏珊这回听明白了,原来是抠门,不愿意给红包! 她心底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正要推开李达航时,他却轻轻松松地起身离去了。 哼,他不给银子,难道她自己就找不到门路了? 点在背也总该有个头,被李达航欺压了这么久,也总该走走狗屎运了。 要说什么是狗屎运?去十五贝勒府看看小尼姑庶福晋就全知道了,这运气都走到头发丝了。 传闻,她现在每天锦衣玉食,而且每夜都与风流倜傥的十五贝勒夜夜欢愉。 至于她的长相如何,却是一直不为人知,所以坊间便有了种种猜测。 有人说 庶福晋国色天香、眉目如画。 也有人说庶福晋长相奇丑,不过房中术非常了得。 茶馆、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讲得口沫横飞,听者甚众。 长乐街云来酒楼的雅间里,一个小厮和一位文弱公子听着说书先生的说辞,均是苦着一张脸面面相觑。 “苏珊,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静怡给她倒了杯茶,“喝杯水润润喉。” “静怡,多铎真像别人说的对你那么好吗?” “他对我是挺好的。” “那你不会,真的动心了?” “动心,心不动人不就死了吗?” “你开玩笑的?”苏珊大惊,“那我们说好的还算不算数?” 你猜中了,我就是开玩笑。”静怡叹了口气,“天上掉下一个大大的馅饼,我险些被砸晕了。回头想想看,有人对自己又温柔,又体贴,那人还是个贝勒爷,长得又帅,而且万花丛中过,他独独对自己青睐有加,自己怎么能不误以为爱情来了呢?” “静怡,这些是你自己想到的?” 静怡摇头。 几天前下了雨,她躲避不及,碰巧与冷艳的侧福晋一同在同一屋檐下避雨。 雨停时,侧福晋问了她一句:“人贵有自知之明。六妹妹,你觉得贝勒爷究竟看上你哪一点了?” 她顿时豁然开朗,多日来的不安就是她的自知之明。 回想认识多铎以来发生的一切,虽不知道多铎为什么对她变得这般好,但是还是很清楚两人之间的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心动了,可是很清楚,这不是爱。 “不后悔?”苏珊盯着她的眼睛问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生辰礼 “如果他对我是心无杂念的好,又怎么会怪我不告而别呢?” 她把手中的小包袱交给苏珊,苏珊打开一看,里面装满了金簪玉镯各色首饰,她双眼直冒金光,“这些都是平日多铎给你的?” “这些很值钱吗?”静怡睁大眼睛,“那我下回再拿些出来?” “不用,不用。”苏珊收好包袱,“下次你什么都不要带出来,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她无端打个冷战,“你要知道,如果被多铎发现了,后果很严重的。” “苏珊,其实你不用陪我冒这么大的险的。”静怡望着她,诚恳而感动,“要不我自己走便好。” “你说的是什么话?”苏珊打断她,“要不是我,你怎么会误入十五贝勒府?再说了,我也想离开龙江城。” 再不离开龙江城,她怕她一辈子都会被腹黑的李达航吃得死死的。 二人又商量了些细节,约定在四月末离开龙江城,从水路走,虽然迂回了一点,可是龙江城江边船只众多,多铎即使要搜,短时间内也搜不到这么多船,比较安全。 一帘幽梦春风至,十里杏花雨柔情。 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她才知道生命的温床原来可以如此的平实。 春姑娘飘然而至,所有沉睡的种子,都可以重新在这里孕育生命。 多铎每天都会抽些时间来陪静怡,有时候兴之所至还会带她去参加酒会。 他对她越好,她心里便越愧疚,开始时很不习惯,慢慢的才接受了。 有一次游湖,她差一点掉到湖里,受了惊吓,他便安排高迎风去兰临寺给她挑了一块上好的如意玉佩。 “玉能定惊。”他边说边为她挂在脖子上。 他对她越来越好,甚至想带她去参加一年一次的农庄巡查,她以头发没长长为借口推了。 乡间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好久没有出过府门,今日见雨稍停,她便想出去游玩一番,随便去找苏珊,再商量一下逃跑的细节。 她们一边逛街一边闲聊,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见前方有个饭馆,便想去歇歇脚,买些吃食。 二人还没走到,悦来客栈的店小二已经一 脸热情的迎了出来,跑堂的伙计大多都很有眼力见儿,他已看出她们会是店里的主顾。 在饭店里,两人定好了下次会面的时辰地点,吃饱喝足后,各自离去。 静怡刚一进屋门,晨光就立刻迎了出来,见她两手空空,诧异道:“哎呀,庶福晋,你怎么忘记给贝勒爷买寿礼了!” 静怡这才想起,四月二是多铎生辰,园子里的女人们早就张罗着如何给贝勒爷过生日了,而她向多铎提出逛街,他也准了,想必是他以为她想要去给他买生日礼物才同意的。 “那怎么办?”她苦着脸望向晨光,“我是真的给忘了,现在去买还来得及吗?你说又买什么好呢?” “庶福晋聪明绝顶,贝勒爷又宠爱你,你送什么他都会高兴的。”晨光很巧妙的又把问题给她抛了回去。 第二天就是多铎的生日,一大早佳雪阁就热闹非凡。 多铎刚刚洗漱完,静怡正手忙脚乱地给他穿上了外袍,高迎风便来禀报说:“几位福晋和众位姬妾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静怡随着多铎来至前厅,便见莺莺燕燕的女人向多铎行礼,各道了声万福。 排在第二位的侧福晋穿着一身大红色的紧衣裙,将玲珑的身材紧紧包裹住,看着前凸后翘赏心悦目,她面带娇俏和羞涩说:“贝勒爷今日生辰,妾身祝贝勒爷万事顺心如意,多福多寿。听闻贝勒爷博才多学,喜爱乐理,可是从未见贝勒爷拨动过琴弦,妾身想一睹贝勒爷的风采,所以为贝勒爷准备了这份礼物。” 侧福晋身边的丫鬟在多铎面前打开一个长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把桐木古琴,色泽鲜艳,琴弦若丝,实是上品。 多铎笑道:“二福晋费心了,本贝勒确是喜爱用桐木古琴弹奏,不过,本贝勒不再弹奏却不是因为缺少桐木古琴,你对本贝勒有心,本贝勒是知道的。迎风,把金玉堂送来的那套紫玉首饰送到二福晋处。” 二福晋嘴角不觉抽搐一下,不过很快就笑着谢了礼。 另一位侧福晋送的是一柄镶玉折扇。 排第三的庶福晋朝丫鬟摆了摆手,她的丫鬟娜儿跪下在多铎面前打开了一个只有一寸的精致盒子,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个七彩的 扳指。 静怡再是不懂行,也知道这扳指定然价值不菲。 果然,多铎惊异地看了一眼三福晋,没有接过扳指,说:“三福晋是从何得知本贝勒之所以弃弹,是因为缺了这七色玲珑扳指?” 此言一出,二福晋顿时变了脸色,望向三福晋的眼神暗藏怨恨。 三福晋笑笑,说:“我并不知道贝勒爷擅画乐理,也不知贝勒爷与扳指的渊源。这七色玲珑扳指是我机缘巧合所得,如能入得了王爷青眼,那便是物尽其用了。” “这七色玲珑扳指共有两个,是当年玉器大师紫格所制。本贝勒当年家传那只早已毁去,另一只始终不明去向多年,三福晋今日果真是厚礼。”他笑望着三福晋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三福晋这番心意本贝勒自当回礼,就许三福晋一愿,说,你想要什么?只要本贝勒做得到,都会应允于你。” 三福晋明眸善睐地望了多铎一眼,“贝勒爷不会怪妾身轻狂贪心?” “岂会?这七彩玲珑扳指世间罕有,价值不菲,可抵千金。” 三福晋娇羞的低下头,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妾身仰慕贝勒爷日久,只盼能与贝勒爷在春风楼相守十日,侍奉左右……”她眼中流出无限娇媚,还用目光似有若无的扫了一旁的静怡一眼。 多铎眼中掠过一丝寒气,耐人寻味地望向静怡,说:“三福晋邀本贝勒相陪,六福晋意下如何?” 厅上众人脸色一变,不敢置信地看向静怡,贝勒爷做事,居然会问一个庶福晋的同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她会伤心吗? 静怡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三福晋尖锐的眼神看着她,她定定神才说道:“我怎敢有意见?贝勒爷要这样奖赏三姐姐,我还真替姐姐开心。不过我还以为这扳指是无价之宝,谁知道原来也是有价的。” 多铎脸色微沉,五福晋抓住静怡的话柄道:“六福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讽刺贝勒爷把自己当做赏赐,你......” 三福晋顿时慌了,连忙跪下。 “五福晋!你过了!”多铎沉声说道,“三福晋的请求本贝勒准了又如何?本贝勒倒是要看看谁敢在背后嚼舌根!” 五福晋连称不敢,脸上带惊惶,献上礼物后就匆匆告退,三福晋也得意地笑着行礼告退。 按顺序众福晋姬妾献完礼物后,都渐渐各自行礼告退。 静怡难掩落寞神色也要离开时,多铎叫住了她,“七彩玲珑戒指有价,难道庶福晋要送给本贝勒的生辰礼会是无价之宝?” 静怡垂下头,“贝勒爷见谅,我粗心大意忘记了给贝勒爷准备生日礼物,还请贝勒爷莫要生气。” “忘了?”多铎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那昨日你外出半天是做什么去了?” “见苏珊,和她喝喝茶、聊聊天,然后就回来了。” “再然后呢?” “再然后天就黑了。” 多铎的脸顿时黑得如同阴雨天气时的乌云,冷冷道:“刚才你说本贝勒去三福晋的春风楼住上十日,你替三福晋开心,可是真心话?” “是真心话。” 论资排辈,她有权利说“不”吗? 多铎笑了,那笑容冷入骨髓,“好,很好!你记住,这可是你说的。”说罢拂袖离去。 一连两天,多铎果真再没回佳雪阁。 静怡闷闷不乐的躲在佳雪阁的外间里,有时会到庭院去喂那只黄黑相间,头上略带白毛的老虎。 本来这只老虎体型很小,可以装在笼子里。 可是自从静怡来了贝勒府开始喂养它后,几个月来它的身形暴涨,笼子装不下了,只有在庭院以铁网围着放养。 静怡每次喂它生肉都不知道适可而止,尤其是痛恨多铎的时候,更是加倍的喂,加倍的塞,大有打不过主人就撑死宠物 之势,一边喂一边还历数着多铎的恶行。 然而老虎哪里知道这些,它只知道这本来没头发的小尼姑对它极好,隔了几天便来喂食,而且饭量准备充足,还怕它吃饭时太闷常和它说话为它解闷。 时间一长,老虎竟也开始对静怡温顺起来。静怡摸它的身子拍它的头,它也只是温柔地看着静怡,笑不露齿。 “你的主人很久没来看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好色,还不是一般的好色!巴不得把自己打包成礼物等别人来拆,两天两夜都没出过门……” “乖老虎,你多吃点,这两天我就要走了,以后不知是谁来照顾你……”静怡往春风楼方向看去,依稀听到有琴声。 是了,三福晋送他扳指,他定是要报以琼瑶。 第二天一早,下了一场春雨,多铎推开窗闻草木的气息,空气格外的怡人,他看见楼下穿着绿色长裙,撑着雨伞站在细雨中向上望的静怡。 她对他展颜一笑,“贝勒爷起得这么早,可是不习惯这里?我带了伞,贝勒爷要不要回佳雪阁补个回笼觉?” 细雨中她的裙脚微微打湿,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望着他,他莫名的心跳加快。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自己要是往那双眼睛再多看一眼,说不定就会转身下楼走到她的伞下。 于是他用力“啪”地一声关上了窗,把她隔离出自己的视野中。 她会伤心吗? 她伤心也是活该的,谁叫她当时不阻止呢?只要她撒个娇或是发点脾气,他就会顺水推舟答应了她,可她偏偏是一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样子,受受教训也是应该的。 没过片刻,多铎就把窗推开了,而楼下已经空空如也,早就不见那抹身影。 多铎在春风楼留宿的第四天早上。 静怡告诉晨光,“我来了例假,想要卧床休息,谁不要过来打扰我。” 晨光遵命,给她冲好了红糖水,就离开了。 静怡把被子卷成像是有人躺卧的样子,又换上一套男子的衣服,低着头向后院走去。 她的目标是后院大门旁的狗洞。 今天非常安静,这样的安静反倒教他心里隐隐不舒服起来了。 这时候典宇匆匆走进来,行礼后走到他身边耳 语说道:“贝勒爷,我们在盛京的人佯装不经意向大汗泄露了阿敏把孙菲菲藏在郊区外院的消息,昨日阿敏让人送来信函一封。”说着递给多铎一封信。 看罢,多铎冷笑,目光扫向春风楼二楼栏杆前正在逗弄鹦鹉的三福晋,“你说,本贝勒是否应该到盛京接回自己的正福晋?” “属下担心……” “担心我那兄长迫不及待地想要取我性命?”多铎笑得冷若冰霜,“两年前他们错过了唯一的机会,已经扳不回这一局了!阿敏的大礼,却之不恭!” “是,属下这就去备船,大概两日便可准备妥当。” 典宇走后,多铎起身走到窗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眉头轻皱。 三福晋见他皱眉,不由问道:“贝勒爷,怎么了?” “三福晋不觉得今日安静得太不寻常了?” “没有什么不寻常呀。”她回答道。 他没有理她,负手下楼,走到门口吩咐了站在门口的仆人两句。 片刻,那仆人匆匆回来对多铎禀报说:“贝勒爷,晨光姑娘说,庶福晋肚子不舒服,早上用过饭,就一直卧床休息,至今未起。” “让野涂老头子去给看看。” 仆人低下头支吾道:“说是女子……那个痛,是正常的,不须请大夫。” 他觉得庶福晋应该没事,远远看去,躺在床上睡得非常安稳,反倒是晨光和其余的三个丫鬟直嚷着肚子疼,不停地跑茅厕。 多铎脸色一僵,心下却释然。 他没见到楼上三福晋掩面而笑,对身边的丫鬟娜儿轻声说:“这件事你做得不错,我自会好好赏你。茶水变了味道也尝不出来,不知道她脑袋里装得是不是浆糊,真不明白贝勒爷看上她哪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迪安?朱禅? 清晨,苏珊推开了李达航的房门,里面空荡荡的,他一夜未回。 问李南他的去向,李南只说,县丞大人外出公干。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种淡淡的失落来自何方。 临走前,竟见不到他一面了吗? 莫名的不舒服围绕在心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担心,还是该高兴。 见不到就见不到,谁稀罕看他呢? 苏珊简单收拾了个包袱,怀揣着典押静怡首饰而得来的大把银票,大摇大摆地走出了衙门,来到了云来酒楼。 一身男装打扮的静怡早就已经在二楼雅座里等她了。 一见她来,静怡连忙低声说:“我们快点走,否则夜长梦多。” “先别急,离开船还有半个时辰,我们先把肚子吃饱,然后雇辆马车比较安全。”苏珊喊小二过来,叫了几样早点,两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临走前我没见过他。”静怡闷闷的说,“知道我走后,他该会很生气?” 苏珊对她暖暖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你不是留信给他了吗?” 她临走前也没见李达航一面,他事后知道了应该不止生气那么简单? 静怡苦笑,是的,她留信了。问题她识字不多,以前抄佛经也都是照葫芦画瓢,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她写得字。 “我吃饱了,我们可以走了吗?”她问苏珊。 一抬头,她看见苏珊身体僵直,头探到窗外死死盯着楼下,抓住窗沿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又喊了她一声,而她依然置若罔闻,仿佛丢了魂似的。 静怡慌了慌,伸手搭上她的肩膀,她反应过来,一把挥开静怡的手,快步向楼下奔去,还踢倒了两张椅子。 静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慌忙拿起她丢下的包袱,也跟着跑到楼下,热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苏珊的身影却已消失了影踪。 苏珊看见了什么?去了哪里? 静怡不知道该往哪里追去,只觉得满心的疑惑,呆立街头。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苏珊是不会丢下自己走掉的。 “好啊,你个小贼,吃完东西不付钱就想走?!”她的手臂被人大力一扯,险些摔倒,原来是云来酒 楼的掌柜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了。 首饰变卖的银子在苏珊那里,她慌忙掏出身上仅有的一点碎银子塞给掌柜,同时尴尬的说着对不起,路上的人迅速地聚拢过来围观。 “你这点银子哪里够?”掌柜掂动着手里的银子说道。 “我身上只有这些了。”静怡又急又委屈,“我们也没吃多少早点啊。” “没有?没有你就跟我去县衙!”掌柜拉着她的手臂不放,眼睛一转,瞄到她脖子上挂着的玉佩,一手拽下,勒得静怡脖子上顿时现出一道红痕,“这是什么?银子不够就拿这个抵数。” “你不能抢我的东西!” 静怡追上掌柜,掌柜一手挥开她,“还你可以,我们去见县太爷评理!这东西不便宜,也不晓得你是不是偷来的……” 她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 掌柜气焰嚣张地走回了云来酒楼,她死死地咬着唇,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静怡?”身后有人小心翼翼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声音有点熟悉,她却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使劲在眼角擦了泪,那人又试探着叫了一声:“静怡,是你吗?” 她转身一看,眼前男子身形健壮,皮肤晒得略黑,浓眉大眼,笑起来如阳光一般温暖。 “阿明?” “静怡,真的是你!”他兴奋地说,看了看她一头的青丝,“你还俗了?你怎么会到了龙江城?你......” 他忽然顿住,因为面前的人已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阿明,我没有时间了,你快带我走!”她抬眼看着他,哭得梨花带雨,让人不由心生怜惜。 阿明带静怡来到了江边,沉默了许久,才苦笑说道:“想不到你竟然就是闻名已久的十五贝勒府庶福晋。” 静怡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送你走。”他说。 “我自己上船就可以,只是船资只能先欠着你了。”她说。 “我送你。”他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今日才随着我家主子从林城回来,他本就说要放我几天假,这不正好?你放心,主子不会怪我的。” 静怡摇头,“苏珊不知去哪里了,我担心她会发生了什么事,也怕多铎会迁怒她,如果可以的话,你帮我寻一寻她。” “你说的苏珊, 我不认识她,自然也不会担心她,但是我会担心你,你不知道外面有多乱,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女子孤单上路?”阿明想了想,又说:“要不你随我到瓜尔佳氏钱庄暂且容身,然后我找到你朋友再一起离开龙江?” “瓜尔佳氏钱庄?” “我主子是瓜尔佳氏钱庄的少东,瓜尔佳丶迪安。” 静怡知道迪安和多铎相识,怕泄露了行踪,婉言拒绝了他的提议。 另一边,苏珊不断地掠过行人奔走着,她已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她已记不清有多少次,在梦中她就是这样追着他的身影狂奔,那在风中飘拂着的白色长衫,明明触手可及,却始终抓不住他半点衣袖。 望着那个她魂牵梦绕的身影,她想大声喊他的名字,喉咙却偏偏连半个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一次,还会是那样吗? 她不知道自己撞翻了多少东西撞到了多少行人,视线紧盯着那熟悉的背影,一直到她看见他上了钱庄门口的马车。 追过去的时候,驾车的马已经扬起四蹄渐行渐远。 她依然在追,直到那马车绝尘而去,她身子才瘫软下来,跌坐在地上,满身泥尘,对着马车模糊的车厢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禅哥哥!” 围观的人很多,过来找她索赔大骂的人也很多,她把装着碎银子的钱袋一扔,站起来游魂似的往回走。 围观的路人中有人窃窃私语道:“这不是县衙的文书?怎么发疯似的追着迪安的马车跑?” 苏珊猛然停下脚步,目光直盯着那人:“你说,刚才那人是谁?” “他你都不认识?他可是瓜尔佳氏钱庄少东家,瓜尔佳丶迪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夜半待君君未至 瓜尔佳氏宅院门前的石阶上,苏珊抱膝坐着。 天色渐近昏暗,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里面的中年管家从门缝里伸出头来,摇着头说:“你怎么还不走?都说了我们少东家今晚是不会回来的。你偏不信,白等了一个下午,你看天都要黑了。” “他……你们在龙江城生活很多年了吗?”心底的那点执念从听到“瓜尔佳丶迪安”这个名字开始便慢慢衰减。 中年管家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说:“龙江城谁不知道瓜尔佳宅院,这宅子盘过来都二十多年了,招摇撞骗也不先打听一下情况。”说罢“砰”地一声用力关上了大门。 她自嘲地笑了笑。 朱禅死了将近三年了,从离开家的那一天起,她便立志要走遍他生前说要带自己去的每一个地方,一人独自流浪着,随遇而安。 可是今天她才发现,这种流浪其实是一种追寻,原来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个埋葬在心底的人。 她把头埋在膝上,想哭,却流不出眼泪。 “饿不饿?”一阵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你最喜欢吃菜肉包子,本官没记错?” 苏珊一楞,抬头望去,面前站着一身青色长衫的李达航,手里正拿着一个包子递给她。 “你……静怡,静怡……”她顿时惊醒,猛地站起来,不想膝盖酸软无力,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前倾,恰好踉跄着跌入了李达航怀里。 她慌忙推开他,他右臂一紧便把她稳稳地把她锁在怀中。 “几日不见,便这般想念本官?”他带怒轻笑,说:“一不留神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就想着卷款潜逃了?”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静怡!”她挣扎着道。 “现在才想起她不嫌太晚?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好一个坏,想听哪一个?” “好的是什么?” “小尼姑跑了,整个龙江城翻遍了都见不到人。” 苏珊松了口气,“坏消息呢?” “多铎去追了。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过本官看来,是活着要把她变成死人,死了恐怕还要鞭尸。” 苏珊变了脸色,是她的错,她怎么就鬼使神差地丢下静怡跑了 ?她后悔莫及痛恨不已。 李达航放开了她,一掀衣袍坐在石阶上,她连忙蹲下身子对李达航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要带着静怡离开龙江城了?那么多铎他......” 李达航横她一眼:“银子,拿来!” “什么银子?”苏珊满脸怒容,“这个时候你还讲银子!” 李达航拿出一张当票,淡淡说道:“能当三百两的,恐怕是贝勒府之物……” “给你就给你。”苏珊从怀里摸出银票恨恨地塞给他,“你有办法救静怡的,对不对?” 李达航摇头,“没有办法。天亮后去当铺赎回典当物,或许还可以隐瞒你是主谋的事实,你要知道有些男人真要是发怒了,哪怕天皇老子他也不卖账的,尤其是被戴了绿帽子,更是恨不得生食其肉!” 苏珊一怔,“绿帽子?从何说起?” “贝勒府的典宇追到龙江江边,有人说见到庶福晋和一男子上了船,两人交谈甚欢,似是相熟已久。” 苏珊悔恨地咬牙说道:“都怪我,这样抛下她,她定然恨死我了。” 李达航看了她半晌,叹息道:“你在我身边这么久,怎么还是如此幼稚?多铎是什么人?你竟然敢把他的人拐走!不论是谁带走她,惹了多铎岂能善罢甘休?” 他长叹一声,又说道:“云来酒楼的掌柜,无非是因贪心作祟,抢夺了静怡的玉佩,不想那玉佩竟是贝勒府中的物件,他典当之时被贝勒府里的人遇见,当场抓获,现在已被多铎下了大狱,便是这般小事尚且如此处罚,你说静怡若是被抓,可还有活路可寻吗?” 苏珊眼中早有泪影,“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静怡?如果没有……”她盯着李达航一字一句地说:“如果真的没有,我自己想办法。” 李达航眯了眯眼睛,“你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他薄怒道:“无非就是把你自己送给三贝勒莽古尔泰换多铎手下的一条命罢了,与虎谋皮的事情你也敢做,只怕最后不但救不了静怡,你自己也得搭进去。” 苏珊被他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不敢争辩,低下了头。 李达航又说:“你蓄谋逃跑很久了?衙门里该做的事情竟然提前几天便做好了,可是早就和静怡约好逃 跑时间了?” 见她脑袋越来越低,他这才话锋一转,说道:“多铎不会对静怡怎么样的,平素这般疼她,再假也有三分真的,只要绿帽子不是真的,她不会有事的。” “绿帽子的事应该是误会,我这就到贝勒府去……” “回来!”李达航叫住她,“你忘了你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没做完?” 苏珊诧异地看着他。 见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石阶,她想了想,然后沉默的走到他身边坐下。 “包子你不要?那么本官不客气了,虽然已经吃过晚饭,不过还是有些饿了……”李达航很随意的问道。 苏珊这次的反应没有按照他的剧本走,她盯着他,问他:“你什么都知道,是吗?” “哦?在你眼中本官难道能未卜先知?”他笑着看着她。 “关于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你都一清二楚,你也知道我现在在等什么,对吗?” “我不知道,”他敛起笑容,表情认真,“你要告诉我吗?道听途说并不可靠。” “我在等我要等的,而你又是在等什么?”她的语气变得生硬。 李达航带着一丝难以发觉的无奈和失落,紧紧锁住她的双眸,仿佛要看进她的心底里去,“或许你不信,其实我自己也是不信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我在等,等你死心。” 她瞬间怔住了,他这是在对她表白吗? 她的脸霎时变得通红,用手去摸感觉热热的,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你等我死心做什么?你……” “其实陪你等是因为,你想要的答案,本官也想要。”李达航轻笑起来,“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难不成你以为本官看上你了?无非是和你开个玩笑,难道你还当真了?” “谁当真谁是傻子!”苏珊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纸袋子,转过身吃包子,不再理会李达航。 “慢慢吃,吃完后讲讲故事。你今夜运气好,有人当听众。” “故事?什么故事?” “明朝第一乐师苏安明的女儿苏珊的故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往事 苏珊拿衣袖擦了把脸,“吃你几个包子就想听故事?也太容易了。” 李达航把刚刚到手的银票拿了出来,“听到我想听的,这个就给你。” 苏珊脸上浮起笑意,拿过银票,她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讲故事。 明朝第一乐师苏安明已经年过五十却膝下无子,仅有一个女儿。 而这个唯一的女儿一直令他头疼不已,苏安明在乐理上有很深的造诣,女儿却是一个调皮捣蛋、不思进取的小魔女。 苏安明没有办法,生得这个女儿像极了亡妻,打骂只会心疼,于是把她宠得无法无天。 十四岁那年,她家附近新起了一个府宅,听说是三皇子朱禅受封王爷,所以内务府拨款新建的王府。 两家成了邻居相距很近,三皇子又喜好乐理,所以来往也比较频繁,我们见得多了,也就这样认识了。 记得初见他时,他一身白衣清扬,眉目立体且带着苍白的病容,声音虽柔和、清脆,却难掩虚弱之态。 他见了她,惊讶之色一瞬而过,随即笑笑道:“你可是苏先生口中常提及的顽童?可是相由心生,你的模样甚是秀美,怎会如传闻中的那般胡闹?” 苏珊目光在他脸上扫视一圈,把他的五官笑貌刻于脑中,笑嘻嘻地说,“你可是父亲口中常提及的三皇子?可是你的模样甚是稚嫩,怎会成了王爷?” 苏安明吓了一跳,一边急忙告罪道歉,说是稚女无知口出妄言,一边气她无礼,伸手揪着她耳朵要她跪下行礼。 朱禅却大笑起来,摆摆手微笑说:“无妨。先生何其有幸,令千金实在是聪慧过人。” 在那以后,她就经常去找他,夏季的香水梨熟了,她就想摘下两个给他品尝品尝,不想竟从树上掉了下来,还扭伤脚。 “都是这梨树不好,长这么高做什么?”她一边望着香水梨树抱怨着,一边揉着自己扭伤的左脚。 “自然是它不好,害我们苏珊摔痛了脚,我明天让人把它削矮几寸可好?”朱禅走上前去,宠溺地对她笑着,俯下身抓过她的左脚,脱下了她的鞋和袜子。 苏珊有些尴尬地缩了缩脚,躲闪着 说:“不痛了……” “都肿了,怎么会不痛?”他捏住她的玉足,拿出药膏,轻轻的给她涂抹上去。 “禅哥哥,看过女子的脚,是要娶她的……”她咬着唇,难为情地说。 他重新给她把鞋袜穿上,嘴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那怎么办?不想看也已经看过了,苏珊,你说除了我,还有人要你吗?” “没有了。”她急忙说道。 说完后,见他不为所动,她有些失落,又悔又恼,绞着手指嚅嗫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你不用介意……” “可是我介意,”他望着她,如墨般得黑眸里带着真诚的笑意,“等两个月后,你到了出嫁的年纪,我就向你父亲提亲,好不好?”他抚摸着她的头发,满眼都是无限的宠爱。 她立刻就羞红了脸,低下头任由他把自己拉进他的怀里。 夏天来了,他的病也大有起色,气色好了许多,和她散步时讲起各地的风土人情,他说成亲后要带她到那些地方都去看看。 他体弱多病,她是知道的,他虽没有告诉她,但她从父亲口中知道,这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是热寒之症,所以他既不能受寒,也敢过热,否则就会病发。 除了京城之外,哪里还会夏天有冰,冬天有炉,又哪里还会有那么多的御医随时可以调派救治。 她摇着头抱紧了他,她不求遍游山水,她只求他平安一生,哪怕是陪着他在这里寂寞终老,也是好的。 “后来呢?” 她仰头看着天空上的星辰,很用力地不让眼中的泪水掉下来,“后来你不是都知道了,他死了,我离开了。” “病情不是有所好转了吗?” “是被人害死的。” “是谁?”他皱眉,“以你的性子,怎会不为他报仇?” “因为,”她对他笑,泪珠从眼眶中跌落下来溅湿了衣襟,“害了他的人是我。” 犹记得那日,她父亲在取出了一具上好的桐木琴,说这是她亡母的遗物。 苏安明对朱禅说,“弹一曲,也算是告诉苏珊母亲一声。” 朱禅想了想,手指轻勾琴弦,弹了一曲《花好月圆》,演奏罢,苏安明便说累了,让他先行回去。 她送他出门时,他微笑 着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说:“苏珊,等我来接你。” …… “是那具琴有问题?”李达航把自己的外袍披在苏珊肩上。 苏珊苦笑,眼眶又隐约发红,“李达航,如果朱禅有你一半聪明那该多好……我等不到他来迎娶我,只等到他突然旧病复发不治身亡的消息,后来我在母亲牌位前睹物思人,想要抚摸那桐木琴,父亲发现后,大惊失色地抢过琴扔在火里烧掉,我原本以为他是不想我太过伤心才这样。直到偶然有一天听到他在母亲灵位前诉说此事才知道,原来琴弦上涂了剧毒!” “你的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不知道,我和他大吵了一场,他说我认人不清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我伤心极了,说从此以后不要当他的女儿,他狠狠挥了我一巴掌,就这样,我离开了苏家。” 那个疼爱自己多年的父亲,却是杀死自己心上人的凶手,她能找谁报仇? 李达航沉吟半晌,“你,是不是遗漏了什么事情?” “你怎么知道?”苏珊瞪大了眼睛,满是自嘲的苦笑,“我父亲本来就根本没打算让我和朱禅在一起。他还说,自小就给我定了一门亲事,真是可笑,在他眼里,我的幸福算什么呢?” “说是一个伯伯的儿子,小时候来我家见过一面,也许是子虚乌有之事,我印象全无。盲婚哑嫁有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的确没什么意思。”李达航嘴角动了动,笑意却不达眼内,“娶妻求淑妇,娶了你只会大呼上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你护佑我已经很久了 苏珊也笑了,却是凄然,“也是,朱禅没有娶我,其实也没吃亏,李达航,你说他,会不会像那些心结未了的孤魂一样逗留在人间不走,只是为了等我?今日在人群里恍然见了他的身影,我一直追,那时我想就算那人只是和他相像,也是好的。至少我能看到那张相似的脸,我常常怕自己会真的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她站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但是,我现在又不想等了。我们走,去贝勒府……他从来没离开过,一直在我心里,以后也是这样……” “还有半个时辰便破晓了,你是害怕了?”李达航身形不动,望着她双眸,说:“所有的事,你都不敢反过来想,你父亲伤你如此之深,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有时候眼见耳闻的未必是真相,你那些小聪明在别人眼中可能再好利用不过了……” “李达航!”苏珊断然打断他的话,“他不会。” “那就再等等。” 天慢慢破晓直至大亮起来,前方的大街上隐约响起了马铃声,伴随着马铃声一辆白布马车停在了瓜尔佳宅院门前,赶车的伙计下来掀开车帘,瓜尔佳丶迪安弯腰下了车,一身白衣胜雪的长衫随风微微摆动,他侧着身子正对赶车的伙计交待着什么。 “禅哥哥” 听到这三个字,迪安心底一震,身形几不可察地僵了僵,不过很快他的震惊就被平静所代替。 雾气还未完全散去,他转过身来看着几丈外的两人,面露惊讶之色,走上前抱拳作揖道:“李大人清早来此不知有何要事?在下怠慢了。” “迪安公子不必多礼,是本官失礼了。这位是我衙门的文书,她说昨日见着公子,仿若一位失散几年的故友,所以特意前来辨认。本官早已说她是痴心妄想,公子是龙江人氏。苏珊,还不跟公子打个招呼?清早滋扰府上,实在无礼,还不给公子赔礼?” “李大人客气,折杀小民了。两位未用早饭?不如进府喝杯茶?”他微笑着望向苏珊,“小兄弟的朋友与在下真的相像?” 苏珊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双眸死死地锁定迪安的双眼 。 的确是不一样的人。 朱禅的皮肤常年不晒阳光,有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感,而他身形挺拔健壮,小麦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光泽,剑眉英挺眼神深邃有力,笑容中满是自信和傲气。 还有那声音,也比朱禅的要深沉醇厚些…… 可是,世上会有这般相似的五官吗? “禅哥哥”苏珊努力笑了笑,哽咽着说:“是我,我是苏珊啊,你不认得了吗?” 迪安摇摇头,神情怪异地看了看李达航,“在下与这位文书素未谋面,大人,你看这... ...” 苏珊的脸色灰败下去,忽然听得马车内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带着不满传出来。 “夫君,你在和谁说话,怎的不晓得扶我下车了?” 迪安应了一声走回马车前,车厢被一只纤纤素手掀开,一位头戴珠翠步摇的华衣女子低身出来,迪安小心地扶着她下车。她看了一眼李达航和苏珊,笑道:“原来是李大人,瓜尔佳罗氏这厢有礼了。” 苏珊僵直了身子,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李达航伸手握住她的手,冰凉胜雪。 “罗夫人无须多礼,反而是本官惊扰了贤伉俪,心有不安。”李达航说道。 “李大人说那里的话,刚刚听这位先生说与我夫君相识,也说不定真见过面,毕竟夫君经常到外地的分号去巡视,认识的人又多又杂,忘记了见过先生才是失礼。”她的右手圈着迪安的左臂,笑道:“夫君还不请大人和先生进府?人家都站累了……” “迪安公子,苏珊冒昧,能否看看您的右耳、右耳上是否有颗朱砂痣?”苏珊固执地坚持着。 瓜尔佳罗氏看了苏珊一眼,雪亮的眼珠子掠过一道刺人的寒气,冷冷地说:“这位先生,我夫君右耳上并无朱砂痣,你又何必再纠缠?” 苏珊浅浅一躬身,自嘲一笑道:“对不起,在下认错了,在下的故友早已死去多年,只因思念太甚有时入了魔障而不自知,滋扰了迪安公子和夫人,抱歉。” “无妨,倒是内子气量太小,小兄弟勿要见怪。”迪安这话惹来瓜尔佳罗氏一个娇嗔的眼神。 “大人,我们走。”她揪着李达航的衣袖微微用力。 李达航只是望着迪安,目光中饱含深意 ,似笑非笑地说:“有句话不知道迪安公子听过没有,此次一别,相忘江湖,永难再见。” 迪安面不改色,“大人真会打哑谜,在下愚钝,不懂何意。” 李达航反倒像卸下什么沉重的包袱般笑出声来,说道:“懂也好,不懂也罢。苏珊,那人无论在与不在,都已经死了。”说着一手拉住苏珊便要离去。 变故就在顷刻间发生。 数十名手持长枪的红甲府卫迅速从街道两边奔来,并动作利落地对他们形成包围之势。 领头的典宇坐在马上,满面寒霜,指着李达航身边的苏珊朗声道:“将士们,把这涉嫌勾引庶福晋叛逃出府的文书给我拿下了!” “谁敢动本官的人!”李达航把苏珊拦在身后,冷冷的对典宇说:“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官还不下马行礼,十五贝勒府的好家教!” “大人,”典宇抱拳道:“庶福晋出逃,贝勒爷勃然大怒,小人奉命在身刻不容缓,大人见谅。来人,把她拿下!” 红甲府卫的包围圈迅速缩小,顷刻间刀剑相向。 李达航目光清亮且寒气逼人,他一字一句地说:“十五贝勒蓄养私兵已是大罪,如今还威胁朝廷命官,你敢在本官手中夺人,就不怕十五贝勒从明日起便不能安枕无忧!” 典宇笑道:“在下还是劝大人把人交给我们,如果她不跟我们走,估计庶福晋活不到天亮。” 苏珊挣开李达航的手缓缓从他身后走出来,“我跟你们走。” 被典宇带上马前,她回头望了李达航一眼,淡淡一笑,说:“谢谢你,陪我在此候了一夜。如果我回不来,也不是你的错,你护佑我已经很久了……” 他再可恨再可恶,她也是清楚地知道,其实他一直都在护着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为什么她会在龙江城出现? 典宇带着人绝尘而去,没过多久,李南也带着衙役匆匆赶到,李达航望着典宇消失的方向沉声问李南:“十五贝勒府的刑讯手段与县衙的相比如何?” 李南叹息一声,“有过之而无不及,苏珊小姐此番落入其手,只怕是在劫难逃。” “多铎这个人,喜怒不定……走,我们去看看。”李达航负手身后,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瓜尔佳夫妇,便领着李南他们大步离去。 “我们回府。”瓜尔佳罗氏挽着迪安的手一同走入瓜尔佳宅院,大门关上,两人一直走至内堂。 刚到内堂,迪安便一把甩开了她,目光如刀锋般冰冷锐利,怒道:“罗霞,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她会在龙江城出现?” 罗霞立即跪下,不卑不亢的说道:“王爷,我也不知晓此事。在盛京我们的人一直都有监视苏府,可能是因为最近被镇南王府的人盯上,劫杀了一部分暗桩,所以才没接到消息。” 迪安一手捏起她的下巴,力度大得让她的眼里噙着泪花,他冷笑道:“被劫杀了暗桩?那我为何月月收到她仍旧在苏宅度日的假消息?罗霞,你觉得你可以瞒我多久?还不肯说实话吗!” “罗霞怎敢欺瞒王爷?恐怕是苏老贼找了个样貌相似的人冒充是苏珊,以应付镇南王……所以我们的人才误以为苏珊仍在建业……” 他一松手,罗霞的身子倒在地上,他一掀衣脚在官椅上坐下,若无其事的说:“起来,盛京负责送消息的人按老规矩处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上次帐册丢失如今还未有半点消息……”他目光微眯,又问道:“苏家与镇南王那桩亲事不是早就做罢了吗?” 罗霞起来,小心翼翼地斟了一杯茶递到迪安手里,回答道:“镇南王的义子是被我们的人暗杀了没错,可是那老匹夫转身又认了一个义子。苏老贼本就是镇南王的人,当初他胆大妄为要毒杀殿下,也是为挑起两方战端,好让镇南王出师有名……想尽办法把女儿送到镇南王府也是自然……” 迪安沉吟半晌,“你让人立刻去查一查,她到龙江城多久了,怎么会 跟李达航那厮在一起的……事无巨细,一一报上;还有,十五贝勒府那里,让人盯紧点,她,还不能死……” 李达航临走前问李南的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究竟掌握了多少自己的情报? 她最后还是认不出他,或者是认出了但是根本不敢相信,毕竟朱禅已经死了,她亲眼看着他入殓下葬,更何况如今的他哪有半分过去病恹恹的样子? “王爷,”罗霞欲言又止,想了想才说道:“罗霞以为,若是多铎把她杀了,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她曾如此熟知王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王爷的身份因此曝光,处境必然十分凶险……” 迪安放下茶杯,目光微瞥,淡淡看她一眼,“苏老贼未死,她的命还有用,暂且留着。如果没猜错,李达航已经对瓜尔佳宅院心生疑虑,杀了她,岂不坐实了心虚之名?” 罗霞心底松了一口气,点头应了。 面前这气度冷傲俊朗英气的男子,手段狠辣心肠冷硬如铁,她以前还担心明朝未来的储君心里会有那个女子的影子,毕竟每月传来关于苏家的消息,他总是要亲自看上几眼的,可是今日一见,他镇静自若,与她形如陌路,罗霞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苏珊对他而言还意味着什么呢?以前对她好,是利用;如今留她一命,也是利用…… “公子,”老管家在内堂外急匆匆地禀报道:“阿明一夜未归,小人以为是随你到了分号,不料刚才十五贝勒府有人送口信来,说是他如今被贝勒爷抓了起来……” 迪安皱眉,罗霞小声说:“王爷,要不罗霞派人去看一看?” 他起身大步走向屋外,“有人送了个借口过来,岂有不去之理?来人,备马。” 静怡已经忘了自己跪了多久,双脚已经麻得没有半点知觉。 她和阿明是清晨刚下了船时被抓的,刚刚下船就被赵远带着气势汹汹的红甲府卫抓到了,回到府中已经是黄昏时分。 没有给他们半句分辨的机会,阿明被带到了水牢里,而她被赵远拖到佳雪阁扔在了多铎的面前跪着。 多铎斜靠在椅子上,悠闲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打发时间,目光中毫无一丝感情,既无愤恨,也没有半点 怒气。 她以为他会骂她,甚至会打她,又或者他会送她一杯鸩酒,谁知道他就这样安静地坐着,让她跪着,一直到了月上中天。 就在她闭上眼睛以为膝盖快要碎裂的时候,一块硬硬的东西扔到了她的身上,她捡起一看,是多铎当初在兰临寺买给她镇惊的那块如意玉佩。 昨夜想着一下船就要和阿明告别,欠了他的船资没法还,心里过意不去,所以趁他不注意偷偷地往他的衣袋里塞了这玉佩当作偿还船资。 没想到却成了通奸的证物。 “是我自己想要离开贝勒府的,与阿明无关,你不要迁怒他人。”她把玉拿在手中,急忙说道。 一开口,就是为那人脱罪求情,她怎么不问问他有多生气有多恼怒! 多铎怒极反笑,笑容似寒冰般冷得让人发寒。他微微抬眼看着静怡说:“你有很多选择,因为死法有很多种,车裂、砍头、白绫,或是喝鸩酒?不过他就没得选了,本贝勒打算把他的手脚剁去做成人棍……人棍你听说过吗?把四肢都剁掉,再割去鼻子,挖出眼睛,然后割去舌头,最后用铜注入耳朵,扔到龙江的江水里……” 静怡脸色大变,黑白分明的眸子噙着泪水,大声说道:“我说了和他没关系!他只是见我孤身一人,怕我独自上路遇到坏人,才送我回德明城的……我私逃出府是我不对,更不应该让他送我走,我错了,你怎么惩治我都可以,但是阿明他是无辜的……” “阿明?叫的这般亲近,怎么会是无辜?况且我向来不介意滥杀无辜。”他嘴角的冷笑蔓延得更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求情 静怡怔怔地望着他,泪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想起去年夏季庶福晋的遭遇,她不由打了个冷战。 “我错了,”她跪着向前移动了两步的距离,来到多铎的身前,碎石把她的膝盖硌得血都冒了出来,她忍住痛往地上用力地磕头,说:“贝勒爷,原谅庶福晋少不更事不懂天高地厚。” 额头撞到石子尖起的棱角,头上似有血迹流出,多铎恼怒地俯身捏起她的下巴,说:“你这是在干什么?苦肉计?本贝勒问你,你到底错在哪里了?” “我错在不声不响就逃了,扰了贝勒爷与三福晋的情致,还害得贝勒爷落下个不好的名声。” 多铎面上不见喜怒,摇了摇头,问她:“还有吗?” “我也不该让阿明送我回德明城,毕竟男女有别瓜田李下,没有避嫌自然是不对的。” “很好,那本贝勒问你,你既然知道本该避嫌,为何还和他暗通款曲?” “我没有!”静怡急了,大声解释道:“我和阿明是碰巧遇上的,我们绝对没有做过苟且之事,这一点,贝勒爷大可以让府中的老妈子来验身……” 她越说,多铎的脸色就越难看,最后变成暴风雨来临前漫天的乌云密布。 验身?验个狗屁!这不就等于往自己脸上扇巴掌,告诉所有人十五贝勒独宠庶福晋只是烟幕流言? “贝勒爷有亲人,静怡也有,师父她腿脚不好,师父化缘上山下山隔一段时间腿疾就要犯;虽然她常常骂我,可是该对我好的时候一刻都没落下没迟缓过……我留在贝勒府本就不情愿,可是我什么戒都犯了,也没想过能重回佛门,我只是想回去见见师父,这样都不行吗?”静怡哽咽着,眼泪汹涌而流。 “不行!”多铎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本贝勒一日在,你休想回去!” 静怡止住哭泣声,凝视着多铎冷漠异常的脸庞,颤着声音问:“为什么?” 多铎转过身去负手背对着她,“本贝勒做事全凭个人喜好,哪里来那么多的为什么?” “那你平素对我的好对我的亲近,也只是因着一时的情绪?” 多铎转过身来迎上她的视线,眼 中犹如喜怒难测,“你说呢?” 静怡,你会相信他是真心喜欢你吗?别忘了,府中姬妾如云,他刚刚才从三福晋的温柔乡中被她惊醒过来。 静怡咬咬唇,绝望地闭上眼睛,轻声说:“你杀了我,否则,我还是会想尽办法逃……” 衣领忽然被人用力地抓起,勒得她几乎透不过气起来,她睁开眼睛便见到面前多铎暴怒的脸,怒气随着发丝在夜风中飞扬。 他盯着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我对你有多好你都不会相信,不管我如何留你,你的心都已经飞出了高墙之外是?好,你很好!学会以死相胁了是吗?你以为你这条贱命算什么?我多铎不稀罕,你想死,我没理由不成全你!一年多了,就是养只猫养条狗也不会不告而别,你说得对,心不在,留你何用?赵远!” 赵远从暗处应声而出,多铎揪着她衣领的手一推一松,她整个人脱力般瘫软在地,“把她关到水牢里,让老鼠把她啃得骨头都不剩!” 赵远把静怡带走时天已经大亮,典宇把苏珊带回府中,多铎却已经失了审问苏珊的兴致,倒是苏珊自己一五一十的把她们从何时谋划到了那日又出了何种意外一一告知。 多铎坐在花梨木官椅上,一手支额,疲累之极,另一手轻轻一挥,吩咐道:“把她也关到水牢去。” 苏珊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转身便跟着赵远走。 多铎微微皱眉,道:“你不怕本贝勒就这样把你暗无天日地关一辈子?” “静怡受的苦源头都在我这里,贝勒爷要关她一辈子,我不陪她,她一个人太孤单,反正,我现在也无什么去处……” “你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苏珊笑了笑,笑容有些飘忽,“本是萍水相逢,现在,我们是朋友。那日我犯了个大错,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原谅我。” 朋友?怕她一个人太孤单? 怎么就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替自己想? 一天一夜未睡,此时头霍霍地痛,多铎刚用过早饭,本想稍作休息,偏偏这时典宇来报,说是李达航求见。 “想为你的小厮求情?”多铎坐在前厅的大理石官椅上,桌上早已摆好茶具,他轻轻抿了一口茶这才问道。 “下 官还请贝勒爷卖个人情,别与那等无知的人计较,连累贝勒爷失了身份。”李达航笑容一贯的亲和温润。 多铎也笑了,“拐带庶福晋出府,你觉得本贝勒会轻易善了?要是这样都可以不计较,那本贝勒满府的姬妾岂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带走?” “那贝勒爷意欲何为?” “自然是杀一儆百,以儆效尤!” 李达航敛了笑容,“我大清国境内历来反对私刑,贝勒爷敢违背律法?” 多铎冷笑,道:“李达航,你敢拿律法来压我,就不怕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贝勒爷枉杀无辜,须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多铎霍然站起,拂落桌上茶具,冷笑道:“在龙江城,本贝勒就是王法!” 李达航不甘示弱,起身道:“贝勒爷再大也大不过律法,本官不办你,自有能办你的人在!阴损事做多了,贝勒爷须防现眼报!今日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高迎风领着瓜尔佳丶迪安到前厅时,迪安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剑拔弩张的僵持场面,当下不由笑着缓和凝重的气氛,说:“两位有话好好说,万事均可商量,切勿伤了和气。” “没什么可商量的!”两人异口同声道。 多铎冷冷地补充一句:“本贝勒处理家事,怎容外人逾越过问!” “多行不义必自毙,若不放人,恐怕贝勒爷戴绿帽之事明日便会成为全城热谈。” 两道针锋相对的视线在空气中相遇,隐隐激出强强对峙的火花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水牢夜话 迪安拉过多铎坐下,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实不相瞒,阿铎,我此来是想向你讨要一人的。” “谁?” “我的仆从,也就是……”他顿了顿,说:“带庶福晋出逃的少年,阿明。” 多铎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冷哼一声,说道:“今日你们两个都是上门要人的?真不好意思,本贝勒正在气头上,且不论二人有无苟且之事,敢带着本贝勒的人私奔,乱棍之下能留全尸已经很不错了!本贝勒累了,不送好走!”说罢一拂袖就要离去。 迪安皱眉道:“阿铎,你忘记了上回你还欠我一个人情。” 他说的人情是指上次他帮多铎追孙菲菲一直追到椅山渡口。 多铎回过身来,扫了他们两人一眼,眼睛眯了眯道:“一个小厮也值得你拿这个换?” “不值,但是他好歹跟我多年,我不忍心看他白白送命。” “既然如此,”多铎沉吟半晌,然后笑道:“好像许久没有看过马球了,不如这样,你们二位打一场马球如何?谁赢了,谁就把自己的小厮领回去。” 李达航脸色一变,带着隐隐的怒气说:“贝勒爷开的赌局真是好笑,你明知道李达航是一个文官书生,莫说仅仅是只能上马驱驰,就是找齐上场所需人数都办不到,你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多铎冷笑,“不愿意就作罢,百无一用是书生。” 虎林李家的又少家主怎么会只是一个书生? “你”李达航气得额上青筋乍现。 “李大人息怒,”迪安看着多铎,笑道:“贝勒爷原来是起了打球的兴致,在下自当奉陪,不过在龙江城打马球不是你做对手又有何意思?” 多铎脸色缓和下来,也笑道:“也只有你知我这阵苦闷,不如我们换个玩法?在球门上把人吊在那里拦着球门,一炷香的时间内,谁进的球多谁就赢了。你赢的话我让人给他疗伤,然后把人送回瓜尔佳宅院去,如何?” 迪安眼中闪过一丝戾气,稍纵即逝。 反而是李达航满面寒霜,出声讽刺道:“输了又如何?贝勒爷果然是大发慈悲,折磨人的想法新意倍出。” “李达航 你最好闭嘴,本贝勒许你把赌注压在我或是迪安身上,要是你押对了,大可堂而皇之地把人领走。”多铎说。 “李大人无须替迪安担心,只是,”迪安微笑道:“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公平?男子的身形偏大,无论吊在哪一个门都会让人吃亏;我看不如就把李大人的小厮和你那不听话的九福晋分别吊在两个龙门处,如何?就怕贝勒爷你舍不得……” 多铎脸上笑意更深,“怎会舍不得?如此甚好,我还正愁想不到办法惩治那等不听话的女人呢!明日午间在城北的马球场见,届时你可不要客气让我……” “这个当然,若非棋逢敌手就没有开赌的意义了,李大人可要想好到时候买哪一边赢。”迪安迎上多铎视线意味深长地一笑,微微曲身拱手告辞。 李达航冷冷看了多铎一眼,也跟上迪安离开贝勒府。 水牢阴森黑暗,不见天日。 静怡被赵远带到水牢,把她交给一个穿着狱卒服饰的汉子就走了,那汉子提起她的衣领毫不费力就把她扔到水牢中央一块大约两丈的木板上。 木板垫着些稻草,可是潮湿腐烂,发着霉味。 “前几个时辰被关进来的那年轻男子也在这里吗?”静怡看到那黑乎乎的死水,心里不由得颤了一颤。 “在,不过也跟不在没两样了。”汉子一边说一边锁上牢门。 “为什么?” “如果刚才没打死,再过几个时辰血流光了,结果也一样。” 静怡悔恨的坐下,两脚膝盖上的伤霍霍的痛,她连累了阿明,害他丢了性命,自己情何以堪? 眼睛干涩已经流不出泪来,她呆呆地仰起头,眼神空洞,脑海里来来去去只记起多铎说的那句话:你以为你这条贱命算什么?我多铎不稀罕。 心里霍霍的痛,为着他的残忍冷酷,也为着自己所念非人。 他在春风楼逗留那三天,她的确是想尽办法去见他的。 总想着,多见几面,哪怕是远远望一望也好。 这样不知深浅的眷恋,她也不知道对不对,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偶尔对她温柔的一瞥,眉眼更是如春风含笑,她本来想告诉他,她是舍不得离开的。 可是如今,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水牢的锁声响起,一个声音在隔壁的水牢里响起:“静怡,你在吗?” 静怡猛然惊醒过来,带着担心和恐慌大声问:“苏珊,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对不起,静怡,我不是故意丢下你的……”苏珊后悔内疚的说,“要不是我这么不负责任地丢下你,你怎么会被多铎抓回来?都是我不好……” 静怡摇摇头,苦笑道:“苏珊,不要自责。如今我方知道,就算你没有丢下我结局也都一样的,反而因为我连累你到这地方来了,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对了,他有没有伤了你?” “是我自己要进来的。”苏珊坐在同样的一块高起的木板上,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多铎他没有伤我。反倒是我自己,又在自己的心上刺了一刀,静怡,你说世上会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在你面前死去,你却总觉得他从没有离开过你,然而有一天活生生站在你面前,你却发现原来他早已死去了。” 静怡听不懂,只知道她这时候很难过,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苏珊”静怡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自己心里也纷乱如麻,想到不知生死的阿明,难过担心悔恨等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难以释怀,于是默然地抱着两膝静静地坐着,听着。 他什么都变了,身高、肤色、气质、笑容…… 可即使什么都不同了,她还是能认出他,仅凭感觉。 但是他不认她,不管是不是真正的朱禅,对她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 她无心瞒着李达航,只是在那一瞬间心灰意冷了。 静怡听她慢慢道来,渐渐也明白她讲的是件什么事了。怪不得那天她不告而别,原来是见到了那个本应死去多年的“他” “苏珊,你那个‘他’是谁?死而复生了吗?” 苏珊苦笑,“我想,是我认错人了。”静怡心思单纯,何必告诉她这么多的人心险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马球较量 水牢很是阴冷,入夜后又如吱喳的声音响起,像是用极细小的硬齿打磨着骨头,令人不寒而栗。 苏珊双手紧紧抱紧两肩,颤声问静怡:“静怡,这是什么?” 静怡也缩了缩,“应该是老、老鼠……多铎说,要让老鼠把我啃得骨头都不剩。” 苏珊尖叫一声,大骂道:“多铎这个大变态!我做鬼也不放过他!” “恐怕,”静怡似想到了什么,叹息一声,“我只有做了鬼,他才不会纠缠到底?” 佳雪阁 多铎疲累地进了内室,晨光手捧着托盘垂下双眸,掩饰着自己心里的不安。 那日她喝了茶不知道为什么拉了一天的肚子,见庶福晋躺在床上以为她只是月事来了不舒服,所以也没多留个心眼,结果后来发现她人去床空,多铎险些就要把她杖责出府,后来还是高迎风求情才免了。 她如释重负,马上把内室中静怡所有的痕迹全部清理掉,包括一把零碎的药材,还有垫着药材的一张莫名其妙的画。 不知道是否风水问题,贝勒府庶福晋中的最后一位总是特别容易出事,特别的……呃,短命。 “什么气味?”躺在床上的多铎皱着眉,才合上的眼睛又微微睁开,带着一丝恼怒。 “是沉香的气味。”晨光慌忙放下装有温热巾布的托盘,掀开香炉炉盖,准备重新添加沉香。 “不对,那种味道有点苦,闻着让人头痛。” 晨光慌了连忙跪下答道:“贝勒爷,晨光该死,来不及打扫内室。那是庶福晋搁在这里的一堆药材弄得满屋子都一股药味,晨光这就再清理打扫一遍。” 多铎挥挥手让她退下,这时高迎风进来对他耳语两句,多铎笑了笑,说:“去告诉李达航,明日大可放心下注赌本贝勒拔得头筹。” 龙江城有两大盛事,一为品酒盛会,一为马球较量,还未到比赛时间,球场边上就已经有许多百姓围观。 午间时分,艳阳高照,多铎和迪安各自骑着自己的宝马,领着自己的八人队伍驰入球场。 马上众人摩拳擦掌,手持木质球杖,杖头形似月牙,以便铲球。 苏珊和静怡也在 此时被人绑住双手吊在球门横梁之上。 高迎风走到静怡身旁,看了看她苍白的脸色,还有膝盖上隐隐透出的血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压低声音说:“静怡,忍耐一下,我会想办法……” 静怡把目光放向遥远的天际,茫然地摇头,“高大哥,不用了。” “静怡”声音里有着焦虑心疼,更有着无可奈何的叹息。 “我会死吗?”她掉下泪来,“高大哥,要是我死了,你随便将我埋了就好。以后替我去见师父,就说我在这里过得很好,千万记住不要让师父知道我已经不在了……” “静怡,你不会有事的!”高迎风心里一酸,打断她的话,“贝勒爷他,并不像你想的那般无情。” 静怡低眉,阖上眼睛,说:“他有情无情,都不在我心上。” 另一边,李达航缓缓走到苏珊身前,星眸微转略带疲倦之色,低声对她说:“想回家吗?” 苏珊望着他,苍白地一笑,摇头说道:“不想。不过,你想要英雄救美吗?” 他嘴角微扬,“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死了心塌了地的女人,我不介意去冒险去当一回英雄。” “就凭你?李达航,你就尽管扯谎……听说这马球是用皮革包裹木头做成的,如果我今天死了,欠你的那一点点银子只好来生再还了。”她抬头看看天上的流云,笑道:“你说朱禅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我?” 李达航冷笑,定定地看着她,吐出一句话:“要骗别人先要骗过自己。” 笑话,那人恐怕连鬼门关都还没入。 苏珊别过头去不再看他,李达航又说:“你欠我的那些银子不用还了。” 苏珊有些惊讶,又听得他说:“我把你的牌位迎进门当我李达航的妻子,你在鬼门关等我,到时候再还。”说罢,他已转身离开。 高迎风也离开了球场,只见身穿蓝色短打布衣的球平拿过球高高抛起,大喝一声“开球”,两边人马即时策马前驱,手中球杖似长龙翻舞,红球如流星迸飞。 马蹄扬起尘土飞扬,有如两军阵前对垒呐喊厮杀,多铎一马当先,球杖一扬稳稳接住传球,双脚一夹马肚冲向对方球门,擂鼓声忽地密集起来,静怡瘦弱的身影闯进 他的视线。 这时斜里驰出一人,正是迪安,朗声道:“阿铎手软了?”球杖一勾便要夺去马球,多铎轻巧避开,顺势把球传给身边的典宇,冷笑道:“本贝勒只是思忖第一球要如何进才漂亮!” 典宇毫不犹豫地用力挥杖,马球重重地击中静怡的左肩然后入网。 静怡的身子晃了晃,双眼紧闭没有吭声,只是眉头紧紧蹙着,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球平在龙门边上插上一面黄旗,以表示多铎先入一球。 迪安眼中掠过一丝冷意,拉转马头提杖策马,几个漂亮的传球后,他亲自带球越过几人球杖横着一挥,马球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啪”地一声打中苏珊的左脸,斜着飞进了龙门。 苏珊闷呼一声,嘴角顿时渗出一丝血线。 迪安笑着望向多铎,“阿铎,你说我这球角度如何?” 多铎冷哼一声,扭头便去抢球。 接下来第三球、第四球都是多铎进的球,球擦着静怡的腰间险险掠进龙门,第五球就没这么幸运了,迪安的人一拦,多铎的球便重重地击中静怡的小腹落了下来。 迪安乘机抢球,几个小传球后他又是一记漂亮的绝杀,马球击中苏珊的右肩飞扑入网。 静怡痛得脸色发白,苏珊却是紧紧地咬着唇,睁大了双眼心灰意冷地望着志得意满的迪安。 随后一球从侧面击中她的膝盖,本来她只需要稍稍用力便可以躲过的,可她仿佛忘了自己,只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又一球……很痛,痛到自己心底最后那点相思、那点期盼都烧成灰烬,她脸上带着自嘲的笑容,而眼睛已变得空洞无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你还不死心了吗? 赛事很快接近尾声,高迎风站在李达航身边,望着他的桌子中央摆着只上好锁的铜箱子,轻声说道:“现在场上的胜负未分,贝勒爷进了八球,迪安进了七球,时间不多了,贝勒爷应该能取胜。” 李达航别有深意地笑笑,望向吊在球门上的苏珊。 那个瘦削的身影微微刺痛了他的眼,他开口说道:“高先生,你说你家贝勒爷和迪安,谁的心更狠?” 高迎风微微一笑,不予置评。 “迪安击球次数比多铎多,只可惜,太过于刻意。他不过是想告诉我和多铎,那个人他根本不认识,更不在乎,有些球明明可以有多余的空位可以打进,可他偏偏用力击落在她身上,欲盖弥彰。” 这时,多铎又一球击中静怡肋下,迪安夺球,再入一球。 此时,各自球门稳稳插了八面旗。 多铎脸色沉了下去,眼看长寿香已经快要燃尽,他一咬牙策马拦腰截住马球,两个配合后马球交到典宇手上,典宇一球击门,却擦过前方红衣球手的肩上,变了线直接击中了静怡的颈窝。 静怡猛地忍不住咳嗽起来。 不远处的多铎有那么一瞬的闪神,迪安策马经过他身边时轻笑着抛下一句:“可怜的庶福晋,别不是伤了气门,要成废人了……贝勒爷倒不如直接给她一杯鸩酒,还慈悲些……” 多铎笑了,挖苦道:“你跟我讲慈悲?第一球便打得人吐血,五十步笑百步!”说罢策马便往球门奔去接应其他人。 可是稍近球门,却看见一直闭着眼睛的静怡睁开了双眼,默默地望着湛蓝的天空,晶莹的泪自眼中跌落,一颗,两颗…… 那样的悲伤,还有绝望…… 目光下移,他看见她膝盖上大片的血渍,红得是那般触目惊心。 多铎的心忽然像被什么揪住一般不能呼吸,痛,像被刀子剜了一下。 她的眼中再没有自己,她的心里只剩下痛恨和厌恶,他和她,那些平淡相处的点点滴滴荡然无存,他的薄情,她的绝望,会让他们彼此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又是一球击向静怡,马球挟着旋风而至,眼看着就要落在她的胸 口,忽然一只球杖飞掷而出,险险把马球击出界外。 一片惊讶声中,多铎勒住马头,脸色阴沉,望着迪安说:“这马球打得真没意思!本贝勒不玩了,这些人谁想要谁便带走就是!”说罢一夹马肚飞驰而去,竟是不管不顾的一人离开了马球场。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对于这样忽然而至的赛果显然是接受不了。 看台上李达航对高迎风说:“还不赶快去把你们庶福晋放下来送回府治伤?你们贝勒爷呀,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心疼了直接把人抱走不就得了吗?” 高迎风苦笑,正要作揖离去,李达航指着那个铜箱子道:“这个一并带走,钥匙在多铎手中,本官的眼力一向准得离谱,这个赌约,也该让他输个明白。” 高迎风取过箱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注视着李达航,眸光清澈,说:“大人,其实心最狠的是旁观者,包括我,也包括你。” “成大事这不拘小节,你说呢?”李达航嘴角笑容敛去,负手走下台向着苏珊走去,这时李南和王鹏已经把苏珊解了下来。 她再也忍不住张开口吐出来一口鲜血,身子一软便要倒下。 李达航稳稳地把她抱入怀中,一字一句地问:“这回,你还不死心了吗?” 庶福晋犯错失宠被十五贝勒悬在马球龙门处以示惩戒一事火速在龙江城内传开,至于庶福晋犯了什么过错,也是众说纷纭各种说法都有,不过红杏出墙这一说法信的人却很少。 无他,多铎长得太俊,被一个美男那样宠爱着,天下间还会有女人愿意出墙的吗? 那天夜间多铎一夜不归,据闻在城中最有名的青楼中寻欢作乐,喝得酩酊大醉倒在自己的马背上,稀里糊涂地被驼回了贝勒府。 典宇和高迎风扶着他一路踉跄走回佳雪阁,刚进院门一个黑影横在了他们面前,那人是野涂老头子。 老头子一吹胡子骂道:“多铎,你个混帐东西,竟然还敢回来!”说着一手揪住多铎衣领。 典宇和高迎风是知道老头子的脾气的,当下也不敢阻挠,只得放开手任由野涂揪着多铎来到养着金鱼的荷池。 野涂用力一推,多铎整个人哗啦一声跌落荷池。 典宇和高迎风大 惊,多铎顿时清醒了不少,浑身湿漉漉狼狈地站起来,睁开醉眼瞪着野涂怒道:“你做什么?” “小尼姑的双腿废了。”野涂冷冷地说,“有你这样的外孙,我这外公死了也罢。” 去了林城几天,竟然出了这样的大事,老头子又急又怒,在佳雪阁门口等了近一个时辰,谁知道多铎是去花天酒地去了。 多铎登时一个激灵,酒意全消,他盯着野涂,一字一句道:“你骗我。” “你大可以这样想,让你那仅存的良心好过点。”野涂转身气呼呼就要走,多铎连忙跨出荷池追上去拉住他,说:“你是神医!” “你错了,我只是医,不是神。你才是神,生杀予夺,毁人尊严,对人好的时候捧上天,不喜欢时摔人个粉身碎骨,小子,你真行!” “你别忘了,是你把小尼姑塞给我的,你要是治不好她,你……”多铎语气森寒,手下不自觉地用力。 野涂只觉得自己的肩上的骨头都要断了,连忙推开他气愤地说道:“老头我是始作俑者,你一点错都没有!放开我,臭小子,我明天就带静怡走,你不管她,老头我照顾她一辈子!”野涂一脸盛怒转身就走。 多铎僵立在原地半晌,他还记得推开窗见到一身绿色长裙撑着雨伞站在细雨中向上望的静怡那期盼的眼神,也记得她闭着眼睛流着泪告诉他除非杀了她否则她还是要逃的狠话…… 一年了,说美她不算特别美,在十五贝勒府的美女丛中,她顶多只能算是一株不起眼的长春花,小小的、淡淡的,也不馨香。 不如姬妾温柔体贴,也不如丫鬟心细手巧,他怎么就偏偏习惯了这样一个迟钝的、固执的、不解风情的她呢? 从来没有女人会让他这样,有时候被磨得什么脾气都没有,迁就退让得不像原来的自己,也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就变得暴躁不安,恨不得杀了这女人,却终归是舍不得。 恐怕是因为她很像母亲。 曾经这么对自己解释过,可那迟钝的小尼姑,哪一分像她?她总是很温柔慈爱地看着他,白天会陪他玩耍,晚上会哄他睡。 唯一一次打他,是在他八岁时犯了一场重病,他不肯吃药,她含着眼泪拿着柳条一 边打他的小腿,一边骂他:“反正病死也是死,打死也是死,干脆打死你省得别人还要为你伤神费力!” 那时他不懂,原来这就是爱,又惊又怕地把药喝了。 他和哥哥们攀比,向父汗争宠邀媚,多少次她对他欲言又止都被他冷眼以回。 那一声对不起一直没有机会说,直到她在他面前死去,那短短的几分钟是他一生都难以摆脱的噩梦。 他孤独得太久了,极其偶然的有一个人突然闯了进来,为他拨开了一丝阴霾,竹情园那一夜,他发着高热,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如何前所未有的安稳平和。 他容忍她一次又一次的违逆、对抗,可是他不能容忍她处心积虑的逃离。 而且,他有着不能放她走的理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乌龟 她留在包袱里的那封信,他看了,当时就随手撕了。 那封信,与其说是悟林师太写给兰临寺高僧的,不如说她就是写给静怡的,而这个小尼姑竟然傻傻的被蒙在鼓里,还以为那是悟林师太为她写得受戒推荐信。 他本不是个好心的人,可是不知怎的见着她心心念念着那些过往,觉得讽刺之余,心底隐藏甚深的那丝恻隐不经意地被拨动,下意识就瞒了一年多。 可是,自己似乎枉作小人。 她不领情,甚至,恨他入骨。 恨就恨了,他多铎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尼姑解释? 马球场上那悲伤冷漠的一眼如在面前,多铎暗叹一声,伸手按按自己跳得极不舒服的心房,忽然有些后悔陪李达航演了这场试探迪安的戏…… 朦朦胧胧睡了不知多久,窗外漏进一丝光线穿过素帐,隐约听得外间细如蚊蚋的声音,是打扫庭院的那个丫头彩霞,她低声对晨光说:“这庶福晋从哪里弄来的当归?不过是放在房间里一天一夜,竟熏得现在还有味道,幸好贝勒爷没怪罪下来……” “嘘”晨光小声道:“不要提了,女人用的药材也敢放在这里,你没见到她用来包着药材的那张鬼画符,啧啧,要是贝勒爷见了,不吐血才怪……” 原来那股古怪的味道是当归。 当归!多铎猛地坐起身来,一手拨开帐子大声喊道:“晨光!” 晨光应声进来,多铎盯着她问:“你说的当归是何时放在房中的?” 晨光扑通一声跪下,“贝勒爷,就是庶福晋说肚子痛偷走离开贝勒府那日。” “她的那张鬼画符呢?” 晨光脸色白了白,结巴着说:“贝勒、贝勒爷,晨光不敢。上面画的有讽刺贝勒爷之嫌,实、实在是大不敬……,晨光已经把它扔到废纸篓里。” 晨光微微抬头便看见多铎面沉如水,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贝勒爷,奴婢这就去把它找回来……”说着连忙起身往外间侧房奔去。 心里默念着庶福晋不好意思了这回晨光帮不了你,反正你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半桩了…… 待到 晨光把那张大不敬的“鬼画符”交给多铎,多铎接过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地画着一只小乌龟被圈在一个圆圈里,身上横七竖八地画着几条杠,接着是这圆圈被打了个大叉,小乌龟不知影踪,凌乱地画着几个乌龟的脚印,后来干脆用墨点代替,墨点一直延伸到一座山上的小房子,然后这墨点又重新折返回一个大圆圈里,最后墨点变成了一个缩头缩脚的龟壳。而大圆圈里面是一只偌大的猴子,叉着腰尾巴翘起一脸怒容…… 多铎的脸色古怪阴晴不定,明明是生气的模样偏生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说是想笑,可是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恰似乌云密布,眼神犹如寒潭般幽冷。 画只乌龟还不是讽刺龙江城贝勒戴了绿帽子? 正当晨光战战兢兢地等着多铎发飙时,多铎站起来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走出佳雪阁径直走向野涂的药庐。 不想药庐里并没有人,而且连药材都被收拾的一干二净。 多铎想起昨夜野涂说的话,原以为只是一时之气,没想到他真的要走,难道小尼姑的脚真的伤的那般重?他的心猛然一沉,走出药庐时恰好见到高迎风迎面走来,高迎风还没来得及行礼多铎便问道:“野涂老头子呢?” “李大人今天一早就到府把野老爷子请到衙门去了。” 多铎暗自松了一口气,维持着一贯淡漠的脸色说:“那她呢?” 她?高迎风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道:“野老爷子说要把她带走,已经备好马车,人也在车上,大约正往衙门赶去,野老爷子让迎风转告贝勒爷他办完李大人的事后就不回贝勒府了……” 多铎当即脸都黑了,望着高迎风怒道:“本贝勒没说放的人,谁敢带走!”说着一拂袖便向府门走去。 高迎风疾步跟上,刚到了府门便看见一辆残旧的桐木马车缓缓起行,驾车的人正是野涂的学徒佳朋。 他一扬手,身边的几名府卫马上奔上前去拦在马车,佳朋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清秀,疑惑不解地望着向他走来脸色不善的多铎,说:“贝勒爷,是师父嘱咐我把人送到县衙去的。” “滚!”多铎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果然,静怡躺在马车里,蜷着身子一动不动。 多铎想要抱起她,手一触到她的身子尽是滚烫的感觉,膝盖上颤着厚厚的纱布,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重地挥之不去的药味。 她双目紧闭,昏昏沉沉地睡着,多铎面无表情地抱着她下了车,高迎风示意身边两个丫鬟接过静怡,谁知多铎只是横了她们一眼,顿了顿脚步说:“你马上到县衙告诉野涂,如果他不马上回府,晚了一刻钟,他的小徒弟佳朋就没了一只手,再晚,那就手脚都不用要了。还有,把这破马车给本贝勒爷一把火烧了! 佳朋被惊吓得直冒冷汗,高迎风却只是看着多铎的背影嘴角微扬。 那边县衙的后院厢房里,野涂一边摇头一边疾笔写着方子,道:“这姑娘思虑过重,精神忧思太深,吐了两口心头血,如果治理不当恐怕会落下病根子。你也真是够狠的……说到智谋和用心,我家那臭小子还没修炼到你这境界。你一辆破马车就抵了我这诊金,我真是亏大了,要是多铎那小子不上当……” “要是他不上当,你便当一回好人,把小尼姑送回德明城去。”李达航拿过方子交给李南去抓药,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多铎怕是没来得打开箱子看我下的是什么注,不然肯定知道你串通了我。” 野涂瞪了他一眼,“喂,世侄,是你主动串通的我好不好?” “出于敬老,本官就勉为其难承认一回好了。”李达航笑了,笑得越恭顺越让野涂来气,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面带疑惑地问:“我说,你怎么就知道多铎和迪安会打个平手?” “想知道?留在县衙直到把她完全治好,我便告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忘了情 野涂嘿嘿一笑,边收拾药箱边说道:“你觉得我那侄孙是善与之辈?恐怕他现在恨不得挖地三尺把我揪回贝勒府去。静怡的腿脚有伤,他真上了你的当,你以为我还能再来县衙?而且,那女子的病不是十天半月能治好的,心病还需心药医……” 李达航皱眉,苦笑道:“我不留你,另外你若想把小尼姑送回德明城,我可以提供方便。” 野涂摇头,“小尼姑要留下来。” 李达航好奇,“留下来做什么?莫非真要继续当庶福晋?把佛门中人逼入万丈红尘,老头子,你这样会折福的。” 这回轮到野涂苦笑了,“留下来治病救人,你不懂,就别问了。别人不清楚你是谁,难道老头子我还不清楚?你办完你的大事就卷铺盖回虎林李家去,别在这滋扰我外孙!” 李南匆匆走进来,低声在野涂耳边说了几句,野涂脸色大变,低声骂了几句就抓起了药箱,他向李达航告辞匆匆赶回十五贝勒府去了。 李达航对李南说道:“十五贝勒多铎的人找上门了?” “野老爷子的弟子被绑在贝勒府门前,说是一刻钟不见神医就砍去一手。那可恶的十五贝勒还把我们送去接人的马车烧了,公子,我们该不该去讨个公道?” “十五贝勒银子有的是,有空再慢慢讹回来便是。对了,药煎好了吗?”见李南点头,李达航又说:“替我给十五贝勒多铎和瓜尔佳氏钱庄少东家迪安下个帖子,说是两日后在软玉怡香的醉梦厅小聚。” “软玉怡香?那不就是青楼妓院?公子去那里做什么?”李南诧异道。 “去青楼妓院,自然是喝花酒,抱美人,寻欢作乐。”李达航笑道,眼中光芒流转,“人不风流枉少年,娶妻后怕是无这样的自由了!”说罢大步流星地向苏珊所在的厢房走去。 李南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连忙追上去问:“娶、娶妻?谁娶妻……公子开什么玩笑?你哪来的妻?” 苏珊睡得昏昏沉沉的,药热了一遍又一遍,她还是没有醒来。 李达航在她床前守了一个下午,她还是双目紧闭,苍白的脸平静而无辜得像 个稚气的孩子。 “苏珊,”李达航轻轻唤她的名字,她的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他伸手抚上她的眉眼,“你真傻,知道吗?所有的人都活得很好,就只有你自己为了一个看上去很美的谎言苦了你自己。” 他温柔地拂开她额边的一缕发丝,他轻轻地叹息一声,说:“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你却只看到了那个人,结果受苦了?你早该好好等我的......” 李达航离开时已是月上中天,四周静寂一片。 一直躺在床上不动的那个身影缓缓坐起来,拥紧了怀里的被子,黯淡的光线下没人看见那张脸上如何的悲伤、凄凉。 她的肩轻轻地耸动着,咬着被子无声地痛哭,只觉得自己的心遍体鳞伤痛不堪言,说不清的伤心欲绝,就连泪水也无法洗刷。 她曾如此卑微地爱着,后来的后来,她卑微地苟活着。 没有一刻忘记过惩罚自己,可原来那个人,早早便脱了身忘了情。 第二天清早,李南脸色不善地禀告李达航说“苏珊醒了。” 李达航满面春风的去找她,笑意却在踏入苏珊的厢房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煎好的药原封不动的放在桌上,旁边是丝毫没用过的早饭,苏珊一身清爽的男装穿戴整齐抱着膝坐在床上眼神呆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见到李达航后,给了他一个很阳光的笑容,说:“大人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讲。” “怎么不用早点?”他沉下脸。 苏珊笑着摇头,“我不饿。” “可是你什么都没吃。” 她本就一身的瘀伤,又整整昏迷了一夜,滴米未进。 “这个不重要。”她站起来,拉出床头的小包袱,李达航眼皮无端一跳,她望着他,若无其事地说:“离家太久,我也该走了。大人,感谢你照顾了我许久,等到了家里定向家父禀明,然后回礼答谢。” “你要回应天?”这一点大出李达航意外。 “也许。”她维持着脸上虚浮的笑意,“龙江城再好也不是我的家。” 她挽起包袱向李达航福了一礼,李达航一时僵住在那里。 他想过很多种情形,想过她可能会哭,会很忧郁,也可能会很暴躁,唯独没想过她会这样阳光灿烂的笑着, 笑容却丝毫不达眼中,空洞的双眸中仿佛连灵魂都神游天外了。 “你身上的伤……” “不痛,真的不痛,”她抓着包袱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白皙的手腕上那圈青紫让李达航的瞳仁微微一缩,她笑笑道:“再多的伤,它总会好的,我不会连这个都受不了。大人,苏珊走了,欠你的银子回头遣人送还可好?” “不好!”她转身要走时李达航动怒了,一手拉住她,冷冷道:“你可是想要回应天找朱禅?他根本……” “朱禅?”苏珊的目光依然不染半点悲伤,只是嘴角的笑意渐渐敛去,神情无比认真地问:“朱禅是谁?我跟他认识吗?” 李达航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盯着苏珊的脸,只觉得她的神态笑意有如木偶,不由得心下一寒,柔声说:“不急,你先吃早饭,然后把药喝了,我们再慢慢商量到应天的行程。” “你要送我回去?”她依旧浅浅地笑着,挣了挣被他握住的手,“那我们早些出发好不好?我不饿,我也没病,这些我都不想吃……” “苏珊,”他松开她的手,却揽过她的肩,俯下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乖,听话,我用马车送你,可是马车被多铎烧了,要等他赔一辆新的才可以。” 她茫然地点点头,又仿佛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大人” “叫我达航。”他打断她,带着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苏珊,你还记得昨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昨天?”苏珊绞着手指,眉头轻皱似乎有些苦恼,“不知道,我好像睡了很久很久,可是浑身的骨头都痛……我是不是从马背上摔下来了?我的骑术一向很糟糕……” 她越想,眉头皱的越深,最后竟是抱着头痛苦地颤抖起来,身子颤动得像筛子一样,口中语无伦次地说:“昨天我究竟怎么了……我真的不记得…………头很痛,很痛……我真的不知道……” 声音变得尖厉,到最后泣不成声,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抱着头往墙角缩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平 李达航连忙把她拉起来,可是她的不知怎得力气大得惊人,他根本难以拉开她抱着头的双手,他只得把蜷缩着的整个人抱到怀里去,捏开她咬唇的牙齿手指竟然触到了一丝粘腻的猩红,原来是她把嘴唇都咬破了。 李达航倒吸一口凉气,对外面大喊一声:“李南!马上给我把野老爷子请回来!” 野老爷子很快被请过来了。 “是失心之症。”野涂摇头叹息了一声,说:“怕是昨日受的刺激过大,神伤过度,于是把自己困在某个回忆中来逃避问题。这小姑娘的心病比料想中的要重啊……” “她得了失心症?”李达航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 “待她醒来后一定要吃点东西,然后喝药,寻处清净的地方给她,多些陪伴和宽慰她的心,千万不可逆着她。对了,还要把人看好,失心症病人记性差,就怕自己一个人游荡到陌生的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 李达航的脸色变得更加白了,白如飞雪,他一时无法接受野涂的诊断,又问道:“她确实是得了失心症?” “失心症病人发病大多是受了刺激,一时激动紧张难以自制,脸色潮红,眼神大多涣散,你以为是想要装就装得来的吗?真是可怜,多大的岁数啊?就得这样的病症,恐怕没有个三五年是好不了的……” 野涂还在絮絮叨叨地交代着什么,李达航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苏珊,只见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眼角尚有泪痕。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厢房,走到外面地院子仰头看着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 这一场试探,原以为他操纵大局旁观者清,谁知他终究还是掉了进去,迪安失了她的心,多铎失了挽回的可能,而他,恐怕是也失了自己的心。 佳雪阁中,多铎正坐在长案前一边看帐簿一边听高迎风禀报各处农庄和店铺的情况。 高迎风记起一事,让人把那日的铜箱子拿进来交给多铎,多铎取出一把钥匙开了锁,箱子里一张薄如纱的白纸,上书一字:平。 多铎冷哼一声,高迎风道:“贝勒爷明明让他下注押贝勒爷赢,怎么他就这么大胆敢 赌一个平?迎风愚钝,不知他何以能神机妙算猜对赌局。” 多铎拈起那张纸,冷笑道:“他神机妙算?你且看看。”说着一下子合起箱子,手轻轻一抚,再打开箱子,那张纸已经在箱子之中。 “妙工坊的铜箱子造工精美,锁孔精巧旁门左道无法打开,可是唯一的缺点便是盖子与箱子之间有一道很细的缝隙,没想到,李达航竟钻了这个空子!” 高迎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一开始他就用掩眼法佯装把答案放入箱子,其实真正的答案直到比赛结束他才瞒天过海地从缝隙中塞入。 “贝勒爷,这李达航是敌是友?” “这纱纸应该是南阳城产的帛纸,产量极少,一般寻常百姓终生未必能得一见,而妙工坊的箱子更是昂贵,一个区区县丞怎可能知道它缺点,李达航来自虎林李家,又如此博闻强识、见多识广,再加上心术谋略过人,是敌是友未知,不可不防,不过结交李达航,总比信任迪安来得靠谱。” “迪安在龙江城长大,他的老父瘫痪在床无法主事,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李达航怀疑他的身份,仅仅凭苏珊姑娘说起有人与他面貌相若,只从这一点来判断,未必太过武断。” 多铎沉吟半晌,忽而笑道:“是无凭证,马球场上也证明了迪安不是那苏珊姑娘的故人,否则不至于下这样的狠手。可是迎风,大家随便用眼睛一望便知的事,往往离真相很远,迪安此人城府之深,莫说我,就连李达航也远远不如。我不信李达航,但是,我更不相信迪安。” “贝勒爷与迪安相交三年了……” “三年了,我竟然找不到他一丝破绽,所以,我从不信任他。” 此时外间传来了晨光禀报的声音,她走进屋来,福了福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多铎稍稍抬眼,问她:“什么事?” 晨光有些惶恐,迟疑着低声禀报说:“贝勒爷,庶福晋不肯喝药,还、还把今早吃的一点点粥都吐出来了。” 多铎眼中露出一丝怒气,冷冷道:“这样的事都要来烦我,我要你们这些人在府里都是干什么的?她不喝药你们就不会劝?劝不动就不会硬灌?实在不行那就随她病死好了!” “贝勒爷有 所不知,庶福晋不让人碰她,身上都是瘀伤,一碰就很痛。如果强行硬灌的话,可能…… “让我外公来一趟。”多铎怒道,“花掉我大量银子,还号称是用了数十种珍贵药材炼成的白玉膏简直就是浪得虚名。” “贝勒爷,野老爷子被李大人请去县衙给苏珊姑娘诊治去了。”高迎风连忙答道。 多铎面色顿时沉了下来,说: “让典宇给我把人从县衙带回来,从明天起让府卫守着药庐,苍蝇也不能放走一只!” 晨光走后,高迎风也退下了。 这时典宇进来行礼后提醒多铎说:“贝勒爷,盛京那边二贝勒阿敏又让人送信来催问何时接回孙菲菲,上回贝勒爷吩咐准备的船只已经备好,不知贝勒爷何时启程?” 多铎沉吟半晌,不置一词。 “贝勒爷”典宇还想说点什么,多铎挥挥手道:“你先下去,这事我自有分数。” 一切都按照当初所部署的井然有序的进行着,可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什么都乱了。 阿敏拐走孙菲菲触了他的逆鳞,但碍于孙菲菲的身份又杀不得,派人遣送回龙江城是最理想的,料想多铎必然不愿回盛京接人,一再送书信,无非是想离间孙氏一族与多铎的关系。 多铎嘴角升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曾经假装宠溺自己的二哥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那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二贝勒阿敏。 阿敏这个为女人屈膝屈到无可救药的变态,他喜欢赫舍里丶脂玉,而当他知道脂玉喜欢多铎的时候,竟然不是去竞争,而是选择帮助脂玉完成期望。 脂玉挽留多铎,而他注定要走,就为了这个原因,从多铎离开盛京那一刻开始,一路上他都忘记了遇到过多少次被伏击,有多少次命悬一线。 这一切都是阿敏所为!他所受的,终有一天要还回去。 可是,与李达航的合作是意外,自己在马球场上的情绪波动更是意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纠缠不清 还没走进佳雪阁外间的侧房,多铎便听到几声杯盏落地的碎裂声,他皱了皱眉走了进去,浓重的药味弥漫扩散而来。 静怡抱紧了胸前的被子无力地倚在床头,眼中一片沉寂,毫无生气,短短两日,本来还白皙丰润的脸颊变得苍白憔悴,紧抿的唇没什么血色,嘴角微微向上留下一个倔强的弧度。 衣襟口上沾着大片的药渍,她既没有清理,也没有更换,听到脚步声也不去看多铎一眼,眼帘垂着仿若不知有人存在。 多铎的目光触及满地的狼藉,眉头微皱,他吩咐身边晨光说道:“重新煎一碗药来。” 晨光闻声,连忙去办。 多铎瞥见桌上放着的清粥和小菜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说道:“看来,你真的是不想活了。” 四下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静怡的唇动了动,低声沙哑地说道:“不自由,宁可死。” 多铎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怒反笑,说:“你这是看什么烂戏学回来的?” 他拿起粥碗,坐到床沿,舀了一匙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然后递到她唇边,说:“戏文都是骗你的,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你信了那句话,你就傻了……” 静怡自嘲地一笑,一手打落他手中的汤匙,温热的粥掉落在他的锦袍上,多铎脸色微微一沉。 她闭上眼睛仰起脸等着多铎的巴掌落下,神色倔强,带有一种豁出去的绝望。 他的心不知怎的竟被她这样的动作刺得缩了一下。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感叹什么,本应勃然大怒的十五贝勒居然只是拿起汤匙再舀了一勺粥递到她嘴边。 她不肯张嘴喝粥,也不愿开口说话。 “再敢造次,我便让典宇到德明城去把那什么南尘庵一把火给烧了,你心心念念的师傅要是大难不死,就把她抓到官衙里强迫还俗充当官婢。”他嘲讽般的一笑,“而你,饿死算了,拿张席子包着扔到乱葬岗,野狗啃得骨头都不剩后成了孤魂野鬼,你就真的自由了。” “你!”静怡用尽力气瞪着多铎可恶可恨的俊容,咬牙切齿地说:“多铎,你真是个卑鄙 无耻的小人!” 多铎一挑眉,“恨我?只怕你没这个力气。” 静怡眼窝蓄满泪水,愤恨地喊道:“我恨你,恨你一辈子!多铎,只要我剩一口气在都会恨你!” “一辈子?”多铎幽幽的望着她,凉凉的笑意里多了几分自伤,“那也好,总归这世上有个人到死的那天也会念着我,哪怕只是恨……小尼姑,粥凉了,我说话算话,你再不吃粥喝药,明日三更便是你师父命殒之时!”他手中的汤匙又往前送了送。 静怡噙着泪水,吞下了那口粥。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偶有忍不住跌落的泪水落在多铎手上,他也只是维持着一贯淡漠的表情,丝毫不去理会手上那似被火烫的感觉。 晨光捧着药进来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那个在殷勤喂粥的人真的是她们的贝勒爷?无视庶福晋愤恨委屈的目光,淡然处之,脾气好得难以想象,这人真的是不可一世的十五贝勒爷多铎? “待会儿好好吃药,真恨不得杀了我,也要等病好后,行刺、下毒还是放火都可以,只要你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被人发现。”他放下空空如也的碗,示意晨光把药放在桌上。 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他伸手想要用袖子给她擦去泪痕,她倔强的避开,他冷哼一声,手臂一伸揽过她。 身上淡雅的气息夹杂着一贯的冷意侵袭过来,不知是否触到她的伤处,她痛得轻呼一声禁不住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围拢过来的手臂生硬地抱着她,强横有力之间还杂着一丝小心翼翼,宣示着他一贯的固执和偶有的温柔。 她挣了挣,他的手臂却锁得更紧。 多铎在她耳边低语:“当龟,当归,那张画你是想告诉我,你走了还会回来?” 静怡的高烧还未褪尽,双颊现出不正常的潮红,她咬咬唇,说:“本来是的。” “哦?” “我很后悔,走就走了,为什么还要留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画,继续和你纠缠不清。”她鼻子一酸,无奈眼睛干涩,只觉得发痛,泪水全无。 本就是个多余人,偏偏还做多余事,被弃之如敝屣,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有人会在乎,会担心。 “我也不想与你纠缠不清,” 他在她耳边的低声细语稍微显得沙哑,“你无端地闯进来,扰了我的清净,然后说走就走?小尼姑,世上有这么好欺负的人吗?” 静怡气结,原来是非黑白可以这样子被人这般胡说八道,她推不开他,恨极之余张口便往他的左手腕上咬去,他竟也没有躲开,硬是让她用力地咬出一排牙印来,上面还隐约有血冒出。 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或是耳光,她顿时愣住了,多铎若无其事地松开她,把右手放到她的掌心,问:“舒服点了吗?不够的话,还有右手。” 他那么认真地看着她,仿佛他的眉间心上思虑着的全都是她,她的心顿时漏跳两拍。 一时间,她就连恨也不知如何恨,只能气愤地丢开他的手,拉过被子蒙住头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多铎哪里知道她心中纠结着千头万绪,目光忧虑地看向她一直没有动弹过的双腿。 静怡不知道哭了多久,四周静寂,她的哭声渐渐小了,以为多铎早已不耐烦离去。 谁知道她才想冒出头来,揉一揉哭红的鼻子,余光便看到了床沿上多铎的衣角,不由心下一顿,这时多铎才缓缓地开口说:“你的腿,痛不痛?” 静怡哭得头昏脑胀的,哪里想到那么多,沙哑着声音说:“不痛。” 已经没有知觉了吗!多铎闭上双眼,心底翻涌上来一股极度不舒服的感觉,再睁开眼睛时看见静怡斜倚着床头,鼻子眼睛都红得不像样子,好在一张脸已经有了生气。 如果这小尼姑不能再走路,不能再气急败坏地追在自己身后求饶,也不会再在细雨蒙蒙的清晨撑着伞等候在楼下…… 他不敢再想! 不会的,当初他命悬一线野涂也能把他从鬼门关揪回来,她的双腿不会说废就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宝宝 “喝药。”他端起药碗放到她嘴边,静怡认命地闭上眼睛咽下一大口,吞得太急呛到了,汤药随着咳嗽声喷了多铎一身,多铎气极想要发作,无奈骂也不是打也不是,只得抓起静怡的袖子擦去脸上的几滴汤药。 “你这是什么态度?如果是泄私愤的话,很好,你做到了,贝勒爷我现在生气得想要杀人!”说罢他不由怔住,静怡也怔住了。 她的手此时正放在他的侧脸上,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手上传来前所未有的触感,两人靠的很近,呼吸咫尺可闻,而她自己衣衫不整,甚至有些楚楚可怜,情形还真不是一般的暧昧。 她急忙抽回了手,低着头垂着眉,心跳快得令她不敢再继续看他。 多铎苦笑,出乎意料的,这一晚他居然没有做恶梦。 软玉怡香的醉梦厅,今日迎来龙江城的三位贵客。 “李大人今日好兴致,莫不是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要与我们二人同享?”瓜尔佳丶迪安一身白色长衫,姿态潇洒自然,微微笑道:“听贝勒爷说,上回的打赌李大人赢了,李大人算无遗策,迪安佩服。” “迪安公子见笑了,贝勒爷与迪安公子旗鼓相当,本官只是碰巧罢了。”李达航拿起酒杯敬酒,“贝勒爷,迪安公子,上次达航情急之下言语间多有冲撞,是达航鲁莽了,在此特意向两位谢罪。”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多铎冷哼一声,转动着手中玉杯,抬眼望着李达航问:“那个文书女扮男装,她到底是何人?” “贝勒爷应当听过明朝第一乐师苏安明的大名。”李达航道。 “你的意思是?”多铎好奇道:“她是苏安明的什么人?” “她是苏安明的女儿,极得父亲的宠爱,贝勒爷未去过明国,自然没见过她的人。” “什么女人本贝勒没见过?”多铎笑道,“世间女子环肥燕瘦,本贝勒万花丛中过,岂能不识得其中三昧。” “贝勒爷多情风流,达航自叹不如。”李达航笑道,他又望向迪安,“世间有多情的贝勒,亦有迪安公子这样的专情丈夫,守着夫人从不纳妾,这一点,李达航也深感佩服。 ” “哪里哪里?”迪安笑着推托,“只是家中那母老虎管得甚严,迪安就算有这样的贼心也没这样的贼胆,哪里比得上贝勒爷的享尽齐人之福。” 雅间的门帘忽然被人掀起,众人正要发作。 只见李南一脸着急狼狈地向三人行礼,看着李达航猛打眼色。 李达航不悦地说:“有什么要紧事要偷偷摸摸的?贝勒爷和迪安公子都不算外人,有事直说。” “公子,苏珊她、她……”李南结结巴巴的不敢再往下讲。 李达航微微皱眉,起身大步走向李南,李南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他的脸色终于凝重起来,转身向多铎和迪安二人告罪辞别,然后急匆匆地跟着李南走了。 多铎和迪安相互告别,也走出了软玉怡香。 迪安身边的随从功成牵马过来,迪安低声吩咐功成说:“马上去让人查一查刚才李达航去哪里了,这两日县衙可发生了什么事?” 刚回到瓜尔佳氏老宅,消息就送来了。 “王爷,打探的人回禀说是县衙里的文书苏珊自己一个人带着包袱悄悄离开,带的银子不够被赶下了船,然后在城门口来回徘徊,差些就被人贩子偷偷拐走。幸亏王鹏赶到拦住了,让李南通知了李达航,于是就有了李达航离席而去之事。” 迪安坐在红木宽椅上,面上多了几分阴冷之气,说:“莫非上次的试探还不够?李达航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功成欲言又止,这时候罗霞缓缓走了进来,手中捧着香茶,款款来到了迪安面前,浅笑道:“王爷明智,以不变应万变,谅他李达航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功成低下头正想要退下,迪安沉吟片刻喊住了他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功成看了罗霞一眼,嗫嚅道:“还有就是,五日前,也就是马球竞技后,神医野涂诊病,说那苏珊姑娘是患了,患了失心之症。” 迪安刚刚接过茶杯的手不经意的一颤,罗霞微微皱眉转身呵斥功成说:“多嘴!这失心症就不能是假的吗?” 迪安放下茶杯,对功成说道:“多铎那边如何?” “贝勒爷那边据说那庶福晋的双腿折了,连野涂也毫无办法。” “折了?”罗霞轻蔑地笑着说:“不 过就是被马球打中几下就折了?” “听说是之前在地上跪了四五个时辰,被硌伤了,流了很多血;然后次日还被马球击中患处,所以双腿就废了。” 迪安摆摆手让他退下,罗霞俯身依偎在他身旁,用娇柔至极的声音说:“王爷别为这种事烦心了,交给下面的人一探虚实便可。王爷,你已经许久未和罗霞亲近了,罗霞常想是不是自己哪里不合王爷的心意了……” 一双芊芊玉手抚上迪安微敞的胸膛,迪安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微微入神,罗霞吐气如兰在他耳边轻笑低语着什么,他回过神来,罗霞柔弱无骨的身子已经依偎在他的怀里。 他一把抱起罗霞就往内室走去,屋里很快传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床边的纱帐已经垂下,隐约可见一片香艳之色。 罗霞微微喘息,迪安的衣襟散乱。 他露出了精壮的上身,而她上身只余纯白色的抹胸,发丝散乱落于枕上,玉臂柔弱无力地搭在他的肩上,双眼迷离地望着迪安的面容,春情荡漾。 迪安低头,亲吻着她的额间的鬓角,男子粗犷的气息迫近,罗霞只觉得全身都要酥了。 他从来没有在白天亲近过她,从来没有。 甚至就算在晚上,也没点过灯看过她的身子。 而如今是正午,虽然四周无人寂静一片,可是视觉上的刺激依然让人血脉贲张。 迪安抓住她的抹胸稍稍用力一撕,罗霞无端的兴奋起来,下一秒,被撕下的一条布条蒙上了她的眼睛。 “王爷?”令罗霞诧异的是这次为何不像以前用布条蒙住她的嘴?她一直以为因为有暗卫在四周护卫,他不愿别人听到她的声音,而现在…… “嘘... ...”迪安手指抵住她的唇,“乖,宝宝,不要说话,也不要叫。” 罗霞心中眼中都溢出满满的情意,眼角尽是春情妩媚,她最耐不住他在她耳边喊她一声“宝宝”,声音里怜惜疼爱,仿佛他一直把她放在心尖上,如珍似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雄风 也许是罗霞太投入,也许是迪安功夫太好,没过多久她就受不了他的折腾,她只能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就在他势如破竹的那一瞬间,她承受不住,叫出了声,口中呼喊着他的名字求饶…… 那伏在她身上的身躯忽然一震,然后便是一僵,犹如大梦初醒。 所有的动作,就这样的停了下来,本来灼热的身躯一瞬间失却了原有的温度。 罗霞隐隐觉得不安,双手用力再绕上他的脖子,不料却被大力推开,身上一凉,他已经转身退开身子,他拉过衣裳随意罩在身上,便起身走了出去。 剩她一人躺在床上发怔,却仍浑然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 三日后,静怡的烧终于退了。 野涂还是给她的膝盖上涂满黑糊糊的膏药,纱布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了个遍,不要说走路,就连动一动都觉得绷紧。 静怡正苦闷之际,佳朋便送来刚做好的一张木制椅子,四足上各有一个轮子,坐上去后便可以到外室去。 佳雪阁外的荷池旁,静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皱着眉头弯腰努力的想要抬起脚,好不容易脱下袜子,正要伸手去按捏自己的脚掌。 忽听得不远处多铎薄怒的声音响起:“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静怡吓了一跳,手中的素袜也吓得掉落在地,她抬头望了多铎一眼,冷淡得没有半点温度,绷着脸生硬地回答:“贝勒爷,难道是静怡吓着您了?那真是对不住了。” 多铎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一连几天都是这样的态度,小尼姑还真是会得寸进尺。 他双眼微微眯了眯,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裸足上,然后又回到了她苍白的脸,本来静怡是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圆润,笑起来的时候隐隐约约有两个酒窝,衬着那双又大又灵气的眼睛,犯迷糊的时候特别可爱。 可是如今这一病,不但下巴变尖了,就连婴儿肥也几乎消失不见,不管她态度如何冷淡,也无法她掩饰住虚弱之态。 多铎真是觉得世界都好像混乱起来,此情此景下跳入他脑海的居然是这样一个词:我见犹怜? 疯了,真是疯了。 他暗自咬牙 双手负在背后大步向静怡走去,开口问道:“晨光呢?她怎么没在一旁伺候?” “她给我端茶去了。”静怡低下头,绞着手指。 多铎在她身前停住定,然后蹲下,抿着唇捡起地上的素袜,一手捉住她往回缩的玉足,动作生硬地帮她穿上。 静怡怔住,只听得他问:“你刚才,想要做什么?” “脚动不了,不舒服,我想捏一捏。还有,那药膏上的太多,包扎的太紧,有些难受,能不能不敷?” 多铎用力捏了捏她的脚掌,“疼吗?” “不疼。” 根本不疼,主要就是麻好,又麻又痒,佳朋把纱布捆得这么紧,都麻的动不了。 多铎眼中的光暗淡下来,他垂眸站起,对她说道:“既然这样了,那你就一辈子好好陪着我。不要觉得自己亏了,我才是亏了的那个!” 静怡一怔,尚未反应过来,多铎长臂一伸已经把她稳稳抱起往佳雪阁走去,对捧着茶迎面走来的晨光说:“把庶福晋衣物整理好送来佳雪阁内室。” 晨光目瞪口呆的望着多铎离去的身影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静怡被动地坐在床沿,看了一下午的人来人往搬弄衣物、箱柜,而多铎却早已带着典宇到了书房,直到晚饭过后,她洗漱好了,他才出现。 “你、你也要在这里睡?”静怡铁青着脸瞪着神态悠闲坐在床沿上正伸手拉落自己外衣的多铎,“贝勒爷不觉得两个人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就连呼吸也不大顺畅吗?” 这是几日来,她第一次对他说了这么长的句子,可见此刻静怡心中极为不安。 多铎扫了一眼她紧紧拥在胸前的被子,顿觉好笑,脸上的表情仍然淡漠,手上的动作却未因此停顿,脱得只剩下一身雪白里衣,他俯身抵着静怡的额头说:“不觉得。不过,莫非我惹你动了凡心?” 看着静怡近在咫尺满是红韵的脸庞,多铎心情大好,嘴角微扬着,走向了屏风后的浴桶。 静怡听着他洗浴的水声,恨恨不已,心里早将他凌迟成了碎片。 可是一不留神,真的很不留神,眼睛便瞥到了屏风处。 暗弱的烛火下,多铎的动作身影竟是清晰可见,他没有让下人伺候,静怡听说这是多 铎的坏习惯之一:从来不许有人看他的身子。 据说曾有人因此被赶出贝勒府,静怡刚想把眼睛移开,忽然听到多铎说:“小尼姑,你不会是在偷看?” 静怡刚想大声否认,顺便出言诋毁他明明看上去就很好的身材,不料哗啦一声水响,他竟然忽地站了起来,静怡下意识地捂住眼睛大叫,下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犯了某人的忌讳了…… 虽然,看到的只是背面,可静怡还是觉得浑身的血液往上奔涌,她觉得自己的鼻血大有决堤的可能,又或是心疾忽发,那颗心已经跳得似要破胸而出。 这边静怡心潮起伏,那边多铎拉下搭在屏风上的里衣,已经有条不紊地穿上。 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近,静怡连忙缩到被子里,掩饰着自己残留在脸上的不安与尴尬表情。 “好看吗?”他戏谑道。 “你觉得你和别的男人有什么不一样吗?”静怡躲在被子里闷声说道。 多铎收起笑意,冷冷说道:“小尼姑你厉害啊,说,你看过哪些男人没穿衣服的样子?” “南尘庵山下的村子里有个张屠户,经常光着膀子抡着杀猪刀,天气热时便不穿衣服。不过人家是卖肉的,身上的肉也自然比你多,张寡妇就常说,男人太瘦了没看头,风一吹就倒了,晚上熄灯睡觉没半点雄风。我到现在还纳闷,晚上睡着了还要什么雄风?雄风是什么?” 多铎越往后听脸色就越黑,敢情这可恶的女人竟敢拿他跟屠夫比身材,还敢暗讽他太瘦,缺乏那个,雄风! 静怡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我明白了!像胡屠户那样的人身体健壮,睡觉不用关窗,所以有雄风,贝勒爷你太瘦弱了,睡觉总是要把窗关上的。” 看着多铎怨毒得仿佛要杀人一样的目光,静怡哆嗦了一下,讪笑着解释道:“关窗是个好习惯,就算没有雄风,贝勒爷也无需介怀的。” 多铎认命地闭了闭眼睛,“小尼姑,你尽管说,日后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静怡被吓到了,下意识地捂住双眼,“我知错了,我不是故意看你一丝不挂的,隔着个屏风其实一点也不直观不清晰,你不要挖我的眼睛,好不好?” 什么成语不好学偏学个一丝不挂!多铎冷哼一声,“你不是很不怕死的吗?” 静怡心里暗叹,她现在也不怕死,但是怕受折磨。再说他说得对,要是命都没了,以后还怎么能再见到师父? 她咬唇不接话。 多铎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说:“不许咬,你不疼的吗?” 她扭头喊他放手,他放开了手,却抓住了被子一角轻轻一扬,身子就钻了进去躺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十五分之一 “你,”静怡又惊又怕,“你该不是真的要我侍寝?我的脚有伤。” “没事,我不会碰到你的脚。” 静怡扭着身子往里面缩,“贝勒爷,我皮粗肉厚骨头硬,怕不小心硌着了你……” “放心,我会把你踢开。” “还有那个,贝勒爷,我会做梦说梦话,还会流口水,我怕吓着你。” “我会抓个袜子把你的嘴巴塞起来。” “嗯?三福晋她们睡觉也会说梦话吗?” 多铎瞪着她,她讪笑:“我只是觉得贝勒爷很有经验似的,也是,从侧福晋到庶福晋,再到姬妾,贝勒爷一共找了十五个呢,就是轮着睡也要排半个月的队……” “小尼姑!”多铎终于忍无可忍,吼道:“你再不闭嘴我就让人把你舌头给割掉!” 原来说事实也有错,静怡吐了吐舌头,钻到被子底下不吭声了。 被子被多铎用力拉下,静怡看到他的脸色又青了几分,他冷冷地说:“哪有人像你这样睡的?什么时候憋死都不知道!” 静怡很无辜,“可我从来都是这样睡的。冬天被子又冷又硬,头伸出被子外会冷得睡不着……” “现在是六月。”他强横地说:“不许盖住头睡。” 静怡满心里委屈,可是也只好遵从。 偌大的一张床,两人各睡一边,好在薄被够大,之间空出一尺来宽的距离,两人身上依然都有薄被。 身边他均匀的呼吸传来,她想如果自己早早藏好一把匕首,一刀下去他便再也睁不开眼睛了,可是她又暗自庆幸自己的腿走不动,所以怎么拿刀呢? 拿不到刀,又怎么杀死他呢?再说了,出家人犯杀戒,那是要下地狱的。 心底的念头千回百转,终究是借口罢了,为自己渐渐消失的怨恨作解释。 恨不能,爱不得,心里乱哄哄犹如打了无数结的铁绳,剪不断理还乱。 唯一真切的是心底里涌出来的喜悦,像是偷来的一样,她只顾得慌乱的掩饰。 不知在何时她闭上了双眼,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静怡顿时惊醒,顾不上双腿的又麻又痛,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身上的衣衫,幸好, 还好好的…… 多铎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床,静怡揉揉眼睛喊了一声晨光。 晨光和彩霞捧着洗漱用品走了进来,彩霞笑着行了礼后给她卷起了帐子,小心地扶她坐好。 洗漱后,晨光忙着给她准备早饭,彩霞给她拿来了衣服,静怡的目光无意中落在白色的床单上,疑惑地看着一个红色的像拇指般大小血渍,又看了看自己的膝盖,纱布干干净净的并没有渗血,再看自己的里裤,竟然也有类似的一点血渍,可是自己的月事才过完没有几天。 迷糊间静怡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仿佛被惊雷劈了一道,登时愣在当场。 静怡被愣住了,落红,失身……她这次是彻底地犯了色戒呀!而且,自己的姿色跟多铎差那么远,该不会是自己睡梦中,暴露本性非礼了他? 啊啊啊啊,不用活了…… 静怡彻底的绝望了,她失身了,成了多铎的人了。 彩霞刚想出去,静怡忽然大声喊道:“剪刀!给我剪刀!快! 多铎走进佳雪阁院门时正看见一脸疑惑的彩霞捧着那雪白的床单走出去,他扬扬眉拦住她道:“好端端的换什么床单?” “禀贝勒爷,是庶福晋说要换的。” 多铎拉过床单,看见中间被剪了个大洞,不由得笑了,冷傲如玉的一张俊脸仿佛有暖意流动,眼中溢出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他心中的成就感和得逞的快慰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当然了,拿朱砂都可以骗到的人,也只有小尼姑这样低智商的才会上当。 他春风含笑地走进内室,静怡已经换过衣服坐在床沿,低着头,手里还拿着那把剪刀,另一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攥住一块碎布。 “行周公之礼,有夫妻之实,静怡,你今生只能随我一道了。”多铎在她身前站定,俯身,俊脸只离她咫尺之遥。 静怡咬着唇,攥着剪刀的手紧了紧,问道:“能不能颠倒过来?” 这回轮到多铎愣住了。 静怡抬眼问他:“能不能是你多铎此生此世生是静怡的人,死是静怡的鬼?” 多铎一顿,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小尼姑不觉得自己僭越了?” 静怡恨恨的心想:我叫静怡,不叫十五分之一,贝勒爷你生前不够十五 位福晋姬妾分的,死后即使锯开一块块大家还是要去争抢,我自知抢不到,也不愿抢…… 她所有的话最后却化作了一声叹息,“静怡该死,我不该贪心的,就像其他姐妹一样好好侍奉贝勒爷就好了。”她低眉顺目,却暗暗地咬牙切齿,把刚刚的感触化作如今的隐忍,她想多铎无非是对自己的身子感兴趣,一旦新鲜感过了就会把她晾在一边。 多铎握住她攥紧了剪刀的手,身子再靠前一些,抵着她光洁的额头,淡雅的气息该死的好闻。 她的心扑通扑通猛跳着,多铎薄唇轻启,柔声笑道:“小尼姑一温顺,心里就有鬼。” 静怡一惊,下意识地连忙掩饰说:“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不骗人……” 他微微向前,直挺的鼻梁轻扫她的琼鼻,长长的眼睫毛拨动着她的眼角,在她话未说完之际,便用两片薄唇堵住了她的口,触感轻柔却直达进脑,她顿时感觉脑中一片轰鸣,整个人僵住不能动弹。 短短的片刻后,他放开她。 她反应过来,瞪着他捂着唇,又羞涩又恼怒地说:“你咬我!” 多铎水汪汪的桃花眼中露出无限的春情,说:“咬你?看来得好好训练训练了。”言必他便又吻住了静怡的唇。 这次更加温柔,细腻的品尝着,似怜惜,又带着几分他一贯的固执。 静怡懵了,下意识地想避开。 他一手插入她黑发之中,抵着她的后脑,五指稍稍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静怡一急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嘴里仿佛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然而多铎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乘机叩开牙关,并扑捉到她的丁香小舌。 她越是抵抗他越是步步紧逼,最后她只能放弃抵抗,他也放缓了节奏,细细品尝,缠绵入骨。 她的身子酥软下来,似乎遭遇到山崩地陷,城池失守得一塌糊涂,唇齿相依间气息相闻,这种触碰令她欢喜且畏惧,令她手足无措却想要沉沦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不讨厌 他是喜欢她的吗?或者说他只是喜欢征服的快乐?还是只因为好奇? 她的心里乱哄哄的,不自觉地出口问道:“贝勒爷,多铎,你喜欢我吗?” 多铎顿住,似笑非笑地锁住她黑白分明的双眸:“不讨厌。” 心里曾百转千回直到勇气可嘉地问出这么一句,不料只得了一个“不讨厌”的答案,静怡虽早已想到,但心底却难免还是隐隐的失落。 “那你亲够了吗?”她用力推开他。 “知道这不是咬了?”他在她身旁坐下,笑道,“孺子可教也。” 她又不自觉地红了脸。 “桂花糕,很香。”他笑说。 静怡浑身血往上直涌,他是在笑她早饭吃了桂花糕,满嘴都是那种味道。 抬头看他,他脸上发自内心的愉悦笑容,让她一瞬间失神,以往寒潭般的冷漠脸像似被初阳散去,没有伪装,也没有刻意,让她觉得也没有了距离,不需要仰望。 他就是这样浅笑着望着她,笑容温暖且动人。 迷失就迷失了,静怡对自己说,如果这样你都能抵抗,你可以立地成佛了。 很快,静怡住进佳雪阁内室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十五贝勒府。 春风楼里,三福晋愤恨地摔下手中瓷碗,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她双眼露出怨恨的神色,怒道:“凭什么一个小尼姑也能骑在我地头上?论容貌论体态我哪里不如她!” 丫鬟娜儿不敢接话,低着头捡着地上的瓷器碎片。 “上回眼看着贝勒爷就要倾心于我,谁知道她一个叛逃便毁了我的所有计划,早知道上次就该下死手的,娜儿,别打扫了,你去把金玉堂新做的那串紫玉串珠带上,我们到二福晋那里走动走动。” 两日后,多铎动身去盛京,只带了典宇和两名护卫。 临走前去了一趟野涂老头子的药庐,吩咐了高迎风几句,回佳雪阁时,静怡才刚刚起来洗漱,晨光正在给她穿上外裳,见了多铎来了,起身行个礼。 多铎挥手让她退下,静怡坐在床沿,低头忙着绑好衣衫上的绳结,可后背位置的绳结很难系,她嘟着嘴说:“快叫晨光回来,这件衣服麻烦死了 。” “我来。”他表情淡淡的,拉开她的手,颀长的手指灵活地给她的衣服系好绳结,说:“我要去盛京一趟,大概二十多日才回来。”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 “等我回来。”他说。 “嗯。”她还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吗? “有没有什么要求?” “我的脚好了以后能不能出府去看看苏珊?上次不知道她伤的重不重,我想她了。” “好。等你到脚好了,让迎风送你去。”他对她笑了笑,她没看出他眼中到那丝勉强,反而雀跃地回了他一个笑容。 多铎离府后,静怡仍然每天坐着木制轮椅在府中闲游,佳朋每天都会来给她换药,她问佳朋什么时候腿伤能好。 佳朋支支吾吾说:“我,我不知道,要不你问野涂师傅。” 静怡以为还得需要些时日,也就没多作他想。 这一日,天气很热,到处不见一丝风儿,尽管才是早晨,日头已经很烈,静怡躲在鱼塘的走廊里看鱼吃食,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刚假寐不久,朦胧间听到有女子的声音从不远处高声响起:“你是说她的腿再也好不了了?怎么会?野神医也有治不好到病症?” “姐姐你有所不知,正是因为野神医摇了头,才肯定知道她的腿伤了筋骨,这辈子都可能站不起来了。” “我就说贝勒爷怎么会凭空对这样一个没有见识没有容貌的小尼姑宠爱至此,原来是因为对她心怀愧疚。” “三福晋不要乱说话,”二福晋打断她的话,“贝勒爷不也曾经一连五日不曾出过你的房门?盛宠你我都有过,可会长久?” “二姐姐说的正是。”三福晋叹了一声道:“贝勒爷当日与我夜夜痴缠,极尽宠爱,如今不也把恩情都付之脑后?” “六福晋成了残疾之人,怕是近日又有得道高僧劝贝勒爷积德行善,贝勒爷想起她原是佛门中人,所以才勉为其难对六福晋给予弥补。” 三福晋撇着嘴,讽刺道:“人说以色事人不能长久,六福晋连色都没有,更不要说是才了,我看贝勒爷再过几天就腻了,到时候她庶福晋当不成,尼姑也当不成,笑话就闹大了。” 一阵刺耳的嘲笑声传来,静怡在走廊的暗影处睡意 全消,心底一阵阵发凉。 这时又听二福晋悄声说:“你知道贝勒爷去盛京做什么吗?” “不知道,这阵子贝勒府里下人们的嘴巴捂得可严密了,除了不许说起六福晋的脚伤外,贝勒爷的盛京之行也是走后我们才知道的,二姐姐可是有什么消息?”三福晋问道。 “贝勒爷此番去盛京,听说是为了接回孙家小姐孙菲菲,哼,正主儿回来了,我看六福晋也风流不了多久了。”二福晋满是嘲讽讥笑的说道。 “就是逃婚在外的十五贝勒府女主人?”三福晋惊讶不已,“难道贝勒爷对她情有独钟?他不是最恨别人背叛的吗?” 二福晋笑得高深莫测,“你知道世间最珍贵的是什么?就是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 她们的笑声渐渐远去后,静怡脸上发凉的惊异才稍稍有所缓和,而手里的凉扇不知何时已被她扯的细碎。 她不知道究竟昨日一切是梦,还是如今才是身在梦中,他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体贴原来都只是补偿?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人无情地撕碎,恰似这凉扇一般,片片滴落满地。 二福晋最后的那句话像一把剪刀在她的心上乱剪乱划,这一切的前因后果来得太过于突然,而又真实的由不得她不信。 晨光把坏掉的凉扇扔掉,换了一把新的过来,静怡面无表情地对她说:“推我去药庐。” 药庐里,野涂并不惊讶于静怡的到来,反而让佳朋把晨光领到外面候着,自己则笑眯眯地对静怡说:“你来了?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要晚哦。” 静怡第一次有了要把眼前这一脸坏笑的老顽童捏死的冲动,说:“我的膝盖已经好了是吗?我自己有感觉的,要不是你让佳朋把我的膝盖包扎得那般紧,我早就能走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她就把什么都忘了 “小尼姑还不算太笨嘛!”野涂恶作剧地笑了两声,嘿嘿, 你在怪老头子骗人?你不想想当时你伤成那个样子,而我的外孙明明心疼却苦于没有台阶下,我不撒个小谎怎么给你们打圆场?我用心良苦你们还不领情,真是的。” “这么说,多铎他真的是以为我的双腿再也站不起来了?”静怡咬咬唇,盯着野涂的双眼微微发红。 “哎呀,我说小尼姑这有什么问题?等他从盛京回来,老头子就告诉他说我治好了你的双腿不就得了!你别不稀罕啊,你看看这些日子他对你好不好?” “好。”越是好,静怡现在就越想哭。 “那你想不想他以后一直对你好?” “想。”静怡的眼泪如断线珠子般掉了下来。 “你怎么哭了?”野涂扔下手中的药材,慌忙走到她面前,“小尼姑,别吓老头子。” 静怡摇头,哽咽不能出声,原来他真的是可怜她! 她抬头看见野涂担忧的一张脸,深深吸了口气,抹去泪水说:“我没事。” “是老头子我错了吗?”他低声问。 “不是,”她勉强一笑,不想让老头子陪她悲伤,“我是想到多铎对我的好,心里高兴,所以才哭的。” “我外孙有多难得才会这样对一个人好你知道吗?小尼姑你要相信他是喜欢你的... ...” 看见她还在哭,野涂急忙安慰她,说:“这件事你本就不知情,多铎也不会迁怒于你,等他一回府,我就宣布治好了你好不好?” 野涂越说静怡的心越凉,她更相信,他喜欢她无非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回去后静怡越发低调了,主动让人把她的东西搬回佳雪阁的外间,她把纱布取下来,不再让佳朋给她敷药,除了偶尔到鱼塘边看看外,可以说是足不出户,沉默得好像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高迎风带着裁缝师傅到了佳雪阁的外间小屋,晨光正推着静怡从院子里回来,见了高迎风,静怡点点头喊了他一声:“高大哥。” 高迎风望着静怡越发清秀的脸微微一笑,心底却有些刺痛,曾几何时的天真烂漫在她的脸上已经找不到,取而代之的是深闺中才有的 忧愁。 “贝勒爷走之前吩咐给你做几套料子轻薄些的衣裙,你看你,明明伤还未好,就不肯吃药,身量比以前清减了这许多!” 静怡淡淡一笑,说:“衣服已经够多了,不用做了,瘦了也好,轻盈些。” 高迎风听出适才她话语中的冷淡,问道:“静怡,你这是怎么了?” “贝勒爷他去了盛京,办一件大事,是吗?”她问。 高迎风点头,刚想说什么,静怡便已经开口:“是去接他的妻子,盛京望族孙氏的千金孙菲菲姑娘?” 他皱眉,“静怡,这件事说来话长,你可能不是很了解……” “所以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对吗?”静怡笑了起来,笑意不达眼内,黑白分明的眸子划过一丝凄然,低声说:“其实不用这样的,我都了解……” “静怡,我想贝勒爷并非故意对你隐瞒。是不是你成天足不出户以至有些胡思乱想了?不如有空让人陪你四处走走?” “贝勒爷答应过我的,等我的脚好了,就准我去县衙看苏珊。”静怡的眼中闪过一星半点渴望的光芒,“可是,我想这两天就去一趟,毕竟她是因为我才受的伤,我得去看看她。” 高迎风微微皱眉,叹息一声,说:“苏珊姑娘她,听说,她已经不住在县衙了。” 李宅 “大人你渴不渴?苏珊给你拿水去。” “好。” 苏珊去了很久,李达航反应过来,急忙去厨房找她。 还没走到厨房时,就看见有浓烟冒出,他顿时变了脸色,冲进厨房里大声喊着苏珊的名字,通过角落里的咳嗽声找到了苏珊,把她拉出了厨房。 仆人们来来回回不知道浇了多少水才把蔓延的大火灭掉。 “你怎么能玩火?”他一边用袖子给她擦去脸上的黑灰,一边控制不住地责备她说:“你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要是我晚来一刻......” 苏珊咬着唇,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没有水了,我想自己煮,哪里知道那火好端端也会跑到灶台外面来的,我真没用......” 李达航的心像被重锤击过一般闷得微微发疼,苏珊又哽咽着说:“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整天要别人操心,大人,你是不是都嫌弃我了?” 那声音又细又弱,楚楚可 怜。 李达航轻叹一声把她轻拉入怀,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说:“苏珊怎么会没用呢?苏珊会放风筝、会关心人,还能想出很多的好主意讨人开心。有些事情做不好也不要紧,不是还有我吗?” “苏珊那么笨,大人还会喜欢吗?”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的下巴抵在她额上,说:“也是我李达航欠下你的......”他轻抚她的秀发,“苏珊调皮时很可恨,闯了祸时很可恨,把自己搞的脏兮兮时很可怜,我也不想这么喜欢你,可是怎么办?我居然就喜欢你很多年了,你聪明也好,愚痴也罢,恐怕我都再也放不开手了?” 说罢,他牵着她的手去料理兰花。 给一盆盆的兰花浇水去草后,天已经快黑了,苏珊忽然说:“大人,我会好好照顾好它们的,就像你照顾我一样。” 李达航脸上的表情很深情,他深深地望着苏珊,伸手拂起她额前一丝凌乱的长发替她顺在耳后,说:“我不要苏珊报答,等以后苏珊真正长大后知道我最想要什么,把那样东西送给我就好。” 苏珊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可是第二天,她就把什么都忘了。 李达航给她梳完发,李南怏怏不乐地进来说早饭已经做好,他斜着眼睛瞪了苏珊一眼,苏珊笑眯眯地不以为意,跟在李达航身后,临出屋前还不忘回头对李南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李南气的跳脚,咬牙切齿想要跟上前去教训她一番。 他家公子何曾为女子梳过发?何曾为别人侍奉汤药?向来都对人不假辞色,何曾温声细语耐心哄人?这个狡猾的苏珊把公子变成了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她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在县衙时曾经把李达航所有的公文都当成废纸撕掉,李达航不但没有责骂她,还找了许多没用的书来给她撕。 说也奇怪,她心血来潮时一天到晚都是兴奋的,可是兴奋过后便是久久等静默发呆,谁跟她说话都不理会,掰着手指或是两眼望天若有所思。 每每这个时候,李达航都只是在远处静静的望着,从不去打扰她。 李南不禁为此忧心忡忡,觉得若是长此以往自家的公子都要像她一般痴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娶妻? 第二天清晨高迎风陪同静怡来看苏珊,李南欢迎得不得了,因为他要开始他的潜伏生涯,暗中监视苏珊这磨人精究竟是真疯,还是为了折磨他家公子而装疯。 整整一个下午,李南都很沮丧。 因为这两个人见了面,一个哭得双目通红,另一个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揪着那辆木制轮椅不放,非得让静怡下来让她坐一坐。 静怡的目光里尽是愧疚伤心,苏珊却傻傻的指着她喊道:“你哭什么哭? 这里又没有死人,犯得着哭丧着一张脸吗? 大人不喜欢看到有人哭,你要哭就到别处哭去。” “苏珊,对不起......”静怡哽咽不能言语,“都是我连累了你。” “你喜欢大人?” “啊?”静怡怔住了。 苏珊叉着腰冷冷地看着她说:“就会装可怜博同情,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的心机叵测?我告诉你,大人只喜欢苏珊,谁都抢不走,懂了吗?” “我们苏珊终于记得了?”李达航负手走到她身后,笑着向高迎风一揖,“庶福晋身体可曾大好?迎风兄别来无恙?” 高迎风回礼笑道:“烦李大人挂心,迎风尚好。” 静怡抹去脸上泪水,对李达航说:“李大人,苏珊她究竟怎么样了?” 李达航把苏珊带到身边,宠溺地伸手抚平她皱着地眉头,说:“她只是不想去记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而已。忘记了你,是一个意外,与旁人无关。” 静怡又想起了在水牢的那个夜晚苏珊说的那些话,还有痛苦落寞的神情,终于有些明了,想了想说:“李大人与苏珊萍水相逢,她现在这样子想必照顾起来多有不便,不如还是让我把她带回贝勒府好生照料,也算有个伴。不知李大人意下如何?” 李达航还未回答,李南便来禀报,说是迪安来了。 李达航一转身,便看见迪安大步向他们走来,身后跟着小厮功成。 李达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奇道:“瓜尔佳氏的少东家大驾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 迪安对静怡和高迎风点头示意,微笑着对李达航说:“迪安特地前来贺李大人的乔迁之喜。”说罢目光不经意地掠过苏珊身上,苏珊 吐了吐舌头,圈住李达航的手臂有点畏缩地躲到他身后,再偷偷地看了迪安两眼。 “迪安公子客气了,这等繁套俗礼大可免去。”李达航朝他笑了笑,把身后的苏珊拉出来,说:“苏珊,害什么羞?快来见过迪安公子。” 被李达航这么一说,苏珊反而安静下来了,大大方方地对着迪安欠身行了一礼,“见过迪安公子,迪安公子万福。”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情此景迪安还是禁不住怔了一下,只见苏珊拉住李达航的手臂对他甜甜一笑,问:“大人,苏珊乖不乖?” 李达航回以一笑,捏捏她的鼻子说:“苏珊自然是很乖的。” “那苏珊可以去摘香水梨子吃吗?”苏珊清澈的目光里尽是祈求,“大人让苏珊去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像上次一样摔伤的。” “好,苏珊给我也摘一个。”看着苏珊欢天喜地地往院子走去,李达航看了一眼李南,李南脸色又不好看了,气鼓鼓地追着苏珊的身影而去。 迪安的胸口忽然发闷,如果这是演戏,那么很好,他入戏了。 李达航请他们几个到园子里的小角亭一坐,他对静怡说:“庶福晋都看见了,如今的苏珊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而已,平时还算正常,可是一静下来的时候往往可以枯坐半天,然后昨日发生的事情,今日便忘了。要是随庶福晋到贝勒府,恐怕很困难。” “野神医也治不好吗?”静怡急切地问。 李达航苦笑摇头,目光瞥了迪安一眼,“说是多年心病发作,药物无法根治,庶福晋无须自责,她看似潇洒,其实心里早就千疮百孔,如今这般忘了前事却也是天真无忧,算是一种解脱。” “那她的心上人呢,她总不会不记得?”迪安一脸惋惜地问。 李达航苦笑道:“怕是忘了,就算是亲人也只是模糊的有个概念。”他微微转动眼眸面向迪安歉意地说:“迪安公子都看见了,达航如今实在没什么心情办乔迁之宴。” 迪安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李达航,道:“大人误会了,前些时候大人购入的这宅子恰好是我瓜尔佳氏产业,下人无知也不上禀,如今方知道是大人要用,这银票还请大人收回,这宅子就算是迪 安感谢大人多年照顾送上的。” 李达航没有接银票,淡淡一笑道:“迪安公子何须客气?这宅子本官私用,不敢要迪安公子慷慨解囊,更何况本官将要娶妻,新婚新居自然不好意思接受他人馈赠。” “娶妻?”静怡惊讶道。 迪安眼里掠过一丝阴毒的怨恨,瞬即掩去,笑道:“恭喜大人,不知是谁家千金如此幸运?” 高迎风微微一笑道:“恭喜大人得尝所愿。&quot; 李达航眼中浮起一股嘲意,“她病了,而令她思念成疾,以至病入膏肓深入魔障的人,却抱着双手作壁上观,他难道不知道,无边的沉溺是会死人的,更何况那人连挣扎都放弃了。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情何以堪,迪安公子,你说那始作俑者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迪安嘴角的笑意淡去,“本以为李大人是明白人,不料说起话来这般令人费解,在下不知前因后果又怎敢妄自评论呢?” 李达航嘴角无端扬起一抹愉悦的笑意,看着迪安说:“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其实除了缘分,也是命数。” 迪安没有发觉这一瞬间自己的眼神变得像刀锋一样冰冷锐利,他按捺住自己心底的那股杀意,轻笑两声,举起茶杯说:”迪安以茶代酒先预祝李大人小登科。只是苏珊姑娘这般状况,李大人可得了家中长辈首肯?” 李达航道:“迪安公子多虑了,家严一向对李达航听之任之,更何况她一直在这里与本官朝夕共处,礼节上的事情虽然不过是走个形式,但女儿家的名节还是要保护好的。” “由此可见,大人是真心喜欢苏珊姑娘,”高迎风笑道,“迪安公子,看来我们真要给大人准备好贺礼了。” 迪安勉强笑了笑,不置一词,右手却不自觉地紧握成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我的心里是你最好的去处 苏珊伸手去摘那越墙而过的梨子时,回过头看到自家院内新种的兰花,李达航那日在她耳边低语的那句话又跳上了心头。 “苏珊,待到明年春暖花开,兰花谢后再次开放的时候,你就嫁给我。” “为什么?”她当时故作天真地问。 他注视着她,目光流转诉尽温柔,忽然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处,郑重其事的说:“因为这里,才是你最好的去处。” 那一刻,她的心无端慌乱,丢盔弃甲,只想夺路而逃。 “喂,你好了没有?”李南打断了她的遐想,扶着梯子在院墙内不耐烦地喊道。 这苏珊,什么事不好做,偏偏要爬墙去偷隔壁家枝繁叶茂硕果累累的香水梨。 上回摔得连下巴都青紫了一大块,这下好了,自己反倒成了要时时跟着她的跟屁虫。 苏珊朝他浅浅一笑,直起了腰身,把手尽可能的向外间伸去,此时远远地听得大门“咯吱”打开的声音,马嘶声响起,然后迅疾的马蹄声渐行渐远,她嘴角浅浅的笑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带着自嘲的淡漠,纤纤素手果断地折下枝干,摘掉上面的香水梨子,将其攥紧在手里。 “苏珊。”她低头一看,李达航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负手仰头在墙下看着她。 他一身雪白长衫洁净得纤尘不染,眼波中似有温和的暖意流动,“跳下来。”他对她张开双臂,笑着问:“敢不敢?” 她摇头,憨憨一笑,说:“不要,会把香水梨摔坏的!” 李达航上前两步,一脚把梯子踢翻,抬头盯着苏珊,脸上是温柔的表情,唇边扬起一抹淡笑,说:“苏珊,你要信我,我不会伤着你。” 苏珊笨手笨脚地在墙头上坐下,迟疑地看着李达航说:“我不信,大人你故意的,苏珊痛了还能哭,香水梨痛了它连哭都不会。” 李达航淡淡一笑,无奈道:“苏珊把香水梨给我,然后再跳下来,就不会摔坏香水梨了。” 她半信半疑地把香水梨扔给李达航,待到李达航把香水梨放在一旁,她一咬牙一闭眼就往下跳,撞入到一具温热的躯体。 淡淡的薄荷气 息绕过鼻端,她的心微微一动,李达航雅致的五官近在咫尺,抱着她的动作自然得好像很多年前就习惯了一样。 这一瞬间恍然若梦,叫她微微失神。 他放下她,捡起一旁的香水梨,放入她的手里,对她微笑说:“物归原主,完好无损。若你还是痴迷,我定当想尽办法不惜一切如你所愿。” 阳光下,他的目光认真且坦荡,毫无任何伪装。 “大人说的话好深奥,”苏珊拉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说道,“苏珊听不懂,走,我们去吃香水梨好不好?” “不怕它痛了?”他笑道。 “怕,可是更怕它烂在心里。” 阳光下,她浅笑嫣然,本来姣好立体的面容此刻在他眼底心上却有些模糊了,连月来他以为他只是在等她清醒,可是如今想来就算她这辈子都这般简单快乐,又有何不可? 高迎风和静怡坐在敞篷的马车上,静怡默然不语垂下眼帘靠车沿而坐,似自言自语般问道:“你说,苏珊什么时候才能康复?” 高迎风安慰她说:“静怡,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 “高大哥,苏珊对于李达航很重要,对于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却是可有可无,咳,我们是多么的相似,对于我师父来说,我很重要,可是对于十五贝勒府,静怡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庶福晋而已。” 高迎风深深地望着她,想了片刻,终于问出口:“静怡,那贝勒爷呢?他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静怡眼神有那么一瞬的迷离,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她长长叹息了一声,这才说道:“我不知道,离开了南尘庵,我好像就没做对过一件事。高大哥,别人越活越明白,怎么我越活就越迷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她苦笑,“我虽然是孤儿,可是以前我从不曾孤独过,而现在,看似衣食无忧,可每天总是会莫名觉得心烦孤独。” “静怡,事已至此,你或许把贝勒府当成你的家,好好地生活下去,心里的孤独就会渐渐驱散了。”高迎风善解人意地拍拍她的手。 静怡对他感激一笑,说:“高大哥就是会安慰人,可是我想我师傅了,心里的牵挂越来越深,这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的。” 高迎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也没有回答他,因为这时伴着一声吆喝,驾车的车夫已停住了马车,他们已经到了贝勒府。 高迎风先行下车,说了声“失礼了”便伸手把静怡拦腰抱起。 静怡正想喊住他,可一想到自己现在没有任何理由“突然好转”,便把话吞到了肚子里,任凭高迎风把自己抱下车去放到早已拿出来的轮椅上。 被他抱着,静怡有些害羞,而高迎风表情淡淡的,不见半点局促。 贝勒府的大门忽然大开,只见一群女眷带着丫鬟陆续而出,为首的一人正是排在第二位的侧福晋,她见了高迎风和静怡又惊讶又雀跃地问:“六妹妹的身子可是大好了?多日不见你,你可是休养好了?” 静怡点了点头,说:“姐姐有心了,静怡已无大恙。” “这就好。对了,高先生,我们姐妹要出门,不知先生的马车可否能让我们几个一用?我们要赶往东君西苑去听戏文。” “对啊,让府里小厮去雇一辆马车,他去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回来,高先生碰巧回来了,真是我们姐妹的福气,”三福晋笑得娇俏,对静怡说:“庶福晋不是也喜欢看戏?不如我们一道去,妹妹也可以散散心。” 这时高迎风院子里的小书僮通奇跑过来在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他微微皱眉,然后对静怡说:“庶福晋是想回府还是与各位夫人同去?不想去就让通奇送你回院子,想去便让晨光同你一道去。” 静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三福晋便推过她的轮椅,对高迎风说:“先生可是不放心怕我们照顾不周?不过是看段戏罢了,能出什么岔子?” “六妹妹深得贝勒爷宠爱,怕是瞧不起我们,不屑于和我们为伍……”五福晋斜着眼睛看了静怡一眼。 静怡浑身都不舒服起来,无奈得对高迎风点了点头,说:“高先生有事就去忙,我随各位姐姐去看戏便好。” 高迎风点头,不再掩饰脸上的着急之色,带着通奇匆匆进了贝勒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看戏 东君西苑是龙江城数一数二的戏园子,一楼摆放着散座,二楼才是雅间。 虽是雅间,也只是左右两边以木板相隔,前方便是搭建高起的戏台,楼下的茶客喧哗吵闹的声音一样听得清清楚楚。 众福晋坐下后,便有人上来倒茶并送上戏文的目录,只要出得起银子都可以点一出折子戏。 三福晋执笔一勾,点了一出《赵氏孤儿》。 不多时,台上便已上演,装扮程婴的老生,身上是素色布衣,一头白发三千丈,正在悲情地讲述赵武的身世。 三福晋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姐姐,你说这程婴是不是让人敬佩有加?含辛茹苦地把一孤儿抚养长大,待到功成之日便溘然辞世,多可惜!”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育养而亲不待。这世间那,就是这样难得圆满。”二福晋叹息道。 “两位姐姐也太悲观了,这只是一场戏而已。”五福晋笑道,“才不要把它当真呢,六福晋你说是不是?” 静怡正端着茶碗喝茶,那茶到了喉中变得苦涩一片。 “历史上真有其事岂会作假?更何况这世上当然有好心人抱养弃婴儿的,否则怎会有‘生娘不及养娘大’的俗语?”三福晋笑眯眯地看着静怡说:“六妹妹,你说是不是?” 静怡放下茶碗,脸色有些苍白,说:“姐姐说的是。” 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一片闹哄哄的声音,只听得有人高声说:“你这个秃驴哪里不好去,偏生来这里化什么缘,扰了大爷看戏,你说你该不该打?” 紧接着便是一阵叫骂声。 五福晋好事,探出身子往楼下看去,原来是一个小和尚被人踢倒在地正痛苦地蜷着身子,口中不住地说着什么,脸上的青紫触目惊心。 二福晋对身边的丫鬟娜儿耳语两句,娜儿便往楼下去使了些银子说了些好话把和尚领上楼来。 隔着珠帘二福晋便不满地说道:“这丫头让你去做件好事,怎么反倒把人领上来了?” 帘外传来那小和尚的声音,他唱了句佛号,双掌合十道:“施主种善因必能得善果,小僧是特地来谢过各位施主的,我佛慈悲必会庇佑各位 平安吉祥。” “小师傅,那些银子,就当我们姐妹添的香油钱,再说施恩莫图报,我等姐妹都是虔诚向佛的人,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小僧替兰临寺谢过各位,兰临寺年久失修,小僧四处化缘,实属无奈之举……” “小师傅无须客气,娜儿,再拿十两银子给小师傅。”二福晋开口道。 “你是兰临寺来的?”静怡盯着那珠帘,心底尘封已久的思念重新被勾起,“兰临寺里可有一位蒲行大师?” 小和尚惊讶道:“夫人怎会认识我师叔?师叔本来一直在兰临寺开坛讲经,直到五日前师叔接到德明城来的一封信,说是有一出家前便相识的故人病重,已经匆匆离开龙江城,真是不巧,施主若要见他,怕是要再等些时间了。” 静怡的脸色瞬间苍白,故人?病重?她的手都有些颤抖了,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六妹妹与这蒲行大师相熟?”五福晋问她,一边笑一边向二福晋打了个眼色。 “谢过几位施主的布施,只是小僧还有要事,先告辞了,回寺后必定为几位施主祈福诵经。”小和尚躬身便要告退。 静怡连忙喊住他,急切地问:“小师傅知不知道蒲行大师所说的故人是谁?” “小僧不知道,不过,听方丈说,师叔他好像要赶去一处什么地方,是什么‘南’来着……” “南尘庵?”静怡喉咙发紧,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小和尚挠挠头,歉意地笑道:“好像是,但是贫僧当时听不清楚,不敢断定。”说罢躬身告辞。 他走后,二福晋她们又把视线投向戏台,低声议论着台上的艺人。 台下叫好声不断,然而静怡只是怔怔地坐着,周围热闹与她无一丝关系,她的心里此刻只有无尽的回忆和思念。 自己和师傅已经分别一年多了,自己因为多铎阻挡,所以没去找师傅,可师傅竟然也没来找她,最大的可能便是出事了。 恐怕真的如那小和尚说得一般病重……有念及此,她的心一下子揪紧了,戏台上吵吵闹闹唱的什么她根本不曾入耳,只觉得整个人似漂浮起来一般,连什么时候二福晋她们说要走都茫然不知,直到有一丫鬟上前说要背她下楼 ,她才醒觉过来。 茫然不觉中,到了贝勒府的门前,静怡被抱下马车坐上轮椅准备进府门时,忽然听到一个久违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喊了她一声:“静怡?” 她抬头望去,正门旁的小侧门前阿明拉着一匹神骏的黑马,目光震惊地看着坐在木制轮椅上的她,右手攥紧了手中的缰绳。 许久没见,他仿佛高大了些,气质也变得沉稳了些。 他眼中露出悲愤与心疼,上前一步说:“你的脚,到底怎么了?” 静怡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三福晋反应极快,指着阿明说:“你怎么还敢来此?上次贝勒爷饶你一命已是福气,如今还敢来招惹六福晋?” 这时贝勒府大门开了,高迎风陪着迪安走了出来,迪安一见这种情景,马上走到阿明身边低声喝道:“别不知好歹,怎能扰了各位夫人回府?” 阿明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死死地咬住双唇,手上青筋乍现。 迪安向高迎风寒暄两句,又跟二福晋等人告辞,然后上了马带着阿明离开。 “你求我的事我答应了,已经见到了人,如今心安了吗?”迪安问在前面给他牵马的阿明。 “那场马球落下的伤,是吗?”阿明难过极了,“公子,我想......” “你还想带她走,我说得对吗?”迪安语气平淡不见喜怒,“阿明,你到底有多喜欢她?你知不知道你惹怒多铎,就等于是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后悔?寻不回? 阿明不禁想起以前在德明镇村子里的时候,他常常见她下山化缘,穿着一身干净缁衣,胆怯地敲他家的门。 他开门便看见静怡白里透红的一张脸,面上带着怯生生且善意的微笑,有些局促不安,更有着少女特有的腼腆。 他到厨房随便抓了一把隔夜米饭放到钵里给她,她欣喜地对他感激一笑,开口说:“谢谢你。”声音稚嫩,毫无缘故他的脸就忽然热了起来。 后来,为着这样的笑容,为了一声谢谢,他连早饭的馒头包子都偷偷藏起来,只等着她来化缘。 她也因为在其他人那里碰了壁,常喜欢到他家后院院门那儿去碰碰运气。 后来他被他母亲发现了,自然少不了一顿打。 再后来,她不知什么原因离开了村子,而他因着父亲病重,于是一咬牙也离开了村子,远赴龙江城。 喜欢她,是偷偷的,不敢叫她还俗,也不敢表白,他害怕一旦说出口,便成了亵渎。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再见到她竟是这样一番光景,她已坠万丈红尘,而他救人不成,反倒害她折了双腿。 阿明牵着马心不在焉的走着,一直到回到瓜尔佳老宅后,看见功成出门迎接他们,他才惊醒过来。 阿明把马缰交给功成,然后快步追上正要迈入前厅的迪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忽然双膝跪下,双眼通红,对迪安恳求道:“公子,阿明求公子成全,我要把她带走,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可以!” 迪安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得“她”是谁,“不过是一个女人,值得吗?世间的女子又不少她一个,你太过执迷。”他回身冷冷地看着阿明,说:“你把她带走又能去哪?穷途末路的两个人连性命都握在别人手上,何谈幸福!” 说出这番话的一瞬,迪安自己淤积许久的气闷反倒消释了许多。 就是这样的,他对自己说,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判断的,这并无不妥,在应天当王爷的那些年月,皇后和太子无时无刻的不想除掉自己,就连自己的一身疾病,也绝对和他们母女脱不了干系。 他隐忍不发,为着制造一场“假死”让 自己重获自由之身,他不断地对自己说,就算带着她远走也不过是条绝路,一场关乎身家性命的赌博没有必要把她拖下水。 再说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女人而已…… 阿明用力地不断磕头,额上青瘀一片隐隐有血色,说:“公子说的在理,明知是绝路,但是如果不走上一遭,只怕死后到了奈何桥,也会悔不当初。世上女人虽然很多,然而自己遇见能入眼入心的又有几个?错过后还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回吗?阿明愚钝,可是实在不忍心把她丢弃在那个囚笼里……” 迪安微微一怔,后悔?寻不回? 迪安好像从来没想过这些,心底那股闷痛似乎又有汹涌之势。 他轻叹一声,“你起来。成全你可以,但从此这世上不能再有阿明此人,你可愿意?” 阿明直起身子,望着迪安逐渐变复杂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 七夕这日傍晚,县衙后院李达航的书房内,桌上摆着一套茶具,李达航和高迎风相对而坐。 高迎风递给李达航一小卷纸,李达航打开一看,脸上神色微变,问高迎风说:“贝勒爷滞留盛京不归,怕是与此无关?” “神龙教教众日趋庞大,已经蔓延到大凌河一带,贝勒爷此时来信请大人彻查神龙教,必然是事出有因。”高迎风说道。 “此事本官自当彻查,可是高兄也理应提醒贝勒爷不该在盛京逗留太久,多一日便多一分危险。”李达航沉吟道:“虎口拔牙本就不易,跟何况他这是在掏虎心挖虎胆,一个不慎,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大人倒是很注意我家贝勒爷的事,想必大人和我家贝勒爷定是有较深的渊源,否则岂会如此关心留意?大人的好意迎风定当转告于他。” 李达航笑了,丢下手中纸卷,说:“看来高兄对我有所顾虑,其实大可不必,贝勒爷所求跟本官其实是一样的,神龙教在龙江城的据点暗桩半月内本官定然清除干净,还龙江百姓一份清净祥和,到时候还需贝勒府卫协助一二才是。” 高迎风点头说,“这是自然,理当相助。”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高迎风不再逗留,起身拱手行礼告辞。 李达航也跟着起身了,送走高迎风 后,他顺便把李南叫进了书房。 李南一身青衣短衫,满脸贱兮兮的坏笑,不等李达航开口,主动问道:“公子,可是要我去叫苏珊姑娘?时候不早了,不要让苏珊姑娘等太久。” 李达航瞪了他一眼,“没半点规矩,真怀疑你是不是我从虎林李家带出来的人!你叫王鹏给我去好好查查神龙教,顺便盯紧瓜尔佳宅院。” 李南挠了挠头,“公子,神龙教和瓜尔佳宅院有关系吗?” “不去查,又怎么知道有没有?”李达航浅笑道:“你公子我也希望这一次自己的直觉不要太准确。” “公子,那我这就去吩咐王鹏。”李南说罢转身刚要走。 李达航喊住了他,“等等,星河上的鹊桥还未搭起,本官想出去看看七夕的热闹景象。” “公子,可是要用轿?让我去喊梅兰竹菊?”李南道。 “非也。” “那是那我去叫苏珊姑娘?”李南诧异道。 “正是。” 李南瞬间一头黑线,刚刚问公子,公子不是还说自己没规矩吗?怎么这回轮到他自己,什么都变了,不过李南不敢反驳,只得应了一声,就出去寻找苏珊了。 喧嚣热闹的街上挂满了各色花灯,远远望去随微风左右摆动十分好看,街上的人很多,摊贩也多,李达航牵着苏珊的手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慢慢穿行。 “大人快看!那边有艺人唱戏!”苏珊急着往那边挤去,下意识地放开李达航的手。 李达航急忙跟上,无奈人潮汹涌,没走两步苏珊便和他分散了,李达航急得喊了她几声,偏偏喧嚷声叫好声此起彼伏,一闪念之间苏珊就不见了踪影。 李达航皱眉,用力向戏台方向挤去,可是总被人有意无意地挡住,等到前面地几个人散开,那里还有苏珊的影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石鹊桥 苏珊被人推挤朝戏台的侧方走去,想看戏文的愿望落空,又和李达航失散了,心里很是着急,正在努力往回走。 前方一个大汉忽然朝她冲过来,在她马上就要撞上的时候,右手被人轻轻一拉避开碰撞,这一拉却也让她很不小心地撞入了那人怀抱里。 她抬头一看,怔了怔,看他的眼神就如同看待一个陌生人,然后她用力推开他,可是拥挤的人流又一次把她挤得无路可走。 迪安护着她避到一处不显眼的屋檐下,说:“苏珊姑娘,你怎么一个人?” “你是谁?”苏珊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 “几天前我们才见过,我是迪安,瓜尔佳氏钱庄的少东家,和李大人相熟,你忘了吗?” 苏珊很认真地在他脸上扫视一圈,然后笑着摇头:“不认得。我记性不好,对不起啦。我要回去找大人,见不到我他会着急的。”说着就要转身离去,迪安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唤她道:“宝宝,别走。” 苏珊转过头来,一脸的惊讶,似笑非笑地望着迪安道:“宝宝?宝宝是谁?公子你的孩子吗?也是,现在你也该和家人团聚了,我呢,要找大人算帐,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呢?” 见迪安一脸发怔出神,她伸出手去在他眼前扬了扬,“喂,放手,我跟你不是很熟!”她嘟着嘴,有些生气了。 他回过神来,却仍不放手,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往另一个方向走,“走,我带你去看最美的花灯。” 她的手腕上传来一阵痛楚,她拧着眉气愤地挣扎着,迪安不肯松手,一直把她带到一处挂满各式花灯的摊档,问她:“你喜欢哪盏灯? “我都不喜欢!”苏珊气愤得大叫,低头便往他紧握住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狠狠地咬去,可是直到血腥味传到嘴里时他都没有放手,反而是她怔住了。 他指着一盏画着仕女抚琴图的灯问她:“那盏好不好?” 她扭头不看他,闷声道:“不好!” 他置若罔闻,拉着她走到那摊主面前,拿出碎银子放下,指着那灯道:“就要那一盏。” “小两口吵架了?”摊主笑嘻嘻地问道,“小姑娘,这位公子可 真会挑,你瞧这灯上的人儿像不像你?闹别扭了也该看时候,龙江城的姑娘都拿着花灯去走石鹊桥,石鹊桥有左中右三处出口,缘分天定的就会遇见,你去试试看,老头我保证你能和心上人相见。”他把灯递给迪安。 苏珊急着分辩:“他不是”话音未落又被迪安拉走。 “你放开我,我要喊人来了,你这强盗!” 迪安放开了苏珊,看着她轻声道:“只是想送你一盏灯,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苏珊低着头咬着唇,吐出一句话:“谢谢,我可以走了吗?” 迪安拉过她紧握成拳的手,一根根手指掰开,塞入灯柄,又一根根手指合拢,道:“不是想找李大人?你不认得路,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夜晚的大街华灯璀璨,映在苏珊的眼中却是相当陌生,她确实不认得回家的路,更不知道如何去找李达航,只得跟着迪安一直往石鹊桥的方向走去。 两人一路默默无语,走到石鹊桥边,苏珊顿住脚步远远地往对岸望去,迪安说:“那个传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如你走一走?” 苏珊迟疑地看他一眼,他笑道:“不用担心,有缘的话终会遇见。” 苏珊转身走上了石鹊桥, 迪安嘴角升起淡淡的笑容,掀开衣袖看了看手背上的牙印,把手背放到嘴边轻轻一吻,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窈窕的身影走远。 他转身走到岸边停泊已久的一条小船上,功成摘下头上的斗笠,恭谨的行了一礼,然后抓起长竿,小船缓缓向对岸划去。 “殿下,如果罗霞夫人问起此事?”功成想起罗霞凌厉的眼神,心里不由有些担忧。 迪安冷冷道:“谁才是你主子?本王做事还要征得她同意?” 他的视线一直跟随着那在人潮中缓缓前行的瘦削身影,谁说鱼与熊掌不可得兼的?李达航,你等着,迟早你会知道,趁火打劫不是那么容易得逞的。 他不会像阿明那样为了一个女人丢弃自己,但是阿明的话提醒了他,不该错过的就要想办法留住,只要自己的谋划更周密一些便可以不出岔子。 或许自己的心底里总有一丝侥幸,没试过努力,又怎么知道自己必须放弃呢? 船划得很快,眼看着就要到对岸了。 在石鹊桥的尽头见到的仍然是他,她会有何表情?惊讶、恼怒还是羞怯? 此时,忽然“嘭”地一声闪出一片焰火,照亮了整个石鹊桥,迪安心里无端一惊,再焰火照射下,他清清楚楚的看到了石鹊桥左边出口处忘情相拥的一对男女。 那盏画着仕女抚琴图的花灯,被抛弃在地,翻侧的蜡烛使得整盏灯都燃着了,火光瞬间将灯笼燃烧成灰,风一吹便散了。 恰如迪安此时的心境。 袖中的双手攥紧成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的恼怒,冷冷道:“不是让你把人拦在别处吗!李达航怎么会在此地出现?” 功成慌忙抱拳道:“属下已经安排妥当,想是李达航身边有人护佑,出此意外,属下无能,甘愿受罚。” “那几个暗卫,一个不留!”他幽黑的眼眸浮起一层寒冰,恼怒地望着桥上两人,“没用的东西也就没有了存在价值。” 那个被他无情抛弃的女人,他总以为无论相隔天涯海角,无论心伤得有多重,即使在别人怀里,她的心始终还是他的…… 五分钟前。 苏珊没有想到能在石鹊桥上见到李达航。 他负手而立,抬眼望着她,薄唇浅笑,清俊的五官怎么看怎么舒心悦目,双眸闪动间只映着她一人的身影,像是要将她刻在眼中心上。 见着她眼中的意外之色,他只是对她微微一笑,“你可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苏珊顿住脚步看着他,只见他一步步向她走来,夜风中白衣飘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南尘庵没了 他走近她,握起了她的手用力一扯,把她拽入怀中狠狠抱紧,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喃喃道:“见不到我,是不是很心慌、很害怕?” 苏珊瞬间红了眼眶,手中的花灯无力地滑落地上。 她攥着李达航的衣襟,咬着唇,很用力地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迪安那声“宝宝”一喊出口,她心里一直活着却早已面目全非的朱禅仅剩的一点痕迹顷刻间灰飞烟灭,他霸道、戾气,野心昭彰,怎么会是文弱、温雅而多情的朱禅? 自己一直不死心,所以不想走,留下来又不想面对,只得装疯逃避。 他一直不肯认自己,对自己狠心绝情,可如今又往自己手中塞一盏花灯,这算是什么? 苏珊,你难道还不清醒? 抬起头,对上李达航带着浅笑的怜惜目光,她晶莹的眼泪忽如珠子般落下,心头的酸楚如潮水般涌来,她哽咽着说:“大人,我错了,你原谅我……” 李达航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说:“我没生气,是我不好,我没有好好地捉住你的手……以后,不会了。” 苏珊终于放声大哭,在他怀里哭得一塌糊涂。 人群逐渐散去,李达航背着她走在渐渐冷清的大街上。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趴在他背上问道。 “我们有缘。”他简洁明了地回答。 “骗人!”苏珊揉揉哭肿了的眼睛,破涕为笑。 “不然你说我们为什么会遇见?” 苏珊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嘴角却有愉悦的笑容升起,就是眼中也荡漾起了笑意。 这时迎面一匹骏马风驰电掣般疾驰而来,长嘶一声被勒停在李达航身前,王鹏跃下马来,禀报道:“大人,十五贝勒府失火,庶福晋静怡葬身火海……” 苏珊脸色刷一下白了。 李达航皱眉,稍稍一思索,问:“贝勒府的高总管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 “高总管在傍晚便离开了贝勒府,据说是收到了关于贝勒爷的密报,带了府卫里的几名好手往盛京方向赶去,属下猜想应该是贝勒爷出事了。” 李达航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破晓时分,一辆马 车在椅山渡口前停了下来。 微凉的湿布抹在脸上,静怡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当阿明的脸映入眼帘时,她顿时一惊,问:“阿明?你怎么……这是在哪里?” “椅山渡口。”阿明扶她坐起来,双眼熠熠有神地看着她:“静怡,我把你带出了贝勒府,我们这就回德明城去。” 静怡有些懵了,难以置信的惊讶和疑惑在眼内密密交织,“你是说,我现在可以回德明城?贝勒府那边……”静怡隐约记得,昨夜晚饭后她和三福晋她们一起喝了杯酒,头就晕乎乎的倒下睡着了,哪料一觉醒来人已经到了此处。 “船一来,我们就走。贝勒府那边你放心,我都打点好了。”阿明把静怡抱下马车。 静怡揉着发胀的脑袋,依然没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和她坐到江边一大条青石上,阿明拿出干粮和水递给静怡,静怡担忧地看着他问:“阿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贝勒府怎么可能放任我逃走?我不值得你再为我冒这么大的险,再说了….” 再说了,她这样不告而别多铎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顺带有点失望伤心的? “值不值得我自己会判断,”阿明低声说,“静怡,你放心,有什么事我都替你扛着,你不想回南尘庵吗?不想见你师父吗?” 这句话正踩在静怡的心坎上,想到那日在东君西苑听到小和尚说的话,连日来对多铎的挂念此刻自动退居二线,感激地看着阿明笑了笑,说:“我做梦都想。阿明,你真好,谢谢你。” 阿明温和的笑容忽然僵住,视线越过静怡落在她的身后,一手拽过静怡猛然从腰间拔出佩剑正要刺向她身后。 她回头一看,又惊又喜,一手按住阿明,说:“不要伤它!” 一只黄黑相间头上略带白色皮毛的老虎慢慢走到静怡脚下,用脑袋蹭了蹭静怡小腿。 静怡摸摸它的头,对阿明说:“它看起来很凶,可是性子温和,不伤人的。我们带它一起走,好吗?还有我的脚……” “我可以背你,”阿明俯身去抱静怡,不料那老虎突然发难,拦在静怡身前龇牙咧嘴地瞪着阿明,阿明吃惊后退,疑虑地看看老虎,“它是你喂养的吗?” “是啊。”静怡揉揉自己的膝盖,“其实,我的脚没事……”她用力站起来,可能因为许久没走过路了,脚步有些浮软,“说我双腿瘸了,不过是用来骗多铎的而已。” 一说起多铎,静怡心里没由来地一顿,他走了一个多月了,本来说二十天就回来,可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带着老虎上了渡船,按照阿明原定的计划,五天后他们就回到了德明城。 德明城依旧平静,来往客商稀稀落落的,无非一别两年,静怡却觉得恍如隔世。 阿明雇了辆马车,到了南尘庵山下时已经是中午时分,各户人家炊烟升起,熟悉的场景唤醒了静怡心底的记忆。 “阿明,你先回家看看,我自己回南尘庵就可以了。” “不急,送你上山我再回去。”他对她憨厚一笑。 上山时,静怡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不知道师父的病究竟有多重,见了她会不会骂她......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暗暗地问了自己一句:静怡,你还能不能剪断这三千烦恼丝吗? 这几天一闭眼总是浮现起多铎离府前的那一幕,他说,等我回来。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把那种想念用力压下,压到心底最深处。 终于到了山顶上,那条曲折的山路到了个尽头。 可是尽头处的景象却让人震惊,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南尘庵荡然无存,四处一片破瓦焦土,被焚烧得焦黑的横梁倒下,残损的青砖甚至已经长了青苔。 静怡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脑海被惊雷劈过。 “师傅,师傅... ...” 声音在空荡的山林中回响,风中带着她肝胆俱裂的哭声,压抑了两年的思念如今变成噩梦般的绝望。 阿明很快便从震惊中冷静下来,拉住她道:“你师父可有得罪过什么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她。” 静怡摇头,红着眼睛说:“不会的,师父与人为善,岂会惹了不该惹的人?向来闯祸的也只有我... ...”静怡猛地顿住,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联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别碰我阿明的衣服,晦气! 见她发呆不言不语,阿明开口问道:“如果是这样,静怡,你说这火会不会是多铎让人放的?” 静怡的脸色变得雪白的,喃喃道:“不会的,他答应过我,只要我留下不走他就不会让人烧了南尘庵。” “哼,像多铎这样霸占一方土地作威作福、欺男霸女的贝勒爷,怎么会有信义可言?如果有,当初就不会逼你还俗!”他眼中的愤恨燃烧起来,拉过静怡的手说:“静怡,你不要被他骗了,敢在德明城杀人放火而无人告发的,自然是因为权势滔天。我们先下山,等回头再四处探听一下悟林师父的行踪,好吗?” 静怡咬着唇点点头,两眼发红,任由阿明拖着下山。 陈旧的木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中年妇女探身出来,“谁呀?啊呀,阿明,你怎么回来了?事先也不让人带个口信来,好让娘准备一下!”阿明妈欣喜万分地拉着阿明上下打量着。 阿明喊了她一声,微微笑了笑,然后侧开身子让阿明妈看见自己身后的人,说:“娘,你看这是谁?” 静怡犹自在伤心忧虑的恍惚中,见了阿明妈,实在无法挤出半个笑容,只能腼腆地对她稍一欠身,算是行过礼。 阿明妈却惊叫起来了:“静怡?你真的是静怡!你怎么还俗了?不见了这两年你到底去哪了?” 阿明扯扯他娘的衣袖,示意进屋坐下再说。 进了屋子,三个人在简陋的桌椅旁坐下,阿明妈又一次上上下下地打量静怡,说:“静怡,你这两年去哪里了?竟养得这般细皮嫩肉的,还有这衣服,布料做工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的。” “大娘你可知道我走后,南尘庵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师父究竟是生是死,身在何处?”静怡着急地问。 阿明妈看了一眼阿明,摇摇头说:“我也不大清楚,大概是一两年前的事情了,记得有个晚上,见到南尘庵那边大火烧红了半边天,然后从此就没见过悟林师太了。你想,火那么大了,人还能活得了吗?如果活着又怎么可能不重修庵堂?毕竟那可是安身立命之所呀。” 静怡的心逐渐往下沉,脸色灰白,眼中了无生气。 多铎,你真的会这么狠吗? 她捂住胸口,感觉心窝处切切地痛,像被猛兽一口一口噬咬着心脏。 当夜,静怡胃口全无,吃了两口饭就回到阿明空出来给她的一个小隔间去休息。 她脑子里一片乱哄哄的,千头万绪不知从何理起,倒在床上就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连身边的老虎什么时候在山上打完野食,又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 她睡得并不踏实,朦胧中知道它应该是回来了,现在正趴在她的床下打盹,并发出了打鼾的声音。 第二日清晨,她早早起来吃过早点后,阿明便陪着她到村子里向其他人打探消息,可是过去两年民生不大好,家中凡有轻壮年的都外出谋生了,剩下些白发苍苍的老人家或是黄口小儿,静怡打听了半日都没有什么结果。 这样一来,又在阿明家住了两三天。 这天半夜醒来,口渴想要找水喝,刚推开房门,便隐约有个声音从夜风中低低地飘了过来:“她到底在龙江城哪个大户人家中做事?阿明,我的傻儿子,你娶了个尼姑当老婆是要被人笑话的!” “娘”阿明不耐烦地说:“要么是她,要么没有,你选一个!” 阿明妈气得声音都颤抖起来了:“我那么辛苦拉扯大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瞧瞧她那身段模样,哪一桩不是祸水的狐狸样!你的媳妇为娘在几个月前就帮你相好了,镇子上开油盐店的李老爷家里二女儿富态得很,一看就知道是会持家的......” “我不要,你赶紧退了,不然让她自己一个人给你生孙子去。” 静怡听到外面屋门“咯吱”被推开的声音,她赶紧把迈出去的脚收回来,轻轻掩上了自己的门。 阿明妈一把拉住儿子的衣袖,生气地说:“你要是还这样胡来,我就不再替你瞒着她了!南尘庵是烧了,可根本没发现尸体,她的师父已经走了。你不要想着再把她留在家里,我明天就跟她说,谁都不要的小尼姑凭什么我们家要!” “娘,你别这样......”阿明低低的声音恳求道:“她已经够可怜了......” 静怡再也听不下去了,身子靠着墙壁往下滑落,泪水淌了一脸。 所幸的是,师父应该还活着,只是,真像阿明妈所说的那样,师 傅不要她了吗?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点后,静怡告诉阿明说她想吃镇子上的花生酥糖,恰好家里也没油了,阿明妈催促他到李老爷家的油盐店去买油,他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阿明走后,静怡到院子里帮阿明妈晾晒衣服,阿明妈一手夺过衣服,板着脸说:“别碰我阿明的衣服,晦气!” 静怡垂下手站在她身后,也不生气,反而笑笑说:“大娘别生气,我是明白的。要是我有个阿明这么大的儿子,我也是希望他平安幸福的。我回来是想看师父,师父没在,我也应该走了。还有,您不必担心,阿明对我只是哥哥对妹妹般的关心和同情,他知道的,我已经有人家了......” 阿明妈吃惊地回头看着她:“你有人家了?是哪一户?” “他是龙江城人,叫多铎。大娘,你不要生阿明哥的气,还有,”静怡有些凄凉地笑了笑:“替我谢谢他,我骗了他,其实我根本就不爱吃花生酥糖。” 静怡拿着包袱离开了阿明家,站在南尘庵山脚下望向山顶,那里本来是她的家,有她的亲人,有她的牵挂。 可如今,一切都荡然无存了。 多铎,难道真的是你残忍的摧毁我的家,断了我的后路,一定要让我们彼此都无法回头吗? 她心神恍惚,有如游魂野鬼一般,满心凄凉。 “静怡?静怡,真的是你吗?”一个女人大着嗓门,吃惊的问道:“我的天哪,你还俗了吗?” 静怡转身一看,竟然是张熟悉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来财赌坊 “阿丽嫂,你还认得我?”她擦了一把眼泪对来人说。 “怎么不认得?静怡呀,这两年你到底去哪里了?”阿丽嫂上下打量着她,“南尘庵没了,你知道吗?” 她点点头,眼眶又红了几分。“阿丽嫂,你知道我师父去哪里了吗?” “这倒是不大清楚。”阿丽嫂想了想说:“不过我记得那场火是在两年前的四月发生的,夜里飞来峰上火光一片... ...” 两年前的四月,不就是她刚离开南尘庵的时候吗?看来那并非多铎所为。 不知怎得,静怡的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一直闷在胸口的那种疼痛也消释了不少。 想起在东君西苑里那小和尚说师父病了,现在看来应该是子虚乌有的事,可是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静怡发怔之际,远远的听见有人喊阿丽嫂的名字。 阿丽嫂临走前说:“静怡,那时候还发生过一件奇怪的事。我那死鬼瞒着我偷偷到镇子上的来财赌坊去赌钱欠了点银子,后来见到赌坊的人到村子来吓得赶忙躲到水缸里,结果后来才发现那些人不是来找他的,而是气势汹汹地直奔南尘庵去了。后来就失火了,不知道悟林师太的失踪和这事有没有关系。” 静怡雇了辆牛车,怕遇着阿明,刻意不走大路走小路往镇子上去。 中午时分便到了,她把头上的玉钗和一双耳环拿到当铺去典当了几两银子,然后去成衣铺买了套男子的衣服,伪装成一个俊俏书生。 只是这书生除了要拿包袱外,手里却还握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尽头是一只垂头丧气的老虎,静怡舍不得扔下它,只得牵着它四处走,老虎被像狗一样拴着,这让做为百兽之王的它十分郁闷。 好不容易找到来财赌坊,站在赌坊招牌下她犹豫了一刻,随即走了进去。 跑堂的小伙计迎了过来,“玩两把试试手风,公子新面孔,可是第一次来?” 里面都是男人,三三两两的围成一桌,大声吆喝着什么,光线昏暗,空气很浑浊,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露着贪婪的光,有的人捶胸顿足,也有的兴高采烈。 静怡何时见过这种场面,没有作答,脚下一软便想往外走 ,冷不防被身边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一拉,吼道:“进来不赌就走,怎么?想玩老子!” 静怡被吓得结巴起来:“不、不想玩你、玩你老子......”话一出口方知失言,果然周围的人哄笑起来。 那汉子两道浓眉拧了起来,一巴掌就要往静怡身上招呼过去。 脚下老虎这时候发挥了作用,它龇牙咧嘴地瞪着大汉,只要他的手敢落下,老虎必然是要扑上去的。 静怡却吓死了,闭着眼睛大叫:“我赌!银子在这!”手中的银锭在大叫的同时递出去。 那汉子看看静怡,又看了看老虎,举起的大手最终并没有落下来,毕竟带着老虎来赌局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买大小讲的是运气,静怡今天运气不差,一开始就赢了两回。 横肉汉子朝摇骰子的人打了眼色,那人了然,一般来说骗人入局开始时候都是要让赌徒尝点甜头的,后面就开始下狠手了。 摇骰子的人刚刚大喊一声“买定离手”, 静怡便利索地把自己的本金还有赢回来的银子都从押板上拿了回来,不再下注了。 “喂,小兄弟你这是在干什么?” 横肉汉子一叉腰,凶神恶煞地问。 “阿弥陀佛,我赌钱已经是犯戒了,我跟佛祖保证说事不过三,所以赌了两回后,我就不能再赌了。” 横肉汉子来火了:“你又不是尼姑和尚,说什么佛语?不赌你进来捣乱的吗?” “我想见你们赌坊的主人,我有件事情想要问他。赢来的银子我不会要,只要知道我想知道的,原银奉还。”静怡摊开手掌,白花花的银子入了他的眼。 他眼睛一眯,一把抢过银子吼她道:“瞎了你的狗眼!这里谁不知晓我就是来财!我看你就是一闹事的主儿,来人,给我把人轰出去揍一顿!” 一旁两个打手样的人上前一把推过静怡,她踉跄了两步,老虎很迅速地一跃而起,就向其中一人扑去。 那人大惊连忙后退躲避,却还是晚了被老虎一爪子拍在地上。 另一打手也吓破了胆,惊疑不定看着静怡,问:“你到底是谁?” 静怡一怔,害怕老虎继续伤人,急忙把它召唤过来,捡起了被挣断的绳子,重新把老虎拴好,尴尬地笑笑,说:“它是我养的宠物 ,没想到吓着人了。老板,你别紧张,我只是路过的,顺便想来问你一个小小的问题而已。” “谁紧张了?有屁就放,老子没空跟你磨叽!”来财强装镇定的瞥了静怡一眼。 而其他人已经继续开赌,好像刚才的不愉快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一眨眼就忽略了。 “两年前的四月份,你曾经上过南尘庵吗?”她急切地看着来财。 “两年前的事老子哪里记得?”来财不耐烦地打发她,“不赌钱就走,别耽误老子的生意!” “你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四十岁的尼姑?” “尼姑?”来财一拍脑门,“那桩晦气的事我还有印象。怎么,那老尼姑莫非是你母亲?正好,我还想找她算账呢!” “我师......老尼姑怎么得罪您了?” 那天她来借银子的时候,赌坊输的银子比赚的还要多!果然尼姑上门准没好事,而她借了银子竟然还敢不还!老子就想上山拿东西拿人抵债,原想着把人也卖到明月春风楼去的......” 静怡大惊失色:“你把人卖去妓院了?你... ...” “那倒没有,大爷我一时心软答应宽限几天,不料几天后再上山去,见到老尼姑收拾了包袱要逃走,老子火了,正要拖人走的时候忽然有十来个人进了庵堂,两个家仆模样的人二话不说就用拳脚招呼,把老子的人打得一身是伤,那时有个衣着贵气的女人拿了一锭银子扔给我,打发我们下山。那银子就是连治伤都不够,莫说还本金了,老子憋了一肚子气,想着第二天一大早再去南尘庵,结果听说当晚一把大火就把整座庵堂烧掉了。你和老尼姑有亲?那正好,她的债你来还!” “没亲,没亲,那老尼姑为什么要问你借钱?” “她说需要钱请大夫治病买药,老子真是倒霉,那老尼姑病得好像快要死了,?就是把她卖了,也不值钱!” 静怡身子微微一颤,“你说她快要病死了?那后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路遇阿敏 “老子怎么知道?那老尼姑命薄,又病得厉害,说不准已死了!”来财伸手夺去静怡手中其余的银子,“就这么多了,再想听要另外给银子!” 静怡顾不上自己的银子也被他抢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说:“后来呢?后来她去哪里了?” 来财一手甩开她,“老子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也真奇怪,这件事一年多前就有人来问过,现在还问,滚滚滚......” 静怡走出了来财赌坊,用仅剩的一点银子雇了一辆马车,直奔兰临寺而去。 四天后的黄昏日落之际才到,她拍响了山门。 小和尚前来开门,却告诉静怡,蒲行大师三个月前便已经离开兰临寺云游四方去了。 “不是说蒲行大师上月还在兰临寺开坛讲经吗?”静怡不死心地问。 小和尚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他微笑道:“这等子虚乌有之事,施主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蒲行大师云游已经三个月了。”说罢一躬身,转身入内关上了山门。 静怡颓然地坐在石阶上,心里一阵阵发凉。 这一坐不知坐了多久,等她抬眼看向远方时,天幕已然黑沉。 越靠近事实真相,她发现自己的心底越是恐惧。 老虎已经自己去打食了,她独自从包袱里拿出变冷发硬的馒头一口一口咬着,往事一件件的回放,她还是不能相信,也没有办法接受逐渐理清的真相。 站起身走下石阶,她打算在离兰临寺不远的农户人家投宿,谁知这时忽然从丛林中冒出三个黑衣人拦住了她。 为首一人手持利刃压低声音说:“把银两都留下,否则别想有命活着离开!” 他们脸上蒙着黑布,看不清相貌,一双精炼的小眼睛闪动间露出凶光,刺得静怡心慌起来,低低的声音恳求道:“我真的没钱了,能不能... ... ” 其中一人冷哼一声,“和这小白脸废什么话,直接结果了他,再找钱也就是了。”说着一剑刺向静怡的喉咙。 静怡惊吓间慌乱的躲避,剑失了准度,刺入了她的右肩,一股剧痛传来,她只觉得有道带着腥味的热流往外冒,脚一软便跌倒在地上。 那人厉喝一声,剑光一闪又向静怡的 咽喉刺去。 眼看着避无可避,这时忽听得一声冷笑,那黑衣人的剑锋竟然被一小块碎石准确无虞地撞开,静怡捡回一条命惊魂未定。 只见几个黑衣人迅速转身,一起望着从林间小径上走过来的两人。 两人中有一人冷淡地说道:“今天本不想见血,也算是你们时运不济。打家劫舍,让本公子撞见了,就留尔等不得,董飞,给他们一个痛快。” 几道寒光闪过,几个黑衣人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全都被人一剑封喉。 董飞佩剑入鞘,刚才说话的那人走到静怡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静怡捂着肩伤艰难地开口问:“谢谢你,救了我,请问你是谁?” “我叫阿敏,你听过这名字吗?” 好像在哪里听过,可又想不起来了,静怡摇摇头,伤口痛的她几乎没法保持意识的清醒。 她垂眸,用仅余的力气摇摇头,昏过去前隐约听得阿敏低地的声音说:“你不知道我,可是我已经知道你许久了。” 静怡是在一阵颠簸中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的车厢中躺着。 车厢里很是华美,里面有一个小巧的卧榻,她正躺在上面,身上盖着张薄被。 身旁是一张小方桌,放着茶具,对面的坐席上,那名叫阿敏的男子一手支额,另一手拿着一卷书在看着。 “你醒了?”他眉毛轻轻一挑,“你的伤口有点深,昨夜你昏过去后我请了大夫给你医治,大夫说你没有发热实在运气好的很,将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静怡勉强坐起身来,向阿敏道谢。 阿敏微微点头算是致意,表情淡然,搭配上一身得体的华服,显得清冷且高贵。 静怡正想开口告辞,忽然看见有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停落在车窗边,发出一两声鸣叫。 阿敏放下书卷,轻吹了一声哨音,鸽子便飞了过来,稳稳地落在他摊开的手掌上。 从鸽子爪下取出一个小纸卷,摊开,他看完笑道:“朝廷这边刚开始彻查神龙教,就传出来神龙教主练就神功已然坐化,天火烧毁神龙教总坛,教众解散的消息,怎么反应这么快?这其中必然牵连甚广,董飞... ...” 马车停下,董飞恭敬地在车外问:“公 子,有何吩咐?” “发信给龙江城周边的各个县城,命他们严查神龙教的分坛地点,并全部摧毁,若有教众闹事,杀一儆百。” “是。属下这就去办。” 静怡暗暗忖度这阿敏究竟是何方神圣,听他所言似乎是权势极大的官员,不过他是谁与自己也没有半点关系,于是她表达了自己的谢意,委婉地请他在最近的镇子放下她,让她离去。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待马车到龙江城西门,姑娘便可下车。听说有一年轻人拿着姑娘的画像在德明城中遍寻姑娘,应该是姑娘的朋友,所以我已经派人通知他在龙江城西门等候,姑娘大可放心。”阿敏唇边的笑意冷冷的,似带着一丝嘲讽。 静怡愣了下,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愿多心猜测恩人,说:“公子太客气了,静怡无以为报,日后定到庵堂为公子烧一注长寿香,祝公子多福多寿。” 阿敏抬头看了静怡一眼,清澈的眼波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何必这般费事,真要报答,不若以身相许,你可愿意?” 静怡一愣,随即尴尬地笑笑说:“公子说笑了,两人素不相识,公子就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何来嫁娶一说?不过就算是说真的,静怡也不愿意。” 她神情坦然,黑白分明的眼眸清澈地望着阿敏,嘴角略带笑意,脸上就是一丝可疑的红云都不曾出现,仿佛刚才只是听到了一个于己无关无伤大雅的玩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我们不可能的 “哦?请问姑娘贵姓?”阿敏戏谑地看着她:“莫非觉得本公子配不上你?” “公子可以叫我静怡。静怡虽没有梳妇人发髻,可是已经有夫君了,与公子没有那种缘分。”静怡很有耐性地回答,毕竟这是救命恩人,她也不好意思绝口不答。 这时,马车停了,原来西门已经到了。 阿敏向外望去,问:“你的夫君,就是他吗?” 龙江城西门前,阿明正焦虑不已地来回踱着步。 静怡看了一眼,“不是,他只是我的同乡,像哥哥一样的人。”说罢她道了声谢,便要下车。 “不是你夫君,你却急着投奔他,而他也疯子般找了你四天四夜?” 阿敏浅笑道。 静怡脚步顿了顿,说:“公子误会了,静怡正是要跟他说清楚,然后就要回夫家去,我和他,有如至亲。 她下车时没有回头,也就没有看见阿敏嘴角微微地上扬带着残酷的笑意,只见到阿明欣喜地向她走来。 “静怡,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很久,你怎么能不告而别?幸好在兰临寺遇上了好人......”他拉起静怡的右手就往城外走去,“你喜欢吃的是荷叶糕,不是什么桂花酥糖,我一直都知道的......” “阿明,”静怡的伤口被扯动,痛得皱起了眉头,“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阿明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静怡,认真而固执地说:“静怡,我娘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自己清楚的很,不需要别人替我拿主意。还有,你这几日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就是查探我师父的消息时差点被坏人劫道了。”静怡欲言又止有些迟疑,她在想着如何开口跟阿明说她打算留在龙江城。 “只要她们还活着,总是能找到的。”他对她宽厚地一笑:“静怡,我会帮你的,悟林师傅不在,还有我。” 静怡心里一酸,喉头有些哽咽,憋了半天的话一句也没说出来,阿明那双闪动着期待光芒的黑眸是如此的情真意切,她怎么忍心对他当头淋下一盆冰水? “大娘没对你说吗?我、我已经是......”她咬着唇,半晌才接了下句:“阿明,我们不可能的,你值得有 更好的女子......” “不是你的错,是他逼你的!”阿明的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 “虽然如此,可是他待我也不是完全的坏,我还是想留在龙江城,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静怡执拗地说道。 阿明的笑容凝结在脸上,风一吹就散了。 “静怡,你看着我,”他眼中尽是忍耐的激动,“我本来想,我们在德明城找一处宅子,这几年好歹有些积蓄,我去跑点小生意,你就在家里养些小动物,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不好吗?自由自在不好吗?我什么都不会逼迫你,你为什么还要回到那恶名在外的多铎身边?他待你不坏?那我呢?我待你的好难道不足以留住你!还是你向往的根本就不是这种平淡的生活,而是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的富贵......” “阿明,不是这样的......”静怡眼眶发红,她怎么不知道他对她的好? 阿明二话不说拉着她,或者说是拖着她就往城门走去,静怡忍住疼痛按住他的手,大声说:“阿明,我要回去问问他他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回德明城,是不是他早就知道我师父的事情了......阿明,你放手......” 阿明顿住脚步,回转身,眼神一分一分变得冰凉,他艰难地开口问道:“静怡,你是不是喜欢上多铎了?” 字字如锤敲在她心上,她很想很想否认,可是连自己也骗不了,她迎上阿明的视线,忧伤而自嘲地点了点头:“我想,我是的。” 阿明紧握着她的手无力地松开,得到答案的一瞬,心如成灰。 “对不起......”她声音低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极其苍白的道歉。 “不后悔?哪怕从此再没有自由?”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也许以后会后悔,可是更怕现在就开始后悔。” “你不是我的静怡,以前的小尼姑静怡喜欢没事满山跑,喜欢爬到最高的树梢看更远处的风景,化缘时总丢不开自尊而常常饿肚子,但还是笑得很开心,很傻,很可爱,让人无端心疼......”阿明眼睛泛红,说不下去了,狠下心来一转身背对着她:“你走,走得远远的,过得好还是不好,也不要让我知道。” 静怡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跌了下来,她点点头哽咽着说:“阿明哥哥,静怡走了,不要担心我,你也要过得好一 些,你值得有更好的女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走。 这时阿明在身后说:“七夕那天夜里,二福晋、三福晋她们在你的茶里下了药,你晕倒后,她们放了一把火,趁着混乱把你放到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上打算沉到龙江里,并且让人在乱葬岗找了一具女子尸体佯装你葬身火海,别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些,以及怎么样把你救走,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入侯门深似海,你,好自为之。” 静怡抹了把眼泪,抬起头倔强地向着贝勒府的方向而去。 才赶了半天路,她的脚已经磨出了水泡,肩上的伤好象撕裂般疼痛,抬头看看天上正灿烂阳光,没由来地一阵眩晕,全身的力气像抽空了一样,脚一软便跌坐在地。 一片淡紫色的衣角飘至她面前,阿敏俯身看她:“静怡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阿敏这次所用的马车是五匹大马拉动的,车厢里很大,气派得来又不失风雅。 马夫在车厢外赶路,车厢里只有董飞一个人伺候左右。 静怡坐在垫子上有些局促,目光扫视了四周,说:“公子,这马车好大,我见识少,还是第一回坐这样的车。” “静怡姑娘与我缘分不浅。说来这马车还是为某人而造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扬起一丝微笑,“她喜欢出游却不喜欢坐车,嫌空间狭隘。我费了这样一番心思,她却从来不知晓。” 静怡恍然大悟,笑笑说:“原来这车是公子专为心上人建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我不是个好人 阿敏别有深意地看了静怡一眼,“心上人?她在我心上,却不知谁在她心里。所以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抢了她最心爱之物,伤她心上之人,也不过就是盼她回一次头罢了。这样的心上人,是用来惩罚自己的。”说罢一脸的苦笑。 叹了一口气,他才又继续说道,“这次来龙江城主要也是帮她办事,帮她去打听另一个男人的事,你说这样的心上人是不是还不如没有?” “静怡不懂,不过能得公子如此垂青的女子想必有过人之处,不像静怡,一无是处。”静怡也着实饿了,不客气地把车里的点心塞进嘴里。 阿敏扬眉问道:“静怡姑娘此去龙江城果真是要寻夫家?且不知静怡姑娘的夫君是何样的人物?” 一口茶水灌下去,静怡才觉得自己又有了气力,她的眼珠子转了转,道:“他是个风流鬼,好色得很。” 阿敏拿起茶杯浅浅的喝了一口,然后问道:“哦?他怎么好色了?” 静怡愤愤不平地说:“他养了一大堆福晋姬妾,她们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像村里农户养的一笼子母鸡,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你想想看,十几只母鸡天天就伸长了脖子等那只趾高气扬的公鸡回头看那么一眼。” 阿敏听到这样不伦不类的比喻,不由失笑摇头说道:“那公鸡喜欢和哪个母鸡在一起呢?是静怡吗?” “哪里轮得到我,母鸡们排着队争着抢着,偏偏公鸡眼高于顶,招人侍寝还要看那人送的什么礼,合心意了就把自己打包送人,一连几天在人家的香闺里逗留不走,你说这不是风流好色又是什么?” 阿敏时脸色怪异不甚好看,带着薄怒,看来三福晋是太过于得意忘形了,以至于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竟做出此等僭越的事情。 多铎喜欢和谁在一起,他本不愿在意的,可是那个人在意呀。 送上的消息里只说是一夜,这一夜春宵已让脂玉砸烂了书房里好几件古董。 他不经意的望向自己手腕处的伤疤,那正是上次古董瓷器碎裂时,碎瓷飞溅弄伤的。 若是她知道了这个消息......,阿敏瞬间感觉冷汗直流,不敢再想下 去。 望向静怡,他问道:“这样的人,为何你还要寻他?看来他对你定是不同寻常的好。” 静怡的脸红了红,不自然地向窗外望去,说:“我也不清楚。他那样的人,明明是让人恨到极致的,可偏偏他对你笑一笑,对你温言细语一句,就好像轻而易举地把那些可恶的行径全都抹杀得一干二净。他逼我留发,逼我吃荤,还逼我破色戒,甚至伤害我和我的朋友,可是为什么我还是会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不敢与他平视?” 阿敏双眸中朦上一层霜雪之色。 静怡的感觉他是明白的,只有喜欢一个人喜欢到骨子里,才会觉得自己很卑微,就像玫瑰花的种子一般,卑微到尘埃里,然后开出花来,只为博她一笑。 而她似乎毫不在意,可无论她对自己有多坏,自己都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送给她。 他望着静怡,联想到自己,不由得微微抿唇,说:“不同寻常的坏也能变成不同寻常的好?多情的人似乎是你。” “也是,其实我跟其他福晋姬妾也没什么两样。”静怡也自嘲地笑了,“是他总让我误会,总觉得他对我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阿敏沉吟半晌:“他对你那些与众不同,就是喜欢吗?” 静怡的眼神飘得有些远,轻声说:我以前一直都不相信,可是这一次我想要信他一回。” “然后呢?”他难掩话语里的嘲讽,“确认以后你又能如何?” 静怡顿时表情有些黯然,是啊,然后呢?继续在贝勒府当他的“六母鸡”吗? “还有,静怡姑娘,我们萍水相逢,你却对我毫无城府地吐露这么多,你不担心我会泄密?” 静怡怔了下,随即笑道:“公子不会的,我相信你是个好人。再说这又不是什么阴谋诡计,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好遮掩的,如果他乐意,让天下人都知道又如何?” 她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炫目,温暖而不失坦然。 阿敏微微失神,连一个小尼姑都想得通的道理,他怎么会纠结这多年? 良久,他终是叹息一声,这才说道,“我不是个好人。” 静怡刚想要为他申辩,此时偏偏感觉头重得厉害,视线也逐渐变得模糊,眼前的事物似乎出现了重影。 她揉了揉眼睛,却 越发看不清楚面前的阿敏,慢慢眼前模糊的身影也消失了,取代的是一片黑暗。 阿敏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抚摸着已经昏睡过去的静怡的脸,从眉骨到脸颊,从到鼻梁到粉色润泽的唇。 一下一下地温柔的抚摸着,他的神色却一分一分地逐渐变冷,喃喃道:“没有倾国倾城貌,也不是多愁多病身,怎会惹人宠爱怜惜?你到底有什么好,他怎么会真的喜欢你......” 阿敏叹息一声,又说:“他最会骗人了你知不知道,他说喜欢你也许只是想要利用你。以前他说喜欢脂玉,无非是为了利用脂玉,现在他对你好,也无非是为了利用你,可你有什么是他想要利用的呢?”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这个为爱义无反顾的静怡姑娘,他总会莫名其妙的联想到自己,是因为自己和她一样都所爱非人吗? “被她利用,我心甘情愿,你呢? 你对他的好比得上我吗?可我无论对脂玉多好,她都是毫不领情,你凭什么认为一样无情的多铎,会对你有情呢?” 他抬眼望向董飞,自嘲道:“董飞,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太傻了?” 董飞目光中充满了同情,面色很沉重,劝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贝勒爷,你还是忘了脂玉姑娘,总好过... ...” 阿敏不等他说完,就已板起了脸,厉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多嘴起来了。” 董飞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头垂得很低,便是一声也不敢强辩。 过了半晌,董飞才低声问道:“贝勒爷,需要属下把人处理掉吗?” “也是,扔进龙江里喂龙神倒是干净利落。不过要是她死了,我们拿什么借口进十五贝勒府?” 他的眼中露出狰狞狠戾的神色,“我们把她交还给多铎,若是多铎能亲手杀了她,他梦寐以求的我自当成全,这一点多铎想必是知道的。而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尼姑的喜欢,不过是镜花水月!就凭她,也配和脂玉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阿敏来了 十五贝勒府佳雪阁 又是一阵低低的咳嗽声传来,佳朋提着药箱走进内室,典宇和晨光正在伺候着多铎用膳。 佳朋看了看小几上的没有动过的糕点,不由问:“佳朋见过贝勒爷。贝勒爷仍是胃口不佳?不若让我师傅来......” 多铎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又忍不住猛地一阵咳嗽,佳朋连忙伸手搭在他的脉门上。 典宇在一旁小声说:“贝勒爷,别怪野凃老神医了,事情过去这么多天,他也内疚这么多天了。你就让他来诊诊脉,有些人不过是半吊子,你的伤口都结痂了,但一个风寒却总是好不了......” 佳朋再谦虚,也受不了“半吊子”三个字,他瞪了典宇一眼,不吭声,打算用锋利的眼神杀他于无形。 这时多铎说道:“典宇,另外找个地方给老头子养老,药庐原封不动地搬走。告诉他,本贝勒不生他气,只是不想再见到他。” 多铎靠在床头,脸色苍白,身上只穿着白色中衣,到盛京一个月竟然消瘦了许多,颧骨微微突出,眉宇间也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落寞。 她竟然骗他,让他一直以为她的双腿废了,甚至让他心甘情愿地想着就这样和她过一辈子。 被她骗得那么苦他也认了,可是她竟然一而再地背叛他,在七夕之夜火烧贝勒府,然后跟别人私奔。 而他在赶回龙江的途中被人设局劫杀,所带府卫全数丧生,他带着孙菲菲误坠山崖,后背还中了一箭,幸好典宇及时通知高迎风才侥幸逃过大难。 那夜回到贝勒府,当他知道贝勒府失火,静怡被烧死的消息时,胸口像裂开了一般疼痛,刚服下的汤药随着急怒尽数吐出。 野凃怕他急怒攻心伤了肺腑,只得坦言那具焦黑的尸体不可能是静怡,因为尸体的膝盖骨被敲断了,而静怡的双腿根本就安然无恙完整无缺。 此时二福晋哭诉被静怡在茶中下药,害他们姐妹几个险些葬身火海,种种迹象表明静怡是有预谋的逃走,正在此时,典宇带回了瓜尔佳府到县衙告官说要缉捕逃奴阿明的消息。 他不知道自己高烧之际有没有一直念着她的名字,只知道自己梦见的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场景,他的母亲被侍卫活活勒死。 他梦见的来来去去都是她倚着竹情园的大门对他明媚一笑,然后转身就走,他不自觉地抬脚去追,可是竹情园像个迷宫一样,他总是走不完,也抓不住那一抹身影。 心里像裂开了一道缝,有一种他不想承认的酸涩痛楚悄悄蔓延。 高烧醒来后,终于知道她早已逃之夭夭,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后并没有急于发怒,只是吩咐典宇道:“把那片竹林烧了。” 典宇听令执行后,复命时问道:“贝勒爷,需要把残枝除去换别的来种吗?” 他沉默了许久,才说:“不用了。换了别的,也种不活。” 就算种活了,他也不喜欢。 高迎风在一旁说道:“贝勒爷,六福晋她......” “她死了。在郊外找一处风水好的地方风光大葬,立一方墓碑,要让所有龙江人都知道,贝勒府的庶福晋静怡殒命了。” 自己逃命,还找一具尸体来诈死,处心积虑不过就是想要离开,那张单纯的藏不住心事的脸只是为了更好地骗人。 “贝勒爷,这件事怕是另有隐情......” “本贝勒没兴趣知道,也许本来就不该在乎。”他冷冷道:“安置好孙菲菲了吗?让人送信到孙家,让他们来把人接走。” “孙姑娘不过是受了惊,擦伤了几处,没什么大碍,属下这就让人通知孙家。这两日已经加强了贝勒府的守卫,贝勒爷请放心。” “你让人请李达航过府。” 半个时辰后,李达航便急急赶到了。 他依然是一身青色长衫,温润的眉眼儒雅依旧,只是眼中隐隐有着忧虑,对多铎简单行过礼问候过后,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对多铎说:“贝勒爷应该静养疗伤,此时想见下官不知所为何事?” 多铎半阖的双眼睁开,黑眸幽深,定定看着李达航,一字一句说道:“你是不是该对我坦白你的身份了?” 李达航怔了怔,瞬即恢复成神态自若的样子,浅笑道:“达航从未隐瞒贝勒爷什么。” 多铎冷哼一声,“我曾以为你到龙江城来是为了监视贝勒府,回盛京一趟才知道你不简单。此次龙江城外的劫杀,不要告诉我你根本不知情。” 李达航面色如常,“当消息传来我让王鹏带人赶到现场时,你已经坠下山崖,被活捉的黑衣人也服毒自尽,通过蛛丝马迹查实是神龙教徒所为。这次的确是下官的疏忽,但是谁也没想到有人敢在你的地盘上撒野,神龙教的势力不可小觑。再说我李达航要是想杀一个人,绝对不会让他有机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你也不例外。” 李达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并不认为你此行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再说了,你真得到了那物事,我也不甚稀罕。二贝勒阿敏挖空心思想要杀你,而你为了那份不值钱的遗诏铤而走险,落入他人圈套,不值。” “李达航,你不屑的东西不一定就没有价值。反倒是你,若是志不在天下,你到这小小龙江城所为何来?” 李达航拿起茶碗抿了一口,“龙江美酒享誉百年,自然是为美酒佳人而来。将天下握于掌中,而失去一己自由,才是吃亏了。天下很大,却妄想自己一个人背负,不是很傻吗?我与贝勒爷,都不适合那个位置。” 多铎微微一笑,“你不想看看遗诏上写了什么?” 李达航苦笑:“我们都太早学会了仇恨。不过,提醒你一句,人的保命符有时候会变成催命符,出师未捷身先死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镇南王的义子,我的大侄子,我可以相信你吗?”多铎问。 李达航不怒反笑,“赫舍里丶脂玉那个该死的丫头还是那般多嘴。看来对你依然是情有独钟呀。” 的确是脂玉把李达航的身份偷偷告诉他的,想不到李达航一猜就中,还真是心思缜密。 李达航敛起笑意,“朝廷派人到龙江城调查神龙教,你知道是派谁吗?” 多铎微微皱眉,刚想说什么,这时典宇在外间禀报道:“贝勒爷,有人到府求见。” “是谁?” “是......二贝勒阿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晚了! 多铎眼中渐渐有寒雾升起,带着难以掩饰的杀气,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不见!” “他说他有皇上手谕,着龙江县城配合从事。” 多铎看了一眼李达航,“李大人,这是你的职分,还不去把人接待到县衙?” 李达航一笑,刚想说什么时典宇小心翼翼地回了一句:“贝勒爷,他还有一句话要转告贝勒爷。他说,人在他手上。” 多铎脸色如常,攥着被角的手却是一僵,李达航淡然道:“既来之则安之,阿敏便是朝廷派来调查神龙教的特使,他来龙江城没有到驿站落脚,反而先来拜候,看来对贝勒爷你上心得很。” 多铎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李达航施施然地行礼告退。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多铎一眼,笑道:“贝勒爷丢了的人被人捏着咽喉送上门,有何感受?” “滚!”多铎随手一个软枕砸过去,却只砸中李达航的身影。 他按了按太阳穴,对典宇说:“替我更衣。” 佳雪阁前厅里,早已有人在当中设好官椅,旁边一小几上摆着各色果品,多铎坐在椅上,神色慵懒地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对前方坐着的人爱理不理,直到高迎风轻咳一声对他说:“贝勒爷,二贝勒爷刚刚在跟你说话。” 多铎这才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阿敏一眼,冷淡地说:“二贝勒别来无恙?不知来我十五贝勒府有何指教?” “十五弟,我们许久没见面,这次机缘巧合到龙江城替大汗办事,恐怕要叨扰数日,我们也正好叙叙兄弟情。” “兄弟情?”多铎笑了,黑眸中却是刻骨的冷意,将手里的瓷碗一把掷在地上,“阿敏,你一定要阴魂不散?” 这时董飞把静怡带进来时,阿敏低声笑道:“我有份大礼送给你,如果你不要,我只好把她投进龙江里喂龙神了。”说完他揉了揉脖子,半躺在椅子上,一副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模样。 静怡走进花厅,见到地上一片狼藉,上好的瓷器碎散了一地。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往两边轻轻一扯拉出一个微笑的弧度,走到多铎面前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说:“多铎,我回来了。你生气得又摔茶碗了?好,我知道错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哦,对了,我的腿......” 多铎抬眼,用极度陌生的眼神冷冷的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谁?” 静怡愣住了,怎么不对台词的? 他不是应该怒气冲冲地提着她的衣领把她扔到柴房去关个三五天解气的吗?怎么会是像现在这样扮演失心疯? “我,我是静怡呀,”她奇怪地说:“小尼姑静怡,贝勒府的六福晋......” “六福晋已经死了,风光大葬。你是从哪里来招摇撞骗的?典宇!”多铎提高声音说道:“把人给本贝勒赶出府去,以后十五贝勒府十丈之外不许见到此人!” 静怡整个人都蒙了,她情急之下看了一眼坐在一旁悠闲自在的阿敏,一觉睡醒便到了贝勒府,她根本没时间去了解这阵子多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敏迎上静怡求助的视线,开口道:“贝勒爷真是体恤下民,原来龙江百姓见了贝勒爷都不用下跪的......” 静怡急忙跪下,避开了典宇拉她的手,膝盖硌在碎瓷片上霍霍地痛,她顾不得这许多,大声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多铎,不是我自己要走的,我一睁开眼睛,人已经在渡口的一辆马车上了......” 瞥到她膝盖下一片指甲大小的碎瓷染上了殷红的颜色,多铎闭了闭眼睛,沉声道:“典宇,还不把人赶。 典宇拉起静怡,静怡一口咬在典宇的手掌上,典宇吃痛,瞪着静怡的目光里尽是怒气和警告,一手挥开她,她一站不稳便跌坐在地上。 静怡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即使是当初为了一个馒头而差点死于非命,因为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像现在这样不甘心,这样赖着不走,她把心一横,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顿时花容失色,满脸泪痕。 典宇被这样的场面镇住了,他望着多铎,多铎面色阴沉眉头紧皱,阿敏也怔了怔。 静怡哭得很是伤心,想到师父故意丢下自己走了,想到自己辜负了阿逵的一番情意,想到贝勒府如今物是人非,不由得增添了几分肝肠寸断。 “你哭什么?本贝勒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多铎终于受不住她的泪水,铁青着脸说。 “多铎你个混蛋!”骂了一句,她反而哭得更委屈更伤心。 多铎脸色白了白,憋着怒气不知该往哪儿发作的时候,只听的静怡哽咽着接下去说:“不带这样戏弄人的,我想走的时候你不让我走,我不想走的时候你逼我走,我讨厌你的时候你对我百般好,我喜欢你的时候你却装成陌生人,你说你是不是个混蛋!” 多铎只觉得自己的心无端地猛跳,身形僵立原地,疑心自己听错了什么话,一时不懂该作如何反应。 阿敏冷冷地哼了一声,扫向静怡的双眸隐隐有杀机乍现。 “典宇,送二贝勒去铭远阁。”多铎冷冷说道。 就算情绪再复杂,心潮再波动,多铎也没有错过阿敏那阴狠的神色,一掠而过却无比熟悉。 待阿敏跟随典宇走后,多铎稳了稳心神,幽黑的双眸中露出了冷似寒冰的神色,对静怡说:“你到底走不走?”。 静怡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鼻涕,站起来在他面前挺直腰,咬咬唇专注地盯着多铎的眼睛,丝毫不怕被冻僵,说:“你听清楚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听清楚了。” “那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喜欢我。”多铎转过身背对着她,“那又如何,喜欢本贝勒的人太多了!” “是,十五贝勒以蓄养天下美人为乐。可是他不会与她们一起守岁,更不会体恤她们的感受。”静怡的泪水跌落下来,上前两步从身后用力抱住多铎,头抵住他的背喃喃说道:“多铎,如今,你不要我了吗?” 多铎任由她抱着,她的泪水透过单薄的长衫直在他的心口上,并烫出了一道痕迹。 一阵长长的沉默过后,他终于开口说道:“晚了。” 静怡的心被这两个字撞得发痛,她急忙说:“我知道我不好,明明双腿没伤得那么厉害却让你误会了那么久。” “我说晚了。”这四个字冷冰冰地掷过来,静怡不由一僵,抱着他的手终于松开,浑身的血液一瞬间凝结不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我不是你能够配得上的 “菲菲回来了。”他简明的叙述着一个简单的事实,“她本来就是贝勒府未来的女主人,只因为使了点小性子跑到盛京去,如今我把她接回府,自然不愿让她以为我心有旁骛。刚好你借火灾逃了,那我就把六福晋风光大葬,从此以后贝勒府只有高高在上的贝勒爷夫人,再没有盛宠的庶福晋,懂吗?”他转身对她说。 “我不懂。”静怡摇头,明明想笑,眼泪却再一次落下,“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对我好?又为什么要推开我?” 他笑了,笑得客气而疏离,两人之间的距离在这一笑中越来越远,他用一种同情的语气说:“小尼姑,我这是在教你,不要把别人一时的情绪错当作爱情。” 静怡怔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你走,”多铎别开脸不看她苍白而悲伤的表情,“找你的师父去,从此不要再纠缠我,像我这样的人,不是你能够配得上的!” 最后一句话,像刀子一样硬生生地在她心上剜开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淋漓。 静怡的嘴唇颤了颤,似乎还想说什么,可终究是死了心,面如死灰地转身走了出去。 典宇领着她从后院小门离开,她眼神空洞且泪痕未干的脸看着楚楚可怜,典宇心下不忍,轻声说:“你想去哪里?我让人送你……” 静怡摇摇头,望了一眼佳雪阁的方向,凄然道:“我也想知道,我该何去何从。不过,我本就一个人,如今也不过是打回原形而已。” 静怡走后,典宇吹了一声口哨,后院的阴暗角落慢慢走出一个黑衣人,向典宇单膝下跪。 典宇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把人跟紧,有事随时来报。” 黄昏,铭远阁 阿敏放下茶盏看着董飞,问:“多铎真的这样说?” “属下听得一清二楚。现在她人已经离开贝勒府,公子是否需要董飞找个机会将她了结?” 阿敏轻笑起来,“董飞,何必亲自动手?人命如野草一般脆弱,有时候只需一阵风或是一个意外,便折了。” “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 夜里,佳雪阁内室中 多铎坐在床沿,身上只披着一件白色单衣,僵坐不动,那张冷傲如玉的脸带着滔天的怒气,对低头跪在地上的典宇说道:“你刚刚说,跟丢了,人不见了?” “典宇自知失职,请贝勒爷发落。当时大街上发生了一起意外,有一辆马车横冲乱撞踏了人,就是这么一闪神,人就不见了。” “铭远阁那边有人出府吗?” “董飞曾离开贝勒府半个时辰,说是替阿敏办事。” 多铎如冰的黑眸中又冷下了几分。“龙江城今日可有别的大事发生?” “还有一件。客云来的大招牌无端坠下砸到了人,听说是一个女子……” “死了吗?”多铎的声音尽力压低着克制着颤抖。 “现场没有尸体,只留下一大滩血,如果按正常人来算,流了这么多血,恐怕没死也活不成了。”典宇抬头看了看自己主子迅速失去了血色的唇,连忙说道:“贝勒爷放宽心,应该不会是她……” “你去见李达航,让他把人找到,护好。就说,请他卖本贝勒一个人情,活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秋夜清冷,咳嗽让他彻夜难寐,他索性披衣起坐,倚在床头看窗前竹影摇动。 可恶的小尼姑,他想,真喜欢他为什么一次又一次要逃走? 该死的逃了又跑回来表白,不是说自己是佛门中人吗?怎么能妄动爱恨痴怨?任是喜欢谁也不该喜欢他多铎这个一手将她推入死地的人…… 独宠六福晋,不过是为了让脂玉心伤,用她的伤心将阿敏引来,为了得到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和置仇敌于地狱罢了。 多铎啊多铎,你从来就不是个好人,从来视人命如草芥,小尼姑你真是太好骗了,把阿敏看作好人,把我多铎看作有情人…… 多铎几乎要笑出声来,可是当嘴角想要扯开一个笑的弧度时,心却像被凿开了一道裂缝一样,酸涩痛楚随着裂纹行遍全身,心头明明很冷,但仍有热烫的温度存在于记忆之中,那是她跌落在他心头的一滴泪,她第一次主动地不顾一切地抱着他时落下的泪。 把她赶出局,不过就是希望她能避过一劫,没想到阿敏一如既往地下狠手,绝后患。 清晨,多铎坐在床沿身上依然只披着一件白色单衣,雪白的单衣衬着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高迎风站在他身前,一旁是端着药碗的晨光,多铎一阵咳嗽,摆摆手皱眉道:“本贝勒不是说了,不要再喝这苦兮兮的药吗?” 高迎风端过药说:“贝勒爷,良药苦口,况且久咳必然伤肺,你这病要是再拖下去,只怕伤及肺腑。” 多铎皱眉,一脸的厌烦,“哪来那么啰嗦?难道本贝勒连喝不喝药也要旁人指手画脚?拿开,别让我闻到那恶心的气味!”他推开高迎风的手,翻身向里侧睡。 良久,忽听得身后一声轻浅的叹息,多铎顿时像被针刺一般,翻过身来望着坐在床沿手拿药碗的人。 “十五弟,三年不见,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变了。原来有些习惯,不管是三年,还是三十年都改不了的。正如,”他打开手里的瓷罐,拿出一颗蜜饯递到他的嘴边,“一口苦药一口蜜饯,以前给你喂药,总得花掉我半个时辰的功夫。” 多铎的视线迎上他的黑眸,像是被引入某种回忆之中,顺从地咬住了那颗蜜饯,然后一口一口地嚼着。 阿敏舀一勺药放到他嘴边,多铎毫无反应,只是望着他手腕上那道粉红色的伤疤发呆。 “张嘴。”阿敏明明是责备,却带着不难察觉的关切,微扬的嘴角也带着笑意。 多铎喝下药,半晌,终究开口问了一句:“你的手腕的伤......是她弄的?” 阿敏一勺药一颗蜜饯地交替喂着,很快的一碗药便见了底,他苦笑着说:“已经不痛了。她也并不是有意的,你知道二哥的,为了她我什么事都愿意做,又怎么会在意这一点小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阿敏,你是个疯子! 多铎冷哼一声,冷冷说道:“世上无人能及你阿敏用情至深,可谁让你到龙江城来的?你既然如此爱她,便应该一辈子也不离开盛京半步,守在她身边才是。” 阿敏反而笑了,放下了药碗,说:“她让我来,我就来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而你,三年来却是音讯全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多铎冷哼一声,说:“既然知道我拒绝了,她为何还要让你不远千里而来?扰我清梦!” “你娶孙菲菲,我把她诱拐到盛京,你却偏不追,只在龙江城大费周章地宠幸什么六福晋,十五弟,如今她真的耐不住了,投降了,所以让我跑来劝你,希望你能回到她的身边,这回你可满意了?” 多铎仍然是一副冷淡的样子,说:“我宠幸六福晋,自然不假。” “你骗的了天下人,却唯独骗不了我。在船上我给她下了迷梦散,找个稳婆一验,她竟然还是完璧之身。否则,她早就被我扔进龙江喂龙神了,哪里还能见你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多铎双眸中渐渐浮起一层薄冰,透着彻骨的寒意:“阿敏,你真是死性不改。” “怎么?不舍得?” 阿敏眼神里带着决绝的狰狞,“她明明背叛了你,你却听之任之,我认识的多铎没有这样近乎懦弱的善良。” 抬眸注视着多铎,阿敏上前一字一句地又说:“我等了脂玉三年,脂玉也苦苦等了你三年,这种等待的痛苦我很明白。”他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我想她一定不愿见你为另一个女人伤心,而小尼姑死了不好吗?你难道还想让她知道你有怎样的过往?” 多铎用力推开他,将他推倒在地,怒骂道:“阿敏,你是个疯子!” “为了你们,我从不怕双手沾满鲜血。”阿敏站起来,带着怒气说道:“我是个疯子,那你又是什么呢?你可曾想过。若不是脂玉和你在一起,这世间到底还会有谁像她那般懂你护你爱你?是那该死的一无是处的小尼姑吗?是那水性杨花的孙菲菲?又或是你满园子的莺莺燕燕!” 多铎盯着他,愤怒也喷涌而出:“你让我跟她在一起,然后呢?然后我回盛京继续当那个受人随意摆布的木偶,而她为了维护自己的家族和苟全我们的性命这光明正大的理由扮演着一个可悲的为了家族和爱情委曲求全的痴情女!还有你,你算什么?一个为了爱人,牺牲自己,成全兄弟和爱人的苟合,扮演着一个为爱舍身、心理扭曲的痴情男吗?” 多铎字字犹如刀锋,冷冷说道:“阿敏,你连自己的爱情都不敢去争取,你到底凭什么教我,真是可笑,可恨!” 阿敏脸上痛苦之色一闪而过,“就凭我,做不到忍心不去帮她,也凭她,割舍不下你......” “哼,十五贝勒府从来不缺善解人意的女人。”多铎嘴角露出嘲讽之意,“你们的多情不用演给本贝勒看,本贝勒也无福消受,若你是真的爱脂玉,该好好珍惜她的人也应该是你!” “她只对你多情。”阿敏忍住恼意,坦然地对上他的视线, “哪怕你弃如敝履……” 多铎讽刺地笑出声来,说:“什么情啊爱啊的也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罢了,你不嫌太苍白无力了吗? 你想要做她身边的一条狗,我却不想也去盛京当一条狗,我和她之间的障碍太大了。你走,在铭远阁住一段日子,公事了了就回盛京,恕不远送。” 说完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原本苍白的脸色变得更是白如薄纸。 “让我进去!我要见多铎!”这时房外忽然传来一阵吵闹,接着便有人像风一样旋身而入,孙菲菲脸上泪痕未干,委屈不已地来到内室一手掀起帘子,大声说:“多铎,为什么把我赶走......”话未说完便怔在当场,纤纤玉手指着阿敏吃惊道:“阿敏?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敏走到她面前,客气地点点头,算是问候。 多铎冷眼看着他们两人,说:“二位想要叙旧情不妨另选一处地方,本贝勒无意奉陪。”这是毫无遮拦的逐客令,可是在孙菲菲听来只有一个想法。 “你误会了,我与他并无旧情。”孙菲菲急忙辩解道,同时红了脸,羞涩的说:“多铎,我不要回孙家,我要留在这里......陪你......” “本贝勒还没死,不用你陪,死后,你也没资格陪葬。”多铎冷冷丢了一句话给她,她的脸色瞬即变得难看起来,咬着唇眼中浮起一层水雾,眼泪在眼圈中来回打转,看了实在让人不忍。 可多铎依旧没有半点表示。 孙菲菲一跺脚,娇嗔道:“我不管!你怎么想都好,反正我是不会走的!”说罢恼羞成怒地转身跑了出去。 “你给她灌了什么迷汤?”阿敏冷硬的问道。 “我不会如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样甜言蜜语,不过就是坠崖时拿她垫了底,心里过意不去把她背着行走了一夜,如此而已。” 阿敏嘴唇动了动,想说句什么,可最终还是了无声息。 黄昏 孙菲菲坐在床沿目光朦胧向佳雪阁的方向痴痴地望着,若有所思,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嘴角终于向上扬起,唇边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那是猎人窥见猎物时,势在必得时的微笑。 多铎,你既然奋不顾身的救了我,就再也别想甩开我!况且你还看过我的身子,现在才想甩到我,不嫌太晚了吗! 犹记得那一日,她和多铎在龙江城外遭遇的劫杀,带的护卫虽多,但奈何黑衣人的人数更多,大批的黑衣人彷如黑色潮水般奔涌而来,与典宇为首的护卫们厮杀一团。 在这样的乱军之中,个人的武艺已经无法起到作用,多铎并没有上前冲杀,他随手砍倒身边的黑衣人,然后拉紧了孙菲菲的手,将她拉到马上,依仗宝马神骏,带着因被吓呆而魂不守舍的孙菲菲脱离了战场。 然而,没过多久,敌人很快就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吆喝着,同时不断放着暗箭。 若继续向前跑,恐黑衣人早有准备,很有可能在他们未进龙江城之时,便被黑衣人形成围捕之势,多铎稍作思量,便向旁边的高山奔去。 敌人从下面追上来,他们只有不断地逃向更高处。 箭依然在他们的身边飞舞着,多铎将孙菲菲放在身前,自己一边驭马,一边不断用长剑挡开来箭。 他已经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但是马腿上还是被射中了一箭,箭射穿了马腿,马无法使力因此跌倒,同时两人也双双从马上跌落下来。 黑衣人们眼前一亮,趁势加快放箭射他,因为惯性,多铎来不及躲闪,他险险躲过射向他头颅的箭,后背肩头偏下的位置却已经被利箭射穿,血很快流了出来,而他仿佛不知道疼痛,飞速起身,拖着惊慌失措的孙菲菲就开始奔跑。 快到山顶时,因为失血过多且疲惫不堪的多铎已经后力不足,他开始被孙菲菲拉扯着向上跑。 孙菲菲喉咙发出了与仙女般外表不相衬的喘声,她已经从震撼中清醒过来,开始用尽全力扯着多铎逃命。 两个人终于跑上了山顶,一看到眼前的情形孙菲菲不由倒抽一口冷气,最后一丝逃生的希望也破灭了。 山的另一面是将近八十度的陡坡,丛草挡着,一眼望不到底,根本无路可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我没死,你就要陪我活着 孙菲菲听说过战场上被征服者的妻子女儿都要沦为女奴,惨遭种种欺凌的事迹,女人落在敌人的手中,身价还不如一头畜生,下场实在惨不忍睹。 她绝望地放开多铎的手,回头望了一眼穷追不舍的黑衣人,将头上的金簪抵在自已的咽喉上,然后双眼一闭,攥紧簪子向自已的咽喉猛地刺了下去。 她并没有死,因为她的手已经被多铎抓在手里,多铎坚定且大声地说:“本贝勒接你走的时候,你答应过,以后全听本贝勒的,不敢有丝毫违背。那好,本贝勒现在告诉你,我没死,你就要陪我活着。” 孙菲菲怔住了,有一种无法述说的感情在心底荡漾开来。 尽管前方是悬崖峭壁,后方是追杀的人,她此时却不再害怕,她只想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男子。 多铎哪里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上前打量着这近乎笔直的山坡,一边极速思考着活命的可能,一边向孙菲菲招着手,他嘴里很干,嘴唇已经发白,嘶哑着嗓子说道:“孙菲菲,你快过来。” 这时,黑衣人中已有两人攀上了山顶,他们方才追逐了半天,也消耗了不少体力,现在一路追上山来,累得精疲力尽、气喘如牛,看见山顶的情形,知道面前这两人已无路可逃,他们放下心来,以刀拄地呼呼地喘着粗气。 他们需要恢复举刀砍人的力气,同时也在等待同伴的到来,只是用眼神打量着面前的这一男一女。 此时距离很近,两个黑衣人在休息时,看清了孙菲菲的容貌。 孙菲菲也看见了他们眼中冒出的熊熊邪念,她顿时觉得浑身寒澈入骨,她唯一的选择便是朝多铎奔去,心中想道:“罢了,不能留个全尸,便一齐跳下山去给野兽裹腹,怎么也胜过被他们作践至死。” 多铎微阖双眸,再次睁开时,他揽住孙菲菲毫不犹豫地向山崖跳去。 两人借着冲力从陡峭的坡面上滑了下去,孙菲菲本能地尖叫一声,死死地搂住了多铎的脖子。 眼前景象不断倒退,他们下滑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孙菲菲吓得魂飞魄散,搂着多铎的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多铎趴在孙菲菲身上,全神贯注观察着前方,在他想来只要运气好,不刮上什么木桩、石块,就有可能逃得一命。 他紧张地注视着坡面,这一面山坡上没有树木,小灌木和杂草刮破了他的袍子,在他身上划出一条条血痕,但却没有伤及骨头。 眼见将至山底,以现在的冲速和角度若是直接砸进山底,他们必然会受到重创,多铎看好目标,一脚向前方的一颗小树一脚踹去,利用惯性和孙菲菲抱在一起,滚落了一会才停下身子。 他四下观望,只见自已已冲进了一片树林,身后方十多米处有一根刚刚被他踹弯的小树苗,除此以外,并没有其他生物活动的迹象,好在并没有追兵跟来,他惊魂稍定。 孙菲菲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这时她才发觉自已以一种很暖昧的姿势躺在多铎的身下,她腾地一下俏脸飞红,轻轻在多铎胸口捶了一拳。 多铎正庆幸自己两人平安无恙,被她捶了一下才发觉自已身上还压着一具娇躯,他立刻站起身眺望着两人跃下的山峰。 孙菲菲脸红红地爬了起来,走到多铎的身侧,也向上望去。 被丛草、灌木挡着,他们已看不清山头上的情形了,自己看不清山头,上面自然也看不到自己,孙菲菲心中升起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偷眼观瞧多铎,此时的多铎狼狈不堪,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刮破大半,身上一条条的血痕,而最严重的是他的左肩,箭还没有拔出来,刚刚坠落时不断触动伤口,那里不断地流着鲜血,他的嘴唇也白中发青。 她想起摔下山时,他一直紧搂着自已,孙菲菲选择暂时忘记跳崖时他把自已垫在了下边,只记得他一直用手臂挡住了有可能挂到自己荆条,孙菲菲心中一阵甜蜜,眼中不觉浮起了一抹温柔,心也在不觉间加快了跳动。 孙菲菲心中猜想:这大概是因为多铎成了她此时唯一的依靠。 对于自己的依靠,女人总是容易动心,因为被保护的感觉,的确让人身心愉悦。 “那些黑衣人多数不敢这样下山,不过为防万一,我们还是要先到林中躲一躲,避过他们的。”多铎一边向林中走去,一边说道。 孙菲菲看着陡峭的山坡,有些迟疑地说:“这么陡的山坡,他们应该不会下来?” 她的问话并没有得到回答,多铎回头只看了她一眼,就脱去了自己长衫递了过去。 孙菲菲转身,正觉得诧异,一阵冷风袭来,她打了一哆嗦,伸手向后背抹去,这才发现,自己后背上的衣服已经被磨得七零八落,入手处还带着腥热的血味。 她瞬间感觉又冷又疼,更多是羞涩,急忙将衣服穿在了身上。 多铎已经向前方林中走去,她只好一边穿衣服,一边跟着他,但是她的个子比多铎矮很多,衣服并不合身,一个不小心踩到衣服下摆,摔在地上,竟然还崴到了脚。 她想站起来去追多铎,却偏偏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好在多铎适时停住了脚步。 确认她无法自己行走后,多铎很无奈的背起了她。 夜幕完全降临了,孙菲菲又累又困,她趴在多铎身上,眼皮不知道在何时阖上了,只知道直到高迎风、典宇等人找到他们的时候,她才醒来。 多铎轻轻推醒了她,轻拍着她的肩膀,说:“我们终于熬过来了。” 多铎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此时见到高迎风等人,他直到他们得救了,意念一松,立刻晕了过去,进入了梦乡。 高迎风急忙上前扶住了多铎,确定多铎并无大碍,他朝众人安慰似得点了点头。 孙菲菲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觉得嗓子里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声音也有点哽咽,泪水似乎就要流下来了。 她痴痴地望着多铎的面庞,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是哽咽着说了一句“谢谢。” 而典宇之前和黑衣人的打斗中受了伤,又带伤寻找了贝勒爷多铎一夜,此时终于见到多铎,心喜的同时,紧绷的一根弦也放松了下来,若不是身边的人急忙扶住了他,他险些摔倒在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喜欢就去把人追到手 龙江城南华贵大街 静怡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感觉左边肩膀处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已经消失了,只是尚不能动,哪怕微微转身也会有阵阵隐痛。 她努力睁开眼睛,勉强看到了一蓬花白胡子,野涂关切地看着她,问道:“静怡,你醒过来了?醒来就好,你知不知道你很有运气的捡回了一条命?” 静怡无力地看着他,干涸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野涂拿过汤匙一点一点地给她喂水,说:“你很委屈,很难过,老头子都知道,那场火不是你放的,你连蚂蚁都不忍心捏死一只,怎么会干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见静怡的眼角淌出泪水,立马急了,说:“你别哭,老头子会替你向臭小子多铎讨回公道。你经过客云来被坠下的招牌砸中了,还没全好的伤又开裂了。幸好老头子拉了你一把,不过帮王寡妇买的猪血就遭殃了,老头子被骂了个半死呢……” 静怡闭了闭眼睛,艰难地开口问:“这是……哪里?” “城南华贵大街,我被那坏小子赶到这里来养老了!”野涂气呼呼地说:“本来还以为是因为骗了他你的腿伤了的事情让他大发雷霆,原来他连你也赶跑了!竟然让那个阿敏住到贝勒府,静怡,你放心,老头我已经帮你想好对策了。” 静怡肩上的伤养了三天,她能下床后,便在老头子的这所院子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浇花,烧水,打扫等。 老头子是个话痨,总喜欢有事没事唠叨这样唠叨那样,静怡也只是听着,表情淡淡的,不置一词,常常终日说不上三句话。 野涂开始的时候也不满过,可后来还是习惯了,但总免不了唠叨她:“静怡,我那宝贝外孙虽然脾气坏了些,可是他对你真的还是不一般的。” “是吗?”静怡可有可无地应了这一句,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心不在焉地摘着韭菜。 “怎么不是?他从盛京回来受了伤整晚发热,但凡意识清醒的时候都会问起你。一开始大家都想隐瞒事情,可是纸包不住火,他一听说你在火灾中丧生,当即脸色大变,难过的好像末日来临一番。说他不在乎你,老头是决计不相信的。” “他受伤了?后来没事了?” “自然没事,从小到大他受过的严重的伤都不一巴掌了,这次不算什么。” “哦,那就好。”她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个与己无关的人。 “小尼姑你不要恨他,他狠心把你赶走恐怕是有原因的。” “他已经把话说清楚了,”静怡放下韭菜,掠了掠鬓边的发丝,“我不恨他。” 野涂的眼睛亮了亮,笑道:“静怡,我的好姑娘,老头就知道你不会放弃我宝贝外孙的!” 静怡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我不喜欢死缠烂打。”说着拿起盛了韭菜的竹篮子就要到厨房去。 野涂跳起来拦着她说:“静怡,做人可不能有始无终!” “他不喜欢我。”静怡眼帘颤了颤,眸子里闪过一抹伤痛。 “可是你喜欢他啊!” “那又如何?” “喜欢就去把人追到手呀!昨天喜欢,今天喜欢,明天就放弃了,这不是有始无终又是什么?你说你喜欢多铎,你到底为他做过什么?” “追?”静怡瞪大了眼睛,摇头:“我不会……” “不会你可以学啊,小尼姑可不能这么没志气!他不喜欢你,你就想办法让他喜欢你啊!” “学?跟谁学?”她茫然地望着野涂,随即苦笑:“我会碰壁的,心会很痛,我不想再多承受一次。” 仅用了短短三天,她好像醍醐灌顶,一下子顿悟了,也比以前沉稳成熟了。 她越过野涂转身就走,野涂在她背后大声说:“你胆小,怯懦,怕受伤,爱惜羽毛,只固守在自己的世界里。难怪多铎说他不喜欢你,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你对他好吗?为他着想过吗?关心过他吗?你以为说出口的所谓喜欢就真的是喜欢?一碰了壁就缩起来,你是乌龟吗!” 静怡的脚步顿住,身后野涂又说:“静怡,如果没有百折不回的勇气,请不要轻易把喜欢二字说出口。你的心里知道,究竟多铎他值不值得。” 野涂说完,径直走上前来一手夺过她的竹篮子往厨房而去。 静怡怔怔地站在原地,浑然不知眼角已有泪水滴落。 晚上吃饭时,静怡心不在焉地用筷子一下下地戳着饭碗,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两转,看着一脸严肃、刻板的老头子,说:“你别生气了,有些事情不能勉强。” 野涂白了她一眼,常常地叹了口气,说:“我可怜的女儿啊,老头我对不起你的在天之灵,没照顾好你唯一的儿子,让他从小孤独,性格怪癖,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没人疼没人爱……” 诸如此类的话像苍蝇一样总在静怡耳边响起,有时候是多铎小时候的趣事,有时候是他挨打的经历,更多的是他怎样在诸位贝勒们魔爪下死里逃生,静怡表面上不动声色,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有种无以言说的心痛在心底延绵。 一连几天,静怡把多铎幼时丧父,继而丧母的惨痛经历细细的听了一遍。 老头还是喋喋不休,叹着气道:“老头我离开盛京多年,还真是不知外孙是如何度过那些黑暗岁月的,只知道他带着一身伤到了龙江城,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早已命殒……小尼姑,你这样就离弃他,于心何忍呢?老头我还指望着你喊我一声‘外公老爷’呢……” “停”静怡终于受不了地大叫一声,扔下手中扫帚,转身盯着野涂,问:“外公老爷,你究竟想静怡怎么做?” 野涂嘿嘿一笑,捋着花白胡子,小眼睛精光乍闪,说道:“外孙媳妇儿乖,听外公老爷说完不许生气哦!” “你说。” “外公老爷我把你给卖了。” 十五贝勒府春风楼 夜深人静,外间脚步声人声杂乱不堪,内室中隐隐传来三福晋惊恐的低语:“我明明见到是她,脸色白的跟纸一样,头发凌乱,瞪大了眼睛,冷笑着......像是在索命......” 次日,春风楼闹鬼,三福晋病倒的消息传遍了贝勒府。 二福晋带着丫鬟到花园中散步,恰巧遇上了五福晋,五福晋弯腰摘了一朵白兰花,笑道:“这三福晋装神弄鬼的不过就是想让贝勒爷想起她罢了,哪里来的什么鬼怪?那女人被扔到龙江里喂了龙神,要报仇也不该找我们,姐姐,你说是吗?”说着把用力地掐断了手中几片花瓣。 “怪力乱神子所不语,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妹妹说得姐姐就不懂了,六福晋意外被烧死,姐姐伤心了好一阵子呢!”二福晋冷冷说罢,就带着丫鬟走了。 五福晋自讨没趣,带着丫鬟走向花园的角亭,脸上的愤怒之色还未褪尽,忽然见到不远处垂柳下站着一个脆绿的身影,俏生生的脸隐在柳枝中间,黑白分明的眼眸正盯着她,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讽刺笑意。 五福晋顿时一个激灵,吓得脸都白了,她一手抓住身边丫鬟的手指着那边说:“你看,那里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没有啊,”丫鬟揉揉眼睛,“五福晋你看到什么了?” 五福晋惊魂未定,“有、有鬼!”说罢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撒足狂奔,一路往自己的院子狼狈地奔去。 奔跑间不经意撞上了一个人,她定睛一看,竟然是一身白色锦衣的多铎,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多铎不放。 多铎皱眉,对身后的典宇示意拉开五福晋,五福晋还是没能冷静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皱眉,盯着丫鬟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白白胖胖 丫鬟慌忙下跪,“禀报贝勒爷,五福晋说是有鬼,可是奴婢什么也看不到。” “我真的看见了,贝勒爷。是六福晋,她在对我笑......和我没有关系的,是二福晋和三福晋......” “让高迎风彻查此事!”多铎一手拂开五福晋,脸色阴沉地大步向角亭那边走去。 然而,柳树下佳人身影全无,没有半分痕迹,他静默了片刻,然后才转身离开。 等他的身影渐远,旁边的假山里才露出了静怡的半个身子,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暗暗心惊,不晓得要是被多铎发现了会有何后果。 这一夜,二福晋正在沐浴的时候忽然听得窗户被秋风猛烈地扑打着吹开,她想要站起来却发现全身酥软无法动弹,于是连喊了贴身丫鬟两次,走进来的却是一个让她惊恐万分的身影。 “二福晋姐姐,我好怕火啊,你怕不怕?不要紧,六福晋来救你了......”静怡的脸白的没有丁点血色,嘴唇却殷红似血。 二福晋害怕得紧紧闭上眼睛,说:“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会给你做场法事超度你......” “哗啦”一声,一桶冷水当头淋下,二福晋颤抖着僵直着身子看着静怡冷冷地扔下手中的木桶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二天就传出二福晋得了严重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 “府上越来越不安静,事情因三福晋而起,让人牙子来一趟,把她带走。”多铎在佳雪阁的荷池前作画,宣纸上点点落墨,转瞬间几条游鱼便生动地跃然纸上。 “是。”高迎风应道,行礼退下。 多铎站在画架前,忽然心绪兴致全无。 原来真的不是她愿意离开自己的,只是傻傻地入了别人设好的局。 他怔怔望着鱼池里的碧波,老子说上善若水,水润万物而不争。水是世间最洁净之物,能洗涤万物,可是自己那一身满载尘埃的过去,该如何清洗? 他想割裂过去,想将往事一笔钩销,可是谁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不忍再想起那双干净的眸子,忽然醒悟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害怕会污了它的纯净。 他不知道她在何处,过得好不好,李达航没说人找到了与否,只说尽力而为,然后就没了回音。 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阿敏当年怎样虐杀那个他在猎场调戏得婢女尚且历历在目,他终是不忍心放她在风口浪尖上。 “怎么停了手?”阿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多铎眼中闪过一丝狠鸷,不过很快恢复平静,专注的眼神一直落在宣纸之上,半点没有回头。 “溪流渺渺净涟漪,鱼跃鱼潜乐自知。”阿敏缓缓说道,然后不慌不忙地拿起多铎刚刚放下的笔沾墨题字。 远远看去,阿敏白衣青衫,神色温和而专注,字迹和画工和谐相称,仿佛是相辅相成之作。 他抬头望着多铎,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赞许之意,仿佛他不但很欣赏多铎,也非常了解他。 多铎只是低头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仿佛眼前之人根本不存在。 “怎么戴这样的扳指?我送你的七彩玲珑扳指呢?”阿敏柔声说道:“我知道十五弟善琴,不过自从家传的扳指丢后,就不在弹琴,为了让你重新动乐,我可是把父汗送我的扳指都给了你,这也算是哥哥的一点心意。本来我是打算在你和脂玉喜结连理时送上,没想到一时......” “果然是你。”多铎不等他说完,便冷冷说道:“一个王一龙,再来一个三福晋,你究竟意欲何为?” “不过是因为关心十五弟而已,十五弟一个在龙江城,安危无人照看,二哥和脂玉都担心你的很。” “那我还真的要好好感谢感谢你们了。”多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阿敏微笑着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他们一个死了,另一个被你卖去了青楼,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还生什么气?” 这时晨光和彩霞手捧着银盘送上几碟果品点心,阿敏皱眉吸了吸鼻子,抬眸淡淡看向晨光,说:“这桂花糕为何有股焦味?” 晨光跪下回答说:”禀二贝勒,听说今日厨房新招的那个烧火丫头不晓事,竟然把锅烧干了,再重头做已经来不及,所以......“ “无妨,你们且下去。”多铎挥退了丫鬟,冷冷道:“你如今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还敢这么多话?点心你爱吃不吃,本贝勒不奉陪了。”说罢拂袖便走。 “我从没当过自己是客,”阿敏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说:“只需你一句话,你要东西,我就可以给你,十五弟,佳人和遗诏要么共得,要么共失,你可要想好了才是。” 多铎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没有回头地走了。 十五贝勒府的厨房里,厨子赵胖子正在训斥一个垂头丧气不敢言语的小丫头:“你厉害呀,什么都不晓得就往灶膛里头拼命塞柴火,这柴火不用你家的银子买,所以能烧就使劲烧呗?” “你明明跟我说要好好烧火的,”静怡低声回了一句:“偏偏这灶膛又大得像你的肚子一样……” 赵胖子火大了,什么都可以提就是不能提他的肥肚子,他随手抓起扫帚就往她身上招呼,静怡连忙跳脚往外面奔去,管采购的大嫂一把拉住她,挡在她身前,劝赵胖子说:“别打了,打伤了她,谁去伺候贝勒爷的老虎?”说着猛打眼色。 赵胖子会意,气呼呼地扔下扫帚,从厨房里拿出一盘牛肉塞到静怡怀里,说:“去去去,别在这碍手碍脚!” 谁都知道,贝勒爷那只头有白毛的老虎,生人勿近。 静怡心里却高兴得很,拿了牛肉就往佳雪阁那边的园子走去。 采购大嫂看着她的背影,拉了拉赵胖子的衣袖说: “你确定她今天是第一次去喂那老虎?我记得我没告诉过她老虎在哪里的呀?” “谁知道她从哪个丫头口中知道的?不过说起来,以前也只有六福晋敢去喂那老虎,不知道是不是性子养刁了,最近二十天来听说没进食还伤了几名家丁呢!” “哪里止家丁,听说贝勒爷让那位未来的贝勒府夫人去喂老虎,哪想到老虎竟把她扑倒在地上,她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咳咳,这等八卦之事,你就当我没说过,风一吹就散哈……” 静怡到了佳雪阁东边,那里有一座用铁栅栏围起来的假山,里面就是老虎的居室。 她拿起削尖的筷子挑起一块牛肉,轻咳两声,老虎便从假山后面冒出了头,一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还认得我?”静怡诧异地说,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外公老爷让我的脸长了那么大一块疤,遮了一半的脸。对了,在兰临寺你究竟去哪里了,没顿好吃的,真可怜,瘦了这么多……”她一边喂它一边自言自语:“多铎没好好喂你是不是?就知道他薄情,喜新厌旧,现在都不怎么理你了,不过不要紧,静怡回来了,一定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老虎无端地打个寒颤,白白胖胖?它不要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蛋羹 静怡回到厨房见到赵胖子时,赵胖子的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了。 “喂完了?”他上下打量她,再次确定她毫发无伤。 “喂完了。”静怡很乖巧地去洗菜,一扭头看见赵胖子狐疑的目光,说:“那老虎,是有点……可怕,不过我家祖上是打猎的,老虎也是常常打的,它怕我多一点。” “哦,原来是这样。”赵胖子释然,“对了,等晚饭的时候你跟周竹送饭食到佳雪阁去,悠骏家中有事,回去了一趟。” 悠骏是专门送饭食到各院的人。 静怡看见周竹进来时连忙别开脸去,这个好心把她带进贝勒府拿馒头的家丁,不知道对她还有多少印象。 “这是佳儿,虽然丑了点,可是办事挺勤快的。周竹,你与她同去送午饭去。”赵胖子说,“对了,你要的清鸡汤我给你留了一碗,一并拿走。” 一路上,两人默然无语,周竹目不斜视,静怡吃力地提着膳盒不时哀怨地看他几眼。 周竹发现了,他皱眉看她,说:“我知道我人品好长得又帅,可是我有意中人了,你不要想入非非!” 静怡如被雷击,半晌出不了声,颤颤问:“请问,小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你有那个意思?” 周竹脸红了红,清了一声嗓子说:“春风楼的娜儿,夏日轩的明月,还有秋月阁的丫头小莲,都约过我听戏或是送荷包给我。你们这些女孩子的心事就是藏不住。一开口就叫人哥哥,矜持点不行?” 说着已经到了佳雪阁门前,静怡眼尖,看见晨光早已经在那里等候着,心下了然。 周竹把那罐鸡汤放到晨光手上,两人谁也没看静怡一眼,就躲到竹树里去说话,旁若无人。 静怡独自把饭食捧进去,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声音:“行了,你放下,让我来就好。” 静怡回头一看,只见一俏丽女子娉娉袅袅地站在她身后,肌肤白皙,脸若桃花,恰似笼烟芍药雨后梨花,明丽动人。搭配上一身紫色华服,贵气且不失可爱。 身畔站着一小婢,手中捧着汤盅,说:“我家小姐让你放下东西回去,你可听到了?” 静怡垂着头,将食盒放在地上,没说什么就走了。 那女子,该是他口中的未婚人,孙菲菲? 静怡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眼前浮现出两人比肩而立的样子,那该是多么相配的一双玉人,顿时心里一阵酸一阵苦的,一不留神竟撞上了一个人。 她连忙嚷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抬头,对上高迎风那双清如水的双眼,心下不由一惊。 高迎风摆手笑了,说道:“你就是厨房新来的烧火丫头?” “是、是,小婢见过高先生。”她口齿不清地回了一句,转身便要奔逃。 “我见过你吗?你怎么晓得我姓高?”他笑着追问。 “啊?”静怡吓得跳起来,“仰、仰慕先生已久,所以……” “高先生,贝勒爷让您过去一趟。”周竹从后面赶至,脸色有些难看。 高迎风问道:“何事?” “不知为何,贝勒爷大发雷霆,怕是饭菜不合口味,小的惶恐……” “行了,你先退下。”再看向她时,只余前方小路上那一抹熟悉的背影,她趁机逃之夭夭了。 多铎发怒,原因很简单。 “你碰过的我都不要。”他盯着孙菲菲,“你怎得还不走?” 孙菲菲委屈说:“你的咳嗽总是不好,我炖了川贝梨汁,你一口都不吃就打翻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谢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其余的,我无福消受。” “多铎!”孙菲菲又急又怒,说:“我知道我当初跟了阿敏而去,逃婚让你面子大失,可是如今我知错了还不行吗?对你百般迁就无非是想关心你,我跟阿敏没发生过任何不堪的事!况且,你再不喜欢,名义上我也是你的妻子……” “够了!”多铎面容冰冷,说:“你用哪只手牵过、抱过阿敏的?把它砍下来,我既往不咎,养你一辈子。” 孙菲菲脸色刷一下子白了,咬牙切齿地说:“别人说你那六福晋随人私奔,你也可以原谅,宠爱不改。怎么换成我就不能原谅了呢?” 多铎无心争吵,有些疲倦的说道:“你若总不肯走,那就住下,就当作十五贝勒府多养一个闲人。” 孙菲菲含着泪转身离开,到了门外才发现高迎风和阿敏站在门侧不知道多久了。 她狠狠地盯了阿敏一眼,目光有如锋利薄刃,阿敏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迈步就进了佳雪阁内室。 高迎风回头吩咐晨光另外备好午膳送来,末了还说了一句:“以后,让厨房那个叫佳儿的丫头专门负责给我送午饭。” 第二日清晨,多铎起床洗漱完毕后,正要到前厅用早饭,经过隔间的书房时一大束灿烂的黄色小雏菊就映入眼帘,就这样他迈开步子走进了书房。 那一蓬野菊花太密,花瓶又太矮,整束花像野生的杂草一样蔓延着,带着野草味的清香扑鼻而来,顿时为沉闷的书房点染了无限生机。 然而空气中似乎隐隐有着另一种气味。 多铎伸手拨开花枝,看见所谓的花瓶竟然是个褐色的小陶罐,视线落在罐身上的“养生居”三字上,他的眼皮无端一跳,嘴角禁不住微抽。 “贝勒爷,该用早饭了。”晨光进来,看见那野菊花不由得诧异,“究竟是谁把这种见不得台面的东西摆弄到这来?贝勒爷息怒,晨光这就去把它处理掉。” “不用了,放着。” 多铎一边吃饭,一边若有所思,汤匙舀起蛋羹刚想放到嘴边忽又停住,问一旁的典宇:“老虎吃东西了吗?” “听说吃过了。好像说有个祖上养老虎的丫头去喂的。”典宇答道。 是养老虎,不是打老虎。赵胖子上报的时候很聪明地改了一个字,要知道那可是贝勒爷的宠物啊! 蛋羹入口,多铎忽然脸色一变,一手抚着脸颊吐出一大块鸡蛋壳,牙齿又酸又痛。 典宇见状连忙问道:“贝勒爷可伤着了?晨光,让人把做蛋羹的人打二十板子,竟然连个蛋羹都做不好……” “不必。”多铎摆摆手,“味道,还可以,无须大惊小怪。” 典宇看着多铎一口一口把蛋羹吃完,心里诧异无比,贝勒爷这是转性子了不成?以前的汤羹里若是有一丁点不洁之物,定然是整个厨房的人都得换了,可如今…… “听说厨房来了个新的烧火丫头?模样如何?”多铎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我不要走! “特别的丑,要不是佳朋说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买她的。”晨光老实回答,“远远看过一眼,半张脸都是一道发红的疤,怕吓着贝勒爷了,所以只让她在厨房呆着。” “哦。”多铎再没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晨光退下。 这些天阿敏一直在衙门查办神龙教一案,神龙教各个堂口都被捣获,教众也抓了一堆,但是审查耗费的时间比较多,一连几日都没回贝勒府。 “人准备好了吗?”晨光退下后,多铎问典宇。 “在别院里关着,只等适合的时机送过来,言行动作声音甚至是气息,都培训好了。” “这事不能泄露半个字,否则前功尽弃。” “典宇知道。” 经过书房,那一桌灿烂烂漫的嫩黄跃然入目。 “还是扔了。”多铎仿如自言自语般说道。 身后的典宇听得却是一愣,总觉得贝勒爷今天有什么不对劲。 接下来,第二天,第三天……一连五天,书房的桌子上都有一束鲜嫩的花,那花瓶也是稀奇古怪的不知从哪儿翻出来的各种陶罐。 典宇心想一定是因为这个,才惹得贝勒爷出神凝思,然后一如几日前那般走上前拿走,扔掉。 他问过晨光,没看见别的什么人带着花进来佳雪阁,唯一的解释便是书房那扇朝外大开的窗户。 果然,这一夜下雨,晨光把窗关上了,第二天清晨,多铎经过书房时,书桌上空空如也。 那一天,多铎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十五贝勒府的厨房外 静怡正拉着周竹不放,“你不说,我就去告发你偷鸡汤给晨光喝。” 周竹叹了口气,恼怒地说:“不是几天前才告诉了你,我追晨光就是从送花开始的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可是花园里的花不能乱摘,菜园那边的野菊花也被我摘光了,现在没花送了怎么办?” “那就送荷包啊!”周竹急得跳脚。 “可是我不会绣花不会女红呀。” “那你就去买。” “可是我没有银子。对了,你和晨光有没有什么不用花银子的事情呀?” “有啊。”周竹的脸色缓和下来,像情窦初开的小伙子一样微红了脸,“一起出府,我去买菜,她去置办园里姑娘们的绣线,我们约着一起……唉呀,真是的,我跟你说这些干嘛啊?” “你不说,我就去告发你,你假公济私,偷鸡摸狗。” “我哪里有假公济私,偷鸡摸狗?” “你偷鸡汤给晨光喝。” “喂,那怎么能算偷?!” “不算?那好,我去跟高先生说。 “你别!算我怕你了,姑奶奶!知道你现在是高先生跟前的红人。好了好了,告诉你,还有一个不用花银子的方法……” 赵胖子病了,病得面无人色。 本来病了休养就是,但偏偏他是厨房里的主厨,另外两个厨子本日虽然对他尊敬,其实一直虎视眈眈的等他出错,好让自己上位,试问他怎么能病! 于是他便死撑着,任由自己的脸烧得好像被蒸熟的猪头一样红,仍在厨房里呆着。 后来他实在受不了了,拉过静怡有气无力地说:“你除了会做蛋羹外,还会做什么吃食?甜品会吗?” 出于同情,静怡义无反顾的把他余下的活儿都大包大揽在自己身上。 一碗羊奶炖木瓜就这样上了多铎的饭桌,刚吃一口,那种奶膻味就活生生地让他把刚下肚子的饭食如数呕吐而出。 “谁做的甜品?”典宇盯着周竹骂道:“给我把赵胖子喊来,这回我要打断他的狗腿!” 周竹双腿发软,正要到厨房喊人时,忽然有家丁赶来禀报说:“厨房现在失火了,大家正在救火。” 多铎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似乎更加白了几分,捂着还没安稳下来的胃部,踉跄着要走出去。 典宇伸手扶着他,说:“贝勒爷勿要动怒,让我去处理这事就好。” 多铎置若罔闻,皱着眉忍受着翻涌而起的恶心感,匆匆向厨房方向赶去。 果然那里浓烟弥漫,家仆们正纷纷提水灭火。 赵胖子正在大声喊着什么人的名字,片刻后果然有一青衣小婢捂着口鼻踉跄而出,扑入前面那白衣长衫的男子怀内。 高迎风背对着众人,轻抚着她的背,小声地安慰着,终于那受了惊吓的女子哽咽着哭出声来。 那哭声很熟悉,熟悉得刺痛了多铎的神经。 连日的猜测如今得以证实,那颗悬了许久的心明明该安稳下来,此时却不知被何处而来的一根针刺得又酸又痛,眉宇间有隐隐的怒气却又因那女人该死的哭声而发作不得。 “贝、贝勒爷,”赵胖子一回头见了他,吓得慌忙把手中的水桶一扔跪下在地,结结巴巴地说:“赵胖子该死,没看好下面的人,出了这种事端……” 多铎不语,只是冷眼看着高迎风,还有瑟缩在他怀里的身影。 “贝勒爷,”高迎风放开静怡,上前行礼,道:“贝勒爷无须担心,只是发生了小小意外。” 多铎盯着很快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的静怡,“意外?赵胖子,贝勒府的损失你无须赔偿了,只是明日便走,贝勒府不再留你。” 赵胖子脸色大变,立刻痛哭求情,说自己上有疾病缠身的高堂,下有嘤嘤待哺的稚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真教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跟赵厨子没有关系,是我的错,不知道那柴还没干透就拿去烧,结果弄得满屋子都是烟。其实,根本没有着火……”她低着头,把声音放粗。 果然是她!书房里的野菊花,蛋羹还有什么甜品…… 她以为,这样他就认不出她来了?的确,那道疤痕很狰狞,遮住了半张脸面,可是她忘了,一个婢女怎么敢在他面前自称“我”? 她怎么还敢回来?这笨女人,不是已经让她死心了吗?她怎么还敢每天早上往他书房里送花! “谁让你到贝勒府当丫鬟的?”多铎一开口,园子里的空气顿时冷凝下来。 “是你的……不,我的外公老爷,把我卖到贝勒府了,我糊里糊涂签了卖身契……” 她说得是真的,的确是那可恶的老头子在她午睡睡意正浓时,抓住她的手指打了指模。 “典宇,把人赶走!”他齿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不要!”静怡大声说道,不管不顾地站起来对多铎说:“我不要走!” 声音大得当场就把所有人震住了。 赵胖子连连对她打眼色,累到眼皮都几乎要掉下来了,得罪多铎的后果很严重她究竟知不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痴恋高迎风 “你脸皮真是厚比牛皮,怕是扔到开水里也煮不烂!”尖酸刻薄的一句话竟然出自多铎之口,众人又是一愣。 “我在外面一个人孤零零的,无亲无故,你赶我走我会没饭吃的。”她据理力争。 “典宇,拿五十两银子给她,让她走!”多铎懒得再跟她说下去,转身要走。 众人这回彻底愣住了,十五贝勒多铎什么时候会对犯错的下人这么体贴,贴钱打发他走? “我说了我不要走!”静怡攥紧双拳,“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他说他不喜欢我,对我好只是戏弄我,我很难过,好像心里被剜了一刀,也想过君既无心我便休。可是我不甘心,外公老爷说得对,他不喜欢我那我就该努力去让他知道我的好,我总该做点什么去告诉他,我不是嘴巴上说说而已,我是用心的……”静怡哽咽着,雨打梨花,“喜欢他,想看到他的笑容,想让他的背影不要总那么寂寞……” “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罢了,”多铎背对着她,沉下声音说:“若我是你,倒不如死了心,还剩点尊严给自己。” “我喜欢他,跟他无关,跟任何人无关。”静怡倔强地一抹眼泪,盯着他的背影说:“再说了,他说的那些绝情负义的狗屁话,我根本一个字都不相信!” 居然还学会了说脏话! 明明该恼怒的,可是他心里竟然一阵悸动,身子硬生生的钉在原地无法挪动半步。 片刻后才疲惫地挥了挥手:“还嫌碰的壁不够多,也好,本贝勒成全你。从今日起到你就到洗衣房去,如若再犯,定赶不赦!” 典宇扶着多铎离开,高迎风眼神复杂地看了静怡一眼,也快步跟上多铎。 静怡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底的绝望蔓延至全身,感觉心快要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抽走了。 肩上忽然被人用力拍了一下,她一回神,发现大家都围了过来。 周竹“嘿嘿”笑了两声,说:“好你个佳儿,胆子这么大,敢跟贝勒爷较劲,真不愧是捕老虎世家出来的!你有意中人我早该看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你一张钟无艳的脸,竟然也敢色胆包天!” “就是,那么多人你不挑偏偏相中他,也怪不得你要卖身进贝勒府来亲近人家了。”赵胖子黑着脸说:“我打赌,你再努力他也不可能喜欢你!” 静怡一阵心虚,心想死了死了,竟然都被人看出来了。 “那可说不准,你刚才没见到他找不到佳儿时,紧张不安的模样,说不定他就不爱俏姑娘,偏喜欢佳儿这种没才没貌好生养的。”采购大嫂说着一巴掌打到静怡的屁股上,静怡痛得跳起来哇哇大叫。 “我赌一吊钱他铁定不喜欢佳儿!”赵胖子喊道。 “我也是!”周竹附和。 几个人唇枪舌剑开始聚赌,静怡简直没眼看下去了,刚想拔脚就走,采购大嫂却一把拉住她问:“佳儿,高先生真的拒绝过你吗?不用气馁,我支持你,这女人样子难看点有什么所谓,吹熄了灯上床还不就是一个样?关键是摸着舒服……”她还不忘记在静怡的腰摸了一把。 啊?这什么跟什么呀?静怡晕乎乎地呆立着,风中凌乱。 他们自然把这种没反应当成是默认了,于是她的故事开始在贝勒府中盛传。 高迎风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自是风靡万千少女,每年都有人是因他而想要卖身进贝勒府,不过一般对丑女不设防,不料还是高估了某些人的自知之明…… 静怡到了洗衣房的日子并不好过,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暗地里说她是痴恋高迎风的花痴。 静怡心情好的时候就跟她们斗斗嘴,心情不好就闷不作声埋头洗衣。 在心情不好的期间,她一连洗坏了好几件衣服裙子,还想了些馊主意来烘干衣服结果把多铎一件锦衣华服烧出了个大洞。 险些要挨板子的时候,高迎风来了。 洗衣房管事嬷嬷立即堆起笑脸迎上去,高迎风简单地说明来意,说他缺个倒水的丫头,想要每天下午把人借走。 管事嬷嬷当然求之不得,其他丫鬟仆人惊讶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思忖着这钟无艳一般的丫头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让高迎风对她青眼有加,有些甚至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向她取经。 当多铎见到那件锦袍上焦黑了一个洞时,只莫名其妙地轻叹了一声,不知是在怪她笨手笨脚,还是想起些什么,对典宇说:“让李达航来把人领走。” 哪想到典宇走后不久,就回来了。 “李达航托我转告贝勒爷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事情很快便会了结,贝勒爷不必多虑。阿敏只知道府中来了一个痴恋高迎风的人,并未有半分察觉……”典宇见他的脸色越发难看,也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痴恋高迎风?怎么不见当初有六福晋痴恋多铎的谣传? 她没有再往他的书房偷偷地送花。 一连几天,平静得让多铎经过书房时,不想再多看一眼,可又偏生收不住视线,幸好他的表情淡漠如水,旁人根本看不出那一闪而过的失落。 “一一得一,一二的二,一三得三……”高迎风居所的青砖墙内传来静怡清脆的诵读声,墙外柳树下,多铎的脚步轻轻顿住,抬头望望,正是秋日霜天,那阳光有些刺眼。 “……七二一十四,七三二十一,七四二十八,七五……”她懊恼不已,“七五到底是多少呀?哪个缺德鬼编的这么难记的口诀?” 七五三十五呀,笨蛋! 他在心里暗暗骂道,嘴角却不经意绽出了一丝的笑容。 “惨了,这回又得被高大哥打板子了。”她急得来回踱步,“怎么办?” 高大哥,叫得真好听!多铎一拂袖,抬步走了,脸上的笑容也如被冰雪寒气摄走了。 典宇一声不吭地跟着,不敢去问阴晴不定的贝勒爷半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给你永开不败的花 这一日,多铎打了一天的马球,入夜方归。 没过多久,佳雪阁的大门便被阿敏用力推开,晨光拦也拦不住就被他闯进了内室。 隔着屏风隐隐见水气蒸腾,原来多铎正在沐浴。 “今日马球打得可开心?”他压抑着怒气。 “自然是开心的。许久不见迪安和李达航了,你不知道迪安那手马球打得极为漂亮,人生难得遇到对手……还有,李达航虽不会打,可是陪酒赋诗实在是一流的,唯一的缺点就是酒量不行,饮酒不多却已醉了,一醉便倒入旁人怀里不省人事……” “就因为这样,所以你答应与我游湖,却让我等到了黄昏还不来?”阿敏咬牙切齿,“李达航喜好男风,龙江城谁人不知他整日和官衙里的文书先生厮混在一起,你竟然还乖乖送上门!” 多铎轻笑,“阿敏你这话真有意思,莫说本贝勒不好男风,纵然本贝勒也是男女通吃,乖乖送上门也只会是他李达航。至于你一连半月没露个脸,你约我我就得乖乖听命奉陪?真不好意思,本贝勒没空,也没那闲心!” 阿敏的怒气升得更高,他气极而笑,“原来,你是生气二哥这半个月没时间来看你。” “谁生气?”多铎有些倦了,随意摆手说:“你等等,什么时候本贝勒心情好了,就会约见你的。” “十五弟,你怎么耍小性子都行,只要你别去招惹李达航这类的人,若是你依然肆意妄为,到时候可别怪二哥。” “阿敏,难道你还敢在龙江城内,杀害当地父母官不成?” “杀当地的父母官?本贝勒自然不会,不过人命如草芥一般,有时候一阵风就会给吹倒了。”阿敏意味深长的笑道。 这时董飞在佳雪阁外喊了他一声,他顿了顿,刚要转身离去。 多铎的声音传了过来,“二哥,不管怎么样我们终究是兄弟,你让我回盛京,我虽然不喜,但却不希望你以身试险,我从来不好男风,你可以放心,若你非要监视我,你也只需要替脂玉监视好女人便可。” 阿敏嘴角微抿,稍微停顿,便大步离去。 浴桶里的多铎长长舒了一口气,他仰起脸闭上眼睛。 他想要是哪一天自己沦落成平民,或许可以去当一个戏子。 高迎风居所,静怡一口气把九九乘法歌诀背了出来。 高迎风微笑,说:“这么想见他?我说过,背完后答应你一个要求,如果你还想让我帮你偷偷往书房塞花……” 静怡连忙摆手摇头,“我想通了。” 高迎风惊讶地看着她,迟疑地问:“你肯接受现实了?” “送花做什么?今日虽好明日便败了,还不如送他永开不败的!”静怡诡异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卷纸递给高迎风。 高迎风打开一看,怔了怔,然后别有深意地问她:“你这副竹炭画,画了多久?” “不久啊,三个晚上而已。”她笑嘻嘻地答道。 浪费的纸张也不多,只是用光了高迎风给她算数用的一整沓宣纸而已。 后来,这幅画果然到了多铎手里,只不过,不是高迎风转交的,是静怡不知打哪儿弄来的一把小孩子的弹弓,包着石头从窗外用力射进佳雪阁内室的。 一个瞄不准落在花架上的花瓶上,“哐当”一声花瓶打碎了,惊了一屋子的人。 肇事者自然发力狂奔逃之夭夭了。 晨光正准备把“凶器”付之一炬时,多铎走过来取走纸团,打开一看,也怔住了。 三枝雏菊,枝繁叶茂,花骨朵微微长开,炭笔线条柔顺,一点看不出是初画者之作。 没有署名,下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给你永开不败的花。 “笨蛋!”他攥紧了画纸,轻轻骂了句。 开始还是花,后来变成一丛翠竹,有时会是只楚楚可怜的流浪狗,或是被主人捧在手里的幸运猫……上面的字永远都是扭曲得不堪入目,意思却清楚明了。 她静怡过得好不好,快不快活,还有想不想他,都一目了然,而他依然没有把她记挂于心,从未到高迎风那里看过她一眼。 这段时间,神龙教好像一下子偃旗息鼓一般,捣毁了几处堂口却仍一无所获,神龙教依旧了无声息。 阿敏闲暇时,会邀多铎与他游湖,随着两人的相处,他发现多铎对他的态度渐渐软化,有时顺从的让阿敏以为自己和多铎又回到了以前的时候. 还记得那个时候多铎还是一个小孩子,常常喜欢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 眼看催阿敏回盛京的信件雪花般飞来,这些时日他们兄弟交好,多铎闷闷不乐的神色偶有落入他的眼中,不由得让阿敏越发想起多年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孩童,心里不觉涌起一股要保护他的想法。 只是,多铎依然不愿意和他回盛京,而他也依然为脂玉坚持着,从不肯让步,这是他们兄弟间现在唯一的分歧。 农历十月十五,龙江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盛大的河神祭祀。 祭祀活动早在清晨由神算大师卜算好的吉时,已经在龙江边举行过了,剩下的便是延续到夜间的庆典。 官府出面把附近有名的戏班子、皮影戏艺人,还有来自各方的耍杂技的,舞龙的,表演戏法的都请到龙江附近表演,旁边小摊小贩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静怡坐在贝勒府后院的门外,背靠着石狮子,百无聊赖地望着天上的圆月。 秋风吹起落叶的气息,混着香烛味吹彻龙江城的每一个角落。 隔着两条街便是一个热闹非常的世界,那里火树银花不夜天,而自己这里截然不同,落寞、冷清。 来之前高迎风问她打算等多久,她想了想说,等到我睡着,我就不等了。 高迎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没心没肺地一笑,故意忽略掉他眼里的那抹怜悯与不忍之色,转身故作轻松地走开了。 她岂会不知道自己的痴心妄想实属可笑?她就算是个瞎子也看得出自己和多铎之间的距离何止十万八千里?可是他对自己再绝情,自己也很难断了那种念想。 真的是有点困了。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诗写的太他妈……呸呸,怎么学了赵胖子那爱提他人母亲的恶习…… 自己画得不好吗?有石狮子,有静怡,有圆月,也有浪漫情谊,他那样的脑子难不成还看不懂? 昏昏欲睡之际,她齿缝间吐出一句轻声的无奈之语:多铎,你是猪吗? 向她笼罩过来的高大身影一僵,这句话清晰地溜进了他的耳朵里,他眉毛轻皱。 “你敢不来,我就……”迷糊间她仍不忘咬牙切齿。 “你就如何?”他俯身,水汪汪的桃花眼微眯,怒气冲冲地笑着。 “我就……”她的眼帘微微睁开,被眼前放大的俊容吓了一跳,当即清醒过来,双手下意识地一抹嘴角,幸好,没有丢脸地睡到流口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知道我为什么愿意来吗? “唉哟”下一秒她的耳朵便被盛怒的多铎用力地捏着,并把她整个人提起来。 “你说谁是猪,嗯?”他放开她,月色下他能清楚的看见她揉着耳朵那委屈的表情。 “刚才那句话只是表示疑问,并不代表判断……”她抵赖道,实属厚颜无耻。 “哼。”他冷冷地挤出一个字,迈开步子就往街上走去。 静怡连忙起身急忙追上,问他:“你为什么会来?我以为……” “谁来赴你的约了?本贝勒只是恰好经过,你脸皮……” “脸皮又厚又总是自作多情,”静怡搭上他的话,俏皮地一笑,拉住了他长衫的袖子,说:“我知道,贝勒爷眼中哪里瞧得上静怡这样的女子?只是怕了我的死缠烂打罢了。” 多铎顿住脚步,看了看牵住他左手衣袖的手,静怡很自觉地松开了。 他没好气地说:“笨蛋!”说着拉起她的手。 一路走到不远处一个卖面谱的摊档前,他拿起一个面谱:“人丑,画的画也费解,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 静怡由着他给自己戴好面谱,又见他给自己也戴了一个,将碎银子给了摊主后,他拉起她的手就往大街的另一边走去。 “等等,我想问问那老伯这是什么面谱。”她挣了挣,没能挣脱他的手。 “董永和七仙女。” 面谱后的静怡眨眨眼睛,“原来我还是有当仙女的潜质……” “你比较像董永多一点,”多铎瞥她一眼,“又固执又愚钝。” 她画得他看了,圆月下有一个依稀像是女人的身影抬头望天,他想了好半天才想明白,还是因为认得女子旁边那个石狮子才知道的地点。 他本是不想去,可是听到典宇提醒了晨光一句“夜寒霜重,切记给贝勒爷加衣”,他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到了后院已经晚了半个时辰,没想到她就这样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傻傻的等着…… “好像是董永先拖仙女的手的……”她嘀咕道,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灯火明亮之处说:“买糖人的老伯我认得他,他好久好久才来龙江一趟的!” 付了银子,静怡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根糖人,“给,你看像不像你外公?” 他接过,今夜第一次无可奈何地失笑,原来是须发皆白的寿星公。 他看了看静怡,正要把那个巨大的寿桃放进嘴里,忽然淡淡地说:“换过来。” 然后他不由分说地夺了她手里的孙猴子,硬是把老头寿星塞给她,“我老了,大概也跟我外公一个模样。” 不知怎得说完这句话,脸上竟是有点烧灼,幸好有脸谱遮住,他不自然地别过头去,而静怡却极不识时务地傻傻说了句:“那我是该先吃你的胡子还是先吃拐杖呢?” 多铎眼神狠狠地一剜,“不许吃!” 静怡被刺得一缩,讪讪然地垂下手,看着他的侧脸偷偷地做了个鬼脸,可惜戴了脸谱他看不见。 她对他说:“我给你讲个笑话,要听吗?” 见他没表示反对,她轻咳一声壮了壮胆子说:“一根火柴在路上走,它觉得头发很痒,就挠自己的头发, 最后你猜怎么着了?” “怎么了?” “然后它就着火啦!”她大笑,“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呀……还有一个,一书生饱读诗书,但手无缚鸡之力,有人问他一生最宝贵的是什么,他却说是四支箭,你猜为什么?猜不到,我告诉你好了,因为光阴似(四)箭!哈哈哈……” 多铎的嘴角抽了抽,看她笑得花枝乱颤的模样,说:“自娱自乐,有那么好笑吗?哪里来的冷笑话,背了许久?” “啊,你怎么知道?”静怡垂头丧气,该死的周竹专拿些没用的招数来蒙她,想了想她还是不死心,问道:“真的一点都不好笑?可是我觉得还可以啊……我还有一个关于鹦鹉的,你要不要听……” “晚上做梦时,你讲给周公听。” “已经讲过了,周公说我讲得很好听很好笑……” 他掀开她的脸谱,用一块桂花糕塞住她的嘴,再往她手里塞了两块甜饼,让她除了用眼神示意外,再无其他表达的手段。 然后,他才揪着她的衣袖,带她去看舞龙和皮影戏,待到口里手里的都吃完了,他又给她添了一串糖葫芦。 “你外公说吃这东西牙齿会坏掉。”她为难地说道,不肯下口去吃。 他食指一戳她的眉心,“等到你牙齿真坏掉时,都过了半辈子了,我外公常拿这个哄人,让人把所有的糖葫芦都让给他吃,只有你才会上当!” 静怡吃完糖葫芦,又看了一阵子杂耍,又是喷火,又是上刀山的,看得她那叫一个激动沸腾,多铎则是百无聊赖地站在她身后,不时往她手上放上一些碎银子让她挥霍。 人潮渐渐散去,这时大街东面有人骑马急匆匆地经过,两匹黑得发亮的骏马上居然是阿敏和董飞。 阿敏锦衣华贵,长相俊美,白皙的面容和华贵的气度引得街上的人齐齐侧目,多铎皱眉,拉着静怡背过身去融入了人潮之中。 阿敏忽然“吁”地停住马回身望去,董飞勒住马头不解地问:“公子,可有什么不对?” 阿敏回转身,面容冷峻,眯了眯眼睛,“看来他早已忘记了我的手段,董飞,你要辛苦一趟了。” 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两人拍马向十五贝勒府奔驰而去。 夜色深沉,多铎和静怡慢慢地往回走,眼看着离后院的门还有几丈,她看见大门的石狮子旁边停着一辆马车,车厢前坐着一个陌生的黑衣人。 多铎忽然停住脚步,静怡心下一顿,看着他摘下自己的面谱,也摘下她的。 他注视着她,说:“你不是想知道今夜我为什么愿意来吗?” 他幽深的双眼中有太多太复杂的情绪让人难以分辨。 静怡终究还是明白了,她低下头,一心只想回避这个答案。 “我现在忽然又不想知道了。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正要转身时,她的手臂被多铎拉住,他缓缓说道:“你,还是走,离开贝勒府,越远越好……他叫刘鹏,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会带你到你想去的地方,把你安置好......” “你不想见我,我可以隐形一般不碍你的眼,你不喜欢我画的画,我可以不画了,我安安静静的不干扰你,只远远地看着你,这都不行吗?” 她的双手冰凉冰凉的,一如她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老死不相往来 他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寒着声音问:“你就这么想要留下来?你就这么喜欢见到我?就算我让你去死你也愿意吗?” “同样的问题回答两次我会累的。”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在夜色中更是清澈,“人家说,死囚斩首前都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你陪我去热闹的大街,让我如愿以偿,也是同样的心理吗?还是想让我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头,贝勒爷明日找个人牙子来把我卖掉就可以了,何必屈尊降贵委屈自己来作陪?如果你有让我非死不可的理由,那么,我认命……” “我不是你的命,你无须对我认命!”多铎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背对着她:“我下月娶妻,你还留在贝勒府做什么?徒惹烦恼而已,再说了,菲菲如果知晓了这件事,她一怒之下又逃婚了我该如何?你若真喜欢我,便该成人之美......” 原来是这样。 静怡忽然笑了,眼里倔强的泪光无力地掉落下来。 “你早就该娶了孙小姐的,那就不用浪费我辛辛苦苦摘的花,画的画了。”她垂下头,“又或者,刚才就你不该陪我去大街,直接把我送上马车就好了。” 她的话如同她的心一般,万念俱灰:“也对,今年陪你守岁的位置早应换人了,你心早有所属,而我不过是个替身,却偏偏自我感觉良好,以为自己就是那个住在你心里的人。我走,不会再来纠缠你,你放心......” 她越过他,上马车之前,禁不住回头看了多铎一眼,他眼帘垂下,夜色中看不清楚表情。 “我静怡希望以后无论是嫁人生子,或是孤独老死都再也不要再见到贝勒爷了,贝勒爷也应如此,望贝勒爷平安喜乐,一生吉祥。”她说。 多铎看着她放下车帘,安静地坐到车厢里,他死死地盯着那车帘,刘鹏对他一抱拳,马鞭一挥,马车便缓缓离去。 多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胸口忽然似要窒息般难受,闷得好像无法呼吸。 那女人,会像上回一样嚎啕大哭?会在心里骂他千百遍?不过还是会傻傻的寻个什么机会跑回来? 他手里攥紧了那根糖人,最后却还是无力地松开,糖人掉在地上瞬间被坚硬的石面撞得粉碎。 不会了,她说,老死不相往来。 小尼姑静怡是个很较真的主儿,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只能是这样的了。 典宇从后院大门的阴暗处走了出来,站在多铎身边,也望着远去的马车,说道:“贝勒爷,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按原计划进行。” 静怡没有嚎啕大哭,她反而一路平静,刘鹏问她想到何处,她问他最近的尼姑庵在哪里,刘鹏闷着声音答道:“龙江城没有尼姑庵。” 最后他把她带到椅山渡口时,天已经大亮。 静怡下了马车,站在渡口上看着停在一旁的大船,船头上站着她熟悉的一个人,她对刘鹏说:“二贝勒爷阿敏身份尊贵,想见静怡,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你也不是什么刘鹏,我说的对吗?董侍卫。” “居然瞒不了你。”董飞撕下人皮面具,把被动的静怡带上了大船。 阿敏在船舱里的小几旁坐着,身上穿的还是那身淡紫色的锦袍,他悠闲的喝着茶,还给静怡倒了一杯,对她笑了笑,说:“我还真是看不惯你脸上的那块疤,想必多铎也觉得恶心得很,所以昨夜才要你戴一个面具?” 他出言嘲讽,静怡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大大方方地在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说:“静怡如今有疤无疤,又有什么区别,让二贝勒爷见笑的,恐怕不只这一块疤。” “哦?”阿敏说:“士别三日即当刮目相看,静怡姑娘的确变聪明了不少。” 静怡自我解嘲地笑道:“连番碰壁,就算脸皮再厚,我也仍有几分自知之明。十五贝勒爷他,不是静怡能高攀得起的。再说,下月他便要娶孙姑娘为妻,我被再次赶出府,也是自然的......” 阿敏的脸色沉了沉,放到口边的茶杯又放回到小几上。 他抬头,目光落在静怡的脸上,说:“多铎他很会骗人,你不是他对手也是情理中事,你就不好奇他为何对你明明无情,偏偏又常露出留恋之意?” 静怡怔怔地望着阿敏,“二贝勒爷想说什么?” “我想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曾有这样一个孩子,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在深宫内院之中,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大汗,可是子嗣众多,杂务也多,很少理他,见了面有时候也是说不上几句话的。他的母亲是大妃,很疼爱他,然而在他十三岁那年,你的父亲却因病去世,紧接着他的母亲就被迫殉葬了。他的同父异母的哥哥,那个高高在上的新大汗,下令让人活生生地勒死了他的母亲。” 他望着静怡震惊的表情,冷冷的笑了,接着说:“机缘巧合之下他窥见了原因,他这才知道原来父亲死得时候只有母亲一人在场,且留有遗诏,所以他的哥哥一定要想办法除去他的母亲,不过苦于一直没有找到特别合理的理由,恰好此时他父亲身边的一位侍卫向他的哥哥皇太极报告,声称自己听到大汗和大妃曾经谈论过要死后同葬。这条‘遗言’让皇太极眼前一亮,他立刻以此为由,趁机宣布了近侍听到的‘帝遗言’,要求他的母亲阿巴亥为他的父亲殉葬。” 阿敏微微摇头,继续说道:“虽然经常有殉葬的事情发生,但按照习俗,妻子要生殉丈夫,必须符合两个条件,其一必须是爱妻,其二必须没有幼子。虽然大家都知道他的母亲深受父汗的宠爱,但当时她膝下还有两个幼子尚待抚养,阿济格那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但多尔衮才十五岁,而多铎年纪更小,才十三岁而已。所以此事一定另有蹊跷,如此生殉必然引人猜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掩饰 静怡心下震动,可是更多的是不好的预感。 阿敏轻轻抚动着手中的茶杯,继续说:“他既然知道了真相,他的新大汗哥哥为了斩草除根,曾想方设法去害死他,在一次登山狩猎之时,他曾派人射杀他,他无奈之时,只有坠崖逃命,幸得不死,却是不如死了干脆,静怡,你知道让人生不如死有哪些法子吗?” 静怡问:“是各种的酷刑吗?” “酷刑折磨最终大不了一死,如果只是酷刑,那倒还是比较宽恕的做法。皇太极对他没有用酷刑,他刚刚即位,明面上不敢对兄弟太过狠毒,他只是私下里让人给多铎服食了五石散,而等多铎吸食上瘾后,”阿敏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寒冰般的阴冷,“皇太极竟还不满足,竟然给他服用了烈性的chu 药,然后把他送到侍卫们的房间里,让他出尽洋相……他,活得比一条狗都不如!” 静怡脸色苍白,心里除了痛还是痛,痛他有这样的遭遇,痛他把伤口隐瞒得那样深,被欺骗的屈辱感竟然落了下风。 “直到后来镇南王代善从边境赶回了盛京,是我和他一起将多铎带出了那个名为贝勒府邸,实则是监视折磨的牢房,这是他噩梦的结束,却也是我噩梦的开始。”他叹息着似自嘲般继续说道:“代善要回边境,把他暂时先安置在了我的府上,我们虽非一母,不过我对这个弟弟却比他那些同母的哥哥更加疼爱,知道他受了很多的苦,所以对他更是呵护备至,除了为他戒除五石散狠过心,我从来未大声呵斥过他一句。” 说到这里他眼睛中忽然间充满了怨毒狠鸷之色,怒火几乎要破眸而出,“可是他却抢了我一生最爱的女人,而且在她对他倾心之时,又抛弃了她,弃之如敝履!养狼当狗,我还真的是瞎了眼睛!” “既然他不喜欢,而二贝勒爷您又喜欢的紧,他放弃了,不是正好吗?”静怡试探着问道。 阿敏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继续淡淡地往下说:“还记得我的那个大马车吗?我跟你说过它是为了某个人而造的,除了她,还有谁能让我这般倾心以待?我以为我自己有足够的耐心等她接受,孰不料她来我府上玩耍时,竟然对多铎一见倾心,一边是我的弟弟,一边是我最爱的人,我虽然难受,却愿意忍痛成全他们。” 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静怡还是捕捉他双眸中的暗淡之色,只听他继续说道:“他们本来也是如胶似漆,为了不让脂玉嫁个废物,因此我费尽心力,促成他去主持秋闱狩猎,想借着这个机会让他慢慢在盛京众人眼中有所展露,而他却趁机当众调戏身边的婢女,举止狂背,皇太极闻讯而来,将他在天牢里关了十五日,本欲流放,可是镇南王和众大臣不断求情,碍于情面他被赶出盛京,敕封在了龙江城,他就这样彻底摆脱了曾经噩梦地,背弃了脂玉,也欺骗了我。静怡,他们是我忍着痛促成的,而他却离去了,你说,我该不该把人追回?” “原来我以为你想害多铎,以为你们水火难容,原来你只是太过执拗,你非要将他带回盛京,可是他不愿意回去,那么就算最后被迫随你回了盛京又能怎么样?” 阿敏冷笑一声,“就算他不随我回盛京,留在这里,静怡姑娘你又能怎么样呢? “原来,我以为他也喜欢我,现在他已经跟我说得很明白了,是我一直误会了。”静怡垂眉说道。 “静怡姑娘,你误会的恐怕不止这一件事,”阿敏看似轻松地笑了,神色里却充满了嘲讽,“我们应该从哪里说起呢?哦,对了,应该就是他成亲那一夜,带走孙菲菲的人正是我......” 他摇头说道:“那次是我算计失误,多铎并没有如我的愿赶来椅山渡口。只因为他不想被我带回盛京去,他见一个女人就留一个,留不住就骗,骗不了就抢,可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与他有肌肤之亲,包括你,你说他是你夫君,你错了,你根本还是完璧之身。” “不会的,不会......”静怡脸色苍白。 “他和脂玉间的情深意切海誓山盟你并不知道,他虽然不肯回盛京,但是却从不会背叛脂玉的,除了脂玉,他不会喜欢其他女人,哪怕是被碰一下,都不喜欢。府里的那些福晋姬妾与他并无肌肤之亲,他只是用药物造成那些女人的错觉,包括你,听说过西域迷香吗?你们自作多情,让他风流之名遍及天下,其实不过是为了给他掩饰他忘不掉脂玉的真相罢了!” 静怡喃喃说道:“这些我不管,我自己有心的,我知道谁是真对我好。” “你如今还不明白?他强横地逼你还俗,使六福晋之名宠冠龙江城,不过是为了让脂玉心里难受,利用你来逼她妥协罢了,他不过是想将脂玉引至身边而已。如今脂玉派我来了,你以为你留在他的身边还有价值吗? 你该不会天真的认为,他会对一个没有头发的小尼姑一见倾心、情有独钟?这不过是你高估了自己的美丽,误会而已……” 他字字句句都在不留余地的揭露着所谓的真相,静怡僵着身子一动不动,泪水在她眼眶中打转,却始终不肯掉下来。 她一直摇头表示不信,可心却像是被剪刀分成两半了一般,头也疼得厉害。 “还是不相信?”阿敏笑道,微微俯身向前,俊容离静怡只在咫尺之间,眼神锐利,“静怡姑娘,其实你不知道我究竟有多讨厌你,讨厌你一口一句夫君,讨厌你看他的眼神。也许除了讨厌,也有羡慕,羡慕你可以无视所有人的目光,无论在谁的面前,都敢大胆地表露爱意。我本想杀了你的,可是我又改变了主意,因为我想看看你死心后,万念俱灰的模样,所以我不杀你,我还要让你看一幕好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断了吧 秋风挟着丝丝冷雨来袭,李达航的宅子里面,虽早早就点上了灯,但灯光并不能驱散任何寒意。 苏珊只穿着素白色的单衫,低着头在灯下摆弄着手中翠绿外衫的衣袖,那是今天给桃树剪枝时勾破的,好大一个口子。 缝是缝上了,可是针线扯了几下就皱成一团,她一生气,越发用力扯,不但不管用,反而把口子撕得更大了。 她咬着唇,眉头皱着,急得脸都有些红了。 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另一只手取走了她手上的衣服。 “为这个生气?”李达航在她身边坐下,拿过桌子上的剪刀,把线结一剪,抽出针线,皱成一团的袖子随即舒展开来。 苏珊气鼓鼓的,抱怨说:“李南他不厚道,笑我不会女工。” 李达航笑了,说:“那李南他会女工吗?” “他哪里会?”苏珊刚说完,随后就有些挫败,“男子不用学会女工的。” “可是苏珊会种兰花,会给桃树剪枝叶,会很善良地给鸽子做窝。李南也有不会的事情,比如,他不能像女人一样生孩子……”他边说边拿起针线,整理好衣袖被撕出的细线,开始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苏珊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大人,你真的什么都会啊?” 李达航低着头笑而不语。 苏珊又说:“李南不会生孩子,那大人一定会了是不是?” “如果苏珊想要小孩,本大人我倒是可以帮忙……”李达航别有深意的贼笑道。 苏珊这回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纯属活该。 “怎么帮?”苏珊睁大了眼睛,双眸中都是求知的神色。 李达航不觉一怔,一不留神被手中的针刺到了,他皱眉,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上冒出血珠。 苏珊立刻紧张起来,握过他的手指着急地说:“大人,你流血了。”说着便把他的食指含进了嘴里。 柔软温热的感觉包围着,饶是李达航心志再坚定,此时脑中也轰的一声作响,竟觉得灯下的她纯真姣好的面容竟带着媚色,不禁心神不定,更有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好了,”她松开他的手,关切地说:“以后要小心。” 李达航回过神来,隐去一丝尴尬神色,飞针走线地把衣袖缝好。 苏珊托着腮问他:“大人,谁教会你这些的?” “小时候喜欢跟别人打架,衣服破了,没人会给你补,针线放到你面前,自己不动手就只能穿着破烂衣服出门。” “你是捡来得吗?衣服破了怎么你家长辈都不管你的?”苏珊没心没肺地失笑道。 “其他的事情也一样,我家长辈都是这样教育后辈的,你需要的都给你提供,但是只能自己动手,只能自己想办法,不能依赖别人。” “哦。”她微微点头。 “从我们十岁开始,每半年就把年龄相仿的族中子弟扔到没有人烟的山上或是森林里,一连七天,不许带干粮和水,要自己想尽办法生存,若是实在受不了就放焰火弹。而这类求救过的子弟,族里规定只能安排到族中无关紧要的产业里任职。通常十人里只有一到两个人是过不了关的,李氏一族的子弟,最为强调生存能力,其次才是谋略……” 一直没有回应,他低头一看,发现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已经枕着他的衣袖睡着了。 他无奈失笑,放下手中的翠绿外衫,轻轻把她揽入怀中,点了点她的俏鼻低声说道:“苏珊,你愿意这样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说罢他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她呢喃了一声,侧过脸继续睡。 李达航摘下她头上的玉簪子,又给她拉好了被子。 屋外传来了王鹏的声音:“大人,王鹏有事急报。” 李达航给她放下帐子,走了出去,问:“何事?” 王鹏低声禀报了几句。 李达航皱眉,“此事可查实了?” “查实了,那被人乱剑毁去容貌扔在东郊乱葬岗的尸体,的确是十五贝勒身边的侍卫刘鹏。大人,此事可要告知贝勒爷?” “缓一缓,”李达航目光投向阴沉的天空,沉声道:“事情很快便要了结,切勿节外生枝。” 椅山渡口 “十五贝勒爷,请,我们二爷,在船上等贝勒爷。”董飞躬身抱拳恭敬地对多铎说。 “故弄玄虚!”多铎一如既往地板着冷脸,拂袖走上了船。 刚上船便听得一阵悦耳的清音传来,琴声起落有致,似溪边清亮亮流淌着的水,又似乎是明媚天空暖洋洋的光,琴瑟和鸣间柔美恬静、温暖怡人。 循着琴瑟之音登上船仓二楼,便见雅室之内香烟袅袅,阿敏一身锦衣华服,贵气中带着洒脱,见到多铎来,他并没有停下拨弦的手势,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阳光从窗中照了进来,投射在米色屏风上,上面清楚的现出了一个婀娜的女子身影。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一曲既罢,米色屏风后传来了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声若出谷黄莺,多铎不由得一怔。 这声音让多铎感觉很熟悉,他几乎已可以确定声音的主人。 这时阿敏起身拉过多铎,拉至身旁,指着那具瑟说:“你有多久没碰过瑟了?指法都生疏了?还记不记得我当初是怎样教你弹的?” “这个……自然不会忘记,”多铎冷淡的脸色缓和下来,手指慢慢抚上弦,眼神悠远像在回想着什么一样。 “那时你也真好笑,从没见过有人这么固执地勉强别人去学什么瑟的,我砸烂了你多少具古瑟你记不记得?即使教会了我,也是亏本了。” “十五具。都是我精心从各地搜罗来的名匠的作品。可是,我不心疼,”他定定地望着多铎,眼神中潜藏着深深的哀怨与倾诉,“她善琴,为了你们可以琴瑟和鸣,无论多少具古瑟被毁,我都不在乎。” 多铎一下子怔住了,像是惊觉他的良苦用心,又像是感动却手足无措。 琴声从屏风后适时传来,一曲《神人畅》悠悠响起,这首曲子多铎以前弹奏过很多回,不自觉间他便抚上了瑟。 一曲弹罢,他似乎已被琴音摄了魂,只是怔怔的望着瑟,像是沉浸在回忆中,不肯出来。 阿敏识趣的退出二楼船舱,脂玉从屏风后缓缓走了出来,她轻叹一声,握过多铎的手,“你啊,就是我脂玉命中的劫。避不开,闯不过,也没有退路。” 多铎抬起头,像似压抑着激动般柔声问她:“你这次来,就不走了?你终于愿意和我一起在龙江城了吗?” 脂玉的脸上眼中都充满的柔情,她轻轻抚摸着他的面庞,望着他充满喜悦的表情,她虽然不舍,最终却还是狠下心,摇了摇头。 多铎脸上的喜悦瞬间消融,他轻笑望着她,眼中涌起一丝嘲讽之意,“那你还来做什么?我们既然无法长相厮守,何必还要纠缠不清!” 脂玉轻柔地握起他的手,轻声说:“你不肯回盛京,我不会逼你,可我一听到你受伤了,立刻大老远的跑过来看你,你非要和我争吵吗?何必还要纠缠不清?多铎,我告诉你,我一辈子都要和你纠缠不清,你再也休想甩开我。” 多铎站起身,垂下头叹息道:“你这次来,能在龙江城逗留多久?” “最多三天,我是瞒着家中长辈偷跑出来,若是被发现,下次再想出来,只怕会更难了。” 多铎眼中似有泪光闪动,他难抑激动地说道:“脂玉,我要你真心真意的告诉我,你究竟是一时想与我纠缠不清,还是真的打算一辈子都这样?你真以为,一直以来苦的人只有你?” 脂玉浑身一颤,握着他的手不禁又用力了几分。 只听见多铎又说:“还记得那年夏天时,二贝勒府的荷花开满了湖,我踩入泥泽还没走两步,你便气急败坏地跳入水中将我强横拖走。你以为我想轻生?你错了,我那日只是知道你喜欢吃莲子,想去摘两枝莲蓬罢了……” “铎哥哥!”脂玉用力把多铎拉进怀内,喜悦激动溢于言表,“你是说真的,不骗我?”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画画,总是画一幅烧一幅,知道为什么吗?”他目光淡淡如水,注视着她,“因为我不想别人知道,我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我不该去招惹,不该奢求,不该……” 忽然被人用尽全力地抱紧,他再也说不下去,脂玉的唇掠过他的嘴角,他别过头,把那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掩藏起来。 “没有什么不该的,”脂玉激动地抱紧他,说:“两情相悦根本无对错可言,你逃避了这么久,我只是一直以为你喜欢的不是我……” “那些女人吗?”多铎望着她,水汪汪的桃花眼中涌起一丝自嘲,“不过是养在府中的花,自开自落,从来与我无关。可是没有她们,你会来吗?我不喜欢盛京,你知道的,可是你又不愿离开,我自知,留不住你,那还不如好聚好散。” 他伸手勾起脂玉的脸,在唇上一吻,蜻蜓点水般却让脂玉心下似有一团火,灼得心慌。 “断了。你走那天,我不送了。”他说,眼神中有凄然之色一闪而过。 他推开了她,站起来便想要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真心? 他眼中的决绝,刺得她有些慌神,她急忙追上去死死地拉住多铎,“谁准你就这样断了过去的?铎哥哥,我说过,这次脂玉我绝不放手……” “也对,小姐不远千里而来,一直用情至深,如今是我该还债的时候了?”多铎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说:“可是怎么办,我天性风流,府上姬妾无数……” 脂玉大声地打断他,“我不介意!我知道你并不是真的喜欢她们,你又何必要拿她们来气我!况且就算是真的,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比她们都要好的。” “可是我介意。”多铎放开她,冷笑道:“欠了小姐的,总得还的。” 他盯着脂玉娇滴欲泣的眼睛,伸手缓缓解下自己的腰间玉带,然后不慌不忙地解开锦袍扣子,露出洁白的中衣,扯散了中衣领口,领口大敞露出一片白皙而紧绷的胸肌。 脂玉一怔,紧接着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她望着向她逼近的身影,嗫嚅着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听闻坊间有欠债肉偿之说,”多铎笑了,笑意凉薄,“小姐不是等了多年,处心积虑设计,无非是想得到多铎的人。求而不得是人间至苦,今日就当作先偿还多铎欠小姐的利息如何?” “不要说了!”凝霜先是一怔,然后越听越惊,她双目含泪大声叫道,“我不是这样想的,不是的……” “十五贝勒多铎表面风光,可在盛京宫门贵族的心中不过是一个无父无母的下贱之人,为了活命还有什么不能出卖?何况只是区区身体……” 他一手扯下自己上身所有衣物,伸手便要拉过脂玉,脂玉的尖叫一声用尽全力推开多铎,指着他说:“我对你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也许我早该来找你,不该让别人代我来找你,但是,我是真心的想跟你在一起啊……” “很抱歉,这‘真心’,偏偏我就没有。”多铎冷冷的说:“你想要的,我能给的,只有这具并不矜贵的身体。怎么,小姐今日没有兴致?” 他毫不在意脂玉一脸的泪水和愤恨心痛的目光,从容不迫地把衣服穿好,还取过桌上的茶杯呷了一口,说:“今日本贝勒想给,小姐却不要;明日小姐想要,我却说不定不想给了,到时候还望小姐不要后悔才好……” 他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经多了一个热辣辣的五指印。 “多铎,你这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脂玉一脸泪痕,恨恨不已的说。 她是真的气极了,抬起手一巴掌就打在了他的脸上,打完她立刻又后悔了,想问他疼不疼,想给他轻轻揉揉。 “铎哥哥,你……”她一开口,才惊觉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多铎嘴角微微向上挑着,脸上全是不屑的神情,毫不掩饰语中的嘲讽之意,“侮辱?脂玉小姐你既然无心与我长相厮守,何必偏偏要来此地与我厮混,我们彼此间的喜爱之情是见不得光的吗?非要如此偷偷摸摸的野合,这恐怕才是真正侮辱!” 脂玉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了多铎生气的根源,她想:原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气话,也是用来逼迫自己留下来的手段。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上前抱住了多铎的腰身,感受到多铎终于同样抱住了自己,她勒着他腰身的手不由自主地又紧了一些。 “铎哥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答应你,我们一定会长相厮守的,只是这一天还需要时间,你在给我一些时间好吗?”她温柔且深情的说道。 多铎这一刻像是忽然被她的柔言细语所打动,脸上又恢复了深情,他认命般闭上了眼睛,任由脂玉抱着他,任凭她的手抚过自己的颈项、面庞。 两人纠缠间走到了床边,倒在一起,洁白的床帘被多铎一手拉下。 脂玉的手伸进他的白色中衣的衣襟里,多铎的手指也抵上她的锁骨上。 那一刻,因为女孩子独有的矜持,她微微退缩了一下,多铎按住了她的肩,断了她的退路。 手下是丝绸一般的皮肤,多铎的手渐渐地从轻到重,掌心大力的磨擦令得脂玉轻哼出声,脸色微红,不再掩饰眼神里的狂乱迷醉,低头舔咬着他优雅得恰到好处的颈项弧线…… 她和他身上的衣衫散乱,很快地,她身上的衣衫全部被褪至腰间,而多铎也不遑多让,他扯去了自己的白色中衣,露出精练的上身,舒展的线条、紧绷的肌肉让脂玉完全忘记了衣柜里有那么一双绝望得连眼泪都流不出一滴的眼睛。 她全身的血液在奔涌燃烧,直入脑海,此刻脑中只想要得到完完全全的满足,只想着被眼前这个让自己又恨又爱的人狠狠地完全征服…… 尤其是,当她的手一路往下,触及到多铎某处炙热时,那勃发的坚硬让她像是确信了什么一般狂喜。 “铎哥哥,我就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她情不自禁地低头咬他的耳垂,遏制不住兴奋地说。 多铎忽然极为用力地猛然推开她,挣扎着身子往前倾,脂玉这才看见他的脸色白得像一张纸,额上竟有细细密密的汗冒出,嘴唇半点血色不见,他一手捂住胸口,张口“哇”的一声便呕吐起来。 “铎哥哥!”脂玉有些慌神,连忙给他披上外袍,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你怎么了,怎么……”话未说完,多铎又是一阵反胃的呕吐,脂玉拿起帕子给他擦嘴角的污秽。 多铎有气无力地抓过帕子,目光忽然定定地看向前方的衣柜处。 衣柜里传来一丝小心翼翼的响动,多铎脸色由白转青,喘着气咬牙切齿地问:“谁在那里?给本贝勒滚出来!”说着随手抓起床旁的烟熏香炉向衣柜砸去。 只听见“哐”的一声,衣柜里的人吓了一跳,然后慢慢打开了衣柜,身穿翠绿衣裙缓缓走出来,呆立着的女子一下子映入他的眼帘。 静怡的脸也像纸那般白,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怔怔地望着多铎。 那不知是哀是怜的目光只让他觉得仿佛有利刃一瞬间刺入心脏,身子不受控制地僵直,脸色灰败。 不过也只有一瞬间,随即便被狂怒所掩盖,他转头愤恨的盯着脂玉,冷笑道:“原来今日你是想让我在人前表演!那么大一个陷阱等着我跳,我该死的还偏偏以为你至少对我还会有一点点真心,没想到原来你是最下流的骗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失声药 “我没有骗你,先别生气。”脂玉心疼地给他披好外衫。 他嫌恶地一把挥开她的手,看也不看静怡一眼,冷冷说道:“没骗我?那她算什么!莫非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多铎思念入魔,与盛京深得帝心、赫赫有名的赫舍里索尼最钟爱的女儿有私情!竟在船舱中苟合!” 多铎一手抚着翻腾的胃部,另一手指着脂玉道:“你丢得起这个脸我丢不起!脂玉,要么你杀了她,要么你以后都不要来龙江城见我,我们,恩、断、义、绝!” 脂玉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多铎会绝情至此,竟要她杀了她! 静怡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这么的冷,好像被人扔进了冰山里,手指、皮肤还有心脏都似乎失去了温度。 她望着暴怒的多铎,只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刀子一片一片地剜着,伤透了,反而开始有些麻木。 原来他真的只喜欢她一人,怪不得强迫她当庶福晋那天夜里只让小老虎吓唬自己,让自己喊叫一夜,不过是为了让人错觉他风流成xi g。 不但是自己,满园子的女人都是他的烟幕,来来去去只为了一个人:脂玉。 怪不得他三番两次的赶自己走,不是因为孙菲菲,只是因为她派人来了……而现在,甚至说要杀了自己…… 师父不要自己了,一直以为对自己呵护有加的他,此刻也说,要杀了她…… 她凄然一笑,望着多铎开口说道:“对我好只是利用,赶我走是因为利用完了,杀我是因为要灭口,是这样吗?” “不然,你还以为我跟你有什么?”他冷冷的说道,坐起身子并不看她,只是斜靠着脂玉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 “我真的以为过的……我以为你对我,跟我对你是一样的……”她的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多铎闻言一怔,系玉带的手指不由一僵,抬眸便见脂玉眼眸中掠过一丝不耐烦的戾色,他淡漠地看了静怡一眼,对脂玉说:“如果我十五贝勒府每个女人都如此多情,你当如何?” “那自然是除之而后快,”脂玉迎上他的目光,舒心一笑,心里所有的疑虑有如烟雾被风吹散,再也掩藏不住心底的那分得意和欣喜,“不过,她本是佛门中人,不如积德行善,网开一面?” 不等多铎发话,他便扬声喊了阿敏进来,目光瞥见失魂落魄的静怡,说:“阿敏哥哥,药可是准备好了?” 阿敏点头称是,心领神会地带走了完全放弃了抵抗的静怡。 多铎铁青着脸没有看她的背影一眼,只是抚着胸口的手攥紧了衣襟。 脂玉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般开心一笑,轻轻把他抱入怀里,温声细语说:“铎哥哥,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的,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多铎似乎还没消气,闷闷地“嗯”了一声。 脂玉笑了,抱他越发得紧。 在她的怀里,他的余光瞥到了那抹翠绿的身影,感觉她浮软的脚步仿佛一下一下沉重地踏在他的心上,力度大到他几乎无法呼吸,心好像被一只手提到了嗓子眼,惊心,发痛。 “你放心,那药是失声药,剂量刻意调大了些,她不会写字又不能说话,无须担心她会走漏风声,我不想杀她,就让她好好的活着……” 后面的话脂玉没有说出口,那应该是:也好好地痛苦下去! 她那句“夫君”让脂玉一直如鲠在喉这么久,愤恨、妒忌得快要发疯,她岂能给她一个痛快的了结! 忽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夹杂着兵器碰击的声音,然后是几声巨大的水声,似有什么人或是东西掉进了江中一般。 仆人匆匆赶上来禀报阿敏道:“二贝勒爷,县衙的王鹏带人来搜船了!董侍卫正和他们争持着……” 阿敏冷着脸怒道:“他们凭什么敢来搜我的船!”说罢匆匆下楼。 刚到楼下,便见王鹏手执明晃晃的钢刀拎着董飞的衣领,拉扯着董飞大步迈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衙役。 王鹏对阿敏拱手行礼,说:“二贝勒爷,今日龙江城东郊的乱葬岗发现一具被毁容的男子尸体,经仵作验尸调查核实,证实是龙江贝勒府侍卫刘鹏,种种蛛丝马迹表面他脸上的剑伤与董飞董侍卫有关,还请董侍卫和十五贝勒爷到县衙例行公事,协助取证一番。” 阿敏不可置信地看着脸色灰败的董飞,他的武功一向少有敌手,眼前这粗豪汉子竟然几招之间就把他制服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的人也敢动?李达航他头上的乌纱帽不想要了!”阿敏气急败坏地上前拉过董飞,这才发现他右手的虎口有血淌出,王鹏放手后他便颓然倒下。 “刚才手下人出手不知轻重,大人见谅。只是县衙有自己的规矩,凡是疑犯拒捕反抗者,受伤全是咎由自取。”王鹏微微一笑,然后望向船舱里面,大声喊道:“不知十五贝勒爷此刻可方便到县衙一趟?” 多铎穿好外袍,向楼下走去,路过甲板时,一只空碗滚停在他的脚下,他顿住脚步,俯身看着跌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的静怡。 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起脸看他,一字一句地问道:“你现在,还有勇气说你喜欢我吗?爱我吗?” 声音不大,却字字入骨。 静怡无端一颤,视线终于聚焦在多铎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上,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眼神中没有愤恨,只有悲伤。 他闭了闭眼睛,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手抓住她的衣领把她整个提起,“说喜欢我,是骗人的。说了谎,自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哗啦”的巨大水声响起,从后面跟来脂玉不可置信地看着江中那圈圈涟漪复归平静。 多铎竟然把她扔入江中,要知道椅山渡口的江水也属于龙江之中,龙江的龙神极其凶残,人掉进去会被吃得连渣滓都不剩。 船舱一楼 阿敏气愤而无可奈何地看着多铎随着王鹏离去,脸上不由得乌云密布,愤恨之色外露,冷冷怒道:“你们转告李达航,今日这事本官绝不善罢甘休!” 脂玉并没有说话,她只是快追上了多铎,并和他一起下了一楼的船舱。 这时两个衙差浑身是水好像刚从江里刚上来的模样,对王鹏一拱手说:“大人,被推入江中的女子遍寻不到,大概已经被龙神拖走……” 脂玉板着脸解释说:“什么女子?无非是掉了一箱衣物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 王鹏点点头,对衙差说:“先回衙,禀报过县丞大人再说。” 多铎转头望向脂玉,柔声道:“我不会有事的,放心。”说罢朝她微微摆手。 脂玉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顺从的停住了脚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赌 日暮时分,县衙的后院书房中 多铎满面怒火的盯着李达航,问:“李达航!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这本是意外。若一早动手便会打草惊蛇,适才她一入水,藏在暗处的李北就已经潜入江中把她救走,现安置在江边一个渔民的家中。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 “喝个屁!李达航我告诉你... ...” “药在身体了呆太久总是不好的,贝勒爷还是赶紧先把茶喝了,免得伤了身子。”李达航好整无暇的笑道。 多铎脸色不佳地接过李达航递过来的茶杯,一口气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多铎!”野涂在门外气嘈嘈地骂进来,“你究竟对静怡小尼姑做了什么事?怎么人好端端的竟会掉进江里,还喝了杀千刀的失声药……” 多铎淡淡的横了他一眼,问:“你治不好她的嗓子吗?” 野涂没好气地说:“这个就难说了!我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 “是吗?治不好她你就永远别把药庐搬回贝勒府了,我不要你这样的庸医外公了。” “你!”野涂气得胡子都快要竖起来了,恨不得马上给这不肖子孙一棍子。 “李北把她救出江后,按了几下肚子,小尼姑就把什么江水什么药都呕吐出来了,也幸好这样,不然一辈子就毁了……”说着他不由得皱眉,“慢着,这是什么味道?” 李达航早在野涂进来时,就把茶杯收到自己身后不让他见到,可他还是闻出来了,睁大着眼睛看着多铎嘴角的那抹褐色的茶渍药痕,大喝一声:“李达航!” 李达航苦笑着说:“野神医,事出无奈……” “李达航!”野涂瞪大了眼睛大骂:“我就说你让我开这样的药方作什么,还以为是你身有隐疾,原来你竟然是给我的宝贝外孙用的,这可是比chu 药更猛烈的药啊……” 老头子,不说话你会死呀!”多铎黑着脸盯了野涂一眼。 “我的乖外孙,不会是你叫李达航让我调制的那剂让人兴趣大增的药?难道你有那个病了?我的天呀!赶快让外公给你把把脉……” 多铎一把甩开他探过来的手,瞪他一眼。 野涂以为他害羞,仍不识趣,出言安慰道:“病不讳医,况且你还是我老头子的外孙,有什么好害羞的,我告诉你,有病就得抓紧,可别到时候... ...” 野涂越说越来劲,丝毫没有发现多铎越来越阴沉的脸。 “滚”多铎将一旁的茶具都毫不客气地推掷到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 野涂吓了一跳,指着多铎骂道:“你个不孝子孙,你敢对外公发脾气!” 多铎气闷地别过脸去不看他,野涂鼓着腮帮子拉着李达航喋喋不休地咒骂着这个不肖子孙。 多铎淡淡回了句:“有空发牢骚,不如留点精力把人照顾好。” “小尼姑成不了哑巴,你放心!不过傻傻呆呆的半天没说一句话,一幅哀莫大于心死的的模样,她是不想活了,一直到现在滴水不进,也不肯喝药,只怕捱不过三两天就要升仙了……”野涂目光望向多铎,“要不你去看看她,说不定……” “我不去,你也不要去。既然她的失声药都吐出来了,就没你什么事。”多铎吩咐高迎风道:“带我外公回府,然后你把他给我看牢了,半步不得离开贝勒府。” 野涂被高迎风推出书房门口时,还在骂着:“臭小子,你犯得着这般绝情吗!” “需要往渔村那边多派些人手看护吗?”李达航说,“或者我让李北留在那里……” “不用了,李北若是在渔村,岂不是让人怀疑?”多铎垂眸转动着手上的扳指,“不过就是个庶福晋,我贝勒府中的女人随便一抓就一大把……只要叮嘱好渔夫夫妇不要让她抛头露面,最起码,要呆上一个月,等此事了结了再说。” 李达航点点头说:“阿敏马上就要陪同脂玉姑娘回盛京了,我们根本没时间重新考虑另一个计划。刘鹏的确是董飞杀的,不过阿敏硬是说那天晚上董飞一直陪伴左右,所以最后还是卖了阿敏一个人情,以人证不足为由释放了董飞。” “嗯,一个董飞无关紧要,放了也就放了。”多铎淡淡的说道。 “阿敏很狡猾,你就这么肯定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我也是在赌,赌他对我仍然轻视,毕竟我曾在盛京由他摆布了那么久,他就算是会重视我,也绝不会太在意。”多铎冷冷一笑,“而我会让他知道,欠我的,他迟早都是要还的!” “那脂玉姑娘的呢?你有把握她什么也想不到,也不会和阿敏说什么吗?” “我依然是在赌,赌她被情字迷了心窍。我赶走了孙菲菲,舍弃了静怡,她没理由还不信我。” 李达航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多铎,“你到底是想要阿敏手上的那样东西,还是想要他的命?脂玉姑娘不能久留龙江城,外加董飞出事,想必他再也不会拖延回盛京的日期,而我的人能在几招内打败董飞,如果他不对我生疑,他就不是阿敏了。”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们要抓紧时间动手了。” “还是按原计划,在他离开盛京那天动手?到时候只怕脂玉姑娘也在船上,我们若是... ...” 多铎的眸色冷冽下来,“还是按原计划行事,半点不改,就在他们离开盛京那天动手。至于,脂玉是生是死,看她的造化了。” 房间里的空气忽然顿住,两个人半天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多铎问道:“神龙教那边没了动静,莫非与迪安无关?” “越是平静的湖面越是有暗流潜涌,神龙教偃旗息鼓只是为了保留实力,而且据报大部分的教众离开了各个分坛,竟是都往明朝的应天而去,伐楠马场亦有大批的马匹被人买去辗转到了应天,迪安现在该是在忙夺位之事。” “不在这个时候给他制造点麻烦,真不像你李达航的作风。” 李达航双眸微眯,取过一喜柬递给多铎,“到时来喝杯水酒,至于贺礼嘛,下官相信贝勒爷断不会小器到失礼于人,不过也不用太多,就随便封个三五千两黄金就得了。” 多铎打开喜柬一看不由得愣了愣,“你是来真的?” “婚姻大事岂容儿戏?” “镇南王可知道此事?” “本就是和苏家说好的亲事。” “想不到李达航也会把女人利用的如此彻底,我居然曾以为你对她是真心以待。”多铎毫不掩饰的讽刺道。 李达航眼神暗了暗,自嘲一笑,说:“十五贝勒,我们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多铎脸色微变,李达航笑着站起来拉过他,说:“走,为兄请你喝花酒去!” “好,大侄子,那叔叔就陪你去喝次花酒。”多铎不堪示弱,出言轻笑道,“大侄子,当叔叔的需要提醒你了,我多铎年纪虽小,辈分却大,还望大侄子你千万不要忘记这一点呀,要知道长幼尊卑才好。” 软玉怡香的醉梦厅里,这花酒一喝就是两天两夜。 第二天夜里,彩灯初上之时,阁门忽然被人猛地用力踢开,阿敏铁青着脸走进来一把抓住瘫倒在李达航怀里的多铎,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多铎一身酒气浑浑噩噩地看着阿敏,有些茫然,李达航依然拉着多铎的袖子不放,阿敏另一手拔出佩剑,雪亮的剑光一闪,多铎的半只衣袖就这样被削了下来。 那柄剑剑锋轻薄,险险在李达航咽喉前一寸之处停了下来。 李达航顿时酒醒了不少。 “他可不是断袖,若你敢碰他,我阿敏必教你生不如死!”他厉声道,“你以为伤了董飞我就没办法带走他?” “他不愿走,重返虎狼之地等于送死。”李达航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阿敏一脚踢倒在地。 他收起剑,带着多铎走出了醉梦厅,脂玉正站在软玉怡香的门前,而董飞正坐在马车车厢前等候。 一阵风吹过,多铎酒醒了不少,他顿住脚步,看着阿敏问:“二哥,你想带我去何处?” 这时脂玉上前扶住多铎的另一边,说道:“我们一起走,前两日我已经传信回去,今夜便有人来接我们回盛京。铎哥哥,你放心,这次无论如何我也会护你周全……” “我们?”多铎大笑,一把推开她。 脂玉差点摔倒,而他自己也踉跄了两步,阿敏急忙又把他扶稳。 推完脂玉,多铎又去推阿敏,“二哥,你放开我,我要到东君西苑听戏。”一推不动,他有些恼怒,喊道:“阿敏,你给我放开!我不用你们扶。” “铎哥哥!”脂玉在一旁急道:“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我们必须要赶快走。” “你要走便走,你走你的,何必定要把我牵扯进去……我已经让典宇带人来此,无须你们假惺惺的关怀!” 望着脂玉顷刻间一脸的泪水,多铎眼眸中似有神伤,“我和你,就这样了断,也好……” 脂玉梨花带雨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阿敏眼神一痛,强拉着多铎就向马车走去。 这时马蹄声响起,是典宇带着十五贝勒府的红甲府卫来接多铎了。 典宇拦在阿敏面前,两人僵持着默然不语。 多铎理了理衣衫,带着醉意笑着望向脂玉,说:“怎么还不走?既然不走,东君西苑今夜的曲目是《乌江恨》,你可要陪我去看?” 见脂玉没有作答,多铎从典宇手中接过缰绳,一跃上马。 手中的缰绳忽然被她抢去牵住,她努力向多铎一笑,说:“我陪你去。”说着也飞身上马,一夹马肚子,黑骏马便疾驰而去。 阿敏墨色的眸子阴云密布,他狠狠地一咬牙,上马追了过去。 “贝勒爷!”董飞急了,解下马车前的马匹也追了上去。 典宇一挥手,众红甲府卫亦向着东君西苑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挡刀 东君西苑 台上正演到四面楚歌,项羽疑楚军皆已降汉,乃与虞姬饮酒作别,虞姬掩面而泣。 台下一浪一浪的叫好声不断。 然而二楼雅间,却好像是连空气都压抑了一般,始终沉寂着,屋里的人全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时间不早了。”多铎说,“你该走了。” “再陪陪你。” 终于到了楚霸王乌江自刎那一幕,多铎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说:“脂玉,你不累吗?” “铎哥哥,人活着,都是累的。” “能不能放手?” “能放,何以有今日?” 多铎还想说什么,可是楼下的声浪实在太高,掩住了他的声音,也掩住了羽箭破空而来的声音。 待到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有两支黑色短箭刚劲有力地擦肩而过,其中一支还擦破了脂玉的左肩。 阿敏大惊失色,一手把脂玉拉过,楼下这时候变故突生,人群忽然躁动起来,有人大呼“火起”,紧接着呼号声、叫喊声四起,看戏的人全都仓惶而出。 片刻间果然滚滚浓烟冒出,东君西苑已经失火,火光灼烧人眼,典宇迅速带着侍卫护着他们离去。 刚出门口,便被十几个戴着鬼脸的黑衣人围攻,这些黑衣人身形瘦削,动作矫健,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开始的时候十五贝勒府的侍卫还勉强能抵挡一会儿,但时间已久明显的力有不逮。 董飞撮唇吹了一声哨音,隐藏在暗处的七八个黑衣护卫飞身而出,与戴着鬼脸的黑衣人混战起来,可是很明显地落于下风,一刻钟之后已经有好几个被撂下了。 鬼脸黑衣人来势汹汹,大有赶尽杀绝之意 为首之人瞅了个空,飞身扑向阿敏,大喊道:“狗官,还我神龙教弟兄的命来!” 董飞挡在阿敏身前,持剑迎上了这一击,不过力量不足,被黑衣人强劲的刀锋震落了手中的剑, 此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其余黑衣人大多也朝这里攻了过来。 典宇身上已经挂了彩,咬紧牙关护着多铎和阿敏、脂玉三人一路往马槽处退去。 他手起刀落砍断了马缰,然而三人还来不及上马,神龙教余孽的袖箭已经飞至。 典宇为救多铎,右肩再次中箭,握刀的手开始发颤。 身后是燃烧着熊熊大火的东君西苑,火势越来越旺,将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一般。 面前是虎视眈眈的想要报仇雪恨的神龙教教徒,黑色群衣如同黑色潮水般将红甲侍卫们一点点吞没。 为首的黑衣人轻而易举地撕破了护卫们的保护圈,跃至几人面前,那柄明晃晃的寒光大刀带着划破夜色的呼啸声就要落在脂玉的身上。 阿敏想救她,但是黑衣人太快了,他已经来不及了,只有徒然的大喊:“脂玉!” 脂玉又惊又怕,无力反抗,这一瞬她害怕的本能反应使她闭上了双眼,毫无作用的举起手来格挡…… 然而下一秒,她便被一股大力推开,刀刃入肉的声音传至耳中让他猛地一惊,一睁开眼睛,面前的情景教她一阵恍惚,面上露出肝胆俱裂的神情。 “十五弟。” “贝勒爷!” 雪亮的刀锋霍然抽出,多铎颓然倒下,捂着肋下的手,指缝间血流如注。 典宇红了眼睛,大吼一声挥刀袭向黑衣人,将他逼退了几步。 “铎哥哥!”脂玉反应过来,踉跄着扑到多铎身前,月色下多铎的一张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多铎伸出手来推开脂玉,颤着声音说:“你……快走……” “不,我和你一起走!”脂玉忍住悲痛伸手就要去扶他。 “不要……没机会了……”多铎大口大口喘着气,痛苦得整张脸都扭曲起来,可是嘴角却扬起浅淡的笑意,目光清澈地望着她说:“你好好活着……忘了我……” 脂玉眼中含泪,不住的摇头。 多铎对阿敏尽力吼道:“阿敏!你带她走……快点带她走……” 这时杂乱的马嘶声响起,两队人马手握火把长枪赶至,阿敏抬头一看,原来是李达航和王鹏带着兵卫赶来相救。 阿敏心底又慌又喜,“十五弟,没事了,李达航来了,你撑住,只要你好起来了,我们都不会再逼你回盛京的。”他稍作犹豫,又说:“若你想报仇,只要你好起来,我定助你报仇……” “我并不是想报仇……我只是想有一个保命符……不愿回盛京,只因不想让脂玉整日陪我提心吊胆……” “我明白,我懂……”脂玉紧紧握住他的手,“铎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脂玉我还要和你白头偕老呢!” 多铎低垂的眼睫毛动了动,伸手抚上脂玉的眼角,可还没有碰到那滴泪,手便颓然坠下。 “铎哥哥!”脂玉伤心地放声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是多铎垂下的眼睫毛一动不动,寂静截断了一切生机。 脂玉抱紧了多铎,心底越来越慌,“铎哥哥,你不要放弃,我告诉你,开启遗诏的钥匙,阿敏哥哥已经给我了,而我早在你离开盛京那年就当作礼物送给你了。就是那块玉佩,你记得吗?我一直在想,若是你把我放心上,断断是不会丢掉那玉的……” 战斗终于渐渐结束了,李达航走了过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瓶子,往多铎伤口上撒了一些白色的粉末,血竟然眼看着就神奇的止住了。 脂玉面上稍有喜色,轻轻推着多铎的胳膊,哽咽着在他耳边说:“铎哥哥,你撑住,血已经止住,你看清楚,没事了,你睁眼看看我,看我一眼……” 身边的人及时送上来了白色的止血布,李达航对脂玉说道:“脂玉姑娘,现在最要紧的是医治十五贝勒爷,有什么话,你等他好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脂玉微微向后退开,李达航亲自动手给多铎包扎好后,让身边的侍卫,将多铎抱进了备好的马车里。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脂玉在十五贝勒府佳雪阁的前厅呆愣的坐着,手上的血迹仍然未干。 她什么都不敢想,只呆呆地望着那扇内门。 野涂已经进去两个时辰了…… 阿敏安慰她,说:“多铎一定不会死的,野涂是神医。” 这时李达航走到了他身边坐下,递给他一块檀木令牌,轻声问道:“二贝勒爷可认得此物?那几具神龙教教徒的尸体上,都有此物。” 阿敏目光一颤,推开令牌,别过脸去,说:“不认得。” 李达航没有说话,阿敏这时低低说了句:“我会还他一个公道的。” 大门无力地被人从内里推开,野涂脸色灰败,眼神空洞,踉跄着走出了两步,看见李达航身子晃了两晃,李达航连忙上前扶住。 野涂老爷子捶着自己的胸膛,悲伤地哭道:“老天没眼啊,留着老头我的这副身子骨不要,竟抢走了我的宝贝外孙……” 脂玉浑身的血液像被抽干了一样,身体瘫软,顿时无力地坐在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可有爱过我? 入殓、出殡,还有安葬,十五贝勒多铎以一场平静的匪夷所思的葬礼,结束他轰轰烈烈的风流多情的短短一生。 一个周过去了。 十五贝勒府中仍是阴霾一片,脂玉坐在书房中摩挲着一个铜制手炉,手炉颜色很深,看得出年月已久,那是多铎在盛京时,她买来送他的,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会在他的房间里再次找到。 阿敏坐在一旁,想安慰脂玉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董飞这时走进来低声禀报说:“贝勒爷,你们说的那块玉,属下遍寻不到。可能是十五贝勒爷藏得很深,所以还需要些时日去找。另外,盛京那边催得正紧,返程文书是否也该由驿站递到朝廷?” 阿敏望向脂玉叹息了一声,说:“定在三日后动身。” “是。”董飞顿了顿,迟疑地说:“龙江城这两日有个不好的流言……” “什么流言?” “说是六福晋刚死不久,十五贝勒就死了,疑是鬼魂作祟……” 阿敏冷冷道:“那夜你也在场,这怪力乱神之事,也可乱说?” “大人,关键是有人说他的确见过六福晋……” 阿敏倒吸一口凉气,抬眸望董飞道:“在何处?” “椅山渡口的江边小渔村里。” “会不会认错了?” “应该不会,那人是常到渔村走街的卖货郎,说是看过十五贝勒和迪安的马球比赛,当时就站在球门旁,清清楚楚地认得六福晋的模样。”故意去 阿敏眼中闪过一丝阴沉,望向脂玉,见她傻傻的望着前方,铜制手炉被紧紧的攥在手中。 三日后,椅山渡口 李达航带着当地的乡绅和官员前来相送。 阿敏和脂玉登上了自己的官船,官船渐渐驶向江心。 送行的人纷纷离去,这时有一衙差上前单膝跪地,双手给李达航送上一封信。 李达航打开一看,脸色当即变得极为难看,问道:“谁给你的信?” “二贝勒爷的侍卫上船前叮嘱小的一定要在船开后才能交给李大人。” 那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内容说的大概就是见不到多铎的人,就会让密使传书给大汗皇太极,让他包围二贝勒府,转移遗诏,甚至摧毁遗诏。 李达航把信递给身旁的李北说:“马上到县衙后院把人请来!” 李北领命。 多铎从马车上下来时,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阿敏的船依旧停在江心,多铎上了一条小船,由典宇撑着在离江心尚有十丈之处停下,与阿敏等人遥相对望。 多铎一身白色长衫,肤色白皙,白得有如脂玉,水汪汪的一双桃花眼此时寒光凛冽。 脂玉难掩此刻的心如刀割,开口问他:“铎哥哥,你还好吗?我知道,那一刀,断然不是假的。” 多铎沉默不语。 “铎哥哥,你骗我只是为了找出开遗诏的钥匙是不是?其他的事情,你都没有骗我,对吗?”耐着性子她又问了一句。 多铎忽然笑了,看着脂玉说:“肋下三寸不足以致命,为了骗你,我赌了这一回,到鬼门关走了一趟;为了骗你,我让人准备好一模一样的替身来入殓出殡;为了骗你,再恶心再难为情的话我也说得出口。脂玉,你错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唯有那一刀是真的,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脂玉抓着栏杆的手,指骨发白,脸上的神色都因痛苦而扭曲起来了,她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着多铎,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阿敏帮她说了出来:“我们对你这般好,你却这般恨我们,只想要利用脂玉,多铎,你到底有没有心?” “心?你也配谈良心人性?”多铎的笑意越来越冷,“阿敏,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是谁偷走密诏的钥匙,后又趁乱偷走了遗诏?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初皇太极根本就没有下令要严刑拷打我?他其实早就放弃了寻找遗诏,而他既然放弃寻找遗诏,又何必让卑贱的下人折辱我,得罪我?我所受到的屈辱都是你的杰作,对吗!” 同在官船上的脂玉越听越惊,多铎说得每一桩,每一件事他都是知道的,但是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一切并不是由高高在上的大汗皇太极所为,反而竟然是由多铎情深意重的二哥阿敏而做成的。 难道遗诏和钥匙真的并不是被皇太极偷走,后又被阿敏偷回来的?其实遗诏压根一直就在他的手里,他所谓的怕多铎发现以后冲动,怕皇太极杀人灭口,所以先暂藏在二贝勒府中,其实都是他处心积虑编来欺骗所有人的借口。 她本想问阿敏这是否是真的,可刚要开口,阿敏已经自己说了出来。 阿敏的眼中满是绝望,他凄然的笑道:“我没想到你已经知悉了一切,更没想到你恨我如此,又能隐藏的这么深。” 多铎忽然笑得有如寒冰彻骨,“已经知悉一切了吗?难道你还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当众向皇太极高密说让我母妃殉葬的也是你的人吗?还有你偷偷让人在我饭食中混五石散的事情也没能瞒天过海!你笃定没有人敢去质问大汗皇太极,但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他所为,这样你就可以扮演一个被形势所迫的好哥哥。” 多铎冷哼一声,冷冷的继续怒笑道:“我母亲刚死,你为了让我们兄弟和皇太极之间的仇恨加深,为了得到我们兄弟的支持,你想尽千方百计折辱我,让我尊严扫地,让我无法自立,最后只能像低贱的肉蛆一样依附于你,对吗?阿敏,你所谓的兄弟情谊,对我而言不过是个噩梦!时刻提醒我,你的内心是怎样的肮脏,怎样的恶心!” 阿敏忽然发狂般大笑,“多铎,你处心积虑了这么久,演戏演了这么久,我阿敏居然鬼迷了心窍被你骗了多年!”他望向脂玉,心底的恐惧稍微有所消退,“你想要遗诏,利用脂玉来骗我入局,想必你也不会在意她的命了!多铎,你告诉我,她死了,你会心疼吗?” “不会。”多铎冷漠且镇定地回答。 顿了顿,多铎又说道:“当她把二贝勒府中唯一一个一直真心对我好关心我的丫头毒打后,扔到东营军营中当军妓后,你觉得她还凭什么想让我对她仍有爱意?”目光望向脂玉,他笑得冷淡之极,“你做得很隐秘,你以为我不会知道,可是除了你还有谁会做这样的事,有了目标,这件事,并不难查的。” “我只是爱你爱得没了原则,爱情是自私的,我真的想不到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更想不到你因为这件事情竟然会记恨了我这么久?”脂玉解释道。 多铎笑了,冷冷笑着,说:“你得到二贝勒阿敏的深情还不够,还想得到我,为了得到我,你不择手段,你这是爱吗?‘爱’这个字,只是你用来掩饰自己自私自利的借口罢了。” 脂玉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半天终于问道:“多铎,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爱过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不会伤心! 多铎定定地看了她,说:“没有,从来都没有。” “你说谎,那日你明明对我有感觉!” 多铎冷笑道:“我喝了药,骗了你。” 脂玉也笑了,笑意很凄凉,她嘴唇动了动,“看来今天你不但想杀了阿敏,也想顺道杀了我,那你为什么还不爽快地动手?” “一周前,我已经修书十二哥阿济格请他派人封锁江边沿线,阿敏口中的密信怕是连盛京也进不了。”多铎表情淡淡的,“至于你们倒是无需阻拦,只是在你回盛京前,遗诏的钥匙,以及锁遗诏的柜子,应该都已经到了十四哥多尔衮的手里。” 多铎冷笑着,继续说道:“他拿到遗诏就会四处宣扬,说这是二贝勒阿敏的功劳,阿敏,你猜一猜,你说皇太极会如何对付你?至于赫舍里丶脂玉你嘛?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二贝勒府倒了,你们赫舍里家也完了,杀不杀你,有区别吗?” 脂玉无力的倒在船头,凄然一笑。 阿敏双眼发红,像疯子一般大喊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多铎慢慢地提起手中的弓箭,淡漠的说:“阿敏,我是来送你上路的,顺便让你死得明白。” 阿敏见他搭起的是一枝火箭,轻蔑的说道:“怎么,想放火烧船?小小的火箭能成什么事?董飞,让人全速开船!” 多铎的火箭直往船头射去,此时岸边已有十五贝勒府的府卫乘着小船也向着阿敏的官船射出火箭。 第一声爆炸声传出来的时候,阿敏这才变了脸色,盯着多铎说:“你竟在我船上放了zha药?多铎,我告诉你,你一定会后悔的!” 多铎只是冷笑。 在江心打转的官船渐成火海,典宇已准备迅速地划着小船向岸边靠去。 董飞从船舱里将一个大个麻布袋子拿至船头。 小船刚到岸边,就听见阿敏大喊了一声,“多铎!”,他一手拉开袋口,里面竟是被捆着双手、塞住嘴巴的静怡,董飞拉出她嘴巴上的布,一拉绳子静怡便在船帆上被高高吊起。 她挣扎着,张着嘴巴不知道在说什么。 多铎回过头时,阿敏发狂一样大笑起来,狞笑着说:“想不到,我的人居然在江边渔村寻到了她,于是我反过来推算你根本就没有死!多铎,你告诉我,她死了,你又会不会心疼呢?” “同样不会。”他回答的依旧冷漠,只是袖中的十指紧握成拳,心底泛起忽如其来的一阵苦痛,他脸上却不动声色,说:“如果我是你,与其要她陪葬,不如让她苟活着痛苦一生!” 被勒得双手几乎要断了,静怡这时却忽然安静下来了,她远远地望着江边那抹白色的身影,痴痴地,眼眶渐渐发红。 他没有死,真好,不是吗? 被人救起后,送到渔村一户人家中休养的那些日子,她总是沉默的,只觉得一颗心被伤得支离破碎。 原来他和脂玉的纠缠有这么深,原来他的世界自己根本不曾迈进半步。 错爱了,却难以回头,许多个夜里,她都在想,若是当初没有下山没有来龙江城那该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 遇见了,就是遇见了,不能回避半分。 那日听人说十五贝勒多铎遇刺身亡,择日匆匆下葬,她当时就傻了。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 她跌跌撞撞要走出去到城中一看究竟,但是被人劝阻了。 想找野涂问个清楚,可惜自从他给她看过嗓子后,便急匆匆地回城了,再也没出现过。 她被禁足了,不起眼的小渔村宁静而安全,封闭了她跟外界的一切联系。 那一夜她枯坐半宿,几日后想清楚了,向渔夫夫妇告辞,准备离开这里回德明城南尘庵。南尘庵倒了可以重建,她的一头青丝也可以重新剃度,那个人的一生如此的坎坷,总得有个人在佛前为他敲经守斋,点一盏长明灯,希望他来生平安喜乐…… 包袱都准备好了,没想到还没出门就被董飞逮了个正着。 这回好了,他没死,要死的人变成了她。 “阿敏,你先杀了我,我不想和你一同入鬼门关、过奈何桥!因为即使在黄泉路上,你也不会是一个好的同路人。”她骂道,极力掩饰眼里的一抹神伤,多铎刚才那无情的话,仿佛又往她心上刺了一刀,痛得她泪花都涌起了。 船舱里的爆炸声陆续响起,阿敏不再理会静怡,劝脂玉同乘小船离开。 脂玉忽然悲愤地仰天大笑,一把推开阿敏,大声说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阿敏哥哥,你觉得今日我还能逃出去吗?要怪就怪我自己所爱非人,这绝路,是我选择的!”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脂玉,我阿敏跟你保证,今日的仇,日后我必十倍奉还!” “阿敏哥哥,你自己走,与其痛苦地苟活着,我宁愿现在死去。” 阿敏无奈得叹息一声,又待再劝。 这时,董飞慌忙的前来禀报说,官船上的小船全部被提前凿穿了。 ”董飞,你会游泳吗?快,你带着脂玉到岸边上去,多铎想杀的是我,不会为难你们的。“阿敏脸上的愤怒很快被对脂玉的担心所取代,急忙向董飞说道。 董飞羞愧的摇头,若是料到今日,他当初定然会学习水性,可惜他没有,“对不起,二贝勒爷,董飞从来没有下过水。“ 阿敏听到回答,知道仅有的一丝希望已经破灭,瞬间脱力般倒在了船头。 他凄然一笑,对脂玉说道:“我也很后悔从来没学过游泳,不然就算是死,临死前我也一定能将你送上岸边。” 脂玉摇头,望向阿敏的眼睛忽然变得很镇定祥和,“我更加后悔,我真的很后悔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我和爱情靠得那么近,阿敏哥哥,”她伸手抚摸着阿敏英俊的面庞,“若有来世,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这条官船此时已烈火熊熊,接二连三的引燃声让整艘船沐浴在火海之中。 忽然船舱里响起剧烈得一声轰鸣,阿敏的回答被爆炸声掩盖了下去,烈火的燃烧加上火yao的威力已使得官船支离破碎,慢慢下沉。 “怎么会这样?”匆匆赶来的李达航脸色大变。 王鹏这时禀报道:“大人,上船半个时辰前,阿敏不动声色地把人带走,渔村那夫妇俩已遭了毒手……” 身旁的多铎闭了闭眼睛,然后对典宇沉声说了句什么,典宇面露惊惧,身子却钉在原地一动不动。 多铎冷冷横了他一眼,用力推开他,自己便起身踏上了渔船。 典宇忽然从身后死死抱住他,固执地大声说:“不能过去呀!贝勒爷,整个船底都是火yao,你一上船那就是和他们同归于尽……” “放开!”多铎望着远处的火光,面如死灰,“我只是想对她说一句话,就一句。” 典宇从来没有这样违逆过他,勒着他的腰身的袖子这时渐渐染上了一层腥红,典宇一惊,这才发现多铎的伤口裂开沁血了,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放开。 直到浓烟和火光包围下,静怡那瘦弱的身影渐渐被江水吞没。 典宇这才稍微放开了多铎,小心地说:“贝勒爷,现在就算去了,也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多铎脸色苍白如纸,全身的力气似乎被这句话抽空了,他望着江心捂着胸口,捂着那快要令他窒息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嘴角牵出的弧度却是难看之极,眼中再也掩藏不住那密密交织的伤痛。 也是,本就是薄情之人,何必作多情之举? 多铎,原来不是所有的利用和伤害都可以有机会弥补的…… 他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努力压住眼底升腾起来的泪珠,他的神色逐渐恢复冷漠,缓缓转过身来,不顾肋下的阵阵剧痛,走向那辆本就准备好奔赴盛京的马车。 李达航皱了皱眉,看着多铎上了马车放下车帘。 典宇回头向李达航走来,拱手作揖说:“李大人,贝勒爷说麻烦你处理好剩余的事,还请留心迪安,待盛京那边的事了了,贝勒爷便赶回来,喝大人的喜酒。” 第一卷多情却作无情状(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你想我了吗? 这一年的冬日,在狂风昏黑的天幕中一场大雪浩浩荡荡的来临了,雪花如鹌鹑蛋大纷纷扬扬而至。 黄昏时分,苏珊坐在窗台前支着下巴,好奇地看着满是黑云的天空,新招来的丫头小慧和李南正手忙脚乱地关窗,还有燃火盆。 忽然她猛地起来奔出屋外去,小慧大声叫住她提醒她要加衣,她却浑然未闻一直跑到大门口。 李达航一脸的倦色,身后跟着梅兰竹菊四人,刚一跨过青石门槛便被她扑上前来一把抱住,欣喜且娇憨地喊了他一声:“大人,你可回来了。” 她有整整三天没见到他了。 李梅轻咳一声,带着其余三人自动回避。 李达航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把她裹了个严严密密,抚着她的长发看着她清丽的面容,“苏珊这几日你有没有乖乖地吃饭?”他笑着问她。 苏珊眨眨眼睛,不悦地说:“我还以为大人会问苏珊有没有想你,难道吃饭睡觉这种事情有那么重要吗?” “那么,苏珊想我了吗?”李达航眉目带笑,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 “没有啊,我天天都吃得好睡得香,”苏珊笑眯眯地伸出手来接住一片雪花,“好不容易盼着下雪了,大人,你和我一起堆雪人好不好?” “好。” 苏珊转身拉着李达航就往到园子里跑,园子里的梅树枝上挂满了晶莹的冰雪,满目尽是银妆包裹着鲜红,景色怡人。 苏珊负责推雪,李达航负责堆雪人 很快梅树前的空地上就堆着两个样子滑稽古怪的雪人,它们依偎在一起,眼睛是梅花,鼻子是梅枝,嘴巴是被咬了一口,弯的像弦月的杏仁糕。 苏珊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雪人,所以她笑了,笑得眼睛都绽出了泪花。 李达航看着她也笑了,可他实在是太困了,堆好雪人就去睡了。 苏珊一个人,守在两个雪人旁边,依然在傻笑。 她想:李达航,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第二日早晨起来推开李达航的房门,空空如也,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好像人根本没回来过一样。 苏珊呆呆地站在房里,扁起了嘴巴。 “喂,”袖子被人拽了拽,她回头一看,只见李南一脸不满地瞪着她,说:“干嘛这副表情啊?好像我们公子欠了你一样!最近出了几件大案子,我们公子都忙得焦头烂额在衙门两天没睡了,回来补个觉,天刚亮就又得走,你还偏偏让他去给你堆什么雪人……害我们公子,一早起来一连打了好多个喷嚏,要是他染上了风寒……喂,我还没说完……” 李南长了张乌鸦嘴,李达航果然染了风寒。 月上中宵,不知道李达航什么时候回来的,苏珊半夜醒来还能听到隔壁厢房里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 第二天她主动去帮丫头小慧看煎药炉子时,偏生不小心把火扇得太猛,好好的一炉子药煎干了水。 重煎时,她又粗心大意地被药壶烫了一下,一整壶药都打翻了。 李南气得跳脚,小慧讪讪地重新煎药,苏珊揉着自己被烫红的手指,红了眼眶。 不觉间已是早春时节,兰花初开两三朵,李达航如约娶了苏珊。 没有盛大的婚礼仪式,甚至连迎亲的过程都没有,本来苏珊的苏安明是要赶来当主婚人的,可惜半路上的一场大雪封了山路误了日期,无法前来。 一身大红的喜服,精致的镶玉凤冠,细碎的珠帘后,清秀白皙的瓜子脸,柳叶眉,面如梅花,清澈明亮的瞳孔,有些发怔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三千青丝已被梳成妇人装束盘于脑后。 “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成亲?”她问他。 “是为了让我们两个人,更好的在一起。”他握着她白皙细腻的手,毋庸置疑的说,微笑着的眸子坚定如石、温柔如水。 “可是,”她迟疑地说,“苏珊就连药都煎不好……” “是啊,遇见你之前不知道你这么笨;遇见你之后知道了却回不了头,苏珊,你说怎么办?”他轻笑着搂过她,捏了捏她的脸颊,说:“如果要找个人帮我洗衣做饭,那我该娶个老妈子;如果要找个人给我弹琴唱曲,那我该娶个伶人……苏珊,婚姻是为了方便吗?若是你愿意嫁给我,难道只是为了自己方便?” 苏珊连忙睁大眼睛看着他猛地摇头,“大人对我很好,嫁给大人……我是愿意的,不是……为了方便。” 瓜尔佳内宅书房中, 迪安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翻开那份红色的请柬了,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的碍眼,让他恨不得把它撕成粉碎的废纸。 可是他不能,他还要好好地去看一看李达航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他就不相信李达航真愿意娶一个有失心症的女子为妻。 功成站在书桌前垂着头,迪安这样没表情的沉默就是发怒的先兆。 等了片刻,终于听到迪安开口问:“功成,消息可是已经送到三贝勒莽古尔泰那里了?” “王爷,送到了,那边的暗人已经飞鸽传信说三贝勒莽古尔泰暗中点了三百银甲府兵正往龙江城赶来。” “好。那日在椅山渡口救回的人也妥善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就等王爷吩咐何时启程了。不过,王爷,我们真的要把那女子千里迢迢地带走回应天吗?阿明他,听说他正赶回龙江城想见王爷您……” “他这么快就把龙江和大、小凌河一带神龙教的教徒都转移走了?”迪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样,我们就更加要把那女人带走,有了她,阿明手上有再大的权力也飞不远,多铎的七寸也都捏在我手上,否则那日我何须让人通知阿敏,告诉他小尼姑在江边渔村出现,甚至让我们的人帮助董飞杀了李达航的眼线让他顺利带走她?只是阿敏怎么也想不到,船上的厨子和侍婢早已经换成了我的人,整艘船爆炸前刚好把人救走了……说来,多铎真该好好谢我,不然他伤心欲绝,恐怕终生都要活在愧疚中……” 他的手指摩挲着喜帖上“苏珊”两个字,指骨因用力过度已经微微发白。 “可是那一日,多铎不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赶去了盛京了吗?”功成讷讷道,当日他在暗处盯梢,怎么看多铎也不像是伤心欲绝的模样。 迪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说:“让护送的人留心点,要做得隐蔽一些。多铎和李达航,一头狐狸一头狼,都不是善与的主儿,说不定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就会被他们看出端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抢亲 李宅 婚宴当夜,宾客盈门,红烛高挑,喜乐喧天。 贺喜声中,一身大红吉服的李达航与苏珊拜了天地并掀开了喜帕。 龙江城的风俗向来如此,新婚夫妇要在亲朋好友的面前鞠躬三次才算最后的礼成。 迪安如墨般的黑眸似寒潭般幽深,负手站在一众乡绅之中,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容,仔细看那笑容竟是出奇的冷。 他看着那个多年前缠着自己的手臂叫着“禅哥哥”女子,她曾对说他非君不嫁,而今她却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和另一个人立白头偕老的誓言! 是在演戏吗? 那过往的种种竟然忘却得这么快,有如龙江边的细沙落画,被江水一冲就散得了无痕迹。 她应该是真的是忘了,否则她的表情怎么会如此自然生动,带着几分小女人的羞涩腼腆,目光温柔似水般凝视着李达航,薄施脂粉的俏丽面容娇艳无比。 莽古尔泰依旧未到。 他眼看着他们敬拜完天,就要拜地。 迪安用力地闭了闭眼睛,遏制住心底翻腾汹涌的情绪。 也许他和多铎本就是同一类人,都那么善于压抑着自己,善于潜藏心底的恨,更善于舔舐心底的伤。 一直挽着他的手臂站在他身边的罗霞则是面带春风,笑意盈人,而她身旁的张员外夫人却是一直叽里乌拉地不停嘴。 内容大概就是说李达航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居然娶了个没有什么背景家世的女子为正妻,对她家家财万贯的侄女竟然不屑一顾。 身旁有人丢了一句话过来:“娶妻就好像穿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知道什么?” 迪安侧目一看,原来说这话的人是野涂。 迪安对他点头致意,野涂继续嚷嚷道:“李达航能骗得到这姑娘,还真是他的福气!迪安公子,你说是不是?” 迪安勉强维持着那丝客气的笑容,眼中的冷意更甚,眼看着一对新人相互对拜,他眼中寒冰气息似要破眸而出…… “礼成,送入洞房。” “李大人,”迪安的声音穿透了主持人的余音,“今日来贺,送的贺礼都是俗物,不如就让在下弹奏一曲送与大人,以贺新婚,如何?” 罗霞的脸色微微发白,挽着他的手臂松了一些,勉强笑道:“对啊,李大人,我家夫君弹得一手好琴,平日我想听,他常是吝于动手呢!” 李达航了然一笑,苏珊的目光淡然地扫过迪安的眉眼,嘴角的微笑客气得有如对着陌生的人。 迪安的心忽然一痛,这时李达航开口说:“迪安公子好雅兴,那达航就却之不恭,在此谢过。李南,把我那具古琴取来。” 迪安在古琴前坐下,试了几个音,便开始按弦轻拨。 琴音响动间,似月光明媚怡人、流水有情、花草相依,隐隐见一片花好月圆之色。 苏珊心神恍惚,视线放在古琴弦上,又似魂游天外,瞳孔无法聚焦,显得有些空洞。 她攥着李达航的手紧了又紧,李达航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不要难过,都过去了。” 话音刚落,迪安小指勾起的一个尾音过于高昂,竟然是出现了一个滑音,忽然间,一首欢快的曲子,竟似弹出了凄风苦雨、忧愁暗伤的曲调。 他似乎想用更高昂的音调调整、压制,却听“噔”的一声,夹杂着哑弦之声,他已把琴弦拉断了。 众宾大惊失色,新婚之日“断弦”乃是大凶之兆。 迪安也似乎很惊讶很意外,非常抱歉地起身行礼,说: “李大人,迪安无状,在此向二位赔礼,望大人勿怪在下琴艺不精。” 李达航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之意。 迪安迎上李达航的目光,没有丝毫的歉意,他也不再掩饰什么,挑衅的意味是这般的明显,尤其是看到大红衣袖下紧扣着的十指,他心底的恨意更甚。 “迪安公子这一曲,不知曲名为何?”李达航问。 “花好月圆。”迪安嘴角轻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双眸却是锁定了一旁苏珊的眼睛。 苏珊抬眼看他,眼波中带着自怜自伤,似悲伤难过化为实质向他袭来,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痛。 “很好听的曲子,”她开口道,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楚,宾客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来,她走到古琴前俯身摸了一下断了的琴弦,“不是你的错,这琴,太久没弹过,琴弦的音色都有些哑了,日子久了不管多好的弦一直这么绷紧着都会断的。弦断了不要紧,不要伤了手才好。” 迪安闻言,眼中的神色愈加复杂,袖子里被割伤的小指隐隐作痛。 “苏珊,”李达航走过来刚想对她说句什么,苏珊已握住他的手,并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说:“李郎,我想修好这具琴。” 此话一出,迪安和李达航都不约而同地身形一僵。 只见苏珊伸手在古琴琴背的某处摸索了一下,竟然拉出一卷丝弦,然后她娴熟地拆开琴身,解下断弦,再把新弦在琴盘上绑好,……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有如行云流水,最后试音定弦,指下轻勾一下,便有一个清亮的颤音响起。 迪安心底顿时冰寒如雪。 她是清醒的,她还是那个苏珊,可如今已是李达航的新妇。 李达航心底却不知是苦是甜。 那声“李郎”大出他意料之外,可她也全都知道了,也记起来了,他宁愿她拿着一个失心症骗他一生,也不愿意见她这般清醒。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自己也该清醒一些? “好了?”他上前拉过苏珊,笑得温和,低声说:“我们该入洞房了,否则误了吉时……。” 苏珊的脸一红,垂下头转身就由他牵着手走,竟是没有回头看迪安一眼。 看着他和她一步步地走离自己的视线,在一片铺天盖地的喜庆红色里,迪安只觉得这段短短的距离太远,远得自己根本追不上。 不管过去多少年,那漫长的等待似乎从没有这一刻来得痛苦,来得难熬,可是他不能动,否则一切的隐忍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夫君,他们真是一双璧人,对吗?”身旁的罗霞妩媚地笑着说道。 “璧人?”一个陌生的孔武有力的声音带着愤怒响起,“处心积虑地抢了本贝勒的人,李达航,我看你像罪人多一点!” 齐整的脚步声响起,手持长枪的银甲兵卫一拥而入,把整个大厅的人都包围了起来。 身穿银色锦袍,头戴银色甲冠的三贝勒莽古尔泰大步走了进来,浓眉、大眼、朱唇、络腮胡,豪爽率真的一张粗犷脸。 他扬扬眉,说:“苏珊,过来!” 李达航把苏珊拦在身后,微微皱眉:“三贝勒大驾光临下官婚宴,实在让人惊喜。” 莽古尔泰不耐烦地一扬手,马上有兵卫过来要带走李达航,王鹏拔刀出鞘拦在李达航身前,喝道:“谁敢对李大人动手!” “苏珊,过来!”莽古尔泰的眼睛只盯着苏珊,“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苏珊深深吸了一口气,挣开李达航的手,走到莽古尔泰面前。 莽古尔泰拉开自己额边的一缕鬓发,说:“你看看,伤口已经结疤了,不疼了。” “对不起。”苏珊小声说。 “我要的不是这句话。”莽古尔泰看着她,“伤口不疼了,可疤还留着,我不生气了,可还是不想放过你。” 此话一出,满座宾客哗然。 莽古尔泰张眉努目地目光一扫,满座宾客顿时噤声,“本贝勒除了带了三百府卫前来还带来了三车huo药,你们这婚礼还想进行下去的话,本贝勒不妨在这所宅子里放放焰火以示庆祝。李达航,这亲事你结不成了,除非你想让所有的人给你陪葬!” “你来迟了,她已经是我的妻。”李达航上前,准确无虞地捉紧了苏珊的手,并把她拉到身边。 他迎上莽古尔泰犀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莽古尔泰,你眼中还有没有清朝的律法?竟敢私自带府兵越境,龙江城并非你的封地,你怎么敢如此胡作妄为?” “你这是在提醒本贝勒,要将这里所有的人都一一灭口了?”莽古尔泰狂傲的话一出口,许多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莽古尔泰眼里闪过一丝戾色,专断地开口道:“来人,把这里所有的人都关到龙江城的大狱里,没有本贝勒的命令,谁都不得放走一个!” 他朝李达航冷笑,几名近身侍卫上前逼向王鹏,莽古尔泰宝剑出鞘指着李达航心口,“她是你的妻,你死了,她是谁的妻还有什么关系?” “我跟你走。”苏珊一手扯下头上的凤冠,推开他的剑,“不许伤了他。” “凭什么把我们关起来?”有人忿忿然地大声说道。 贪嘴多舌的下场,就是他一句话还未完全讲完,莽古尔泰手中急风般的剑已砍到了他的脖子,剑柄轻轻一带,他的人头就忽然凭空跳了起来。 接着,一股鲜血自他脖子里涌出,鲜血洒在他身边几人的身上。 谁也没看清莽古尔泰手中的剑是如何出手的,那人却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已经倒下,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莽古尔泰嘴角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谁要是还敢乱说乱动,这就是他的下场!” 胆小一点的男宾惊得脸色惨白,可还是捂着嘴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至于胆小一些的女宾更是害怕,眼睛瞪得很大,都瞧直了,两条腿不停地在弹琵琶,明明不敢动,但是想要一动不动也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纵使是胆子大的,见到这伙人如此凶横,又哪里还敢动弹? 罗霞躲在迪安身后,皱眉拽了拽迪安的衣袖,迪安给她打了个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输得彻底 四周死一般的沉寂一片。 莽古尔泰环视一周,缓缓说:“本贝勒改变主意了,各位暂且在此地过一晚,待本贝勒稍作准备,明晚这个时辰还请各位重新喝一趟喜酒!把李达航一干人等押入大狱,等本贝勒有时间了,再跟你好好算帐!” 李达航和王鹏等人被如狼似虎的士兵带走,苏珊也被莽古尔泰不由分说地带上马车离开。 整个大厅里站满三百府兵虎视眈眈,雪亮的兵器比红色的烛火还要耀眼,大家敢怒不敢言,自顾自地找个地方呆着去,叹息着自己流年不利,本想着趁机讨好李达航的谁知道遇上了莽古尔泰这么个煞星。 野涂老头子一开始骂骂咧咧的,可后来骂累了,就像只斗败的公鸡一样,蔫在座位上趴着一动不动。 迪安心里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可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月上中宵,时间一点点地流去,迪安支着额渐渐地神思便有些恍惚,刚打了一阵盹儿,忽然间,整个人惊醒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红烛蜡烛早已灭掉,屋里点起了纱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那些宾客东歪西倒地睡着,而莽古尔泰的兵卫依旧精神抖擞地举着明刀明枪监视着。 “夫君,你还好?”罗霞揉揉眼睛,看见迪安极其难看的脸色不由问道。 “野涂不见了。”迪安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让他不由自主地变了脸色。 “那老头子,不会是如厕去了?夫君,野涂在不在这里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 迪安认命地闭了闭眼睛,然后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的守卫,说道:“告诉李达航,他赢了,我要见他。” 园子西边鱼池旁的小亭里,李达航一身白衣洗得一尘不染,黑发随意地用银环圈在脑后,眉目温润,意态潇洒自然,面前的茶已经煮沸,茶香四溢。 迪安走进亭子里,李南微微一躬身便退下了,李达航身后只站着李梅一人。 李梅身穿青衣,低眉敛目,气息几不可闻。 迪安瞥了一眼这青衣童子,自嘲地轻笑一声,在李达航对面坐下,说:“果然看走眼了,就连你身边这个童子,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李达航给他倒了一杯茶,说:“阁下太谦虚了,不知道我是该称你一声王爷朱禅还是仍旧称瓜尔佳丶迪安?” “你从来就不曾相信过我是迪安,我早该想到的。我只是想知道,昨夜莽古尔泰究竟带来多少兵卫?” “府兵的确只有三百,但从军营里调了三千人布置在龙江城各处要害位置,十二贝勒阿济格那边也同时派重兵扼杀了伐楠马场的所有去路,”李达航目光灼灼,“相信王爷早该想到昨夜李达航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也想到了,所有想要经由边境去往明朝都城应天的人马车队,都已经被狙杀。”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没有生杀予夺害人性命的血腥味道,仿佛只是在谈风月,笑风声。 迪安眯起双眼,杀意浓烈,“那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现在还留着我一条命?”辛苦布置多年的势力竟然在一夜间消磨大半,一向善于隐忍的他都按捺不住心底的杀意。 什么婚礼,什么莽古尔泰抢亲,还有野涂,都是为了麻痹他转移他视线而设的局,本就是设计好在昨夜下手,断绝了他所有的消息渠道,让神龙教的人群龙无首更易于击破。 “我从未想过要为难王爷,只是王爷寄居我朝,却还想把主人家的东西偷回自己家,断无这样的道理。我李达航做事,便宜不了自己的,更不会便宜他人,反过来王爷不也是和李达航是同一类人?” “你想要什么?”迪安苦笑,“朱禅已死,估计权位名利你也看不上。” “王爷蛰伏多年,为的是不再如往日的朱禅般苟活着,若是功亏一篑,不管是朱禅还是迪安,怕是都不得善终。” 迪安眸色转冷,李达航却依旧笑得温文无伤,说:“李达航想跟王爷谈一桩生意。” “哦?” “我助王爷回应天夺位登基,成功后王爷割与我朝边境赤峰、承德和唐山三城,并签订和议,十年内不得开战。” “将他人羽翼杀戮殆尽,然后伺机要挟,李达航,你可谓心机用尽!”迪安嘴角轻扬,笑意却不达眼内,“你助我夺位登基?你有几成把握?若是你真的惊才绝艳至此,这天下不都可以是你一个人的?何必分我一杯羹!” “王爷多虑了,天下并不在我眼中。”李达航淡淡地笑了,“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两国起了纷争,祸及百姓而已。再说了,我不觉得王爷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初金蝉脱壳不就是想要摆脱被圈禁的命运?到了今日难道就想要打回原形?” 迪安讥诮地看着他,说道:“看来,今日我不答应是不可能走出这里了?” “王爷是聪明人,聪明人做聪明事,无须李达航诸多口舌。叶府昨夜发生大火,至于伤亡多少人,还得看王爷的态度如何。”李达航伸出右手,李梅反应迅速地把一小卷纸放入他手中,他把它展开放在迪安面前,迪安一看,原来是一份和书盟约。 迪安深深吸了口气,问:“你果真要随我回应天助我登基?” 李达航点头,“只要王爷按下指模并签上大名,我和王爷便是友非敌。” 迪安咬破手指印上指模,李梅呈上朱砂笔,他草草签了名后,说:“有一点我尚未弄明白。你是如何能让莽古尔泰对你言听计从任你调用三千兵卫?” “李达航恰逢与十五贝勒多铎有旧,他在盛京将我要说的话告诉了大汗皇太极,莽古尔泰会来是因为皇太极的命令,并不是因为你暗桩透露的消息。” 迪安轻叹,“我现在要见我府中各人。” “这是当然,他们如今在县衙后院的厢房之中,李梅,你领王爷前去。” 迪安起身拂袖而去,临走前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李达航一眼,道:“一口一个王爷,可是无半点恭敬惶恐之色,李达航,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你只是为了两朝的和平,以及三座小城而布这样的局把我套进来……还有,苏珊的失心症好了,你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把她哄骗到手,让她心甘情愿地陪你演这场戏的?” “演戏?”李达航迎上他的目光,“昨夜李达航的确成亲了,只不过尚未洞房而已,王爷是在提醒我现在趁着有空闲要尽快补上吗?” “好,好得很,”迪安怒极而笑,“你机关算尽把我所有的弱点都算进去了,我有生以来第一回输得这般彻底。”说罢他一咬牙,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后,他猛然回头,浅笑道:“可是李达航,你也要记住,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俯首认输……” 所有想要经由边境去往明朝都城应天的人马车队,都已经被狙杀了,对吗?很好! 李达航你怎么没有想不到,那不光是我要往应天送消息,而且我还要送一个人! 她现在被你狙杀了,不知道多铎知道这个消息后,你还能不能依然笑的温文无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你待我到底有几分真? 一夜过去了,淡淡的晨光从窗中漏了进来。 莽古尔泰在内室里烦躁地来回踱着步,两道浓眉快要扭成麻花,苏珊安坐在圆桌前摆弄着桌上的一盆兰花,身上早已换上了寻常的素色衣裙,可是脸上的胭脂尚且妖娆,姣好的侧脸在晨光中蒙着一层柔和的光,宁静且秀美。 “你到底怎么样才肯跟我走?”他不耐烦之余,更多的是气急败坏。 “花瓶的水都已经倒空了,我就等着三贝勒爷你在我头上同一位置狠狠敲上一记,然后,我们两不拖欠。”她没心没肺满不在乎地说。 莽古尔泰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气煞了却又不便发作,说:“李达航那厮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他故意把你藏了这么久,骗你与他成亲,又通过迪安透露给我消息,让我带了府兵来演了这么一场闹剧。” 他恨恨道:“其实,我根本就是大汗皇太极派过来,原来他早已与皇太极商量好了,皇太极派出三千兵卫一夜之间把龙江城所有神龙教的势力拔除,包括那些正在转移撤退的......我身边的副将李西竟然也是他的人,他借机把迪安留在李宅,好让神龙教余孽群龙无首,方便他一一击破,你和我都被他利用得彻彻底底,你知道吗......” “我知道。”苏珊笑嘻嘻地答道,“二贝勒爷你砸不砸?不砸我要走了。”说着起身对他行了个很标准的宫礼,转身要走。 “苏珊!”莽古尔泰气得忍无可忍地朝她的背影大声喊道:“你不喜欢我三妻四妾,我可以回贝勒府遣散她们,你不喜欢我纨绔不上进,我可以从明天起读兵书、练武求学!你到底不喜欢我什么?我堂堂一个贝勒对你念念不忘甚至低声下气的讨好,你竟然半分不把我看进眼内......” “世子大人你很好,真的。”苏珊顿住脚步,抬头望着院子里那片被困住的天空,“你不需要为我改变些什么,喜欢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没有负担,让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更好地生活着。可惜遇见世子之前,苏珊心里就已经有人了,不怪你,只是我们没有缘分。” 忽然腰间一紧,莽古尔泰竟是不管不顾地从身后用力抱住了她,“我不管什么缘分不缘分,总之今天我要把你带走,谁敢拦着我我就对他不客气!我像个疯子一样找了你这么久,你却要和别人成亲了,你让我情何以堪?” 苏珊变了脸色,却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温声说道:“你不会逼我的,对不对?莽古尔泰喜欢苏珊,从来都坦荡荡的,不屑于用手段,不屑于耍阴谋,更不屑于用强......” “可是你也不会因此而喜欢我,也不会跟我走,苏珊,你的心真狠。”他的双臂依旧不肯放松,脸上的表情痛苦而无奈,“我不像你说的那般好,我也有私心,我也会强迫人,我再放你走,我就不是莽古尔泰!” “你是不是莽古尔泰不要紧,要紧的是我大清贝勒爷很多,林城那里的封地想要的贝勒也很多。”李达航走进来,身后是李南和李西,望着他和苏珊眉头轻轻一皱,“还请三贝勒放开我夫人,我不想对三贝勒你动手。” 莽古尔泰身形一僵,李西拼命向他打眼色,他不自然地松开手,恶狠狠地瞪着李达航道:“别以为大汗皇太极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须知道皇太极虽是大汗,这清朝天下他却未必能一手遮天,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话未说完,只见李达航向他摊开手掌,掌中一块绿玉令牌温润得仿佛有水流动,上面只刻了一个小字:“南”,那是镇南王代善的贴身令牌。 莽古尔泰当即一怔,闷哼一声,讪讪地垂下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苏珊垂眸看着他身上的白色长衫。 那身白衣不知道已经洗过多少回了,有些陈旧却依然洁净不见半点折皱,这样一个温和、干净甚至气息清新的男子,若是真能寻常如一介书生,她怕是会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哪怕是过着清苦的日子的? 可惜,他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 她骗了李达航,李达航也骗了她,可是这事真能说两清便两清吗? 腕上忽然一紧,李达航一言不发地握紧了她的手,把她带出前厅的内室,一直带到了后院。 二月的天阴阴的,不知怎得忽然就下起了蒙蒙细雨。 后院园子里的兰花只零星开了很少的一部分,浓雾下看着很是迷蒙,一阵风吹过,兰花随风摆动,舞动间花香四溢,觉得清冷且舒爽。 还未走进那贴着红色喜字的屋子,苏珊便收住脚步,抬头看着李达航,执拗地停住在那里。 她被他握住的手挣了挣,没能挣脱,只见李达航盯着她的双眸,眼神微凉,轻声说:“这里风大,又下了雨,着凉了可不好,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苏珊的余光瞥到那个灼目的喜字,心里微微一刺,说:“大人......” “叫错了,你昨夜叫的是‘李郎’。”他语气坚定地纠正她,她的目光却有些慌乱,本来有满肚子的话却忽然无从说起。 他捏起她的下巴,眉头似乎皱的更深,一字一句的对她说:“我们已经拜过堂了,苏珊,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妻。” “李达航,你待我到底有几分真?”苏珊清澈的眼眸闪过一丝自伤,脸上的笑意淡得风一吹就散去。 “你予我一分真,我自当还你十分。”李达航语气平静,“不管你清醒还是糊涂,只要你心里有我一刻,那一刻的我对你就从无欺骗。” “你说谎。昨夜那场闹剧难道不是你为了套住迪安而设的局?”说到这里,苏珊的脸上终于有了愠色,“你早知道我没有患失心症对不对?那你还要和我成亲……” “你有没有患失心症,于我而言,没有差别。”李达航打断她的话,“我要娶你,日子都选好了就不想再改!我李达航犯得着因为迪安而坏了自己的美景良辰?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迪安……不,应该说是朱禅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谁惹下的梅花债,莽古尔泰真是有情有义居然千里抢亲,而你还温顺得像猫儿一般被他抱着,那个痴傻的苏珊倒是可爱得多,有良心得多了!” 苏珊怔了怔,再是迟钝她也能感觉到李达航此时隐忍不发的怒气。 “我跟莽古尔泰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他的话,干嘛还千辛万苦逃到龙江城来?失心症的事我也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她咬咬牙,还是决定把一切都说清楚。 “你只是想逃避,你只是想替朱禅隐瞒他的身份,”听了她的话,不知怎的李达航心里忽然轻松了一些,情绪似是消去不少,伸手拭去她发梢上细小的雨滴,轻声说:“这些我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没有怪她,看着她默默地舔着伤口,由着着她装疯卖傻,看着她落寞替她心疼。 她看着他,眼中复杂莫名的情绪密密交织。 李达航拉着她走进了贴着喜字的新房。 入目皆是喜庆的红,苏珊反而有点手足无措。 “过来。”李达航走到妆台前,打开梳妆盒,取出一把牛角梳子,苏珊依言走过去坐在铜镜前的凳子上。 李达航在她身边坐下,白皙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发髻,白玉簪子就这样被他轻而易举地取下,如墨般的黑发流下,淡淡的发香缠绕指间。 “我以为,尽管你已经记得我是谁了……但那具琴,你该不会忘记的。”牛角梳子不轻不重地落到她头上,温柔而小心翼翼地往下梳。 他不是第一次给她梳发,可是每一次,她都把那一点悸动的感觉藏得很深很深。 那具琴,她自然是记得的,凡是苏珊修过的琴,都会在琴的底部凹陷放处,放上一根弦以作备用。 她的思绪恍惚起来,记忆中依稀是有这么一幕,她拿着一个弹叉追着一个穿着白色锦服的小男孩射石子,那男孩匆忙之中一不小心摔倒在泥泞里,白衣马上就变了黄泥衫,她指着他哈哈大笑…… “那一年,我才八岁,父亲把我从虎林带到应天说是要拜访一位故人,到了苏宅在前厅等候时,我走到后院看见有人偷偷地在厨房翻东西,以为是哪里来的小贼,于是喊了一声,不料却害她被她的父亲一顿好打,后来才知道,原来她是因为顽皮被罚跪了一夜,饿得受不了了才来偷糕点吃的。” 苏珊的眼神亮了一瞬,嘴角漾开了一丝笑意。 “她跪在佛堂,我偷偷地拿糕点给她,她一边恶狠狠的瞪着我,一边把糕点囫囵吞下,我以为她不生气了,谁知道她一开口说话就是要把我赶走,不许再在她眼前出现。你说,这么凶的女孩子,是不是世间少见?” “你一定是记错了。”苏珊望着他很肯定地说,“应天的人都知道苏家的大小姐贤良淑德,很有闺阁风范。” 李达航闻言也笑了起来,“是啊,这位大家闺秀见我赖着不走总在她面前出现,就拿着弹弓追着我打,甚至埋伏在我厢房门前的香水梨树上,一见我走出来就是一颗石子。我不胜其烦,就对着她大喊道,要是她再这么胡搞蛮缠、凶狠毒辣,我就把这母老虎娶了回家关在笼子里好好教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我宁愿等,也不愿猜 苏珊瞪他一眼。 他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不料这话被你刚走进来的父亲听到了,二话不说就把我拉到花厅,要我弹一首曲子给他听。我的那具琴是我娘留给我的,不管去哪里我都带着,可是我娘离开我和父亲时,这具琴的弦就断了,一直都没有修好,冰蚕丝难求,寒玉冰蚕丝更难求,所以我婉拒了。那几日我都闷闷不乐,很自觉地躲你远远的,可是在一个雨后的下午,推开厢房的门,只见那具琴安静地放在书桌上,琴弦都续好了。我惊讶不已,你却在身后笑嘻嘻地说,我的心事了了,该好好感谢你。” “那你是送了她金子还是银子?”苏珊也笑了。 李达航梳发的手顿了顿,笑道:“她要的东西很简单,一个还了心愿的人理所当然地应该在她面前消失。那冰弦是她从她父亲珍藏的一个紫檀木盒中偷出来的,她胆大包天、无所不为,结果这一次她却自作聪明了一回。” “怎么说?” “我本想承她的情、如她的愿离开,不料她父亲却不肯让我走了,而且还把她狠狠地打了一顿。因为,盒子里的冰弦是她母亲生前留下给她作嫁妆的,她不愿嫁我,我也表示不愿娶她,结果她父亲便在佛堂,她母亲的牌位前狠狠地用藤条教训她,她一边哭还一边嘴硬,流了很多血,皮开肉绽,连我也看不下去了,承诺一定会娶她,可她还是不松口,直到昏迷不省人事……” 苏珊吐了吐舌头,“有这么严重?” 李达航取过白玉簪子,给她盘好了发,说:“然后她一整夜的高热,反反复复病了两个多月,他父亲心里也懊悔不已。这一场大病过后,已是开春,睁开眼睛坐起来往窗外看时,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桃花一夜之间就开了……” 苏珊沉默地低下头绞着手指,李达航轻声说:“她忘了,忘了过去发生了什么,忘了自己是怎么在病床上度过了长长的日子,也忘了我究竟是谁,更不用提那本就你不情我不愿的婚约。” 李达航握起了她的手,柔声说:“只是苏珊的冰蚕丝,永远地留在了李达航走到哪带到哪的琴上,她唯一记得的,只有自己换弦时的习惯,总会偷偷地在琴下的某处藏一根备用的弦……” 苏珊眼眶微红,“你说的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是好像曾经做梦梦见小时候的自己拿着弹弓追着一白衣小男孩跑,我爹爹也真是太狠心了,怪不得后来对我好得千依百顺,原来是因为这样。我病好了,你就走了,是吗?” 李达航伸出双臂把她轻轻揽入怀内,在她耳边叹息一句道:“因为不想让你看见我时流露出哪怕一点点嫌恶的表情……这么多年来,我只后悔过这一件事,如果我那时不走,厚着脸皮把你看得死死的,也许,你就不会遇见朱禅了……” 也就不会被朱禅利用得如此的彻底,更不会有后来的那些沉沦和自我放逐。 “所以,我一进龙江城,你就故意来招惹我?”她微微笑了,依偎在他怀里,清楚地听到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清晰且有力,“李达航,你真是可恶……” 李达航也笑了,稍一低头,下巴抵着她的额发,亲昵地说:“的确有些可恶,不过苏珊,你敢说你不喜欢?” 苏珊佯装生气握着小拳头捶了他两下,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抱得更紧,“苏珊,你相信我吗?” 苏珊怔了怔,慢慢开口说:“我信你。” “不问我是谁?也不问我打算如何处置朱禅?” 她摇头,“我想,你不会杀朱禅。至于你是谁,如果你不告诉我,我相信你是为了我好,不是故意欺瞒。”顿了顿,她又说:“我宁愿等,也不愿猜。” “我的苏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他在她耳边宠溺地笑道。 苏珊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伸出双手,第一次,这么主动地抱紧了他,心底突然有一种温柔的情绪蔓延开去。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你真的要去应天?” “嗯。” “要很久吗?” “不会让你等太久。” “我跟你一起去?” “不好,会危险。” “我不怕。” “我怕。” 她乖乖噤了声,双手向上勒着他的脖子,头枕在他肩上,轻声说道:“李郎,你走之前,我想让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椅山渡口。我想祭一祭静怡。” 椅山渡口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李达航给她撑着伞,她默默地洒了一把一把的纸钱,风一吹凌乱无章地散向江面。 来龙江城的第一天,就见到那茫然无措的小尼姑静怡,想起善良的她对自己的好,苏珊不由得悲从中来,要不是因为自己,她不会莫名其妙地被留在十五贝勒府当什么庶福晋。 要不是因为自己突然见到朱禅而撇下她,她不会再次被多铎的人捉回去,更不会有后来的情根深种、不能自拔,而最终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李郎,你说下辈子我还会不会遇见静怡?”她望着滔滔江水,不觉潸然泪下。 李达航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飘散细雨的天空,伸手揽紧了她的肩。 盛京 十里桃花初春开,乘醉听箫鼓乐动。 盛京最大的桃花庵东面是各种建筑宏伟高城,整座古城绿水花山环绕,烟柳画桥,南边湖水上的游船华灯初上,正是王孙公子、风雅人士吟诗弄月的好去处。 深情埋心不可触,怅望江水满眸伤。 绿树云绕,清湖叠山,丝毫改变不了那张沉默、冷漠的冰山脸,眉目冷峭,鼻梁挺傲有如孤峰,死板的脸上不起半点波澜。 白天最热闹繁华之处应是桃花庵,夜晚最热闹的当属盛京正中的长乐街。 街上尽是面含春情,倚门调笑的倡家女子,脉脉春情在有风有月的夜里暗送。 可是这一天,听说十五贝勒多铎要来,刚一到掌灯时间,长乐街附近的民巷便早早地大门紧闭,许多小商贩天未黑就收了摊子回家去,反而是楼里的姐儿比往常更早地从楼上探出头来满眼秋波地遥遥张望。 月眠楼的老鸨一把拍在门口的小美身上,骂骂咧咧地说:“你这死丫头,怎么又学别的姐妹在这偷看,再不去伺候,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妈妈饶命!”小美求了一声饶,却依然在远远观望着,问道:“是不是镇南王又来?不然怎么楼上的姐儿又在遥遥张望。” “这次不是镇南王,”镇南王已经成了这里的新主人,不过老鸨没得到指示,她可不敢到处乱说,她轻拍了一下小美脑袋,“没看到附近的民巷只要家里有姑娘的早早就关了门,他们怎么会怕镇南王,这次来的是十五贝勒多铎。” “十五贝勒多铎是哪般人物,怎么盛京的那些姑娘家都那么怕他?” “听说十五贝勒在龙江城蓄养了十五位姬妾,从不厚此薄彼,这番大汗召他回盛京,府第都建好了。”说罢一拍小美的屁股,“没见这长乐街那些红牌姑娘今夜都冒了头?你说要是他今夜来了,你能见得到吗?” 小美扁扁嘴,一脸的沮丧。 “快去干活,你以为上次有位贵人叫了你作陪,你就也成红牌姑娘了?你这模样身材,就不要做什么白日梦了。”老鸨边说边把小美拽到屋里。 小美哭丧着脸,嗫嚅着说:“妈妈这样说我不公道,几个月前你从街上捡来那个乞丐,浑身都长了疮,头发里都是虱子,衣服破烂不堪,一张脸全是泥垢,你偏生要给她治,还供她吃穿,结果呢?” 小美说得头头是道,津津有味,丝毫没有发现老鸨变了脸色,她还继续喋喋不休道:“也不见得是个如何天仙般的人物,居然还是个哑巴,从来不说一句话,妈妈你还以为奇货可居,将养了一个月,不料上月秋风阁起火,那乞丐竟然趁乱逃了,这不是丢了夫人又折兵么?我再不懂事也还是有良心的......” 老鸨见她旧事重提,气得跳脚,随手从门后抓过一根藤条就往小美身上招呼过去。 小美被打习惯了,有了经验,惊叫一声,就四处躲藏,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奔出月眠楼的大门。 她一边跑一边回过身去乞怜求饶,不料这次一不小心又撞到一个人身上,险些摔倒,一只白皙骨感的大手轻轻扶住了她。 今天的天色黑的太早,月眠楼门口的灯笼又太旧,那人一身白色常服,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他把黑发笼在脑后,很寻常的一身装扮,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偏偏这样普通的打扮却流露出优雅和贵气。 “这里就是月眠楼?”他声音温润平缓,略带些低沉的磁性。 小美不觉间联想起自己曾经偷偷地摸过月眠楼最美的红牌姑娘珍藏的那一颗明亮的珍珠,那种柔和光润的触感,让人放手不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这酒,怎么总是喝不醉人? “是、是,这就是月眠楼。”能做这一行的自然有些眼力,老鸨已猜出这必是一位贵人,将藤条扔在地上,讪讪地拉开小美让出道来。 她谄媚地躬身行礼陪笑道:“小的是月眠楼的妈妈,不留神冲撞了贵客,恕小的眼拙,爷眼生的很,可是第一次到月眠楼来?”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明月阁,约了善先生。”多铎简短地答道。 洪妈妈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真的是冲撞了贵人,这白衣男子竟然就是镇南王今夜约得贵客,她急忙头前带路,眼睛不由得狠狠剜了小美一眼,小美吓得缩了一下,放慢了脚步跟在她身后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这时刚走入月眠楼的大厅,多铎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就那么一眼,正好把她刚刚的举动尽收眼底。 灯火辉煌的大厅,她终于能看清他了,水汪汪的桃花眼,如墨的黑眸似雪如冰般不带半点温度,被他的目光笼罩着,除了逼人的冷意外再无其他。 她找不出任何的形容词来那张脸,眉目含情且冷峭,薄唇棱角分明,嘴角微抿似笑似怒,下巴是一道完美的弧线。 本可以说他俊美绝伦,有如谪仙,可是那张脸却无半点生气,没有任何的表情,不见喜怒,像个玉人一般看上去很美,可是又冷漠僵硬,纵使春风拂面,依然不起半点波澜。 老鸨将多铎一直带到明月阁的屋门,这才讨好地问他要不要找哪位姑娘相陪。 “刚才那丫头就好。”说着多铎便大步走入了明月阁。 老鸨愣了愣,压根儿消化不了这答案,这次难道又是小美作陪? 过了半响,她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回身去找那又走了狗屎运的小美去了。 小美听了也是一怔,随即就被人按住从上到下改造“粉刷”了一番。 “好姐姐,我都说了不要给我上什么香膏香粉,我都痒死了......”话未说完就被一旁观看的老鸨拍打了脑袋,她便再也不敢吭声了。 多铎穿过一扇门,便见到典雅的内室,雕花屏风后响起一个厚重威严的声音,说:“可是十五弟来了?鳌拜,你怎么不去迎迎?” “是,王爷。”鳌拜走出门,见到多铎微微躬身行礼,将他迎进里间。 里面一张红豆杉长几,几上几碟小菜、一壶好酒,几前锦绣软垫上坐着一人,刀刻斧削般的五官深刻而坚毅,一双眼睛炯然有神,多铎连忙行礼:“臣十五弟多铎见过镇南王。” 镇南王代善笑道:“何必多礼?鳌拜,赐座。”代善四十来岁正值英年,因以往着常年戎马,言语间既有着武将的爽直,也有王爷的威严。 多铎谢了座,正襟坐下,看了看气定神闲的代善,说:“许久不见,今日见大哥气色甚好,想必是盛京水土怡人,大哥休养的不错。” 代善微微一笑,抬眸望着多铎,说:“航儿之前有来信说十五贝勒多铎并非纨绔颓废之人,今日一见果然远非昨日那风流浪荡子。你助十四弟多尔衮寻到密诏,然后借大汗的手毁了二贝勒府和赫舍里家,隐忍多年看准时机干脆利落地将对手一网成擒,这份忍耐和谋算,朝中能有几人?” 多铎面无表情,只是眼中凉意更甚,说:“镇南王折煞十五弟了,不过是遇上了好的天时地利方能夙愿得尝,镇南王谬赞了。” 代善放下酒杯笑道:“你以为我会问你遗诏之事?你错了,这遗诏对我而言根本不是秘密。父汗当初将遗诏交给你的母亲大妃阿巴亥,本想着让她有安身立命之本,谁知她以此来要挟大汗皇太极,所以即使满朝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共同求情,也难以保全她。” 他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还有二贝勒阿敏,为了遗诏,他做过的那些事,早已难辞一死,只是因为他是我亲弟弟,我怕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父汗母妃所以才没有动手而已。遗诏并非祥物,所以我对它毫无兴趣,也希望十五弟不要过于执迷,以免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多铎有些惊讶地看着代善,代善叹道:“当年,我的亲弟弟将我的妻子出卖给明军,只因我是汗位最佳的继承人,而天意弄人,他一番机谋算尽,最终却没有得到汗位... ...不管怎样,我和他早已不是亲兄弟了,所以,达航在龙江城尽力助你,就是这个原因。”言毕,代善的神色多了几分忧伤落寞。 这并非是假,多铎知道代善曾挑起边关事端不过就是想发兵夺回自己的妻子。 心有戚戚然,他举起酒杯敬了代善一杯。 稍一沉吟,他问:“镇南王今日见十五弟,莫非有什么要事让我去办?” “大汗顾及我兵权在握,特诏本王回盛京养病,我在此休养已快有两年,早就习惯了安定的生活。可是航儿欲随朱禅到应天,本王担心有什么变故,所以想让你到应天去稍作照应,只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王爷这般相信多铎?多铎无才无德,更无文韬武略。” “达航信你。”代善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更何况,如今整个朝廷都对十五贝勒刮目相看了,我就算再没有眼光,也总不至于还发现不了十五弟的能力。” “多铎承蒙镇南王看重,自然不会推托,只恐力有不逮,有负王爷期望。”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航儿很聪明,却也太过于自信,不免令人担心。你尽力就好,结果如何本王不会怪你。”代善起身,鳌拜连忙取过披风给他穿上。 多铎也跟着起身,代善摆摆手道:“无妨,这酒菜你慢用,我还要入宫一趟。今日所说之事若能成,启程也要一个月之后,你且好生休养一番。” 镇南王和鳌拜走后,多铎坐了下来,菜已经凉了,他一杯接一杯酒地喝着。 在一壶酒快要空了的时候,小美拿着食盒在门外轻轻叩门。 多铎听见声音便开口道:“进来。” 小美走了进去,多铎目光放在她的食盒上,“有酒吗?”他问。 小美连忙点头,把温好的酒放到几上,然后再把果品和点心从食盒里拿出来。 见多铎要倒酒,她连忙手急眼快地抢过酒壶为他斟酒,桌子上的菜肴都冷了,小美开口问他,“菜要不要拿去热一下?” “不用。”说着话,他一杯酒再次下肚,酒喝得很快,而且一直没有停过。 小美再次倒酒,倒得有些慢了,手上的酒壶被人夺去,他皱皱眉,说:“你下去,再拿一壶酒来。” 小美站起来福了福身就离开内室很快就取了一壶酒过来,不出意料多铎手中的酒壶又空了,她给他满了一杯酒,说道:“小美谢谢爷的关照。” 多铎酒意上来了,对她说得话置若罔闻。 小美壮了壮胆子,又说:“今日小美听闻俊美无匹的十五贝勒会来,楼上的姐妹们早就翘首以待了,看来她们愿望都已成空,爷您就是十五贝勒,像爷这样芝兰玉树般的人物,若不是十五贝勒谁会是呢?” 多铎握着酒杯的手顿了顿,低垂的眼帘抬起,眼眸掠过小美的脸,问:“盛京的女子都怕见到十五贝勒,你们不怕?” 他第一次对她说了这么长的句子,她的心里不免有点兴奋,连忙摇头说:“不怕。我们姐妹都说十五贝勒虽然风流花心,可是看中了谁就带回府纳为福晋、姬妾,总比那些瞒着夫人在外头乱搞,东窗事发后又不负责任的人要好。就像那礼部尚书尼堪丶哲省,偷偷地来了园子几回,被夫人知道了上来大闹一番,他自己却爬狗洞逃了,跑就跑了呗,竟吓得把秋风阁都给点了,就因为着火了,园子里将养了一个月的姑娘,还没等接客呢,就趁机跑了......”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多铎依旧沉默,直到手中酒壶再次空空如也,喃喃道:“这酒,怎么总是喝不醉人?” 多铎摇晃着站起来,小美连忙去扶,不料他一皱眉手用力推开了她,摇晃着走出了明月阁。 小美想要追上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得到两次贵人的赏识,可这两次,两个贵人的做法都出奇的一致,那都是在不停的喝酒,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运气到底是好还是坏了。 明月阁的后门开了,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辆马车,典宇急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 多铎正要上车时,身子顿了顿,转身看着她说: “不要把男人想得那么好,我不过是个混蛋而已。”说罢上了马车,帘子落了下来。 新建成的十五贝勒府座落在东安巷内,马车驶进了大门,高迎风和几名家仆早已候在一旁迎接,多铎下车时连身子都站不稳,典宇和家仆连忙把他扶好。 野涂老爷子赶来一看,脸色当即黑了,和佳朋扶过多铎就往内堂里去。 “又是那样?”高迎风叹了口气,望着多铎的背影问。 “又是那样。”典宇无奈道,“一沾酒就不愿放,恨不得醉死自己。我说那人都死了,说不定早投胎了,为什么还念念不忘?从他回盛京开始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每天醉生梦死又能改变什么呢?” 典宇刚说完话,这时有仆人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封请柬。 高迎风拿过请柬,对典宇说:“十二贝勒爷阿济格回来了。” 阿济格是多铎同父同母的哥哥,说是亲人不假,若说是仇人的话,也确实是没错的。 阿济格曾不止一次嘲笑多铎的面相,说他“男生女相祸国殃民”,而多铎也很不客气地在一次箭术的比试中很无能也很无奈的飞离靶心,一箭命中阿济格最心爱的坐骑。 后来,多铎在围猎场“侵犯”身旁的女婢,当时被阿济格狠狠地揍了一顿,两人的梁子就是这时候开始结下的。 多铎好色风流的恶名传扬天下,而他却以正直不阿文武兼治素有美名,互相看不顺眼亦是理所当然。 一别五年,盛京于多铎来说物是人非,可是和十二哥阿济格之间的过节,历历在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糖心红薯 日落西山,天色将晚时还下了一场细雨。 一辆破旧的板车被吃力地往苟家巷深处推去,推车的人很瘦削,穿着一身粗布衣服,因袖子太长而折了几折,露出一段白皙的手腕,手腕很细,一看便知是女子的手。 到了一扇残旧的木门前,她用力地打了打门环,大声喊道:“苟老爹开门,我回来了!” 很快有脚步声蹒跚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不满的问:“这么早回来,今天卖了多少银子呀?” “三两银子,比昨天好啦!”她笑嘻嘻地答道。 门咯吱一声开了,老头一张枯瘦的脸露了出来,:“说了多少遍不要连着姓氏来叫,你这丫头定是故意的!” 她把门用力推开,两人一起把烤红薯的车子推进院子里停下。 她摘下头上的草帽,用袖子抹了一把脸,说:“喊苟老爹总比苟公公好,你说对不对?”说着把怀里的三钱银子拿出来递给他。 苟老头接过,看了看她右边脸上红的像钟无艳一样的大块胎记,他也不知道她是用什么东西弄得,好好的脸变成这样的,不过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终究还是少惹事非的为好。 他问她说:“卖剩了多少?晚饭还未煮,剩的多的话不如......” “我来煮,你待会儿还要吃药,不能不吃饭。”她把车上的东西放置妥当后就往厨房走去。 刚走不远,身后就传来了苟老头的一阵咳嗽声,于是她掀开药煲,先给他煎药,然后再淘米下锅,切菜做饭。 “静怡,红薯和芋头都洗好了,我先把东西放车上啊!”苟老头在院子里大声说道。 “朱老爹你放着,让我来就好。”静怡一边炒菜一边说道。 灶膛里火光正盛,她往里面又塞了一把柴,却不敢仔细往里面看。 因为每次她只要盯着火光看,就会想起当日的那场大火,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死亡和绝望的气息便会侵袭而至。 楼船爆炸前,火势生出的热浪逼的她几乎窒息,不知是谁再那瞬间险险的割断了缚住她双手的绳索,纵身一跃带着她跳入水中。 她根本不懂水性,以为自己就这样随波逐流成一水鬼终了一生,可最后被救了上岸。 她不知道是谁救了她,整个人都处于高热的昏迷状态,梦里都是刀光剑影人影绰乱,刀锋般尖锐的话语来来回回地在脑海里回旋。 梦魇难醒间,她只迷迷糊糊的依稀觉得自己被人从一个地方移到另一个地方去。 她应该是在一辆马车上,而后面有人再追马车,她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震天的喊杀声,还听到了钝钝的刀锋入肉声,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她甚至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可就是醒不来。 马车越跑越快,颠簸越来越重,忽然身子只感觉到了从高处坠落,然后重重一震,剧痛传来的那一瞬,她彻底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是在一户猎户家里。 原来她竟是在山崖上摔下了谷底,随同掉落的还有一辆装满了稻草的马车,马车被谷底的大树一挡,所以她才没有粉身碎骨,捡回了一条小命。 猎户两夫妻都过了中年,见她浑身是伤,便请了村中的大夫来医治她,她以为遇到了好心人便毫无戒心地住下养伤。 没想到有一天晚上睡不着听到这猎户夫妇原来是打算要把她卖给深山里一户人家的傻子儿子当媳妇。 她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趁着夫妇俩外出时,玩命似得逃,逃出了山谷正好遇上了商队,并把她带到了盛京。 可是她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都作了路费,在盛京街头流浪了几天,藏身于破庙之中, 常常在寒冷与饥饿中渡过,手足长满了冻疮,还染了风寒,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被月眠楼的老鸨捡了回去。 这次她终于有了提防之心,一句话都不说让别人以为她是哑巴,趁着礼部尚书尼堪丶哲省的夫人带人大闹月眠楼,春风楼起火时,她偷了一个粉头的几两碎银子就逃了出来。 老鸨哪里会善罢甘休,月眠楼的打手一直追着她,刚好遇上苟老汉,躲到他的烤红薯的小车下才躲过一劫。 苟老汉无儿无女,咳嗽病长治不好终成了顽症,无奈贫寒度日根本没有闲钱寻医问诊。 静怡跟着他回了苟家巷,他也见静怡可怜没有去处,就让她帮着卖红薯,两人勉强度日。 第二日清早,静怡一早起了床,洗脸的时候往水盆里一看,自己脸上的“胎记”还很鲜明,也就懒得再拿凤仙花来涂了,穿好衣服推着车就出门去了。 刚到长乐街上,她刚烤好第一锅,就来了客人。 “丫头,糖心红薯有吗?” 对面裁缝铺的掌柜张老大见她出现,便跑过来问道。 “有。”静怡收了银子,夹了一个红薯用纸包好递给他。 “丫头,你烤的的红薯真香,啧啧,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把番薯中间灌上糖,然后再烤来吃得,吃的时候番薯热热的还蘸着糖浆,简直甜得心里去......” “喜欢吗?”静怡笑了,眉眼弯弯,“张大哥要不要多吃一个?” “静怡,来个焦烤番薯,再要两个芋头。”旁边米铺的长工跑过来说,“你这芋头上涂的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静怡把烤好的小芋头切开,在面上洒上一层细碎的褐色颗粒,再把芋头放到炭上的铁网去烤融这些颗粒,说:“这是特意炒焦的糖,有点苦,有点甜,味道还是不错的。” 就这样,一天很快就过了。 以前苟老汉卖红薯若是得了半两银子都欢天喜地了,但自从静怡帮他卖红薯后,二三两银子的收入还是有的。 她打算迟些日子到了玉米收成的季节时,就连烤玉米也试着卖一卖,储够了银子还可以给苟老汉换个好点的大夫看病了。 “姐姐,”日暮之时,有人在身侧拉了拉她的衣袖,一只胖胖的小手递给她半根糖葫芦,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身穿锦衣华服、头上戴着皮帽的胖胖小男孩。 小男孩对她说:“你的红薯太香了,隔很远都能闻到,可是我身上没有带银子,能不能用这糖葫芦跟你换一个?” 静怡愣了愣,随即笑眯眯地弯下身问他:“你肚子饿了?姐姐不要你的糖葫芦,送你一个番薯吃好不好?”说着挑了个烤的刚刚好的番薯,用纸包好放到他手里。 他顿时眉开眼笑,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说:“我现在就想吃。”伸手就去剥红薯,不料红薯太烫了,他“呀”的一声差些没把手中的东西掉了。 静怡连忙接过来呵着气给他剥,这时天上忽然下起了雨来,雨势还不小,街上的摊贩四处躲避,静怡忙把车推到一旁,带着他走到身后的屋檐下避雨。 小家伙吃红薯的表情又怕被烫到又很满足,静怡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吃烤红薯的日子,那时候自己也是这般神色,不由得怔了半晌,直到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才把她从恍惚中拉了出来:“我的小祖宗,你原来跑到这里来了!” 她转身一看,屋檐外站着两人。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连衣裙,衣领处狐毛镶边,撑着油纸伞立在雨中,亭亭玉立有如白莲,只可惜看不到面容。 而另一个是妙龄女子,穿着鹅黄色纱罗裙,不顾雨丝凌乱,气急败坏地走过来拉过小男孩,一手打落他手中的红薯,说:“公子爷,你乱跑一气,还到这里来吃红薯?这么脏兮兮的东西吃坏了肚子怎么办?” 变故突生,那小公子来不及生气骂人,只心疼地看着跌落地上沾了尘土的红薯,对静怡惨兮兮地说:“没了,脏了,不能吃了。” “小公子!”那女子一手把他拉到身边,冷冷地瞅着静怡说:“你怎么敢胡乱给人吃东西?那么肮脏下作的东西,吃坏了我家公子的身体你担当不起!” 静怡的脸也沉了下来,弯腰捡起那红薯拍了拍上面的尘,说:“你不要乱说,我这红薯比世上许多人和物都要干净清白,别人吃了没事,你吃了有事,那要怪你自己的心肠不好,长歪了。” “你!”那女子被气得煞白了脸说不出话来,而一旁的小屁孩却扑哧一声笑了,眼睛看着静怡闪亮闪亮的。 撑着伞的女子这时走过来,鹅黄纱裙女子扭头对她说:“夫人,你来得正好,这个不知好歹的市井女子,竟敢冒犯我们小公子......” “明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思秋找到了就回府。”这贵夫人的声音柔和婉转。 静怡抬眼看这贵夫人,明珠接过她手上的伞,油纸伞遮住了她的面容,只觉得好象在哪里听过这声音似的,只见她拉过那孩子的手向雨中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而那孩子转过身来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静怡。 静怡心底柔软处就这样被轻轻碰了一下,她很快地夹过一个红薯包在纸里,追出两步喊住那白衣女子,说:“夫人,这是我自己烤的糖心红薯,我保证,很干净的......小公子用半根糖葫芦换了一个,让他带一个回去......很好吃的,红薯中间有糖浆......” 雨雾中,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说这番话底气不足,人家未必领情,或许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自取其辱罢了。 富贵人家的夫人公子,怎么会要一个红薯来自贬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毒物的精华 没想到那夫人就此顿住了脚步,喃喃重复道:“很好吃的糖心红薯...... 你的声音......”她转过身来,忽而大步向静怡走来,颤抖着声音问她:“静怡?静怡是你吗?静怡......” 静怡此时也看清了面前女子的面容,她怔怔地盯着她,不敢相信苏珊竟然也来了盛京,以前总做男装打扮的她如今梳了一个妇人发束,一身华服,娥眉瑧首,美丽不可方物。 几疑身在梦中,她咬着唇一声不吭,而苏珊却紧紧抓住她的手,哽咽着喊她的名字:“静怡,你还活着,太好了,你不认识我了吗?静怡,我是苏珊呀!” 静怡眼眶发红、喉头酸涩,死死的点头,说:“是的,我是静怡。苏珊,我都认不出你了......” 苏珊脸上的不知是雨是泪,她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一脸震惊的明珠说:“你先带公子回府,就告诉镇南王爷我遇到故人,稍后便会回府。” 明珠犹豫着看了她们一眼,最终还是带着公子思秋上了马车离开。 “静怡,你的脸怎么了?”苏珊颤颤地伸手去拭擦静怡的脸。 静怡破涕为笑,握着她的手说:“是凤仙花。以前在南尘庵的时候我就是用凤仙花瓣染指甲的,不敢染手上的,就偷偷地染脚上的,这样就不会被师傅发现......” 说起师傅她有些感伤,也师傅不知道究竟在哪里?她为什么不等自己回来? 静怡的眸子垂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悲伤苏珊已经紧紧的抱住了她。 静怡再也忍不住苏珊与抱头痛哭,“对不起苏珊,是我不好,我既然没事,就应该告诉你的,可我... ...” “我明白,我明白的,你只是不想让多铎这个混蛋知道,我都明白的,主要你没有死,真的太好了!”苏珊激动的再次紧了紧手臂。 这时雨渐渐停了,路上的行人都往她们身上投去好奇的目光,苏珊和静怡擦干净脸上的泪水,看着对方陌生的脸熟悉的表情,都笑了。 “苏珊,原来你穿女装可以这么好看。” “静怡,你瘦了,也变漂亮了。不过可不能在瘦了,若是再不多吃点,长胖点,继续瘦下去看着就像是不知从何处跑来的猴子。” 静怡扑哧一声笑了,“是啊,月眠楼的老鸨也看中我了,”她嘻嘻一笑,继续道:“我自己也没想到,我还有成为青楼头牌的潜质呢。” 苏珊陪着她走回苟家巷苟老汉的家。 苟老汉刚好不在家,静怡开了门锁,进门时苏珊伸手去帮静怡推车,静怡慌忙道:“不用,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苏珊撸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再用力抓住车栏一推,说:“来不及了,都已经脏了,不过是衣服而已。再说,这种装成是大家闺秀、淑女夫人的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静怡愣了愣,苏珊拍拍手上的尘土,走到院子里的水槽处舀了一勺水来洗手,回头望着怔怔的静怡笑道:“还不过来洗手?还有,把你的脸也洗干净,让我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青石上,苏珊剥开一个糖心红薯咬了一口,微笑道:“还和你以前做给我吃的一个味道……。” “喜欢吃得话,你就多吃一点,今天还剩下挺多。”静怡把剩下的几个烤红薯一股脑的放在了苏珊身前。 “静怡,你老实告诉我,你有什么打算,多铎一直在盛京,你想要见他吗?” 静怡抓红薯的手慢慢放下,脸上的笑容也逐渐褪去,她深深吸了口气,望着苏珊说:“我曾是十五贝勒府上的六福晋,多铎是我的夫君,我很爱他。不过,在六福晋已经在椅山渡口失火的官船上死去。”静怡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拿起了一个红薯为苏珊去皮,接着说道:“我和他,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苏珊惊得一口红薯梗在喉中,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心疼地看着她,“静怡,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静怡苦笑一下,说:“苦乐相生,以前在龙江城我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我不恨他,只是不想再提起那个人,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承诺过你什么的人,只能怪自己太痴太傻。” “可是,静怡,你知道吗?多铎在盛京整日醉生梦死,那种痛苦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就算他能装的了一日,这么久了,若不是一直不肯原谅自己,他又怎么会整日靠宿醉麻痹自己。” “整日靠宿醉麻痹自己吗?他也不肯原谅自己吗?”静怡淡淡的说,“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相信。” 曾几何时,那熟悉的名字跌落在无数个梦魇之中,遥远却难以忘记,是她心头的一根刺,不去碰触它便永远留在那里。 一旦碰触,却是痛彻心扉。 “静怡,那你跟我走,李达航外出办事去了,不在我身边,盛京除了你,我再没有朋友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不管,可以吗?” 静怡迎上她期盼的视线,知道她是不想让自己受风晒之苦,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少夫人,您可在里面?”门外传来男子恭敬的声音,“王爷吩咐我们来接少夫人回去,说是天色已晚,不宜夜归,若是叙旧,亦可携故友入府相聚。” 马车终于在后院停定,苏珊这才放开静怡的手,轻声说:“我先去见过王爷,静怡你在这里等一等,我让明珠过来带你去我住的玲珑阁。” 静怡点点头,听着苏珊下了马车跟车夫小声交待了一句,一整个下午激动难过的情绪这时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离开苟家巷时,她把所有的银子都放下了,还给苟老爹留了张字条说是重遇自己的姐姐,过两天才回来看他。 在马车上苏珊也慢慢告诉她,她如今是李达航的夫人,现在随李达航的义父镇南王代善住在镇南王府。她并没有多大的惊讶,各人有各人的因缘际遇,那些曲折的过往反而让她学会了随遇而安。 若是可以重新选择,她问自己,静怡,你还会想要遇见多铎吗? 她捂着自己隐隐发闷的胸口,苦笑。 会好起来的,一定能好起来的。终有一天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她会忘了那张脸,想起那些往事时她能一笑置之,除了欺骗、背叛、绝情之外,他还留了什么给她? 苏珊见过镇南王以后,回到了玲珑阁,明珠回禀说公子思秋已经睡下,而静怡则由丫鬟绿珠伺候沐浴去了。 苏珊吩咐明珠准备几样小菜,静怡沐浴出来后房间里只有苏珊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是把下人都遣走到外间了,好让她们两个人好好地说话吃饭。 静怡一看桌子上摆着的全都是素菜,两碗白饭,不禁失笑。 当初她身在佛门六根不净,而如今人在尘俗,却忘不了旧时的习惯,好在苏珊还记得。 闲谈时苏珊尽量避免谈到多铎,她知道想让固执的小尼姑重新接受多铎,还得需要一些时日。 第二天清晨,那个不被相信的十五贝勒多铎已经走入十二贝勒府,沿着满是垂杨柳的湖边小径走向宴会所在的待风园。 十二贝勒阿济格的正福晋就是来自盛京汉族名门四家中的孙家,是孙菲菲的姐姐孙蓉蓉,据闻两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是成亲后不满两年就因为难产而去世了,一尸两命,自此阿济格再没有另娶夫人。 盛京百姓对阿济格的评价也因此大大提高,说是人品好、武功好、谋略好已经难得,更甚的是对发妻情深意笃,如此专情的好男人在盛京的贵族子弟之中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顺带的,放浪不羁,风流好色的多铎相比之下更是不值一提,恶评如潮。 多铎看阿济格最不顺眼的恰恰就是这一点。 “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多铎无视周边的清雅别致,也充耳不闻悠扬婉转的琴乐之音,淡淡地提起那些往事,“不过是为了笼络李家扩大自己的权势,娶妻时不见有一丝喜气,丧妻时亦无半点哀伤,居然还敢承专情的美名,脸皮真是厚如铜墙铁壁!” 身旁的典宇笑了笑,没有说话,只觉得这阿济格就算一无是处,但总也让少言寡语了一年的贝勒爷言语神色之间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快要走到待风园时,便见不少淡妆浓抹的婢女捧着四色果品鱼贯而至,身上衣衫罗裙颜色明艳动人,说笑声有若莺啼燕语。 走过多铎身边时竟然毫不避讳大大方方地行注目礼然后掩面妩媚一笑。 典宇心下也惊讶于盛京民风开放,就连贝勒府丫头的胆子也这般大,又看了看多铎,只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对他笑的不是什么明艳的女子,只是湖边随风摆着的杨柳或是夕照余晖,激不起心底半点涟漪。 还未进待风园的大门,便有一人身穿青色绣金线锦衣,双手背于身后迎了上来。 一别数年,阿济格依旧剑眉星目、烁然有神,但前段时间的军旅磨练使得他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练就了一身沉毅之气,少年时刚直朗然的笑容如今看起来充满着难以言喻的王者霸气。 “多铎见过十二哥,一别多年,哥哥一切可好?”多铎慢条斯理地微微躬身行礼。 阿济格也笑着说了声“免礼”却没有要去扶起多铎的意思,嘴角伴着丝冷冷的笑意说:“十五弟多年没回盛京,不知道如今盛京的女子是否还如当年一般胆小如鼠,生怕被十五弟你多看一眼?” 多铎很干脆地站直了身子,说:“十二哥见笑了。哥哥一心守护大清朝的大门,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知道多铎已在龙江城娶了十多房姬妾,尽享齐人之福,如今对盛京的女子无感,哥哥大可放心纳妾。”他嘴角那丝冷笑隐去,却依然不肯收敛脸上的嘲讽之态,继续说道:“只是这次可要娶个命硬一些的女子,别倒时候再出了一尸两命的笑话,哥哥您恐怕就要落下克妻克子的名声了。” 不顾阿济格不甚好看的脸色,多铎一扬手,典宇上前一步递上一个锦盒,多铎掀开盒盖,里面是一小坛酒,他说道:“十二哥应知龙江城盛产美酒,当地县丞李达航曾穷一己之力四处搜寻终得了这一坛极其珍贵的酒送与本贝勒,可惜的是本贝勒用不着,如今借花献佛,还望十二哥不要嫌弃。另外,本贝勒还有惊喜要送与王爷,请王爷稍候。” 阿济格一看那锦盒里的酒便知多铎不怀好意,可还是点点头,身后的总管温检上前一步收了锦盒。 多铎随着阿济格走进了待风园,园子极大,宴开二十多席,坐满了受邀官员,中间搭了个戏台子,挂满了明亮的宫灯。 有好事者走在多铎身边问:“不知贝勒爷那一坛子酒是何等珍稀的罕见之物,下官实在是好奇。” 多铎淡淡地回答道:“天山蜈蚣,苗疆雪蛛,滇南龙蛇等毒物萃取的精华酿制成酒,你说珍贵不珍贵?” “自然是珍贵。”那官员挠挠头,觉得还是搞不明白,于是又问:“那这酒的功效如何?” “自然是缺什么就补什么。” “毒物的精华?” 多铎瞄到前方白色的身影顿了顿,大步走了过去,身旁的典宇低声侧耳对那人说了句什么,他恍然大悟一脸了然的笑意。 阿济格的主人席在戏台正中,早有孙家的大公子孙宇、十四贝勒多尔衮、大清朝最年轻的御史言官益盟入座等候,一见阿济格和多铎来都起身相迎。 待风园其他客人也都早早来了,此时也都起身举杯相迎。 和众人饮罢一杯,阿济格坐下时,看了看右手边空空如也的座位,稍稍一皱眉,可很快又恢复了笑意,他对温检点了点头,随即戏台子上便开锣了,丫鬟仆妇也开始陆续上菜。 酒过三巡,言谈间台上的折子戏已经收锣,紧接着便见十来个穿着长袖舞衣的女子推出一巨大的莲花灯翩翩起舞。 阿济格问道:“莫非,这就是十五弟给本贝勒的惊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记得他吗? 只见莲花灯缓缓打开,露出花心,一个穿着闪亮银片舞衣、内着紧身抹胸的曼妙女子随着乐声起舞,动作轻柔,腰肢柔若无骨似迎风摆柳,容颜娇俏一双大眼睛婉转含情。 随着音乐声的节奏加快,舞姿也越趋灵动,手上脚上的银铃颤响,声声触人心神。 “这舞姬出生西域,骨骼柔软异于常人,来中原学习舞蹈仅仅一年,经艺师教导,其舞姿不仅生动而且还能举手投足传情达意,别有风情。十二贝勒府中自然不缺侍奉之人,不过这样的舞姬定能锦上添花,还请十二哥笑纳。”多铎不卑不亢地说完这一番话,敬了阿济格一杯。 阿济格嘴角微扬,说:“十五弟盛情厚礼,本贝勒却之不恭。”说完也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宾主尽欢,席间诌些无伤大雅的笑话,不觉间众人大多喝多了。 多铎的神色没甚变化,只是酒液在胃里翻腾极不舒服。 益盟这时忽然对孙宇问道:“对了,听说孙兄的妹妹嫁给了十五贝勒作夫人,你们两个不就是襟兄弟了吗?” 多铎的脸上风平浪静,倒是谢孙宇看了他一眼,尴尬的笑了一声,说:“妹妹没有福气,难与十五贝勒爷共结连理。逃婚一事,实在是我族门管教不严,贝勒爷将嫁妆退回,并且将人遣返,不计较留难,已经是很宽容了。” “贝勒爷风流倜傥,多的是女子投怀送抱,自然不计较的……”益盟酒气似乎上来了,脸红的像猪血一样。 益盟喝多了还偏要敬酒,起身时酒杯一不小心掉在桌上,撒了多铎一身。 他急忙道歉,多铎微微皱眉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同时起座更衣。这时阿济格身旁的位子仍是空的。 多铎走出待风阁,走过垂花门时,隐约听得荷塘花架那边有女子细碎的说话声,夹杂着妒忌和恨意,风中清楚无比地传到他的耳中。 “那个女人到底凭什么让十二爷对她如此青眼有加?进府的时日我比她长,论出身,论样貌,就她那狐媚样子都比不过我们这些下人!哼,不过就是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尼姑,贪恋富贵,勾了我们爷的心神……” “偏生十二爷对这小尼姑喜欢得很,手把手地教她写字,可她那字根本就是见不得人的鬼画符,居然还不觉羞耻;平日里讨好着我们,对我们低声下气,背地里还不知道用了些什么手段留住了贝勒爷……” 多铎的酒意顿时被风吹散,周身的血液一瞬间凝固不动,有那么片刻间的恍惚,想起那个人的一颦一笑,想起她撑着油纸伞一身绿罗裙在细雨中仰着头的等待,想起熊熊烈火中她被吊在船帆上认命地闭上双目,此生不再看他一眼…… 她没有死,她怎么会就这样就消失不见? 他那样伤了她,一次又一次,把她战战兢兢付出的真心取笑过,不屑过,委弃过,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地饶恕他不给机会他偿还? 如果她真的成了一缕幽魂,怎么总不见她入梦来索债? 无论他喝多少酒,醉生梦死,终是难见她一面。 她没有死,多铎,你听到了吗?他对自己说。 暗夜中苍白如纸的脸上绽出了笑容,眼角却有泪滑落。 “贝勒爷,你没事?离席这么久”典宇担心地一路找来,忽然衣领被多铎用力揪住,只听的多铎颤着声音问:“十二贝勒身边的位子,那位夫人可来了?” 典宇心下一惊,嘴上答道:“那位夫人吗?说是马车差不多要进后院了……” 他一手甩开典宇,大步流星地往十二贝勒府的后院走去,袖里的手紧握成拳,心里仿佛被燃起了一团火苗,那个阴暗的角落终于有了被照亮的希望。 车厢中的空气有些浑浊,马车上的人刚刚下车透口气,忽然听得一个陌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晚风轻送,清楚的传到她的耳中:“小尼姑,我知道是你。” 她登时僵住了身子,这个陌生的声音,为何要这般无礼?他既然敢这般作为,莫不是有恃无恐! 当年她还是宫廷里的一个婢女,初见十二贝勒阿济格的时候,便被阿济格身上独一无二的孤冷气息所吸引,总想着接近。 慢慢的接触,她成功了,他们成了朋友。 阿济格很忙,对人很冷淡,唯独对她,他总是会露出笑容,还总带好吃的、好玩的给她,她很开心。 除此以外,她从不敢奢求什么,因为她知道两人之间有着天差地别的鸿沟,她从来没想过能成为他的谁,不过只要能远远看上他一眼,她也总觉得是好的。 那一年的秋猎,她求了管事好久,才得了在围猎场上侍候的职务,能近距离的接触阿济格她本是开心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一年主持围猎的人,竟然由十五贝勒多铎顶替了阿济格。 接下来,就发生了她做梦都不敢想的一幕,多铎竟然在盛京,在众目睽睽之下调戏她,她不敢理他,而他邪魅一笑就开始上前脱她的衣服,举止狂背,肆意放荡。 她拼命反抗,总算逃脱一难,仅仅只是逃过一难,因为她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盛京人所不齿,因为这件事,多铎没有了立足之地,被一纸分封令,赶到龙江城,而她,被冠上了勾引贝勒的罪名。 临要问斩时,她被赶来的阿济格救下,阿济格求得大汗皇太极的同意,把她的死罪免了,至于活罪,就是要被迫她出家。头发没了可以再长,脑袋没了就全没了,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只有千恩万谢。 事情过去半年左右,阿济格把她接到了府里,成为尼姑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小尼姑”这个称呼,已经好久没有人叫过了,阿济格将她呵护的很好,别说以“小尼姑”称呼,就是府里也从来不许下人们讨论尼姑和尚。 一愣神的功夫,她感觉有人快步向她逼近。 马车前不远的暗影处,多铎从身后死死地抱住身形纤瘦的女子,手臂力气大得让人透不过气说不出话来,仿佛只要稍微松手那人就会像孤鬼般渺然远去。 “嗯……”怀中那人挣扎着正要大喊,多铎低头下巴抵住她的肩,在她耳边哽咽着喊了她一声:“静怡,我知道你恨我,你恨,这次我不会再放手,这辈子恨不够下辈子还给你……” 她明白过来了,原来他认错了人,她挣扎着同时不忘解释,“你认错人了,放开我!” 这时十二贝勒府的侍卫们手持火把迅速围过来,那片暗影顿时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之下。 阿济格大步上前,一手拉开了她,同时一拳击中多铎面门,多铎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阿济格上前俯身揪起他的衣襟盯着他怒道:“我还错以为今日的多铎不再是以前那个荒唐的纨绔子弟,谁知你不知长进还变本加厉,连我阿济格的女人都敢碰!你信不信现在我敢一刀杀了你,明日盛京的百姓只会拍手叫好!” 多铎水汪汪的桃花眼瞪着阿济格,似乎要冒出火来,一字一句地回道:“阿济格,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不过你要将这个小尼姑送给我!” 话音刚落,腹部又挨了几拳,阿济格气得煞白了脸,说:“小尼姑?那也是你叫的?多铎,看来你今天真是不想活了!” 多铎一手抵住他挥下的拳头,喘着气说:“阿济格,你最好打死我,不然她一定是我的!你心里有家有国,但从不曾把女人放心上,我多铎不是好人,我承认,但是,难道你就是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阿济格,我和你半斤八两而已!” 阿济格怔了一瞬,拳头的力气也消了一半,这时典宇匆匆赶到,跪在阿济格身前大声请罪道:“十二贝勒息怒,我家贝勒爷喝醉了,醉后疯言疯语冒犯了夫人和十二爷,明日定当负荆请罪,还请十二爷大人大量,饶恕了我家贝勒爷的不敬之罪。” 阿济格一手推开多铎,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典宇连忙扶起多铎,多铎还想说什么,典宇急了,连忙在他耳边说:“贝勒爷认错人了,你看清楚点,她是十二贝勒府的云韵夫人,根本不是那个人。贝勒爷,你醉了,我们回府。” 多铎这才看到,灯下的女子长着一张与那人迥然不同的脸,明眸皓齿,雅致动人,鬓发如云,宛如水中莲,亭亭而立。 他的双眼瞬间失神,心忽然像被什么掏空了一般,浑身的力气一瞬间都被抽去,脸上顿现灰败的神色,喃喃道:“不是她,为什么不是她?典宇,你说,她究竟在哪里?” 典宇扶住他摇晃着就要倒下的身体,忙不迭地向一脸愠怒的阿济格请罪告辞。 阿济格看着颓然失神的多铎,再望了一眼不知所措一片茫然的云韵,开始相信他真的是酒后失态认错了人,说:“既然如此,好走不送!”说罢牵过云韵的手向待风园方向走去。 “对不起,贝勒爷。”云韵的手腕被握得发痛,她皱皱眉,见阿济格脸色不虞,不禁腹诽了两句,但是表情仍是怯弱。 “哦?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哪里做得不对了?” “我回府晚了,扰了贝勒爷宴会的雅兴。” “还有吗?” 呃?不是被人非礼了也要算在自己头上? 云韵的脑筋转了几个弯,小心翼翼的答道:“我刚才应该誓死反抗,同时大声呼救的。” 大声呼救的话还轮到你英雄救美?她很懂事地把这句话吞回腹中。 阿济格顿住脚步侧身对她一笑,像是看破了她的伪装,读懂了她的潜台词,让她平添几分恼恨,偏偏这笑容又朗润温和,有如春风拂面,让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漏跳两拍。 “你还记得他吗?” “记得他吗?云韵见过这个人?” “他是盛京无人不知的十五贝勒多铎,就是当年围猎场上的那个人。” 云韵的眼睛转了转,却没有丝毫恨意,往事如烟,她已经原谅了他,也放过了她自己,她此刻想的是,多铎口中念念不忘的那个静怡是谁?浪荡贝勒也有被收服的一天了吗?不知道收服他的静怡和水月庵武林师傅念念不忘的静怡徒弟是不是一个人。 手腕上忽然猛的一阵痛楚传来,抬眼便见阿济格脸上隐隐的怒气。 “怎么,你也如盛京的女子见了多铎就如丢了魂魄一般?是不是很后悔当初没有将错就错。” “十二爷怎会这样想?”云韵笑得温柔贤淑,“十二爷收留云韵,虽然没有正是婚娶,却一直视云韵如姬妾般保护,是云韵的福气,就算那多铎是在世潘安,我也断不会去肖想半分。”这笑容,可是她很努力地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跟礼仪坊的贺夫人辛苦学来的,有那么一段日子笑到几乎嘴都抽筋了,才练就了这样永远不会出错的笑容。 阿济格冷笑一声,放开她的手。 她自知撞板,却又不知错在何处,于是又说:“十二爷镇守边关,威名赫赫,如此英雄人物岂会是那种浪荡风流之辈可比……” “够了,”阿济格打断她的话,“温检,送云韵回去休息。” 云韵松了一口气,恭敬地福了福身告退。阿济格没有错过她低头时嘴角那丝慧黠的笑意,心里的气闷无处发作,只得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这个女人,五年前在盛京最有名的尼姑庵,水月庵找到她时,她身上穿着洁净的缁衣,戴着同颜色的纳帽,身子瘦得厉害,弱不禁风,坐在佛堂前遥望外间的莲花池。 淡青的莲叶风中轻晃,中间抽出了一枝粉色的莲花,将开未开,亭亭而立,诉尽生命的繁华和喧闹。 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纤长的柳叶眉,好奇且孤寂的凤眼,尖削的下巴,嘴角微抿似笑若悲,素淡雅致的一张脸,消瘦得让人心痛。 是的,心痛。 她当时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他的心便像被什么猛敲了一下那样痛。 所以,明知他不该现在就接走她,可他还是接了,不顾大汗皇太极的警告,不顾朝臣们异样的眼光。 他安置好她,从不去触碰她的自由。 对她,有求必应。她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 却千回百转,不让她看懂自己的喜怒,他没有再娶妻,却将她安排在原夫人居住的锦绣阁,是为了让她在府中拥有别的女人争不来的地位。 后来他去边关任职,曾有过别的女人偶尔暖床,可是半夜醒来总还是会想到尼姑庵里她看自己的那一眼…… 三年不过回府三次,每次离开都告诉自己,一定能忘记的。 那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阿济格,她甚至还没爬上过你的床,你怎么会念念不忘? 刚才见到多铎像个疯子般紧紧抱她入怀,他真是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阿济格有多少次想要这样忘情地抱着她在她耳边厮磨,最终都硬生生忍住了。 不知从何时起,她对着他,脸上堆起的笑容就跟其他女人无异。可是她不知道,她学得再好再像,她的眼中也没有那种情人间的款款深情。 不知为何,每当此时他的心总会无端凉了一半。 那种伪装,在他看来,是一种拒绝。 是拒绝吗?云韵回到锦绣阁也很郁闷,她不明白礼仪坊的贺夫人怎么笑怎么说话我也照搬不误,可偏偏贺夫人一笑就有赏赐,而她呢,热脸贴到冷屁股上…… 阿济格这个人呀,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冷傲地谦谦君子,再多看一眼就觉得这人心思深沉,今夜更觉得他喜怒不定难以捉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她有影子的吗? 多铎带着一身酒气回到贝勒府,野涂一见他又是这副落魄模样不由得怨怒并生,指着他骂道:“你每回都不要命地喝,不如找个酒缸跳下去淹死自己算了!老头子我活到这把年纪不是为了眼睁睁的看着你放纵颓废的,静怡她已经死了,你喝酒能喝得回来吗?要是知道自己对不起她,那就好好活下去……” 多铎猛地推开搀扶的晨光,用力把桌上的杯盏全数扫落地上,睁着泛红的眼睛大声吼道:“她没有死!谁说她死了?谁说的?!” 野涂愣了愣,典宇对他无奈地打着眼色摇头,晨光不敢再上前扶他,他自己跌跌撞撞地坐到床上,伏身抱着床上的锦缎四方枕,闭上眼睛用力地抱紧,淡淡的梅花气息悄然涌入鼻端。 那年眼睁睁看着她丧生于熊熊烈火之中,他头也不回地上了去往盛京的马车,为复仇大计勾上最后一笔。 一番筹谋,他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随着大汗皇太极的首肯,是夜,一把大火烧净了二贝勒府。 什么都烧干烧净了,那些受屈辱的、不堪的过往,那些怀着仇恨小心翼翼算计筹谋的日子都在烈火中燃成了灰烬。 他一直站在盛京最高的钟鼓楼上冷眼看着这场大火,直到最后一粒火星的暗灭,心里空荡荡的,仿佛也成了灰烬。 他不过是想要埋葬过去毫无负担地从新开始,机关算尽却把她赔了进去,早知如此,自己还会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拒绝她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要是早知她终是要离你而去,她说喜欢你的时候,你笑着把她抱入怀里就好了,何必说绝情的话让她伤心落泪? 那么迟钝的小尼姑,当对你的心有所觉悟时,你又何必否认?何必作伪? 从盛京回到龙江城,见晨光她们正清理佳雪阁的旧物,床上放着锦缎四方枕,针脚歪扭蹩脚。 晨光说,那时静怡抢了佳朋一大袋决明子,亲自晒的梅花,晚上很晚才睡就是因为做这枕头…… 原来那个放在自己床上散发着淡淡梅花香气的方枕,是这样来的…… 她永远都不知道这个为了让他安然如梦的方枕,成了刻在他心上的一道伤,纠缠着折磨着他,每天夜里都教他想起她的一颦一笑,试着扔开却一夜无眠满心空寂。 第二日清晨起来,头痛如裂,洗漱后喝过参茶精神才稍稍好了一些,典宇在一旁伺候着。 多铎洗完脸,缓缓开口说:“你去查一查,十二贝勒府的云夫人是什么来历。” 典宇应了一声,想起了什么又说:“贝勒爷,孙菲菲小姐传话过来说,今日下午在凤池画舫,她开了一个评画赏文聚会,盛京的文士名人都会去,贝勒爷要不要去那里散散心? 听说当代名家贾尔和和画仕女见称的项田都会出现,还有孙家的大公子孙宇……” 多铎揉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说:“不去。” 典宇稍作一顿,又说道:“可是孙菲菲适才派人来传话,说是午饭过后便派马车来接贝勒爷,说若是贝勒爷不去,就要亲自过府相邀……” 多铎知道孙菲菲就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的主儿,要是自己不去不知还得闹出多大的事来。再说自己也有愧于她,不管怎么说,她帮自己演了一出闹剧,若是当初她执意不肯离开十五贝勒府,阿敏和脂玉未必就真的会上当,于是当下应了一声,说:“把唐伯虎的那幅仕女图带上,孙菲菲喜欢他的画,惦记我的藏品好久了。” 典宇连忙照办,多铎想了想,又说:“府中的女眷,带一个去,省得盛京的那些女人总觉得自己国色天香,一见本贝勒就以为本贝勒会看上她们一样。” 下午,上马车时,远远地有女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过来,声嘶力竭地说:“等等,等等我。” 多铎皱眉看着典宇,典宇连忙解释道:“贝勒爷,我提醒过十二姬上另一辆马车的。” 多铎冷哼一声,便自己上了马车,典宇惊讶地看着来人,小美穿着一身累赘的衣裙匆匆赶到,说:“十二姬姐姐今日身子不适,她说不能陪贝勒爷去了,让我代劳,所以我就来了……” “典宇,还不走?”多铎不耐烦地发话。 那声音在小美听来却有如天籁,是他,真的是他。 那夜的白衣男子竟然就是闻名已久的龙江城十五贝勒多铎,如今自己还被送进了贝勒府,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样的遭遇。 这时身后的家仆匆匆来禀报说是另一辆马车轮子坏了,正在修理,典宇正无奈之际,车里的多铎冷冷的说道:“还不上车?难道要本贝勒等人?” 小美慌忙上了车,车厢内光线较暗,穿着白色锦袍的他俊秀如被琢磨过的上等美玉,光华自生。 马车开了,小美见到偌大的车厢中间放着小几,小几上放着茶具,一旁的小炭炉上正煮着水,沸水腾烟。 小美壮了壮胆子问:“贝勒爷渴不渴?小美为贝勒爷煮茶吃可好?” 多铎不置可否,小美便开始动手煮茶,茶煮好后小心翼翼地递给多铎,多铎瞥了那杯茶一眼,淡淡的说:“放着,本贝勒现在还不想喝。” 小美讪讪地放下杯子,这时马车经过闹市,她心血来潮掀起车帘往外看,光线忽然增强让多铎有点不适应。 小美转过脸来笑着对他说:“贝勒爷,这里好热闹,我从来没在这个时候来过长乐大街,听说这里的刀削面很好吃,大冷天都能把人辣出一身汗。” 多铎盯她一眼本想让她闭嘴安静下来,可目光落在她颈项处时却忽然说不出话来,整个人僵住有如被施了定身法。 小美一手还掀着车帘,光线明亮,照着她胸口系着的绿玉如意莹润生光。 那绿玉如意有汤匙般大小,雕工极佳,无半点瑕疵杂质,青润透绿,唯一可惜的是左下角有一处不起眼的磕口。 小美见多铎像着了魔一样盯着这块玉看,还以为他见到了那处磕口,不由得暗骂那偷了她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碎银子的乞丐,居然用这样一块破损的不知真假的玉来抵偿,她真是亏大了。 多铎走到她面前,俯身,稍显急促的呼吸伴着草木的清新味道让她紧张得浑身僵直,指骨分明的手抚上那块如意,忽然用力一扯,她的脖子顿时被系玉的绳子勒得刀割一般痛。 来不及惊呼就听得多铎冷酷阴寒的声音说:“说,你这块玉是从哪里来的?” 小美痛得眼泪直掉,“贝勒爷,是、是奴婢捡的……” 月眠楼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小美被推了进去大厅之中,十五贝勒府的府卫十余人肃立两旁,老鸨应声而出,只见多铎坐在上座冷冷地看着小美说:“捡来的?在何处捡是何人所遗失,你给我细细道明,今日不搞清楚的话,这园子里的人谁都不要想着好过!” “哎哟,这不是十五贝勒爷吗?我们小美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您尽管告诉我,我好好教训她,您千万别生气。”老鸨说着就对二楼那些穿红戴绿的姐儿猛打眼色,示意她们下来陪客。 典宇扬了扬手,两名府卫上前就把老鸨不由分说地按在地上,老鸨顿时发出求饶的哀嚎声。 多铎一手支额,一手摩挲着那块绿玉如意,说:“本贝勒耐性不是很好,你们爱说不说,典宇,去跟此地的县丞打声招呼,我就不信他不买我多铎这个面子。” 典宇正要转身去办事,老鸨猛地一用力,挣脱了府卫,身子前倾抱住典宇的双腿,目露恐惧之色对多铎说:“贝勒爷,老身定然知无不言,还请贝勒爷放过我这一园子的人。”说着狠狠一瞪小美,“你这惹祸精啊,你这玉怎么来的你倒是说啊!难道你想让我们大家给你陪葬吗?” 小美终于忍不住害怕得哭起来了,“我真的不知道,都是妈妈你带回来的乞丐,礼部尚书的夫人来闹事那天,秋风阁着火了,那乞丐跑了,而我攒了好久的碎银子被偷光了,盒子里却莫名其妙地多了这么块玉。究竟是谁偷的又或是谁留下的玉,我怎么知道……” “乞丐?什么乞丐?”多铎问。 老鸨连忙回答:“年后下了第一场大雪那天,我见到有个乞丐晕死在破庙外的雪地上,一时好心就把她带回畅春园救治,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些还溃烂了,请大夫都花了不少银钱啊,谁知道那小没良心的,身子刚刚好,趁着园子一时混乱就逃了。” “是男是女?” “是女子,大约双十年华。” “她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她是个哑巴,不能言语,老身想着先把她身体调理好了再说,所以也没去追问。” 哑巴?多铎的脸色一点一点地灰败下去,“逃到哪里了?” “我们的人一直追到长乐大街,她就消失影踪了。” 多铎开始沉默,凝静的空气让老鸨和小美连呼吸都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 “她的耳朵上没有穿孔,戴不了耳坠,对吗?” “对,贝勒爷你怎么知道的?”老鸨脸色发白,心想那乞丐跟十五贝勒之间定然有很深的渊源。 “她不吃辣的,荤菜也很少碰,比较喜欢吃素菜,尤其是清粥跟素饺,对吗?” “对,对……。” 多铎黑眸幽深,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而微微出神,又问:“她有影子的吗?” 啊?呃,这是什么问题啊?洪妈妈苦着一张脸,心想贝勒爷你要想好了问题才来问啊,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真是让人费解至极,正在郁闷的当口,一旁的小美大声说道:“当然有影子啦,她是人,又不是鬼。” 多铎像是被惊醒一般霍然站起,负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典宇正要跟上,衣袖忽然被人拉住,回头一看原来是小美。 小美可怜兮兮地望着他道:“侍卫大哥,我该怎么办?” 她脖子上那道红痕触目惊心,典宇暗叹一声她实在倒霉,匆匆对身旁府卫吩咐把小美送回贝勒府,然后大步追上多铎乘坐的马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洗红薯、打水 马车到了长乐大街,多铎掀开车帘下了马车,自顾自地在长乐大街热闹的人潮中前行张望,典宇想跟他说句什么,无奈多铎似脚下生风,偶尔被人挡了一下他就跟不上了。 幸好多铎很快地找到了自己想找的地方,那是一个算命测字兼替人写家书的摊子。 挂摊里,酷似半仙的中年神棍煞有介事地捋着山羊胡子装腔作势地看着手上黄旧得书册,有人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他以为生意上门了,眼珠子一转便盯向来人。 “公子是看相还是测字?”他的目光扫过多铎华贵的衣着,“公子的面相贵不可言,只是眉宇间煞气太重,命中有过灾劫,但是天庭广阔山根福泽深厚,有贵人相助祖先扶持……” “借纸笔一用。”多铎言简意赅地打断他的话,取过桌上的纸笔开始一笔一画地画起来。 一个华衣锦服相貌俊美的公子出现在闹市之中,自然引来看者甚众,所以算命摊子前很快就围了几圈人,下至五六岁无知孩童,豆蔻年华的少女,上至赶集的大娘老妈子,都好奇地指指点点,甚至有隔壁街的媒婆挤破人群露出个头来一边惊叹一边打听这是谁家的公子可曾婚配。 半仙心生恼意,本以为来了只任人宰割的蠢猪,谁知道原来是来打酱油的,害他赔了纸笔的本钱不止,还严重把他半仙的美好形象比了下去,坏了他的生意,于是伸手就要去把他的纸笔拿回来。 多铎这时冷冷地抬头看了他一眼,那有些凌厉的眼神顿时止住他蠢蠢欲动的手。 “典宇”他低头在画中添上最后一笔,典宇从怀内掏出一锭足足有十两重的元宝放在半仙面前,半仙顿时两眼发直,围观的人又是一阵细碎的议论。 “那个,可以借来一用吗?”多铎抬眼看了看半仙算命摊子上用竹竿撑起来的书写着“黄半仙”三个字的旗子。 “可以可以。”黄半仙急忙应道,十两银子都不知道可以做多少面这样的旗子了。 于是,墨迹未干的一幅画被挂在众人面前。 画上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立在雨中,眉目清秀洁净,秀气的脸微微扬起像在仰头看着谁……. “若是谁见过这女子,能告之下落,重酬。”典宇大声道。 众人哗然,纷纷议论,有的甚至把自己八十高堂或三岁稚龄小童带出来指认,可是雷声大雨点小,谁都说自己没见过这样的女子。 多铎耐着性子,沉着脸一直等,等到日落西山人群散去。 那黄半仙早就带着银子到茶馆悠闲去了,典宇低声问道:“贝勒爷,不若典宇到镇南王府一趟,以镇南王爷的势力定能找得到人。” “代善不是善与的主儿,本贝勒不希望再被人捏住七寸。”马车上,多铎疲倦地靠在朝里的车栏上,半晌,说:“典宇,你说我这回会不会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就是一块玉,会不会刚好有这么一个人不知从何处得了,又有种种巧合,让我再一次误以为她尚在人间……其实,那不过是老天折磨我,让我受到惩罚而已……” “贝勒爷不要再自责。若是她真成了鬼,自是会在幽冥地府中了解贝勒爷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她侥幸逃过大难,贝勒爷寻回她后,来日方长定然能让她体会贝勒爷的用心良苦……” 刚到贝勒府大门前,高迎风就迎上来道:“贝勒爷,孙菲菲小姐来了……” “多铎。”清脆的声音响起,多铎还未回过神来便有一人扑至怀内,双臂绕着他的脖子笑道:“你违约不来,我生气了哦!罚你什么好?对了,罚你陪我三日,赏花作画游湖好不好?” 多铎不自然地拉开她的手,这才见她一身不伦不类的打扮,穿着儒生服、头上扎着青布巾,眉毛画的又粗又浓,身子被宽大的衣服包裹着却更显娇小和不协调。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自己,满是嗔怨的表情,他的表情不由得缓和下来,“当初在龙江城我跟你说的很清楚了,你怎么又跑过来找我?” “我饿了。”孙菲菲并不回答他,只是揉了揉肚子,可怜兮兮的说道。 “饿了吗?我让人准备晚饭,你喜欢吃什么?” “都行,贝勒爷喜欢吃得我都喜欢。”孙菲菲高兴地笑起来,揪着他的衣袖随他走到用饭的餐厅。 饭菜上来后,孙菲菲见多铎吃得很少,不禁奇道:“贝勒爷,你这是嫌自己还不够瘦是吗?”说着把一个鸡腿夹到多铎的碗里,挪开他面前的酒壶、酒杯,怎么隔了一段时间你好像变了个人,不爱说话也不想吃东西,除了酒还是酒……你要知道,你是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怎能对自己这么随意?” 她朝多铎满是爱慕的一笑,又说道:“如今你被大汗诏回盛京定居,一切都变得陌生了?不要紧,从明日开始,我会让你重新融入这个圈子,不管你去哪,你都可以带着我,不认识的人,你问我就好了。” “不必了。”他说,“本贝勒不需要认识任何人,一个浪荡的贝勒,自由自在惯了,也不需要人陪。” 孙菲菲瞪着他,“这么说你是嫌弃我了!”她的眼眶微微泛红,丝毫不隐藏心底的婉转情意。 多铎却轻描淡写地避开了,目光移到别处,说:“菲菲,等一下我会让高迎风送你回去。” 孙菲菲啪的一声放下手中筷子,站起来道:“我自己回去!” 她生气哀怨地望着他,他不为所动,只说道:“路上小心。” 孙菲菲气得几乎要哭出来,她一转身几乎是跑出餐厅的,随行的丫鬟连忙追上去,多铎这才对门口的高迎风说道:“让典宇带上府卫跟着,把她送回孙府。” 第二日清晨,多铎又去了长乐大街,这次他只穿了寻常的长衫,黑发用银环缕在脑后。 黄半仙一见了他满脸堆笑,可是下一瞬那笑容就消失无踪了。 典宇在他摊子旁的空位放上一张小桌还有椅子,再把文房四宝放好。 多铎坐下来气定神闲地一张接一张的画,很快摊子后的架子上就贴了几幅画,无一例外都是那个女子,不同的衣饰不同的季节场景。 围观的人丝毫不比昨日少,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公子,你的画画得真好,不若卖一幅与我?” “不卖。”多铎头也不抬地说,“要是见过她,可以把这些画都送与你。” 那人乖乖噤了声。 “公子,你找的这个女子是你的什么人?”隔壁街的张媒婆问。 “亲人。” 张媒婆窃喜,别不是妹妹?于是又问道:“不知公子府上是哪里?可曾婚配?”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这时有脸皮厚的不怕死的大娘大婶大姑娘等端茶的端茶,捧点心的捧点心,送扇子的送扇子,那张媒婆还想继续问,多铎抬起眼淡淡地看她一眼,道:“你好吵。” 这句话当即冰镇住那正热闹的一众人等,鸦雀无声,端茶递水送扇子的人都自觉地往回撤。 这时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声:“大街上,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标致伶俐的女子了?看这衣装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 多铎蓦地一惊,似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夕阳西下,人群渐渐散去,他颓然闭了闭眼睛,最后一张画,画的是她坐在荷塘前的长椅上低头脱掉袜子的侧脸,发丝垂下遮了大半的容颜。 这两日画的画,逼着他把过去的画面一幕幕地回想起来,想起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想起她流着泪对他说喜欢他的情景,想起她小阴谋得逞时调皮的神色,也想起她发怒时不知天高地厚的胆大表情。 又有谁知道他是如何压住心底的疼痛这样过了两日的? 典宇让人搜遍了这一带可以藏人的破庙和荒废的民居都找不到人,高迎风到官府查户籍也没发现有哪家哪户新买入的丫鬟奴婢与她有半分相像。 她,到底逃到哪里了? “你们看,”几个手拿着糖葫芦打闹过来的小孩其中有一个像发现了什么一样指着架子上的那张侧脸,“她像不像静怡?” 多铎的眼睛忽然睁大,瞳孔不受控制地缩了缩,只见其余两个小孩异口同声地说:“不像!阿方,你是不是眼花了?静怡脸上有好大一块红印,我娘说她的相貌连张媒婆都不敢给她做媒……” “可是那眼睛嘴巴都有点像……” “不会啦,静怡的手都是黑黑的,头发乱糟糟。” “笑起来很像啊!” “跟我隔壁家的胖妞笑起来的时候也很像。” 叫阿方的男孩怒了,瞪着他俩说:“不许诋毁静怡,静怡卖的红薯最好吃了!” 他肩膀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见到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不知何时到了他面前俯身看着他,问:“你说的那个静怡,是谁?” “就是卖红薯的静怡啊。” “她多大了?” “比我姐姐大,比我娘小。”阿方天真地答道。 “她姓什么?” “别人都叫她静怡,也许姓苟,她就住在苟家巷的苟老爹家。” “她卖红薯卖了很多年?” “不是,就这两三个月……哦,今天没来,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你跟静怡很好?” “嗯,她常请我吃烤红薯。” 多铎把那画取下来,在袖里取出自己两方私章,在画上盖了两个印,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名字,卷好递给阿方,说:“这画送给你,告诉你爹娘,什么时候缺银子花了就拿到当铺去,换个三百两还是可以的。好了,现在领我到苟家巷去。” 阿方接过画,三百两银子?那可以买好多糖葫芦了……他带多铎和典宇到了苟家巷指着不远处一扇小木门说:“就在那儿。老爹脾气不大好,我就不跟你去了。” 说完转身撒腿就跑,典宇走上前去拍了拍门,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呀?” “老丈可是苟老爹?静怡是不是住在这里?”多铎这辈子还没试过这样有礼貌地对平民百姓说过话,恭敬中带着不安。 门咯吱一声开了,苟老爹黧黑的老脸从门缝中露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多铎一眼,然后不耐烦地说:“你来晚了,她走了!”说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多铎头一回吃了这样不客气的闭门羹,可想而知脸色有多难看了。 典宇皱眉,正要用力踢门,多铎一手按住他,伸手再拍了几下门,等了一会儿,那门才不情不愿地开了。 “还有什么事吗?”老爹问。 “请问静怡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老爹又要关门,多铎这次反应够快伸手去拦,木门夹着他的手掌痛得他眉头大皱,苟老爹这才撤了力气,转身入内,自顾自地拿起柴刀一下一下地劈着柴,不理会多铎。 典宇正要发怒,多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只好无奈地退到一边。 “我是她的家人,找她很久了,”多铎在他身后说,难掩眼中的焦虑,“她不是盛京人,说话的腔调和当地人有一点差异,老爹应该听得出来。” “她不是你要找的人。”苟老爹说:“你走,静怡说她的亲人都死光了,她无才无貌,断不是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取乐玩弄的对象。” 之后是长长的一段静默,安静得除了砍柴声再无别的声音,苟老爹几乎都以为人已经走了,站起来捶捶肩膀转身才发现多铎依旧安静地站在他身后。 他一怔,多铎眼帘稍稍一动,说道:“我是她的夫君,却做了伤害她的事,不配做她的夫君,老爹说得对,我这种人对她来说也跟死了的没什么两样。” 苟老爹从没听过有人会这样诅咒自己,眼中稍露惊讶之色,又听得多铎说:“她因我而受了那么多的苦,怎么能二话不说一笔勾销?这不是太便宜我了吗?见了面,拿刀还是拿棍子随她的便,可总得见上一面……” 苟老爹坐到一旁的竹凳子上,拿起茶壶嘴对嘴地喝了几口,指着地上堆着的像座小山似的干柴,说:“静怡每天都会帮我把柴劈好的。” 典宇脸色都变了,刚想开口大骂,多铎道:“静怡不在,自然是由我代劳。”说罢捋起袖子,一手抓起柴刀劈起柴来。 那刀又厚重刀口又钝得厉害,一刀下去虎口都震了震,典宇看不下去了,说:“爷,让典宇来,你……” “再说一个字你就先行回府。”多铎沉着脸,没过多久右手便被刀把磨得起了水泡,他只得换了左手,整整一个时辰他才把那堆柴劈完。 苟老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说:“糟了,明天要烤的红薯还没洗。” 典宇再也无法忍耐,冲上前去正要发作,多铎轻喝一声,他硬生生顿住脚步,说:“我去洗,我去洗行不行?糟老头刚才又不说!” “你到厨房里烧火,老爹我要做饭!” 典宇强忍住杀人的冲动,在多铎的眼色下无可奈何地到厨房里当了一回烧火工,多铎看着院子红薯车旁的一箩筐红薯,不知从何入手。 老爹说:“拿个水桶打几桶井水,把水槽灌满;然后往盆里放水泡着红薯,拿刷子一个一个刷干净……” 多铎这辈子不要说打水了,就是连水桶都没碰过,他面无表情地把水桶放到井里,不管怎么拽拉那绳子就是装不到水,苟老爹大摇其头,道:“啧啧,你怎么这么笨啊?水桶要掉转过来用力往井里投,才能打到水啊!什么都不会,怪不得静怡不要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怎么补偿? 多铎好不容易学会打水,井水把衣衫都弄得湿嗒嗒的,来不及拧一下他又要开始刷红薯了,苟老爹看了片刻,大皱其眉说:“哎呀,你力气那么大的?红薯的皮都给你刷掉了,卖相多不好!” “泥沙刷干净一点,年轻人的眼力怎得连我老头子的都不如!” 很快的,多铎满是水泡的手被泡的全皱起来了,天已经黑沉沉,老爹点了灯开始吃饭,饭碗却只有一个,他从红薯车里拿出十多个还温热的红薯放在他和典宇面前,说:“家里的米只够我一个老人家吃了,你们别客气,吃这个……不是看不起我老爹?记住不要浪费……” 多铎坐下来,拿起一个红薯慢慢地剥皮,只听得苟老爹一边吃饭一边说:“那天还很冷,老爹我打算天一黑就收摊子回家,送了一个红薯到对面米铺,再回来时就看见凶神恶煞的打手追问我有没有看见一个年轻姑娘经过,我说没有看见,他们又往前追去了。后来一看才知道那姑娘躲在我的红薯车下,她的手不知道被什么划伤了,流了很多血。” 多铎的手微微一颤,苟老爹又说:“我见她这般光景,便带她回来敷药。回来后她就跪在地上哭着求我收留她,说是从小父母便抛弃了,被恶人逼入青楼。我知道她说的并非她经历的全部,可是那么可怜的姑娘,还发着高烧,我怎么忍心将她赶走?于是,她就在这里住下来了。” “她见我身体不大好,总是想尽办法来帮我的忙。为了帮我卖红薯而不要招惹是非,硬是把自己半张脸染红了,帮我劈柴打水洗衣服,没有埋怨过一句话。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怕火,一开始的时候只要她是见过火的话晚上都会做恶梦,没有大声哭叫,只是半夜我会听到细碎的哭声从她的房间传来。后来我病了,她咬着牙关想着各种办法来克服自己的畏火症,直到上个月月末,她才可以闭着眼睛往灶里添柴加火。” 多铎一口一口地吃着红薯,桃花眼里水珠转动,眼前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薄雾。 “你说你是她的夫君,我本是不信的。”苟老爹望着多铎,“如果静怡是我亲闺女,今日我定然是拿棍子来招呼你的,懂吗!” 多铎点头,老老实实说道:“换作我也会如此。” 苟老爹冷哼一声,起身回房内取出一个残旧的木盒递给他,说:“昨日她留下这个就走了,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多铎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和一张皱巴巴的黄纸,上面有人用细细的炭条歪歪扭扭地写着:苟老爹,我遇到故人随她返家,很快会回来看你,勿念。 多铎的心顿时狂跳起来,他的手狠狠地攥紧了那张纸,那字迹、那说话的习惯语气是如此的熟悉,心底某个空荡荡的角落一下子满满的,仿佛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一口空气一样,自己的生命好像在这一瞬间猛然有了鲜活的迹象。 静怡,小尼姑静怡,你没有死,你真的没有死…… “你要好好待她。”临走前,苟老爹说道,“那张银票不是她的,我不要。找到她后还给她,就说不必担心,老爹能自己过日子。” 水月庵寺里 悟林师太坐在佛前的蒲团上手持念珠正闭目念着清心普善咒。 她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变故,一心向佛后以为自己什么都看开了,然而自从寻不到静怡以后她便落了一块心病,一想起那独自流浪在外不知人世险恶的静怡就暗自埋怨伤怀。 一双废掉的腿,大概就是佛祖对自己的惩罚。 还记得那时候她得了一场大病,那一场大病,让她欠下了赌坊的债,可她瞒着静怡抓了各种价格不菲的药材,就是不见好转。 后来追债的人上门了,扬言再不还债便要将她卖给富贵人家当老妈子,把静怡卖去青楼抵债,悟林师太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把静怡骗走,想着让你到兰临寺蒲行大师那里躲避风头。 静怡走了没多久,债主就再次上门了,见不到静怡就要把她捉走,常年没人上门的南尘庵,今日却有一妇人带着十多名家仆上山,说要为家里的公子祈福。 遇见这事,他们顺手赶走了那些恶霸,见悟林师太病得厉害,就提议顺带着她回盛京休养,悟林师太见那妇人周身绫罗绸缎,知道他们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不会对自己有任何企图,就同意随他们一道回了盛京。 回盛京以后,虽然得到了好的医疗条件,病还是反复了三个月后,才终于好得差不多了,悟林师太向恩人告辞,说是想去兰临寺。 三个月相处下来,那妇人和悟林师太相互间有了感情,不断地出言挽留她,希望她能留在盛京的水月庵里修行。 悟林师太受不了恩人极力挽留,答应去一趟兰临寺后就立刻回来,但是她没有想到蒲行大师根本不在兰临寺,好不容易托人找到蒲行大师时知道静怡失去了影踪,她当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她想回兰临寺寻找静怡,偏偏身上带的钱不多,怕再次遇到债主,乔装打扮,从后山绕路上山, 不料下山时不慎坠入了山谷,伤了双腿,而后山从来少人经过,等到路人发现并救了她上来时,她的双腿已经已经断了,错过了驳骨的最佳时机。 她只好经人抬着重返盛京,后来一直在水月庵中修行,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来找静怡的原因。 上方吊着的两盏长生香,都是为静怡点的。 她不敢想那孩子该是怎样的埋怨自己? “师父,你不要这样坐太久了,该让庵里的师太们推你到外面走走。”云韵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悟林师太睁开眼睛放下念珠,头也不回地说道:“阿云,不是让你没有事就不要过来吗?你怎么总是不听?” “师父怎么总是嫌弃阿云?不许阿云来看,不若阿云重新落发算了。”阿云笑着嗔怨道,走过来把她扶起坐到一旁的木制轮椅上,转过椅子说:“师傅,你猜我听到了谁的消息?” “谁的?” “静怡。” 悟林眼眶发红,双手忍不住颤抖,“当真?” “当真,只是我也不敢确定是不是一个人,不如师傅给我画一副画像,若是我遇见了,一定给您把她带回来。” “好、好、好”悟林激动地连说了三个好,“我这就给你画。” ... ... 第二天清晨,十二贝勒府的车马便来了,府里总管温检神色恭敬地把云韵接回了王府。 回到府上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中天,吃罢午饭,云韵在厨房忙了好久,吃饭的时候阿济格不在,她想做点吃食去看看他。 来到花房,见温检站在门口, 她走上前,微微笑道:“温总管,十二爷可是在里间歇息不让人滋扰?我本也没什么要事,就是炖了碗莲子羹,若是不方便呈给十二爷就算了,我先回去。” 说着就要转身走,温检连忙喊住她,道:“云夫人,王爷他交待过了,不喜有人打扰,若是夫人来了就请进去,他有些话要跟夫人说。” 云韵颔首,托着手上的银盘走了进去。 行到温检身旁,抬头瞥见了温检眼下青黑的阴影,不由得奇怪道:“闵总管,你昨夜没睡觉吗?哦,难不成你昨晚一夜没睡?” 温检笑了笑,脸上平静心里却不知暗骂了多少句,不就是你跑到那水月庵一夜不回,某人自己睡不着非拉着他下棋,下了整整半宿。 接下来,某人竟然让他带几名暗卫连夜上山守着第二天一早把她接回,要是多来几趟这样的差事,恐怕他很快便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垂下的珠帘后隐隐见香烟袅袅,一室生香。 阿济格侧身睡在床上,身上只着白色中衣,黑发拢在脑后,单薄的丝被滑至腰间。 云韵把莲子羹放在帘外的黄玉小几上,轻手轻脚地拨开珠帘进了内室。 本想开口叫他的,可是不知怎的见他沉静的睡颜又失了勇气,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与平日不同的模样,嘴角上扬,像是在梦见了什么舒心愉悦的事情浅浅的笑着,带着几分孩子气。 风从窗吹入,云韵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把丝被拉高给他掖好。 手忽然被扣住,她吓了一跳,阿济格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幽黑的星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没有半点刚睡醒的惺忪模样。 “贝、贝勒爷,你醒了?”她慌乱地避开他的眼神,“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你水月庵的师傅,她身体可安好?”阿济格幽深的黑眸带着几丝复杂莫名的情绪,嗓音沙哑低沉。 她心底的那根弦绷得有点紧,此刻更像被谁的手那么轻轻一拨,颤入心魂,“还好,谢贝勒爷记挂。莲子羹清润,贝勒爷休息好了再用,云韵不打扰王爷,先告退了。” 她想走,无奈手腕还是被牢牢扣紧,阿济格望着她绯红的脸,喉咙紧了紧,吐出几个字来:“你一走就是一天一夜,害得本贝勒没休息好,你打算怎么补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你知道怎么把鱼抓到手里吗? 补偿?云韵一怔,补什么,怎么补?那明明是你自己的不愿休息啊,她又没有强迫他不休息的。 手腕忽然被用力一拉,云韵整个人就这样扑倒在他身上,还未来得及挣扎他已经一侧身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的脸贴在他胸前,只听得他心脏处剧烈的心跳声。 阳刚的男子气息瞬间侵入她的五官触感,这种感觉陌生刺激而又让她心跳如擂鼓,她手上用的那点反抗的力气对他来说,只是可笑如一阵微风般不起任何作用。 他把下巴抵在她的额发上,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压下自己心里和身体上那种蠢蠢欲动,却有一阵淡淡的发香涌入鼻端,让他甘之如饴。 “贝勒爷,我... ...”她抵在胸前的双手被他扳开放到他的腰上,他的手拢住她的背稍稍用力,两具躯体贴合得更紧,云韵窘迫得脸上都要滴出血来了,偏偏阿济格打断了她的话:“安静,女人,本王要睡了。” 她的身体一瞬间僵得比僵尸还僵。 这、这算什么呀?那么窄的一张单人床,自己被挤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还怎么睡? 最要命的除了他放在自己腰间的大手,带着点粗砺的触感时时刻刻让她紧张的神经跳动不已外,那毫无距离贴着自己的炙热胸膛更是该死的让她尴尬。 她今天不该只穿丝质肚兜和纱罩衫裙的,盛京最近流行这种衣料,穿得很舒服,适合不冷不热的暮春季节,可是,真是太薄了…… 云韵,谁让你穿那么薄?她埋怨自己,活该你今天被人轻薄。 还有,阿济格,她还不是女人好不好! 而那人闭着眼睛唇角带笑,呼吸平缓而自然,眉宇间一如平静无波的湖面,丝毫不知抱在怀里的女人心里骂了他不下百遍。 腹诽久了也会累,云韵昨夜很晚才入睡,刚才紧张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枕着阿济格的手臂竟然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始作俑者轻轻地睁开眼睛,稍微松开她一点,手指拂过她的眉眼,她的鼻梁,她的唇……终是敌不过心底压抑已久的那点欲望,唇吻小心翼翼地落在她的眉心,她的唇。 她粉色的唇让人想起那刚熟的苹果颜色,带着诱人的光泽,软软的只让人想更深入地去触碰。 阿济格意识到这一点时已经来不及收不住,浑身的血液叫嚣着直往身体某一个地方奔涌而去,而迟钝的某人浑然不知,只觉得有什么不断纠缠着自己的唇,嗯咛一声转头想要躲开。 如是两三次,阿济格终于失去了耐性,用力一咬她的唇好让她松开牙关。 不料“啪”的一声清脆响起,阿济格整个人愣住,抚着自己的右脸望着云韵半点反应都没有面容,只听得睡的昏沉的她闭着眼皱着眉喃喃道:“死蚊子,又来咬我,看我不拍死你!” 阿济格不好发作,心里憋闷不已,然而见着她脸颊微红唇色丰润,轻皱的眉间那丝懊恼偏让人觉得可爱之极,目光下移落在她衣衫略显凌乱的胸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闭上双眼,低声唤道:“温检,本贝勒要沐浴,备水……冷水就好……” 便宜真不是那么好占的。 她醒来后若是见自己的唇又红又肿,问及自己的时候,是不是该告诉她这是被蚊子咬的呢? 她如果反问一句:“王爷您是怎么知道的?” 自己岂不是得窘死?难道说自己也被蚊子咬了?她会不会又问,蚊子咬到您哪里了? 阿济格把身子沉入浴池的冷水中,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好端端的,除了那处被她无意撩拨到的起了火的地方。 他阿济格活了二十七个年头,还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挫败感,想要一个女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要,喜欢又不敢直接说出口,生怕流露出一点点情绪吓怕了她。 有点甜,有点酸,又有点痛,明明气得想要直接把人办了,却又怕见到她的眼泪她的一点点不情愿,难受憋闷得心里像塞了块大石却又不舍得放手,要是被多铎之流知道他堂堂一个十二贝勒爷,镇边大将,居然为了这等事惴惴不安煞费思量,怕是会狠狠地取笑他? 沐浴更衣后,温检说云夫人还在小睡,问要不要叫醒她,他说了声“不要”然后大步流星走出花厅,来到书房内室。 “十二哥,十二哥你在不在?”女子的高声喊叫打破了内室的沉寂,温检急匆匆的阻拦声响起:“孙小姐,你在外间稍安毋躁,待小人通传贝勒爷一声……” “让她进来。”阿济格的声音在内室响起。 珠帘哗啦啦地被人用力掀起,孙菲菲走了进来,阿济格也在撩帘迎她,但孙菲菲速度太快,一下子就撞在他的身上。 孙菲菲愣了愣,阿济格怒道:“你瞧你,堂堂一个世家小姐半点礼仪都不讲,我的内室也是你能进的吗?” 孙菲菲被责骂,顿时一脸委屈,跺跺脚转身走到了外间的椅子上气呼呼地坐下。 接着就听到外间孙菲菲细碎的哭声,一边哭一边说:“十二哥,你不用劝我了,盛京别的男子我都看不上,我就只要他。” 阿济格也生气了,不耐烦地说:“既然如此你就去向大汗请旨赐婚便是,来我贝勒府跟我说什么?” “他不理我,十二哥,他到盛京后总是失魂落魄的,开始时我以为他是不适应,今日才知道原来他的六福晋静怡根本没有死,她是他喜欢的人。十二哥,我不管,你帮我把这女的找出来,我不能让多铎找到她!” 多铎?云韵睡醒后来到书房,听见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偷偷地往里看,只见阿济格背对着她打开了一幅卷轴,云韵的心顿时猛跳不已。 那画中的女子跟师傅画得极为像似,只是头上有了青丝,他们口中的静怡就是一个人! “你这幅画,从何而来?”阿济格沉着地问。 “我孙家名下的画斋今日收得此画,疑心会不会是有人伪作,就看落款的名字和印鉴来看确是多铎亲笔无疑。让人去查了说是他一连两天都在长乐大街上画这仕女图,目的就是寻人……我当初为了他连家族荣誉都弃之如敝履,返回盛京,难道就是为了今日向这女子拱手相送吗?十二哥,我不甘心……” “说不定是你太患得患失,”阿济格安慰她,“菲菲,你喜欢多铎,郎才女貌,你的姿态何必放得那么低?” “十二哥,你帮我……”她苦苦哀求道。 “他不是你的佳偶良配,菲菲,没有这女子,难道多铎身边就没有别人了吗?十二哥不能把你往火坑里推……” 孙菲菲两眼噙泪,发了狠似的说:“你不愿帮我,说那是火坑,难道你这十二贝勒府就不是?你虽没有那么多的姬妾,但是你身边少过女子吗?左拥右抱的难道就比多铎高尚?我不介意他过去三妻四妾,就算那是火坑,我就愿意跳下去那又怎么了,我孙家一直以你马首是瞻,我一直拿你当亲哥哥,可是一直以来你做过几件让我觉得快乐的事?我就要嫁给多铎,嫁不了他我这辈子当尼姑算了!”说罢一咬牙就转身离开。 “菲菲”阿济格无奈地看着她怒气冲冲地背影,目光落回那幅画上,又变得复杂起来。 “出来,”他说,“我知道你看到了。” 云韵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脸上神色惴惴不安,阿济格指着那画说道:“画上的人你认识?” “她好像就是悟林师傅一直念念不忘的徒弟,静怡。” 阿济格点点头,收起卷轴,向里间走去。四周静悄悄的,连一丝风声也没有。 湛蓝的天空里飘过丝丝流云,墙外立着的那月白身影有如塑像凝立不动,唯有扶着墙的手指骨突出像是在用尽全力克制着什么一般。 典宇小心地安抚着车辕前的马匹,生怕有一点儿声响发出让墙内的人发现了他们这样听人墙根的恶行,心里迟疑着是否要劝自家贝勒爷干脆翻墙进去,问个清楚更好。 多铎湛黑的桃花眼幽深莫名,身子斜倚墙上,目光虚空不知焦点落在何处,直到典宇轻声问他:“贝勒爷,我们是不是该登门拜候十二王爷?” 多铎回过神来,对典宇说道:“阿济格应该也不知道静怡的下落,不过典宇,你知道怎么样把水里的游鱼一手抓住吗?” “属下愚钝,贝勒爷可是有了打算?” “走,回府去,让我外公野涂和高迎风去一趟水月庵。” 马车蹄声响起,向着十五贝勒府的方向而去。 车厢中多铎一手支额,另一手抚着挂在自己颈项上的缺口绿玉如意吊坠,深深吸了口气,压住起伏的心潮,告诫自己欲速则不达。 无声无息地接近,把所有能逃生的出口封死,在唯一的生门以逸代劳,这里是盛京,不是自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龙江城,他不容许自己再有一点点失去她的可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我要见师傅 晚间,多铎正在佳雪阁看书,典宇从外间推门而入,脸上挂着兴奋之态,“贝勒爷,好消息,好消息,野涂老爷子他们回来了,说是找到悟林师太了。” 多铎起身,淡淡说道:“走,我们去前厅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典宇一路上一直夸赞着多铎,“贝勒爷,这招以逸待劳真是高明,有师太在手,哪怕是十二贝勒他们先找静怡姑娘,最后她也一定会回到您这里的... ... ” 典宇喋喋不休,多铎却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贝勒爷,您这是怎么了?”典宇不由问道。 多铎回过神来,苦笑着问典宇:“你说,见到她我该说什么?是解释,还是二话不说把人抢回我身边呢?” 典宇还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只听得他轻叹了一声,又说:“她,怕是不会轻易原谅我的……” 来到前厅,野涂早就等候多时了,一见多铎就起身问道:“乖外孙,你告诉外公那老尼姑是什么人?” “她的腿可以治好吗?”多铎坐下,接过高迎风递来的茶碗,气定神闲波澜不惊。 “你和那尼姑什么关系?你总不会莫名其妙地让我去给一个老尼姑治腿。不说清楚,我可不敢保证治得好!” “治不好也得治好,一月,一年,十年,你慢慢治,”多铎道,“水月庵清修之地,适合你这种一把年纪仍心浮气躁的老头颐养身心。迎风,明日收拾一下陪他上山,我已修书一封与水月庵的掌事,让她们与你们方便,提供僧舍。我累了,你们先退下。” 野涂一手拉住他的衣袖,不死心地说:“莫非她是静怡师傅?” 多铎微微皱眉,野涂乖乖收了口,他有多久没在多铎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了,分明是个禁忌,多铎现在没有对他发飙已经让他很意外了,这时高迎风扯了扯他的衣袖躬身行礼后两人退了出去。 “你说这臭小子怎么回事啊?净给脸色我老头子看!”野涂嚷嚷道。 高迎风笑着对他说:“老爷子,你不觉得我们贝勒爷最近脸上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吗?” 第二天一早,镇南王府 代善洗漱后,听府上丫鬟说苏珊接进府的那位姑娘带了公子思秋到后院去玩,于是寻迹而往,经过几段花丛小径,渐渐闻得笑声盈耳,清脆如山涧流泉。 他顿住脚步,透过婆娑的花枝间隙,便见前方碧绿的菜地旁被辟出一块空地来,苏珊把干枯的树枝和干柴杂乱地搭在一起,火势燃得正旺。 思秋公子衣服都沾满了尘土,正蹲在地上不住地往火里加树枝,一边问:“静怡,你确定这是在烤红薯而不是烧红薯?” 远远地躲在柳树阴下的青衣女子笑着答道:“思秋,这树枝烧完了不就变成炭了么?你耐心点,这红薯很快就好了。” 代善恍然想起了之前画上所见之人,多铎找个人闹得沸沸扬扬,他是见过静怡画像的,他拨开身前低垂的柳条,大步走到稍微惊愕的她的面前,笑道:“原来真的是你?” 静怡怔住,思秋像干了什么不见得人的坏事一般惊吓过度地站起来,忙不迭地拍去身上的尘土,望着代善怯怯的喊了一声:“爹爹。” 面前这气宇轩昂的锦衣男子原来就是镇南王代善? 苏珊微微低身行礼,静怡一时间却忘了行礼,只疑惑地看着这张脸,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阿济格上前一步抱起司马念,伸手抹去他脸上的一痕污黑,眼神幽亮带笑,说:“你没有见过我,可是我听说你已经好几次了。” “我吗?” 代善看了她一眼,说:“是呀。”一边说一边接过静怡手中的红薯,烫的他差点儿甩手。 静怡连忙说道:“王爷小心烫手,红薯只是市井俚俗之物,难登大雅之堂。” 代善剥开红薯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递给思秋,说:“无妨,游历江湖那几年,本王什么苦都受过,红薯虽是粗粮,也是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很好吃,很香。阿秋,你说是不是?” 司马念刚被烫到了舌头,可还是很开心地一个劲儿点头,以示受教了。 娜娅正在此时赶了过来,身旁的绿珠小声问道:“夫人,还要过去请王爷他们回去用早饭吗?”她自然也是瞧见了这边相谈甚欢其乐融融的画面。 此时,思秋正荡着秋千,一边笑嘻嘻地问一旁烤红薯的静怡:“静怡,秋千很好玩?是母妃给我做的,我和苏珊都能荡得很高很高,怎么偏生就你不行呢?” 静怡抿唇一笑,说:“静怡怕高啊,你有疼爱你的父王母妃,我没有。” “那你的爹爹和娘亲呢?” “我没有爹娘。” 思秋同情满满地说:“静怡别难过,我父王一定很喜欢你,吃烤红薯时他一直和你有说有笑,我从来没见他这样温和平易过。”他抬起小脑袋望向代善问道:“父王,你很喜欢静怡,那你要好好地疼她,就像疼母妃和我、还有苏珊一样多。” 代善一怔,捏了捏了思秋的小脸,伸手拍去思秋肩上的落叶。 静怡不语,只是一笑置之。 空地内的人心思单纯,只当此话是孩童无知的善意,而空地外的人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薄唇微抿,一丝恼意自眼内掠过。 脚步声响起,然后渐渐接近,“王爷,该吃饭了,您莫不是忘了,你还约了十二贝勒阿济格,吃过早饭他差不多也该来了。” 临近中午时分,阿济格来了。 云韵陪着他走到镇南王书房内室的门口,鳌拜拦住了她,阿济格回头示意她在门口等他,然后推门而入。 云韵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等得无聊,就想四处走走,溜溜达达就来到了玲珑阁。 玲珑阁的院子里,苏珊不知道干什么去了,静怡和小公子思秋又在烤红薯。 静怡用一根木棍刚将红薯从炭火里扒拉出来,思秋就要伸手去拿,静怡慌忙道:“别,烫!”说着她用手帕将红薯包了起来,小心翼翼的扒着。 思秋捋起袖子露出一截雪白的小手臂,想去帮忙。 静怡朝他笑笑说:“不用,会弄脏你的衣服的。” “没事,都已经脏了,不过是衣服而已。”思秋毫不在乎的说道。 云韵看着静怡,想着曾经看过的那些她的画像,觉得极为相似。 更像多铎画得一些,这和画工无关,如今眼前的女子一头青丝一身绿罗裙,眉目生姿,全然不见那时身着丘衣带着纳帽,心中却带着三千烦恼丝的模样。 她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你是静怡吗?” 静怡抬头望着云韵,点了点头,“你认识我?” “你认识悟林师太吗?” 遥远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静怡兴奋起来,“你认识我师傅?” 云韵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院子里的青石上,思秋很懂事的独自去一边玩了。 云韵剥开一个红薯咬了一口,微微笑道:“悟林师傅说得果然没错,果然很好吃……。静怡,我该从什么时候跟你说起好呢? 你知道那个时候悟林师傅得了一场大病吗?” 静怡点了点头,“师傅没有告诉我,后来我重回南尘庵,在来财赌坊听那里的掌柜来财说的。” 云韵也点了点头,把自己听悟林师太说过的话,都款款讲来:“悟林师傅当时是怕你担心,所以没有告诉你。那一场大病,让她欠下了赌坊的债,她瞒着你下山抓各种价格不菲的药材,可是我还是不见好转。后来追债的人上门了,扬言再不还债便要将你卖去青楼抵债,悟林师傅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得把你骗走,想着让你到兰临寺蒲行大师那里躲避风头。但是师父没有想到蒲行大师根本不在兰临寺,等到后来托人找到蒲行大师时知道你失去了影踪,师父当时整个人都傻住了。” “我还以为师傅是不要我了……。”静怡的眼泪几乎又要流出来,这几年的辛酸、思念密密交织,感慨非常。 “悟林师傅怎么会不要你?她本想着至少能让你逃过一劫,那日债主上门要把她捉走,却有一妇人带着多名家仆上山礼佛,他们赶走了那些恶霸,悟林师傅病得不轻,又见那妇人周身绫罗知道他们定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于是就随他们一道回了盛京。等她病稍微一好,就想去寻你,不料下山时不慎坠入了山谷,伤了双腿,而后山从来少人经过,等到路人发现并救了她上来时,她的双腿已经……” “已经怎么了?” 云韵低声说:“已经断了,错过了驳骨的最佳时机,这就是,为什么她一直没有来找你的原因。” 静怡瞪大了眼睛看着她,激动震惊地抓着她的肩膀说:“你说,你说我师父的腿断了,治不好了,是吗?” 云韵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力点了点头。 静怡颓然松手,“我要见她。师父她一定很难受。” “我明日便带你去见她... ...”云韵说道,“静怡,不如你随我到十二贝勒府,我们明天一起出发。” 静怡犹豫了一瞬,很快点头道:“好,等我和苏珊说一声,我跟你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纳妾 月上中宵,锦绣阁中静怡和云韵同榻而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新换了一个地方,静怡还不适应,夜间反反复复惊醒了好几回,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 第二天清晨起来的时候,还不怎么精神,草草吃过早饭,就和云韵一起上了马车。 中午时分,经过一路的颠簸,马车终于驶入水月庵中。 远远看见悟林师太的背影,云韵就大声喊道:“师父,你看看这是谁来了?” 悟林师太转身,看见一个身影飞奔而来,然后看着她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 悟林师太怔怔地看着跪倒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刚要问话。 静怡两眼噙泪,颤颤地叫了一声:“师父,我是静怡,你的静怡啊!我有多想你你知道吗……”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哭出声来抱住悟林没有知觉的双腿。 悟林师太摸向静怡的头,说:“静怡?你真的是静怡?对不起静怡,是师父不好……你抬起头让师父好好看看你……” 静怡抬起头,心底的委屈悲伤与重逢的喜悦百感交集,她咬着唇忍住哭声哽咽着道:“静怡知道的,师父不是故意扔下静怡不要静怡的,静怡不怨师父……师父你的脚那时候是不是很痛?不要紧,静怡以后就是师父的拐杖,静怡再也不离开师父了……” 悟林师太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忍不住抱住静怡喜极而泣。 云韵在一旁安慰说:“悟林师傅,静怡,不要哭,我们都该笑才对……” “对,不哭。”悟林拉起静怡安慰道:“静怡不哭,不要为师傅担心,师傅的腿没有事,庵里的师太帮师傅物色的一个特别好的神医。” 是夜,云韵和静怡在庵堂住下了,悟林师太问及静怡这三年来的遭遇,静怡只草草敷衍过去,说是在龙江城的大户人家家里当了个烧火丫头,后来主人家有变故,自己就辗转到了盛京卖起了红薯,然后遇到云韵。 云韵也不拆穿她,知道她是不想让师父担心或是难过愧疚,悟林师太看着静怡那一头青丝,感慨道:“静怡,你真的长大了。还俗后觉得尘世间的生活如何?” 静怡垂下头,“师父,我想留在这里陪你,重新落发,你说好不好?” 悟林闻言看了看静怡,微笑说:“你是顿悟了还是逃避?” 静怡咬着唇不语。 “好啦,静怡,你长成大姑娘了,什么该执着,什么该放手,不用急着决定,发可以落,但是你还会是过去庵堂里那个无忧的静怡吗?佛门淡泊宁静,可是不入红尘又焉能看破红尘?” 悟林轻叹一声,说:“有人说,命是注定无法更改的,只有运不断变化……青丝绕云鬓,如今你的模样很合适。不必再考虑为师,为师本是方外之人,你自己有自己的造化……” 一夜过去,第二天的清晨,二人和悟林师太告别上了马车。 马车上,云韵忽然问道:“静怡,多铎是你什么人?” 静怡眼帘垂了下来,“一个我不愿意再提起的人,云韵,你是知道了什么,想问我吗?” “你半夜里总是呓语着他的名字,连续两夜都是这样。” 静怡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师傅可是也知道了?” 云韵摇摇头,“悟林师傅在我们隔壁的庵房休息,你声音不大,她应该还不知道。” ... ... 经不住云韵的已在询问,路上静怡还是跟她说起了一些过往,等到了十二贝勒府的时候,静怡本欲告辞,却被云韵拉进了锦绣阁中。 “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回来。”云韵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静怡呆坐在椅子上不明所以。 云韵说得马上很久,等了半天她终于回来了,说得话,对静怡而言却不亚于一道惊雷在耳边响起。 “纳、纳妾?”静怡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静怡,我跟十二爷说好了,你和他只是假意成亲,否则……”云韵收住话尾,她实在不想告诉静怡那个她视作洪水猛兽的十五贝勒多铎正千方百计地找她。 无论是锦绣阁,还是水月庵她都和静怡睡在了一起,常听到静怡在半夜里呓语或是惊醒,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不知梦见了什么可怖的事。 如果让静怡知道了,说不定这梦魇的病症还要加剧。 而且,只要她在十二贝勒府的名分定下来,不要说阿济格不会放她离开,就算愿意,日后多铎找到她也于事无补。 她战战兢兢的跟阿济格提出假成亲的想法时,差点没被阿济格的眼神冻死,还记得他冷笑着问她:“娶侧福晋?而且还是假成亲?云韵,你就觉得我堂堂一个贝勒爷是个软柿子好拿捏是不是?” 云韵连忙大摇其头,慌忙解释道:“我也是希望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来可以让十二爷帮孙菲菲小姐的忙,另外也是出于我想照顾静怡的私心,侧福晋是入了贝勒府金册的,十五贝勒就算事后发现了也无补于事,十二爷也可以灭灭多铎的威风……至于十二爷和静怡,这成亲虽然是假,但假以时日若是静怡对王爷情愫暗生,两情相悦,也可以假戏真做……” 她滔滔不绝,口若悬河,按自己的打算对阿济格上演一幕缓兵之计,却没有那人的脸色渐渐变得比上好的墨汁还要黑。 该死的女人,就不能有哪怕一刻钟的时间不要曲解他的话吗? 不过,不趁这个机会趁火打劫一把,就不是他阿济格的作风了。 “别说得好像本贝勒占了天底下最大的便宜,本贝勒还觉得自己是吃亏了。” 她脸色一变,嗫嚅着说:“那贝勒爷如何才肯帮静怡这个小忙?” “娶侧福晋也可以,但是要经内务府核实身份入家谱太过烦琐,先纳作妾,稍后再上报内务府,就住你的锦绣阁。” 这样也好,云韵松了一口气,正想道谢时又听得阿济格说:“你,搬来阳凌阁。” 阿济格晾了她三年,不要说是人,就算是块风干的腊肉,过了这么久了谁还会想要一口吃进嘴里? 她很快压下心底的悸动,问道:“贝勒爷可是缺人伺候?” “不愿意?”阿济格挑挑眉,“那么此事便作罢。”说着便要拂袖而去。 “我愿意,愿意……”云韵可怜兮兮地拉着他的衣袖挽留道。 若是喜欢她,怎么会三年都不碰她,恐怕让她来阳凌阁就只是伺候,可十二贝勒府明明不缺下人呀,为何偏偏要选她。 在军营呆久了没怎么见到女人的人,心理莫非或多或少都有些反常变态?自作聪明的她如是想...... 第二天清晨,锦绣阁内室 静怡坐在化妆台的椅子上,铜镜里的自己穿着淡青色襦裙,娥眉淡扫,一双眼睛清泠泠的,干净得似乎容不下世上半点尘俗,鼻梁俏生生的挺直,樱唇是极淡的粉色,懒得上一点胭脂。 身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套大红喜服,房外的喜娘已经在催促她赶紧换上好梳妆打扮。 可是她还是处在一种发呆的状态中,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这一切太儿戏了,昨日抵不过云韵的请求傻傻地点了头,不料连时辰吉日都不作挑选今日便要行过门大礼,一大早的连喜轿都备好了,说是午后吉时一到,新娘子只要上了轿子绕着十二贝勒府走一圈再从小门进府,跨过火盆就算是十二贝勒府的人了,其余一切从简。 而府里的前院,十二贝勒府筵开数十席,宴请朝中大臣。 贝勒爷纳妾,从来没这般声势浩大过。 不过,这辈子比这更荒唐的事情不也发生过吗?喜服没穿,轿子没上,无端地就成了十五贝勒府的六福晋,无端的一头栽了进去,以为得遇良人,不料竟然是个灾难...... 嫁就嫁,她不想云韵担心,无论嫁谁,反正都不是那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房门忽然传来一点声响,她以为是喜娘又来催促,于是大声说道:“就要好了,再等等。”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安静得有些诡异。 她拿起喜服,不料啪的一声一个黄色布袋子掉落在地上,她捡起来打开一看,心猛地坠到了谷底。 里面装着一串断了的檀香念珠,其中最大的那一颗是紫褐色的,刻着一个小篆,静怡不会认字,更看不懂小篆,但这个字她是认得的。 悟林师傅的檀香手串,其中最大的一颗上面刻着一个“林”字。 常年的摩挲,珠子光滑润泽。 她的手有点抖,打开袋子里放着的一张纸,上面潦草地画着几幅图,第一幅是悟林师太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围住。 第二幅是悟林师傅被绑住双手,一旁的刀疤汉子手上正拿着一把尖刀狞笑。 第三幅画歹徒被官兵逼到悬崖,身后是万丈深渊,悟林师父一脚悬空眼看就要坠下。 而第四幅画画的却是青砖绿瓦围墙,墙外的槐树下有人背对着她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静怡的脑袋这时混乱至极,这是什么意思?师父被绑架了?不许自己报官?那堵墙看上去很熟眼,那堵墙...... 那堵墙不就是锦绣阁的南墙! 她顾不上许多,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喜娘和来伺候的丫鬟捧着水盆险些被她撞翻。 她们连忙喊住她,但她置若罔闻一直跑到南墙之下,果然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把竹梯。她一把掀起裙子攀着竹梯咬着牙爬上了墙,墙外的槐树高大粗壮,树下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马车,赶车人靠在车厢前草帽盖住了半张脸像是在小憩。 “姑娘,您这是在干什么?”喜娘在身后气喘吁吁地喊道,一边对丫鬟骂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禀报云夫人?” 静怡站在墙上,正胆怯犹豫着该不该跳下去,喜娘这一喊反倒加强了信心,她一咬牙闭上眼睛就往下跳。 大不了摔到手脚,擦伤扭伤什么的,过几天就好了,只是不知道师父被什么歹人掳走了,她抓紧了手中的布袋子,对悟林师父的担心胜过恐惧。 可是,没有想象中的下坠挫伤,更没有疼痛,只是忽如其来的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然后被紧紧地抱着跌坠在地上,淡淡的混着薄荷味的青草气息涌入鼻端,也许是地上的砂子石头实在硌得厉害,他闷哼一声,她却是猛然惊醒般睁大了眼睛,身子被他的手臂勒得骨头都几乎要碎了,可是她却看不见他的脸,他的下巴抵住她光洁的额,右手手指没入她的黑发禁止了她的挣扎。 周遭一片静寂,除了他和她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你疯了! 她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动弹不得,只听到他胸口处强而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一下起伏着,清晰无比。 那是久违了的熟悉怀抱,她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一瞬间失却了思考的能力,心绪混乱不堪,慌乱无措中终究还是发现自己心底那一丝隐隐的期待和苦涩的情怀。 许久以前,远远的望着那薄唇噙笑、目光却幽深的他时,心底被压抑住的就是那样的苦涩,想多看他一眼,然后再多看一眼......直到,情根深种而不自知...... 她知道自己犯了贪痴之戒,可是就像沉迷了的赌徒一样,再也回不了头。 椅山渡口,她告诉自己,可以死心了。 他不过是利用你,静怡,你是个傻瓜,死了也好,人不在了,心也不会再系在他的身上。 于是她一直都很努力地想要忘了那些曾经甜蜜或是忧伤的往事,但是到了此刻才明白,有个人注定是你命中的冤孽,逃不开,避不过,忘不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发狠地用力想要撑起身子,无奈他的手臂反而箍得更紧,她几乎透不过气来了。 她艰难地说:“你,放开我!” “不放。”忍住背脊处传来的硌痛,他从喉间蹦出这两个字。 十二贝勒府南墙内的脚步声、人声开始哗动,她怒了,说:“多铎,你放开我!” “不逃?”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不逃。” 多铎的手臂微微松了一下,她像得救般喘了两口气,他终于松开她,她狼狈地挣开他站了起来后退两步,而他只是坐起身子,黑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眸,薄唇动了动,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白色长衫沾了尘土,随意缚在脑后的黑发有些凌乱,看起来很是狼狈,就是这样毫不在意地坐着。 那张脸依旧是千年不变的淡漠,只是消瘦了许多,竟有了嶙峋的感觉。 还有那么一瞬间的痛楚,她分辨不清他眼内密密交织的究竟是思念还是惊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汹涌地冲击着自己的心、自己的眼,发酸发涩,可是往事依旧清晰,历历在目。 她回过神来,对他淡淡一笑,这一笑冷漠疏离,像是一盆冰水浇灭了多铎眼里的那一点点幽微火焰。 “是你吗?”她扬扬手中的那封“信”,“我师父在哪里?” “三个月不见,”他说,眼神又回复到从前的那种漫不经心,懒洋洋的在她脸上徜徉,“小尼姑胆子见长了,敢对本贝勒颐指气使高声呼喝了?” “静怡不敢。”静怡握信的手紧了紧,“静怡的师父是方外之人,还请贝勒爷高抬贵手,静怡不记得有什么得罪贝勒爷之处,如果有……” “过来。”他皱皱眉,打断了她的话。 “呃?”静怡反应不过来。 “过来,”他望着她懊恼带怒地说:“扶我。” 静怡愣了愣,随即走了过去,按捺住心底的一点点怯意伸出手去扶他起来,然后才见到多铎后背白色长衫上的一大块血渍,低头才发现原来地上竟有一块棱角尖锐的巴掌大的石头,沾着斑斑血迹。 “小尼姑,你还是那么笨,梯子给你搭好了让你爬墙,谁知道你笨得竟然跳墙!”他没好气地说。 静怡顺着他的目光往南墙一看,原来在墙头之外早就用钩子搭好了一具绳梯,而自己慌忙中只想着尽快出去根本没有看到。 你不是更笨吗?活生生的不知从哪里蹦出来当了人肉垫子。 静怡默默地想,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背,问道:“是不是很疼?”话一出口,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静怡,你真是不争气。 “你说呢?小尼姑,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有多重!”多铎故作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嘴角微翘,为着话语中自己好不容易捕捉到的那丝心疼而窃喜,脸上却不动声色,用力握住她的手,迈开步子就带着她往马车走去,十二贝勒府东边的小门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静怡挣了挣,说:“你要带我去哪里?” “难得你如此急于爬墙,本贝勒爷自然是要带你私奔。”他挑挑眉,“戏文不都是这样演的吗?” “我不能跟你走。”她走了,剩下那个烂摊子,云韵怎么办? “难不成,”隐隐有怒气在多铎眉间凝聚,“你真想要嫁给那阿济格?小尼姑,我告诉你,在大清朝,女子有夫重婚罪同通奸,是要判勾舌之刑的!” “在那里!”王府的家仆府卫追出来了,多铎不由分说地扯过静怡把她带上了马车,一直坐在车厢前用草帽盖脸的典宇马上扬鞭起行。 车厢内光线昏暗,一如以往,多铎的马车里软垫小几背靠一应俱全,他坐在小几旁靠着软垫,半眯着眼神色冷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怡冷冷地说:“贝勒爷,您闹够了没?” 多铎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拿起小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说:“开弓没有回头箭,阿济格位高权重,手中握有兵权,虽然我特地挑了两匹千里良驹来驾车,但说不定他此时已经恼羞成怒调派西营的兵马来追他外逃的小妾了。要是被他的人追来,你的下场不用说也能想像,而与他私怨甚重的贝勒爷我,会被他趁机要了小命,小尼姑,你舍得让我去死吗?” 他拿捏准了,像她那样善良心软的人,怎么舍得让他送死? “以前不舍得,”静怡怔怔地说,“但是贝勒爷忘了,椅山渡口贝勒爷能舍了静怡,静怡今日为何不能舍了贝勒爷?” 多铎捏着茶杯的指骨慢慢用力收紧,静怡低着头看不清多铎此时的脸色,又继续说:“静怡重遇师父后也知道贝勒爷当初勉强静怡留下,实在是用心良苦,什么算计利用的都不能怪贝勒爷,只怪静怡痴心妄想。死了一回,如今宛若重生,过去的事不恨了,也不去想了……贝勒爷能不能就当静怡死了,放了静怡?” “你不恨我?”他的声音有点飘忽。 静怡垂下眸子,“不恨。” “你让我当你死了,从此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求贝勒爷放了静怡,放了我师父。” 茶杯终于抵不住手上的力度啪的一声碎裂成几片,殷红的液体从指尖蜿蜒而下,那双幽深的黑眸似蒙上了一层薄冰,晶莹的泪珠没有落下,却阻挡了视线,让人看不清楚心底究竟有多深的伤。 他笑了,笑得凉薄,笑得自嘲。 “你觉得我是个好人吗?”他问。 静怡沉默。 “十三岁那年,我父母双亡,从那以后我就变得狠戾冷血喜怒不定,在龙江城你也亲眼目睹过我是怎么处死不忠的姬妾的,阿敏和脂玉怎么死的你忘了吗?一年前我回盛京,一把火把二贝勒府烧了个通天,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像我这般的人,你觉得,我会放过你吗?” “你不会放过我,可我就算死也不会再跟你回去了!” 他脸上忽现疯狂决绝之色,一手把她拉到自己身旁,然后一手推开马车车门,说:“想回十二贝勒府?想忘了我重新开始?好,我们一起跳下去,如果我死了那就如你的愿,如果你死了我就忘了你,如果我死不了哪怕你是人是鬼我都不会再放过你!” 光线猛地变亮,静怡这才见到他的右手上满是鲜血却还不管不顾地抓住敞开的车门,脸色白得像纸,微微下陷的眼眶发红,眼神凌厉之余她还清楚地看见了那一抹伤心决绝。 马车飞快,正经过去往郊外的一条嶙峋的山路,路旁荆棘满布,他一手搂过她就要往下跳,静怡惊呼一声,一手抓住另一边的车门,大声说:“多铎,你疯了!” “没错,我疯了!你千不该万不该惹了个疯子!”他发狠道:“来,看看到底是谁的运气更好一点……” “多铎,我不要陪你死!”静怡死死地抓住马车车门,对上他发红的眼眶,要不是那些伤痛的过往提醒着她,她真以为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深沉难言的痛苦。 假的,一定是假的,如若他有一点点喜欢她,怎么舍得说那样绝情的话,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她葬身火海? “那就换我陪你死好了。” 多少个朝暮,多少次酒意迷蒙时,他曾为当初悔恨痛心过? 小尼姑,在奈何桥上等我,不许喝孟婆汤,不许不等我。 那一日,来不及说的这句话被永久地埋葬在心里,成了夜夜煎熬着他的伤。 静怡的眼睛红了,满心的酸楚委屈,声音在山风中凌乱而破碎:“迟了,也晚了......” 多铎脸上疯狂决绝之色更甚,他搂着她腰肢的手猛地一紧,带着她身体就要用力往外跃去,静怡紧紧闭上眼睛,抓住车门的手终于被一股大力扯得松脱,马车走在山路上,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崖,乱石嶙峋灌木丛生,多铎抱着她往外坠落,山风在耳间猎猎作响,不出意料地狠狠一撞,然后便滚下了山崖。 天昏地暗之际静怡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得发痛,翻腾不已,整个人震荡得要散架一样,估计她的手脚都被割伤了划破了,一阵阵刺痛传来,甚至还闻到了血腥气息......他们终于跌落到了崖底,意识回归,静怡艰难地睁开眼睛,多铎的左臂犹自紧紧的勒住她的腰,右手护着她的头固执不放,双目紧闭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静怡挣扎着用力推开他的手臂,竟然轻而易举地挣脱了,他的手无力地垂下,面如白纸,气息微弱,陷入了昏迷。 静怡坐起身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满掌都是鲜血...... 猛然心悸,低头看那可很可恶之人。 白色长衫上血迹斑斑,瘦削的脸庞全无半点血色,双目紧闭唇色惨白,她颤抖着拉开他的衣袖,便见到一道很长的伤口,估计是被山石划破的,鲜血浸湿了半幅衣袖。 她的心骤然一慌,下意识地去推他的肩拍他的脸,一边喊他的名字道:“多铎,多铎,你醒醒......” 多铎眉头深蹙,睫毛微微动了一动,痛苦地哦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迷离的眼神在她的泪脸上眯视着,然后渐复睁开,没受伤的左手用尽全力地捉住她的手腕,嘴角扯出一丝带着痛楚的笑容,苍白脆弱得让她想起了荒野中被风一吹就倒下的野草。 他喘着气说:“小尼姑,你的运气......真不好,我死不了......你,逃不掉......” 静怡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捶他的手不知何时揪紧了他的衣襟,愤恨地大声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你还要逼我逼到哪一步才甘心才肯罢休?多铎,我不欠你的!你听到了吗?我不欠你!” “我知道,你不欠我。”他抚着胸口猛咳了两声,“收起你那没用的眼泪......别再我面前......扮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来......” “你!”静怡眼中含泪,被他的话堵得胸口一窒。 “那边的石头......你拿过来,狠狠的砸我一下......我死了,就没人缠着你了。“ 静怡脸上泪痕未干,黑白分明的眸子死死的瞪着他,用力地咬着唇几乎滴出血来。 “又或者,你现在就走,攀着山藤爬上去,留我一人自生自灭......”他说不下去了,捂住胸口不住地咳嗽,脸上神色痛苦。 眼看着沾满了尘土的衣袖上血迹的范围不断扩大,静怡终于忍不住了,哭着大声说道:“你起来,你不要以为流一点点血我就会同情你,我不要同你死在一起!多铎,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多铎眼眸半垂,气若游丝,脸色愈加苍白。 静怡再也忍不住伸手去把他拉起来,刚碰到他的左肩,他闷哼一声额上冷汗细细密密地冒了出来,静怡这才发现原来他的身下是一丛荆棘,粗大的刺全都扎进他的左肩,本来不动还没事,一扯动就痛得他脸色都变青了。 静怡倒吸了一口冷气,要不是他那样护着自己,恐怕现在被刺扎上的人就是自己了。 “你忍着点,我背你走,至少找个有水的地方。”她说,现在反而冷静下来了。 “你背不动的。”他说,“我的腿,估计也伤了。” “你活该!”她恨恨的说,一边用力去扳起他的肩,他痛得五官都要扭曲起来了,说:“别白费力气,典宇会带人来救。” 不料她说了一句让他气得内伤的话:“我以前在山上就帮阿丽嫂搬过野山猪。” 野山猪?可恶的小尼姑,你什么时候见过这么俊美的野山猪! 静怡用力扳起他的身子,才发现他的背也是狼藉一片,除了先前的已经凝固了的血迹,左肩上还密密地冒出星星点点的鲜血,在白色的背景下触目惊心。 她再一次去扳他的肩,他却咬着牙挥开她的手,大口喘着气说:“小尼姑,说......说你还恨我......咳咳,恨透了......恨不得生食其肉。” 静怡擦干泪痕,白他一眼,“你的肉有什么好吃?再说了,我信佛,不杀生。” 多铎的黑眸终是无力地隐藏在垂下的眼帘内,苍白的脸色平添了几分了无生气的颓废颜色。 静怡挽起衣袖,打算一鼓作气把这不分轻重、精神错乱的贝勒爷扶起来,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我恨你,我会留在你身边,一直折磨我自己。” “可恶的小尼姑!”其实他根本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一直绷紧的心不知怎得反而松了一点。 她费尽全力把多铎半拖半抱着走了十多步,在一处泉眼停下,从自己的纱裙上撕下了几条布条,先给他清理了手上的血渍污垢,再给他包扎,血渐渐止住,她的心才没那么慌。 他很温驯地倚在她的怀里,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她那熟悉的气息。 “不许走。”他说,“我欠你的,用一辈子来还,够不够?” 静怡的心狠狠的颤了一颤。 “那些让你的心很痛很痛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他喃喃自语有如梦呓,“再信我一回,最后这一回,都不可以吗?” 她别过脸去,极力忽略自己忽然猛烈得不正常的心跳,那处伤口她以为她早已经缝好,她实在不想去回忆那种疼痛。 她其实很想很想相信他,只是他不知道,她早已没有那种勇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不是说好不来真的吗? 典宇带着府卫匆匆赶来营救时,已是黄昏。 山路本就是通向水月庵的,多铎伤得很重,险些就要昏厥过去,典宇没办法,只能把他带到水月庵安置。 钟声沉重地穿透薄暮,回响在翠绿的山林之中,禅房内典宇把一套干净的衣服塞给静怡,说:“六福晋,先给贝勒爷换身干净衣服,野涂老爷子马上就要赶到了,我粗手粗脚怕弄痛了贝勒爷。” 静怡见过野涂如何处理伤患,她让典宇取来剪刀,沉着气把他的衣服剪开。 扭了温热的毛巾把他身上的血渍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擦着擦着她的心逐渐沉了下去,木盆里的水都变红了,真不知他流了这么多血会有多痛。 背心一大片瘀肿出血,左肩上密密冒着血珠,还有手臂上的伤口......活该,他很痛吗?静怡,他再痛,有你当初承受的一半吗?冷淡,利用,继而是欺骗背叛,你怎么能还为他心疼?静怡,你真是个白痴...... 静怡努力地把心底逐渐软弱、逐渐动摇的防线重新加固。 刚把他的衣服换上,忽然有人闯了进来一手推开她,嚷嚷道:“多铎,我的乖外孙,你到底伤了哪里?” 野涂的声音如此熟悉,静怡怔怔地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侧脸,那蓬白花花的胡子似乎变得更白了一些,声音依然中气十足,身后的佳朋提着药箱跟进来,一看见静怡像是忽然怔了一瞬,随即大叫了一声。 野涂正心疼多铎身上的伤,不由得骂道:“死佳朋,没事胡乱鬼叫做什么?还不把药箱打开取金创药来?” “鬼,是有鬼,”佳朋惊吓得不轻,“师傅,你看看这是谁?莫不是我眼花了?” 野涂扭头一看,顿时那张老脸上表情精彩的有如焰火盛放,“静怡?” “外......野老爷子,就是我,是我静怡。” “你没死?”他凑近她捏捏她的脸,问:“疼不疼?” “疼。”她老实回答。 “不是做梦啊?静怡小尼姑,你真的没死!你知不知道外公老爷我想死你了!”野涂激动万分地拉过静怡的手上下端详她,心疼地说道:“静怡,你瘦了,这段时间是不是过得很苦?” 静怡鼻腔微微发酸,野涂是十五贝勒府里第一个关心自己过得好不好的人,她苦笑道:“说来话长,老爷子还是尽快给十五贝勒爷治伤吧,静怡的事以后再说。” 另一边,十二贝勒府内张灯结彩宾客盈门,丝毫没有半点新娘子外逃,婚宴泡汤的蛛丝马迹。 拜堂的时间到了,司仪官按照典律礼仪主持了婚宴,一身大红吉服的贝勒爷阿济格紧紧的牵着新侧福晋的手一丝不苟地完成了整个仪式。 侧福晋盖上薄纱的喜帕,凤冠上珠帘晃动又遮住了容颜,影影绰绰之间只能依稀见到她那弧度弯得极适合的下巴,不难猜测是张瓜子脸,其余便看不真切了。 锦绣阁的新房里红烛高烧,云韵坐了半晌终是忍受不了头上沉重的凤冠,伸手就要把凤冠取下。 一旁伺候的喜娘连忙制止道:“侧福晋娘娘,这凤冠不能取下,还要等十二爷来掀珠帘、取喜帕,喝交杯酒呢!” 云韵悻悻地放下手,脖子酸痛得快要断掉了,她暗暗后悔自编自导了这样的一场戏。 静怡到底逃哪里去了?难道真如府卫禀报的那样跟别人私奔了? 那时她的心乱的很,而阿济格原本也勃然大怒打算亲自领兵把人追回来,可是恰在那时有人送了一封信来,他看完后便沉着一张脸冷冷地对她说:“这事是你惹出来的,现在人跑了,你说怎么善了?” 她一下子就懵了,没想到堂堂一个贝勒爷自己的新娘子不见了要找她算账,所以她当时弱弱地回了一句:“十二爷,静怡一定是不情愿地被人掳走,不如派人去搜,一定能找得到。” “搜?”他冷笑,“你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本贝勒这个新郎官还没做成就已经戴了绿帽子?还有,如果找不到人,是不是让本贝勒去想宾客赔礼道歉?你丢得起这个面子本贝勒丢不起!要不是你的好提议,今日怎会有如此局面?那该死的静怡,要是被本贝勒找到了,看本贝勒不把她的手脚都……” 她急中生智,扑通一声跪下,“十二爷息怒,都是云韵的错,云韵自作聪明,让十二爷蒙羞,要责罚就责罚云韵好了。静怡走了,十二爷可以从王府里挑一位德容兼备的女子李代桃僵,先平息了今日的风波就好。” 阿济格沉默着,而她早已一身冷汗尽出。 “李代桃僵?本贝勒的笑话你还没看够是不是?还想把别人掺和到这事情里?本贝勒要的是侧福晋,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当的……” “那十二爷的意思是?” “要找替身,这里就有一个,”他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只是不知道人家情不情愿。” 云韵嗅到了一点阴谋的味道,可是阿济格也说得对,这件事要是把别人掺和进来只会更复杂,可是,阿济格并不喜欢自己,自己掺和进来就好了吗? “怎么?不愿意?”她默不作声让他皱起了眉头,“本贝勒不喜欢勉强人,如此便作罢吧!” “十二爷,”她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云韵只是想,云韵毕竟不是十二爷心许之人,鸠占鹊巢,委屈十二爷了。” 他走到她面前,俯身捏起她的下巴,好笑地说:“云韵,你说,谁是本贝勒心许之人?” 阿济格,你还要装吗?当初你的夫人死了,你就不曾再娶过。接她云韵过府三年却毫无名分,如今再娶,答应娶作侧福晋的人也是静怡。她从来都只是混作宝珠的那颗鱼目,自知之明还是有几分的。 “十二爷的心思,云韵不敢妄加揣测。”她道。 “也是,”他的目光渐渐转冷,“你是榆木脑袋石头心,你能知道什么?” 云韵不晓得他的心情怎么说变就变,骤然间晴转暴雨,委屈地看着他,目光哀怨又有那么几分楚楚可怜。 他无可奈何地暗叹一声,放开她,站起来吩咐候在门外的温检说:“去准备祭祖事宜,误了吉时可不好。” 在庄肃的宗祠、历代祖先牌位前,下跪时她的手心都是汗,而身旁的他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在她耳边道:“你确定你要燃香叩拜?磕了这头,生生世世都是我阿济格的人,不后悔?” 今生的事都还说不定,何谈来生?至于后不后悔,她还是真心的回答道:“不后悔。” 他的嘴角翘起一个满意的弧度,侧面看着竟然觉得这样的笑容和他英气的俊容是如此的匹配。 她入神地看着他的笑意一点一点荡漾开来,浑然忘了今夕何夕,直到手中被塞入三枝檀香,抬头见一旁的司仪官一脸的无奈。 阿济格轻轻说了她一声:“笨蛋,还不跪拜?”虽是责备,然而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宠溺和愉悦。 就这样,她从不知什么夫人的那个夫人变成了侧福晋,拜了堂入了洞房。 脖子快要断掉了,红烛都已经烧去了三分之二,云韵心里咒骂着阿济格还不过来,一边还担心着静怡不知道是吉是凶,而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响。 头昏昏沉沉,她深深吸了口气,一伸手就要把凤冠揪下来,忽然被人轻轻按住,身前是一袭大红蟒袍挟着几分酒气而来。 “我来。”他道。 全身的神经一瞬间再度绷紧,云韵僵着身子不敢动,他掀开凤冠的珠帘,黑眸幽幽带笑定定的看着她粉若桃花的脸。 她抬眼迎上他的视线,心扑通扑通不听话地乱跳,他问:“凤冠很重?” 她扁着嘴苦恼地点头,阿济格回头煞有气势地看了喜娘一眼,那喜娘颤巍巍地跪下说道:“十二爷,规矩是这样,喝过交杯酒,才可以摘下凤冠挽开喜帕的。” 她打个眼色,丫鬟连忙捧上两杯酒,喜娘在他的默许下站起来说:“喝过交杯酒,祝十二爷和侧福晋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那杯酒芬芳清冽,进了云韵空空荡荡的食道后一路烧杀抢掠,她只觉得胸口处的跳动更加猛烈,震动着自己的神经。 怔怔的望着阿济格替她取下凤冠、掀开喜帕、拔下簪子,束缚已久的黑发如瀑散下,喜娘和丫鬟知趣地默默地退出新房。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而她的心却更加不安,酒意上浮阿济格眸色愈加深沉,盯着她的眉眼,然后是她嫣红带着苹果色光泽的唇…… “十二爷,需要更衣吗?我喊丫鬟过来为... ...”嘴唇一下子被他的手指轻轻按住,他站起来张开双臂,说:“你来。我不喜欢别的女人碰触自己的身体,以后你要记住。” 云韵伸手去解他腰间玉带,那扣子遍寻不着,他的手在她背后轻轻一揽,她整个人都贴到他身上去了。 男人硬朗的身躯、炙热的温度透过喜服传到了她的身上,她心如鹿撞,偏生他还低头贴着她的耳朵问:“你摸够了没有,嗯?” 声音嘶哑性感,惹得她浑身的血液上涌冲向头部,大脑在这瞬间完全失去了控制,两只手被他的手握住拉向后腰,准确无误地让她摸到了扣子。 她慌忙解下玉带,一不小心玉带啪一声掉在地上,她连忙弯腰去捡,阿济格轻笑出声,一手捞起她的身子,拦腰把她抱起就向那张大床而去。 她大惊,“十二爷,你这是?” “洞房。”他不容置辩地说。 “不是说好了,不、不来真的吗?” “什么时候?和谁说好的?”他挑挑眉,看着她一脸的不安窘迫,深觉好笑。 “明明是那天我提议……你和静怡……”她猛然醒悟,说好了是假夫妻的是他和静怡,而不是她…… 身子一轻,人已经被他放到床上,房间里的暧昧气氛一下子浓郁起来。 他俯身看着她清澈的眼眸,她的喉咙忽然干涩起来,手用力一撑就想坐起身。 他只说了一句话就击退了她的动作:“你,还想给我解扣子?” 她的脸涨红,又羞又恼地瞪着他,而他只是笑得无比魅惑,一边看着她一边一颗颗地解下身上的盘扣衣结,然后一把扯下喜服,那一气呵成的动作,潇洒之余还染着几分情欲色彩。 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原本的窃喜却变成了莫名的害怕,颤颤巍巍地说:“十二爷,我真不知如何伺候,不解风情不懂温柔,十二爷不如……不如今夜先饶了臣妾,待日后臣妾学会了学好了再说……” 他也不恼,伸手去抚她枕上的黑发,然后拿起一小撮嗅了嗅,笑问:“学会了学好了再说?你要跟谁学?嗯?” 声音不大,却像小虫般钻到她的心里去,挠得她的心酥酥的,云韵恨不得连自己的舌头都咬掉吐出来算了,怎么这么笨,简直是讲多错多! “十二爷不是一向都待云韵有如亲妹,礼遇关爱有加?云韵还以为十二爷心气高,从不会勉强云韵半分......”她壮了壮胆子,不该说的都说了。 “是啊,三年了,”他嗓音低沉,“原来你知道我等了这么久。” 嗯?......她瞬间怔住了,等、等她? “不希望我勉强你?”他不缓不急地进逼,“可是,今日你明明说过,不后悔。” “十二爷恐怕不会满意云韵的伺候,十二爷要娶的是静怡,把她找回来伺候十二爷,十二爷应该会更尽兴一点。” 阿济格扳正她的身子,双手支在她的肩头上方,俯身看着她,“原来你喜欢在我的床上提别的女人?没试过,你怎么知道我就不满意你的伺候?” 混着酒味的男人气息萦绕冲击着她的感官,她不敢把目光聚焦到他的脸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被魅惑了沉迷了,用尽力气想把他越来越近的躯体推开,力气碰到他的肩有如泥牛入海,看起来更像半推半就一般暧昧。 她深深吸了口气竭力保持自己的灵台清明,说:“我,真的不会伺候人。” “那换我来伺候你好了。”他的大手不知何时抚上她的腰肢,像长了眼睛一般准确无误地拉开了衣结,再抚过她的肩轻拉衣襟,喜服轻而易举被剥下弃在一旁。 云韵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他粗砺的手漫不经心地抚着她的锁骨,她简直觉得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凝聚到心脏处,她痛恨自己的皮肤怎么可以把那种磨砂一样的感觉传递得这般清楚。 “还满意吗?”他轻笑,沙哑的声音渗着快要遏制不住的情欲气息,幽黑的眼眸不知何时染上一层迷离的暗红,随手又拉开她中衣上的衣结,衣衫散乱,露出大红的兜衣和肩头胸口的大片雪肤,胸口的起伏更见清晰。 他眼神一暗,不由自主地身体某处地方叫嚣着呐喊着硬得发痛。 她幽怨地望着他,眼神里有埋怨有委屈还有抗拒,然而大红枕席上黑发散乱,雪肤红唇有如无辜的待宰羔羊,他阿济格等了三年不过就是为了等这样一个顺理成章的机会,怎么可能因着她一个眼神便临阵退缩? 他的呼吸擦过她的鼻端,亲吻眼看着就要落在那片粉嫩樱色的唇上,千钧一发之际她脑中灵光乍现,张口说:“十二爷......呜......” 他趁机吻住了她,本来还有点烦恼怎么样启蒙她那石头脑袋,怎么教会她男人和女人间最简单直接的交流方式,她这样一来真是省事多了,他的舌头就此横冲直入攻城略地,霸道地封住她的声音卷走她的津液,强悍的追逐着她的丁香,不容她有半分躲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该章节已被锁定 狂风骤雨般的亲吻渐渐变得细腻,他放开按住她的手,轻轻地逗引着她与他共舞,她想为自己争取一个喘气的机会,果断地主动伸手去抱住他,然而一抱之下她便发现了。 他,他怎么一声不响就脱下了最后一件里衣! 他赤果的躯干绷紧富有张力,摸上去很有质感,甚至她能感受到那种男人勃发的力量,炙热得烫了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想缩回却被他一手按住。 他的唇滑落到她线条优美的颈项,哑声说:“你在害怕什么?”说着不容分说地捉着她的手一路游移沿着自己结实的胸膛蜿蜒而下,直到那处早已不耐烦的需要安慰的地方。 她像触电般惊叫一声,用力缩回自己的手,他胸腔里发出两声闷笑,手指摩娑着她潮红的脸,在她耳边轻声说:“放心,它不会吃了你。” 那是不是等于说,阿济格不会将她怎么样?她庆幸之余,却莫名的很是失望。 不过机会难得,她不理会自己身子软得像一滩水,哀怨可怜地说:“十二爷,我饿了。今晚没用晚膳,就只喝了一杯酒,现在饿的难受,头晕......” “我看你刚才那一缩手倒是清醒的很。”他笑了,眼眸眯起,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身体内那种几乎失却了理智的冲动,看她还想要找什么借口来逃避。 “我要吃东西。”她几乎两眼泪汪汪了,饿出来的。 他披衣下床,她颤巍巍地伸手去拿自己的衣服。 他扬起上等丝绸床单把她包了个密不透风,二话不说把她抱下了床,坐到了右手边的檀木桌椅上。 桌子放着四色果品还有几样点心,他由着她慢条斯理地嚼着咽着,就是固执地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不肯放开她。 她的背亲密无间地贴着他的胸膛,他的手抚着她的腰……,她就是再笨也不会无知到半点危险的气息都嗅不到。 于是细嚼慢咽变成了风卷残云狼吞虎咽,云韵不得不承认阿济格不是一般的脸皮厚,更不是一般的好色,很明显肚子饿这一招没法赶跑阿济格,也没法让他冷静下来。 “我......我想洗澡。”吃饱了,她如是说。 没想到阿济格很大方地唤了温检进来替她准备沐浴,她打定了主意一旦躲进了浴桶就死活都不肯出来,就跟他耗到天亮。 当她正做着侥幸脱身的美梦时,阿济格心情大好地提醒她,浴桶有足够大,可以供鸳鸯戏水,方便他好好地伺候她,她的脸色顿时潮红起来。 “折腾够了吗?”把她抱回床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被单,他好笑的问。 “十二爷,我累了。”她眨眨眼睛,“不如明夜我再好好来伺候你?” “也好。” 云韵被这爽快的答案一下子震住了,又听得阿济格无所谓地说:“反正,今夜是我伺候你,要是你明晚还有力气......” “阿济格!”她终于清醒,不再对现实抱有一丝幻想,这个好整以暇的男人有如猫捉老鼠般看着她出糗吃定了她,她气愤的瞪着他。 “三年了,欠我的也该还了。”他敛起笑容,深沉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她稍微一走神,身上的薄被被他轻易拉下,挣扎的双手也不知被他从何处撕下的布条绑在床头。 “我该还的,”她又惊又怕,“三年的衣食银钱,你算好了账我慢慢还你就是了,堂堂一个贝勒爷锱铢必较,阿济格你个小气鬼!” “原来,你就是一直打着这样的算盘,把我和你之间算成这样的一盘账......”他的脸色无端阴沉,眸子里有怒火稍瞬即逝,冷笑道:“我就知道自己错了,不该等你开窍,不该枉费心血,一直不把你当作寻常女子,你却连寻常女子都不如!” 怎、怎么突然又变脸发怒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听出了一丝怒其不争的伤痛?不过,这样的他应该已经没有了把她那个啥的心情了吧? “是我的错。”她很快接上话,话锋软下来赔罪道:“我自知愚钝,惹怒了十二爷,还请十二爷惩罚云韵,让云韵到祠堂给列祖列宗跪拜守夜......”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他狠狠地吻住,在逃避与纠缠不休中她的嘴角被咬破了。 她皱眉,痛呼出声。 “痛吗?记住,这是你想要的惩罚。” “呜... ...”变成一记缠绵的热吻,他舔弄着她嘴角的伤口,像是有些心疼,又像是宣示自己独一无二的所有权。 他很耐心地抚弄亲吻着她,所有的动作渐渐变得和风细雨般的温柔细腻,然而她浑身热得像被火一路烧过,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然潜意识里是渴求他的亲吻触碰的。 因为他不知什么时候放开了自己被束缚的双手,而她的手得到自由后的第一个动作不是推开他,而是无力地搭在他的脖子上,轻声说道:“你......啊,不要......” 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传来,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他喘息着右手五指插入她的黑发一按让她一口咬在自己的肩上...... “阿济格......”那种刺痛渐渐褪去,为舒shuang的感觉代替,她松开口,怔怔的看着那冒着鲜血的牙印。 他翻了个身,沙哑的声音擦过她的耳边:“心疼我了?” “谁心疼你?!你个骗子!” “我没骗你,”他伸手抚上她的唇,低声笑道:“明明是你把我吃掉了,嗯?”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睁开眼睛便看见穿过纱帐的一缕阳光,下意识地拉高被子蒙住头,蜷起身子向里面睡去。 昨夜的一幕幕如在眼前,自己浑身像被什么碾过一样疼痛。 幸好,幸好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穿上了里衣,绳结系得整整齐齐的,不至于那么羞人...... 起身洗漱后,丫鬟慧娜前来伺候,阿济格早让人准备好热汤给她沐浴,身上的酸痛才得以舒缓一些。 她问慧娜:“十二爷呢?上朝去了吗?” “十二爷让小婢转告侧福晋,说人已经找到了,就在水月庵,侧福晋若是身子不适就放心把事情交给他处理,他会把静怡姑娘带回来的。” 云韵带着慧娜乘马车赶到水月庵的山脚才发现,阿济格拨调的西营士兵已经封锁了上山的路。 赶车的是阿济格的近侍韩旰,他出示令牌后才得以放行上山。 抵达后,云韵下了车往后院的禅院走去,竹影婆娑,院落中的青石桌上茶烟正浓,她一眼就认出穿着银色蟒袍器宇轩昂坐在左边石凳上的人正是阿济格。 桌上除了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外,还摆着一盘棋,阿济格对面那人一只白皙瘦削的手举棋不定,指尖的白棋映着肤色,乍一看竟然都是同样的苍白。 只听得阿济格轻笑道:“怎么,怕输吗?你的棋艺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差,以前在太学,就没见你怎么赢过。” 多铎咳了两声,不耐烦地随意一放,“我棋艺差,可是棋品好,不像某人,赢了总是爱摆威风。不过我记得,总赢棋的那个人身后都是冷冷清清的。” 一说到这个阿济格就来气,但脸上还是一派平静,“太学里的人都喜欢同情弱者而已。” 实情却是,多铎下棋时不论是苦思冥想的模样,还是捻子不语的姿态,都不分男女地迷倒了一大片,下棋总有输赢,但是输的像多铎这般好看的,还真是举世无双。 “所以,你赢了,却也输了。”多铎下了判断,一矢中的,阿济格的脸色沉了沉,道:“输也好赢也好,上次的赏春宴到现在,叙旧也叙了两回了,人呢?” 多铎眼帘动都没动,只是很敬业地盯着棋盘,说:“刚才不是说了吗?她还在睡。” 阿济格一推棋盘,棋子乱成一团,冷冷道:“多铎,别玩花样,把人交出来。” “凭什么?”多铎抬起头看着他,桃花眼中蒙着一层薄冰,说:“她是我十五贝勒府的六福晋,十二哥可以去查龙江城县的户籍,看看我府上是不是有她的名字?她生是我的人死是我府上的鬼,难道说十二贝勒爷权势滔天、目无王法连我多铎的姬妾都要觊觎?” “你不用跟我耍嘴皮子,我说不过你,”阿济格盯着他道:“我今天带了一营人马过来,你交人我带走,你不交人我便抢,大汗那里我自有交代,只怕你讨不到半点好处!” “啪、啪、啪”多铎鼓起掌来,讽刺道:“十二哥可真是过桥拆板的典范,这么想抢走本贝勒的姬妾,怎么昨日就另娶他人了呢?本贝勒昨日还好心上了拜帖给你,助你解困以一偿心愿,真是悔不当初。莫非十二哥嗜好收集尼姑?” “多铎!”阿济格断喝一声,一掌打在石桌上,整个人站起来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本贝勒遇见她,一见钟情,承诺娶她,她也已经答应,不过是之后发生了一点意外,她才落到你的手里。你算什么?她遇到你不过是一个劫难,若非如此她怎会伤痕累累,凄凉地流落在外?” 多铎像是被人一记痛击敲在心上,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没了颜色。 阿济格一声冷笑,说:“本贝勒昨日是接受了你的别有居心的提醒,但从未说过自己是君子,她跟着本王至少不会被始乱终弃!你要真是有一点点人性良知,就该放了她!” 多铎眸色幽暗深沉,缓缓站起来,问:“你喜欢的是静怡,不是云韵?” 阿济格冷笑,“你知道就好,把人带来,省得本王动手。要知道这是在盛京,还轮不到你为所欲为。” 竹树后云韵死死咬着唇,脸色有几分惨白,身子晃了晃,慧娜连忙扶着她,韩旰一看情形不对就要拨开竹子上去见过阿济格。 云韵一手拉住他,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不自然的自嘲的苦笑,韩旰只觉得这笑容让人无端心慌。 心很痛。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深深地。 可还是很痛。 云韵,你这是怎么了?她悲哀地问自己。身子守不住,心也守不住了吗? 一咬牙,一手拨开竹子走了出去,慧娜和韩旰连忙跟上。 “云韵见过十二爷、十五贝勒。”她款款行礼。 多铎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那日见她是在晚上,昏黄的灯下影像模糊,如今一见才发现是位极为素净淡雅的女子,穿着素色衣物,腰间淡绿丝绦系着一串白玉玲珑,黑发如云,只简单地插着根金簪。此外身上便再无多余饰物,与她贝勒府侧福晋的身份是如此的不相称。 阿济格见到她的一瞬不知怎得心里一滞,刚才他说的话都被她听去了? 有点不安,更有点后悔,见着她不变如常的神色,那一点不安后悔忽然又变成了恼意,冷着脸道:“不是让你放心等着吗?怎么来了?”大步走到她面前霸道地把她拉到身边,目光却是狠狠地剜了韩旰一眼。 韩旰低下头,心知自己这回误事了。 云韵笑了笑,迎上他的目光,道:“十二爷,云韵不自量力,有个主意可以了却十二爷与十五贝勒的纷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萝卜? 多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浅笑道:“哦,愿听云福晋高见。”。 “不如让静怡自行选择,要是她愿意跟随十五爷那十二爷也不应勉强,要是她顾念与我的姐妹之情,想到十二贝勒府住一段日子,也请十二爷成全。” 多铎冷笑,对阿济格说:“云福晋善解人意落落大方,想效仿大汗的两个爱妃:海兰珠和布木布泰,姐妹共事一夫,十二爷真是好手段,不愁没有齐人之福。典宇,去把六福晋请过来。” 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典宇一眼,典宇会意,转身走向不远处的禅房。 阿济格沉默不语,眉头微蹙,目光冷淡,云韵敏感地感觉到了,他在生气。 她暗暗叹了一声,柔声道:“十二爷放心,静怡会跟十二爷走的。” “为什么,你就那么笃定她会跟我走?”他语气带着几分讥诮,目光落在她高起的衣领上,隐约可见尚未褪尽的痕迹,该死的,是不是自己昨夜还不够尽力,她竟然还有力气爬上这水月庵来! “静怡会念及十二爷的好……” “那你呢?可曾念及昨夜本贝勒的好?”他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 到底是怎么了?今早不是让人告诉她,他会想办法把静怡给她带回来让她安心的吗,她是没听见还是听不懂? 云韵耳根一热,但表情仍是淡淡的,说:“云韵什么也不懂,让十二爷受累了,怎会不知十二爷的好?十二爷对我和静怡关爱有加,我更是不胜感激。” 阿济格的气闷不已,心肝肚肠好像被什么搅得翻腾,偏又发作不得,只能哼了一声,横眉冷对。 多铎悠游地坐下取过茶盏自斟自饮,没有错过阿济格难看的表情,不由得明眸噙笑,心知阿济格碰上了自己命中克星。 “云韵,”静怡随着典宇匆匆走了过来,身上还穿着昨日的衣裙,不说尘土污垢,有好几处都被山石划得破烂不堪。 云韵上前一步拉着她的手关切的问:“静怡,你还好吧?你的衣服……” “从山上摔了下来,不过现在没事了。”她说。 静怡余光瞟了瞟一旁的多铎,他不动声色的喝着茶,云韵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说:“真的没伤到哪里?” “没有,”她笑着看了一眼阿济格,说:“十二爷,你说云韵怎么啰嗦的像个老太婆?真到了五六十岁白发苍苍时你可能被她啰嗦到耳朵都起老茧了。” 白发苍苍?如果她真能陪着自己到那个时候,不要说长老茧,就算是让他变成聋子他也愿意。 阿济格本来生着闷气,被静怡这样一说也笑了,释怀地扫了一眼云韵,说:“她是对你才啰嗦,静怡,算了你们也是一个师傅教过的,怎么就一点都不一样呢?” 云韵的眸光黯淡了一瞬,再抬起眼帘时已经恢复正常,看了一眼多铎,问静怡说:“静怡,你昨天是怎么回事,不声不响地走了,让人多担心?” 静怡咬了咬唇,愧疚地说:“云韵,十二爷,对不起……” “静怡,走吧,”阿济格开口道,“昨日的事已经了了,我们回府,十五贝勒的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云韵正要拉着她走,静怡挣了挣,迟疑道:“云韵,你们先回去……” 阿济格皱眉看向貌似悠闲坐着喝茶的多铎,而云韵惊讶不已,压低声音说:“你不是说过这个人只会让你痛苦,你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的吗?” “静怡,”多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过来,扶本贝勒回去换药。” 静怡面有难色地看着云韵,欲言又止,迟疑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但是我现在真不能跟你们走……你放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说着转身便要走向多铎。 云韵一手拉住她,说:“你让我怎么放心?十五贝勒风流花心的事迹天下皆知,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再入狼虎之穴?不管后果如何我来替你承担,你现在,马上跟我回府!” 静怡无奈,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云韵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又看了多铎一眼,说:“怎么会?不可能的,静怡,你一定是没搞清楚,你不知道那天晚上在待风园里……” 阿济格淡淡的眸光扫过她脸上,硬生生地迫使她把那后半句话吞回肚子里。 而静怡则是很认真地说:“云韵,是真的,不信我试给你看。十二爷,能不能让你的人都回避一下?” 阿济格点了点头,对韩旰打了个眼色,韩旰带着其他人退出了这个院落。 云韵想喊住她,她却小跑俩步就到了多铎的身边,低低地喊了一声:“贝勒爷!” 多铎放下茶杯站了起来,以为静怡是要扶他回禅房。 静怡靠过身去抬头望着他,问:“贝勒爷,刚才典宇跟我说的话是真的吗?” 她有多久没有这样单纯而直接地注视过自己了?没有防备没有敌意,黑白分明的瞳仁蒙着淡淡的光辉,好像从来没有被他伤过半分,从来没有为他流过半滴眼泪,一如她误入贝勒府那一夜,虽然陌生,还夹杂着慌乱,但更多的是善意柔和…… 他有些恍然,随即对她温和一笑,轻声道:“是真的。昨日我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他说过,要她再信他一回。 他一笑,整张玉雕似的无瑕面孔,冷硬俊美的五官顷刻间柔和起来,湛湛的桃花眼似有暖意流溢,眉宇间几分病瘦气质一改他的浮华纨绔之气,让人怜意顿生。 云韵看得有点呆了,当年太过害怕,没有看清他的样子,现在心无畏惧,才发现这样的人岂会如静怡口中所言…… 手腕忽然一痛,身旁的阿济格冷冷地说:“看够了,就把魂收回来!” “贝勒爷,你喜欢我吗?”她专注地看着他问。 多铎伸手拂过她额上的碎发,她的脸很瘦,瘦得让人心疼。 “傻瓜,”他轻叹一声,“不喜欢你,又怎么会像入了魔障一样……” 静怡上前一步,轻轻地抱住他,他正诧异惊喜于她的主动,可是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浑身一震,脸色由红转白又变红,稍微推开她,不可思议地低头盯着她,不知该是好笑,还是懊恼,还是别的什么表情,皱着眉深深吸了口气,问:“小尼姑,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不远处的阿济格和云韵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静怡的手正放在不该放的地方,握着不该握的东西,对于女子来说天下之大不违莫过于光天化日之下有如此出格的行为。 更甚的是,云韵还见到她用力地捏了捏那处…… 然后便如触到了毒蛇般放开,苦笑着退后两步,回头看着云韵说:“你现在相信了吗?他嘴巴上说喜欢我,但是身体说不他的确不喜欢我,什么风流多情都是假的,以前我和他同床共枕可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所以你大可放心,他不会对我怎么样……只是寂寞空虚了,想要找个相陪的人而已,贝勒爷,您说是吗? 阿济格怔了一瞬,好像消化不了这一变化以及结论。 身旁的云韵白皙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尴尬不已而又哭笑不得,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花了眼,静怡她摸的竟然是多铎的那里…… 忽然被一只大手蒙住了眼睛,阿济格语气不善地在她耳边道:“不许看!”极其霸道蛮横。 那边多铎僵直了身体,薄唇紧抿,脸色铁青,一双桃花眼眸色暗沉。 天作孽,犹自可;自作孽,不可活。 原以为只是伤了她的心,没想到那些数不清的误会根本不曾烟消云散,好不容易把人绑到自己身边,却发现彼此的距离不知不觉已经拉得极其遥远。 他怎么忘了,小尼姑是世上最好骗的人,同时也是最认死理最固执的人? “小尼姑!”他咬牙切齿地大步上前一手把她扯到身边,瞪着她,怒不可遏。 她无辜地用水汪汪的眸子对上他的怒火黑瞳,硬是让他的火气发作不得。 “我要跟静怡说……”云韵还想说句什么,阿济格却打断她的话,对静怡正色道:“静怡,你想清楚了,真的决定要跟他回十五贝勒府?是不是他胁迫你什么了?” 静怡没有错过云韵眼中的失望脸色,犹豫着不说话。 “十二爷刚才难道没看见她非礼了本贝勒?带她走可以,只管把她刚才摸了不该摸的地方的那只手给我砍了!”多铎黑沉着脸道。 阿济格不怒反笑,“十五弟不能人道,把人留着能看不能吃,有何用处?”这话阴损之极,听得多铎眼内盛怒之色更甚。 “本贝勒的六福晋,本贝勒爱看就看,爱用就用,不能看不能用了就晾着,总轮不到十二哥来说事!”多铎握着静怡的手力度又重了重。 静怡痛得皱眉,可怜兮兮地挣扎着,低头恨恨的想要去咬他的手,然而一见那嶙峋的指骨便无论如何也咬下不去。 “她是本贝勒的妻姐!” “脚踏两条船,小心船会翻,老十二!”多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云韵。 “哼,多谢提醒,不过总比某些人假风流的要好!” “本贝勒累了,没力气好像市井妇人一般饶舌斗嘴,十二哥见谅,本贝勒先失陪了。”他拉着静怡就往禅房那边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冷笑着蹦出一句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话来:“哦,对了,好走不送啊,妹夫和小姨子!” 阿济格气得差点吐血。 禅房门被多铎狠狠地摔上,他拽着她不由分说地往小的可怜的硬板床上去,静怡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说:“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多铎一张脸黑得上佳的墨汁,忍住肩背的疼痛整个人翻身上床死死地把静怡压住。 可怜弱小的静怡觉得自己只要一挣扎说不定那处的骨头就要被压碎,只听他问道:“该死的小尼姑,你说,你从哪里学来那样下作的招数?” “下、下作的招数?”她结结巴巴的说,“很下作吗?月眠楼的姐妹们都是这样做的,那些男人都很大方没跟她们计较,笑得那叫一个宽容呢……萧萧姐,哦,对了,就是园子里的头牌,她说一摸就知道那人男人不男人……” 多铎恨得咬牙切齿,早知道一把火把月眠楼烧掉算了,竟然敢给他的小尼姑灌输这样的下作想法。 “你都摸过谁?”他的表情狰狞而凶恶。 “没摸过谁,”她委屈地撇撇嘴,“除了你,只摸过……” 多铎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自己下一秒说不准就会把这无知的女人掐死。 “摸过……萝卜……”她吞吞吐吐,终于暴露了真相。而多铎好像根本听不明白没法给反应,只愣住了:“嗯?萝卜?” “是啊,她们都说男人见到了喜欢的想要的女人就会硬的像根萝卜一样的,没有男人给我摸,我只好去摸萝卜看看……..” 多铎的表情好像生吞了一只青蛙,瞪着她不能言语,而她小心翼翼地瞅了瞅他的神色,嘀咕了一句:“骗人的,什么东西嘛,凉冰冰的手感一点儿也不好。” 多铎那一脸的郁闷终于变成大笑,低下头伏在她肩窝处闷笑不停,炙热的身体透过薄薄的衣衫也炙烤着她。 清淡的薄荷气息萦绕鼻端,静怡的脸无端地红了,心里不住的想,阿弥陀佛,幸好没让他看见。 “你的心跳的很快。”他忽然说道。 “如果你被一百多,将近两百斤的石板压住,心跳能不快吗?”她都烧到耳根了,依然顽抗道。 “我比以前瘦了,”他捉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腰上,“不信,你摸一摸。” “不要。”她大窘,连忙缩回手,但他却不放,说:“那个地方你都敢摸,怎么,别的地方就不敢了?摸一摸,说不准手感要比萝卜好,嗯?”声音不带半丝感情,但是怎么听怎么沙哑魅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我饿了 静怡打了个哆嗦,闭着眼睛不敢看他,耍赖道:“我不要!你又不是园子里的姑娘,怎么老要别人摸你?好,我承认你那儿手感好,特别好,无端的好,可以了吗……呜……” 聒噪不已的声音消失在唇舌交缠之间,他封住她的唇吻,细细密密缠缠绵绵,追逐着她的丁香,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津液,就是不让她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好像过去那些让人痛苦难耐的日日夜夜都要在这一吻中索取讨还回来。 她的反抗是那样的多余而无力,双手早被他一手按住锁在头顶,而另一只手则缠上了她的腰,她呜咽了两声像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小狗无力地扭动了两下身子,多铎这才稍稍放开了她。 胸腔里的空气早被搜掠一空,静怡像溺水的人得救了一样大口喘着气,脸红的几乎要炸开了。 “好了吗?”他苍白的脸上也显出微微的粉色,眼神带着几许迷离注视着她。 她正想骂他登徒子好色鬼,却冷不防又被他轻轻地吻住了红肿的唇瓣。 又是一个冗长得让她浑身脱力一口气上不来的吻。 热,浑身热得好像被夏日蒸烤着一样,她苦苦地据守着一丝清明,抚上他的右臂,闭了闭眼睛把心底仅余的那丝不忍扼杀掉,手上猛一用力,果不其然多铎的身子痛得一颤,不得不松开了她。 而手臂再也无力支撑,整个上身颓然倒下在她身上,胸口被压得发痛,一口气堵在那儿下不去又出不来,静怡自叹倒霉。 “吱、吱吱、吱……嘭”他们还没意识到那单薄的床板已经发出了病危通知书,断裂的生音终于响起,静怡惊呼一声,身子随着木板的断裂而下陷。 多铎咒骂了一句一手按住翘起的那头床板,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的身子压到静怡,否则她定然会更狼狈地往下坠。 而惊魂不定的静怡仿佛溺水的人要抓住最后一根苇草一样,适才下陷时双手不由自主地圈紧了多铎的脖子,多铎对这难得的主动投怀送抱大皱其眉,这时手上的伤越来越痛,痛得几乎要裂开一般。 他艰难地哑声道:“静怡,先放开我。” 静怡眼里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缩回了自己的手,清澈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对人对己的漠然,多铎心里暗叹一声无可奈何,要是他松了手,小尼姑一定得摔在地上屁股开花了,更有可能,被木板的断刺所伤…… 他正寻思着要小心轻盈地下床好在木板彻底断裂之前把小尼姑捞回自己怀里,偏生在这时“嘭”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木门碰到墙上猛地一震,野涂的嗓音高声响起:“乖外孙,喝药了!听说你刚才被小尼姑非礼了” “轰”的一声,床板寿终正寝,彻底断裂。 “啊” “啊” 两个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不过自然是野涂的声浪盖过了静怡的声音了,他震惊地看着断开的床板上抱成一团的男女,手一颤,药碗掉在地上,顿时难闻的药味在狭小的房间里蔓延开去。 “你、你们!”他瞠目结舌。 多铎若无其事地回了他一个“你是白痴啊”的眼神。 野涂痛心疾首,“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啊!” 静怡羞愤难当恨不得当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他继续捶胸顿足:“外孙啊外孙,外公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 多铎皱着眉,那只挡在静怡腰下的手已经有温热濡湿的感觉,幸好,幸好自己反应够快挡了这么一下…… 他痛得抽气,抬头想让野涂来帮忙,谁知野涂的“自我检讨”还未结束,他说:“早跟你说就要这样干脆地把小尼姑办了嘛,今天你总算开窍了,也不枉费外公的一番苦心……你们等等哈,外公我这就去给你们换床板,换床板!”脸上的表情换的比什么都快。 一转身乐不可支地出了门,大喊:“典宇,典宇!快过来给你们贝勒爷换床板啊!为什么要换床板?你个榆木脑袋,你说男人什么时候要换床板?” 静怡哭笑不得,多铎被他气得快成内伤了。 脸色甚不好看的他勉力撑起身子半跪起来,一手揽过静怡小心地带着她离开了那断裂的木板。 而静怡,抿着唇苍白着脸,很准时很不知好歹地用力推开了多铎。 这一推,轻而易举地让多铎倒在地上,她这才看见他的右臂衣袖渗出了血色,而左手手背,被刺伤了好几处,白皙的皮肤鲜红的血色是如此触目惊心。 她只觉得两眼发白发花,太阳穴处“突突”地跳动,没由来地心悸。 “小尼姑,你流了多少的眼泪,我就流多少的血来赔给你,如何?”他半闭着眼睛,虚弱无力地说。 静怡的唇动了动,终是无声地沉默着。 直到典宇进来,直到野涂慌张地给他重新处理伤口,直到随着他上了马车回了新建成不久的十五贝勒府,她还是一言不发。 她知道自己动摇了,只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夜凉如水,静怡在佳雪阁庭院中的石凳上安安静静地坐着。 虽然换了地方,身边的一切却还是那么熟悉,佳雪阁的样式,外间里的摆设,还有被铺枕席……当然了,她也看见了那个自己一针一线做好的方枕,粗糙得不成样子地放在他的床上,与满目绫罗锦被和精细雕刻着花纹的床栏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他还留着。 她不得不承认,那一霎那,除了惊讶,还有一丝震动。 “静怡。” 她转头去看,是高迎风,依旧一袭青衣,唇边挂着清爽的笑容,走到她身边坐下,问:“贝勒爷歇下了?” 静怡点点头,想起多铎不管怎样躺着都压到伤口,一直皱着眉睡不着,折腾了许久,直到她不情不愿地开口唱了段小调,他听了一回不够又缠着她再唱一回,她也忘了自己唱了多少回,只知道他握着自己的手渐渐放松,唱着唱着一低头才见他的眉头舒展开去,双眼阖上,睡着了。 她却难以成眠。 佳雪阁外间的小屋,晨光给她布置好了。 回府时这丫头一见静怡登时呆住了,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傻傻地丢掉了手中的盘子,扑上来抱着她又哭又笑的……还有高迎风,虽然只是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可是眼内的激动无从掩饰。 还有开心得眉开眼笑胡子都几乎要翘起来的野涂,一边埋怨她以前怎样欺负他一边往她手里偷偷塞大补药丸的小佳朋……她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言语。 “这一年,高大哥过得还好?”她问。 “自是好的,就是要迁府那段时间忙碌了一些,大家也都还好,”他笑道,“只不过,有一个人,一直过得不怎么好。” 静怡知道他说的是谁,咬咬唇不搭话。 “静怡,你还活着,真好。”他注视着她,她瘦了许多,眉宇间也总是带着轻愁,似是郁结难解。 静怡抬头看他,苦笑一下,说:“高大哥你是第一个对我说这句话的。” 夜已深,静怡起身告辞,转身离开时,高迎风看着她的背影说了一句:“静怡,有时候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更不是事实的全部。不要去追究别人如何,只管问问自己的心,是怎么样的……” 她的心啊,静怡想,她现在最不敢问、更不敢试探的,就是自己的心。 第二天清早,她正在碧纱橱收拾被子时,晨光急匆匆地走进来把她请到佳雪阁内室去。 她刚走到内室门前,便看见地上打翻了的茶盏杯盘。 她脚步顿了顿,示意晨光收拾,然后径直走向坐在床沿怒气还未褪去的多铎面前,福了福身说:“静怡见过贝勒爷,贝勒爷万安。”说着从战战兢兢立在一旁伺候洗漱的丫头手中取过漱口的茶碗递给多铎。 多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说:“你看见本贝勒哪只手能动了?可恶的小尼姑,都是你害的!”黑发散在脑后映衬着白皙的颈项,薄唇微抿,领口敞开隐约见到绷紧的肌理,一副妖孽模样。 “是我害的,”静怡的脸色也不甚好看,把茶碗往他嘴边送,“贝勒爷大人有大量,不和我计较,感激不尽。” 多铎冷哼一声,漱了口。静怡又从铜盆中扭了巾布给他擦脸。 “力气那么大,怎么,想趁机报复啊!”他不满道。 静怡只好轻轻地再给他擦一回。 “还不干净。”他说。 静怡深深吸了口气,重新洗了巾布再给他仔仔细细地擦。 单薄而柔软的棉布擦过他的眉眼,擦过他挺直的鼻梁,还有弧度恰到了好处的下巴。 胡茬子刺到手上,不知怎得这感觉透过手指直传到了心里,她的动作不由一顿。 “擦完了吗?本贝勒的皮都要被你磨掉了,还说不是挟私报复!”他口中说得怨恨,嘴角却不经意地绽出一丝笑意。 静怡的脸顿时一红,像是被窥破了什么一般,慌忙把巾布递给伺候的丫头,那丫头正为多铎嘴角那么舒心愉悦的笑意愣神,反应过来时急急忙忙接了布,福了福身带着一脸的讶异退下了。 “我饿了。”他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怎么那语气好像是在缠人、在撒娇,有点像思秋向她要烤红薯时的痴缠。 她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就去解他本就松散的衣结。 他倒吸一口凉气,“小尼姑,这大清早的……” 静怡没好气地横他一眼,“这大清早的,贝勒爷不怕着凉了?”说着泄愤般把他的衣结打成死结,说:“贝勒爷放心,静怡给你打个死结,除非用剪子来剪,不然没有人可以侵犯贝勒爷您。” 多铎气结,无奈苦于右手手臂受伤,而左手手掌又被野涂包扎得像个粽子一样,不要说去把衣结扯开,就连挡开她的手都有些困难。 带着薄怒瞪她一眼,她好像看不到似的,拿起锦袍给他穿好,神情专注,手上的动作有些生疏,淡淡的药味萦绕鼻端,不知怎得竟有些熏人,她定了定心神,一个一个衣结扣子系好,再伸手细细地整理衣襟。 他垂眸看着她,低垂的眼帘遮掩了温柔的视线。 阳光透过窗照了进来,照出一室温馨。 她清浅的呼吸离他是那样的近,近的他几乎听得到她的心跳。 锦袍穿好了,她刚垂下手便被他伸出的左臂轻轻地拢入怀内。 “别动,手很痛,”他的下巴抵着她的额发,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不易发觉的颤动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只道:“小尼姑,你的骨头硌到我了,外面的米饭不养人,你还是得让我来养……” “静怡谢过贝勒爷,”她也不挣扎,说:“贝勒爷伤残之躯,实在不宜轻举妄动,不知抱够了没有?如果够了就请放开手,贝勒爷说饿了,静怡去传饭。” 伤残之躯?多铎的剑眉几乎要打结扭成一团了,她总是有办法气到自己,总是有办法破坏气氛,而自己总是拿她没有办法。 他悻悻地放开她,晨光很及时地把早饭送到前厅,几碟糕点和两碗粥。 糕点都是静怡爱吃的,多铎指着那碗鲍鱼粥说:“你先尝尝,会不会太热。” 静怡勺了一匙,尝了一口,然后换了个汤匙勺了一匙递到他嘴边,他说: “你尝两口,看看会不会太咸。” 静怡犹豫了一下,又吃了两口,说:“味道刚刚好。” 多铎尝了一口,皱皱眉说,“太稠了,不信,你再吃吃看。” 就这样,一碗粥差不多被静怡吃了个见底,静怡不好意思地看着多铎说:“我让厨房再煮一碗来。” “不用了,不是还有一碗?” 一勺接一勺的,多铎居然很顺从地吃完了整碗粥。 静怡夹了一个香芋酥到他嘴边,他咬了一口,便大皱其眉,说:“太甜了,你吃。”见静怡面有难色,他的脸色瞬间由晴转阴,说:“怎么,嫌弃本贝勒的口水?还是这香芋酥根本难吃,看来厨子赵胖子早该赶出府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别等了,放弃吧 静怡别无选择地把香芋酥塞到嘴里,一边用力狠命地嚼着,一边在问候多铎的列祖列宗怎么会生下多铎这样一个喜怒不定的孽障。 “那个,桂花糕你也试试,桂花味太淡的本贝勒不要,还有,葱油卷……” 静怡拿起葱油卷咬了一口,多铎就问:“好吃吗?” 静怡连忙点头,正想要给他夹一个时,他却身子靠过来,就着她的手把那半个葱油卷一口吃掉,舌头还有意无意地舔过静怡的手指,惹得她的心头无端颤栗,像被蛇咬了一般猛地缩回手。 “那个素饺……还有炸豆腐……” 静怡连忙把素饺、炸豆腐什么的都塞到自己的嘴里,很快,肚子就撑得饱饱的,她一脸愁苦的表情看着多铎,桌子上的点心一扫而空,而某人心情大好地问她:“还够不够?不够再让赵胖子去做……” “够了。”我又不是饿鬼,她恨恨的想。 “那等会儿你陪我去……” “我要去找高大……高总管,学算术,那些口诀我都忘得七七八八了,我总得找点事干,不然太无聊了。”看见多铎脸色微沉,静怡顿了顿,才继续说:“你好歹得给我点时间……”被压低的声音显得很是委屈。 多铎的心一软,说:“罢了,你去。不过……” “午膳时一定回来,”她很快地接上话,白皙清秀的脸庞顿时多了几分快活的神色,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适才的拘谨和小心翼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轻松的表情,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多铎点点头,静怡马上说:“我让晨光进来收拾,贝勒爷你好好养伤。”说完一福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多铎脸色沉沉如水,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典宇走进来问:“贝勒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看……” “先不去了。你让人回龙江城把刘夫人接过来,还有,添置几名婢女到佳雪阁的外间。” 典宇应命而出,这时佳朋端药进来,多铎淡淡然地扫了一眼药碗,“放下。” “贝勒爷,”佳朋苦着脸道:“您要是拖着不喝,药冷了就不好,再说,师父他老人家又得啰嗦佳朋了……” “让你放下就放下!”多铎起身,“本贝勒要去书房看帐目,老头子那里你就说喝了就行了!” 走到书房,高迎风早已等候在那里,行过礼后便开始向多铎汇报名下各处庄子物业的详细收支情况,多铎坐在官椅上,听着听着竟然有些神思恍惚。 他早知道高迎风今早不会在院子里,也知道静怡是随便找了个借口逃开,不想见他。 虽说盛京的十五贝勒府是完全按照龙江城的十五贝勒府规模样式来建造,她不至于迷路,但是各处院子的人都换了许多,高迎风不在宅院,她又能躲到哪里去? “贝勒爷,去年干旱,多处庄子歉收,今年是否适当减租?贝勒爷?贝勒爷?” 多铎这才回过神来,对上高迎风询问的视线,说:“你看着办就好。” 高迎风合上账簿,笑笑说:“贝勒爷若是无事,迎风便先告退了。” 正要走时,多铎叫住他:“横竖无事,你陪我到妙音坊散散心如何?” 高迎风微微惊讶,当下倒也没说什么,陪着多铎到了盛京听小曲最有名的妙音坊去,挑了个视野极好的雅间。 两人说着些无关要旨的家常话,一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回到贝勒府时已是正午,高迎风让人传饭,典宇匆匆走进花厅,对多铎行礼,递过一封请柬说:“贝勒爷,这是孙菲菲小姐让人送来的,说是邀贝勒爷去参加宫里庄妃娘娘诞下九阿哥的百日宴。” 多铎示意他放下请柬,一边问:“人呢?” 典宇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多铎问的是谁,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还在高迎风的宅院。” 多铎霍地站起来,大步走出佳雪阁前厅,往宅院而去。 高迎风一脸恍然大悟,无奈地一笑,随着典宇跟了上去。 多铎脚步一顿,回身看了高迎风一眼,欲言又止,只是一张脸早已结满寒霜。 小尼姑,好,好得很,有耐性得很! 从自己身边溜走溜得比兔子还快,却眼巴巴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等高迎风等了好几个时辰……他一想到她脸上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就恨得牙痒痒的,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还未步入院门,就听得一阵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有人打趣道:“怎么样,静怡,你还等不等啊?” “怎么不等?”静怡懊恼地说:“都等了这么久了,总不能半途而废?它一定会来的,虽然最近我是有那么一点背运……” “别等了,放弃。”高迎风愣了下,这清冷的声音,不是十二姬又是谁?多铎却没留意,只顾着大步迈进宅院的圆门,静怡这时又说:“唉,能放弃早就放弃了……” 隐隐有怒火烧心,多铎正打算把那女人一把拖走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却是三个女人围着方桌而坐,十二姬很淡定地说了声“胡”然后推牌算翻,左手边的黄衣女子哀嚎一声,恨恨不已地说:“死静怡,不是让你弃胡了么?你干嘛还等?这下好了,点炮了不是?” 静怡无奈道:“不是早跟你说了嘛,我不怎么会打马吊。” 多铎满腔的怒火就这样硬生生的被当头一盆冰水淋下,身子僵直在静怡身后,脸色瞬间变了几变。 十二姬和小美一见多铎他们马上离座行礼,静怡傻愣愣的后知后觉,起身要行礼时对上多铎薄怒的视线,才恍然想起自己早上答应了多铎午膳时要回佳雪阁的。 打马吊?多铎望着那一桌狼藉,然后扫了十二姬一眼,十二姬面无表情地说:“正如贝勒爷所见,我们姐妹三人,正在打马吊,三缺一,不知贝勒爷是不是有兴趣垫脚?” “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他盯了静怡一眼,静怡像被蜜蜂蜇了一下,不知怎得就想起早上他孩子撒娇般的那一句“我饿了”,居然有些愧疚,正想低声开口说话时,听得多铎又说:“十二姬,陪本贝勒用饭。” 看着十二姬和多铎相携而去的身影,静怡怔在原地不懂反应。 小美则是傻了眼似的看着那桌马吊,嚷嚷道:“那怎么办?不是说好了打十二圈,好让我把你欠我的银子赢回来吗?现在这算什么事!” “当初不是把我的玉佩抵押给你了吗?”静怡心绪全无,闷闷的回道。 “还好说,一块破玉佩差些让我没了小命。看贝勒爷当初发疯似的找人那个劲儿,我就在想啊,要么你就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块肉,要么就是和他有血海深仇,现在看来却是什么都不像。” 小美凑近静怡,皱着眉看着她的葱绿色朴素衣裙,摇摇头说:“你看你,穿得跟个丫鬟似的,怪不得被十二姬抢了风头去。刚才那两个人站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双玉人,别人盛传十五贝勒纳姬妾全凭一时之兴,看来你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昨日黄花是什么意思?”静怡瞪大了眼睛问,“黄花菜我听说过。” 小美抚着胸口表示要吐血了,静怡的肚子叽咕一声,她很有风度地拉着小美回佳雪阁外间去用饭。 房间里放了张小小的方桌,晨光从食盒中取出两碟小菜和白米饭,小美一见便摇头道:“想不到,你和我一般待遇。”都是素菜,不见半点油水。 静怡一边吃饭一边问:“你也喜欢吃素吗?” 小美哀怨道:“谁喜欢吃素呀!也不是没有肉吃……就是想吃的时候不方便,当初在月眠楼时也没现在瘦。” “那你多吃点。”静怡同情地给她夹了满满的一碗菜,“畅春园的饭食有贝勒府好吗?” “畅春园的厨子大哥跟我比较熟。”小美叹了一声,“这里的人我都不认识。” “这里的厨子我熟,”静怡笑笑说,小美两眼顿时有精光迸出,说:“静怡,那今晚我们吃火锅好不好?你只需要到厨房要这些东西……” 日落西山,小美厢房的圆桌上摆满了各式青菜和肉类,小美高兴地给了静怡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便去摆弄自己不知道打哪儿弄来的炉子。 她点火时,静怡连忙转过身去,说是去办点事马上回来,就离开了。 她许久没见过小老虎了,提了从赵胖子那里拿来的肉,到了后院那处饲养老虎的栅栏前,果然就看见那只大猫懒洋洋地蜷着身子不动,静怡蹲下身子喊了它两声,扔出一块肉,老虎睁开眼睛很快地走到了她身前。 一年没见它也没有长大多少,还是以前那般胖瘦,它很温顺地任由静怡抚着它的头,吃完了小木桶里的肉。 “你的主人是不是对你很冷淡?”静怡说:“我就知道,他那样的人啊,高兴的时候就来逗弄你一下,不高兴就懒得理睬不闻不问。” “人又小气,心又狠,动不动就翻脸……好老虎,你千万别把他往心上放,就这样自由自在的活着就好,以后静怡会好好疼你……” 身后有人笑出声来,静怡回头一看,原来是高迎风。 他一掀长衫在脚边一大块麻石上坐下,笑道:“谁说老虎没人来看的?过去那一年,都是他亲手喂的老虎。” 静怡沉默的在他身边坐下,她知道高迎风说的“他”是谁。 “他有时候喝得半醉,就跑来喂它,也只有这个时候,他可以说说胡话。” “那是发酒疯。”静怡嘀咕一声。 高迎风温和一笑,望着她说:“静怡不知情为何物,真不知该替他开心还是要替他烦恼。静怡,过去的那一年,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过得绝对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好。” 静怡抬头望着昏暗的天色,道:“过得不好?大概是以为我死了,有些内疚。可是发现我没死后,又恢复原态了。霸道、蛮横,丝毫不顾及他人的感受……” “那是因为你不懂的,他也不懂。”高迎风说:“你被太多东西遮住了双眼,而他从来不知道如何去让别人懂得他。你不善于剖析,他不善于辩白,仅此而已。” “我是不懂,”静怡苦笑,“我不懂自己为什么总和他纠缠在一起,如果……”如果自己喜欢的是阿明或是其他的普通人,恐怕就没这么折磨了? “没有如果,”高迎风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对她宽慰地笑道:“遇上就是遇上了,到底是劫是缘总有一天水落石出,人,随遇而安就好。” 随遇而安?高迎风走后,静怡自己呆呆的坐了一会儿,猛地想起小美还在等自己,于是急急忙忙地赶回小美的厢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今晚的素食很好吃 小美早就把小砂锅放到炉子上了,静怡挑了个看不见炉火的位子坐下,看着小美很爽利地把调料和食物有条不紊地放进砂锅里盖上盖子。 “小美,”她慢吞吞地开口问:“喜欢一个人不是要对她好的吗?” “是啊。”小美还在忙碌地用筷子搅拌着锅里的东西,热气蒸腾。 静怡沉默了一瞬,又问:“有没有男人既喜欢一个女人,又喜欢另一个女人的?” “有啊!”小美毫不见怪地答道,“月眠楼里总有些客人是喜欢一男两女一块做的。” “一心可以二用吗?”静怡讶然。 “错。”小美故作老成地停下筷子,郑重的对她说:“是一身二用。” “不明白。”静怡摇摇头,小美往她碗里夹了满满一碗菜和肉,继续说:“不懂也不奇怪,不是教过你说男人见到喜欢的女人那儿都会像、像……” “萝卜一样。”静怡接上话尾。 “对,我怎么就忘了呢?如果男人见到喜欢女人就会像萝卜一样硬。”小美又往静怡碗里添菜,“多吃点,那贝勒爷长得玉树临风,偏生抠门得要命,居然让人吃素,看来洪妈妈说得对,男人的皮相都是靠不住的。” 静怡干笑两声,抓起筷子往嘴里扒菜,都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东西进肚子。 两个女人自顾自地吃菜说话,根本没发现厢房门口凝立不动的高瘦身影和一旁垂手而立的典宇,还有那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得像筛子一样噤声不语的把风丫鬟。 该死的女人,从什么地方学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口无遮拦地荼毒小尼姑! 多铎脸色铁青,昏暗的夜色中看得不够分明,但浑身散发出冰冷摄人的气息。 “小美,这些都是谁教你的?”静怡好奇的问。 “月眠楼里我辛苦攒来的银子都贡献给头牌萧萧了,她才肯教了我那么一点点。唉,本想着以后都要在园子里接客,所以忍着肉疼花了银子,结果都打了水漂……” “在青楼不好,那些人都很恶心……”静怡小声说。 多铎的脸色这才缓了点,小美又说:“那也是。但是在这里太闷了,月眠楼的主子把我送给十五贝勒,但是他坏得很,因为你那玉佩差点就把我勒死了。你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噩梦吗?一连三晚!” “三晚,”静怡苦笑道:“我做了三个月的噩梦,天天晚上梦见自己置身于火海,梦见自己曾那么喜欢着的人一次又一次地推开自己,冷漠而从容地看着自己赴死……小美,你的噩梦不过三晚,很幸运了。” 小美惊讶得停住了筷子,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静怡,你傻了,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啊!月眠楼里的妈妈就是这样教育园子里的姑娘的,至理名言啊。对了,那么,你现在还喜欢着那个人吗?” 静怡笑笑,鼻头酸酸的,哑声道:“不敢了。” 多铎转身便走。 大步流星,身影走得很急,颓然而寂寥,仓惶欲逃。 典宇拔脚要追,却听得门内小美说:“静怡,别难过。我们说些开心的,对了,我来教你唱个小调好不好?” “小调?” “十八摸。不要告诉我你没听过!那调调真是有意思极了,我唱一段给你听啊……一摸呀,摸到呀,大姐的头上边呀,一头青丝如墨染……二摸呀,摸到呀,大姐的眉毛边,二道眉毛弯又弯,好像那月亮少半边……” 小美绘声绘色还装了男子腔调,静怡不由失笑,当小美唱到什么“尼姑听见十八摸,睡到半夜无奈何,尔等后生听了去,也会贪花讨老婆”时,厢房门被人用力踢开。 典宇怒气冲冲地闯进来,盯着小美恨不得把她剜成碎片。 “淫词艳曲,再敢哼一句我就把你卖到青楼!”典宇骂道。 小美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迟迟地回了一句:“又不是摸你,生什么气嘛?” 典宇本来黑沉的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拳打在桌子上,某条桌腿不堪重负率先断裂,结果桌子上的炉子砂锅碟子什么的哗啦一声全数倒在地上,炭火四溅,静怡下意识地捂住双眼,手腕一紧就被典宇拖出了厢房一直往佳雪阁而去。 屋外一直跪着的丫鬟这时才战战兢兢地跑进来帮忙收拾残局,小美望着典宇远去的身影,喃喃道:“莫名其妙,不过,大概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典宇一直把静怡拖回佳雪阁的花厅,见到晨光便问:“贝勒爷呢?” “刚才不是出去了?现在也没有回来啊。”晨光发现典宇脸色不对,又见静怡被拽着狼狈的模样,不由问道:“六福晋,发生什么事了?” 静怡抬眼无声的着典宇,他冷冷的与她对视放开了她的手,一字一句说:“请六福晋用饭。” 典宇不由分说地把她拉到桌前坐下,往她手里塞筷子,说:“吃吃看。” 她疑惑地夹了面前一盘金黄汤汁中浸着的雪白的丸子放入口中,一阵清新而朴实无华的香气缠绕齿颊之间。 身后的典宇解说道:“金汤山药丸,粟米熬汁,山药打成丸子,香甜可口,凝神静气.....还有碧绿荷叶石榴粥,石榴汁底,里面包裹荷叶末、芦笋等,那捆住布袋口的肉丝是用豆皮做的,而那白玉美人和佳人共赏更是以前没有过的菜式。十二姬家传的食谱,宫中御厨刘一手的菜品,我们贝勒爷为了这一顿素宴耗费了多少心思,你可知道?” 味道是很好,新鲜丰富,她从未想过原来素菜会有这么多的煮法。 她的筷子顿了顿,说:“其实他不必如此煞费苦心,静怡这样的人不懂品菜,不过是牛嚼牡丹,浪费了。” “浪费与否那是贝勒爷的事,典宇不予置评,典宇只是不希望见到贝勒爷一番心血尽付东流。六福晋好好用膳,适才无礼,还请见谅。”典宇语带讽刺,面无表情地躬身就要退下。 静怡嚼着口中的素食,只觉得淡而无味,如鲠在喉,“典宇,你对我有看法?” “典宇不敢。”典宇站直了身子,回道:“六福晋没有死,贝勒爷像是捡回了半条人命,却也变了个人似得。要留住一个人办法何其之多,偏生要弄得自己遍体鳞伤,十天半月没好好用过一顿饭食,却忙着张罗别人不甚领情的素宴。典宇只是对贝勒爷这种自己找虐的做法无法理解。” 典宇离开后,静怡怔怔的看着面前一桌精美的素菜,晨光走过来轻声说:“六福晋,菜都凉了,要拿去热一热吗?” 静怡摇摇头,问:“他呢,他吃过了吗?” “你问的是贝勒爷吗?没有,刚上好菜他就和典宇出去了,说要找你回来。” “他去了小美的厢房?”看着晨光笃定地点了点头,静怡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有些苍白,那么说,他听到了,听到了自己说的那句话了..... “六福晋,贝勒爷他对你真的很好。今天中午他带着十二姬试菜试得可仔细了。” 原来,他一声不吭拉走十二姬只是为了试菜.....静怡想笑,心里却有些酸涩。 “还有,贝勒爷他今天的药,一碗都没有喝过.....他让我把药倒掉将空碗拿去给佳朋看.....” 静怡走出佳雪阁,深深地呼吸了一大口空气,试图把心底那股负疚感压下。 她想着多铎会不会流连在十二姬那里,于是走着走着不觉便走到了高迎风宅院对面十二姬的凤栖阁门口。 夜色昏暗,里面灯火灼灼,她忽然想起自己没有任何立场来寻多铎回佳雪阁,贸然进去恐怕也只是受尽多铎无声的讥笑。 她讪讪然地往回走,经过高迎风宅院的院门时忽然听得院内丛竹处传来说话声,声音清脆悦耳,她愣了下,竟是十二姬的声音。 “你不是很忙吗?忙着陪贝勒爷去妙音坊听小曲,听说那里有个清倌人叫妙音的,嗓子好得很……”语气酸酸的,不像她一贯的清高淡然。 “是唱得不错,”高迎风带着笑意的温和的声音响起,“明日带你去听一曲?” “高迎风!”十二姬生气了。 “好了,佳佳,你明知道的,我不过是作陪,”他的话语婉转柔和,温声说:“你不喜欢我去,我不去便是。” 十二姬叫刘君眉,静怡是知道的,可这“佳佳”闻所未闻。 她屏住呼吸,顺着微弱的光影从隔窗望进去,只见十二姬欲语还羞地低头含笑,高迎风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她便笑着捶了他一下,他趁势把十二姬搂进怀里。 从未见过高迎风脸上会有这么甜蜜温柔的微笑。 静怡整个人都呆住了,冰冷的感觉骤然遍布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到的是,多铎要是知道的,会有多难过……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佳雪阁与凤栖阁中间小径处,坐在凉凉的石凳上,一旁树上挂着的纱灯投射出昏暗的光,她抱膝而坐的身影模糊不堪。 她等了多久,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那天上的淡月早已躲到云层里面去了。 夜风仍有余寒,静怡抱紧了自己快要麻痹掉的双膝,又困又累,眼皮不听话地垂了下来,她用力掐了自己一下,轻声唱着小调来让自己不要昏昏欲睡。 可是最终敌不过瞌睡虫的进攻,她身子一歪靠着石桌便要睡过去。 明亮的灯笼映着一双绣金线长靴停在她身前,典宇刚想开口叫人,被多铎一个眼色止住。 他俯身看着她,听到她清浅均匀的呼吸,伸手捏捏她的脸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她侧开脸,闭着眼睛迷糊地说道:“等人。” “你等谁?” 静怡惺忪地揉着眼睛,多铎那张冰山脸终于不再模糊,她暗暗庆幸把人截住了,坐起身子顾左右而言他:“没有等谁啊,刚才吃的太饱,这里的风又凉爽,一坐下就睡着了。” “你是说,我刚才听错了?”他盯着她,薄唇微抿。 “嗯,贝勒爷应该是听错了。” 多铎直起身子,幽深的桃花眼含霜带雪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和典宇大步向凤栖阁而去。 静怡连忙追上去,着急地一手拉住他的衣袖,说:“你要去哪里?” “你说呢?” “回佳雪阁好不好?”她越发抓紧了他的袖子不放。 多铎疑惑地看着她,又看看她紧抓的手,问:“究竟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想你了……” 多铎冷笑,“小尼姑,你骗鬼啊?”说着一挥手想要挣脱,不料“嘶”的一声整幅衣袖都被撕裂了,静怡惊讶地看着手中轻薄的丝绸云锦,尴尬的无以复加,却下意识地握住多铎的手,可怜兮兮地说:“你生气了?” “你说呢?”多铎言语冷冰冰的,可手腕一翻便扣紧了静怡的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一尺,盯着她不会掩饰谎言的双眼。 “我有话跟你说。”静怡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迎上他的视线,一字一句道:“我不要你去凤栖馆,最起码,今晚不要。” 多铎忽然笑了,桃花眼水汪汪的在她心头荡了荡,她的心又不受控制地漏跳两拍。 就知道他是这样,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发怒,完全没半点征兆。 静怡乖乖地被他牵着手回到佳雪阁,跟着他进了内室。 夏天初至,多铎身上却带着冷峭的春寒,对典宇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典宇便退下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问她。 “嗯,今晚的素食,很好吃……谢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试衣 多铎一挑眉,“还有呢?” “还有……对了,原来用小灶打火锅也很好吃呢……” “还有?”他耐住性子问。 “还有……原来马吊也不是那么难学,我学会了一点,可是不知怎得还会小相公……” “小尼姑静怡!”连名带姓地叫,想来多铎已经在怒火边缘了。 “哦,今天忘记陪你用午饭和晚饭,对不起啦……”她低头认错,态度极好。 “说完了?”多铎黑着一张脸,说:“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今日我为什么生气?” 你今日不是生气,是小气好不好?没错,她骗了他说是找高迎风,其实是想躲开他,她也跟小美说她再不敢喜欢他了,说说而已,她真能做得到,心里便不会为刚才那幕而感到难过了。 可是他凭什么要她解释?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贝勒爷,我又不是你,怎么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她嘀咕道。 多铎怒极反笑,笑意冷飕飕的,小尼姑胆量口才见长了啊,居然懂得反驳,懂得闷闷地打人一拳又不着痕迹。 “子非鱼?好,好得很,从哪里学来的?” “看、看戏……”静怡被他犀利的眼光刺了一刺,很聪明地撒了个小谎,避开了高迎风这个名字。多铎右手抓起她的手用力贴在自己的胸膛上,他的心脏跳动是如此的明显有力,静怡脸上发热,想要挣开他却按得更紧。 他自嘲道:“子非鱼,所以你不知道我这里也会痛,是理所当然的,对吗?”说罢他放开静怡的手。 静怡垂下头,绞着手指,低垂眼帘掩饰住那一抹凄凉的表情。 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敢,不敢再相信了。 晨光走进来捧过叠得整整齐齐的替换衣袍交给静怡,拉开屏风就去让下人备好热水,好让多铎沐浴。 多铎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静怡,不慌不忙地坐下,拉起左手衣袖,一圈一圈地解开手掌上的绷带。 静怡忍不住问道:“贝勒爷的手好了吗?” “有劳关心,没好。” “贝勒爷拆掉纱布,不大好?会沾到水的.....”她低声说道。 多铎置若罔闻,站起来用左手去解腰间的玉带,然而手指僵硬打不开扣子,不由得带着丝薄怒,朝外面叫了一声:“晨光,让典宇来一趟。” “我来。”静怡见状忍不住放下手中衣服,走过去给他解开玉带,多铎不自然地别开脸,但是顺从地张开双臂,让静怡帮他把锦袍脱下。 静怡的手顿了顿,接着还是伸手去解他中衣的衣结,然后是里衣。 多铎一手按住她,垂下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够了。不是不喜欢别人勉强你吗,怎么今夜反倒自己勉强自己了?” 静怡的手一僵,心痛了一下。 多铎冷笑一声放开她,不顾手上的伤痕用力扯开里衣衣结,转身走到屏风后的浴桶中洗浴,水声响起,静怡硬着头皮走近屏风,对他说:“野老爷子说了,伤口不能沾水。” 回答她的依旧只有水声。 水声刺耳,她可以想象他身上伤口刚长出来的皮肉被热水浸泡过后溃烂的情景,她咬咬牙,绕过屏风走了进去。 多铎赤果着上身,坐在浴桶中,黑发沾着水珠贴在后背,明亮的宫灯下映着白皙的皮肤,对比是如此的强烈。 背心的伤愈合成拇指般大小的伤口,正是那日静怡跳墙他当了人肉垫子硌下的伤,右手手臂的纱布还未解下,手搁在浴桶边沿。 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静怡,冷冷问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我会出去。”她壮起胆子看着他,尽管浴桶里的水只到他的腰间,但是秀色可餐,雾气蒸腾之中,那张魅惑众生的脸,修长白皙的颈项,绷紧的肌理,还有水珠从发梢滴落,沿着下巴的完美弧线滴落到胸口,好像在对她招手诱惑她一样。 她努力遏制住心底的杂念,说:“我给你擦拭完身子就出去。” 说着抓起一旁的巾布,蘸了水就要往他背上擦去,多铎深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骂人,静怡的手冰凉冰凉的拢起他的黑发绕到胸前,手指擦到他的肩那种陌生的触感让他无端地颤栗一瞬,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却忽然忘记了该怎么说了。 这可恶的小尼姑,肯定是故意撩人的..... 静怡贴近浴桶站在他身后,小心细致地给他擦洗着身子,一边低声问道:“贝勒爷用过晚膳了吗?” 多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静怡绕开他后背的伤口,手却停在多铎右肩上一道狰狞的伤疤上,皮肤已经新长出来,她伸手按了按那伤口,问:“什么时候受的伤?” 多铎冷冷道:“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是不是不该问这个问题?” “贝勒爷知道静怡一向愚笨。”静怡扭好热热的巾布给他擦干身子。 多铎认命地闭上眼睛头向后仰靠在浴桶边上,“小尼姑,什么时候你能用心地来骗一骗我……” 一辈子很长,如果真有一辈子的时间,也不知道该有多深重的爱才可以在那样漫长的时光中慢慢挥霍掉。 更何况,她对他就连恨也不够深..... 静怡咬了咬唇,拿起干净的浴巾搭在他肩膀上,就退出了屏风之外。 她抚着自己的心,匆匆走出内室到了佳雪阁外的荷池中打湿了双手,不住地拍着自己红得快要淌血的脸,这样一降温,再加上晚风一吹,才稍稍平静了一些。 天晓得她刚才是怎样故作镇静的,指尖仿佛还停留着皮肤温热润湿的感觉,这时晨光带着典宇匆匆进来,典宇稍稍点头示意就算是行了礼,直往内室而去。 静怡叫住晨光,让她到厨房吩咐赵胖子做一碗莲子羹。 多铎走出屏风时,静怡给他披上外袍,说:“吃碗莲子羹再睡。” 多铎看着她,目光平淡不起半点波澜然,而她却忽然觉得心里窒闷不已,以为他会拒绝,谁知他大大方方地坐下,左手拿起汤匙一口一口地吃起羹汤,说:“明日刘夫人就到府,从明日开始你再好好跟她学学规矩。” 静怡心里顿时一慌,这贝勒府里她谁都不怕,唯独怕管理内眷的刘夫人,她调jiao人的手段是一流的。 当初在龙江城静怡已经吃过苦头,幸好刘夫人念在她是出家人被迫还俗,所以对她不怎么苛求,让她习惯了一般的规矩就放过她了。 怎么现在又要来调jiao训练她? “我不要。”她嗫嚅着说道,“刘夫人不是要在龙江城替贝勒爷看家管理内院吗?贝勒爷让刘夫人来此,不怕很无辜地多戴几顶绿帽?” “咣”的一声,多铎手中汤匙扔到空碗中,“绿帽?多带几顶?你什么意思?” 静怡猛然一惊,连忙改口说:“没、没什么意思,龙江城那边不用刘夫人照看了吗?” 多铎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她慌乱的神色如数尽入眼中。 “从今晚起,你住到佳雪阁内室来。晨光,去收拾一下六福晋的物品,送过来。”他吩咐道。 静怡大窘,“那、那我睡哪里?” “哪里有床你便睡哪里。” “我.....”静怡的脸涨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我不习惯.....” “该看的地方都看了,不该摸的地方也摸了,又不是第一次同床共寝,除非,你自己想入非非心怀不轨。” “我没有!”不假思索地回答,快得不用思考,明摆着就是心虚。 “那好,”多铎站起来张开双臂,“宽衣。” 这一夜,本来静怡躺在沁凉的紫檀木大床上身体僵直有如挺尸,本来和多铎之间隔得极开楚河汉界两不侵犯,本来……也不知道谁先去扯谁身上的锦被,谁先伸手去推开谁,反被拉入怀中,薄荷气息淡淡地飘入静怡鼻端,只觉得无端的熟悉与安心,梦里又回到了那个清风明月的凉夜,他夺过她手中的糖人,把糖葫芦往她嘴里塞去,幽深湛亮的桃花眼带着脉脉笑意…… 他握住她的手,一同走在大街上,她看向路的尽头,她多想这条路的尽头他和她永远都走不到…… 多铎把怀里的人抱得紧了紧,那几不可闻的抽泣声声声落在心头,伸手抚过她的脸庞,紧闭的眼帘下尽是凉凉的泪水。 “我知道,我欠你许多解释,”他低低的叹息,在她唇上烙下一吻,“什么时候你愿意听,不再逃避,我会一一对你坦言……” 第二天一大早,静怡起来时已经不见多铎身影,洗漱后匆忙吃了早点便往高迎风那里赶去,结果伺候高迎风的小书童通奇说他早就离开贝勒府去接什么人去了。 静怡想了想便头也不回地往凤栖阁奔去,结果在凤栖阁的院门一不留神就撞到刚从里面出来的多铎身上。 多铎皱着眉看她,说:“一大早冒冒失失的成什么样子?晨光呢,她怎么没跟着你伺候?” 静怡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裙,也和丫鬟没多大区别,她自由惯了也没人说她什么,她盯了一眼站在多铎身边若无其事的十二姬,只见十二姬还是那样清冷高贵,亭亭而立。 见到静怡带刺的眼神,亦毫无所觉,只对多铎福一福身说:“贝勒爷慢走,十二姬不送了。”说着便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返回院内。 “走,”他一手拉过她,她仍然盯着十二姬的背影,“绸缎坊和金玉堂的人应该到了。” 到了佳雪阁的花厅,静怡看见那里早有人在恭敬的等候着,三四个中年仆妇满脸堆笑,两个掌柜模样的人马上上前行礼。 高迎风走过来对多铎道:“贝勒爷,绸缎坊和金玉堂的掌柜已经按照贝勒爷的吩咐把最好的货物都带来了。” 多铎负手走过去,目光在那些仆妇手上捧着的衣饰上稍事停留,说:“月白色的这套,淡紫的这套,还有天青色的这套……”回头对静怡说:“傻站着做什么?晨光,伺候六福晋去试衣。” 绸缎坊的掌柜连忙对其中一个仆妇打眼色,于是一堆人闹哄哄地推着静怡进了房换衣梳发,而金玉堂的掌柜瞅准了时机,让人在多铎面前打开两个盒子,黑色的缎子上摆放着一支支金钗玉簪子、还有各色镯子耳坠玉佩。 多铎白皙的手拿起一枝绿得莹润的簪子端详着,那掌柜马上说道:“贝勒爷眼光真好,这簪子因为玉质本来就好,俗称‘帝王绿’,所以没怎么去雕琢,朴实天然,光华内敛,和六夫人很是相衬……” 多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眼神飘得有点悠远,薄唇一勾,竟然微微的笑了。 金玉堂的掌柜不是第一次见多铎,以前在盛京谁没见过俊美的像块冰冷的玉石般的贝勒爷驱车自闹市而过? 久违了的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没想到今日一见,居然能见到他也能有这样温和平静的笑容。 多铎淡淡地说:“好了,都留下。除了那耳坠……你们金玉堂,可有不用在耳垂上穿孔就能戴的耳坠吗?” 掌柜大摇其头,笑道:“贝勒爷说笑了,耳坠自然是要耳上穿孔才能戴。” 多铎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交给他,说:“这图,你回去好好参详,就当作是本贝勒向玉留斋订做,材料手工等费用你可以跟高总管慢慢谈。” 掌柜心里有些讶异,但还是收了图,说:“贝勒爷放心,我这就回去安排人赶工,必不负贝勒爷所托。” 高迎风走过来把掌柜引去帐房,佳雪阁当即安静了许多,多铎坐下,一旁的丫鬟连忙奉上茶碗,他接过掀开碗盖慢慢地吹了吹气。 这时隔着内室的珠帘轻轻响动,听得静怡小声的嘟哝着说:“我还是不要穿这样的衣服,凉了些……” 多铎心里觉得好笑,刚才那几套衣裙都是锦绣坊最好最新的式样,静怡平素穿的自然要保守密实一些,穿得不习惯那是自然的。 他一想到她将要窘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心情就无端地好,听到脚步声,漫不经心地呷了一口茶,懒懒地抬头看去,却是蓦然一惊,手上的动作僵了僵,茶碗盖子险些就掉落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鹿湖雅会 面前忸怩着红着脸的人穿着高领襦裙,高起的绣金线衣领遮住白皙修长的颈项,领口的扣子是块红得几乎想要滴血的玛瑙。 玛瑙扣子下是紧裹胸部的兜衣般的红色窄身衣,浅金色暗纹冲淡了红色的艳丽,由肩到袖口是一圈浅金色花纹,紧紧地包裹着她瘦不露骨的肩和上手臂,手肘处袖子才逐渐开阔。 下面是一袭长可及地的粉色薄纱三层襦裙,膝盖以上还缠着长长的浅金纱带,华贵之极。 向上望去,蛾眉淡扫,樱唇微润,两靥绯红,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羞带恼地瞅着他。 一身尺寸合适得过分的衣服,没有一处风骚露骨,她也穿出那种高门府第的贵气,艳而不俗,不施脂粉的一张脸依旧有着几分不问尘俗之气。 然而多铎却觉得碍眼得很。 “贝勒爷,这身衣服可不是谁都能穿得这般好看啊,简直就像是为六夫人专门订做一样……” 多铎冷冷地剜了绸缎坊的掌柜一眼,他顿时收住了话尾,乖乖地噤了声。 “去换掉。”他的目光在她不盈一握的腰上停留了一瞬,“衣服太窄了,你整天像只猴子一样蹦来蹦去上窜下跳,穿着它会舒服吗?” 静怡一脸恍然大悟,“我就说,怎么总是有些不自在,原来是因为这样。”她被晨光又拉进去换另一套衣裙,不到半刻钟就出来了。 多铎一口茶含在嘴里差些没有呛到鼻腔里,咳嗽了几声,说:“换掉。” 静怡看一看自己身上的月白抹胸连衣裙,上罩着米色纱衣,下身是简单的白色丝裙,她承认胸部是裹得有点紧,有点低,精致的锁骨外露,有点凉丝丝的,可是这一袭已经比刚才的要宽松多了。 这身打扮不要说大步走路,就是提着裙子跑都可以了。 “贝勒爷,我觉得这身衣裙还可以……” “换掉!” 她扁扁嘴,很是委屈。 明明十二姬也是这样穿的,甚至衣料比她这身还薄,抹胸拉得比她还低,纱衣比她的更透,发髻比她的更招摇。 她知道十二姬穿得比她好看,可是被多铎这样双重标准对待,她的心里酸到发涩了。 咬咬唇再进内室换了一套淡紫色的高领长袖襦裙,可惜外衫是半透明的罗纱,结果被多铎再次否决。 “我喜欢这一身。”她固执地说,“而且,换衣服很累的,我不换了!” 锦绣坊的掌柜额上冒汗,眼看着多铎的神色越来越冷,他连忙说道:“贝勒爷,这儿还有几套比较端庄典雅的……” “你再让我换,我就穿回烧火丫鬟的衣服,再逼我换,我就穿回我的纳衣!” 多铎眉一挑,眼中似有星火窜过。 他还没发话,便听得身后有一威严的女子声音说:“六福晋,贝勒爷是你的夫,你的天,你怎么敢语出无理,大胆违逆?” 静怡倔强的表情瞬即软了下来,哀怨地看了多铎一眼,多铎转身便见到穿着淡黄绸缎襦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的刘夫人,她款款上前行礼,身后跟着的彩霞也跪下向多铎请安。 “都起。刘夫人从龙江城一路兼程,辛苦了。”多铎眸色渐暖,表情也温和多了,“让迎风带夫人到稍事歇息,今晚在南苑花园设宴,给夫人洗尘。” 刘夫人起来,虽然已经近四十的人,但是风韵犹存,一双丹凤眼犹为有神,犀利地扫了一眼静怡,然后敛神静气,对多铎说:“贝勒爷的事就是老身的事,岂敢轻言疲倦?自当尽一己之能急贝勒爷之所急,还请贝勒爷放心,六福晋就交给老身调jiao了。” “那就有劳刘夫人了。”多铎道:“晨光,带六福晋到礼教馆。” 礼教馆的长廊中,刘夫人手中拿着尾指粗的柳条,冷冷地说:“六福晋,当你还是小尼姑静怡的时候,我是怎么跟你说的?” 静怡头上顶着两册书,站立在走廊中央,一动不敢动。 “身入万丈红尘,便当随遇而安。贝勒爷纳你为六福晋,女子的名分一旦定了,就应出嫁从夫,规行矩步,不得有半点偏差,你可记得?” “静怡记得。”她苦着脸道。 “把肩膀缩回去。”柳条一下子招呼到她肩上,静怡下意识地一闪身子,头上的书啪的一声掉到地上了,正伸手去捡,又是一下,手腕上顿时多了一道红痕,火辣辣的痛。 “你是主,她们是仆,你掉了东西,自然是要让奴婢们给你捡的,像你这样走到外面去不嫌丢了贝勒府的脸面?” 佳月连忙过来捡起书放回静怡头顶。 “以前是顾念你本是佛门中人所以心存怜悯,随意地让你懂一些规矩就放过你了。可是如今一见你依旧顽劣……一直往前走,脚要走在同一直线上,身子不要摇晃……” “目光漂移到哪里去了?” “下巴抬得那么高,是看不起人吗!” “手,手不要那么僵硬,像个木头人似的!” …… 静怡不知道自己这两个时辰是怎么过的,用晚饭时没精打采地扒了几口,随便填了肚子便在晨光、彩霞的伺候下沐浴。 这回她不敢自己动手了,乖乖地让她们两个去张罗,温热的水漫过了她的肩,她舒服地轻哼一声,闭上眼睛只觉得浑身倦意袭来,擦干身子换过衣服后,爬上大床,拉过被子一下子便睡着了。 多铎回来时已经是夜半,晨光拿过他脱下的外袍,他坐到床沿,伸手抱过熟睡的静怡,手指抚过她微微泛青的眼,问:“都伤到哪了?” “肩上….还有小腿……” “把白玉膏拿来。”他伸手解开她的中衣衣结,拉下肩上的衣服,果然有密密的红痕狰狞地映入眼帘,他接过晨光递来的药膏轻轻给她抹上。 忽如其来的清凉让她眉头一皱随即又舒展开去,再掀起她的裤腿,亦是惨不忍睹的一片。 “忍一忍,就当是为了我。”他在她耳边悄声说。 她侧过脸,身子往他怀里钻了钻,寻到一个舒服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接下来,一连十天,每天鸡鸣便要起床,走路的姿势要正,行礼的姿态要美,发髻梳好还要插上累赘的玉钗,往脸上涂红抹绿什么的都不是最最恐怖的。 那本《女诫》要一字不漏地背下来,才是属于她静怡独一无二的悲剧。 连日来她的脑袋都昏昏沉沉的,直到昨夜用饭时累得一直发呆走神,竟然把点缀盘子用的花瓣一口一口地吃掉,看得多铎一脸黑线,二话不说就把她扔到浴桶里泡了一个时辰,然后捞起来直接扔床上去,勒令她明天不过午时不许起来。 静怡如获大赦,感恩戴德地蒙头大睡。 烛影摇曳,佳雪阁的花厅里,刘夫人对多铎说:“贝勒爷可是觉得老身太严厉了?” 多铎摆摆手,说:“夫人外冷心热,尽职尽责,本贝勒心存感激,并无异议。只是铁打的人也会累,且让她歇一天。” “贝勒爷已经向礼部递了婚书要晋六福晋为十五贝勒正福晋?” 多铎点头,“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请夫人到盛京来。” “六福晋虽然大有长进,但是礼部里的人不好打点。那太监总管德公公,脾气古怪,手下的几个嬷嬷也是狠角色,有很多内命妇到了礼部受训承戒的三日都战战兢兢苦不堪言,但那些是出自名门的闺秀,妇容妇德自是不在话下,就连琴棋书画也是精熟于心,静怡她连字都写不端正,恐怕……” “大清朝礼部管王公贵族妇人的训诫考评,但并非是最终决策者,静怡只要能挨过这三日,大汗那里我自然有办法。” “可是贝勒爷,六福晋她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有时候总心不在焉。” “本贝勒是故意不让她知道的。”多铎略一沉吟,“明天的鹿湖雅会,你打点一下,她与本贝勒同往。” “是。”刘夫人行礼退下,多铎坐下,目光瞟到桌上静怡扔下的绣得歪歪扭扭的帕子,不禁苦笑着摇头。 清朝对贝勒们的正福晋要求是极为严格的,要是告诉了静怡,恐怕只会让她害怕,让她更想逃避。 倒不如让她这无知者无畏,说不定就能闯过去了。 鹿湖是盛京最美的内湖,传说是天神的一滴眼泪,恰好落在此地山脚下,形状有如鹿角,于是便有此称谓。 鹿湖延绵二十多里,浅处清,深处绿,宛如碧玉内映群山,风雅之人常爱聚会于此。 静怡随多铎下了马车,一眼望去尽是山峦叠翠,不由得有些惊喜。 多铎看了看她身上的淡黄色作底的白色花纹襦裙,淡淡的草绿色裙底长可及地,腰间是串羊脂白玉环,用丝绦坠在右侧,笑道:“你倒是与这番光景相宜得很。”说着牵了她的手便往前方质朴无华的竹门走去。 竹门前站着两个童子,一见多铎便马上恭谨地躬身行礼道:“贝勒爷,请随小的来,赵公子已经等候多时。” 走入别馆,绕过回廊,静怡低声问多铎:“贝勒爷你约好了人,还带静怡来作甚?” “你害怕?不过是寻常聚会而已。” 光线骤然变亮,童子把他们带到一处竹庐,竹庐很大,竹庐前有大片空地是露天的,临水生风。 竹庐的门是圆门,隐约听得里间有人说话的声音,一听到童子开声启禀,里面随即有个欢快清脆的声音响起:“多铎,你来了?我就知道你偏心,续睿让你来你就来,我三催四请你都不给面子。”话语末了就变成了嗔怨。 静怡抬头看去,圆门飞快地闪出一袭华美衣裙的女子,眼睛大而有神,睫毛纤长,樱唇红如玫瑰,唇畔带着笑,一直向多铎奔来。 “孙小姐见笑了,多铎哪里敢怠慢你?上次实在是不得已。”多铎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淡笑说道。 孙菲菲的脚步顿了顿,目光这才落在静怡身上,不禁皱眉。 就一眼,她没有忽略她那白皙细致的肌肤,光洁饱满的额,还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纯净的眼睛。 她的笑容里也许带着一丝怯意和拘谨,但是不卑不亢,没有任何的慌张和惊讶。 她更没有忽略,她的手被多铎紧紧握着,而张淡施脂粉的素净的脸依稀在何处见过。 孙菲菲的笑容凝结在嘴角,她一手拉过多铎的另一只手,说:“多铎,你还不过来?续睿他们都等了你很久了,这次你要把续睿嚣张的气焰压下去,我让他总说你的仕女图画得不够细致!”说着便拉着他要往竹庐走去。 任是静怡再迟钝,也看得出这位孙小姐无视她的存在,心里觉得气闷,瞪着多铎就要挣脱他的手。 多铎不客气地回敬她一眼,像是在警告她不要轻举妄动,另一手拖住孙菲菲的手一顿,说:“孙小姐,这是我贝勒府的六福晋,她叫静怡,还不赶快见过孙小姐?”说完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不顾孙菲菲瞬间变得雾气蒙蒙的目光,静怡连忙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孙菲菲知道这次不能再回避,回了一礼,便冷冷地到了句:“十五贝勒府上这么多姬妾,真要逐个行礼,我不得累死。” “是,孙小姐贵人事忙。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扰了孙小姐的雅兴,先行告辞了。”多铎唇畔挂着笑意,却是冷冷的不达眼内。 他携着静怡的手转身就要走,孙菲菲恨恨不已地叫住他:“多铎,你竟然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姬妾冷落我……” “多铎不敢,这当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多铎放开静怡,大步走回孙菲菲面前,说:“今日本就是想来鹿湖一游,顺便来见见故友,不想扰了孙小姐的情致,还不如尽早离开……” “谁许你尽早离开的?”一个穿着宝蓝色常服的儒雅男子信步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儒生打扮笑容温和的人一起走到多铎面前,续睿稍稍打量了多铎一眼,笑道:“多铎,别来无恙?” 续睿身后的两个画师也向多铎点头问好。 续睿看了一眼余怒未消的孙菲菲,说:“多铎你就不应该了,菲菲知道你应了我的帖子,今天一大早就过来等你,你却一来便说要走,半点风度都没有。难道龙江城酒乡容易醉人,你便忘了盛京的人情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画了什么? 多铎微微一笑,说:“如此清爽宜人的夏日,多铎只是怕扰了各位的雅兴,毕竟静怡她少不更事,不懂人情世故。” 续睿眼中稍露惊讶之色,不由多看了多铎身后的女子一眼,说:“这位就是听闻被盛宠的六福晋?多铎,那就更不许带她走了。” “还不上前见过赵先生?”多铎侧身对她笑了笑,笑容明朗而温暖。 她本来忐忑的心就这样安定了下来,上前行了一礼,说:“静怡见过赵先生,赵先生万安。” 续睿笑道:“六福晋无须拘礼。多铎,我好久没见过你的画了,来,不如先看看我的近作?”他对正从竹庐走出来的一位妙龄女子说:“阿婉,替我招呼孙小姐和六福晋。” “我不要!我要跟你们一道去看画。”孙菲菲的任性道。 于是她硬是跟着续睿他们进了竹庐。 阿婉走过来把静怡请到一处竹亭,看门的童子这时候拿着小火炉和水壶茶具过来放好,叫阿婉的女子饶有兴味地盯着静怡看了几眼,说:“我还跟续睿说,多铎怎么这么爽快就答应了?原来他是要把人带来给我们看一看……哦,对了,你还不知道吧,我是续睿的未婚人,我爹爹是太学学监钮祜禄丶正庭,我叫钮祜禄丶德婉,我从小便与多铎认识。” 静怡点点头,想了想,迟疑着问:“他小时候是怎么样的?” “他啊,从小就长得漂亮得不像男孩,所以我们都最喜欢跟他玩,太学里要是有人欺负多铎,我们肯定都饶不了他。不过,后来不知怎得就发生了一些事……多铎没跟你说?” 静怡摇头,阿婉这时远远的喊那童子过来煮茶,那童子却不知去了何处,静怡拿过紫砂茶壶,说:“我自己来吧。” “你会煮茶?”阿婉瞪大了眼睛,“怎么好像谁都会煮茶,就我不会…….” 静怡不算熟练地洗茶,又听得阿婉自言自语般说道:“都怪那该死的续睿,不许我去学煮茶。对了,刚说到哪了?” “发生了一些事。” “对,多铎十三岁那年开始,性情渐渐的变了,冷漠,不喜与人交往,要么就是在府里闭门不出,要不就是驾着马车在闹市横冲直撞强抢民女,从那时候起,我们就很少与多铎接触了。不过这次他从龙江城回盛京,感觉上又是变了一个人。” “他一贯荒唐。”静怡道,听着多铎的故友说起他这样的过往,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阿婉瞪大了眼睛,然后很佩服地说道:“也只有你敢这样说他荒唐,就连续睿和我,还有孙菲菲也是不敢的。” “孙菲菲好像不大喜欢见到我。”静怡往茶壶里倒水,茶叶在沸水中翻滚。 “那也难怪。难道你看不出来?孙菲菲喜欢多铎喜欢到骨子里去了,当年她在和多铎的大婚时出逃,现在拼了命的想挽回,当初四处散播多铎看过了她的身子,连自己的名节都不顾,却还是被多铎赶了回来。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不是被赶回来了,她是为了帮多铎骗二贝勒他们……六福晋,六福晋你的手……” 静怡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左手食指被烫红了,她连忙放下手中的紫砂壶,往食指上呵气,但是自己很明白,心里的那种难受并不是因为手指被烫伤了…… 阿婉一脸的抱歉,拿过紫砂壶就想自己来倒茶,谁知茶壶太热她半点心理准备都无,她轻呼一声皱着眉,下意识地松开手,紫砂壶倾侧在桌上,茶水淌了一桌子。 她看看自己烫得发红的手指,又看看静怡的,不由得轻笑出声。 “我害你烫伤手,然后伤了自己的手,真是活该。”她说,“不过,六福晋,我还是有件事要告诉你。一年前多铎第一次回盛京,二贝勒府被焚后我见了他一次,还真以为他是从哪个无名地狱出来的无常,消瘦苍白成那样,续睿当时拉着他硬是要和他比赛画仕女图,孙菲菲就坐在湖边让他们画。你猜猜,多铎画了什么?” “画了什么?”静怡心不在焉地问,无意识地绞着手指。 “画的是一株荷花。在旁边题字一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然后拂袖而去。就这样,揉碎了孙菲菲一颗芳心,她今日见他独携了你来,自然是受不了的。” 静怡眉头一跳,心猛地颤了颤。 不过,“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这一句她是听不懂的,她只听懂了“拂袖而去”,不知道这算不算就是拒绝了呢? 德婉再一次小心地抓起那茶壶,温度终于降下来了,她叹气道:“想不到风流不羁的多铎居然也有收心的一天,六福晋,你煮茶的姿势动作很好看,哪一天我也可以像你这样,说不定还可以找到一个对我青眼有加,真心宠爱的人……” “嗯?”静怡疑惑地看着她。 德婉自嘲地一笑,闷闷地说:“而那天,续睿画的是孙菲菲的背影,很美,很深情……我也知道自己不够好,不喜欢看什么女诫、做什么女红,喜欢看书作画,我爹爹曾把我所有画笔和画都烧掉,可是我还是学不会规行矩步,今天还是偷偷溜出来的。续睿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德婉,你要知道我并不是非娶你不可的!” 她一拍桌子,说:“臭清高的续睿,要知道我德婉也不是非嫁他不可的,平素不过是因为在家太闷,所以找他做借口溜出来透透气罢了。” 这回轮到静怡瞠目结舌了,面前的德婉果然不像出身名门的贵族小姐。 她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好久没见过她了,她究竟还过得好不好? “阿婉!”续睿的声音响起,带着丝恼意,“又在口没遮拦的胡诌些什么?” 静怡连忙起身,德婉懒洋洋地回头看着逼近自己的续睿和唇畔带笑的多铎,笑道:“多铎,我很喜欢和六福晋聊天,你让我带她回我的家宅一晚……” “不行。”多铎微笑着拒绝。 “那我跟你回贝勒府。” “不行。”续睿断然道,一手拉起她,无奈地对多铎说:“你看看,德婉还是这个样子,永远也长不大。” 多铎桃花眼眯了眯,侧身在他耳边说:“这分明就是你害的。” 续睿脸色白了又红,多铎则是拉着静怡道了声别,就转身离去。 路上,静怡问他:“你带我来究竟是……” “见我的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他们不算是我的知交,可总算是相熟。”他看着她垂头不语的表情,又说:“莫非你想终日在刘夫人的训导下练习怎么走路,练习写字绣花?我以为自己今日还是做了件好事的。” “那我今日恭谨有礼规行矩步,贝勒爷您满意了吗?” “不满意。”他执起她的左手,手指抚上她的食指,“谁让你向德婉献殷勤了?明知道自己又粗心又笨,就不要碰煮开的水,你看,烫成这样……”他皱着眉给她的食指轻轻呵了两口气,脸上依旧平静似水,问:“疼吧?真是活该……” “你心疼了?”静怡壮了壮胆子,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问。 “小尼姑真是会突发奇想,”他别过脸去,看着远处的青蓝天空,说:“不过如果你希望是,那就算是好了。” 静怡偷偷地看他的侧脸,俊美无俦,一如第一眼见他时那般好看,好像总也看不够。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心却总如雾里看花,她常觉得她几乎要看懂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离他仍然那么遥远,甚至陌生。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的爱情,小心翼翼,只有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才是安全的、无须遮掩的。 静默了一阵,忽然听得多铎问:“在想什么?”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话一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 多铎坐正身子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然后正儿八经地盯着她的双眼,说:“德婉这个多嘴的小猴……不过,你是真想知道?” “我只是有些……好奇……”她结巴起来。 “远观懂吗?” “是不是……远远的看?” “亵玩不懂?” “不懂。”静怡有些惭愧,老实回答。 多铎嘴角一勾,弯出一个好看极了的笑的弧度,湛湛的桃花眼眸色暗了暗,凑近静怡,“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不要反悔。” 鼻息相闻,静怡为着这样的亲近而脸颊发红,想避开却已太迟,他的唇已经温柔地印上了她的,凉凉的,润润的,像落花拂过水面,似是无痕,却击起点点涟漪。 亵玩,即亲近而不庄重。 小尼姑,谁叫你这么笨呢? 又是谁叫我偏偏喜欢这么笨笨的你…… 不远处的竹庐,一尺见方的窗子被人推开,孙菲菲望着远处那双互相拥抱的璧人,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手指紧握成拳。 她哀怨地对身边的续睿说:“续睿,你说,多铎不过是一时的意乱情迷而已,否则他怎么会舍弃我,眷恋那没身份的姬妾?” 身旁的续睿没有吭声,像在想什么一般出神。 “续睿!”孙菲菲再喊了他一声。 他回过神来,说:“菲菲,你是盛京望族家的小姐,本就比平民尊贵,是多铎他没这样的眼光和福份,你又何须伤怀?” “道理谁都会说,可我就是接受不了。”孙菲菲眼睛微红,看着续睿酸楚地说:“我很后悔,当初我不该逃婚的,可我并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的他的事情,我不甘心……” 续睿叹了口气,还想劝她几句,她的泪如连珠子般落下,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替她拭泪,温声说:“别哭,菲菲,总会有办法的……” 孙菲菲终于忍不住扑入他怀内低声哭了起来。 送走了两位画师,在竹庐外不知凝立了多久的德婉苦笑着摇摇头,终于转身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舍不得我? 一连几天,静怡都不时地想起那个清如水的亲吻。 很平淡,却很温暖。 好像自己梦里一直偷偷地塑造着的那个不霸道、不专横的多铎忽然跳了出来,真诚和怜爱地看着她,亲近她,吻她。 可是她又有些迷糊了,多铎如果喜欢她,那他和死去的脂玉……她甩甩头,不想去回忆,当初他曾经那么绝情地在船上要阿敏把她杀掉灭口…… 那样的回忆,仍让她胸口发闷生痛。 多铎对她一如既往,没有变得特别好,也没有比之前差,依旧每天等她睡着后才回佳雪阁,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时枕边总是空空如也的,要不是衣襟袖口无处不是多铎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道提醒她,她真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回来过。 她慢慢习惯醒来后,抱过自己亲手做的那个方枕,上面有着他独一无二的气息。 偷偷地抱着它,好像抱着那看不透的男人,然后惬意地闭上眼睛。 刘夫人是越发的严厉了,那本《女诫》她几乎翻烂了也没能背下来,刘夫人罚她抄,她更是抄不好。 小腿上的藤条印痕辣辣地痛,却还要练习那不知重复了多少遍的宫礼。 日暮时分礼教馆的院中寂寥无人,只有她一个饿着肚子,黑发只扎成一根粗辫子,头上顶着一小盆清水,目不斜视地看着那本《女诫》,口中像念经一样念念有词:“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 肚子不合时宜地叽咕一声响动,她的腰一下子没撑住闪了闪,头上的水盆“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打湿了她的衣裙,还有那本《女诫》,字迹顿时模糊一片。 静怡愣愣地盯住手中的书,短短一瞬,随即再也忍不住,发泄般用力把书掷在地上,想要站起身子来再往那上面狠狠地踩上几脚,可是跪太久了腿脚发麻一不小心整个人又跌坐在地上。 刘夫人早让丫鬟们退下,不让人影响静怡,更不让人见着她下跪的模样笑话她,周围静寂有如死水。 静怡揉着又酸又软的小腿,闻着不知哪里飘来的饭菜香,心中着实委屈极了,咬着唇还是忍不住眼眶发红,她用力地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骂道:“笨静怡,蠢静怡,你一定要背这鬼东西吗?一定要听多铎的话吗?你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还乖乖地接受着?你真是没用……” 暮色降临,院中的树木渐渐沉入暗影之中,静怡止住哭声,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弯着腰捡回那本破书和小水盆。 忽然身后伸来一只白皙的手轻易夺过。 她诧异地抬头,一身白色锦袍的多铎二话不说就把水盆和书远远地扔了出去,然后俯身看着她,一言不发地伸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大手一揽把她整个儿拦腰抱起,大步走出礼教馆。 刘夫人匆匆赶来,多铎紧绷着脸,周遭空气似是有了无形的压力,垂首下跪行礼的刘夫人说道:“贝勒爷,六福晋她的训练还未完成……” 他脚步一顿,怀里的静怡下意识地抱紧了他,头往他怀里埋得更深,像只受惊的小猫。 “不练了。”他语气淡淡的,“夫人辛苦了,有什么事本贝勒会担着。” 回到佳雪阁,看着静怡明明饿得受不住了,可还是很斯文端庄地慢吞吞一口一口吃着饭,多铎的心忽然有点堵得慌,他忽然有些怀念那个饿疯了,便会狼吞虎咽饥不择食的狼狈女子。如果她自此以后真的规矩端庄得像盛京那些养在深闺,动作表情都一个样的妇人,自己岂非犯了天底下最大的错误? 他不禁隐隐有些后悔,更多的是心疼。 尤其是她沐浴后他终于见到她那红肿的小腿时。 让她坐在床上背靠着床栏,他一边给她涂药膏一边说:“静怡,明日我要把你送到礼部,三日。” 一直没看他一眼的静怡,这时慢慢地开口问道:“礼部?什么地方?” “那里是最重礼节的地方,也是朝廷对贵族或是一品诰命培训礼仪评审场所。”他看见静怡的脸一瞬间失了血色,不由得握过她的手,说:“你放心,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可怕……” “我犯了什么错?”静怡抬起头看着他,眼眶微红,眼神委屈万分,“如果我犯了什么错,你可以提醒我,要不把我赶出府也行,反正是你蛮横地把我带回来的。以前府中的姬妾犯了什么不敬的罪,也没见你把她们送到刘夫人那里……” “你没犯错。”多铎难得一见的好脾气,解释说:“礼部要看的,就是刘夫人教你的那些。就三日,三日后是庄妃刚产下的小阿哥的百日宴,宴会一结束,我就把你接回府,以后我们都不要什么宫礼、什么规矩、什么女诫,好不好?” “真的?”静怡咬咬唇,似乎不敢置信。 “当然是真的。”多铎揽过她的肩,揉着她的黑发,轻轻地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口,说:“这三日,你什么都得忍着,就当作是为了我,可好?” 多铎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好像是安慰,好像是祈求,更多的像是叮嘱。 心好像被揉得酸酸痛痛。她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问:“我想我师父,从什么礼部回来后,我要见她。” 多铎有些懊恼,这小尼姑,心里只有她的尼姑师父。 “好。” “我也想苏珊了。她还在盛京吗?你带我去见她好不好?” “好。” 可是静怡往下的一句话差点没把他气得跳起来。 “明日让高总管送我去礼部可以吗?”这件事她一直牵挂着,苦于没有机会问明白高迎风。她不相信高迎风会这样背叛多铎,可是又何以解释她所看到的一切? 多铎的脸黑得堪比锅底,冷冷的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小尼姑,看来真是不能对你仁慈半分的。”说罢丝毫不客气地把她推到在床上,丝被一扬给她盖了个严严密密的。 静怡努力地钻出头来怯怯的对他说:“打个比方哈……假如,我只是说假如……你一直习惯带在身边的一样东西,有人在不知不觉间偷偷拿去用了,然后你不知情,你总还以为那样东西是你。可是忽然有一天你终于发现了事实的真相,你会难受吗?” “难受?”多铎嗤之以鼻,“为什么要难受?先把偷东西的贼抓住砍掉一双手再说!哪里来的那么多假设?” 静怡打了个寒噤,想起当初刚到贝勒府见到以前的六福晋乌拉丶明兰与王一龙死去那一幕,仍心有余悸。 她当下不敢再说什么,侧身背对着多铎,闷闷地拉过被子不吭声,良久了才说一句:“明天你还是不要送我了,让别人送,好不好?” “为什么?”多铎拉过被子,躺下,也背对着静怡。 “要是我哭红了眼睛,肿的像猪蹄一样,会不会让礼部的人见了笑话,丢了贝勒府的脸?” 多铎本来心头有气,可是听她这样一说,又像被无形的手揉得心里酸酸软软,一时间柔肠百结,转过身去从背后抱着她,在她耳边说道:“舍不得我?” “不是。”静怡硬邦邦地回答。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她的回答也算妙绝,要是她答“是”,多铎会马上作出正确判断,这静怡根本就是在绕着圈子要高迎风送她去,因为这小尼姑很爽快地对他“真情告白”时一般都是为了掩饰或是欺骗。 而她恰好否认了,于是他恰好相信了。 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夏日时节,身上的中衣是工料极好的薄绸,很薄而且贴身,多铎的手有意无意地拂过她的颈项她的锁骨,轻轻地向下游移,惹得她无端的一阵颤栗。 偏生此时他的呼吸热热地喷在她的耳后,淡淡的薄荷味混着男性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包围着她,还有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她的心不由得有如鹿撞。 她急忙按住多铎的手道:“我、我要睡了。” “你,确定要这样睡?”多铎轻笑,她按住他的手,恰恰在她玲珑微凸的胸口,“我自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你原来也不介意。” 静怡全身血液倒流,窘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恨恨不已地推开他的手,埋头就睡。 多铎笑得胸膛一阵颤动,搂紧了她纤细的腰肢,嗅着她的发香,在她耳边说:“静怡,做我多铎的妻,可愿意?” 静怡倦极累极,意识迷迷糊糊也没听清楚这句话,只道多铎要她做什么事情,于是嗯了一声便睡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进了礼部的大门 第二天一早,多铎果然没有送静怡到礼部,陪同静怡上马车的是高迎风。 如愿以偿,偏生心里像丢了什么一样,空空落落。 高迎风见静怡脸色有点不对,关切地问道:“静怡,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早点吃得太急了?” 静怡摇摇头,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十五贝勒府随着马车的辘辘声渐渐消失,她这才放下帘子,闷闷不语。 高迎风见状笑了笑,说:“贝勒爷今天一早便去上朝,无法送你,所以让我随行。” 静怡不自然地笑了笑,想起那件事,迟疑着问:“高大哥,你是什么时候到贝勒府来的?” “你问的是我到贝勒府多少年了吗?我是盛京人,我的母亲生下我后,不久父亲就因病去世了,父亲是一落魄书生,贫病交加,不过写得一手好字,母亲就在市集卖他的字画为生。后来贝勒爷的母亲无意中因着这手字与我母亲相识,接济了我家多年,母亲也因此多活了十多年。她死前叮嘱我要报恩。可我葬了母亲后,没来得及报恩,就听说了大妃阿巴亥殉葬的消息。那年我十四岁。” “后来呢?” “可能是冥冥中早有注定,我当时本想离开盛京,却进了十五贝勒府。”想起往事,他不由得笑了一笑,“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进的府?我是被当时多铎,盛京臭名昭著的纨绔风流贝勒爷在大街上抢进府中的。” 静怡惊讶,更多的是气愤,“他怎么能这样!高大哥,他欺负你了是吗?” 高迎风好笑地摇头,“没有,我把自己包袱里的书取出来给他看,他看完后眼圈的都红了。那是他母亲的一块绣帕,他认得上面的绣字。那一年他十三岁,算到如今有近十年了。” “哦,原来是这样。”静怡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地问:“那高大哥,你会不会......会不会抢多铎喜欢的东西?” 高迎风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应该不会。我和他,从不会争抢什么,而且也没什么好争抢的。静怡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脑子里那么多杞人忧天的问题。” “高大哥,你为什么还不成亲?”静怡鼓起勇气说:“等我从礼部回来,我跟多铎说让他给你找一门好亲事好不好?” 高迎风嘴角的笑容渐渐敛去,“静怡,这件事情无须放在心上,更不用惊动贝勒爷,我自己自有打算。” “高大哥,”静怡定睛看着他,“要是你把我当妹妹看,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高迎风皱眉看着静怡心事重重的样子,说:“那好吧,你问。” “你有心上人了?” 他点头默认。 “绝不能离开她?” “是的。” 马车这时候停了,车夫喝停了马匹,礼部的小官恭敬地在车外请他们下车,高迎风掀开车帘领着静怡下车。 走来一位白面无须,手执拂尘的宦官,静怡走入礼部那扇高大厚重的红门之前,回过头来,对宦官小声说了句什么,就匆匆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望着他说:“在多铎发现之前,带她走吧。” 高迎风一脸的惊讶,正想说什么,她却已经转身大步走入了礼部的宫门。 宫门缓缓合上,再也见不到那抹翠绿身影了。 刚一回到贝勒府,入得自己的宅院,便看见多铎正坐在帐房中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着账本,他的小书童通奇立在一旁脸色白白的连口大气都不敢喘。 多铎一见高迎风,便放下手中账本说:“人可稳妥送到?” “入了礼部宫门,德公公亲自接的人。” “德三还是懂看点脸色的人......”他略一沉吟,高迎风摆手示意通奇退下。 高迎风在多铎对面的木椅子上坐下,笑道:“你故意不去送她,可是为何?” 多铎冷哼一声,“她说她想让你送。” “你可知道她为何要让我送?” 多铎挑挑眉,不置可否。 高迎风继续说道:“她知道了,我和君眉的事。” “然后呢?” “一开始,说要你给我做主说一门亲事,后来劝我带人私奔,在你知道之前。” 多铎的心情忽地变得恶劣起来,烦躁地站起来大步走出去,高迎风淡淡地喊了他一声:“多铎!” 他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道:“高迎风,我也会心胸狭窄,我也会有连兄弟都想揍上一顿的时候,今天你别来惹我!” 没过片刻,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典宇在后面策马直追多铎,两骑一前一后绝尘而去,不久四周便回复了静寂。 高迎风抚额苦笑,还记得这是他多年前的习惯了,遇到烦心事就会纵马长驱,入闹市街头如进无人之境,鲜衣怒马的纨绔少年曾几何时像行尸走肉般终日浑噩买醉。 而如今终于回归,并且把过去的那些风流之气尽洗,不该有的棱角悄悄地被岁月磨去,心底的那些伤口,也总该慢慢愈合了…… 不再是冷着脸,会生气会烦躁,种种情绪不再压抑在平静的神色之中。 既能恨,也在学会如何去爱…… 高迎风眼前仿佛又见到了那抹翠绿身影,忐忑而担忧,不断地暗示和提醒。 静怡她,其实是在害怕吧。 掌灯时分多铎才回来,牵马的小厮一进府就对几个仆役直嚷嚷:“我们贝勒爷今日的马球打得真好!你们没看见西营马球场围观者多如潮水,那尚书府的大公子据说是马球高手,可是在贝勒爷手下走不了三招就被夺了球,就连马术也比不上贝勒爷,啧啧,你们没看见盛京的那些女子啊,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典宇把马鞭交给他,说:“别顾着碎嘴,把马匹安置好再说!” 见到高迎风,典宇点点头,和他走到一边,苦着脸说:“贝勒爷今日打球太凶狠,一球把尚书府的大公子半边脸给打肿了。没见过他心底这么有气过,还有,孙菲菲小姐也来看球,他愣是招呼都没打一个,打完球直接走人,你说他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迎风微微一笑,问清楚多铎原来到了凤栖阁歇息,就径直往那儿去了。 十二姬对于多铎突然到凤栖阁表示不解,多铎接过丫鬟递来的湿巾抹了一把脸,十二姬看了一眼走进来的高迎风,呶了呶嘴。 高迎风点头示意她不必奇怪,把一块干净的巾帕递给多铎,多铎接过擦干手,抬头看了高迎风一眼,说: “高总管可有要事禀报?若无要事,本贝勒饿了,传晚饭。” 十二姬吩咐了丫鬟一句,退下去打点晚饭,高迎风笑道:“贝勒爷怕是累了?听说今日马球打得极为尽兴。” “还过得去。” “那在下先退下,不打扰贝勒爷歇息了。”高迎风微笑着躬身退下,转身要走的时候,多铎被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惹得心头无名火起,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一声:“高迎风,你故弄什么玄虚?” 高迎风回过头来迎上他的视线,缓缓地说道:“想了一整天还想不明白?她担心的是你,害怕你会被我和君眉伤到了。” 多铎僵了僵,呆立原地。 “一件件一桩桩的往事,你还打算对她隐瞒多久?你知道的,她并不冰聪雪明,不知道什么叫一叶知秋,更不可能对你云里雾里的心一目了然。你在害怕什么?你怕她接受不了事实的全部?你也太不了解她了,她对你的用心,也许远远比你想象中的要深……你不敢告诉她,不敢送她进礼部,你不想让她看见你的脆弱,不想让她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欢她……” “够了!”多铎铁青着脸,“高迎风,你什么都不懂!” “当初我在刘府见到君眉的时候,自惭一无所有,什么都藏着掖着不敢说,甚至不告而别。后来才知道刘府获罪,君眉沦为官婢不知流落何方,那时恨不得能时光倒流,那样的后悔,你不是才经历了一回吗?怎么现在寻回静怡就忘了当初的教训?有些话,说晚了,会悔一辈子。贝勒爷,迎风这番话僭越了,可是一直以来,静怡在迎风眼中都是那个想疼爱想珍惜却没有尽全力去保护的妹妹,心中有愧的是对她,却不是对别人。贝勒爷若是不放心,亦可赐迎风一门亲事,迎风的年纪也该成家立业了。”高迎风谦卑地一躬身,退后两步转身离开,剩多铎一人在那里,望着视线中高迎风渐渐消失的方向,眼底的波澜渐渐平静。 这一夜,多铎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被子上有她淡淡的气息,枕上有她的发香,起坐披衣,见流水般的月色从窗户倾泻而入,忽然触及地上她的一根落发,心底那根弦又被轻轻地拨了一下,就一下,却足矣乱了本就不宁静的心神。 虽然打点好了礼部里的一部分人,可是心里还是忐忑。 想想高迎风说的那番话,他苦笑,多铎啊多铎,原来你也会这般小心眼,也会为了一个女人而眼里再容不下半颗砂子。 他曾见过高迎风藏着的一幅画,画中的女子便是徐州有名的刘氏才女,让典宇悄悄查出她的来历,于是他到了龙江城后亲自设计在官道上带着府卫把人明刀明枪地抢回来,高迎风只道他是为了成就自己风流的美名。 他和十二姬隐忍的情愫看在多铎眼里,他也只是乐见其成。 那样冷傲清贵的女子他都不动心,可偏偏就对一个小尼姑动了心。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明,典宇匆匆进来把多铎想知道的情况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他。 多铎一边听,一边脸色沉沉,从她下围棋下得一塌糊涂,到画画只会画乱十二八糟的乌龟猴子,从她不懂奏琴到绣工低劣,不精持家之道... ... 他终于忍不住冷冷地盯了典宇一眼,说:“结果呢?” “听说掌事的何公公用竹板打了她的手以示责罚。” “几下?” “十下。还有……”典宇低下头不敢看多铎难看到了极点的脸色。 “还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有心即可 典宇小心翼翼的说道:“说是用午饭时,刚食就吐,掌事何公公以奢侈浪费有损国之根本为由,罚她……不得用晚饭……” 多铎抚额,他怎么没想起这小尼姑本就吃不习惯荤菜,而他又顿顿搞什么素宴把她的胃口养刁了,她自然是一吃肉便吐了…… “贝勒爷放宽心,宫里伺候六福晋的下人都一一打点好了,虽然受罚,但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放宽心?也对,好像就这样就一天了,小尼姑皮粗肉厚,也不至于熬不过去…… 第二天,说是走路全无半点步步生莲的姿态,被人用柳条狠狠地抽了小腿,《女诫》只背了一小半就没了下文,至于茶道更是云里雾里般,各种茶叶傻傻分不清楚……. 多铎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淡淡然的,可是典宇还是从那深抿的嘴角看出了自己主子心里的纠结,小心翼翼的说:“贝勒爷,就只剩一天了。” 是啊,就只剩一天。 等到这漫长的第三天终于过去后,多铎迫不及待地一早入了宫,早朝后在书房见了大汗皇太极,脸不红心不跳地厚颜请旨。 大清朝的大汗清太宗皇太极脸色不虞地放下手中书册,说:“多铎,你好歹是本汗的弟弟,怎能如此罔顾朝廷法令,把来历不明,全无家世背景甚至连礼部的要求都达不到的人晋作十五贝勒府主母?简直就是胡来!” 多铎说道:“臣弟自知荒唐,可是情之所钟不能自已,更何况凡是内命妇人,只要能在礼部中接受训诫三日,即可视为通过,臣弟斗胆,请大汗成全。” 皇太极站起来走到多铎面前,说:“听说她出自佛门?” “是。” “听说是你逼迫她还俗为妾?” “是。 “多铎,你可知你胡作非为太甚!”皇太极的声音威严中带着一丝薄怒。 “臣弟知道,因此,断不会亏她欠她。” “你名义上是我的弟弟,你就不想想你娶了这样一个女子为妻会招来多少口舌白眼,让爱新觉罗氏蒙羞?她已经是你的妾,你如何宠爱都不过分,可是为何一定要把她晋为正妻?选一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十五贝勒府主母,既不妨碍你与她,也不影响十五贝勒府的声誉,何乐而不为?” “世间繁华都不在她的眼中,除了一个正妻的名分,臣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给她。”多铎苦笑,说:“大汗明鉴,多铎本就是盛京登图浪子一个,声名早就不堪,也不在乎多这一桩半件,还请大汗体察臣弟,不吝成全。” 皇太极坐回椅子上,说:“你既要一意孤行,我也不阻挠你。但是你要记住,你好歹是我的弟弟,不要闹了什么笑话让朝廷和宗族蒙羞。小阿哥的百日宴结束后,我会颁旨,你先回去吧。” 多铎走出书房,只觉得自己的脚步,不,就连身子都是轻的。 那种压在心头的负担消失无踪,他带着典宇到礼部去接人,到了礼部时,太监总管德三迎上来见过多铎。 多铎也不跟他假意寒暄,直接就问道:“德公公,三日已过,本贝勒的人何在?” 德三一脸惊讶,说:“十五爷不是说笑吧,适才孙菲菲小姐派马车来迎,说是要把人迎入宫去与十五爷会面,怎么十五爷没见到人吗?奴才不放心,还让何公公随行,现在仍未回礼部。” 多铎脸色凝重地转身就走,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安,带着典宇他着急地往清风殿而去,小阿哥的百日宴就在那里举行。 宫里很大,礼部本在北面,清风殿偏偏在最南。一路上见到不少贵族和官门子弟,匆匆点头打过招呼。 多铎一脸不耐烦,那些人倒也会看脸色,不敢烦扰于他。 忽然迎面走来一紫衣女子,喊了他一声:“多铎,你见到续睿了吗?” 定神一看,原来是德婉,一身紫色宫装,模样打扮要比那日端庄得多了。 多铎摇头说:“我也是刚入宫,没见到续睿,恐怕他在清风殿那边。” 德婉神色黯淡,轻声道:“我跟他约好在烽火塔下见,有话要跟他说,可是等了半日,都没见他来。” 烽火塔,清风殿靠着内河一侧的用来瞭望风景的十二层塔,虽说十二层,楼梯可上的只有四层,剩下的要靠攀爬才能到顶。 多铎匆匆说了声抱歉便要走,袖子忽然被德婉拉住,德婉说:“多铎,续睿他……我有话跟你说……” “我还有事,阿婉,迟些再说。”多铎含糊地应了一句,德婉还想说什么,典宇拦住德婉,多铎头也不回地大步朝不远处的清风殿走去。 清风殿多的是奇花异草,小池曲径,太监们正忙碌地在布置殿内的桌椅摆设,而宫娥手捧时令鲜花果品有条不紊地鱼贯而入,为首的太监总管笑吟吟地上前说早来的宾客都在后殿花园那里赏花品茶。 典宇会意地去了一趟,回来说仍没看见有人,连孙菲菲小姐也没有见到。 多铎想了想,想起清风殿有一处偏殿,走过一道小竹桥便是一大片荷池,那里有几处歇脚的亭子,不知道她是否被带到那里了。 刚一出殿门,便听到远处有惊呼声,是女子的惊声尖叫,似乎是在喊救命。 声音正是从偏殿外荷池方向传来的。 多铎心下一紧,赶到荷池前的凉亭时,发现已经有侍卫十数人候在那里,宫娥太监簇拥着宸妃海兰珠,而地上跪着一人,身上那身翠绿轻纱裙多铎怎会不认得? 旁边一满身泥淖鬓发凌乱的华衣女子正在别人的搀扶下歇斯底里地指着静怡声泪俱下地说着什么。 “多铎,”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孙菲菲远远见到多铎便当即迎了过来,关切地拉住他的手臂道:“你来得正好,静怡她... ... ” “华珍夫人说、说静怡对她出言侮辱,还把她推下荷池意图杀害……” “不可能!”多铎冷冷吐出这三个字,一手挥开孙菲菲的手,目光扫过她和她身边的续睿,“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说罢来到亭子前高声说道:“臣多铎见过宸妃。” “请十五爷过来。”宸妃淡淡地开口,侍卫让开路多铎才得以到了宸妃面前躬身行礼,目光落在双膝下跪垂头沉默不语的静怡身上。 她瘦了,不见三日,下巴仿佛没有几天前的圆润,那白里泛红的脸色只余苍白。 “平身。十五爷,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把这事情问个水落石出。”宸妃说:“今日是宫里的大喜日子,你们竟敢在这里闹这一出!叶赫纳喇氏,你来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叶赫纳喇氏便是扶着华珍夫人的女子,多铎认得她是叶赫纳喇?苏克萨哈的妹妹。 叶赫纳喇氏慌张地跪下,又抬头看了华珍夫人一眼,说: “宸妃娘娘,臣妇本与华珍夫人在这荷池边赏荷说话,谁知道十五贝勒府的六福晋走过来无礼地谩骂侮辱,华珍夫人气不过来于她辩驳几句,不料她蛮横之极竟然冲过来用力将华珍夫人推入荷池,幸亏夫人抓住了水中的木桩,民妇大声呼救侍卫前来才得以脱险。” “六福晋,叶赫纳喇氏所说可属实?”宸妃问。 静怡依旧沉默了片刻,多铎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悬了起来,然后才听得她小声说:“属实。” 空气似乎都冷凝起来,多铎犀利的目光扫过叶赫纳喇氏,叶赫纳喇氏打了个寒噤,不自觉地低下头收敛了眉目,而华珍夫人愤恨且得意地盯着静怡的背影。 宸妃又问叶赫纳喇氏:“六福晋骂了你们什么?” “她……她骂……”叶赫纳喇氏支支吾吾。华珍夫人一口抢过话,说:“她嫌六福晋说的话太难听不想重说一遍,臣妇不怕,臣妇来说!她说我们肮脏无耻心肠恶毒,说我们装出一副高贵模样实际上龌龊下流不要脸,死后要下阿鼻地狱……求宸妃给臣妇一个公道,臣妇的夫君为国捐躯,我一个孀居寡妇无人护佑,就连不入流的庶福晋都敢来欺负我……不如皇后赐我一死,好让我随了我夫君而去……”说到后面,哭得凄惨哀绝。 多铎听得不由皱眉。 华珍夫人是镇北将军司空烈的遗孀,司空烈早逝,皇太极念及司空烈的功勋,封了她一个华珍夫人的名号,让她后半生无忧。但她并非善与之人,也在府中养有面首,暗地里遮遮掩掩地不守妇道。 当年她也没少对多铎送过秋波,多次讨好,不料多铎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挂着好名声行偷情之事的女人,根本就没理会她。 这样的人,怎么静怡偏偏就惹上了? “好了,若你真是无辜,我自会还你一个公道。十五爷,你来问问你的六福晋,究竟她有没有对华珍夫人说过那样的话,还有没有别的隐情?”宸妃看着多铎说道。 多铎走到静怡跟前,俯身握起她的手,轻声说:“静怡,抬头看我。” 静怡的身子颤了颤,抬起头看他,黑白分明的眸子蒙着一层泪影,说不出的委屈却欲言又止,多铎从未见过静怡这样的表情,她眨眨眼睛,很想对他微笑,可是眼泪偏偏就这样掉了下来,他发现她看他的眼神里少了点什么,可又多了点什么。 “有什么委屈,告诉我。”他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住心底的疼痛。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终于笑了一个,神色复杂却带着怜爱和心疼,说:“没有委屈。” 多铎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越发用力,她痛得皱了皱眉,却像知道他的紧张一般宽慰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向前跪着爬了两步,对宸妃深深地叩首,说:“臣妇的确对她说过那样的话。我出身野里,不懂人情世故、不知宫规礼教,与十五贝勒无关,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过错。” 多铎身形一僵,随即很快地反应过来也在静怡身旁跪下请罪,宸妃叹了口气说:“六福晋,你犯下此等错误,可有悔意?” “静怡知道错了,可是,静怡不悔。” 此话一出,多铎一惊,而宸妃却是变了脸色,怒道:“犯了这样的大错竟然毫无悔意!来人,把她关押到内务府择日论罪!” “宸妃息怒,是多铎管教无方,还请让臣好好劝她……” “十五贝勒,连你也要冲撞本妃,违逆本妃的意思吗?”宸妃冷冷道。 静怡站起来,深深地看了多铎一眼,嘴唇动了动,说了一句话,然后便被侍卫押走了。 “宸妃娘娘,”孙菲菲这时候上前说道,“十五贝勒也只是一时情急才言出冒犯,宸妃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内务府自然会查清一切,十五贝勒稍安毋躁,百日宴即将开始,各位再不去清风殿恐怕届时大汗会责怪下来。” 宸妃点头,首领太监高声喝叱一声“起驾”,宫娥侍卫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华珍夫人眼波滴溜溜的转了一下,装出一副弱不禁风可怜兮兮的模样神色上前两步对多铎说:“贝勒爷,并非华珍有心惹贝勒爷不快,无意中得罪了贝勒爷的宠妾,贝勒爷要是真怪罪,待华珍稍整衣装,厚着脸皮向皇后求情便是了。”说着作势晕倒,摇摇欲坠,丫鬟急忙上来要把人扶下去。 多铎桃花眼眯了眯嘴角一勾忽然给了华珍邪魅至极的笑容,华珍心神晃了晃,只听得多铎说:“如此的话多铎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夫人?只不过不知夫人想多铎如何道谢?” “有心即可。贝勒爷是怜香惜玉之人,可归来日久还未到过镇北将军府,华珍自当备最好的茶,候着贝勒爷的谢礼。”华珍娇笑道。 孙菲菲眼中怒火乍现,这不要脸的女人,静怡真是没有骂错她!她刚想上前发难,续睿一手拉住她示意她冷静。 而多铎的笑意渐渐凝结成冰,湛黑的双眸益发幽深,眸光犀利有如薄刃,盯着她一字一句说道:“既然知道是本贝勒宠妾,便该知道你惹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你不求我救你出去? 华珍脸色发青,“多铎,你这是什么意思?” “此事究竟如何现在不得而知,可是本贝勒奉劝你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本贝勒的人,不是说你想欺负就欺负得起的!”多铎冷笑一声,拂袖转身要走。 华珍大声在后面说:“你那贱妾都认了!多铎,你就等着瞧内务府是个什么地方,你不来求我就眼睁睁看着她死吧!” 孙菲菲恨恨的瞪了她一眼,转身追上多铎,续睿也跟了上去。 到了清风殿的偏殿,多铎停下脚步问孙菲菲说:“孙菲菲,我问你,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你为何要把人接来皇宫?” “你怀疑我?”孙菲菲的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续睿连忙道:“是这样的,孙菲菲知道静怡在礼部过得不好,又想着你要上朝和参加百日宴,所以早早地把静怡接来想要让你惊喜一下,看你没来就约她到荷塘便赏景,谁知临时有事晚了一些过来,我们刚刚向这边走来时,便看见静怡推了华珍夫人到荷池里,叶赫纳喇氏大喊救命,想制止都已经太晚了。” “你们没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吗?” 孙菲菲看了续睿一眼,续睿迟疑了一瞬,说:“没有,我们来得太晚。” 多铎眼神复杂地看了孙菲菲一眼,低声说:“对不起,错怪你了。” 孙菲菲摇摇头,抓住他的袖子,两眼通红道:“我错了,好心做了坏事。” 这时奏乐声响起,百日宴开始了。 多铎看了看典宇,典宇会意地退下,多铎和孙菲菲、续睿在太监的恭迎下进了清风殿。 席间,多铎脸色不喜不怒,自然,他所等待的那道圣旨一如意料中的没有来,而且,那个讨人厌的十二贝勒阿济格早在五日前动身返回边境,只让温检随意送了贺礼便作罢。 续睿环顾了一圈没见到那熟悉的身影也沉默地坐着。 多铎手中的酒杯忽然被人一手按住,孙菲菲凝视着他说:“你已经喝了好几杯,再喝要醉了。” 多铎淡淡然地看了她一眼,推开她的手,仍旧把酒倒入喉间。 叶赫纳喇氏,华珍夫人,孙菲菲和续睿,还有静怡。静怡不肯说,孙菲菲和续睿不知情,华珍是当事人,那么就只剩下叶赫纳喇氏入手了......可是,可是她为什么一句辩白都没有?这是不是因为她想着要摆脱自己? 孙菲菲不语,只是望他碗里布菜,小声催促他吃点东西,同一席都是贵族望门子弟,对孙菲菲的举动不由得调侃起来,多铎置若罔闻,而续睿则是不耐烦地正要发作,忽见一小黄门匆匆走过来对续睿耳语一句。 续睿脸色一变,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说:“你告诉德婉,有什么事便来清风殿说清楚。”迎上多铎两道冷淡而疑惑的视线,他说:“德婉一向如此随心所欲,说好了来百日宴,偏要约人到乌灯黑火的到烽火塔去,不嫌男女有别瓜田李下?上回说要去赏春约我在金城桥等,可是她根本就躲在家里没出门想要戏弄我。幸而那天收到你画的仕女图急着要去给孙菲菲,不然就闹笑话了。她不是小孩子,却偏还是没点闺秀模样。” “那就是说,你不去应约了?”多铎问,见小黄门欲言又止,便问他:“苏小姐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你转告的吗?” “还有......她说,若是赵公子不去,就转告他一句话。” “什么话?” “她说,她希望与赵公子的婚约就此作罢,知道赵公子断然不肯,她说她会从烽火塔跳下内河,若不幸身亡,就请赵公子另娶,如若苟活着,就请赵公子放了她,答应退婚,从此两人再无关系。” “她又在玩什么把戏?”续睿脸色有点发白,多铎站起来对小黄门道:“带路,本贝勒跟你去看看!” 这天晚上,烽火塔下灯火通明,好好一个百日宴变成了德婉的殒命祭典。 当日参加宴会的宾客眼睁睁地看着德婉像折翅的白雁般坠落到宽广而深的内河,巨大的落水声响起,水花四溅,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负责打捞的兵卫都没有寻到人。 德婉的母亲早已哭得晕了过去,而德婉的父亲老泪纵横长跪在皇太极面前,奉上德婉留在家中的一封绝命书,说是自己教女无方在如此喜庆日子里犯下如此忌讳,实在是罪该万死...... 而续睿,像丢了魂似的望着黝黑翻滚的河水,脸色惨白如纸。 多铎回到十五贝勒府已经是深夜。 高迎风早在佳雪阁候着,见多铎一脸倦容,吩咐晨光备好热水伺候他沐浴,对多铎道:“典宇派人回来仔细说了静怡的事情后,我便让典宇在宴会结束后跟上了叶赫纳喇氏,天亮时应该会有回音。” “把库房里那尊紫玉观音,还有那株长白野山参送到宫里给庄妃,就说本贝勒今日见小阿哥聪明伶俐很是可爱,略表心意而已。”多铎略一沉吟,又说:“赫舍里丶索尼那边,你也去走动一下,脂玉虽然因我而死,但我和他在此之前毫无冤仇,而且他向来与司空烈一门不和,加上以往有人情在,这点薄面也许他是会给的。” 高迎风一一应下,想了想问:“其实,镇南王那边......” “索尼和我有冤仇,但他欠我人情,而且尚算坦荡之人。镇南王,我至今还看不透他,能不惊动最好不惊动,听说他抱恙在身,今日也没出席百日宴。” 高迎风见多铎单手支额满脸倦容,不由得安慰道:“贝勒爷放心,静怡不会有事的,上回楼船爆炸她仍能死里逃生,这一次......” “盛京是个吃人不吐骨的地方,”多铎打断他的话,“盛京里的贵人都不是善与的主儿。” “这件事,除了叶赫纳喇氏和华珍夫人,应该还有人知情。”高迎风道,“赵公子那儿是不是再问仔细些?” 多铎轻叹一声,把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了高迎风,说:“想不到我今日见到德婉,竟然是最后一面。” “那孙菲菲小姐呢?” 多铎疲累的闭上眼睛,“我太熟悉她了,要帮我的早已开口。不管她是否真的出于好意把静怡接入宫,并且对此事一无所知,她都不会帮我。换成是你,等一个机会等了很久,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会白白放过?” “贝勒爷不若想办法见静怡一面问个清楚?” “你觉得她会说吗?”多铎抿着唇摇头,“她甚至,可能不打算再见我了。” 半夜竟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一整晚,搅得人心乱如麻。 披衣起坐,纱帐随风拂动而枕畔空空落落,他心里顿觉有一处陷落了,他不敢去想不敢去碰。 “不要为我去求任何人。”被宫廷侍卫押走前,她无声的对他说了这句话。 她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失落,喜欢什么,厌恶什么他都看在眼里了然于心。 那么简单的一个人那么透明的一颗心,他征服过却没有珍惜,失去过却无法忘记,而今日,他又忽然看不通、想不透里。 她隐瞒了什么,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又为什么不许他去求别人? 真的可以不去求任何人?她是高看了自己的能力,还是低估了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 过去那些冷静的筹谋算计只是为了一段早已成为历史的仇恨,当旋涡的中心是她的性命时,自己还能冷静下来吗? 静怡是真不打算再见多铎了。 两日后内务府传出的消息竟然是静怡想见续睿。 来的人却是孙菲菲。 内务府关押的都是宗族里犯了事的姬妾、婢女,静怡单独一间牢房,牢房里飘着一股腐烂的木头气味,身下是堆干草。 静怡坐在墙角,抱着膝面容却很是平静,当值的人恭敬谄媚地给孙菲菲搬来一张椅子,孙菲菲让身边伺候的丫鬟退下,整个牢室再无旁人,才开口说道:“看来,你在这里还过的不错,没有半点不安彷徨的神色。” “谢孙小姐关心。” “你难道不知道像你这样以下犯上意图谋害朝廷命妇,轻则判烙字,重则贬为官婢流放异地?六福晋,你以为多铎真能一手遮天护佑你?真是太天真了......” “我没有这样想过。我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会担着。”她难掩青白的脸色和疲倦的容颜,鬓发凌乱倚在墙上。 “担着?我看你倒是心安理得,为什么要见续睿?” 静怡看了孙菲菲一眼,说:“孙小姐放心,静怡只是想请赵公子对这事情保密。” “他不会来见你,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事情没有任何人会说出去,只要你嘴巴严密。” 静怡点点头,接着便是垂眸不语。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静怡摇头,“牢房之地污秽,孙小姐不宜久留。” 孙菲菲冷笑说:“你不求我救你出去?” 静怡摇头,苍白地笑了笑,扫过孙菲菲的目光似乎洞察一切,“不求。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这两天忽然一下子就想通了。你虽不似华珍夫人般污秽下流,但是对静怡总还是有着敌意的,静怡不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你会对我有怜悯之心。孙小姐不管对静怡好还是不好,都不过是为了他而已,静怡不承你的情,更不要他来替静怡还。” 孙菲菲脸色煞白了一下,怒极反笑,说:“你也知道我讨厌你?就不怕一杯毒酒要了你的性命?多铎是个善忘的人,对了,你听到华珍那个贱人所说的那些话并非事实的全部,今天本公主心情还不错,很有讲故事的冲动。” 静怡别过脸不看她,华珍说过的那些话,她并不想去回忆。 被接入宫里,心中本就忐忑,太监引她到荷池边的凉亭还未到那里便被人唤走了,而她踱步至亭前,隔着一丛竹树时便听到有女子孟浪的笑声道:“面首馆的新来的小面首你在我府中见过了,如何?” 另一女子压低声音笑道:“自然是胜过旧人,夫人姿容美艳自然能处处逢源。只是那小面首的模样有些眼熟,倒有几分十五贝勒的模样。” “你眼力不错,”华珍说:“多铎像个玉人似的,可是你没见过他眯着眼对你笑起来的样子,风流魅惑得让人恨不得把他吊住双手,好生肆意调弄一番。那日他打马球时,汗流浃背拉下一边衣服露出胸膛和臂膀,你不知道那些贵族家的女眷看得眼睛都发直了。可恨的是,他对本夫人派人送上帖子看都不看就一手撕掉......看着吧,迟早我要让他在我面前一件一件衣服脱光,求我,取悦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你小子运气真好 叶赫纳喇氏诧异道:“夫人,那多铎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高傲?他也配得上这个词吗?”华珍冷笑一声,“多铎的成人礼是由二贝勒府最下贱的婢女完成的,他被灌了药毫无反抗之力,经受着比畜生更不如的qia g暴而没有咬舌自尽,也算是一个奇迹。后来qia g暴他的婢女全部被二贝勒阿敏尽数处死,他就是想质问想发泄都没有途径。” “阿敏?不就是刚葬身椅山渡口三个多月的二贝勒爷?” “阿敏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他让人在多铎的饭菜中混入烈性chu 药,然后佯装悔恨把那些对多铎下手的婢女杀了,来骗取多铎的信任。你说,多铎高贵吗?傲气吗?本夫人赏他一点媚药,任他冷淡无情到时候也会变成卖弄风流,如饥似渴的纵欲玩偶!” “夫人,多铎如今不同往日般弱势了。” “那又如何?孙菲菲喜欢他又如何?我华珍还没怕过谁呢!再说了,男欢女爱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一想到他情潮涌动在婢女们身下she 吟辗转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把他捆起来脱光了拿鞭子狠狠的抽打,听着他那销魂的叫声,好让他以后都不要在我面前装清高,以为自己有多干净似的!其实,他那身子,脏着呢!本夫人不嫌弃他,是他的运气......当年他为了活命能讨好赫舍里丶脂玉那个刁蛮的丫头,那个丫头可有我一半知风情?如今... ...” 原来,他疯魔了一般用尽手段毁了二贝勒府,是为了复仇。 原来,他对阿敏有着的不是兄弟情,多脂玉的有得也不是爱,而是对他们刻骨的恨,所以才有椅山渡口官船爆炸上那一幕。 原来,他竟然是这样活着,连一个人的尊严都丧失了,还一直活着...... 现在想起来,她还是不后悔,不后悔冲出去质问华珍要她收回那个字,不后悔对她破口大骂,恨不得撕碎那丑陋的嘴脸,诅咒她下阿鼻地狱,更不后悔华珍说要将此事公诸于众时,愤怒地将她推入荷池。 那坏女人,怎么敢说他脏? 他明明就是极爱干净的一个人,不喜欢女人身上的脂粉味,不喜欢不洁的物事,爱穿白衣再熏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他冷漠而高傲,可是笑容明净有如初融的雪水,握着她的的手,也总是洁净而温暖的。 她可以容忍别人说他风流无情,说他冷血残忍,但是,她不允许任何人说他脏。 他的心,柔软而倔强、孤独,被那些伤了一次又一次的狰狞疤痕掩埋着,无人能懂。 她从不善解人意,这世间又太多污秽的东西,她用她的心去看他,他从来洁净有如荷花,涟涟出水,不染污泥。 孙菲菲开始讲故事,把她知道的多铎的过往一一讲来,从他被欺凌到他逃离阿敏的魔爪的,不遗漏任何细节的讲来。 静怡靠着墙身子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然后终于想起当初在龙江城多铎在一个下雪的夜晚闯进了竹情园躺在雪上硬是让自己染上风寒,原来是为了制造借口抗旨不回盛京祝寿。 一直往后想,想起阿敏到了龙江城之后的种种,他的冷漠绝情原来只是为了把自己推离险地,而自己却懵然不知…… 孙菲菲讲着讲着,忽然见静怡笑着淌下两行清泪,不禁顿住,说:“你哭什么?” 静怡抽了抽鼻子,哑声说道:“我哭我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孙菲菲得意的笑了,“还不晚。你离开他,还来得及。” 静怡摇头,嘴角扬出一丝认命的笑意,“还是太晚了……” 太晚了,心都给那个人,收不回了。 还记得他对她说,信我最后一回,好不好? 她闭上眼睛,昏昏沉沉之际只在想着,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对他说那一个字…… 夜,漫长得让人难以忍耐。 多铎掀起床帐起来,推开门走了出去,身上只着单衣。 虽是夏夜,但是凉意还是有的,歇息在外间的晨光连忙起身取过外衫追上去。 “贝勒爷又睡不着了?奴婢给你煮点参菊茶,宁神静气的……” “你下去,本贝勒四处走走。”多铎接过外衫,神情淡漠地转身向后院走去。 十二天了,他入宫两次,都被大汗皇太极拒之门外。 昨日庄妃让人来告诉他,静怡染了风寒,她已经暗中命人给她换到内务府东厢一处干燥清爽的厢房,那是专门用来关押曾得宠,后来犯错的妃嫔的。 她让他安心,说是会安排大夫去看她,让他稍安勿躁,再等个合适的机会她再求大汗放人。 等送信的人一走,他便上了马直往镇南王府而去,回来时阴沉着一张脸,高迎风和典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恰好在这时,一身男装打扮的云韵在温检的陪同下匆匆赶来,一见多铎便抓住他的手质问他静怡的事情。 多铎僵立着身子,唇角深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云韵眼眶发红骂他道:“多铎,你无法护佑静怡,就不要把她往宫里那种地方带去!你明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静怡她性子太直,根本就不懂那些伪善逢迎虚与委蛇,而且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不过是个庶福晋而已,就连我想去内务府见她一面都被禁止,她犯的错有那么大吗?如果真按照律例,该判充军流放,还是杖刑总得有个说法,可就是这么把人关着不放也不处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这件事是冲着本贝勒来的,你放心,本贝勒不会让她有事。” 让高迎风送走了云韵,多铎带着典宇去了一趟赵宅,续睿不在。 续睿居住的竹庐里也是空空如也。 多铎正想离开,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走到临湖的亭子才发现续睿靠在粗壮的竹梁之后。 多铎走过去,续睿靠在那里,抱紧了自己怀里的酒葫芦,半闭着眼睛小寐。 数日不见,他竟然形容落魄至此,一脸胡茬容颜憔悴,身上的青衫沾了几处尘污泥垢,也不知是几日没换洗,平素好洁温文有度的他也有如此不修边幅的时候。 多铎在他身边坐下,说:“续睿,是后悔,还是只是难过?” 续睿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说:“为什么要后悔和难过?她真不想嫁我,就不要嫁好了,我续睿又不是非她不可。”说罢,端起葫芦又喝了一口酒。 “那你天天喝酒做什么?” 续睿轻笑两声,笑声凄然,侧身面对着多铎捶着自己的胸口说:“你不懂。这里,好像缺了一角,总得拿些什么来填补。” “我说我懂,你信不信?”多铎抢过他的酒葫芦,扔了出去。 续睿瞪着他,双眼发红,揪着多铎的衣襟大声喊道:“把我的酒还给我!” “德婉的死,和你没有关系。”多铎冷笑道:“你装什么借酒浇愁!虽然你与她有婚约在身,但是从不掩饰自己对孙菲菲的爱慕,口口声声说自己并不是非她不可,你明明把自己的心事讲得一清二楚,错的是她,她不该奢求,不该因为自己家族的压力而对这桩亲事兢兢业业,不敢反抗,更不该厚颜和隐忍,更不该在死后,才让自己的父母向你奉上退婚文书!” “住嘴!不许说!”续睿一拳打在多铎胸口,多铎用力推开他,说: “你赵、孙两家都是当朝外戚,权势正盛,为何不早早退婚让你好去了孙菲菲亲上加亲?你这个懦夫、伪君子!” “孙菲菲喜欢的是你!”续睿喘着气。 “那就想办法把她抢过来,懦夫!喝酒做什么?你根本不喜欢德婉,你也不配!” “谁说我不喜欢她?谁说的!”续睿吼道:“她怎么能这样?非要用死来和我划清关系,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她不要她了?母亲想要拉拢我跟孙菲菲,早就不满这桩婚事,要是我对德婉过于亲密,这婚事早被退了!我不过是借着孙菲菲来迷惑有心人的眼,等着孙菲菲嫁给你我便顺理成章地娶了德婉……所以多铎,该死的人是你!是你……” 暴怒的声音逐渐细下去变成呜咽,续睿跌坐地上双手捂脸,肩膀耸动,泪水从指间沁出。 多铎难受地抚着发痛的胸口站起来走到不远处捡起酒葫芦,再回到他身旁坐下,仰起头咕咚咕咚地猛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递给续睿说道:“能哭出来还算好。过去整整的一年,我想哭,都哭不出来。” 续睿狠狠地深呼吸了一下,拿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一把抢过酒葫芦。 “因为静怡吗?”续睿说:“想必你也是活该的。” “我不爱孙菲菲。”多铎苦笑,“也不乐意敷衍她。” “我知道,”续睿喝了一口酒,说:“全盛京就只有你多铎一人有傲气。” “其实我也会低头。”多铎抬头望着天空,“我想,我要娶她了。” 续睿握着酒葫芦的手一颤,沉默了一会儿,道:“恭喜。” “本不想害人,我和她从不涉及男女之情。她不肯罢手,也是意料中事。” 若非遇见了那个人,也许他会在大仇得报后娶了孙菲菲,像许多宫里贵族的子弟一样,在美酒名画中碌碌一生。 “你来找我,断不会只是为了向我宣布这个喜讯。说,你想知道什么?” “那日静怡把华珍夫人推入荷池只是意外之事,若无此意外,相信坠入荷池的人应该是孙菲菲,推人的依旧是静怡,而续睿你则是很好的现场证人,对吗?” 续睿垂下眼睛,道:“你都想明白了?的确如此。这样的局很拙劣,可是照样把你套住了。你不怨我?不过醉翁之意不在酒,害人者,你我都脱不了关系。” 多铎自嘲一笑,“德婉投河前对我说了句奇怪的话,让我原谅你一回。所以续睿,你不妨告诉我,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续睿喝了一口酒,叹了一声,望着多铎道:“你小子的运气,比我好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礼部失火 黄昏时分,皇太极在书房里终于看完了手里的书,多铎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孙菲菲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匆匆赶来,劝了多铎几句,多铎只是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太监总管来宣他晋见,他深吸一口气,才走进书房。 一进书房就听到皇太极的斥骂声,但是到了后来这声音细了下去。 外间等候的孙菲菲正按捺不住时,太监出来是说大汗要见孙菲菲,孙菲菲走进去,行礼后偷偷拿眼睛看着多铎,只见他脸色如常垂手而立。 大汗问她道:“多铎说要娶你作十五贝勒府正福晋,你可愿意?” 孙菲菲一脸惊喜,答应的话本欲冲口而出,可又想起不能失了女孩子家的矜持,于是羞涩的说:“全凭大汗作主。” “那好,我便将你嫁于我十五弟多铎,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来预备婚礼,可来得及?” “多铎尽力而为。” “那就好。我的弟弟娶妻定要风风光光的,宫里许久没办过喜事了。你刚才所求之事本汗也一并准了,既然是办喜事,自然不宜有白事或不吉利之举,传本汗的口谕,让内务府那边放人。” “现在吗……大汗,华珍夫人那件事还没有搞清楚,恐怕......”孙菲菲脸色变了变,说:“或者再等几天......” “孙菲菲,你放肆,本汗的觉得也是你能随意置喙的。为 e 妻首先要懂妇德,不善嫉,有容人之心。以后你便是整个十五贝勒府的主母,切勿任性妄为。华珍的事,你便以未来贝勒府主母的身份向华珍赔个不是便了了。本汗累了,你们先退下。” 刚走出书房,孙菲菲急着上前拉住多铎的手,说:“我今日想去听戏,你陪我一道好不好?人就让典宇去接好了。” 多铎拂开她的手,冷冷道:“请孙小姐自重,三月后才是婚期,本贝勒还有要事,失陪了。” 说罢带了典宇大步离开,孙菲菲愤恨地跺脚,绞着手中的帕子望着他的背影,咬碎了银牙。 多铎才刚出宫门,便看见有侍卫慌慌张张奔入宫门,躲避不及眼看要撞到多铎身上。 典宇一手拉住他,疾声道:“何事慌张至此?小心点,别撞到十五爷!” “内、内务府失火,小人正赶着去禀奏……”那人仓皇入内。 天色已经阴暗下来,而内务府方向隐隐有红光烧天。 多铎骑着马,疯子一般发狂地冲向内务府,内务府的差役一见多铎马上迎上前阻拦,却被多铎一手用力推开直闯进去。 喊叫声、脚步声,泼水声,还有脸上脏污不堪刚从火场中被救出来的女子的呜咽声,此起彼伏,他一脸暴戾之色,一手揪住一个救火的士卒厉声问:“人呢?都救出来了没有?” 士卒连忙摇头,说:“火起突然,只侥幸把西厢近门处一部分人救了出来,其他的没办法。” 礼部内务府的主管官员腿脚发软地匆匆赶来,解释道:“事出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备,礼部人手太少... ...” 话未说完,多铎就一脚把他踹倒在地,指着他发狠道:“如果本贝勒的人有个什么差池,你来陪葬!” 典宇走过来,面有难色地说:“贝勒爷,查过了,六福晋她,应该还在里面。” “已有半个时辰。” “你回府把所有府卫带来帮着救火,大汗就算马上调御林军来,恐怕也要在半个时辰之后。” “贝勒爷... ...”典宇望着他,欲言又止。 “还不走?莫非连本贝勒的命令都不听了?!” “火场危险,贝勒爷要等典宇回来,典宇发誓一定会把贝勒爷的六福晋救出来……” “少说废话,走!”多铎转身不看典宇,典宇咬咬牙,转身飞奔离开。 走出十余步,终忍不住回头望,那白色身影抢过一盆水淋了自己一身,想也没想地就冲进了浓烟四冒火焰冲天的火屋中…… “静怡,静怡!”火光逼人,呛人的烟雾弥漫整个东厢,时有烧断的木头坠下,灼热的空气炙烤着人的眼,多铎连续踢开了两扇门,第一扇门后没人,第二扇他对上一双惊恐而忽然看到生之希望的眼睛。 心头亮起的希望又一瞬陷落,咬咬牙他还是把人拉出快要烧塌的囚室。 “刚送进来的那女人被关在哪里?”多铎着急紧张地问。 那人喘着气,指着不起眼角落里的一扇燃着火舌的门。 那扇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能走吗?”他问,把身上的外衫一脱罩着那人,“冲出去,能不能活就看你造化了。”顾不上那人感激的磕头,多铎转身跑向那扇门,大声地喊着静怡的名字,一脚踹开烧得摇摇欲坠门。 简陋的厢房,只是比囚室稍稍宽一些,床上的素帐已经蹿着火苗,浓烟中隐约听到抚着胸口的咳嗽声,他的心一揪,顾不上横梁快要烧个断,捂着口鼻往那发出声音的角落冲去,那白色孤瘦的身影蜷缩在屋角,胸腔里发出难受的呛气声。 他喊着她的名字,扳起她的肩,她怔怔的抬头看他,呛出泪水的双眼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多铎双臂一伸用力地抱了抱她,果断地说:“走,我带你出去。” 她的身子发颤,摇头说:“不,我怕……火……有火……” “闭上眼睛,”多铎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在她眉心烙下一吻,“不用害怕。”说着横着抱起她便冲出门去,“哗啦”一声,头顶的木梁掉下了一截,多铎侧身避开,险象迭生。 好不容易冲了出去到了回廊,可是眼前的情景让多铎倒吸一口凉气。 狭窄的回廊彻底地沦为火海,烧得吡啪作响,着火的木片忽地坠下,多铎脚步收不住一个踉跄和静怡摔倒在地,而两丈之外梁木坠下断了出路。 静怡轻呼一声,双眼忽然被他的手蒙住,“不要睁开眼睛。”他说。 他在自己的中衣上撕下布条蒙上她的双眼,绑好后把她抱入怀里,在她耳边柔声说:“还怕吗?幸好,这一回我终于赶上了。” “谁让你来的?多铎,你说啊,谁让你来的?!”静怡的泪很快湿透了蒙眼的白布。 多铎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上一回在椅山渡口,我赶不上,后悔了许久。” “你会死的,你是笨蛋吗?我不要你救我!”静怡忽然发疯似的捶着他,“你走,我不要见到你!” 多铎握住她的拳,轻声唤她道:“静怡。” 声音柔软而温润,像只无形的手揉捏着静怡的心,酸楚难当。 她顿时安静下来,他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处,说:“每一次,我都以为自己可以保护你,对不起。” 静怡摇头,咬着唇不肯哭出声音。 “如果一路向我走来,走得太累,那么,就换成我向你走过去就好了。你只需要是你,你不必为我改变些什么。” “以为你离开人世的那一年,我常常想,多铎,你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轻抚她的秀发,说道:“可我现在又不想死了,静怡,我想和你一起活着,不问为什么,活着就好,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静怡终于哭出声来,过去心底的那些辛酸苦楚,那些伤害背叛,那些委屈痛恨,终于不再淤积,放声哭了出来。 她声嘶力竭地说:“多铎,我恨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恨你跟别的女人亲近,我恨你对我寡情薄义,我恨你一次又一次的推开我……” 多铎笑了,笑容里有着悲伤,更多的却是怜爱,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是我不好,”他说,“你该恨的,欺骗了你多久,便爱了你多久。” “小尼姑,要是真有来生,我还是会逼你还俗,你信是不信?” 四周的空气都好像燃烧起来,逐渐地艰于呼吸,多铎靠在发烫的青砖墙边,怀里紧紧搂着静怡,嘴角轻勾,缓缓垂下了眼帘。 好在御林军和宫里侍卫的救援来得非常迅速,就差那么一点,他和静怡可能就永远睁不开眼睛再看彼此一眼了。 随即赶来的还有脸色阴沉,浑身冰冷难掩杀气的大汗皇太极,他看了一眼狼狈不堪,多铎抱在怀里的女人唤着名字的多铎,皱了皱眉,目光巡视了一周,终于发现那堆逃出来的女人当中瑟缩着的白色身影。 皇太极走过去,身后的侍卫立即跟上,他揪着女人的衣襟一手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整个提了出来,说:“很好,你还死不了。” 多铎本不留意,但从未见过温文儒雅的大汗这么暴戾的一面,当下愣了愣,而太医此时匆匆赶来,多铎站起来把太医拦住要他马上给静怡诊治。 而那边的女人缓缓开口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也不想活那么久,可是没办法。要怨便怨十五爷,是他多事,无意中救了我,真是讨厌得很……咳咳……”她捂住胸口,喘着气咳嗽着,污黑的脸上微显病态的潮红。 “太医!”皇太极气急败坏地抱住女人软绵绵就要倒下去的身子,“你还不过来诊治!” 多铎这才恍然明白御林军和宫里侍卫的救援来得如此迅速的原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你是别人吗? 十五贝勒府佳雪阁 逃离大火已经好几个时辰了,静怡的梦却依然很长,迷迷糊糊她仿佛回到了龙江城的十五贝勒府。 暮色四合,她走进了那熟悉的院落…… 一转眼,黑发长垂,她却坐在木轮椅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一袭白衣的风流男子俯身动作生硬地给她穿上罗袜…… “行周公之礼,有夫妻之实,静怡,你今生只能随我一道了。”他说,桃花眼幽黑湛亮,唇角如春山含笑…… 她还梦见,她带着多铎一步一步上山,远远看见师父身影,她不由得兴奋地大叫:“师父,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说着牵着多铎脚步如飞往无月庵奔去。 谁知道进了庵堂,忽然发现四周都着火了,佛像左右的布幔全烧着,香烛什么的跌落桌面也燃起簇簇火苗,她顿时慌了,一回身去看多铎,却看见他跌坐地上,庵堂的梁柱坠下把他和她无情地隔开,他的脸色被火光映得通红,大声的对她说着什么她却一句也听不到。 她忽然觉得很害怕,明明近在咫尺的人,伸出手去却触不到,声音喊得再大也听不到…… 眼看着火焰要将他彻底吞没,她双目含泪,不知从哪里偷来的勇气,冲上前去手脚并用地踢开搬开那些烧得通红的木炭,狰狞的火舌抵不过她心底失去他的恐惧,她哭着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塞在胸腔里就是发不出来,只觉得心脏都痛得仿似要裂开了。 禁不住的痛哭,呐喊,然后眼泪淌了一脸…… “她到底怎么了?”多铎紧张地问野涂,“我很快就清醒而她为什么还高烧昏迷?” “你掀开她的裤腿看看,”野涂取出刺在她手背上的银针,“受伤、虚弱、紧张、担心、惊怕,也不知在内务府受了什么折磨,风寒没及时去治,身体本就弱,还遭遇到让自己阴影加深的一场大火,你说呢?我的乖外孙,还以为这回你会好好珍惜静怡……” 多铎掀开她的裤腿,只见上面一条条秘密的伤痕叠在一起,应该是拿很小的皮鞭抽的,旧伤未愈新伤又来,伤口发红溃烂了一片,两条小腿都有。 多铎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咬着牙道:“礼部的那些狗奴才,看我以后怎么治他们!” 野涂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你看你,浑身上下尘土熏黑,竟然只穿着中衣,头发凌乱,满脸胡渣子,形容落魄不堪。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自己收拾一番,免得小尼姑醒来时,又把她吓晕了。” 多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己如今一身脏污,可又顽固地坐在她身边,把她额上的湿布翻过来,说:“我不走,一醒来看到你这糟老头子,敢情病更重了。” “你!”野涂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朝一旁伺候着的佳朋说道:“你瞧瞧你瞧瞧,这人心里还有外公我吗?大尼姑还没治好小尼姑又出事,简直是变着法子折腾老人家,我们走,就让这一身臭的贝勒爷把病人熏到受不了,然后就会醒了……” 终于,聒噪的野涂使得多铎黑着一张脸去沐浴,然后用饭。 静怡的烧半夜才退,意识逐渐回归之际只觉得喉咙干得几乎开裂,嘴唇动了动,身子一轻不知被谁小心地抱住身子,蘸了水的湿布轻轻地润湿着她的唇,她用力地睁开眼睛,灯光昏黄,光影朦胧中那张熟悉的脸看不真切。 她伸出手去抚上那长满青色胡茬的脸,握着巾布的手微微一颤,多铎说:“你醒了?可有觉得哪里难受?佳朋,佳朋”他连声喊佳朋进来,“快告诉老头子,静怡醒了……” “我们……没有死……”她艰难地说,“我好像……见到带火的木头……砸到你了……” “傻瓜,”他抱紧了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颤抖,“我好好的,你担心什么……这是佳雪阁,你不认得了?” 她的视线停在斜上方挂着帐子的小银钩上,是了,这是佳雪阁,她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下来。 静怡在晨光佳月她们的伺候下喝了点粥,擦拭了身子换过衣服,又服了药才又睡下,野涂给她再施了针,以通血脉,头也不回地对屋里的多铎道:“放心,能醒过来就好,花些时间来好好调养,她会好起来的。” 四周安安静静的,那个顽劣不孝的外孙居然难得地没有搭话,野涂转身一看,窗边的宽椅上多铎不知什么时候倚在那儿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静怡再次醒来时,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车厢一如过去那般宽敞舒适,她揉了揉眼睛,不太明朗的光线中她一抬头便见到多铎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假寐的脸,而自己正舒舒服服地倚在他怀里,暖暖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身上还披了一袭薄毯。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头脑还是有点昏沉,挣扎着想要坐正身子,掀开帘子往外看。 多铎手臂一伸,她又跌回他的怀里,只听得他说:“别动,老头子说你不能吹风。”声音透着疲倦,可静怡心里却无端一暖。 过了一会儿,马车终于停了。 多铎用自己的披风把她裹得严严密密的才抱她下车。 光线一下子明亮起来,静怡发现他们站在半山的一座新建的宅子前,门口一大块牌匾,上面极有气势的写着几个她压根儿看不懂的字。 “这是避暑山庄,上面那是篆书,你看不懂也是自然。”多铎了然她的疑惑,低声在她耳边解释道。 避暑山庄丛竹遍布,一进门左右两旁皆是游廊,当中引活水为池,岸边堆砌奇山怪石,花木扶疏,别有一番情致。 典宇在前面带路,一直把他们引至南面的夏映馆。 夏映馆的格局类似佳雪阁,当中是圆门,门内是鱼池梅园,再往里走才是前厅内室。 一位老仆人候在夏映馆的圆门之外,身后带着五六名婢女婆子,恭敬地对多铎他们行礼,说道:“请贝勒爷、夫人金安,老仆阿福恭候多时。这是按贝勒爷吩咐寻得的奴仆,都已经买下了,请贝勒爷看看是否满意。” “辛苦福伯了,荷花池那边可曾竣工?”多铎问。 “已经竣工,贝勒爷何时想去都可以。这位是落儿,十四岁,这位是陈嫂,三十有五了,老仆让她俩伺候夫人的起居,不知贝勒爷意下如何?”见多铎首肯,二人马上上前扶过静怡往夏映馆内室而去。 静怡云里雾里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落儿端上清水,陈嫂伺候静怡仔细地洗过脸和手后,多铎才迈进内室。 他摆摆手,落儿和陈嫂就很识趣地退下,他笑道:“知道你有许多话要问,可是我饿了,没力气跟你说那么多,你先陪我用早饭如何?” 早饭很快就端上来,青菜粥、桂花糕、糯米卷...... 静怡皱皱眉,多铎问道:“不合胃口?我让厨房另做......” 静怡连忙摇头,笑了笑,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 自然不是不合胃口,那些都是素的,只是多铎什么时候也喜欢上吃这些素食了? “你听,”片刻后,远处隐约有什么声音传来,多铎说道。 静怡凝神静听,很快,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是钟声,水月庵的钟声?这么说,我们是在... ...” “水月庵在山北,我们在山南的别院。水月庵就在往上走不远的地方,避暑山庄依山而建,风景气候宜人,尤其在盛夏时节,更是好去处,所以带你来此处静养。待到你身子好了,想何时见你师傅,都很方便。” “我师傅的腿伤如何了?” “老头子正在慢慢治,进展不快,但也没有恶化,老头子的医术,你大可放心。倒是你自己,瘦成这般模样,怎么敢去见你师傅?” 静怡想了想,说:”就我一个人在这里吗?能不能把小美和十二姬都叫过来......” “嫌闷?不如本贝勒把刘夫人也请过来?”多铎脸色不变,这句话却把静怡的妄想生生杀住。 多铎在院子里给她做了一具秋千,在池子里养了许多锦鲤,闲暇时把她拎到书房亲自教她认字背诗。 静怡是典型的顽石,教她”灭”字时多铎很形象地告诉她在火上盖一盖子火就熄了,此之为灭,而她却极聪明地举一反三地在纸上写了一个让人见所未见哭笑不得的字。 多铎恨不得一戒尺打在她手心上,却又不舍得,只能恨恨地说:“小尼姑,这是什么字?” “这是‘林’字啊!用一个方框把木头围起来,不就成了林......”静怡讪讪地回答,不敢去看多铎那张乌云密布的脸,忽然腰身一轻,整个人被多铎抱过坐在他的膝上。 背脊抵着他的胸膛,她正心肝儿扑通跳的时候,手里被塞入一枝毛笔,多铎干燥温暖的手掌合拢着她的手教她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着”林”字,一边说: “独木不成林,两个木是林,三个木是森,你要好好记住。” 多铎的字写得极好,一笔一划张狂而不失规整,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薄荷气息,静怡的心思完全不在纸上,不知怎得又神游到那日竹排上那个清淡如水的吻上,还有大火中他抱着自己说的那些话,正心旌摇动时,忽然脸上一阵痛楚传来,回过神来一侧身才见到面前那气恼的俊容。 多铎捏着她的脸骂道:“可恶的小尼姑,你怎么敢当着我的面想别人?” “我没有想别人,”静怡争辩道,”你是别人吗?” 多铎愣了愣,恶劣的心情忽而大好,放开手揉了揉她被捏红的脸,笑道:“你骗人,都坐在你面前了,还有什么可想的?” “是没什么可想的。贝勒爷,你放开我好不好?我要练字了。” “不好,”他凑近她,额头与她光洁的额相抵,鼻息相闻,他的薄唇几乎就要碰到她的粉嫩,”不说,我便罚你抄三百个字。” “不要... ...”未完的话如数被多铎的薄唇封住,温柔地辗转流连不愿离去,静怡想推开他,然而双手被他抓住搭在自己的肩上,他稍稍放开她,笑着哑声说:“笨蛋,缠紧了别放手,懂不懂?” 他浅笑低头,细细地吻她,蜻蜓点水般掠过嘴角,然后纠缠不休,直到她胸腔最后一口气耗尽为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孙小姐来了 正文 第111章 孙小姐来了 夏映馆的后院有两处菜地,多铎不知道哪根筋抽了竟然要亲在在那里种菜。 静怡坐在菜地旁的青石上看着他捋起袖子卷起裤腿拿着锄头去翻地,不由好笑,说:“哪有人这样拿锄头锄地的?土还没翻起来就要砸到自己的脚了!” 多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你懂什么?本贝勒爷刚刚那一下不过是想试试看这泥土有多硬而已!”说着不以为然地侧过身子换了另一种姿势锄地。 福伯赶来见了这般情景连忙阻止,可二话未完就被多铎赶走了。 “我帮你浇水好不好?”静怡讨好地问,”我以前经常帮阿明哥家的菜地浇水。” 他横眉怒目:”本贝勒与那什么阿明可以相提并论吗?坐着不许乱动!就知道你爱捣乱。” 静怡吐了吐舌头,抬头看看旁边高大浓密,枝叶垂地的柳树,心里嘀咕着总得想个什么法子解闷,忽然灵光一现,对挥汗如雨的多铎道:“贝勒爷,你要知道田地里干枯的杂草是不用清除的,直接拿火来烧,变成土木灰后田地会很肥沃的......我去给你拿火折子好不好?” “不许去。”多铎擦了一把汗,”你再不安份就让落儿和陈嫂把你送回屋去。” 静怡也怒了,站起来冲他委屈地大声道:”我现在已经不怕火了!你知不知道我天天这样呆着什么都不用干有多闷?”自从发烧时做过那样的梦,后来她就发现自己不怕火了。 多铎放下锄头,大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瞬间笼罩过来很是有压迫感,静怡退无可退,倔强地扬起脸嘟着嘴望着多铎。 “我怕。”他说,”你就这样平平安安地养着身体,活蹦乱跳地在我身边呆着,就很好。” 他的额上都是密密的汗珠,才半天白皙的脸就被晒红了,静怡不自觉地有些心疼,手中的帕子早早就给他拭擦着脸上脖子上的汗水了。 “可是,人家真的很闷......”她低声说。 “很闷?不若让陈嫂找些花样给你去绣绣,又或者,背你没背完的《女诫》?” “多铎!”她气急败坏,”折磨我你很快乐是不是?!” 多铎大笑起来,静怡坐下别过脸去气呼呼的不理他,他蹲下身子好笑地看着她说:“我觉得你喊我的名字怎么就喊得这么好听,再喊一次,嗯?” “臭多铎坏多铎,讨厌鬼!”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拿绣花和《女诫》来刺激她,戳人短处! “我渴了。”他可怜巴巴的,拉着她的袖子,”小姐好心,给口水喝喝。” 静怡气结,这人竟然装起《西厢记》那姓崔的书生来了。 “去去去,那施肥的木桶里都是水,你自己去舀一瓢来喝!” 看到多铎往那木桶走去拿起水瓢,她又急得大叫:“让你去你还真去喝啊!那是装过粪水的桶......” 多铎回过头来笑了,那口白净的觚齿弯出的弧度是这般可恶。 “种白菜好还是种卷心菜好?”翻好地后,太阳快要下山了,走回前院时他问静怡。 “我喜欢吃卷心菜。”静怡水灵灵的眼睛眨了眨,”卷心菜可以放很久,吃起来也很甜。” “好吧,”他说,”都种白菜。” “多铎!”静怡瞪着他,”你这是故意戏弄我!” 多铎摇头,说:”你这般能吃,要是种卷心菜,恐怕还未卖到银子你便吃去大半,叫我如何能养家活口?” 静怡愤怒道:“堂堂一个贝勒爷何须卖菜为生?多铎,做人莫太矫情。” 多铎顿住脚步,侧身定定地看着静怡,逆着光线让他整个人蒙上一道金边,面上的表情却是看不大清楚,只听得他问:“静怡,要是有一日我多铎一无所有,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静怡想了想,也很认真地问:”一无所有,是不是也意味着你那满屋子的姬妾都没有了?” 多铎满头黑线,给了她一个脑瓜崩,“高门宅院没了,银子没了,身份地位都没了,还要一屋子姬妾做什么?” “哦,这样啊,她们都跑光了,我还跟着你做什么?” 多铎这一瞬直觉得血液都凝固了,这没心没肺的小尼姑! “不如你老老实实跟着本姑娘,我卖红薯养活你就是了,何必辛苦卖菜?有闲暇倒也不妨种点卷心菜给我吃,晒黑了我又不喜欢,你长成这般模样也实在不宜抛头露面......对了,我烤的红薯你还没吃过吧?那可是盛京一绝啊,我这就去给你烤一个......” 不等多铎有所反应,她径自越过他急急忙忙地往厨房而去,远远的就听到陈嫂和落儿拦阻的声音,多铎立在原地,望着她背影消失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嘴角上扬,摇头苦笑,却舒心愉悦。 在避暑山庄陪了她十多天,看着她风寒渐好,脸色也日显红润,多铎才放心下山。 刚一上马车,典宇便告诉他,昨日孙菲菲小姐已经在十五贝勒府第二次碰壁,悻悻而去。 多铎道:“由她去。阿济格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还是没有,但是估计事态严重,大汗已经密令镇南王出京赶赴边境。贝勒爷此时怕是不宜得罪孙菲菲小姐,不宜多惹事端。” “孙菲菲的事,不能让她知道。”多铎说道:“你让贝勒府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巴,要是谁走漏了风声,定然不饶。” “是。” “让你安排的事安排妥当了吗?” “已经向镇南府送了拜帖,但是镇南王府的管家说,苏小姐这几日到姨母家中小住,暂不在府上。” 多铎略一思索,说:“你去查查苏珊的姨母所居何处,若是离得近的话便把拜帖送过去。” 典宇诺然,此时马车经过闹市,人声喧嚷,典宇刚掀起车帘,便听得人群中传来议论声,其中一人高声说:“不是吧,大汗竟然将孙氏家族的孙大小姐嫁给他花心风流的弟弟十五贝勒?” “小声点!好呀好呀,我家侄女不用急着出嫁了……” “你不知道,”有人低声说:“听说,那孙菲菲早就是十五贝勒的人了……” 多铎身子僵了僵,猛地喊了一声停车,马车遽然停住,他手一抬掀开车帘就跳下马车,典宇连忙跟上。 他快步走向围在前方的人群走去,那些人一见锦袍玉带气势汹汹的贵公子,连忙让出一条道来。 多铎走到那张贴告示的墙前,脸色铁青,那儿贴着张皇榜,公告天下大汗三月后将为其十五弟举行盛大婚礼,迎娶盛京望族孙家的孙菲菲小姐。 典宇站在多铎身后也能感受到他的怒气,见一旁的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正要提醒多铎时,多铎转身沉着脸大步走回马车。 “贝勒爷... ...”典宇欲言又止。 过了两日,正是斜阳欲坠时分,落日熔金,把大半个佳雪阁都镀上了一层淡金的光芒,挟着暑气的风穿堂而过,几声马嘶传来,几个家仆连忙迎上前去牵马的牵马,安置物什的安置物什,多铎满身是汗,脸庞晒得通红,接过小厮递上的湿布巾胡乱擦了把脸便向佳雪阁走去。 高迎风闻声匆匆赶来,脸色很不好看,“贝勒爷,迎风无能,请贝勒爷责罚?” “何事?” “孙菲菲小姐……来了……”实际上,是带着家族护卫闯进来的。 多铎站在佳雪阁的圆门外,转身欲走,偏在这时听得孙菲菲清脆得刺耳的声音响起:“这件大婚吉服虽然款式裁剪很好,可是你们怎么搞的,连本小姐的尺寸都搞错了,胸太宽,腰太窄!灵珠,马上把锦绣坊的掌柜裁缝什么的都喊过来……还有,虽是吉服要红才够喜庆,可是也不能这么寒酸啊,如意,把上月姨娘送我的那根天山玛瑙做成的如意取来,让人做成扣子镶以金边……” 多铎大步走入花厅,一众婢女仆人齐齐跪下行礼,孙菲菲愣了愣,随即放下手中喜服笑着走来挽过多铎手臂,说:“你回来了?累不累,如意,还不给十五爷上茶?” 多铎不动声色地拂开她的手,径自拿起放在木桌上的吉服,吹了吹,再拍了拍,小心翼翼地叠好,然后吩咐身后的晨光,说:“还不过来拿去放好?” 晨光会意,连忙过来拿走喜服。 孙菲菲的脸白了白,还未开口就听得多铎坐下来漫不经心地说: “原来我这偌大的十五贝勒府,别人想什么时候进来就可以什么时候进来,孙小姐要是日后当了主母,该如何管治?典宇,让人把今天看门的一众奴才押过来园子里,给我狠狠地打!” 典宇应命而出,孙菲菲见多铎神色淡漠疏离,心下难受也自知今日惹恼了他,于是走过去勉强笑了笑,说:“我不过是多日没见你,心中挂念得很。三月后你迎娶我过府,我自然不会这般莽撞。” “孙小姐大驾光临寒舍,何用如此客气?”多铎望着她,神色冷峻有如薄冰覆面。 恰好这时佳雪阁外一众被杖责的门房侍卫惨叫声迭起,孙菲菲尴尬不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如意这时对主子打了个眼色,孙菲菲取过她手上的茶杯,扫了一眼旁边的人,他们会意,默默退下。 孙菲菲把茶杯递到多铎面前,柔声道:“我知道,嫁给你之后我就是十五贝勒府的夫人了,我会当一个大方得体的正福晋,不再刁蛮任性,只想和你夫唱妇随。” “孙小姐,你果真爱慕本贝勒?”多铎接过茶杯,眼帘挑动,湛黑的桃花眼眯了眯。 孙菲菲再也顾不上仪态,屈膝仰头双目含情地看着多铎,说:“你早知道的,为了你能报得大仇,我连名节都可以不屑一顾……” “所以,如今是多铎该还债的时候了?”多铎放下茶杯,捏起她的下巴,看着她说:“可是怎么办,多铎天性风流,姬妾无数……” 孙菲菲的脸唰的一下白了,嗫嚅着说:“我不介意,我还是要嫁给你,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我的好的。” “可是我介意。”多铎放开她,冷笑道:“不过欠了孙小姐的,总得还。”他站起来,盯着孙菲菲泫然欲泣的眼睛,伸手便解开锦袍上的玉带,一把抽下,然后不慌不忙地解开锦袍扣子,领口大敞。 “你这是在干什么?”孙菲菲望着向她逼近的身影,惊讶道。 “听闻坊间有欠债肉偿之说”多铎笑了,笑意荒凉,“孙小姐不是一直想得到多铎的人?处心积虑设计静怡不过是为了十五贝勒正妻之位?多铎表面风光,可在盛京高门贵族的心中不过是一下贱面首,为了利益还有什么不能出卖?这区区身体以前卖给过脂玉,现在也可以……” “不要说了!”孙菲菲大声叫道,双目含泪,“我不是这样想的,不是的……” “孙小姐以为自己和华珍夫人之流有什么区别吗?殊途同归而已。”多铎道,“求而不得是人间至苦,就当作今日先偿还多铎欠孙小姐的利息如何?” 他一手扯下自己的锦袍,伸手便要拉过孙菲菲,孙菲菲的尖叫一声用尽全力推开多铎,指着他道:“我对你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爱你!我不能失去你,也许我犯了错,但是,我是真心的想跟你在一起啊……” “很抱歉,这‘真心’,偏偏我就没有。”多铎冷冷道:“你想要的,我能给的,只有这具并不矜贵的身体。怎么,孙小姐今日没有兴致?” 他毫不在意孙菲菲一脸的泪水和愤恨心痛地看着他的目光,从容不迫地把锦袍穿好,取过茶杯呷了一口,说:“今日多铎想给,小姐却不要;明日小姐想要,多铎却说不定不想给了,小姐不要后悔才好……”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经多了五个**辣的指印。 孙菲菲一脸泪痕,恨恨不已地说:“多铎,你这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你自己!”说罢哭着转身走出前厅,多铎也不去追,见前厅敞开的小门旁似有人影,以为是典宇,便道:“让人一路送回孙宅,不要出什么差池。” 没有回答的声音,而那人影也没动,忽然静寂下来的空气里仿佛连心跳都能听得到。 多铎的眉头无端跳了跳,沉下声来喝道:“谁躲在那里鬼鬼祟祟,出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酒好喝吗 正文 第112章 酒好喝吗 逆着阳光,迟疑着最终还是走了进来的那抹翠绿身影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典宇安置受罚的侍卫去了,贝勒爷放心,高总管一直跟着孙小姐。”静怡不慌不忙地答道:“静怡无状,几日不见贝勒爷,担心贝勒爷,所以不听福伯劝告偷偷下山,顺便想带一副马吊上山……不想贝勒爷原来在府中忙着大婚之事。静怡不声不响回府,甘愿受罚。“ 多铎盯着她,黑眸里情绪五味杂粮,“你都知道了?” “听到了,也看到了。”静怡老老实实的回答,“在马车上便听到市集上人人谈论此事,回府来也看到了贝勒爷和小姐……” “没有话要问我?” 静怡摇头,“没有。贝勒爷的心,静怡看得清清楚楚。” “不难过?”多铎走近她,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他伸出手臂,轻轻地圈过她的腰肢,再慢慢收紧。 “难过,”她顺从地被他拥入怀中,笑了笑,哑着声音说:“难过又有什么用?” 他嗅着她鬓间的发香,在她耳边说道:“你说过要信我的。” “我不是小孩子,自然说话算话。”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脸颊,对他宽慰一笑。 他愣了愣,静怡这时后退一步,说:“既然没什么事,我还是先回山庄,免得福伯焦虑。” “我送你。” 看着静怡的马车离开了,多铎才想起,刚才好像是小尼姑第一次主动亲近他。 斜阳西下,马车的影子越来越远,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不知想笑,还是想哭。 一连几天,呆在避暑山庄的静怡都像个没事的人一样,一日三餐作息正常,闲暇时散散步喂喂鱼,有时候跑去跟落儿和杂役房的丫头仆妇说些家长里短的事。 好不容易带回来的马吊自然物尽其用,不到三日,落儿便从一知半解发展到跃跃欲试,借着便拉了陈嫂和福伯一道,晚膳后没事便开一桌。 典宇向多铎报告山庄中情况时,说到六福晋时也提到庄中各人都喜欢个性开朗的她,对下人平易近人,打马吊赢了银子最后还是归还各人,皆大欢喜云云。 多铎冷着脸扔下账簿,当夜就上了山。 静怡就这样被多铎抓了个现行,陈嫂落儿她们惊见六福晋被人拎着衣襟提走,而多铎脸上的怒气有如浓云密布。 福伯战战兢兢地领着众人去请罪,在夏映馆前跪了一个时辰,典宇才出来说贝勒爷气消了,让他们赶紧退下。 夏映馆内,静怡也黑着脸坐在花梨木椅子上,说:“我做错了什么?你刚才那样子让我以后怎么跟陈嫂她们一起玩……” 多铎冷冷道:“谁让你学会赌博的?” “谁说打马吊不能赌银子的?”静怡瞪着他,“不是赌银子的话,谁会拿真本事肯花时间跟我这六福晋来打马吊?” 多铎气结,却一时无语。他走过去俯身看着静怡,说:“是我不好,明知道你不开心,却没有来好好陪你。” “我没有不开心,”静怡别过脸不看他,“你来了我才不开心。人家马吊打得好好的,被你一搅和,以后没人愿意跟我玩了。要不,你把云韵请上山庄和我一起住?我想她了,我还可以和她一道去看师傅。” 多铎默然,他该怎么告诉她十二贝勒府这时乱得像锅粥一样,阿济格在边境巡查过深,遇上了为数不少的马贼,追击时不慎坠崖,现在生死不明。 云韵本来守着司马念好端端的,不知是谁向她泄露了消息,就在之前镇南王大军出发离开盛京那天她便不见了影踪。 他的衣袖里还放着云韵派人送给静怡的一封信,信上寥寥数语,就说自己要去看看阿济格究竟是生是死,绝不愿呆在盛京守着活寡死后建一座贞节牌坊了此一生…… 要是静怡知道了,说不定会魔障般,天没亮就跑去找她了,于是他只能什么都不解释抱起那满腹不平的女人直接上床。 小银钩松开,青纱帐幔垂下,静怡侧身向里而卧,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一般。 他心里轻叹一声,从背后贴紧了她,不管不顾地缠着抱着。 他宁愿她生气、发怒,甚至大哭。 都比现在这样要好。 跟什么人都有说有笑,打马吊赌银子刺激异常,好像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乐不可支,却比哭更让他难受。 正如现在,他知道,她并没有睡着。 那天他跟孙菲菲说的话她都听到了,他为什么要娶孙菲菲她也知道了。 只是那天,他真的被她脸上的笑容和那一个亲吻骗了,以为她一点事都没有。 第二天天刚亮时,典宇便匆匆来报,说是宫里的人到十五贝勒府宣旨要召多铎入宫。 多铎匆匆披衣离去,临行前看了一眼仍旧向里而卧的她,伸手把床帐放下,交待落儿说:“不要吵醒她,她醒了后就说本贝勒突然有事要处理,让她好生吃饭服药。” 静怡慢慢放平身体,睁开双眼看着帐顶的图案,咬着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接下来的两天,多铎都没有上过山庄,只让典宇送来了一个食盒,说是知道她喜欢吃藕羹,而秋天将至怕是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莲藕了。 是夜,静怡在庭院中吃着重新温热的藕羹,忽见漆黑的天幕绽出一大朵异彩光亮的银花,瞬间照亮了天际。 落儿不禁惊叫起来,“焰火,六福晋你看,好漂亮的焰火!” 静怡也仰起头微微惊讶,夏末秋初,中秋未至,何以有焰火竟放?落儿这边已经问出口了:“陈嫂,你知道为什么这时候会有焰火放吗?” 焰火灿烂,然而越发看的人心底寥落。静怡放下汤匙,走回夏映馆内她的卧室,刚走到门前便听得快嘴的落儿问陈嫂道:“又不是过节,好端端的放什么焰火?” “小声点。”陈嫂压低声音,“你不知道吗?贝勒爷大婚当夜要放最好最美的焰火,大汗特意让几大商家来一次演示,好让贝勒爷和孙小姐挑选。你看我们贝勒爷这阵子都忙昏头了,今年盛京的盛事莫过于此......” “那贝勒爷是真心疼她的吧......” “真心也好假意也好,飞上枝头的麻雀变了凤凰又能如何?还有比她飞的更高的。贝勒爷宠她又如何,姬妾生的儿女只是庶出。六福晋也是命苦的,听贝勒府的人说,贝勒爷连嫁衣都给她准备好了,还让她过了礼部的审定,不料一夜之间正妻之位就被抢走了......” 静怡默然转身向外走去,她本不在乎什么正妻之位。 然而今夜心情却极为烦乱复杂,多铎让刘夫人严厉地调jiao她,原来是为了让她通过礼部的审考,从庶福晋成为十五贝勒府主母。 谁料她会在百日宴那天把华珍夫人推入荷池被押送至内务府论罪,一场大火后她安然无恙地留在府中养病,而且前事不计的原因,她曾很天真地相信多铎的一面之词说是大汗开恩,原来不过是多铎再一次出卖了自己。 想起当初自己躲在柜子里看着多铎对脂玉虚与委蛇时既痛且恨,而昨日多铎所为与当日如出一辙,不同的是当初不明白不懂,而如今懂了,心却更痛。 这一夜,整个避暑山庄都乱了。 多铎接到山庄急报说六福晋失踪时,宫里的酒宴才刚散,风一吹过额头霍霍地痛,典宇神色不虞地在他耳边耳语两句,他的酒意顿时散去一半。 心急如燎地赶上山庄,夏映馆内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人,说是翻遍了整个避暑山庄都不见人。 多铎扫了一眼石桌上吃剩半碗的藕羹,问:“藕羹为什么只吃了一半?” “刚吃了一半,六福晋说有点凉意,奴婢便回去取披风,不想一回来就不见了人。”落儿结结巴巴的说道,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其他人呢?”多铎语气冷冽。 “因为天上突然大放焰火,所以大家一时间都被吸引住了,也没多留意,想着六福晋在夏映馆内也该看到这么灿烂的焰火......老奴该死,连一个人也看不住,实在该死啊......”福伯老态龙钟地跪倒在地不断自责。 焰火,吃了一半的藕羹......多铎的头似乎更痛了,他摆摆手让福伯起来,对典宇说:“马上带着府卫翻遍这边的山林,派人到水月庵再找找,到水月庵去找老头子问他有没有见到过人。” 典宇领命行事而去,多铎冷冷的扫了众人一眼,说:“马上去给本贝勒找,山庄任何一个旮旯都仔细翻遍,要是她有什么事,你们都不用活了!” 福伯连忙带着一众人退下重新去找,半个时辰后派到水月庵的人来报说还是找不到人。 多铎终于坐不住了,问福伯说:“本贝勒记得修建这山庄时,有密道通向山下,可曾找过?” “贝勒爷,密道的开启需要密匙,而这密匙一直在贝勒爷手上,莫说六福晋没发现,就算发现了也无法进入......不过贝勒爷这么一说,老仆倒是记得庄子里有好几处菜窖和酒窖,不知道六福晋会不会到了那些地方去?” 五处菜窖,一处酒窖,都没有。 多铎一身尘土地从酒窖爬上来,脸色比泥尘更难看。 这时典宇回来了,说是府卫拿着火把搜遍山南山北,都一无所获。 残夜白月,多铎的手心渐渐发冷。 “厨房搜了没?”听得福伯在身后责问厨子,“还有厨房下面的那临时仓库呢?” “厨房搜了,没发现,那临时仓库都封尘许久了,谁会去那儿!”厨子满不在乎地小声嘀咕道。 多铎脚步一顿,回头喝问道:“临时仓库在哪?” 掀开盖板,踩着摇摇欲坠的木梯,看到本应暗黑如漆的地下室有亮光,隐约地照见四周的蛛网和木柜,他这才松了一口气,满心的担忧顿时化成怒气,他走前两步便看见他送她的夜明珠被她随意地扔在地上,有如孩子随手抛弃的玩具,才明白这光线从何而来。 她就坐在木梁前方,背靠着墙,怀里抱着个酒坛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花雕酒的气味。 他走到她身前,俯下身子正欲横眉怒目,却见她两颊嫣红,眼皮垂下,眼角泪痕未干,昏昏沉沉的一脸颓然,顿时又半句责备的话也说不出了。 “小尼姑,你喝酒是犯戒的,你懂不懂?”他坐在她身旁,伸手去抢她怀里的酒坛子,她眼睫毛稍稍一动,双臂拽紧了酒坛子,迷糊道:“戒......早犯遍了,不差......这一回......” “酒好喝吗?”他问。 “不知道,多喝两口......再告诉你......”她捧起酒坛子就往口里倒,多铎眉头皱成川字,眼明手快地抢过酒坛子,才发现酒坛子轻的很,最起码没了半坛,终于忍不住怒道:“可恶,你究竟喝了多少?!” 静怡醉眼惺忪,反应却是极快,整个身子扑过去抢,多铎手一用力就把酒坛子扔出去摔破了。 静怡大怒,指着他“你、你、你... ...”没说完半句话,忽然捂着胸口表情怪异,猛地“哇啦”一声张口便呕吐出一堆秽物,全数命中多铎的衣襟。 这一刻多铎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静怡眼睛忽然瞪大,好像酒醒了一些,依稀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不知是害怕还吃惊,身子软绵绵的就往一旁倒下。 当多铎背着静怡从木梯艰难地爬上去时,众人惊得下巴掉了一地。 锦袍脏污不说,散发着难闻的异味不说,发冠凌乱不说,那趴在他背上的女子一手揪着他的发,另一手捶着他的肩,口中喃喃说着胡话:“跑这么慢,今天没吃草是不是?小心本姑娘给你鞭子吃!” 众人心道:这六福晋也忒大胆,躲起来喝酒,把山庄弄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不说,还敢把贝勒爷当成马来骑! 可是没想到女人下一句话让他们耳朵都要掉下来了。 “笨驴......明天卖了你!” 典宇咳嗽一声,众人会意当即分散走开。?</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后悔了吗? 多铎让落儿去准备好换洗的衣物和醒酒汤,背着她大步向暖玉池走去。 暖玉池的环形浴池本就有亭子遮盖,现在又用帐幕绕了起来,冷风难入只余热气升腾。 多铎放下静怡解开自己身上的玉带,扯下锦袍扔在一旁,静怡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他脱衣服,问:“你在做什么?是不是也跟我一样......觉得很热?” 多铎俯身抱起她,一步一步走下池去。 温热的水漫上她的腿,她忽然用力抱紧了多铎的脖子,头埋到他的怀里,颤抖着说:“不要把我扔到江里,不要,不要扔下我......。” “不会,”他停住脚步,抱着她坐在池子的石阶上,水漫到了他和她的腰间,他抚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般说道:“我从来,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你扔下,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真真假假,都不过是想把你留在身边而已。” “你不会,但是他会。你看到焰火了吗?”她抬起脸,目光凝滞若有所思,双颊红得像胭脂那样,透着点点醉意,“满天都是焰火,很灿烂,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越看,就越想哭。” 他的手指抚过她半湿的发髻,随手摘下她发上的簪子,让她的黑发自然垂下,说道:“傻瓜,真是难过,就不要去看。” 不看,心里是不是就不会想?不去想,是不是就不会难过? 静怡眼帘垂下,绵绵软软地倚在他怀里,他带着她再下了两级石阶,到了池子最里边,让她背靠着光滑的石壁,温泉水没过了她的胸口,他抱着她,小声地说着话哄她,一边剥下她的脏衣服。 静怡迷迷糊糊地按住他的手,从水中站起来,身子晃了晃道:“落儿,不是跟你说过,不用伺候我脱衣服吗?” 多铎气结,也站起来想要把她扶稳了,静怡拉住腰带的绳结轻轻一拉,湿漉漉的半臂小衫松开脱落在水中,身上顿时只剩下白色贴身肚兜和下身的襦裤,露出半截小蛮yao。 黑色的长发湿湿的搭在肩后,更显肌肤如雪如脂,白腻细致,身段玲珑,双肩瘦不露骨,微蹙着眉望着他,平日清澈的眼波此时显得迷离无助,樱唇透着水气,润泽有如胭脂美玉,不是美人不是天仙,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水妖,不懂人间情欲却偏生就一副勾人魂魄的妖娆模样。 多铎手臂一伸揽住她的纤腰便把她牢牢地锁在怀内。 “我是谁,嗯?”他的呼吸声开始有些重,有些急促。 “贝勒、贝勒爷?” “叫我的名字,小笨蛋。”他打断她,手指插入她的黑发抵住她的后脑不许她逃开。 她的双手无力地绕紧了他的脖子,这样的亲近,从来没有过经验的她一点也不觉得抗拒,反而身体慢慢升腾起一种肌肤相亲的渴望。 很热,心跳很快,她只能把跳得快到没有频率的心跳用喘息去平复。 酒意随着温热的水走遍全身,舒张入每一处毛孔,像是醉得入了梦,她微微睁眼,她红着脸挣扎着说:“放开我好不好......这里不合适......” 断续的声音带着未尽的喘息,怎么听怎么像邀请多于拒绝。 “不好。”声音沙哑低沉,难掩涌动的情潮。 “多铎!”她不禁气急败坏。 他却低低地笑出声来,抱着她让她的身体贴近自己的,就连心脏的跳动都听的一清二楚,那种震动透过皮肤有力地传递着。他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在她耳边说:“我只喜欢你一人。”他说。 “知道了。”她嘀咕道,头昏昏沉沉的,不知为什么,唇角还是一勾。 “但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就算一个美丽无比的女人在我面前脱光了衣服,我也没有感觉。那时候,我以为,我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 “然后呢?” “然后,有一个女人给我乱吃药,又占人便宜要跟人一起睡觉,明明是个尼姑却十分好色,居然抱着人家睡,还把我的手放到了嘴里的啃咬......就这样,居然就好了......” 静怡知道他在揶揄自己,可惜已经没有了还击之力,有气无力地伏在他怀里,闷闷道:“那是枕头……好了?那些药老头子不是说是治疗女子月事不调的吗,难道你也不调......不要敲掉人家的牙,痛……” 多铎哭笑不得,这笨女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一低头,不着寸缕的女人脸色潮红,毫不避嫌地坐在他膝上,贴得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枕在他胸前,呼吸和缓而均匀,水汽弥漫中睡着了。 “你说,我怎么就遇见你了呢?”多铎自言自语般低声道。 抱起她上池,池边早就放好了替换的衣物,多铎拉过大片的巾布把她包了个严严密密,自己随手披上外袍后把她抱回佳雪阁。 刚穿好中衣,静怡就一连打了三个喷嚏,醒酒汤喝了两口,她一个翻身便又沉沉睡去了。 多铎给她拉上被子掖好,拭去她唇角的一点水珠,轻声道:“今天暂且放过你。” 明天,明天她该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六福晋,起来了,贝勒爷在等着你呢。”落儿这句话已经说了三遍了,可静怡还是躲在被子里不肯出来。 一想起昨晚的事她就无地自容,把厨房里用作佐料炒菜的花雕酒偷喝了半坛,醉了不说,吐了不说,竟然还肆无忌惮地坐在多铎怀里......除了窘迫,她想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陈嫂还有福婶她们大概会笑话自己发酒疯的模样,而自己上回赌点银子他都黑着一张脸,这次定然饶不了她了! “贝勒爷说,要是你不肯起来,便要请你师傅来看看你这般模样。”落儿话音刚落,静怡便像是被蜂蛰了一口般跳了起来,揉了揉因宿醉而睁不开的眼睛说:“我师傅来了吗?” “不是,贝勒爷在水月庵的偏殿等你,说要是你迟去了害他好等,他就带你师傅来看看你这宿醉的模样。 静怡抱着头痛苦地“嗯”了一声,悻悻地换了衣服,洗漱后胡乱吃了点东西便动身前往水月庵。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水月庵的山门之下,落儿说多铎只见她一人,望着那山门之下长长的石阶,静怡心里有些疑惑,可还是掀起衣裙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初秋时分,落叶的萧瑟气味在秋风中轻送,山门大开,小尼姑把静怡带到了东边一处偏僻的佛殿。 多铎坐在偏殿的青石板上,斜倚着树干,双手放于脑后,神色悠闲,听到轻盈的脚步声,嘴角微扬,说:“来了?还算听话,没让我等太久。” 静怡走过去,坐在他身旁,问:“贝勒爷让静怡来此,是想参佛还是有话想说?” “我以为,你该有话跟我说。”多铎坐正身子,侧过脸去看着静怡。 “我......”静怡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嗫嚅道:“昨夜不该躲起来,不该喝酒,不该弄脏贝勒爷的衣服,也不该......”肩上忽然一沉,熟悉的薄荷气息飘至。 多铎把头枕在她肩上,闭上眼睛说道:“你不该的事情多了去了,比如,不该把华珍推到荷池里去。” 静怡的身子一僵,心猛地一沉,艰难地开口道:“是我错了。” “后悔了吗?” 静怡沉默了,如果早知把她推到荷池要让多铎付出如此代价,她不该推她,可真要是重来一次,她相信自己依然会毫不犹豫地这样做。 “傻瓜,”多铎坐正身子,仰头望着头顶的天空,说:“其实,华珍并没有说错,她说得的确都是真的。” 静怡顿时怔住了,脸上很快失去了血色,他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的?她急忙看着他说:“不是这样的,华珍她满嘴脏污之词,你不要去听......” “听不到不等于没有存在过那样的事实,”他打断她的话,“十三岁那年,我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安宁的。那一年开始我不知道自己喝的水、吃的膳食,什么时候会被下什么样的毒药。我曾经中过一种慢性的毒,皮肤会慢慢地腐烂,还有一种,会让人逐渐失明......服过五石散,也知道过各种不同程度的chun药的烈性。折磨一个人最卑鄙最恶毒的手段不是了结他的性命,而是让他没有尊严失去了意志苟延残喘在这世上,披着最华美的袍子,遮盖住肮脏不堪破败残损的躯体......” “不要说了,这些事,早就过去了。”静怡的心又酸又痛,听华珍说那样的话只是愤怒,亲耳听多铎自己提起却是另一番滋味。 多铎笑了笑,继续说道:“华珍说的不够全,的确是因为脂玉我才得以逃离阿敏的魔爪,又是另一个恶梦的开始,她用尽手段逼我就范,所以我不断地抢人进府,落个风流的名声,不过是为了让她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而已......人生中最黑暗的那段时光,日日夜夜想的不过是报仇二字,苟活在世上于我从来没有过多的意义,于是我借着脂玉对自己的好感,在狩猎时佯装侵犯身边的婢女,大汗皇太极大怒将我打入天牢。可是没有人知道,在天牢的二十天,是我那段时间来睡得最安稳的日子。” 静怡静静的坐着,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然后,我就离开盛京到了龙江城,开始谋划如何一步一步地报仇,只是我一直都不敢去想一个问题,就是报了仇之后呢,多铎会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要怎么样活下去......直到,他遇见了另一个人,从那时起,好像什么都乱了。” 静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这些,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让它永远地埋葬在过去不好吗?” “告诉你,是因为我已经放下了,想开了。”多铎指着一旁的菩提树说道:“你看到这菩提树了吗?它有枯枝,有败叶,也许幼年时不堪风雨的凌虐折磨而受伤过,可是它如今终究还是成长起来,能护荫一方,昨日的累累伤痕成了今日坚韧的外壳,残叶虽与新绿并存,可它根本影响不了这树的生机。那个丧失尊严地苟活着的多铎,留在了过去,却成了现在你面前这个多铎的一部分......这些话,你能听懂吗?” “老实说,是听不大懂。”沉默了良久,静怡才开口说道。 多铎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之色。但他又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小尼姑的脑袋,本就是如同顽石一般的,跟她说这种近似于佛理的话,她怎会明白? “不过,我想我明白了你这些年来的艰难和苦痛,我曾以为我一出生便被父母抛弃了是世上最可怜的,可是我有师傅,有个虽然清苦但也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执起他的手,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再把自己的手钻到他的掌心里,说:“可是就算时光倒流我还是会毫不手软地推那个坏女人入荷池,我不许别人说你脏,不是因为我介意你的过去,而是在我的心里,你一直洁净如斯。” 多铎身形一颤,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静怡又说:“你父母早逝,你说你冷血孤僻为了报仇不择手段,可是凡事有因才有果,我无从判断是你欠别人的多还是别人欠你的多,世上真能说的清的事又有几桩?还了俗,留了发,愚笨如我看不透你,可总能看透自己的心,红尘万丈,不是不能远离,而是已经不想远离。多铎,我只问你,你遇见了我,如今,会觉得幸福吗?” 手被重重一拉,身子便撞入他温热的胸膛,他紧紧地抱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他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低沉的嗓音带着些鼻音道:“莫说现在,就是内务府大火时,我想,就是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静怡嘴角微弯漾出笑意,张开双臂回抱他。?</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我打我的徒儿,与你何干? 四周寂然无声,有风细细掠过鬓边,偶入衣襟。 “静怡,你愿嫁与我多铎为妻吗?”他的声音虽不大,但是清朗有力。 “我不是已经是六福晋了吗?”静怡疑惑的问。 “你只须回答你是愿与不愿。”他没有解释太多,清亮的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勾隐约带笑,笑意就这样混着秋风轻轻软软地吹过她心底。 她有如被打动或说是有如被蛊惑,迷醉道:“好。” 多铎凑近她,在她眉心烙下一吻。 不算是仪式,没有宾客,也没有海誓山盟,他只是握着她的手,温暖而坚定。 静怡的心像是装了什么似的,很满很满,仿似要溢出来一般,说是喜悦,又要比喜悦多出一点甜,被他携着手一同走在山路上,脚步很轻盈像要飞起来一般,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 她偷偷地抬头看他的侧脸,依旧是初见那般玉润生辉,但是少了冷峭,眼角眉梢尽是舒展的暖意。 “多铎。” “怎么了?”他问。 “没有,就是想喊喊你的名字。”她调皮地笑道。 可是当多铎带着她到了水月庵前要进去的时候,她便笑不出来了。 “你真要见我师傅?”她拉着多铎的手往回走,“我师傅不知道我当了别人的姬妾的,她要是知道了会很生气很难过。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该如何告诉她,最好把云韵找上......”有句话她没说出口,要是悟林师太知道她当了别人第六个老婆,说不定一怒之下跟她断绝关系呢! 多铎刚才明明还春风和煦的面容顿时降温了,冷着脸道:“怎么?本贝勒有这么不见得人吗?” 不是你不见得人,是我不见得人好不好?静怡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揪着他的袖子不放,说:“不是的,是我师父没有半点思想准备我已经嫁人,所以......” “所以?”多铎明显是怒了。 “要不就说你是野涂老神医的侄子,我曾经的东主,师父可能还能接受。”静怡不知死活地讪讪然说道。 “东主?”多铎咬牙切齿,揪住她的衣襟像拎小鸡一般把她抓到自己怀里,“小尼姑,你觉得在你师父面前说成你在我贝勒府为奴为婢,你师父就会有多待见我吗?你休想!” “人家不是这个意思嘛!”她委屈地说。 “静怡吗?静怡你是不是来了,静怡?”庵堂里悟林师太的声音传出来,静怡连忙向多铎打眼色,多铎放开她,她硬着头皮应了一声,然后狠狠地警告了多铎一眼,快步走进了庵堂。 庵堂的厢房中野涂正好把最后一根银针取出,悟林师太让庵里的师太把她推到院子中,静怡便刚好进来了。 “静怡你来了。”推悟林出来的师太对她笑着点点头,“你师父的脚好多了,全赖野老神医医术高明。” “真的?”静怡惊喜地看着悟林,悟林慈祥地招她过来,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端详着她,说道:“有好些日子没见,你怎么又瘦了?云韵呢,她怎么没跟你一道来?” “听说她最近忙的很,我来看师父不也一样嘛!师父偏心,净是挂念云韵。” “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撒娇。”悟林师太笑道,“她平时来了得频繁,忽然不来还真是不习惯。” 静怡看见她木质轮椅旁放着一根长长的木杖,问:“师父,你是不是能站起来了?” “撑着拐杖就能站起来。”悟林师父说,“野老神医说平日要经常试着站起来才会好得快些。” “静怡!”野涂带着佳朋收拾好药箱从厢房里走出来,一见静怡便兴高采烈地嚷道:“乖外孙媳妇,外公好久没见你了,来,让外公瞧瞧多铎那混小子有没有好好待你......” 野涂一出现,静怡已经用力地朝他眨眼睛打尽眼色,可惜已经太晚了。 悟林一脸震惊地看着静怡,问:“静怡,你成亲了?” 静怡扑通一声跪下,正要开口解释,忽然身后响起多铎的声音:“是的,她已经成亲了。” 静怡扭头着急地看着多铎,希望他不要再来添乱了,可是多铎已经走到了悟林身前浅浅躬身行礼,说:“多铎见过悟林师太,师父有所不知,静怡早已嫁与多铎。今日才来拜见师父,还请见谅恕罪。” 本来还在惊讶面前这一身素白色长衫,模样芝兰玉树般的男子是谁,可是一听到他的名字,悟林师太当即变了脸色。 野涂一见情势不对,马上走过来打圆场说:“乖外孙还不赶快扶起静怡?然后再好好向悟林师太赔罪……” 悟林师太颤巍巍地指着多铎厉声问静怡:“静怡,你说,他究竟是谁?” “他……”静怡极少见悟林如此严厉地逼问她话,咬着唇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我是十五贝勒多铎,静怡的夫君。”多铎一掀衣袍在静怡身旁跪下,握过她的手,宽慰地看她一眼,然后才对悟林师太说道:“多铎风流恶名在外,难怪悟林师太会有如此反应。但是我对静怡……” “静怡!”悟林一拍木轮椅扶手,怒道:“我要听你说!你是我徒儿,除了你我与旁人没有任何干系!” 多铎皱眉,却也沉默下来不再发一言。 “他的确是十五贝勒多铎,也是静怡的夫君,”静怡眼眶发红地看着悟林,“师父不要生气,他对静怡还是很好的……” 悟林问道:“你还俗,就是为了他吗?” 静怡看看多铎,又看看自己的师父,点了点头。 她怎么能告诉悟林师父说自己当初是被迫的呢?师父怕是又要为了自己当初设法骗走静怡而愧疚了。 “你说他待你好,你却在漂泊到盛京孤苦无依靠卖红薯度日?他就是这般待你好的吗?静怡,你还想骗师父是不是?” 静怡连忙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可又百口莫辩。 “师父当年初来盛京便听过此人劣迹斑斑,你是我徒儿又怎会如此糊涂随了他去?是他逼你还俗的是不是?他府中姬妾众多,你还心甘情愿,莫非你贪慕富贵虚荣而出卖自己?” “是我逼她还俗的。”多铎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也是我逼迫她留在我身边的,多铎荒唐,曾连累静怡险些身死,害她飘泊无依,愿以余生补过,悟林师太要怪罪,便怪罪于我好了。” “静怡,你说,你是他第几房姬妾?”悟林冷声问。 静怡死死地咬住唇,最终还是吐出那几个字:“我是他府中的六福晋。” “六福晋,”悟林悲愤难当,怒其不争,对多铎道:“十五贝勒府中姬妾众多,也不差我这不争气的徒儿一个,静怡她少不更事本就出自佛门,年幼无知惹了贝勒爷,还请高抬贵手放过静怡,悟林自当为贝勒爷敲经念佛厚积功德。静怡,给贝勒爷磕头,求贝勒爷放了你。” 静怡的脸色惨白如纸,看看盛怒的师父,又看看沉静如水的多铎,眼泪禁不住地往下掉,艰难地开口道:“师父,你误会了,多铎他不是你听闻的那样的人,他……” “整个盛京,哪怕是佛门清净地也知道,再过两月,十五贝勒便会迎娶孙家小姐。静怡,你还了俗师父也不怪你,可你为何要如此作践自己?哪怕是嫁一个贩夫走卒,也胜过在贝勒门为妾啊!师父辛苦把你教养成人,焉能看着你自甘堕落……快,你求他放了你……”悟林声音发抖,眼眶发红。 “师父,你听我说……”静怡跪上一步抱着悟林的腿,双目欲泣。 “你是想说,无论如何你也不会离开他了吗?”悟林发怒道,一手抓起身边的拐杖,“我没有你这样自轻自贱的徒儿,我宁愿打死你也不愿你以后孤独无依老死于院墙之内!”说着那拐杖便一下子往静怡身上打去,静怡当即痛得松开了抱着悟林的手。 第二下又重重地落在她的背上,当她闭上眼睛等着第三下的时候,多铎从身后抱住她,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 “你走开!”悟林骂道,“我打我的徒儿,与你何干?”说着又一拐杖下去,打到了多铎的左肩上。 “你打你的徒儿,我护我的夫人,又与你何干?”多铎道:“师父可以尽情打,慢慢打,直到解气为止。” 悟林当下也不客气,横着竖着又打了几杖,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哪里是在打静怡啊,分明就是往多铎身上直接招呼过去的。 十来下以后,野涂终于忍不住跳了出来,一手抓住她的拐杖,大声道:“老尼姑见好就该收了!你打的是我的宝贝外孙啊,好歹我医治了你的腿,你怎么能恩将仇报这样对待我的外孙!” 悟林说道:“为老不尊,教坏子孙!要是早知道你教出这样的外孙来,我这腿断了也不让你来治!” 野涂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我外孙怎么了?他可是一心一意对你的徒儿,他因为静怡受了多少折磨你知不知道?明里暗里千方百计地护着她,唯一错的是最终没护好她让她遭逢劫难,以为她在椅山渡口被烧死了尸骨沉于江中,遍寻不见,他误以为是江中龙神所食,疯子般带着府卫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捕杀江兽,厮杀中被龙神咬住右肩差一些整条右臂便被撕咬下来了!” 静怡震惊,整个人僵住,望着犹自抱住他的多铎问:“是真的吗?你右肩上的伤,是神龙?” “假的,别听老头子胡说。”多铎忍住疼痛站起伸来拉起静怡。 “什么假的!静怡,外公老爷告诉你,以为你死了,他还亲自到了那什么德明城南尘庵一趟,亲手给你挖了个衣冠冢,还把焚毁的庵堂重新修好,让你能得香火供奉……” “够了!”多铎皱眉喝止,转身对悟林师太躬身说道:“是多铎有负静怡在前,后来所做一切皆是无用功,无足挂齿。但是多铎是真心想对静怡好,想跟她两个人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挂在嘴巴的承诺许得太轻易了,多铎素来不喜敷衍。但是静怡的师父就是多铎的师父,静怡敬重爱护你,多铎亦然,还请师父给多铎一点时间来证明,我对静怡,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也不是一时的厌旧贪新。” 说完一掀衣袍静静地跪在悟林师太面前,垂首不语。 良久,悟林师太才说:“静怡,你好自为之吧。” 下山的路上,坐在马车里的静怡沉默了许久,终于问多铎说:“过去那一年,我不在你身边的那一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多铎想了想,原本打算轻松地一笑,不料马车一颠簸扯动了背上的伤,疼的他忍不住地抽气,静怡心疼道:“很痛是不是?对不起,我师父下手太重。” “她是真疼你,把你当作女儿般看待。”多铎说道,“换成是我女儿日后也嫁一个不学无术的风流纨绔子,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本来还眼睛红红的静怡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多铎揉揉她的黑发,说:“会笑就好,还以为我会害得你伤心好久。” 静怡不依不饶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多铎道:“吃饱了睡,睡饱了吃,日子难道不是这样过的吗?” 静怡怒道:“你敷衍我!” “哦,那你听清楚了,别离后以为阴阳两隔,终日以泪洗面,悲不自胜,常思离魂入梦……” “那是戏文!” 多铎笑,“小尼姑不是戏迷吗?这样的桥段更能赚人热泪。” 静怡嘟起嘴,不理他了。他清清嗓子,凑到她耳边道:“枕头。” “枕头?”这算哪门子答案啊?!静怡懊恼地捶他一下,心知没法从他口中再抠出一词半句,想着回府后揪住野涂问个清清楚楚更加靠谱……想着想着,渐渐的就倚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掀开车帘下了车,她才发现,多铎把她带回了十五贝勒府。?</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有什么事我会担着! 与盛京街知巷闻的热议相比,十五贝勒府真是冷清多了。 非但不见有修缮府阁,张灯挂彩大事张罗,就连丫鬟仆妇之间的闲聊也不带半点喜气,仿佛盛京为之沸腾的这桩大事与他们半点边儿都沾不上。 多铎一有时间,便带着静怡去听曲儿看戏,盛京最有人气的戏班短短半个月内便到了龙江城贝勒府三次,而宫里来的诏令他大都称病不出,因为大婚也向朝廷请了三月长假。 多铎悠哉悠哉地陪着静怡走遍了盛京的大小寺庙,品尝着斋菜礼佛祈福。 一个月下来,静怡的气色明显好了,俏生生的脸庞透着红润的光泽,整个人越发的水灵。 但是总是有些东西是躲不过的,本想着出门看戏,可是一纸诏书说是大汗有要事召见十五贝勒便把多铎带入宫中。 临走前多铎嘱咐晨光好生陪着静怡,静怡嫌闷,说是要带上小美和十二姬一同去戏园子,多铎也只好答应让高迎风随她们一道去。 一众女眷看完戏,发完感慨时,已经日落西山,出了戏园子,静怡突发奇想地拉着小美和晨光说要去绣坊买几样秀品,笑嘻嘻地请高迎风和十二姬先去戏院旁的饭馆等候。 她临走时还对高迎风挤眉弄眼一番,大概意思就是说我们可能不来了,你和十二姬慢慢吃。 高迎风没好气地看她一眼,回头见身边的十二姬刘君眉安静地站在一旁,神色娴静愉悦,他对她说: “静怡真是的......既然如此,佳佳,我们走吧。” “静怡知道了?”刘君眉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多铎真是守不住秘密!” 高迎风笑了笑,说:“让他守口如瓶这么久也真够难为他的了,现在他们没事了,我们走也走得安心。” “谁要跟你走?”刘君眉白他一眼,转身朝饭馆里走去,“我可是十五贝勒府的十二姬。” “佳佳,”高迎风连忙追上去,“等等我。” 大街上人来人往拥挤异常,静怡许久没逛过街,眼睛好像不够用似的,一手拉着小美一手拉着晨光,一边问道:“晨光,你银子带够没有?你看你看,那边的扇子好漂亮......”说着便往扇子铺那边挤去,不多时,晨光手上便大包小包地抱着一堆东西。 晨光叫苦不迭,说:“六福晋,再买银子都要花光了!” “花光了,就把小美抓去卖掉。”静怡随口胡诌。 小美却变了脸色,对静怡说:“六福晋,你等等哈,我这就回府多带点银子,你们记得在这里等我......”说罢便往贝勒府方向急匆匆地走去,静怡想叫住她时都太迟了。 这小美,真是半点玩笑都开不得,静怡想着,忽然闻到了一股甜腻的香味,抬眼一望原来前面新开了一家糕点铺,也顾不上那许多,回头喊了晨光一声就挤了进去。 店铺里人多得很,静怡一眼就瞅见有伙计捧来热腾腾的汤团,她认得出这是有名的碧玉汤团,一碗有八个,每个都是不同味道的,有麻心的、擂沙的……以前她在广陵吃过一回,至今还记得那种绵软的口感。 除了汤团,这里居然还有卖灯盏糕,桂花酥和莲藕卷...... “姑娘,请上二楼。”一个伙计模样的人走过来恭敬地说,“楼上有座位。” 静怡回头仔细地看,想要把晨光喊来,可是店里人多,而大街上人来人往,竟是没有了晨光的踪影,伙计又催她了:“姑娘,要不你先上去,这里人多拥挤。” “可是我的丫鬟不见了......” “是那个手上拿了许多东西穿着粉色衣裙跟在你身后的姑娘吗?她本也进来了,可是突然说落下了东西又出去了,想必马上就来,不如你先上去等她?” 静怡差些被捧着热汤团的伙计撞到,惊魂未定也只好听从这人的话,上了楼去等。 楼上都是雅间,那伙计推开靠里的一扇小门让静怡进去,静怡等了片刻,便有人推门而进,一碟汤团,一碟脆皮饺,还有一碟荷叶糕...... “我没有点荷叶糕......”静怡一抬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随即愣住了。 一年多两年不见,他长得越发的高大魁梧,五官棱角分明,依旧是浓黑的眉、炯炯有神的双眼,眉宇间却多了几分男子的坦荡英雄气,穿着一身洗得很干净的青色粗布棉袍,袖子卷了起来,显得干净利落。 他放下那碟荷叶糕,相逢的喜悦和激动让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他宽厚地对她笑着说:“静怡,我们......许久不见了。” “阿明?”静怡站起来,惊讶而激动地拉着他的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明这一瞬红了眼睛,他深深吸了两口气,眼中似有光影迷离,百感交集地看着静怡,犹带着伤感说道:“是啊,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我到过龙江城找你,可是他们说你死了......你告诉我,你过得还好吧?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静怡的心酸酸的,忙不迭地摇头,说:“我没事,你看看我,现在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阿明,那时候就那样抛下你走了,真是很对不住......” “静怡,我不怪你,”阿明手臂一伸用力地揽过她的肩拥她入怀,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放任你那样,我该好好保护你而不是一走了之,让你受了那么多的罪。你不知道,我以为你死了的这一年,我有多么的难过......” 静怡被动地伏在他怀里,想要用力挣脱他却抱得更紧,静怡连忙道:“阿明,我真的没事,还有,我找到师父了......阿明,你放开我......” 阿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显露得过于激动,当下稳了稳心神,不舍地放开了她。 静怡尴尬地笑了两声,说道:“人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要不是我遭逢那样的劫难,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师父了......对了,你怎么知道我死了的消息的?你这一年多到底去哪里了?” 阿明在她身边坐下来,给她倒了一杯茶,再夹了一块荷叶糕到她碗里,说:“不急说这个,你先尝尝看,还是不是这个味道?” 静怡不解,不过还是夹了荷叶糕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表情顿时凝住了。 “怎么样?还是那个味道吗?” 静怡放下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幽幽地看着他,轻声说:“有荷叶的香味,甜,却很淡。就跟以前我去化缘时你偷偷塞给我的一个味道。” 阿明笑了,“原来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静怡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吃着荷叶糕。 “这家店是我开的。那年和你分别后,我到边境做了些小买卖,赚到了一些银子,大概一年后想你想得紧了,按捺不住又跑回了龙江城,却听到了你的噩耗......我在龙江城开了一间食馆,也是卖这些地方吃食,生意还过得去,一边不死心地打听你的下落,然而毫无结果。两个月前我到了盛京,这不,食馆刚开业便与你重逢......” “对了,你娘她还好吗?不知道她还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静怡岔开话题。 “她还是在德明城。”阿明深深地望着她,说:“静怡,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我还是在十五贝勒府。”她点点头说,笑了笑,“也许这就是命,来来去去都躲不过。” 阿明的眸光黯淡下去,拿起勺子舀了汤团到她碗里,说:“好好尝一尝,这些都是你爱吃的。” “你还记得我有多嘴馋?”静怡笑嘻嘻道,“你不要告诉我,这家店的吃食都是你做的,不过吃起来很有德明风味。” 阿明淡淡地笑了,“有很多事我都会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我猜猜,桂花酥就是以前山下那个糟老头卖的那种,中间夹了桂花馅的对不对?” 他笑着点头,“对是对,不过这么多吃食,只有荷叶糕才是我做的。” 两人闲话家常,静怡吃完说是要去寻回自己的丫鬟,阿明也没有多留,送她下楼,把一个打包好的食盒交给她,叮嘱道:“这是给你带回去的。静怡,十五贝勒向来视我为敌,不要告诉他你见过我,要是他对你不好......” “他要是对我不好,我还有师父和你。”静怡轻松地笑着,“你放心,我会经常到你这里来吃点心,只怕碍了你做生意。” “明天你还能再来吗?”他问,“对了,我也许久没见过悟林师太,不如明日你带我去见她?” 一提起师父,静怡心中又惭愧起来了,想了想,说:“我前不久才见过她,迟些带你去可以吗?” 阿明点了点头,静怡笑了笑向他挥手道别,转身往来时路走,要去寻晨光了。 她没有见到他一直站在身后看着她的背影,犀利的目光中密密交织着伤感、恼怒和不甘。 她真傻,他想,怎么都到了这个地步还维护那个人?他要娶孙小姐的消息早就像风一样吹彻了整个盛京,平素再是对她千百般好也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阿明的手紧握成拳,那引静怡上楼的伙计走近他,悄声道:“侍卫长放心,那跟着她的丫鬟一直追着我们那冒牌的六福晋走了好长一段路,然后摔了一跤掉到水坑里扭了脚,恐怕如今还未回到十五贝勒府,所以十五贝勒的人并不知道此事。” “做得好。”阿明淡淡地说。 “只是,应天那边一直来催,问侍卫长何时回孝亲王府。” “人已经送到何处?”重新上了二楼,进了刚才的雅间,关上门,阿明坐下,神态冷静肃然,绝非昨日率真老实的少年人可比。 “苏珊已经快要到寿城,一路上我们都有人暗中跟着,如不出意外,多则二十日少则半月她定然能赶到应天。” “找些事绊着她,十天后我会启程赶到寿城。” “可是孝亲王连发三封文书敦促你离开盛京,若然苏珊一事败露,恐怕......” “有什么事我会担着!”阿明横他一眼,他顿时低下头噤了声,躬身退下。 阿明看着桌上剩下的吃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适才冷漠的表情烟消云散,伸手摩挲着静怡适才坐过的椅背,苦涩地自语道:“静怡,这一次,我绝不让你再执迷不悟。”?</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萝卜! 静怡回到十五贝勒府,才知道高迎风刚刚带了府卫去寻她,而晨光扭了脚,佳朋正在给她上药包扎。 看看佳雪阁中平静如昔,刚刚悬着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典宇把刘夫人送回龙江城今日刚好回府,仆人进来送了一张便笺,典宇便匆忙出门去了,而多铎一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 “今日做了些什么?”多铎洗浴后披上外袍,她低着头给他把衣结仔细系好。 “没什么,看戏,逛街,吃点心。就是走着走着晨光不见了,原来她看到一个和我很相像的背影,走了岔路,还摔了一跤,结果扭了脚。” “下回多带点人跟着,成人之美,最后却让高迎风疲于奔命。”他坐到床上伸手拿起小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静怡很狗腿地把点心盘子往他面前推,说:“尝尝这些点心,很好吃。” “过来。”他说道,静怡心里有鬼,嗫嚅着走到他身边,正要坐下时他长臂一伸毫无暗示就把静怡抱在自己膝上,朝那盘点心呶了呶嘴,静怡才明白他想干什么。 手指捻起一块糕点放到他嘴边,他抓住她的手,一口把糕点含到嘴里,舌头还不忘舔过她的手指,桃花眼如春山含笑,直勾勾地看着她。 静怡像被摄去了心魂,黑白分明的眸子被牢牢锁住,心肝儿扑通扑通地跳着。 “我很好看?”他轻笑着问道,声音低沉略微沙哑,让她无端地一阵颤栗,脸红了红。 她大着胆子伸手抚上他的脸,说:“是很好看。第一眼见到你时,你穿着大红喜服,俊得像个玉人儿似的,好像雕琢过,精致得没有半分瑕疵。” 他的黑瞳幽深了几分,笑意更深,“哦,什么时候嘴巴学会这么甜了?”说着把她往自己怀中带得更紧些,低下头气息相闻,黑长的睫毛扫过她的脸庞,然后吻上她的嘴角,一寸一寸地移动,温柔且细腻地吻着,手不知什么时候也游移到她的胸口。 静怡被吻得醺醺然,热流涌动身子无端地燥热,从开始的羞涩到越来越感受到身体的那种对触碰的渴求。 她不自觉地抗拒过,多铎也不急,一天一天有意无意地亲近,从清如水的亲吻开始慢慢地教她引导她,当她慢慢适应了唇齿相依的亲密。 懂得如何反应,甚至如何主动后,他又极不满足贪得无厌把她引向更多更陌生的刺激感官。 他没有让她一夜之间通晓人事,他平素喜欢抱着她,给她念念诗文,让她不抗拒他的碰触,也让她像沉迷了一般喜欢依偎着他,甚至不经意地主动拥抱或是亲吻他。 他有足够的耐心,像等待花开一般,等待她这块顽石开窍。 她虽已还俗,虽已动情,一贯心净如水却不明白什么是欲。 一根萝卜?他一想起这个比喻便恨得牙痒痒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 可是并不是每次的指导都那么容易收放自如,他只知道他越来越吃力,小尼姑懵懵懂懂却极善于点火,微凉的手指有意无意抚过他微敞的衣襟,他便该死的几乎控制不住地全身血液直往一个地方凝聚。 慢慢地,她开始学会调皮地躲开他的亲吻,实在躲不过时居然反客为主狠狠地吮上一口,然后微微低笑出声。 她不知道她那样的笑带着一种暧昧的情调,任是他自制力再强,也按捺不住地索取得更多...... 结果往往就是,静怡在他温柔的“伺候”下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比如现在,像是不满于他的稍稍放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欲拒还休的颜色,樱唇微张,就这样幽幽地看着他,白皙的肌肤有若凝脂,让人恨不得在那美的令人遐想连篇的颈项曲线上咬上一口,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不是有句话说,忍无可忍,无须再忍? 他狠狠地封住她的樱唇,抱着她起身大步走向床。 小银钩卸下两重纱帐,遮住夜明珠隐隐光华,呼气声低低落落,带出一室绮丽。 他压抑着涌动的欲望,耐心地在她光滑的背上身上烙下一个个属于他的印痕。 虽已入秋,可是两人身上还是不可避免地出了浅浅的一层汗,身下的人儿肌肤滑腻,无力的推拒更像是无声的邀请。 “静怡。”他唤着她的名字。 “嗯。”云里雾里,不知身在何方。 “会痛,”他微喘着气,“不要怕,一下子就过了。” “嗯?”静怡睁开眼睛雾气蒙蒙地看着他,不明白好好的为什么会痛,之前也曾经有几次是像现在这般亲密无间,大概同床共寝行夫妻之礼就是这样,所以她也渐渐的没有了抗拒之心。 多铎低笑一声亲了亲她的眉心,下一秒静怡便猛地睁大了眼睛,痛得尖叫了起来。 “那、那是什么?”她的指甲几乎嵌进了多铎手臂里,整个人忽然清醒一般,扭着身子皱着眉像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乖,别乱动,”多铎的表情也像是痛苦万分,但如果仔细看的话,那更像是欢愉多一点。 “你究竟......那是什么?”她痛得几乎要哭出声来了。 他耐心地一回又一回地温言细语哄着她,不知又用了多少手段才最终得逞,此处省略一千二百三十四字。 末了,他才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答案:“萝卜。” 然后拉过丝被,抱着犹在为自己无知大意而懊恼痛恨不已的女人,心满意足地睡去。 当始作俑者神清气爽地起身洗漱时,女人犹自又倦又累地寻周公诉苦。 自此,十五贝勒府六福晋每逢用饭遇见煎炒焖炸的萝卜丝、萝卜片、萝卜碎,都会郁闷得扔筷子。 典宇在外室伺候多铎系上最后一块雕饰玉佩后,只听得多铎淡淡地吩咐道:“去查一查,六福晋昨日带回来点心,是哪处食馆所出。” “是。”典宇看了小几上的点心一眼,疑惑道:“贝勒爷,可是这吃食有问题?” “这些糕点的味道,本贝勒曾在德明城尝过一回,那种地方风味,非是盛京一带所有。”多铎说道:“仔细查一查,若是没有可疑之处,让他们的厨子每三日来一趟贝勒府做些糕点。” 或许,这可以让她寻到一个借口,好去看她最为挂念的师父。 静怡醒来后,浑身有如被车碾过一般酸痛无力,欲哭无泪地被晨光和老妈子挪去洗浴,待到一切善后事宜完结后,她还不忘看了看乱纷纷的枕席床铺,白色的床单上那一小块血渍触目惊心。 她连忙背过身去捂着眼睛说道:“晨光,拿把剪子来......” 晨光笑眯眯地递上剪子说:“六福晋,贝勒爷走的时候就说你会要找剪子,让奴婢早早备好了。” 静怡的脸一红,一旁伺候着的丫鬟仆妇垂头不语可是神色之间早已了然,都嘴角带笑。 其实剪了又如何,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她没有接过剪子,只是往窗外望去,说:“今天天气真好,晨光,我要到外面走走,你腿脚不方便,不用跟我去了。” “六福晋,不若你先换过一件衣服?”晨光提醒道,“最好换那件高领子的秋衣。” 静怡一照镜子,顿时明白晨光的苦心了。 脖子上有两处可疑的红痕,很明显是被某人噬咬而来,静怡无奈,只得换了衣服再出门。 到了高迎风的宅院却见不到高迎风,说是为即将迎娶孙小姐去采购物品去了,而刚过了正午,十五贝勒府便人来人往的,原来是要修缮佳雪阁东边的落风轩作大婚新房之用。 静怡心里烦闷,跑到小美那里去蹭了一顿午饭,用一支银钗换了一套小美私藏的家丁服饰。 “那家食馆的点心真有那么好吃?”小美睁大了眼睛,“为什么不让府里的下人去买?” “你没看见他们为着贝勒爷大婚的事情都忙疯了,哪有时间去买吃食?”静怡笑了笑,说:“反正我开溜一时半刻,应该不是什么严重问题吧。” “我很明白的,”小美握着她的手,万分同情地说:“换做我是你,恐怕连笑都笑不出来。贝勒爷要娶孙小姐了,就算把你宠得天上有地下无那又如何?男人在女人和权位面前,总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的,眼睁睁看着他另娶,说不难受谁相信?你去吧,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就算不买,散散心也是好的。” 小美唠叨了一大堆废话,静怡头痛不已,好不容易听完小美絮叨,她瞅了个空子混在进进出出扛着木料的人中溜了出府,直往阿明的食馆而去。 “你来了?”阿明就站在食馆门口等着,见她气喘吁吁地跑来,穿着过于宽松的家丁短打束衣,不伦不类的,不由好笑,说:“等你半日,你就穿着这样的衣服去拍十二贝勒府的大门,恐怕还没开口就被人赶走了。” “你带上一食盒的点心,就说是十五贝勒府的六福晋送给十二贝勒侧福晋的吃食不就行了?”静怡难得一见的伶俐聪明。 可是他们到了十二贝勒府,却被告知侧福晋云韵外出到宝国寺去祈福。 “算了,我们走吧。”静怡沮丧。 “云韵不在,不如我带你去见另一个你很想见的人。”阿明拉了她的手就往南边的大街而去,静怡挣了挣没能挣脱,反而被他更快地带着在人群中穿梭。 “到了。”他停下来,抬头看着面前庄肃的府第,说:“这里是镇南王府,静怡,你知道谁住在里面吗?” “苏珊”静怡激动的笑道。 “原来你都知道了,我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说着便上前拍门。 一位管家模样的人开门出来,问:“两位到镇南府有何要事?” “十五贝勒府的六福晋让小的送吃食给苏小姐,不知苏小姐可在府中,”阿明笑着看了静怡一眼,“六福晋让小的亲口转告苏小姐一句话。” “苏小姐到她的姨母家中小住,”管家警惕地盯了阿明一眼,眼风扫到静怡身上,“什么吃食的还请拿回去吧,苏小姐不认识什么六福晋!”说罢用力“砰”地一声关上大门。?</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情场失意赌场得意 阿明和静怡面面相觑,阿明苦笑,安慰耷拉下脸的静怡说:“我们来得可真不凑巧。对了,你饿了没?不如到香山馆用些点心?” 静怡跟着阿明回到阿明的食馆:香山馆,随着阿明到楼上的雅间就坐。 刚一坐下便有伙计上来说是楼下有食客滋事,阿明连忙跟着他下楼处理,静怡坐在那里百无聊赖正要下楼看个究竟时,忽然听得隔壁有人低声说:“你知道十二贝勒府出事了吗?镇南王已经在两个多月前赶赴边境了。”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吗?听说是十二贝勒巡查边境边时,碰上了马贼,厮杀中不慎堕马落崖,生死未卜。”另一人答腔。 “另一件事情你就有所不知了,十二贝勒的侧福晋也失踪了。整个十二贝勒府乱得鸡飞狗跳,听说连大汗都下旨要查清此事。” 静怡手中的茶杯险些不稳坠地,她忍不住站起来就要推门而出,此时又听得那人说道: “镇南王府的苏家小姐也不见了,你知道吗?” “就是那个镇南王府的准世子妃?怎么可能会不见?” “嘘,小声点,听说是逃婚了还是什么的,我有朋友从寿城回来,说是在那里见到过苏家小姐孤身一人投栈。” “寿城?她去寿城干什么?” “正是,听说这苏小姐要去的地方不是寿城,而是应天。” 静怡推门而出,正好隔壁雅间的两人亦出,静怡连忙上前挡住他们的去路,大声问:“你们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其中一人一手推开静怡,冷笑道:“你听错了,我们什么也没说过!”说着扬长而去,阿明正好上楼,一见静怡脸色苍白地跌坐在地,指着那两人喊道:“拦住他们,我要问个清楚!” 可那两人脸色慌乱,脚步生风般下楼离去,阿明阻挡不及只能扶起静怡坐下,问清楚事情原委后,说:“若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将如何?” “我不知道。”静怡僵着身子摇头,“我要回去问多铎,他一定知道的!”说着就要下楼而去。 阿明一把拉住她,冷静的沉下声音说道:“若他早就知道并且视若无睹呢?” “不会的,他明知道,云韵和苏珊都是我的知己好友,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那你想他如何处理?派人去找?镇南王府难道没有派人去找?还是他亲自带你去找云韵或是苏珊?”阿明冷笑道:“你不要忘了,八日后便是他和孙家小姐的大婚......” 静怡颓然地坐下,一念及此时,心头百般滋味难以言说。 而阿明此刻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他本想看看刚才自己拉住她时有否伤了她的手,目光却无意中掠过她的颈项,虽然她已经刻意地把衣服领子拉得很紧,可是还可以见到锁骨处隐隐的两处青紫的印痕。 他用尽力气克制住自己心底的怒气,抓着椅背的手指骨突起泛白,说:“静怡,我陪你去,可好?” 静怡迟疑地看着他,心里矛盾而复杂,说:“容我想想......” “静怡,我不逼你,你想想云韵孤身一个女子能去哪里?她一定是傻傻的去找阿济格去了,可是边境自古荒凉,不要说是女子,就是男子也不愿在那不毛之地长居,你就一点都不担心?要是悟林师太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担忧难过......” “不能让师父知道,”静怡心乱如麻,“我已经让她很生气了,不能让她再担心云韵。” “所以,我们要尽快寻回云韵。静怡,我也曾去过边境,熟悉地形也知道如何走捷径小路,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尽快出发。” “我不能不告而别,我要回府跟他商量一下这件事。”静怡说道。 “也对,我总是忘了,你已经是有夫君的人。”阿明自嘲一笑,那笑容中多了几分讽刺,“你回去和十五贝勒商量,十五贝勒自有解决良方,是我越俎代庖、杞人忧天了。这件事,好像从头到尾与我并无关系。” “阿明......”静怡心下为难,不知该如何解释。 阿明轻叹一声,说:“静怡,我等你,到了十五贝勒跟孙小姐大婚那日酉时,我在贝勒府后院等你,届时你给我一个答复,可好?” 静怡点点头,离开香山馆时脸色仍是凝重,恍恍惚惚中走过大街,走到十五贝勒府前的拐弯处时,恰好见到十五贝勒府门口停着的华丽马车。 车帘被掀开,多铎跳下马车,伸手去扶正弯腰下车的孙菲菲,多铎一身淡青色亮缎锦袍,更显得身长玉立,与穿着同色襦裙贵气逼人的孙菲菲恰如一双璧人,教人再也挪不开眼睛。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不打扰你休息了。”言辞温婉,与往日的刁蛮截然不同。 多铎微微点了点头,说:“孙小姐今日也累了,回家的路上小心。” 孙菲菲轻轻握着他的手,笑道:“今日我玩得很尽兴,有劳贝勒爷相陪了。” “典宇,”多铎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回头道:“好生护送孙小姐回家。” 典宇应命行事,孙菲菲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马车远去,静怡缩在拐角处,屏住呼吸等待着多铎转身入府,自己再想办法溜回去。 谁知多铎一等孙菲菲的马车离开了视线,本还阳光灿烂的俊脸随即阴暗了下来,往静怡躲藏的地方扫了一眼,说:“出来!” 静怡很聪明地不作困兽之斗,乖乖地走到他的面前。 刚想说句什么,多铎便揪着她的衣领二话不说把人拎进大门之内,待仆人把贝勒府大门关上,丫鬟仆妇纷纷低下头偷笑,他一路把她拎回佳雪阁才冷哼一声放开她。 她如获大赦,揉着自己的脖子委屈道:“我再不济也是六福晋,贝勒爷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多铎黑着一张脸,盯着她的目光刺得她一缩,他一把将她捞到怀里,坐在床沿让她趴在自己膝上,拉下她松松跨跨的男裤,重重的一巴掌打下去,恨恨不已道:“你也知道要面子?一声不吭穿着这样的衣服溜出府,你也知道自己是六福晋?” 静怡痛得叫了一声,眼泪汪汪道:“我也不想啊,谁让你一大早就走了,我只是想去十二贝勒府找云韵。” “去十二贝勒府需要如此鬼鬼祟祟?”她越解释,多铎便越怒不可遏,巴掌又重重落下,声音脆响。 静怡痛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忽然身上一凉,那件着实难看得有些碍眼的衣服被他扯掉,身上只余中衣。 静怡大窘,吞吞吐吐道:“你想做什么?昨晚......” 昨夜的情景,想一想都脸红心跳。 “昨晚本贝勒不够努力,让你今日还有力气偷溜出府,小尼姑,你胆量见长了啊!” “我......昨日买到的点心很有德明风味,于是想去买一些拿到十二贝勒府,但是又不想让别人跟着去。对了,云韵她不在十二贝勒府,听说......” “她去宝国寺上香了。”多铎打断她的话,拉开她的亵裤,只见雪白的臀部一片红肿,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心想只有这样她接下来的日子才没有可能溜出府去。 “可是别人不是这样说的,阿济格出事了,云韵怕是到边境去寻找阿济格,很可能有危险。不行,我要去找她才行!”她顾不上疼痛,坐起来焦急地抓着多铎的手臂。 “你是相信别人还是相信我?我说云韵她没有事她就不会有事。”他冷冷道。 “苏珊也出事了,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去见苏珊,结果......” “她到了姨母家小住,回来后便带你去见她。” “不是的,听说她去了寿城......” “别人的事情这般放心上,怎不见你能把我说的话放心上?”他毋庸置疑地打断她的话,“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静怡死死地咬住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知怎得又想起刚才在府门见到他和孙菲菲依依惜别的情景,心里又恨又怨,再也不愿跟多铎说一句话了。 多铎把她放在床上拉好被子盖着,取了一盒药膏过来,刚想掀开被子,静怡却侧着身子往里缩了缩,分明要跟他置气。 “很痛?痛就给我记住,不要随随便便跑到外头去!”他按捺住心底的怒气,自然是有些心疼的,自己刚才就不该那么手重,只是这小尼姑太气人了,还隐瞒了他那么多的事情。 “一点也不痛!”静怡说道:“贝勒爷要是没打累的话还可以继续,静怡皮贱得很。” 一阵长长的静默,安静的令人窒息,空气因着无形的压力而显得令人难以呼吸。 静怡险些以为多铎已经走了的时候,才听得他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腔调的声音说:“静怡,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一些?我也是个寻常人,也会累......” 静怡的心无端悸动,酸痛得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着,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失望的话。 心里暗暗后悔刚才一时之气伤了他,忍住痛楚翻过身来想厚着脸皮示弱时,只能看到他走出内室的一抹身影了。 接下来的几天,十五贝勒府张灯结彩,时时有人声鼎沸,丫鬟仆妇忙于布置新房、修剪花木、置办酒席,光是从龙江城运来的美酒就有五大车,高迎风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静怡坐在佳雪阁院子里的荷花池边,闷闷地拿着一碟鱼粮喂鱼,百无聊赖的十二姬在丫鬟的陪同下款款地走过来,拉着她到凤栖阁去打马吊,小美早在那里等候。 一坐下来开始摸牌,小美便碎碎念道静怡如何食言借了她的私房衣服,却没给她带好吃的东西,静怡本无心于玩乐,可一连摸到了几张好牌,最后还无可奈何地胡了。 小美输的两眼发直,摇头叹道:“人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果然是真知卓见。” 十二姬盯她一眼,“打牌就打牌,哪来这么多废话?也没见贝勒爷青睐于你,怎就不见你赌场得意?” 小美讪讪然住了嘴,静怡再无心绪,于是撤了牌局。 静怡回到佳雪阁便见里面人多声杂,走进去一看,登时愣住了。? 多铎一身大红吉服,正面无表情地站着,任由裁缝摆弄着配饰,黑发乌眉,眸色湛亮幽深,一如当初在龙江城见他的第一眼,俯仰皆生姿,眉目尽画意。 静怡心里只觉酸楚,两回穿的喜服,都是别人的夫君。 她趁着没人注意,转身便急急离开了佳雪阁。 背影匆忙,有如败兵游勇落荒而逃。 让某人瞬即冷了脸,二话不说扯下喜服,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裁缝们一干人等素闻十五贝勒喜怒无常,连忙毕恭毕敬地离开,只孤零零地留下那大红喜服。 多铎等到掌灯时分还不见静怡,等来的只是十二姬,说是静怡已经在凤栖阁歇下。 “贝勒爷还是留点时间给静怡。君眉不知道贝勒爷有何种打算,但如果不打算说清楚,那便没必要终日面对着彼此,都是折磨人的事。” 就这样,静怡在凤栖阁一住便住了四日,不知哪天秋夜雨寒,静怡竟染上了些许风寒。 多铎要迎娶小姐那日,她说自己身体不适,躲在佳雪阁不出来。?</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多铎遇刺了! 锣鼓喧天,宾客盈门,整个十五贝勒府内外喜气洋洋,迎亲的乐声、鼓声不断。 黄昏之时,她独自一人到了后院的菜地处坐着,那些热闹,好像与她无关,可是她知道马上就会如风暴般席卷过她的眉间心上,无法独善其身置之度外。 不怪他,这件事的起因本就是自己犯的过错。 他珍惜她的生命,所以不得不有了这场婚礼。 静怡,你就连伤心和难过都是多余的。她对自己说。 天色昏暗,后院的门咯吱一声开了,阿明闪身进来,走到静怡身后,微微激动说:“静怡,我就知道,他不会为你舍弃名利权位的,你还是跟我走吧。” 静怡起来转身看着阿明,摇头道:“阿明哥,对不起,我想过了,我不想丢下他跟你走。” 阿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煞白,颤着声音说道:“为什么?他对你三心二意始乱终弃,你却如此死心塌地甚至置云韵和苏珊的生死于不顾!” “他因我而被迫娶小姐,我不能让他独自面对以后的生活,”静怡深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他的妻子不是我,可是我只有他一个夫君。” “静怡!”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大的让她痛呼出声,“他那样对你,难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他?”阿明终究是忍不住了,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明知道当初他为了杀阿敏不惜推你入死地,看着官船大火爆炸,看着你葬身火海毫不动容,你怎么能愚笨至此真心错付?” “你,知道了整件事?”静怡震惊,但随即也释然了,这么大的事情阿明只要回了龙江城便能打听得到的吧,“多铎他......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只能说多铎其实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他对我还是......” “还是有情有义?”阿明冷笑,“那我呢,连多铎这样的都叫有情有义,那我算什么?静怡,我以为你死了,可是你不知道过去那一年,我跟自己说我阿明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你心里却根本没有我,多铎呢,他要是真心待你好,又怎么会另娶孙菲菲?” “你不明白,那是我的错。”静怡急着解释道。 “我的确不明白,云韵,苏珊,还有我,难道就比不上一个多铎!” 静怡正欲申辩,忽然听见落风轩那边传来纷乱的吵杂声还伴着女人的尖叫哭声。 静怡心里无端一慌,用力推开阿明,掀起罗裙便急急往那边走去,走了没几步便见许多宾客女眷一脸惊慌失措,手脚虚浮地往后门方向走去,她拉住一位衣着华丽的妇人,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那女人害怕得声音打颤,说:“十五贝勒、他、他、遇刺了!很多的黑衣人,不,应该是杀手,见人就杀...... 静怡有如雷击般僵住,身子晃了晃,听不到那女人其余的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被慌张逃离的人撞了两回,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该往哪里走。 她发狂似的往落风轩跑去,远远地看见府卫手持火把把落风轩重重包围。 她终于跑到那里了,远远的看见落风轩前的空地上,身穿新娘喜服的孙菲菲跪在地上抱着一个人失声痛哭。 那人心窝上插着一把匕首,刃锋全数没入只余刀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知觉全无,而大红喜服遮盖了血色,静怡只看到地上一大滩鲜红的血渗入地面,一如他逐渐流失的生命一般。 不会的,那个人不是他。 静怡对自己说,在内务府那场大火中他都能护着她全身而退,没有理由就这么一桩刺杀便让他永远地离开自己,自己还没有跟他说不疼了不生气了,比起生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我们都要好好的活着...... “多铎,多铎你应我一声......太医马上要来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不许你有事!睁大眼睛看着我,你看着我......”孙菲菲泣不成声,撕心裂肺。 这哭声也让静怡心胆俱裂,手脚僵硬且冰冷地正要拨开府卫走向多铎时,嘴巴忽然被人用毛巾捂住,静怡睁大了眼睛,挣扎了没几下很快便晕过去了,那人从身后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整个人往阴影处拖走。 整个十五贝勒府乱哄哄的,没有人注意到后院这时驶来一架马车,静怡被人用黑色披风密密裹着抱上了马车,车帘落下,马车飞驰而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到了盛京的东门前不远处停下,阿明掀开马车车帘,对驾车的人说:“前面是什么环境?怎么有这么多的人堵塞了城门?” 驾车的宋亮压低声音道:“侍卫长大人,应该是十五贝勒府办喜事,四面八方来卖货的或是来瞧热闹的人太多了,所以巡查得更严密,也更慢一些。” “把马车往前赶,尽快出城,恐夜长梦多。”阿明解开静怡身上裹着的披风,把昏迷的她抱在怀内,“你就说我夫人得了急病,需要尽快赶到寿城老家,必要时花点银子打点一下。” “是。”宋亮应了一声,依计行事。眼看着守城将领挥手表示通过,忽然远处有一骑飞奔而至,高喊道:“十五贝勒遇刺,大汗有旨,严格盘查出城人等,搜寻刺客!” 手持火把的士兵聚拢过来,登时明亮了不少,其中一名副将眼尖,一手指向宋亮问道:“你,身上这一片血渍从何而来?!” 宋亮大惊,他们刺杀多铎的人一共有十个,但是有七人当场伤重而死,其余两人逃回了香山馆,他则逃出十五贝勒府后,驾着早就备好的马车到后院接应阿明。 难得全身而退,却不想衣襟上沾了血迹,如今突然败露顿时束手无策。 阿明猛喝一声:“走!”飞身坐上车辕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吃痛狂奔,守城的士卒纷纷阻拦,长枪剑戟齐齐刺向马车,阿明抽出腰间长剑,另一只手臂上的袖箭齐发,随即射倒了挡在前方的士兵,冲过城门。 身后追兵不断,渐渐的有弓箭手从后追赶放箭,宋亮痛呼一声,原来肩上和背心都中了箭,身子晃了晃便堕于马下,阿明来不及救他,只能艰难地把静怡从车厢里拉出来放在马背上,然后砍断了车辕,两人共乘一匹马,另一匹马刚获自由便被乱箭射中长嘶一声倒地。 也不知策马狂奔了多久,远远见到前方有秋收后堆起来的稻草堆,阿明抱着静怡轻身一跃坠到稻草堆上翻滚下来,他眼疾手快地抓过稻草放到自己和静怡身上,那匹马一直向前奔跑,追兵从身边掠过,渐渐远了。 阿明这才松了一口气,拨开身上的稻草,看看自己怀里的静怡依旧药力未过昏睡着,小心地把她放下,再转头看看自己肩上被弓箭擦过的伤口已经渗出猩红的液体,咬了咬牙撕下衣角简单包扎了便算了。 此地不宜久留,追兵要是在前面搜不到人,恐怕又会回头来找。 他把稻草堆好回复原样,然后背着静怡往东边有人烟处而去。 小镇边上的一户人家里,柴房门被轻轻敲响,穿着褐色粗布衣衫的农妇捧着热腾腾的蛋汤和炒饭,说:“这位公子,家里没什么剩的了,你们先用点饭食,别饿着了......” 阿明接过木盘道了声谢,放下后从怀里掏出点碎银子塞到那妇人的手里,那妇人开始的时候说什么也不肯要,后来才勉强收下。 她瞅了一眼背靠着墙坐在干草堆上脸带泪痕的女子,也留意到她身上衣衫服饰都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知道不便多问,正要离开时阿明喊住她,又递了一点碎银子给她说:“可否寻两套普通衣服给我们替换?” 农妇点点头,转身就走了。 阿明关上门,拿起那碗蛋汤舀了一汤匙放到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静怡嘴边,说:“来,喝点汤暖暖身子。” 静怡别开脸,面无表情地说:“你到底给我喂了什么药,为什么我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阿明放下汤匙,道:“静怡,到了应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信我,我不会伤了你。” “为什么要去应天?”静怡看着他,既恨且怒,“阿明,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十五贝勒府虽然乱成一团,可要带走一个人也并非易事,什么去找苏珊去找云韵都是骗我的,是不是?” “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最清楚吗?”阿明自嘲自伤地一笑,“静怡,认识你时,我不过是经常在南尘庵下放牛的小牧童而已,究竟是你忘了,还是我忘了?我不骗你,你要去找苏珊或是云韵我都陪你去,等我们到了应天,成了亲安了家以后......” “我嫁人了,”静怡全身乏力,就连大声争辩也做不到,泪水夺眶而出,“我已为人妇,阿明哥,你要是真对我好便放了我好不好?我不可能嫁给你。” “是吗?”他冷笑,“如果他死了呢?” 静怡的脸一瞬间白了,她伸出手想抓住他的手臂,却最终因无力而垂下,“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说过他不会再抛下我的。” “那人的死活已经与你无关。静怡乖,”阿明沉下脸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稍一用力静怡痛得叫了起来,他拿起那碗蛋汤放到她嘴边,用一贯温和的声音说:“我不想再用让你昏睡的药,那样会很伤身体。你把汤喝了再吃点饭,歇息一下,今晚我们还要赶路的。” 静怡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明明是那个熟悉的人,却陌生得让她害怕。 她深深吸了口气,顺从地张开嘴喝下了整碗汤,还用了点饭。 过了一会儿那农妇来敲门,送来两套粗布衣服,阿明跟着农妇离开了柴房,静怡这才疲累的闭上了眼睛。 多铎不会死的,她心中默念道:野涂不是神医吗,怎么会让他轻易有事?更何况,他和她经历了那么多都活下来了,这一次一定也能平安渡过的...... “大嫂,你说的就是这兄弟俩吗?”阿明随着那妇人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前,没有围墙只有篱笆围着院子,院子很大,尽是一些稻草和用麻袋装着的谷物。 那两兄弟二十上下,面容清秀但是衣衫破得打满了补丁,正在给谷子入袋。 农妇叹了一声说:“吉祥和如意两兄弟半年前连唯一的亲人都去世了,天可怜见的,这一瘸一哑可怎么生活呀!幸好他们那酒鬼老爹给他们剩了两匹马,平时就给别人拉拉干柴木料什么的,哑巴吉祥是车夫,瘸子如意是负责找活儿砍价的。公子若是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他俩的,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他们晚上赶路,看得清路况吗?” “这个自然!”农妇连忙说:“你别看他兄弟俩这般模样,可是记性和眼力都特别好,我去问问他们去过寿城没有,如果他们认得路就能帮公子的忙了。” 事情最后的结果很是让人满意,天刚入黑,吉祥、如意兄弟便赶着那所谓的马车到了那农妇的家门前,阿明扶着静怡走出来时,见了那马车也不由得皱眉。 这哪里能算是马车,又黄又瘦的马,没有车厢,只有用木板钉成三尺多的车板,分明就是用马来拉的牛车。 赶车的哑巴对他裂开嘴笑着,指了指板上的干草垫子,像是在为他的特别准备而邀功。 瘸子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说道:“大、大、大爷,您、您请上、上车......”竟然是个结巴,还好,比哑巴要好一些。 阿明看了农妇一眼,农妇不好意思地说:“乡野之地也只能有这样的车了,公子不要见怪,吉祥如意是老实人,公子大可放心。” 阿明当下没说什么,把静怡抱上车坐好,吉祥也跳了上车,如意挥鞭赶马,向着寿城方向而去。?</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我一直都在 小路崎岖不平,着实是颠簸得很,静怡坐在阿明和吉祥之间,板车三个人坐有点窄,冷不防一个颠簸,静怡便控制不住地倾向吉祥身上,吉祥笑嘻嘻地扶住她的手臂,说:“夫、夫人小心,夫人真、真美,我还从来没、没见过这么标致的......” 静怡忽然抽回自己的手,疑惑地看着吉祥,想要从他的五官和表情看出什么端倪。 “闭嘴!”阿明一手揽过静怡,盯着他冷声道:“休要再口没遮拦言出冒犯。” 没走多久,静怡便捂住胸口喊停了马车身子外探,把白天吃下去的东西都呕吐了个精光,阿明又心痛又无奈,只能吩咐赶车的哑巴不要太快。 “你不要碰我,我自然不会吐。”静怡有气无力地推开阿明。 “别耍小性子,”阿明拍着她的背,毫不掩饰眼里的担忧,“忍一忍,很快就要到了,一到寿城便找个大夫来看看。” “我说了......不要你碰我!”静怡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地小镇,不由得哭出声来,“我不要去寿城,不要去应天,我要回盛京!”说着脸色苍白地又是一阵干呕。 “夫、夫人这是怎、怎么了?”瘸子一脸惊讶。 “静怡,别任性,再乱动,你会掉下去的。”阿明耐住性子安慰道,盯了瘸子一眼警告他别多事。 “夫、夫人是不是有、有喜了?”瘸子关心地问道:“我见、见到那张、张大嫂生娃娃前也、也是这样吐、吐得天昏地、地暗的......” 此话一出,静怡和阿明都愣住了,静怡怔怔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眼神飘得悠远,而阿明脸上阴霾顿现,咬牙切齿道:“你再乱说,看我不打掉你的牙齿!” “吉、吉祥不敢乱说,吉祥错、错了,以前阿娘说、说过,有了娃娃不、不到三个月是不、不能乱说出去的......”话未说完,衣襟便被阿明揪起,他举拳便要打。 静怡冷冷说了句:“打了他,就能改变事实吗?你什么时候如此擅长欺负弱者?” 吉祥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阿明冷哼一声松开他,用力握过静怡的手,用温和而近乎残酷的声音说道:“静怡,你最好明白,我和你之间,从来不存在第三者,也不许有第三者。” “以前我一直顺着你,追着你跑,够了,从今天起,谁都不能从我身边抢走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不会放手。” 又赶了一日的路,第二天入黑时才进了寿城的城门。 两兄弟在把静怡送去最近的医馆后拿着一锭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静怡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一大半,那大夫给她把完脉后笑眯眯地对阿明说了声恭喜,阿明愣在当场,一张脸苍白得仿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静怡惊讶,明明是喜悦却不知怎的泪水盈满了双目,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那大夫说她情绪不稳不利于养胎,抬笔便要写下一副安胎的方子,阿明铁青着脸,拉起她快步离开了医馆。 经过大街时静怡顿住脚步,望着前方的一家酒楼,说:“我饿了,我想吃包子。”说完也不等阿明表态,挪动脚步就往酒楼而去。 热腾腾的肉包子放到面前,静怡抓起包子风卷残云,忽然手腕被阿明很用力地捉住,她抬眼看他,一脸的漠然,像是在看一个从来都不认识的人。 阿明的心像被鞭子狠狠地抽打了一下,很痛,他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说:“慢点吃,先喝口水。”他把茶碗递给她。 她接过茶碗正要喝的时候,忽然听得旁边的食客叹了一声道:“好端端的一个贝勒爷,眼看着就要成婚,谁知乐极生悲就这样一命呜呼了!” “就是,谁让他没这个命呢!又或者是那孙小姐煞气太大......” “嘘,别乱说,那十五贝勒生前不知糟蹋了多少人家的闺女,现在有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 静怡手中的茶碗砰然坠下,碎裂一地。 她整个人僵住,脑子里一片空白,就连眼神也涣散得找不到焦点,她喃喃道:“死了?不可能,不可能的......”她霍地站起来,指着旁边桌子那中年男子大声道:“你不要在这里造谣!多铎怎么可能会死?他好端端的,一直都好好的,你骗人......” 说到后面,声音都哽咽起来。 “谁造谣了?”那人拍桌而起,“通缉榜文都贴出来了,说是要通缉刺客祭奠死去的十五贝勒,幸好他死得早,孙小姐没来得及跟他拜堂,不然他又害别人当寡妇了!” 一听“寡妇”这个词,静怡脸白如纸,身子晃了晃,四周的食客都好奇地看过来,阿明连忙说了声抱歉,强拉着静怡离开。 他一言不发地绕了好几条街巷,最后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子,推开一扇残破的木门,走进去后才放开静怡。 这是一处两进的院子,收拾得倒也干净,穿过院子往里是东西两边的两间厢房。 阿明推开东边的厢房门,拉着静怡进去,静怡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往外走,阿明用力一扯,她整个人往后踉跄一步,跌入他的怀里。 “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他眼眶发红,摇着她的肩问:“多铎就算无恶不做你也愿意留在他身边,而我无论为了你做什么事情你都不会放在心上,为什么?” 静怡木然道:“我只问你一句。那些刺客,是你派去的吗?” “如果是呢,你是不是想杀了我给多铎报仇?!” “那么,我只能说,我们没有夫妻的缘分,甚至连兄妹的缘分都不可能有。”静怡轻轻推开他僵直的身子,走到床沿坐下,“你要把我关在此处也好,你要把我带到应天也好,随便吧。我累了,你出去,我要休息。” 她一脸的平静,平静得教人害怕。 阿明转身出去,快步进了西边的厢房,掀开墙上挂画按了按凹下去的一处,书房里的书架无声移开,他打开书架后的暗门,拉了拉一串金铃,很快,便有一名黑衣人从暗门后的暗道跃出,单膝下跪道:“神龙教黑龙门弟子钱丰见过侍卫长大人。” “苏珊可有下落了?” 钱丰脸色微变,“禀大人,还没找到。” 阿明大怒,一脚把他踢翻在地,“饭桶!这么多的教众找一个女人都找不到,怎么办事的!” 钱丰嗫嚅着不敢吭声,阿明敛起怒容,说:“算了,我会亲自去找。你现在马上回去找两个会办事能伺候人的丫头来,给我把东厢里的人看紧了,少了一根毫毛都要唯你是问!” 钱丰唯唯诺诺应声退下,很快便找来了两个伺候她的丫头,的确尽心尽力,就连静怡咳嗽一声也会报告给她们的主子知道。 静怡发呆的时候越来越多,甚至连用饭时都不知不觉地停住筷子,不知想什么想得入神,阿明无论跟她说什么她都置若罔闻。 他懊恼之余却也沉得住气,反而暗自庆幸静怡有了孩子,肯定她不会有轻生的念头,她再冷漠也有春回雪融的一天。 阿明连续几天都早出晚归,静怡吐得更厉害了,这天阿明一早接到线报行色匆匆地离开,静怡刚咽下一口粥便又吐了个天昏地暗,不断的干呕最后帕子上竟然沾上了点点血迹。 两个丫头大惊,静怡捂着胸口喘着气道:“送、送我去医馆,或者,找大夫来这里......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们两个,也活不了......” 一听这话她们更是慌乱无措,草草商议由其中一个到最近的医馆去请大夫来。 大夫很快赶来,白发苍苍老迈得连走路都要三步一停,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学徒,到了厢房里颤巍巍地给她把过脉,皱眉道:“你家夫人情形很凶险,老夫要给她施针并艾灸,你们安静地在门口等着,莫要打扰了老夫,下针不准也是会要命的。” 静怡盯着他的眼睛,嘴角扯动了一下,想笑,却无端红了眼睛。 于是两个丫头坐在厢房门口,雕花门大敞,可以清楚地见到里面的情形,没过一会儿,一股奇怪的气味随风飘出,她们互相望望都觉得奇怪,再闻了一会儿,意识好像朦胧了起来,有人问她们:“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不记得了......” “谁来过这里?” “也不记得了......” 看着那两个丫头身子慢慢昏睡过去,花白胡子大夫把同样在床上昏睡过去的静怡抱起,大步往外走去,一边站对身后那学徒说:“寿城城守公孙十三可接到了密报了?” “已经接到,估计现在已经点了半营人马来此,而且将会在半个时辰后,封死各个城门瓮中捉鳖一网打尽,大清朝境内所剩无几的神龙教分坛今日应是气数已尽。” 走出院子的大门,早有马车在那里等候。 上了马车,他一手扯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副精致得有如雕琢过的玉润生光的面容,拉过一旁的丝被给怀里睡容平静的人盖上,掠开她额上垂下的一缕发丝,低头在她蹙起的眉心烙下一吻,轻声说道:“小尼姑,你哭什么呢,真是傻,明明我一直都在......” 第二卷情深缘浅(完)</p>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 姜家村 明朝已有两百多年,都城应天建城历史悠久,皇城古朴大气,处于应天的正中,廊楼相通,青墙碧瓦,富贵自是不用多言,却也不失婉约典雅之处。 晨起五更钟,朝臣便会自东门入朝,直奔金銮殿而去。 这日早朝完毕,身穿白中带金色四爪蟒袍的孝亲王朱禅正跟工部两位官员谈论皇帝寿辰修缮御花园的事宜,忽然随身侍从功成走过来耳语一句,他微微皱眉,脸色平静地寒暄道别后出了宫门上了马车。 孝亲王府里早就有人跪在迎客厅前的空地上,垂着头默不作声。 朱禅下了车进了府走到他面前寒声问道:“人不见了?寿城的分坛也被毁了?” “王爷,属下办事不理,请王爷责罚。”阿明抬起头来眼中尽是懊悔,一脸的络腮胡子无比颓废,神色说不出的苍白。 “你把人弄丢了还敢在本王面前出现?”朱禅冷冷道,语带阴寒,一脚把他揣倒在地,“竟然连寿城分坛都看不住,为本王办事不尽心尽力者该如何,你是知道的!” “扔入万蛇窟中受噬心之苦。”阿明声音颤抖不已,向前跪爬两步,道:“王爷,阿明一直对王爷忠心耿耿,还请王爷给阿明一次机会将功补过......” “将功补过?”朱禅冷笑,“你跟了本王这么久,翅膀硬了呀,竟然敢自作主张派人刺杀多铎?你好大的狗胆!若是被人知晓了,这便是影响两国邦交的导火线,你还嫌康亲王府的人找不到构陷本王的机会是不是?” 阿明低头不敢言语,朱禅又说:“机会可以给你,但是那个静怡,不能再让她成为你的牵绊。” 阿明一听此言心里凉了个透,连忙磕头说:“是阿明该死,阿明不该不听王爷的话,动了妄念,一切罪孽皆在阿明身上,甘受王爷责罚。” “要么杀了她,要么留点什么记号来长长记性,”朱禅说道:“本王不希望连养一条狗都比你忠心,比你会办事!”说罢一拂袖便往自己的山青花芳阁而去,走了未走上十步,便听得一声苦苦压抑的惨痛呼叫,他脚步一顿,对跟在身后的功成说:“把那罐治伤的白药拿去给他用。” “是。王爷,要不要让人再仔细找苏珊姑娘呢?” “不用。李达航大婚那日,她定然会出现的。”步出游廊便是一条幽深小径,小径尽头是一所小书斋,书斋前有一人工湖,湖上假山堆叠,石缝间长满青青蔓草。 朱禅站在湖边负手身后,功成知道此刻不宜打搅,自觉地退到一旁,良久才听得朱禅轻叹一声,说:“你说的,字字句句我都记得,也都照样做了,究竟还要等多久你才会来看一眼?” 细碎的话语散落在凌乱的秋风中,听起来居然有了那么几分凄凉意味,功成眼前浮现出罗霞那张妩媚的脸,精明外露的眉眼,心里暗叹自己的主子原来并不怎么喜爱这样的女子,反而对远在天边的人念念不忘。 那苏珊到底去了哪里? 应天城南郊有一姜家村,村子四周溪流清澈延绵灌溉十余里,远看稻田如画,溪水成渠,曲折其间,常闻得流水声、风声、鸟鸣声,相互应和的声音有如天籁。 姜家村里有间客栈,恰恰位于姜家村靠近官道的地方,来往客商、赴试应考之人犹多,生意很好。 对,就是有间客栈,你问我这客栈叫什么名?不是早告诉你了吗? 有间客栈,梁柱是顶好的梁柱,瓦片是上品的瓦片,可是再好的梁柱瓦片也经不起五六十年的风吹雨打呀! 如今掉漆的掉漆,漏雨的漏雨,那些称得上是历史文物的雕花木梁不知道还能不能熬过下一个春秋。 老板娘自称是一个女人。 一个相当吝啬、算盘打得叮当响的女人,她正拨弄着算盘珠子,字字清脆地说:“住柴房每日一钱银子,一天三顿饭八十文,煮药用的水费、炉费、柴火费一次共三十文,借去我一套秋衣和一套夹袄算便宜点就三钱银子好了……总共住了十天,姜二儿,总共是一两五钱,你一个月的工钱是两钱银子,扣掉伙食费,算一算哈,你要还清这钱还得无偿替我干半年的活儿……” 姜二儿苦着脸说:“掌柜的,你能不能算便宜点,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我这不是想给咱客栈积点福吗?” “我没有妨碍你啊,就连反对都没有。”她睁大了眼睛认真地说,“你积你的福,我做我的生意,河水不犯井水。等她病好了,醒了,知道你如此为她,感恩图报以身相许,说不定你还能娶上一门媳妇呢!” 姜二儿涨红了脸:“掌柜你乱说!我姜二不是这样的人!”说着气冲冲地拎着茶壶给那边的客人冲水去了,还不忘回过头来说:“掌柜欺负人,我以后不给你当人偶般画了,画得丑死了!” 她气结,抓起算盘就像砸人,可又想着砸坏了多不划算,最后只得悻悻地放下算盘冲着姜二儿的背喊道:“你的画才丑,你自己长得丑又不承认事实,还污蔑你姑奶奶,我以后画猫画狗都不要画你。” 姜二儿咬着唇,脸色青得难看之极。 另一位伙计姜龙仓跑过来拍拍他的肩,说:“又跟你嫂子怄气?你知道的,她一向如此……” “一向如此没心肝。”姜二儿说道:“本也是落魄之人,怎就半分同情都没有?要不是看在她愿意嫁给我哥冲喜,我还真不当她是嫂子,我哥第二天就死了,现在想来都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去去去,口没遮拦乱说话!”姜龙仓朝着他的脑袋给了一个巴掌,“你嫂子是在关心你,要维持生计,多养一个人谈何容易?” “姜龙仓”她喊姜龙仓过来,皱着眉看着账簿,“这两天用早饭的客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你没听说?”姜龙仓跟姜二儿一样是姜家村里的年轻小伙子,为人直爽嘴快,“旁边百子巷新搬来一户人家,是个生面孔的年轻女子,租了隔壁的隔壁姜大虎家的铺子,把它一分为二硬是弄出两个隔间来,一边卖烤红薯什么的,另一边摆了张桌子专门帮忙写家书,听说是那女子的丈夫,但是只在早上坐一个时辰,说是晚了些要回去做饭给娘子吃,下午去种菜种红薯什么的。” 她想了想,拿出一点碎银子,“去卖个红薯回来,然后再去写封家书来。” “家、家书?我的家人就在姜家村啊,写什么家书?” 她瞪他一眼:“没家书?那就情书好了!反正我要看看这个人到底上过几天学堂!” “现在太、太阳很猛……”姜龙仓结巴道,心里暗悔自己刚才到底是那根筋不对了,竟然替这女人说话。 “有吗?”她拉长声音,“我只看到客栈太旧,没有银子修缮,请的伙计又太多……” “我去,”姜龙仓一拍桌子,“我去不就行了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掌柜的等着哈!” 当姜龙仓苦着脸拿着烫手的红薯和一卷画轴回来时,正好是黄昏。 她接过红薯,嗅了嗅味道,眼中的疑惑更甚,把红薯掐开两半,热辣辣地咬了一口,味道果然很好,是糖心的,心道怪不得那些客人都跑去吃红薯去了。 她正发怔的时候,听得姜二儿一声怪叫,说:“哇,嫂子,这仙女怎么长得这般像你,竟然从那么高的仙宫飞身跳下,是嫦娥奔月吗?不对,方向不对呀……” 她悚然一惊,抢过画幅一看,整个人呆住了,一手揪住姜龙仓问道:“这画是谁给你的?是不是一个俊朗的贵公子给你的?” “贵公子?”姜龙仓诧异道。 姜二儿伸手放她额上一探,对姜龙仓说:“没发烧,应该脑子还没坏。” “快说!”她气急败坏。 “最多也就是个落魄书生,穿着那长衫又黄又皱的,模样倒是还过得去,就跟我哥俩差不多。不过他的夫人倒是很可爱的,眼睛水灵灵地这么一瞅,就直直地看到人心窝里去了……” 她拿着画轴拔腿就往外跑,姜大虎家的铺子已经关了门,她又气喘吁吁地跑到玉指巷,来到一户新涂了漆的人家门前。 还未拍门,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略带愠怒地说:“你给我下来!你再不下来你等着瞧我怎么治你……” “不如,你爬上来抓我?”女子笑嘻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娇憨任性,“枣子很甜,不摘它会坏掉的。来,乖嘛,张开衣袍接住好不好?” “不好!”可以想象说话人铁青的脸色,“你马上给我下来!” “不要。你怎么好意思生气?你这回骗得我那么惨,我还没跟你算清楚账呢……” 她摇摇头,笑着伸手拍门。 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片刻,门咯吱一声开了。 “果然是你。”她松了一口气,微笑着说:“也是,除了你,还有谁会把我画得这么丑?” 多铎也笑了,打量了她一番,道:“许久不见,你看起来活得比谁都好,”说着把门关好,回头喊道:“静怡猴子,还不赶紧下来看看谁来了?!” 经年的枣树有合抱般粗壮,茂密的枝叶间白色的身影利索地爬下树来,静怡抓着衣裙兜成一个小兜里面装满了青中透红的枣子。 静怡闻声而来,一见面前的女子,不由得“啊”了一声,手一松,枣子掉了一地。 顾不上捡,她呆呆的问:“你、你没有死?德婉?” 德婉微微一笑,“静怡,我没有死。不过,只是想不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们。” 多铎戳了她的眉心一下,“发什么呆呢?赶快把枣子捡了,泡壶茶来,刚才的事回头再跟你算。” 静怡不好意思地笑了,多铎带着德婉到院子里的凉亭坐下,德婉看看院子里的两处菜地,再看看多铎一身洗的发白的粗布长衫,随意绾在脑后的黑发,朴素无华,不见半分贵公子的习气模样,那眉眼依旧朗然,黑眸有如星子幽远深沉,薄唇噙笑,但是再也不见往常的玩世不恭之意,笑容很坦然,没有保护色,没有伪装。 “真没想到,你和静怡能做如此的平常夫妻。”她感慨,“一月前听说你遇刺,还没和孙菲菲拜堂便去世了,我还难过了许久,今天才知道你为了静怡,原来可以做到这一步。” “山不来找我,我便去找山。”多铎说道,“她向我靠拢太辛苦太难,那不如我向她靠拢,反正,除了这个人,我也没有什么不能失去的。我多铎本就没想过要借爱新觉罗这个姓氏飞黄腾达,我的母亲,便为了所谓的权贵、汗位付出了沉重的代价,难道我还要重蹈覆辙?” 这时静怡把枣子和清茶捧了上来,坐下给他们倒茶,一边说:“德婉,我听说你从宫里最高的地方跳下护城河,所有的人都以为你死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十五岁时曾到异地的舅舅家住了一年,陪伴祖母替父亲尽孝,舅舅家住在江边,平日事忙无暇管我,于是我偷偷学会了游泳,一年后父亲把我接回,是以无人知道此事。” 她想了想,又道:“其实和赵续睿的婚事一拖再拖,我也知道他心中无我,可父母那边又不愿意开罪赵家,赵续睿也不愿明说伤我。偏偏我自己心里总存着一丝侥幸,以为他对孙菲菲只是一时的迷恋,直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 你煮的,糊了我也吃 德婉看了多铎一眼,“直到我听到孙菲菲哀求他说,百日宴她要把静怡约到荷池边佯装被推入荷池让赵续睿替她作证,证明静怡因爱生恨蓄意伤人,他竟然答应了。那时我才明白,自己想等的那天等不到了,所以我早就写好了遗书,来了个金蝉脱壳。” “没想到下水时的冲力太大,伤了左边胳膊,上了岸混出了城一直便往明朝都城应天而去,还没到应天,便病倒了,还是承了姜家村的情,在这里养伤,伤好后姜二儿常年有伤病的兄长说要冲喜,我那时心念俱灰,于是没想那么多就答应了,可是第二天姜二儿的兄长便去世,留下了一间客栈,还有八十多岁的太夫人和姜二儿。太夫人待我极好,可惜没过几个月她也因伤心过度去世了,交待我要好好照顾三儿,于是,我便一直留在了这里。可是,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因为欠了某人的人情,总得要还,有心便能找得到。”多铎说道:“你有没有想过,你就这样一死了之,也许永远都误解了事情的真相。” “是啊,德婉,”静怡急急地插嘴道:“赵续睿后来并没有冤枉我......” “你不用替他解释,他待我并非就如多铎待你。”德婉苦笑,“现在这样多好,放开了彼此,连呼吸的空气也自由多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你就忍心见你家中的老父母无人照料,日日为你神伤?”多铎说道,“赵续睿不知珍惜,与你的父母何干?德婉,不如归去啊!” 德婉闻言红了眼眶,说:“等他成了亲,我便会回去,带上三儿......你放心,我不会那般不孝。” 天色开始变暗,德婉要告辞了,静怡和多铎送她出门,末了,多铎叫住德婉,说: “也许你等不到他成亲,等他酗酒而死会更容易些。我离开盛京前见过他,他颓废落魄得不似人形,大概是想追随那在他眼前坠下殒命的水鬼。你有你的活法,自然没有人去干涉,但是回过头时,难道不怕自己因为没有尽力而后悔?守着一个人很难,但并非不可能做到。” 德婉身形一僵,没有应声,但是脸色苍白了几分,多铎又递给她一幅画,说:“画中这人,你客栈中人来人往的,你是否见过?” 德婉打开画轴一看,愣了愣说:“这个人?这个人不就是在我店中白吃白住的那一位?” 然而等到德婉带着他们两人赶回客栈后,才发现柴房空空如也,早已人去楼空。 姜二儿也愣在当场,说:“怎么就走了呢?一声不吭的,今早我还多放了两个馒头给她当早点......” 静怡抿着唇没有说话,多铎知她心里难过,当下握了她的手温声说:“放心,我们这就回去收拾点东西然后入应天城,应该能找得到她。” 静怡把棉袄、背心、棉裤什么的都手忙脚乱地翻了出来,多铎不禁好笑,走过去轻敲她的脑瓜子问道:“敢情你这是在搬家?” “入冬了,总得带几件衣服!”静怡说,“你看这天是黑得越来越早了,对了,还得带点什么药膏啊,药散啊之类的,德婉说苏珊风寒未好......” “你带这些东西能用多久?我们又不是只去三两天。”多铎拉她到一旁坐下,自己转身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包袱,“天明时入城,带这么多东西就够了。” “干粮呢?衣服呢?药呢?还有,不是马上就走吗?” “都不带。”多铎说:“你晚饭还没吃,吃完了,我们再走。”说着就要走出房门。 静怡连忙拉住他,说:“还是我去做饭,你昨晚都烫到手了。” 多铎笑了笑,“你是怕今晚还是吃煮糊了的饭!” “不是,”静怡连忙摇头,脸红了红,低声说:“你煮的,糊了我也吃。” “那不就行了?总得学会小心,总得学会煮饭烧火,”多铎轻轻拉开她的手,“你坐一会儿,很快就可以吃饭。” 今晚的饭稍稍有些糊味,但是只焦了锅底一点点,多铎对自己的杰作很是得意。 菜是很简单的清炒白菜,炒鸡蛋,还有蒸在饭里的腊肉,静怡夹了一点菜,扒了几口饭。 多铎问:“还可以?今晚我总算没有把白糖当成盐巴,把陈醋当成酱油了。” “很好吃,”静怡笑得眉眼弯弯,伸手给他夹了一片鸡蛋,“很香,你多吃点。” 烛影摇晃,她忽然就红了眼圈,任是灯光昏黄,她也能见到他长衫上的炭火污渍,指甲边上浅浅的灰黑,每天晚上他抱着她入睡时,她总能摸到他原本白皙修长的手指变得粗糙,甚至起了一层薄茧。 隐隐的心疼,曾是风流倜傥、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如今随了她,凡事亲历亲为,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 犹记得学烧柴的那几天,她给他的手指挑了十多根刺,他一脸的无所谓,而她一脸的心疼抱歉。 他却捏捏她的脸,笑着说,“白天我伺候你,要是心疼,晚上便好好伺候我就好。” 在马车上醒来后就已经到了姜家村的这处宅子,她原本气多铎骗了他,醒了也没跟他说话。 他索性便用毯子裹了她抱到院子里的凉亭坐下赏月,对她说:“还是不理我?也对,我说过不再骗你,结果还是骗了你,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是你也骗了我,”见她不语,他继续悠然地说,“那个阿明做的点心,很难吃。” 静怡生气地瞪他一眼,扭头不去看他。 他叹了一口气,说:“好,我坦白就是了。我将计就计,让人蒙面混作是阿明派来的杀手之一,然后佯装遇刺,伤重不治,把要嫁来的孙小姐原封不动地退货了,老头子和典宇护送我的‘遗体’风光大葬。然后我就来追那被掳走的笨女人,看到她被别的男人抱着那般亲热,你知道我是怎么忍住的吗?” 静怡垂下眼帘,很明显的心虚,只听得多铎说:“我对自己说,这回要让她彻底看清楚这个人对她怀的是怎样的心思,用怎样的手段,是个怎样的人。在她的手心上划了个‘吐’字,幸好她聪明了一回,知道如何避开他的无礼亲近,到了寿城最近的一所医馆,那大夫本就是我们的人,于是顺理成章地把小谎说得更完善,幸好他相信了,没有对你怎么样。” “那如果他带我去的不是这医馆呢?”静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只要你坚持不时地吐,佯装身体不适,我想他断然不会在短时间内逼迫你。”停了停,他又说:“我们的人一直在暗处监视,否则怎么放心你与他同一屋檐下?我不愿拿你去赌些什么,因为,我输不起。” “别生气了好吗?”他手指抚过她的眉眼,细细描着她的轮廓,最后落在她粉色的樱唇上,“我如今不是什么十五贝勒,没有良田千顷家财万贯,煮饭烧火、种菜补衣都不会,甚至可能这一生都要客居异乡,你要是嫌弃,要是反悔都还来得及......” “谁要反悔了?”她从毯子里伸出双臂绕着他的脖子抱紧了他,“不过,以后不许什么都瞒着我。” 他笑着低头亲她的嘴角,轻声说:“好。” “不许欺负我、小看我。” “好。我的静怡这般聪明,谁敢欺负她来着?” “以后,当我和你都老了,我们还是会像平凡夫妇一样搀扶着彼此到佛前上香?” “嗯,会一直到老,一直......” “你不后悔?” “不后悔。”他吻上她的唇,缠绵纠缠不休。 “那我可不可以后悔?” “晚了......”如愿地掀开她身上的毯子,把她整个抱入怀内,他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吮吸着她唇齿间的甜美,她很主动地收紧了圈着他的手臂,身子贴上去撒娇般蹭着他,恶作剧般在他耳边哈气,动作自然默契,亲密无间。 “多铎,你没有娶孙菲菲,”她握起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胸口,红着脸说:“这里,很欢喜。” 这一瞬她的心跳得杂乱无章,然而这样没有章法的震动却让他心里满满的仿佛有什么要溢出来一般。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把怀里不安份的女人抱得更紧,也许,他自己也在庆幸他经历的苦痛太多,才让他明白了什么是该珍惜该挽留的,懂得了如何百转千回地去坚持,等得云开日出。 当夜多铎便带着静怡坐着马车赶路入应天。 天明时到了应天的南城门,守门的兵卫见车帘掀开露出一张病恹恹又黄又瘦的脸,便不再多言让他们进城了。 多铎把马车赶到离皇宫有几条街巷的地方停下,拐进了一处胡同,停在一扇崭新的朱门前,多铎轻轻拍了一下门,门咯吱一声开了,露出典宇那熟悉的面容。 进得宅子后,静怡还未看清周围环境,偏厅里便飞出一人奔着静怡而去,一把紧紧抱住她,说:“静怡,你到底去哪了?她们都说你无情无义,什么贝勒爷一死便作鸟兽散,我就不信了,贝勒爷死了,你好歹得拿点遣散费才可以走啊,呃,贝、贝勒爷?啊!鬼啊,有鬼!” 她脸色青白的躲到典宇身后,典宇的脸色当即黑沉下去,尴尬不已而又懊恼地揪着她的衣袖想把她揪出来。 多铎脸色不善,冷冰冰地说:“胡言乱语的人,把她勾了舌送去人贩子市场就好了,何必伤神?” “真的不是鬼?“她半信半疑,典宇一把拽过她跪下向多铎请罪,静怡连忙打圆场说是要留个人陪陪自己。 多铎面无表情,可心里甚是觉得好笑,问典宇说:“你带她来做什么?” “十五贝勒府中,她算是生面孔,在此地不会惹来认识贝勒爷的人怀疑,也可以侍奉夫人和贝勒爷的起居,所以典宇自作主张便将她带来了。” “既然如此,那便留下,但若有不周到之处,便不用留了。” 小美哆嗦了一下,又被典宇剜了一眼,才一脸诧异地领着静怡到他们的房间歇息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 你真的要娶公主? 初冬时节冷风渐至,天色无晴,烟雨馆门前停着一辆华贵异常的马车,沉香木雕花车厢饰以软金,锦缎为帘,垂有玛瑙玉石丝绦,暗香阵阵。 首先掀起车帘下来的是一个青衣宫女,她伶俐地禀报道:“公主,李先生,烟雨馆到了。” 一把白色镶金的折扇挑起车帘,白衣男子探身而出,一掀衣袍下了马车。 长衫是稀松平常的白缎长袍,腰间佩带一块不算上品的墨玉,再无多余装饰。 黑发用银丝带绑起一些随意束在脑后,凤眼明眸,温润生辉,手中扇子轻拍一下,抖落一身清冷。 这样的衣着打扮何其普通,在应天的达官贵人中不知有多少人鲜衣怒马、华贵奢侈,然而真要找一个这般风流而不失温文沉静,稳重内敛而不失傲然气度的人确是不多。 在宫女的搀扶下,穿着淡紫色宫装,明艳不可方物的长公主朱盈盈下了马车,对李达航说道:“先生稍等一下,待盈盈进去把古琴取回。” “公主无须客气,李达航今日陪公主散心,自当随公主进去。听说烟雨馆里的乐器,还有琴谱孤本都是极其难得一见的,有机会开开眼界,有何不可?”李达航对朱盈盈温厚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盈盈微笑着和他一道走进了烟雨馆。 围观的百姓很多,都对着他们的背影和那马车指指点点了许久。 一个身穿天青色棉布长衫的姑娘用力挤进人群里,也望着那背影发呆,冷不防被身边的人推了一下,险些就要撞到拿着长枪拦着围观人群的士兵身上。 “别推嘛!从上辈子开始一直没见过公主吗?”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身旁推搡着她的小伙子忿忿不平地说:“谁没见过公主?没见过的是那未来的驸马,你见到了吗?真是走了大运,一介平民,救了跌落山崖的皇子,当了孝亲王府的幕僚,没想到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就这样竟然就攀龙附凤当上了皇家东床......总得看看是什么人物,说不定下一个走运的就是自己......那你又看什么?” “我啊,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像我的......一个故人,所以好奇来看看。”她说,心神晃了晃,刚才她只远远的看了一眼,莫名的熟悉,于是便拼命挤进来了。 她看看身旁的男子,问道:“皇子?孝亲王?他们又是谁?” “不就是之前传出死讯的三皇子朱禅?你是外乡人?也难怪你不知道,三皇子一年前突然在猎场出现,救了被老虎袭击的皇上,父子重遇又是一段佳话,因此皇上把他封作孝亲王来表彰他的孝举......哎,不说了,你快看看,他们出来了......” 她在听到所谓的孝亲王原来就是朱禅时,一颗心已经渐渐沉了下去,待看清楚从烟雨馆里走出来的一双壁人,嘴角尤挂着的笑意一瞬间凝结成冰。 眼看着他们就要一前一后地上马车离去,她忍不住大喊了一声:“李郎!” 不知何时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说了声“得罪”便迅速带着她从人群中退出,消失。 那一声“李郎”也淹没在人潮声中,一只脚踏上马车的李达航猛地抬头向声音方向望去,却只见人头攒动,仿佛那一个熟悉的不期而至的声音只是自己心里太过于长久的臆想。 他上了马车,朱盈盈示意小宫女给他奉上清茶,他呷了一口便放下了,掀开窗帘往外看去。 什么也没有。 “先生教盈盈弹琴,与盈盈论诗,更讲到山川地理,如此博学强志,何不让父王给你一官半职,为朝廷效力?” 李达航摩挲着手中墨玉,笑道:“公主与李达航马上就要成为夫妻了,难道公主还不明白李达航是闲散惯了的人,在孝亲王府身居幕僚之职都已经实属无奈,哪里有进取之心?” “我知道,”盈盈幽幽地看着他,“但是人始终是会变的。你现在是三皇兄的人,但是皇位还不知道花落谁手,要是到时候是五皇兄即位,只怕......” “在朝为官便成了当今皇上的人,无论是孝亲王或是诚亲王即位都有重新认主的机会?公主的好意李达航心领了,时局固然纷乱,公主难道不相信李达航能护你周全?” “我相信你,可是......”盈盈急着分辨,眉宇间隐隐有焦虑之色,然而终是噤了声。 拐进一条冷僻小巷,那人才放开苏珊。 苏珊刚想大叫,青色的婀娜身影映入眼帘,她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静怡?你怎么来了?”苏珊转而很激动,眼中似有泪花,猛地抱住静怡。 静怡也激动得很,抱着苏珊说:“见到你太好了,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 一旁的多铎轻咳一声,沉下声音说:“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们走。” 到了胡同深处的宅院,他们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之中,静怡不甚娴熟地煮茶洗杯。 多铎问苏珊:“苏小姐为何要瞒着众人离开盛京,千里迢迢来到应天?” 苏珊说道:“我等了他一年半,虽然超出了约定的期限,但是我也是有耐心等下去的。但是一个月前遇到阿明,他说在应天见到李达航,无奈身染顽疾,不愿拖累我不肯归来,我当时心急如焚,也没多想就偷偷离家往应天而来,不料半路上染了风寒,病倒在姜家村。” “听德婉说,你是顾着赶路三天三夜没睡才不支晕倒的!”静怡红着眼圈埋怨道,然后简单告诉她多铎如何逃婚,阿明如何用手段带她离开盛京,又如何逼迫他们是如何到了应天的。 “刚才为什么拦着我去见李达航?”苏珊问多铎,“到底他是不是想要当公主的驸马,乐不思蜀所以才不回来,还是另有隐情,我都要问清楚。” “李达航到应天来,自然是有所求。”多铎沉吟道:“你若信他便无须深究,你若不信他已经是下好了判断,又何须见他问他?” 苏珊垂下头,咬着唇说:“他真的要娶公主?” “对,就在十天后。” 看着苏珊的脸色一寸一寸灰败下去,静怡忽然一拍桌子,气呼呼地站起来骂道:“这公主难道是香饽饽吗?怎么人人都要争要抢?天下间那么多男人,难道这公主都没人要,所以总巴巴地去抢别人的夫君!真是可恨可恶之极,苏珊,你别担心也不要难过,我们找人去把李达航抢回来。” 苏珊扑哧一笑,眉宇间的淡淡忧愁冲淡了不少,多铎一头黑线,头顶似有乌鸦嘎嘎飞过。 他把静怡拉到身边坐下,皱眉说:“别轻举妄动,就你这脑瓜子怎么去跟御林军护着的公主抢?这么英勇,那天怎不见你来抢亲?” 静怡讪讪坐下,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对苏珊说:“苏珊,阿明为什么要把你骗来应天啊?” 苏珊还未回答,多铎便笑道:“小尼姑还不算笨,还知晓问题的症结所在。”转而对苏珊说:“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你马上回盛京,此地凶险,进来容易,离开不易。” 苏珊沉吟半晌,问静怡说:“如果贝勒爷当时娶了孙菲菲,你当如何?” 静怡看了多铎一眼,壮了壮胆子说:“我会看看自己能忍受到什么程度,如果实在受不了......” “受不了如何?”多铎挑眉,等着小尼姑吐出让他暴跳如雷的话。 “出家啊,把头发剪了,重新当尼姑。”她嗫嚅着说。 苏珊忍不住又笑了,多铎盯她一眼,那是***的警告和威胁,他真恨不得把这人煎炒焖炸一番,看看她到底能否开窍。 “我一定要见李达航。”苏珊坚决的说道,“如果他见了我还是要娶公主,那不管他是不是有苦衷,我都不会留下,也不会留恋。 日落黄昏,应天的九龙河尚未结冰,纷纷扬扬的飘雪湮没了落叶的痕迹,四处尽是覆雪。岸边的游船安静地停靠着,一帘暗黄竹帘遮去风霜飞雪的声音,独独掩不住那人的脚步声,如此的熟悉,带着某种记忆慢慢向她走来。 船舱内,苏珊坐在小几旁,望着帘外顿住的脚步,站起身来缓缓开口道:“李郎,既然来了又何苦犹豫,你是不想见我,还是不敢见我?” 竹帘被指骨分明的手挑开,李达航弯身进来,走到她面前站定,一年来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温文有如润玉,苏珊难以掩饰心底的激动,眼圈微红,笑着说:“你过得可好?”然后拉着他的袖子上下打量他一眼,“幸好,没怎么变瘦。李南呢,他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你怎么来了?”他不着痕迹地避开她的手,坐在她对面的软垫上。 苏珊一怔,也坐下来,解释道:“你说过让我等一年的……总不见你回来,心中挂念得很……”见他脸上神色表情淡如清水,苏珊的心一沉,本想说是阿明告诉她在应天见过他,病入膏肓无法回盛京,她当时一下子就懵了,也来不及去想多一步,便收拾了包袱偷偷离开镇南王府赶往应天。 “回去。”他的目光望向那竹帘,“我已经安排好人护送你,我在此处过得还好,不必牵挂。” 苏珊只觉得手足发冷,不会的,她对自己说,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事,李达航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 她艰难地挪动脚步半跪在他面前,盯着他,双手抓住他的衣袖,颤抖着声音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到应天来做什么?你说过一年后便会回来让我等你,李郎,我等了,你却是给了这样的一个答案给我!究竟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说,我会去改,只要你肯跟我回去……你若不喜欢盛京,那我们就回龙江城……” 他无动于衷地看着她发红的眼眶,在眼框中打转的泪水,皱了皱眉道:“我不是不喜欢盛京或龙江城,我只是,不喜欢你了。” 苏珊一瞬间僵了身子,嘴唇失去了雪色,惨白一片,她盯着李达航,泪水从眼角滑落,一字一句的问道:“因为你要娶明朝的公主了,是吗?” 李达航别过脸去不看她,令人难堪的沉默气氛蔓延开来。 苏珊缩回自己的双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深深吸了一口气,说:“李达航,我要你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你要娶公主了,不要我了,是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 香水梨熟了 他抬眼看她梨花带雨的脸庞,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是的。” “可有隐情或苦衷?”她迎上他的视线,伤心怨愤地看着他。 “没有。”他干脆,直截了当,不给她留半点思量,说完他站起来,低声道:“你不要多想,我已经让人备好车驾,你安心回盛京。我负了你,欠了你的,你好生记着,来日再向我讨回。”说着向前走了两步。 他的手才刚触到竹帘,便听到她冰寒如雪的声音响起:“没有来日,李达航,我和你今日把话说清楚了,来日便不会再纠缠于你。” 他的手攥住竹帘几不可察地一颤,笑道:“如此便是最好。” 李达航没有任何留恋地走了,她不知道自己怔了多久,也不知道是怎么样走出游船的,浑身半点气力都没有,虚脱一般,从盛京一路来到应天,没有一个晚上是睡得安稳的,总想着他究竟病成什么样子了,却不想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李达航早已离开,她独自一人走在脚印深浅的雪地里,身上的暖热一点一点地流失,她不住地回想李达航临走那日对她说的话...... 他说苏珊你要记住,就算我负尽天下人,也独独不会负你。 他说你此时选择了信我,那么,你就要信我一辈子…… 他说苏珊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你等我...... 面前不知何时停住一辆马车,驾车的汉子跳下车来拦在她面前说是奉命送她回去盛京,她凄然一笑,说:“你转告李达航,要断,便断得干干净净。我是去是留,早已与他无关。”说着独自艰难地一步一步往前走。 那汉子追上去还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她说她不要上车,这意思难道你听不明白?” 静怡一听这声音顿时身形一僵,然后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向前走,没想被雪下的枯枝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倒在雪地里,然而她咬着牙用尽全力地爬了起来,又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 但是终究还是避不开,那一身蓝色锦缎长袍还是拦在她身前。 她抬眼看他,面前的人发束金冠,浓眉之下黑眸深邃,清澈的眼波中情绪复杂,她几乎以为自己在他眼中看到了思念、怜惜还有心痛,可是下一瞬便再也见不到什么了。 “苏珊,”他刚想说句什么,便被她打断了。 “迪安公子,许久不见了。”她的唇冷得发紫,而脸色白得像雪一般,偏偏还要对他礼貌而疏离地一笑,这笑容仿佛尖刺一般让他眼睛发痛,伸出去想牵她的手硬生生地顿住。 他苦笑,对自己说:朱禅,这便是你该受的惩罚啊...... “苏珊还有事,就此别过。”她艰难而苦涩地说,迈出脚步便要离去,不想脚下一软又跌坐在雪地之中,朱禅连忙去扶她,却被她用力挣开了手,她冷冷的说:“我不要你管!” “起来!”他皱着眉去拉她的手,她的手凉的像块冰,“你再这样的话会冻坏手脚。” 她站起来,木然地看他一眼,说:“迪安公子请自重,苏珊会自己走回去,冻坏了手脚也不会迁怒旁人。” “旁人?”朱禅眼中怒气积聚,不管不顾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入怀中,捏起她的下巴逼她正视自己,一字一句道:“苏珊,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究竟是谁!” 她盯着他,抿唇不语,只管用力地挣扎。 可哪里挣得开,朱禅双手抓着她的肩,锐利的目光似乎想要看进她的心里:“你明知道的,那个瓜尔佳丶迪安根本已经不存在于这世上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 ...” “朱禅,我的禅哥哥,”苏珊望着他凄然一笑,落下泪来,伸手拍拍自己的心窝处,“他死了,早就死了,留在我这里的,只有被你亲手烧成灰烬的回忆。你还能以为你是谁呢?” 朱禅整个人被这番话钉在原地,他脸色发白地看着她,她拂开他的手转身离去,一步,两步,三步......他的心忽然被一种莫名的悲伤充满,身边的功成小声地喊了他一声:“王爷,需要派人跟上吗?” 话音刚落,前方不远处的苏珊身子晃了晃,倒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朱禅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抱起她,只见她两眼紧闭脸色雪白如纸昏死过去,他的心顿时一慌,吼道:“功成,把马车赶过来,快!” 马车疯了一般往孝亲王府赶去,甚至进入侧门时连停都没有停一下,直接就到了朱禅所住的山青花芳阁前。 马车停下,朱禅立刻把人抱进去,接着整个房间便乱成一团,来诊症的大夫,送热水的仆人,送吃食的丫鬟,还有来回搬碳盆的老妈子。 全身用热水擦过后,苏珊的手脚不那么冰了,反而额头烫的要紧,双目紧闭两颊潮红,一时是低低的哭泣,一时又是抓着朱禅的手惊慌害怕地喊道:“爹爹不要打苏珊,苏珊知错了,很痛,很痛啊......”泪水顺着眼角淌下,任由朱禅如何耐心呼唤,她就是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他刚想把她的手放下去拿水来喂她,她却忽然说道:“李郎,香水梨熟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摘梨子与我吃?”他只觉得心底一阵窒闷,又听她带着哭腔说道:“你为什么骗我?我等了你许久,你却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猛地甩开她的手站了起来,她的呓语还在继续:“你们都一样......一定是我不够好,一定是......所以我的禅哥哥走了,不要我了......” “禅哥哥,你别走......香水梨熟了,苏珊搬凳子摘给你吃好不好?” 朱禅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一颗心骤冷骤热就在这短短的片刻尝尽了百般滋味。 他回身坐在床沿,抱起苏珊,手指抚过她消瘦的脸庞,哑着声音说:“宝宝,你禅哥哥的心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你,这次好不容易到了我身边,要我再放手很难,知道吗?” 他随后扬声唤功成:“马上进宫给我请太医宇文英来!” 匆匆赶来的宇文英把着她的脉沉吟半晌,然后起身对朱禅说:“王爷,苏姑娘连日劳累,风寒拖了太久,所以这次发热才来得如此凶猛,另外她心中郁结重重,故梦魇之症不止,若是天亮还不能醒来,高热不退,恐有癔症复发之虞。” 宇文英走后,煎好药让意识不清的苏珊好不容易喝下半碗,她才断断续续地少了呓语,睡得安宁一些。 朱禅走出内室,问功成道:“李达航回来了吗?” “禀王爷,李达航刚回来,是盈盈公主亲自送他回来的,想必如今在藏花阁休息。” 朱禅负手信步走出山青花芳阁,功成正要跟上,却被朱禅喝止道:“守在这里,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功成躬身领命,他心里明白的很,他的主子要防的便是住在瑰芳阁的那位。 孝亲王府里越是得宠的女人越容易死于非命,可朱禅从来没说什么,这一回还未成事实便如此紧张,可见这女子真的非同一般。 藏花阁里李达航正在悠悠然地喝着茶,李南在一旁给他的手炉加炭火,见朱禅进来连忙起身行礼,李达航放下茶杯微微点头,笑问:“王爷来的正好,我藏花阁中的名茶甚多,不若与李达航坐下细细一品?” “你倒是有闲情逸致,”朱禅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你跟本王来应天,算来一年多了。要是当初没有你的谋划,趁着皇帝出猎,放出事先捕获受过暗伤的老虎,本王也不可能顺利地回宫,受封孝亲王。你还替本王出谋划策,让本王借着受贿案逐步肃清了吏部和户部中康亲王的人,如今方能在朝堂上有所依持,李达航,你是可当大任之才。” “只可惜,有句俗话叫‘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王爷赞赏李达航是真,忌惮李达航也是真。”他放下茶盏,目光清亮地看着他,“李达航若是坚持要回大清朝,不能为王爷所用,焉能留之?王爷,李达航说得可对?” 朱禅笑,轻叹一声说:“李达航,你可算是本王生平难得的知己。所以,你为求保命,又不想留在本王身边,不得不出下策来求娶本王皇妹?” “自古伴君如伴虎,李达航所应承王爷的事,如今只差一件,等这事完了,王爷登上大宝之位,还望看在盈盈公主的份上,放李达航西归。” “本王与你签定了密约,你助我登上太子之位,待我登基,我割让三城与你。然而康亲王最近收敛了不少,像是韬光养晦一般,而皇帝疾病缠身,内务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上旬他已经召见御医三次,说是经常头晕心闷。李达航,你还要让本王等多久?” “一个月。”他斩钉截铁地答道。 “好,那本王等着看你成大事。”朱禅站起来,走到门口才又回头对他说:“对了,本王的准皇妹夫,苏珊,你的前妻,哦不,还忘了你们那时的婚仪只是一场戏,她连你的未婚人也不算,不过相识一场,你要不要到山青花芳阁看看她?她今天昏倒在雪地上,本王把她送到府中救治,宇文英给她诊症,说如果天亮时高热仍然不退,便可能癔症复发。” 李达航唇角笑意未减,迎上朱禅深沉的目光,说:“王爷能称李达航一声‘妹夫’,那么理当知道李达航心中所系何人,又何苦出言试探?当断不断,反被其乱,王爷当初不也是深谙此理,以一死遁世?今日李达航虽然薄情,却窃以为更显得光明磊落一些。” 朱禅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一直在花厅隔间里的李南这才走出来,看着李达航依旧不变的身影和沉寂的容颜,担心地低声问道:“公子,苏珊她……真不要紧?” 李达航锁紧了眉头,闭了闭眼睛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眼底尽是忧虑之色,轻声道:“今日九龙河一行,在暗处盯梢的有三拨人。盈盈公主的人,康亲王的人,还有朱禅的人,那游船是多铎安排的,可是岸边的渔翁,泊船靠岸的渔夫,还有游船上的小厮……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让人知道她……有那么重要……” “那我去看看她?”李南试探着问。 “不要轻举妄动,”李达航说:“朱禅已经开始怀疑我到应天来的目的,也起了要么除掉要么把我留下的心,如今每一步都要小心。若到了不得已的那一步,你让李东和李北亲自把她送回盛京。” “公子,你真要娶公主?”李南欲言又止。 “你说呢?”李达航忽地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不能想,不能想她那尖削的下巴,瘦得不盈一握的腰肢,更不能想她含怨带泪的眼睛,失去雪色的唇…… “安排一下,明天我要见多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 本王今晚不走了 苏珊终于在天亮时醒过来,她眼前的一切都是陌生的,除了那个握着她的手松了一口气的朱禅。 她浑身发软,身上出了汗黏黏的,他替她拭去额上细小的汗珠,她怔怔地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伸手握住了他拿着巾帕的手。 “是不是很累?还是想喝水?”他扭头正要让下人斟水过来,苏珊摇摇头,嘶哑着声音说:“你……我究竟怎么了?” “你晕倒了,染了风寒,我把你带回了王府。” 苏珊沉默片刻,坐起来刚想说句什么,却咳嗽不停,他连忙给她披上他的外袍,说:“不要再凉到了,你的风寒拖得太久,等会儿喝点清粥,垫一垫再喝药。” “我没事,”她低下头,“我想回去了,一夜未回,静怡一定担心死了,那宅子就在丹阳巷,王爷若是方便请让人送我一送。” 朱禅抿唇不语,脸色沉沉如水。 苏珊掀开被子,自己身上衣衫早被换过,但还算很完整,她坐在床沿虚软无力地俯身去拿鞋子,正要穿上脚时,力不从心,鞋子从手上一下子掉落在地。朱禅按住她伸出去捡的手,自己俯身捡起鞋子半蹲着捉起她的脚给她穿鞋,苏珊定定地看着他,不知心里是痛还是怨,但还是站了起来没有一声告辞就往门外走去。 “宝宝”他喊住她,盯着她的背影,目光中爱悔交缠,“你忘了?看过了女子的脚,是要娶她的……” 苏珊顿住脚步,他走上前,从背后把她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喃喃道:“宝宝,我错了,过去那些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再也无法挽回,可是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哪怕不能原谅,也不要狠心地抹杀一切,一个人,若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有幸福可言?宝宝,若我如今还是被困在府宅里的废物王爷,即使娶了你,不过也是多了一个人陪我被圈禁而已……” 苏珊闭上眼睛,眼泪无声落下。 “在龙江城,我不敢与你相认,不敢暴露身份,更不想你被人利用成为胁迫我的棋子,看你得了癔症,见你与李达航拜堂,你以为我的心就不痛吗?我那时便后悔了,说不出的后悔……宝宝,我说要娶你,从来不是假话……” “别说了,”苏珊转过身一脸泪痕地望着他,“禅哥哥,别说了……” 听得这一声“禅哥哥”,朱禅神色惊喜不已,用力把她拢入怀内,带着鼻音喃喃道:“再喊一声,我的苏珊宝宝,你再喊我一声?” “禅哥哥,”苏珊擦干眼泪,伏在他肩上轻声说:“我想回去,你送我回丹阳巷静怡家好不好?” 当朱禅牵着苏珊的手从马车上下来,走到丹阳巷静怡家的门前拍门时,匆匆应声来开门的小美警惕地看了一眼锦袍玉带、气宇轩昂的朱禅和他身后随同的功成,把门打开让他们进来,一边对苏珊说:“苏姑娘,你昨晚到底去哪了?静怡,哦不,夫人她念叨你念叨得可紧了!” 苏珊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对朱禅说:“我到了,你还是请回吧,我身子已经大好,不用担心,静怡会照顾我。” 朱禅不管不顾地扶着她的手一直往里走,说:“不急,这几天闲的很,可以陪陪你。” 静怡闻声从厢房里出来,一见朱禅甚是讶然,脸色变了变,连忙拉过苏珊,然后向他行了一礼,说:“迪安公子别来无恙?苏珊可是叨扰了公子?静怡这里向您赔礼了。” 苏珊拉了拉静怡的袖子,在她耳边嘀咕几句,静怡一脸恍然,连忙把称呼改正过来。 朱禅心知静怡不清楚他的身份,也不怪她,微笑道:“六福晋千里迢迢从盛京来到应天,本王未尽地主之谊待客不周,不知十五贝勒何在?本王许久未见他,甚是挂念。” “王爷没听说?我们贝勒爷在与公主大婚当日遇刺,不治身亡……” 朱禅笑了笑,对着静怡走出来那厢房的方向扬声道:“多铎,加上这回,你死了两次了,同样的把戏这样重复有意思吗?” 厢房中有人笑着应声道:“是没什么意思,也承蒙孝亲王看得起,让人来行刺本贝勒,成全本贝勒扔下了那个与生俱来的包袱。” 多铎走出来,身上的棉袍洗得洁白干净,衬着院中的斑驳雪光,竟是毫不逊色。 朱禅止住笑声,打量了多铎一番说道:“如果本王说,刺杀十五贝勒并非本王的主意,你信不信?” “自然是信的。我与王爷在龙江城毕竟相识多年,交情不浅,若王爷有心为难,此刻已经让人将我绑了,押回大清朝,买了个大人情给大汗皇太极。”多铎示意静怡陪苏珊进去,自己伸手对朱禅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他带到凉亭中小坐。 朱禅看着苏珊消瘦的身影,许久才把目光收回来。 多铎轻笑一声,说:“王爷如今可以随心所欲地把目光灌注在任何人身上了?” “多铎,无旁人时还是叫我一声‘迪安’便可。”朱禅笑道:“冲冠一怒为红颜,你的事我早听说了,你可有想过从此在应天落户?大清朝你是回不去了,不如留在这里入朝为官?” 多铎摇头笑道:“好意心领了,我的确想留在应天,可是无官一身轻,朝堂之事多铎本就不通不晓。” 朱禅眸光深沉,“你真能放下往日的锦衣玉食,浮华富贵?” “我本就不在乎什么高贵血统,出没于市井野里又有何不可?”多铎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倒是你,打算拿苏珊怎么办?她失踪已久,估计她的父兄不日会派人寻来,而李达航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贝勒爷,啊不,袁老爷,夫人她说苏珊姑娘忽然吐得厉害,让我去请大夫,可又没说去哪里请……” 还没等多铎反应过来,朱禅霍地站起来,喊来功成,让他马上去把宇文英开的方子抓的药带过来,自己急急忙忙跟着小美到厢房去看苏珊。 苏珊坐在床上身子向后倚着床栏,脸色白得吓人,嘴角还有未擦干的秽物,静怡正拿着热毛巾给她细细地擦着,朱禅过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还好不算烫,然后才握住她的手,问:“哪里不舒服了?吐了好一些吗?” 苏珊无力地摇头,目光呆滞,右手揉着自己的心窝处,呓语般说道:“有没有吃了就能睡过去的药?我不要醒着,不要……” “为什么?苏珊你这是怎么了?”静怡眼睛红红,难过地问。 苏珊低下头,不肯再说话,静怡换水去了,朱禅坐在床沿低声问道:“你是困了,还是累了?为什么不要醒着?” “禅哥哥,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噙着泪问他。 他的心猛然一揪,下意识地伸手捂着她的嘴,变了脸色说:“胡说!谁让你说这样的话的?” “如果不是,那为什么我这里会这么痛,痛得想要裂开了……我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 这时,静怡把功成带来的药温好了拿进来,朱禅接过后试了一汤匙,觉得温度刚好,这才一匙一匙地喂苏珊吃药。 静怡站在一旁看着,却插不上手,等苏珊喝完了一碗药,静怡捧来一杯清水给朱禅说:“王爷,喝口水漱漱口,不然太苦了。”朱禅接过水,静怡又拿了一杯水给苏珊。 朱禅喝了一口放下杯子,说:“你去告诉多铎,本王今晚不走了。” “这民舍寒酸,屈居了王爷,不大好……”静怡很老实地答了一句。 朱禅却笑了,说:“六福晋,多铎能为你做的事情,为了苏珊本王也可以做得到,你不相信?” 静怡让小美抱来一床更厚的被子,再添了两个火盆,掌灯时分把清粥还有饭菜捧进来,朱禅只淡淡地道了声谢。 静怡见苏珊睡了,说是多铎想请朱禅到前厅一坐,朱禅拒绝了,说:“你和多铎歇息去吧,本王看着她就好。” 静怡回到自己的房间,担忧地对多铎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把苏珊看得那样紧,恐怕不打算放过她了。” “你觉得他对苏珊这般好,可是发自真心?” 静怡想了想,走到书桌前望着坐在椅子上看书的多铎,说:“也许他真是想对苏珊好,可是他应该不会让苏珊自由,因为留住了苏珊,李达航李大人还能飞得多远吗?” 多铎放下书,抱过静怡坐到自己的膝上去,捏捏她的鼻尖说:“你没见苏珊多伤心?大概是李达航不要她了。” “我想不清楚,”静怡皱眉道,“但总觉得李大人跟这迪安公子是不一样的人,李大人不像是那种始乱终弃的薄情之人。” 多铎笑了笑,抱起她走向床,静怡害羞地说:“你是怎么了?现在还早得很,你怎么就……” 多铎把她放下,开始动手去拔下她的发簪,拉下她外衫的扣子,静怡拉过被子蒙着脸嚷道:“不要,昨晚你才撕烂了我的兜衣,还没有买新的,现在又来……” 多铎胸腔里发出一阵闷笑,俯身压下拉开她的被子就是一阵亲吻,索尽她胸腔里最后一口空气后,才笑着放开她,说:“你这是欲拒还迎地勾引为夫么?不过就是想抱你上chuang,给你盖好被子,让你早些歇息,你真是想太多了……” 静怡又羞又恼地瞪着他,见他起身整理衣衫,愣了愣,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说得对,夜还早,到书房看会儿书,乖,你先睡。”他在她额上亲了亲以示安慰,转身吹熄了灯,掩门出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 君既无心我便休 典宇早在门口候着,一见多铎出来便上前耳语两句,多铎点点头,然后带着他走到了厨房,典宇扳开灶前的柴草,掀起两条石板,露出一道黑灰的梯子来。 多铎走了下去,下面是间偌大的地下室,有人早就点了灯在唯一的那张石桌前等着。 “一年多不见,你倒是清减了。”多铎坐下,看着面前的李达航。 李达航微微一笑,目光停留在多铎那身洁净却有些破旧的棉袍上,轻轻叹了一声,说:“我还是不如你。” “没必要这样比较,论起犯错与后悔之事,我要比你笨得多。”多铎说道:“朱禅老谋深算,即使你帮他筹谋到了帝位,他也不会放虎归山。只是,你真的要娶公主?” 李达航苦笑,“人不在宫里。” 多铎惊讶:“不在宫里?那传言中被皇帝关在石室中的后妃,不是镇南王妃?” “一开始,我也以为如此,往宫里布置自己的人去打听,谁知最后找到了石室,才发现是一个陷阱,白白折损了李西的性命。”李达航的脸上蒙着一层暗影,“花了一年的时间,不过是找到一个专为镇南王而设的杀局。” “后来呢?” “那夜我被石室中的毒箭所伤,是盈盈无意中救了我,把我藏在她的寝宫十天十夜,我才侥幸留住了左臂。” “无以为报,所以以身相许?”多铎凉凉地一笑,“李达航,这不大像你的作风。” “的确不是我的作风,”李达航望着他,有些忧伤,又有些自嘲,“如果我说我是迫不得已,想必你要笑我矫情了。” 多铎沉默了一瞬,说:“难道人在公主殿中?”这世上能胁迫李达航的也没有几桩事了,只是那高贵大方的娴雅女子也会胁迫别人跟自己成亲? “她就在公主殿中,是从小便照顾盈盈长大的哑巴嬷嬷,可是就消那么一眼,我便认出她来了,跟我记忆力的姑姑一个样子,很美,看人的目光很温柔,但是被喂了失声药,这辈子,都不能再说话了……” “你娶公主是因为想让公主出宫建府,顺理成章地把人带离皇宫?”多铎皱眉道,“你可想过这也许是另一个陷阱?” “计划再周详也抵不过意外的出现……不会错的,她的右手掌心,生命线的中间,有一颗朱砂痣,形状有如泪滴。”李达航道,“细节日后再跟你道来,目前你要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明日你到烟雨馆卖画,自然有人把你带入宫中当画师。”李达航起身正要道别,多铎拉住他,问:“你不要去看看苏珊?没想到朱禅要留下来陪她,不过你放心,我让朱禅不知不觉间喝下无色无味的梦香散,估计他最起码要明早才会醒来……” “不能见,”李达航背对着他,打断他的话,“不能见她,不能多看一眼……我怕我自己,也会有动摇的时候……” “你不怕你找到了想找的,却失去了本就拥有的?” “怕。”他的声音显得空洞而低沉,“可是行走在悬崖上的人,不能回头,只怕一回头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朱禅一早起来便匆匆回府了,多铎照旧到丹阳巷外的大街上摆摊子卖画,小美和静怡留在家中照顾苏珊,日中时分还未见多铎回来,家门却被人拍得大响,开门一看,原来是邻居家的大婶。 她一见静怡便喊了一嗓子:“袁家嫂子呀,你家袁先生被人抢了,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去看看......” 静怡手中的木盆掉落地上,她急忙拉住那邻居大婶,问:“怎么会这样的?我夫君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我去看看,”然后又回过头喊道:“小美,你赶紧去报官府......” “报官府有什么用?”大婶同情地说道:“你还是到康亲王府去求求吧,如果能用点银子解决,那便再好不过了。” “康亲王?" “康亲王就是当今的五皇子,你快去吧,听说这康亲王王府中姬妾众多,但也有人说他好男风,这要是晚了的话......” 静怡一听,马上便掀起裙脚飞快地跑出了家门,大街上多铎摆摊的地方果然一片凌乱,桌子椅子歪斜地倒在一边,颜料和画笔掉了一地。 静怡的脸色白了又白,她呆了半晌,抓住一个卖烧饼的老汉问康亲王府在哪里,老汉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她匆匆道了一声谢便往哪里跑去。 一个时辰后,孝亲王府山青花芳阁的书斋里,功成在朱禅耳边耳语两句,朱禅抬眼看他,道:“静怡到康亲王府要人了,然后呢?” “然后被康亲王府的人撵了出来,她又去拍了第二次门,结果被乱棒打了出来,然后她不知去哪里借了一架梯子,要从王府后院的墙爬进去,却被王府的狗追着跑,掉了一只鞋子,还是从狗洞里爬出来才捡回一条命,没想到她竟然搬了一堆柴草到后院围墙外打算放火......” “如果她放成了,想必如今已经在应天的大狱中受苦了。” “是,属下念及十五贝勒与主子的交情,让我们的人制止了她,如今她又跑来孝亲王府求见主子了,主子是否想见她一见?” 朱禅淡淡地说:“让她到前厅等着吧。” “是。”功成领命退下。 “都听到了?”朱禅对着屏风后的人说:“她为了多铎什么都做得出来,你算什么?你还不死心的话,是不是要为这女人连命都不想要了?” 阿明慢慢从屏风后走出来单膝跪地,道:“主子,阿明知错了。” 朱禅冷哼一声,“知错?但愿你是真的知错了。本王要你混入康亲王府,给本王好好看着多铎。” 阿明难掩一脸的惊疑诧异,神色复杂,说:“主子是想阿明去监视多铎?” “是保护,不能让他在康亲王府出事,本王要好好看看,他来应天趟这浑水究竟是为了什么。你要想杀他,以后有的是机会,如果这回你还敢违抗本王命令的话,多铎死了,你也活不了!” “主子放心,阿明这次定然不辱使命。”阿明咬咬牙,沉下声音应道。 朱禅走到阿明身边顿了顿,走出去之前丢下一句话给他:“如果杀了那个人,自己心爱的女人就会回到自己身边,本王会去杀,可世事焉会如此简单?把人留住有何难?难的是把心也留住。” 三日后。 今天阳光难得从灰云里冒出个头,好让午后终于有了些暖意。傍晚时分静怡坐在红薯摊子旁的小凳子上发呆,街上人潮渐渐散去,许多摆卖东西的摊贩都陆续回家了。 小美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数着剩下的红薯,数完了一遍又再来一遍,静怡终于察觉到她的异常,不由得问: “小美,你这是怎么了?” “六姐姐,晚上还会不会有人买红薯?” “也许吧,怎么,累了想回去了?” “不是......要不明天我们少准备一些,不就能一下子卖得完了?”小美为自己的聪明点子而一脸的惊喜。 静怡奇怪道:“为什么一定要卖完?卖不完我们也会收摊的,你这脑瓜子想些什么呀?” 小美嗫嚅道:“因为那个......那个典宇说,哪一天我把红薯全都卖完,他就会回来......” 静怡愣了愣,“真的?他真这么对你说?” 小美笃定地猛点头,静怡随便抓了一根放冷的碳条塞到小美的手里,摊开一大张黄纸对小美说:“我念你写,今天不卖完这红薯我静怡就不回家。” “六姐姐,你真好!”小美眼中闪过激动的泪花,可马上就懵了,“写,写什么呀?我会写的字不多......” “你只要写两个字就够了。”静怡很认真地说:“其余的我来写。” “哪两个字?” “第一‘买’,还有一个是‘送’。” 小美在纸上画了几笔,静怡又在上面添了几笔,小美道:“买二送一?六姐姐,那我们岂不是亏本了?” 静怡皱眉,“不是,你看清楚些,是买一送二。” 果然如她们所愿,剩下的三分之一车的红薯终于在入黑前被哄抢得一干二净,静怡和小美推着车回丹阳巷的路上时,静怡对小美说:“别推了,你去告诉典宇我们的红薯卖完了。” 小美欢喜地应了一声,正要放开手转身走时才又呆了呆,道:“我去哪里找典宇,来告诉他这件事啊?” 静怡也愣了,“你不知道他在哪里的吗?” 小美讪讪地低下头,干笑两声,说:“当时我只顾着高兴,你知道的,他那人平时连话也不跟我多说一句的......” 回到家,两人坐在大枣树下抬头望着天,都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 苏珊走过来,也坐了下来,轻声问道:“还是没有多铎的消息?” 静怡摇摇头,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这里风大,你还是回屋里歇息吧,我到书房找几本书给你看一下。”说着便要起身。 苏珊拉住她,说:“静怡,你能不能给我找一段桐木来?” 桐木很快找来了,苏珊拿着木料反复看了看,从厨房里拿出几把大小不一的刀,便开始忙碌起来,这一忙又是三天。 朱禅来看她时,她正坐在院子里的空地上,随意地垫了一块棉垫,身上穿着厚厚的襦裙棉袄,可还是显得单薄,头发松松的挽起,只插了一根银簪,唇色淡得几乎没有,朴素得让人心疼。 她手上的桐木已经被做成古琴的大小模样,她现在拿着凿子正用力地凿着孔,专注得连他站在自己身后都无所觉察。 他俯身,双手轻轻按在她肩上,她身形一僵,手中的凿子一松,掉在地上。 "李郎?"她轻声唤道,带着些微颤抖和不置信。 "不是,"他捡起凿子放到她手上,平静的脸容不见喜怒,"如果你有那么想他,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接下来是一阵长长的沉默,他也在她身旁坐下,手指抚过那被磨得光滑平整的琴面,问:"这琴,是做给他的?" 她点头复又摇头否认,"他成亲,我也没有什么可以送他,可是只剩下四天了,这琴也不知道能不能赶起。而且太粗糙,音色怕是很差,弹起来也不知道能否成调。" 他握起她的手,她的手很冷,白皙瘦削得几乎看得见血管,手指头不知是磨的还是冻的,有好几处都开裂了能见到血渍,他拢起她的手,呵了两口暖气,然后注视着她清澈的眼睛说:"不恨他?" 她垂下眼帘,自嘲地笑了笑,道:"不是不恨,是不能恨。" "怎么说?" "不能恨,因为不想再时时刻刻把这个人放在自己心上,不想把自己的年岁都流失在这个人身上,君既无心我便休,不纠缠,也不再疯魔。看着他成亲,看着他美满,一如看旁人一般,陌生,却能礼貌地微笑着祝福。我对自己说,苏珊,你做得到的。" 朱禅一时间沉默起来,他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不知该喜悦还是忧伤,她说她不再爱李达航了,然而今日的李达航焉不是昨日的自己? 李达航固然可恨,然而伤她伤得最深的人是自己才对,这么说,当初她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来忘了自己的? "禅哥哥?"苏珊见他怔怔的模样,手却把自己握得越来越紧,"你怎么了?" "苏珊,"他回过神来,说:"这琴,不要做了好吗?你的手都伤了,我给你另外准备一份厚礼,四天后公主大婚,我带你入宫,你亲手送给李达航吧!" "禅哥哥,我......" "把静怡也带上吧,我那三弟只是把多铎请进王府当画师,听说要在公主大婚那日给皇上和盈盈画一副画,多铎功成身退便可回来,你也不必再担忧。" 苏珊感激地对他一笑,抱起那未完成的古琴,站起来说:"禅哥哥替苏珊想得周到,苏珊不知如何感谢才好,等以后身子大好,定当请禅哥哥到应天最有名的酒楼好好吃一顿。" 朱禅走近她半步,自然得不能再自然地张开手臂圈住她的腰,苏珊被动地抱着古琴神色有点尴尬,想推开朱禅却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低下头在她耳边说:"就这么谢我?不嫌礼太薄情意太轻?" "那禅哥哥想要什么?"她的声音有些紧张,更有些忐忑。 朱禅听得出来,手一松放开了她,伸手掠起她鬓边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温声说道:"应天之东有玉泉山,山上独有奇香奇景,你陪我去山顶看一趟日出,可好?" "好。"苏珊顺从地点点头,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黑如点墨的眼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 废物利用 四日后的公主大婚这一天,静怡很不幸地吃错东西坏了肚子,拉的脸无人色、精疲力竭,她看着朱禅的马车接了苏珊远去,手扒拉着掉了漆的朱红大门痛苦不已。 明朝的皇城又被称为紫禁城,处于应天玉泉山的东面,地势高旷。 在养居殿和乾清宫的中间有一个方圆十几里绿如碧玉的内湖,内湖后便是后宫所在。 今夜沿着湖岸边都挂上了七彩宫灯,盛大的婚仪设在内湖后不远处的康温殿,离公主的寝宫松玲楼有一段距离,但是礼乐声响彻了夜空,又有宫女如云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金盘玉馔络绎不绝地被送入康温殿。 随着传令太监的一声”孝亲王到”,朱禅身穿湖蓝色亮缎锦袍,气宇轩昂地踏入康温殿。 而他身边的女子穿着一袭月白宫装,白纱上隐隐有光华流动,仔细一看原来上面不规则地镶了些薄如蝉翼的透明晶石,使得华衣生光。 而这女子红颜如玉,柳眉纤长,樱唇胭脂微润,一双明眸似喜还怨,两靥绯红却不见得意之色。 康温殿忽然静了一瞬,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这个被当今朝廷最为看好的王爷紧握着一个无名女子的手,从容自若地走到自己面前。 下一瞬,围过来寒暄的、打招呼的、好奇想看热闹的,或是窃窃私语讨论的,各种声音都响起。 朱禅微笑着点头致意,苏珊尴尬得想转身就走,可是手被他死死的攥住,动弹不得。 吉时未到,寒暄过后,朱禅牵着她走出了康温殿,手拿拂尘的太监对朱禅行了礼,然后提着明亮的灯笼在前面带路。 ”你要带我去何处?”她问,挣了挣手,可是根本没法抽出手来。 ”去见我父皇。”朱禅对她安心地一笑,”别担心,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担着。” 苏珊猛地顿住脚步,抬头看着他说:”禅哥哥,你不是想对皇上说,你要... ...” ”我要娶你为妃。”朱禅低声说道:”这个承诺我许了多年,如今也该兑现了。” ”可是我是大清朝镇南王府的世子妃,我的爹爹当初还曾经对你做过那样的事,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背景和财力,我和你不相配的......”忽地被他竖起的手指止住话端。 微寒的夜风中,他的声音显得那般不真实:”如果要这样算,配不上你的人,其实是我......我那样欺骗过你,背叛过你,甚至有过别的女人,你最好的那些年华岁月都浪费在我身上我却没能回报你一段真诚的感情......所以,不要那样说,给我点时间,让我弥补,可以吗?” 苏珊怔怔地看着他,仿佛又见到了多年前那个缠绵病榻脸色苍白的孱弱少年,竭力地睁开眼睛挤出一丝宽慰的笑容,抚着她的发对她说:“苏珊对不起,禅哥哥今日身子有些乏了,没能陪你到院子里观鱼,明天,明天禅哥哥偷偷把药往窗外洒了,不喝药就不会嗜睡,就能好好地陪苏珊了......” “可是本王一路过来并没有遇见父皇,这个时辰他不去康温殿又是到了何处?” 那内侍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大胆地凑过头来说:“孝亲王,本来今日申时末皇上和公主约定让袁画师来画像的,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见公主的踪影,这时袁画师的画篓不小心打翻,结果皇上随手捡起了一幅画打开一看,登即暴怒不已,斥退伺候的左右人等逼问了袁画师一番,然后才气冲冲地离开了。” “可是朝松玲楼而去?” “奴才看仿佛是朝着养楼的方向走,也没有带侍卫,只让总管张公公和袁画师跟着。” 朱禅心头突如其来一阵不详之感,转身就向养德楼而去,冷不防袖子被苏珊拉住,他回头道:“苏珊,你先回康温殿等我。” 苏珊却还是没有放开他,黑眸一瞬不瞬地锁住他的视线,道:“禅哥哥,你真的喜欢苏珊,想跟苏珊在一起吗?” 朱禅皱眉,“苏珊,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此刻他只想到李达航两日前问他要了御林军调度的令牌,然后今夜迟迟不见行礼,多铎又搅和到这桩事情里头,肯定有些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禅哥哥,我们现在就动身去看日出,今夜上山,明日就可以偿了心愿......”她不依不饶地揪住他的袖子不放,咬着唇期盼地看着他。 “苏珊乖,别闹。”他的耐心消磨殆尽。 苏珊反而更用力地抓着他的袖子,神色也更加坚决,“不,我现在就要去。” “黄公公,”他冷下脸,叫过刚才那内侍,“替本王把苏姑娘送回康温殿。”说罢一狠心用力挥开苏珊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养德楼快步走去。 养德楼是宫内女眷看戏的地方,这时应该冷清静寂无人,朱禅来到门口时便见那本就行动不甚方便的明黄身影入了内室,他连忙赶上去,内室本来漆黑一片,这时突然灯光乍明,一声女子的惊呼和男子的怒吼忽然响起,这声音随着怒气滔天的一声“孽畜” 戛然而止。 内侍总管惊呼一声:“皇上,皇上你怎么了?来人,皇上他,他......” 朱禅的心一紧,大步流星地走进内室,眼前的景象混乱一片。朱盈盈衣衫不整死死的抱着单薄的床单遮住一丝不挂的身体,缩在一角,双目无神地颤抖着,而随意披了单衣在身,狼狈不堪的康亲王朱斌正拿着明晃晃的宝剑恼羞成怒地刺向多铎。 多铎此时正半跪在地上抱着皇帝倒下的身子,内侍总管已经惊慌得说不出话来。 “朱斌,你这是在干什么?”朱禅大喝一声,伸出两指夹住剑锋,右手击出一掌震落朱斌手中的剑,再顺势一个擒拿手把朱斌制住。 此时朱禅身后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多铎抬头对朱禅说:“王爷,皇上适才吐血昏迷,若不及时救治恐有性命之危。” “马上传太医!” 这时,御林军已经赶到门外,统领张忠高声道:“孝亲王,皇上可是在里面?我等接报说养德楼有灯光人影,故前来巡查。” 张忠话音刚落,一身大红喜服的李达航便闯了进来,一见此情此景当即脸色大变,冲至床前看着浑身青紫,一脸泪痕瑟缩发抖的朱盈盈,再看看被朱禅制住的康亲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随手捡起地上宝剑便要刺向他。 一直发呆的朱盈盈却忽然哭着大喊道:“不要啊!李达航,住手!” 李达航的剑“哐铛”一声掉在地上,他回过头定定的看着盈盈,盈盈无声地低头痛哭。 他轻叹一声,脱下自己的喜袍裹好盈盈,抱着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养德楼。 “别碰她!不许碰她!”朱斌被朱禅死死按住在地上,不顾一切地厉声叫道。 朱禅这才让张忠带人进来,张忠一看倒地昏迷的皇帝,当即冷汗直流,这分明是一桩宫廷的乱lu 丑闻,更甚的是皇帝出事了,按往常惯例,不要说他和自己两个部下,还有那倒霉的画师和内侍总管,恐怕都得陪葬了。 “康亲王大逆不道,冒犯天威,伤及圣上,张忠,把朱斌关押到内司监等候审问发落。” 这时,内侍总管领着太医院院首进来,老太医颤巍巍地拿出金针在皇帝身上的几处大穴下针,皇帝的眼帘微微一动,艰难的睁开一道缝隙,嘴巴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 多铎半跪附身听了片刻,站起来高声道:“皇上有命,封孝亲王朱禅为监国太子,彻查康亲王所犯罪行。” 顿时屋子里的人跪倒一片,张忠呆了呆,多铎一掀衣袍跪下,对朱禅道:“太子殿下,小人人微言轻,还请张忠张统领去听听皇上的旨意为妥。” “张统领,那就有劳了。”朱禅冷下脸道。 张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前跪走了两步,把头凑向皇帝听了听,然后点头有如筛糠地说道:“属下的确听到了,皇上封孝亲王为监国太子,属下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当夜的康温殿乱成一团,没有轰动的婚仪庆典,因为皇帝突然染上了疾病,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到了金情宫进行会诊,更惊人的消息传出,说是康亲王忤逆了皇帝惹得龙颜大怒,伤了心脾才引发了疾患。 当朝丞相和太尉等重臣忙于稳定朝局和民心,两次入宫请太子朱禅议事,无奈太子孝心可昭日月,一味地在皇帝床前侍奉汤药不肯离开。 太医院的太医把完脉后都相视摇头轻叹,金针也已经施过两轮,皇帝还是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朱禅挥手示意他们退下再商议医案。 这时功成走进来单膝跪下,朱禅走到金情宫的偏殿,问:“李达航有何动静?” “李达航把公主送回松玲楼,请了太医过来诊治,公主现在好像神志还没有恢复完全,李达航正忙着陪她,让属下转告主子几句话。” “说。” “他说主子如今的当务之急是把负责应天城防治安的应天府尹和驻守在应天东面的骁骑营的兵权掌握手中,以防康亲王的人煽动军队带兵勤王。可以以非常时期为由,由监国太子下达戒严令,派人接收骁骑营兵权。另外,他还说......” “他还说什么?” “他说他天明时要带公主离开应天,请主子放行。” 朱禅忽然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苏珊呢?带她来见我!” 功成眼神闪烁了一下,有些迟疑,说道:”苏姑娘她刚一回到康温殿,便对属下说她要去一个地方,让属下给她准备一辆马车还有干粮和水。” 朱禅脸色骤变,盯着功成说:”她走了?” 目光冰寒如雪,功成打了个哆嗦,连忙跪下说:”她说她跟主子你约好了要去玉泉山,可是主子你有要事在身,不能陪她前去......” 朱禅冷冷地说:“原话?” 功成支吾起来,“原话......她见到了王爷代她送给李达航的贺礼,是上等丝绸,便叫人拿来朱笔在装有丝绸的箱子上写了一副对联......写完后扔了笔说这婚宴也太无聊了,不如早些到玉泉山看看日出,虽然......虽然有人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可她不等了......” “然后你就替她备了马车?” 功成背上冷汗尽出,说:“主子恕罪,属下本想禀告主子,但当时养德楼事发突然,主子分身无暇,在康温殿等候时,苏珊姑娘又喝了酒,属下怕她在康温殿闹起来,到时无法收拾局面,所以让她上了马车,骗她说是去玉泉山,其实是回王府歇息。带来的暗卫派了三名暗中跟着,此时应该已经在王府中歇下。” 朱禅沉默片刻,才道:”吩咐下去,加强王府守卫。她喝醉了吗?那副对联写的是什么?” “醉了,在康温殿还清醒一些,上了马车便昏昏沉沉。那副对联,属下记得不大清楚,应该是‘一对新夫妇,两只旧长靴’,横批’废物利用’......” 原来,不是不伤心,不是不恨的...... 朱禅淡淡地说道:“起来。去给李达航准备马车,让他从正门出宫,本王去送他一趟。对了,多铎呢?” “多铎刚才已经匆匆出宫,往丹阳巷方向而去。” “告诉阿明,杀了多铎。而你,派人放火烧了丹阳巷的宅子,做事缜密一些,不要漏了风声。” “是。主子放心,功成必定不负使命。” 朱禅走出金情宫的大门,站在白玉台阶上负手望天,天幕的墨蓝色已经越来越淡,曙光也该来临了。 他朱禅辛苦隐忍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独立金阶之上生杀予夺,睥睨四方。 s://.c/read/36722/23732535.html .c。m.c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 出得宫门 松玲楼内室中,所有丫鬟都被屏退,坐在床上的朱盈盈泪痕未干,望着李达航低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一个月前,一年一度的太学生文武献艺那日,在校场上他险些就一箭命中我的心脏。若非妒忌,又岂会对一介书生动了杀机?” 盈盈难过地闭了闭眼睛,说:”你既然知道我与他的不伦关系,为何还要娶我?你是想利用我打击他对不对?你现在目的达到了,我的三皇兄,从此彻底地将他踩在脚底。” “我以为,你想摆脱他。毕竟,这样的关系见不得光。”李达航在床沿坐下,拿起披风给她围上,“到别的地方去,随意地生活着,没有冷冰冰的四面宫墙,没有利用和逼迫。甚至就算你想跟他在一起,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跟他在一起!”朱盈盈情绪激动,眼眶发红地望着李达航说:“十六岁那年,他灌了我几杯酒行那禽兽之事,我便恨不得杀了他!只是他始终是我哥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那些羞辱是无法洗刷的,所以我真心诚意地想要嫁给你,过寻常的夫妻生活。可是在行礼之前,他将我拉到养德楼,说是最后一次......否则要把这件事告诉你,我今天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你,李达航!你知道吗?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李达航看着眼前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所以我会带你离开这里。你还对应天有所留恋吗?” 盈盈摇摇头,目光有些呆滞,“不留恋了,也没有勇气留下来,整个后宫风言风语,恐怕三皇兄也会将这件事看作一桩皇室丑闻,你若将盈盈丢下,三皇兄也会容不下我的。但是我离开应天到盛京去,我就永远都见不到我父皇了,也没有办法预知等着我的是什么......” 李达航伸手把她拥入怀内,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放心,我定能护你周全。” “我们现在就走?”盈盈抽泣着问。 “对,现在就走。” “那哑嬷嬷呢?我不能丢下她一个人,无论去到哪里我都要带上她。” “她一早出宫到了公主的新府邸替你张罗大婚事宜。放心,”李达航眸光复杂,“她也一样,就连回家也一定要带上你。” “回家?”盈盈喃喃问:“回谁的家?” “我的家。” “你不嫌弃我?” “我为什么要嫌弃你?”李达航回头朝身后喊了一声:”李南!” “公子,马车已经在松玲楼前候着,李北已经检查过,没有什么问题。”穿着青色布衣的李南再不是以前的童子模样,长高了许多,人也更显清秀。 “送公主上车,把马牵来给我。” 皇宫正门前朱禅带着功成,还有内务太监总管跟在身后,等了片刻便看见一辆马车缓缓地驶过来,马车旁李达航像个白衣秀士般牵着一匹又黑又瘦的马向他走来。 马车停住,李达航对朱禅深深一揖,朱禅托住他的手,淡淡道:“你我如今这般,何必行此大礼?”说着走到马车车厢前,轻轻唤了一声:“盈盈。” 沉默了片刻,朱盈盈才回答道:“三皇兄,盈盈要走了,请三皇兄照顾好父皇,就当作盈盈从今不在这世上,盈盈如今也再无面目见三皇兄,见朱氏皇族的列祖列宗了。” “错不在你,皇兄知道的,如果你愿意留下,我一定给你想个万全法子不让你再受委屈。” “皇兄的好意盈盈心领了,可盈盈去意已决,还请皇兄施恩放我与李郎北去。” 朱禅的神色凝重了几分,却还是对张忠点点头,示意放行。 马车出了宫门,李达航还在宫门之内,对朱禅说:“李达航今日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希望太子殿下不要忘了自己对大清朝的承诺才好。区区几座小城池,相信太子殿下绝不会为此而做那反复无常的小人。” “那几座城本就是三年前从大清朝手里抢来的,本太子登基后自然完璧归赵。只是李达航,”他目光犀利直直地盯着李达航问:“苏珊,你真的不要了吗?” 李达航笑了,仿佛听了个荒诞不经的笑话,说:“你,会放开苏珊,让她回到我身边吗?” “自然不会。” “那太子殿下这个问题便显得多余了。天涯何处无芳草?”李达航回头看了看那马车,轻松地说道:“殿下让我与盈盈顺利回到盛京,然后圈禁康亲王,并以盈盈为要挟,相信康亲王日后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朱禅冷笑:“难道本太子就不能把他给杀了?” “兄弟相残,遭人话柄,大明历朝君主以孝治天下,若杀了康亲王,朝中恐会大乱,还请殿下三思。李达航言尽于此,就此别过。”李达航微微躬身,然后牵着马转身就向外走去。 “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相信我是真心想留住你辅佐朝政?以你的才能,难道就甘愿回大清朝朝当一个寂寂无名的县令?”朱禅忍不住开口大声道。 “太子雄才大略,岂是李达航可以相比?太子本就知道康亲王这一致命的伤口,迟迟不予重击不过是想等李达航真正与盈盈成了夫妻之后再来出手。李达航愚钝,只想着尽快完成契约,兼且思乡情切,所以不得已才把事情提前,扰了殿下的计划,自知死罪,怎敢再做逗留?太子殿下若能以仁治天下,日后定能是不世明君,届时天下能人异士莫不千里奔投,何必在意一区区在下?达航实在有负错爱。”李达航上了马,一扬马鞭,头也不回地追上前方的马车,绝尘而去。 张忠上前道:“殿下,李达航如此桀骜,是否要属下派人去做点什么?” 朱禅冷冷瞥了他一眼,“张统领觉得本太子就连这一点肚量都没有?” 张忠的脸白了白,“属下不敢。” 这时小太监赶了过来,跪下禀报说是皇帝醒过来了。 朱禅的心沉了沉,快步赶回金情宫。 皇帝果然醒了,但是半边身子都不能动,口眼嘴巴都有些歪斜,也说不出话来,眼睛里似有浑浊的泪水。 朱禅拿过宫女手里的药碗,亲自喂汤药,可是老皇帝根本连吞药都困难。 四下无人,朱禅索性放下了药碗,说:“朱盈盈走了,你最喜欢的女儿,以后不会再回来。” 皇帝死死的盯着朱禅,胸口有些起伏,手指痉挛般曲张,仿佛想要抓住他的衣袖。 “你知道,这世上是有报应的吗?你生了我,可是你从来不知道我活得有多么的艰难。如今轮到你活得艰难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将养着你,不让你短一天的命,该你受的,你要一桩桩一件件受回来。” 殿外传来官员们请太子上朝的声音,朱禅把被子给他拉上,“你听到了吗?你那些忠心的大臣正在恳求我去早朝,你等着,看一看明朝到了我手上后会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 说罢得意地站起来,一拂衣袖便转身离开。 金情宫大门打开,云开日出,淡金色的日光铺天盖地而来,他站在白玉台阶之上望着匍匐了一地的臣子,目光放得遥远,这一瞬间,仿佛就连天地都宽了。 回宫,那连绵不断的宫墙,雕梁玉栋才是他的去处,不想放手,然而不得不放手。 他朱禅,终究是属于这里的,只能是这里。 三辆马车从不同的城门出了应天城,终于在天刚亮的时候在姜家村的有间客栈停下,碰头。然后三辆马车变成两辆,剩一辆空车。 苏珊抱着琴下车时,正见到李达航扶着一位中年女人下车,他也见到了她,她扭头看向静怡,避开他的视线。 李达航温和的眼神中有那么一瞬风云色变,可身旁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指了指正在下车的朱盈盈,他又恢复了清明,伸手去扶朱盈盈下车。 静怡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生气地盯着李达航,气不过正想迈开步子上前”赠”他两句,不料多铎一手拉住她,低声说:“别冲动,会坏事!” 这时李达航对李南叮嘱了几句,又跟多铎交代了一番,便让李南赶着空车,自己骑着马不作任何停歇地继续赶路。 德婉背着一个包袱,带着姜二儿早在客栈门口等候,苏珊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话,后来连琴都交给她了。 她点点头,拿着琴进了村子,片刻后又马上回来了。 多铎问她:“确实要跟我们回盛京了?” 德婉笑着点头,吐吐舌头说:”偷偷回去看爹娘一眼就走,带姜二儿到外面见见世面。” 于是德婉、姜二儿还有典宇小美同一辆车,多铎夫妇和苏珊还有盈盈和她的哑嬷嬷同一辆车,驾车的分别是李东和李北,他们两个都易容成中年的大叔,面容陌生至极。 朱盈盈上另一辆马车时一见多铎,脸色便极不自然,又见多铎面容有异,那块狰狞的疤痕无影无踪,变成一翩然俊朗的书生模样,不由得惊疑不定。 多铎笑笑,说:“公主勿要介怀,宫中之事在下实在情非得已,李达航日后定会对公主解释清楚。在下既然是达航的朋友,公主亦大可放心,绝不会提不该提起的事情。” 这时多铎的袖子忽然被人拉住,一看,原来是静怡,噘着小嘴不满地说道:“不见了这许多天,原来跑到宫里去了。也不知道人家担心,说,你到宫里干什么坏事去了?” 那语气中有点担心,又有点醋意,多铎没由来地心花怒放,捏捏她的鼻子,说:”想我了,嗯?” 朱盈盈有些尴尬地别开脸去,身旁的女人拍拍她的肩,对她报以宽慰一笑。 静怡这才仔细看清楚那妇人模样,娴静文雅的中年女子,梳着常见的发束,眉目娟好如画,身上衣衫款式寻常,但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贵气和韵味。 她很沉默,但是会对盈盈很温柔地笑,还不断向她打手势比划着什么,打开包袱拿出点心放到她手上。 盈盈很乖巧很顺从地咬了一口点心,难得露出一丝笑容,说:“哑嬷嬷,你也多吃点,盈盈不饿。”她拿起一个馒头塞到她的手里。 静怡这才明白原来这妇人是个哑巴。 她手肘碰碰苏珊,看了对面一眼,苏珊捉过她的手在掌心写道:“别好奇,别人的事与我们无关。” “你知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静怡小声问道。 “不知道,那天在康温殿被人灌了两杯酒,便醉了,后来被带上宫门外的一辆马车,一上车就见到你了,然后就是糊里糊涂地到了姜家村。多铎总该知道,怎么不问他?” “问他?”静怡小声说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一声不吭跑到宫里去这么多天,问了也是白问。我只知道有人来放火烧宅子,我们幸好早早从暗道离开了丹阳巷。” 多铎看了看她们两个,笑道:”耳朵不累?” 这时朱盈盈才正式抬眼深深地看了苏珊一眼,礼貌地开口问道:“袁先生,是否给盈盈引见一下两位姑娘?” 多铎这才不紧不慢地说:“拙荆静怡,拙荆的闺中好友苏珊姑娘。” 盈盈笑了笑,向她们点头致意,静怡一反常态地没有什么表情,苏珊生硬地回以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 王法! 他们一群人走的是比较偏远的小路,一路上没有什么追兵,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他们在一处山林边上停车歇息。 苏珊和静怡烧火用瓦罐煮了一点热水,苏珊倒了一碗捧去给那位嬷嬷,她接过水放在嘴边吹了几下,然后递给了盈盈,看也没看苏珊一眼。 苏珊回头一看,罐子里的水静怡都分完给其他人了,她想了想,拿起自己的那小碗又递给了盈盈的嬷嬷,不料那嬷嬷只是淡漠地看她一眼,便扭过头去不理她。 苏珊愣了愣,以为她只是碍于陌生,于是又把碗往前递了递,谁知她一手推开水碗,用力过猛,那碗“哐”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多铎走过来,对上一道倨傲的视线,那嬷嬷不会说话,可眼神里的淡漠和拒绝谁都看得一清二楚。 “嬷嬷不小心把碗摔了。”盈盈赶紧说道,”她不是故意的。” 苏珊默默地俯身捡起那碗,转身走开了。 一路上,车厢里的气氛都冷到了极点,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哪怕是多铎也对静怡的不满情绪视而不见。 赶了三天路后,人马疲乏之际,眼看着寿城就要到了,盈盈在中午吃了一点干粮后吐了两回,一张脸惨白惨白的,哑嬷嬷心疼而担忧地给她拍着背,一个时辰后还开始发烧了。 多铎让李南把马车赶到最近的小镇里找大夫去医治她,而李东和德婉她们先往寿城赶去。 好不容易找了一户农家借他们用来堆放柴草和粮食的空余院子住宿了一宿,请了小镇里的大夫过来,那大夫本就不甚高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开了两帖止吐降热的方子。 到了半夜朱盈盈烧得更厉害了,密密的一额汗,依旧上吐下泻,再来诊症的大夫慌了神,说是伤寒霍乱之证,搞不好会成了瘟疫,丢下一副药方子匆匆地离开了。 哑嬷嬷脸色发白,推开门就要进屋里去看朱盈盈,苏珊一手拉住她,冷静地说道:“你去煎药,盈盈我来看着就好了。” “不行,”静怡急忙拉过她,“刚才大夫不是说了吗?若是还不退热说不定有性命之虞,还会传染......我跟你一起......” “静怡,你和多铎尽快到寿城请有名的大夫过来,说不定盈盈不是什么伤寒霍乱之症呢。”苏珊朝多铎眨眨眼睛,哑嬷嬷却突然用力推开苏珊就要走进屋里,多铎一把拉住她,情急之下大声喊了一句:“夫人,勿要轻举妄动!” 哑嬷嬷脚步硬生生顿住,回头看着多铎,眼神里有着担忧和请求,多铎叹了一口气,刚想说句什么,身旁的静怡突然脸色发青发白,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多铎大惊,抱住她倒下的身子喊道:“静怡,静怡你怎么了?” 苏珊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连忙上前去看静怡,哑嬷嬷也吃了一惊,正想上前一步时,忽然颈上一痛随即晕倒在地,原来是身后的李南闪电般一记手刀劈下。 苏珊大惊,这时多铎松了一口气对李南说道:“马上把人送到寿城与典宇李东他们会合,不得有半分差池。” 李南颔首,当下把人抱起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原来,你是故意让静怡晕倒骗她分散注意力,好让李南下手将她打晕送往寿城的。”苏珊恍然大悟,“但是她是何人,竟然比一国之公主更为重要?” “她是谁以后自然有人会告诉你,”多铎笑了笑,捏捏静怡的脸,“静怡,起来了,人都走了就不用演戏了......知道你聪明了许多,在手心写个晕字你就懂了......”那嘴角的笑容渐渐褪去,他的脸色开始发白,“静怡,静怡?” 静怡不是演戏,她是真的晕倒了。 多铎一把抱起她踢开柴房的门,将她放置在草褥子上,对苏珊说:“苏珊,麻烦你去让那农家大嫂送点热水过来,找位大夫,再把盈盈的药抓了来煎。” 声音听似冷静,可是难掩那丝颤抖。 苏珊应了一声便去办事,把那位走了才片刻的大夫又喊了过来,多铎脸色沉沉如水盯着那人,一字一句道:“内人到底怎么了?难道也是跟刚才那位得了同样的病症?” 那大夫是个中年人,不敢对上多铎犀利的视线,只狐疑地说:“不对,不对......跟刚才那位有些不一样,好像是......是喜脉......” “喜脉?”多铎失声问,心头一瞬间不知是喜是忧,“那她怎么会晕倒的?” “这可能是孕妇体质不好,受了寒......怕有滑胎之虞......” 多铎眉间那抹喜悦瞬间消失无踪,“滑胎!”他一手揪住那大夫的衣领,把他拖出柴房之外厉声问:“怎会这样?如何保胎,你还不开方子?” “开、开,现在马上就开。”那大夫一见多铎想吃人般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除了服药,最、最好补补身子......” “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睡、睡醒了就会睁开眼睛......” 苏珊等大夫走后,对多铎说由她来照顾朱盈盈,那间屋子他和静怡谁都不许进去。 多铎的意思却是她们两个先到寿城,由他在这里等李达航。 苏珊说什么都不肯,准备好汤药、煮好白粥后,便把该用的物事都带入了屋里。 朱盈盈还在发烧,迷迷糊糊地不知说着什么话。 苏珊拿巾布蒙住口鼻,拿烧开的热水给她一遍一遍地擦着身子,待她安静下来后,用毛笔的笔管一点一点药慢慢的喂给她吃,然后再喂粥。 虽然喝了药,朱盈盈还是吐了两回,但苏珊还是坚持不断地给她喂热水。 一个晚上过去了,苏珊坐在椅子上稍微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听得外头人声喧闹,窗外的天才刚蒙蒙亮,她把窗子推开一点点往外看,结果吓了一跳。 许多人手拿着火把把整个屋舍围了起来,带头那人大概五六十岁,大声对站在房前空地上的多铎说道:“你们几个外乡人,染了瘟疫无药可医,再拖延下去会连累我们整条村子的人的!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马上带人离开,让我们烧了房子和快要病死的人,要么干脆我们现在就一把火连你们带房子一同烧掉!” “谁敢动手?”多铎怒喝道,”随意毁人性命,你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静怡这时打开柴房的门,怔怔地望着把房子围得水泄不通的人,问多铎道:“他们想放火烧房子?” 多铎大步走到她身旁拉过她的手,低声说:”不是让你好生歇着吗?为何又出来了?” “里正大人已经到了县衙报官!”为首的村民大声道:”以前我们一旦发生疫症都是这样处理的!这就是王法!” 静怡揉揉惺忪的眼睛,挣开多铎的手走到那人面前,很认真地问他:“大叔,要是里面生病的人是你的女儿,你也会狠下心来一把火烧掉?” 那人不自然地别开脸,闷声说道:”为了大局着想,也只能这样了。” “大局?大局是什么?”静怡想了想,又问:”保住了大局,可你的家都毁了,你会活得开心吗?” 那人一时语塞,重重地哼了一声,说:”无知妇孺!” “我是无知,可我也知道人不是畜生,断断不应做出抛弃自己亲人的举动来,”她回头看了看那间紧闭着门的屋子,红着眼圈说:”我的姐妹就在那屋子里,为了照顾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留在了那里。我不能抛弃她独自离开,也请你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寿城的大夫很快会来,也许再不用一个时辰,她就会退烧了......” 多铎搂过静怡,沉声道:”别说了,不是叮嘱过你不许动怒伤情吗?” 那些村民的表情在火光里明灭不定,为首那人沉默了一瞬,缓缓开口问道:“我们绝不能让疫症蔓延开来,再给你们两个时辰,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 苏珊“啪”地一声关上窗子,鼻腔发酸,静怡,她真的是傻傻的,也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境况,难道不是应该头也不回地走掉的吗? 苏珊,她对自己说,你命中多坎坷,可还是能遇上静怡,也算万幸。 “水......我要喝水......” 苏珊猛地一惊,床上的朱盈盈不知何时恢复了意识,虚弱的说:”嬷嬷,给我喝水......” 苏珊连忙去扶起她坐着身子靠在床栏上,说:“盈盈,是我,苏珊。你现在好些了吗?” “苏珊?”她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辨认着眼前的人,“我,我到底怎么了?” “你生病了,”苏珊拿过热水喂她喝,“多喝点水,然后用些粥,吃些药,你会没事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已经大白,村民们正忙忙碌碌地把一些稻草和树枝堆积过来,看那阵势就是在准备烧房子。 这农舍的主人早就躲起来不敢露面,多铎他们租用这农舍时,给的那锭银子都差不多能买下整间屋子了。 今日难得没有下雪,太阳早早地放了晴,可是那凝重萧瑟的气氛反而更重。 多铎在窗下问过苏珊几句话,得到的回答都只是要他马上带静怡走。 最后,他没有法子了,劝她马上出来,他想办法让村民们放他们走,可苏珊只应了两个字:“不要。” “你要是出了事那李达航怎么办?”多铎被逼急了,“你让我如何向他交待!” “我与他早就没有关系了,况且没有我,他也能活得很好。”说完这一句,苏珊又一次果断地锁紧了窗户。 两个时辰很快过去了,村民们虎视眈眈眼看着手里的火把就要扔到柴草堆上。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急剧的马蹄声,只见远处尘土嚣扬,大概有五六骑飞奔而来,为首一人声音清亮地大声喝止道:“住手!不许放火!” “是城守公孙大人!”有眼尖的村民惊讶地叫道。 公孙十三身后,分别是李达航、李南、李东和典宇,还有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烂得不成样子的男子,脸上脏污一片几乎连五官都辨认不出,双手被铁链锁住。 他们几个下得马来,多铎走上前对李达航说:“你来得正好,再晚些真的是要出事了。大夫呢?” “大夫在路上,”李达航盯着前方那门窗紧闭的房舍,“人呢?李南,来不及了,把人给我带走!” 多铎脸色微变,一把拉住他,“你想干什么?你想把盈盈带到寿城去?那是疫症,你理智一点!”他看了一眼那浑身血污的人,忽然明了,说:“你刚从应天赶过来是不是?你怎么不把人送到寿城去?李达航,你... ...” 李达航用力挥开他的手,大步向那屋子走去,多铎大声道:“李南李东,还不赶紧拉住他?盈盈得的病是会传染的!” 不等李南李东动手,公孙十三已经拦在李达航身前,沉声道:“世子切勿冲动,一切以大局为重!” 而这时那浑身血污的人却疯了一般想要闯进屋子里,典宇和李南反应极快地制住了他,他被死死地按住在地上,悲伤地大吼一声:“盈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 快有曾外孙了 “让开!”李达航盯着公孙十三,一字一句道:“本世子命令你让开!” 公孙十三丝毫不动,这时寿城的一营士兵匆匆赶来,公孙十三一挥手,他们便开始驱散村民,取代他们的位置把这房舍重重围住。 “公孙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李达航铁青着脸,“你敢抗命不遵!” “世子恕罪,这是王爷的意思。”公孙十三说道:“等几位大夫来了,自有处理办法,请世子稍安勿躁。” 典宇这时走到多铎身边低声耳语了两句,多铎随即转忧为喜,刚想跟李达航说,却见李达航隔了五丈之遥对着屋里大喊道:“苏珊!你给我出来!听到没有?我要你立刻给我出来!” 四周一片静寂,这一句他几乎用尽生平力气吼出来的话,激不起半点涟漪,一丝回音。 “苏珊!我知道你听到的,你故意不理我是不是?”他脸色一分寒比一分,“你以为你救了她,我就会感激你吗?我不会!苏珊,她是我没过门的妻,就算要照顾也是我来照顾,我不要承你的情!” “让我进去!”朱斌说道:“李达航,我把你要的人带出来给你,我只求你,让我跟盈盈一起……” 分分秒秒开始变得漫长,李达航僵直了身子,一颗心一寸一寸的冷下去。 我没有守约,你生气了,我说要娶别人,你伤心了……可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样的法子来惩罚我? “吵死了!”门毫无征兆地被打开,苏珊站在门口,摘下蒙着口鼻的巾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说: “盈盈退烧了,出了一身汗,凌晨开始也不再呕吐,找个大夫来诊诊脉,应该不会有大碍。” 李达航的嘴唇动了动,本想说句什么,可终于还是发不出半点声音。 “我需要一桶艾草煮的水洗一洗,”她向他走来,“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染上了什么,不过多铎,”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对多铎说:“若是我病了,死了,那就随便挖个坑埋了。不要告诉我爹娘,免得他们为我这不争气的女儿伤心。” 李达航胸口像被重重打了一拳般闷痛难当,他刚带人从应天大狱救出朱斌,便马不停蹄地往寿城赶去,半路上接到多铎发出的消息更是忧心不已,匆匆换马星夜赶路,在官道上遇到公孙十三和典宇等人,于是一同赶到这里。 一身的风尘仆仆,满心的懊悔担忧,终于见到她平安无事站在他面前,她却不看他一眼,只说道,要是死了便随便埋了。 如此的自轻,若非对自己伤心失望到了极致,怎会有这样的言语? 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拉住她的手臂,身形不动,轻声唤她道:“苏珊” 她顿住脚步,态度坚决而不着痕迹地拂开他的手,说:“世子大人请自重,苏珊之前不知世子身份,强求高攀,种种无状可笑之举还请世子大人见谅。” 他身形一僵,眸色中闪过一丝痛色,苏珊越过他,径自走向静怡所在的柴房。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手腕忽然一痛,李达航追上来用力捉住她的手把她拖着往回走,脸色铁青,神情前所未有的暴戾,甚至可见额上青筋乍现,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你干什么?放开我!”苏珊顾不上许多,挣扎着大喊。 李达航本是一介书生,没想到力气会这么大,他把她拉到马匹跟前二话不说抱起她,横着扔到马上,“绳子!”他朝李南喊道。 李南连忙从另一匹马上拿了一捆绳子给他,看着他脸色阴沉的有如暴风雨前夕,手上毫不留情地把一味挣扎的人结结实实地捆住双手,然后自己一跃上马,回头对公孙十三说:“你把屋里的人带走,我先行回寿城!”说罢头也不回地扬尘而去。 剩下原地一堆人惊诧得下巴都几乎掉了下来,从来都只见李达航温润如玉谈笑风生,儒雅风流,任谁都没见过他这样粗暴阴狠的一面。 多铎啧啧两声,称奇道:“你们瞧瞧,这披着羊皮的狼,终于有了点危机感,对想逃走的小白兔亮出利爪獠牙了!对了典宇,老头子呢?你不说他快要到了吗?” 这时在公孙十三的示意下,李南李东正要把朱斌押上了马车,朱斌不甘心地朝朱盈盈所在的房舍看了一眼,低声问多铎说:“盈盈真的会没事?” “没事没事,有我老头子在怎么会有事?”穿着褐色布衣的花白胡子老头从人群中挤身出来,身后跟着背着药箱的佳朋。 野涂老爷子笑嘻嘻地走到多铎面前上下打量着他,说:“好外孙,许久不见外公想死你了,来来来,快让外公仔细瞧瞧你瘦了几分?哟,可怜见儿的,静怡没把你伺候好?瘦得脸颊的骨头都突出来了……都跟你说要常吃些鹿鞭、虎鞭、狮子鞭什么的来补补身子,你总是不听……” 多铎顿时满脸黑线,以目示意典宇把他带到朱盈盈的房里,让他好好给她诊脉。 野涂老爷子从屋里出来时说是已经无甚大碍,多铎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静怡呢?”野涂问道:“怎不见她出来给外公老爷斟茶?快快快,喊她出来!” “她”多铎佯装一脸平静,“老头子,你快有曾外孙了。” “曾外孙是什么东西?曾外孙,曾、曾外孙!”野涂跳了起来,“快带我去看静怡!” 静怡正闷闷不乐地坐在柴房里,见到野涂也很是惊讶。 多铎说道:“来,让外公给你诊诊脉。” 静怡极不乐意地伸出手去,野涂奇道:“静怡你不开心吗?” “他把人家关在柴房里一上午,这样也不给那样也不许,一点自由都没有,快要闷死人了。” 多铎脸色微变,拉下脸说:“谁许你说那个字的?大夫说你不宜情绪过于激动,才让你留在这里歇息,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 “曾外孙?”正把脉的野涂狐疑地抬头看他,说:“外孙,你说老头子我那曾外孙在哪里?” “什么在哪里?” “老头的曾外孙啊!”野涂老爷子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是喜脉吗?”多铎和静怡异口同声地问,一时都愣住了。 “奔波操劳,气血两亏,又水土不服,才会有晕眩和胸闷气短等症状,类似喜脉可脉象的轻重又与喜脉有所不同,哪里来的庸医胡乱断出来的喜脉?”野涂站起来气愤的说:“哼,敢害老头我一场欢喜一场空,佳朋,咱们这就去砸他的场子,走!” 静怡连忙拉住他,像放下心头大石般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外公老爷别生气,这种事情本就是不能强求的。我本就没有想过要这么快当娘,不会照顾自己也不知道如何照顾别人,现在这样也是好的,自在多了……。” 她忙着安慰野涂那颗愤怒的心,却没见身边的人沉下一张脸无比郁结地走了出去。 野涂还不忘朝他的背影喊道:“外孙你放心,回去后老头我弄些个十全大补丸给你服用,包你想要几个曾外孙就有几个曾外孙!” 静怡拉拉他的衣袖,纠正道:“外公老爷,不是曾外孙。” 野涂一拍额头,醒悟说:“对,对,不是曾外孙,是外孙的儿子,辈分不一样的嘛!” 静怡嘴角抽了抽,无语以对。 往外看去,那个背影已经走远了。 之前自己让静怡装作有了身孕,这回轮到自己被骗了,自作孽啊自作孽…… 一天一夜没睡,本就是疲累饥饿有加,如今再被人用力捆住双手放在马背上像驮货物一样,苏珊只觉得全身颠簸得连骨头都散架了。耳朵两边尽是呼呼而过的风声,不知道李达航用了多少狠劲来抽马鞭子,大概这匹马只要一停下来,就会累得口吐白沫浑身抽搐脱力而死。 到了寿城时,苏珊的意识已经模糊不清,李达航把她从马背上放下来时,她才隐约感到周身的骨头像被人捡起来拼好了一般,她浑身软绵绵的干脆闭上了眼睛,就跟昏迷的病人没什么两样。 直到一阵温热的感觉传来,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来,她才有力气睁开眼睛。 原来自己不知何时被放入了一个装满热水的浴桶之中,身上衣衫依旧整齐,浴桶旁有一架子,上面搭着白色的中衣,桶后是一扇山水屏风,阻隔住视线无法看到屋外。 “醒了?”李达航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自己洗浴换衣,如果实在不行,达航不介意出手相助。” “不敢劳烦大人,大人是否能移步在外间等候?”她礼貌且疏离地答道。 “再多说一句,我便把屏风撤掉。”他不跟她虚与委蛇,直截了当的淡然说道:“本就想和你一起洗,可是这宅子里没有这么大的浴池浴桶,也来不及烧那么多的水,你就将就着自己先洗。” 这算什么话啊!苏珊恨恨地想,可又实在疲累不想离开那温热的水,当下也懒得跟他争辩,自己慢条斯理地洗好了,拉过一旁的巾布,站起来擦好身子,再换上衣服。 屏风外的李达航果然君子得很,依旧是那个姿势,依旧在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苏珊走到屏风之外径直向外走去,李达航也没阻拦,她出了房门口,才发现这是个小小的院子,一眼便可看全。 厢房两间各在左右,不远处是厨房和柴房,而面前是个不甚宽敞的院落,左边是个小小的鱼池,鱼池边一棵经年的老榆树枝叶繁茂隐蔽了大半个院落,榆树下有张藤制长椅,有点像贵妃椅,可以让人舒舒服服地靠着背半躺在上面。 苏珊走过去试着坐上去躺下,果然很舒服,当下倦意袭来,也不顾冬日冷晴,双手抱在胸前迷迷糊糊便入睡了。 虽是冬天,但是暖阳斜照,她穿着棉袍倒也不觉得很冷。 大概两刻钟过后,在梦里似乎听到了一声幽幽的叹息,她一睁开眼睛,手上便摸到了那披在自己身上厚厚的棉袍。 心念转动正要做起来,忽然听得脑后有人低声制止道:“别动,好好躺着。头发这般湿也敢倒下就睡,难道你真想得病不成?”李达航拿着巾布正一下一下地给她擦拭湿了的头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 鸡蛋葱花面 苏珊抓着棉袍的手僵了半晌,刚想说自己来擦就好。 李达航偏偏在这时候开口问道:“这椅子舒服吗?” “嗯。”蹦出了一个极其平静的字眼,她的心里其实早已翻江倒海,矛盾复杂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如今这局面。 “这里是什么地方?”她问。 “我义父家。”短短的四个字后,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苏珊有些意外,她没有想到这么简单朴素的院子,会是赫赫有名军功累积如山的镇南王的家。 “我姑姑平常爱看书,可是看久了就会累,于是我父亲就亲手用老山藤给她做了张这样的椅子,让她在阴凉的树荫下看书,看累了就小睡。记得她当年极钟爱这椅子,常常说再华丽的屋宇宫殿都比不上这寻常院落里的一张椅子……” “她被掳走那年,我十六岁,算来已经快有十年了。那时父亲强迫我在此读书,我却只想着踩着椅子爬上榆树去看更高更远的地方,把椅子踩坏了,那一天,我清楚地记得父亲一回来见到如此情景,二话不说便把我吊起在这榆树上用鞭子狠狠地教训了我一顿,打完后放我下来给我上药时却红了眼眶。他从来没有打过我,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掉过一滴泪,那是绝无仅有的一次,他对我说:达航我儿,你长大了,该有所作为了,你姑姑她等着我们把她接回家。”李达航语调寻常,云淡风轻,仿佛在讲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我离开虎林便到了龙江城当一小小县丞,目的就是为了找出诈死避世的明朝三皇子朱禅,通过他找出被掳到明朝姑姑,也就是后来明朝宫廷中秘而不宣的石室夫人。” “那些什么割地让城都是假的?”苏珊惊讶地问,下意识地要坐起身来头发却被扯了一扯,痛得她低呼一声。 “不是说了让你不要动?”他气极反笑道,“我不是大汗,何必花心力去谋天下版图扩大?” “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李达航拿起梳子给她梳发,从发尾慢慢梳起,手势生硬,神态却专注而认真,说:“你也见过的。” “我见过的?谁?难道是……”苏珊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对,就是她。”李达航道:“那位陪着盈盈,把盈盈当做亲闺女一般的哑嬷嬷,便是我的姑姑,镇南王王妃李婉秋。" “我也听过风传,说是明朝皇帝有位誓不屈从于他的妃子,那妃子本是毛文龙从清朝抢来的,后来毛文龙被斩首,她被袁崇焕进献给皇帝,因誓死不从,所以用铁链锁住脚踝关在石室之中,可是她怎么会是盈盈公主身边的嬷嬷?”苏珊一急,顾不上疼痛一股脑儿坐起来,直视着李达航问道。 李达航站起来拿起棉袍给她披好,凤眸微眯、唇畔含笑地望着她,说:“怎么,终于肯关心我的事了?” 苏珊的脸一热,不自然地别开脸说:“谁关心你,不过是好奇而已。” 李达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下,继续道:“明朝皇帝本想强留住我姑姑在身边,但她性格倔强,无论如何不肯屈从,而镇南王那边不断地派高手潜入大内察探,死了一批再来一批。姑姑她被关之前肚里已有了义父的孩子,却因颠沛流离以至小产,一载后,终于因过于痛失幼子而得了抑郁病症,终日不思饮食命悬一线。明朝皇帝无奈,只能把当时仅有六岁半的盈盈抱到她身边,发狠说要是她死了盈盈也跟着活不了。她哪里舍得让无辜稚子随她赴死?从此以后我姑姑就把盈盈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心甘情愿地服下了皇帝赐给的失声药。" 苏珊这才恍然大悟。 “明朝皇帝把人藏到松玲楼神不知鬼不觉,义父查探多年都无从得知,而我还是折损了李西一条性命才明白个中原委。”他苦笑,“好不容易找回姑姑,我以为可以在向你承诺的一年内顺利回到盛京,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自己的亲姑姑,我义父的夫人,竟然舍不下别人的女儿,不愿离开。而我这一年多帮朱禅出谋划策,让他一步一步地朝至尊之位走近,他不想放我走,留不下人,便是留下我一条性命也是好的。” 他低下头,沉声道:“我李达航从来自负,从未想过要毁约,然而终究是做不到……” 李达航极少这般向她郑重其事地解释过什么,那一瞬间苏珊不是没有触动的,她看着李达航的侧脸,温文尔雅,淡淡的表情有如月朗风清般自然,没有半分矫情造作。 可是……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干脆而冷静的打断他的话:“我想知道你要娶盈盈的原因。是利用,还是出于自己的真心?” 李达航沉默了半晌,才道:“是利用,也是真心想帮她。她与朱斌的事早就被朱禅知悉,朱禅只是在等一个机会让朱斌万劫不复,到时候盈盈只会按照宫中的老规矩被秘密处死,皇帝不足以庇护盈盈,而论治国才略和为政手段朱斌也并非朱禅对手,姑姑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把盈盈带回大清朝……” “不对。她对你的要求,应该是让你娶了盈盈,然后顺理成章地带着妻儿回自己的故乡。”苏珊苦笑,见李达航不语便知他默认此事,想起一路上刘婉秋对自己的冷淡厌恶,不由道:“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你视姑姑如自己的母亲,如了她的心愿就是尽了孝道,多年来你的努力也不过是为了一家团聚,如今得偿所愿,更是应好好珍惜。” “你真能理解?”李达航脸上没有半分如释重负,反而皱了眉看着她,伸手想去握她的手。 她点点头,站起来说:“我饿了,大人,厨房里有吃的吗?” 李达航眸子里渐渐升腾起一层雾气,随着这冬日的寒气凝结成霜,又一点一点地褪下去只余黯淡之色。 “有。”他说,转身向厨房走去,苏珊这才看见他身上衣衫的尘垢和污渍,那背影萧瑟而落寞。 他很快地给她做了一碗面,打了个鸡蛋撒了些葱花,不见得有多好吃,她却坐在院子中央的小木桌前狼吞虎咽有如饿了十年八载的难民。 吃了一大半时她才抬起头问坐在自己对面的李达航:“对了大人,你吃了没?饿不饿?” 见李达航摇摇头,她又低下头继续风卷残云。 很快,一碗面见了底,她随手用袖子擦了擦嘴,问:“大人,还有吗?” 于是李达航又去给她煮了一碗。 还是鸡蛋葱花面。 这回她没吃得那么快了,只是一筷子接一筷子没有间断,神色专注而认真,那心无旁骛的样子好像自己真在吃天底下最好吃的面。 李达航问:“好吃吗?” “嗯。” “没有吃过比这更好吃的?” “没有。”她光顾着吃,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李达航的心一寸一寸冷下去,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像等待判刑的人,忐忑不安。 “苏珊,在九龙河边上游船里我对你说的话不是真的。” “我知道,”她的筷子顿了顿,“可是那时候,我的眼泪是真的。” 李达航的心像被刀割了一下,痛却出不了声。 “苏珊,我没有和盈盈拜堂。” “哦,”她低低的应了一声,然后捧起汤碗咕咚咕咚地喝了个见底,放下碗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对李达航笑着说道:“我吃饱了,也应该走了。” 李达航脸色由白转青,问:“走?你要去哪里?” “我想回家。离开皇宫,并非是想要追随什么人,只是单纯地想家了,苏家搬到了盛京,我不想再留在不属于我的异地。这里对大人来说是家,但是对于苏珊来说,也不过是无异于孝亲王府的异地罢了。”她浅浅笑着,一脸的淡然平静。 “我随你回去,可好?”他失去血色的唇动了动,吐出一句近似于垂死挣扎的话来。 她侧着头想了想,然后略带歉意地说道:“不用了,苏珊自己认得路。” 李达航霍地站起来,一脚踢开拦在他们之间的桌子,上前抓着她的肩膀,眼眶发红,痛心愤恨地盯着她的双眼道:“苏珊,我以为我刚才解释得够清楚了!你明知道我心里除了你没有别人,不要该死的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到底在气我什么?那些伤人的话,我说出口比你心痛一百倍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佛前发过誓不离不弃,难道就是一番言不由衷为势所逼的绝情话就轻易改变初衷?盈盈我会好好安置,即使做不到尽善尽美我也不会辜负了你……” “你要娶盈盈的那夜,我问朱禅要不要和我去玉泉山看日出,那一刻我想,如果他真的能放开近在咫尺的权位,哪怕只是暂时,哪怕陪我看完了日出后,他仍是那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王爷,我都愿意就这样留在应天,留在他身边。”苏珊平静地说道。 李达航的手却僵了僵,苏珊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脱离了他的掌握。 “我动摇了,哪怕只是一瞬。” “我们是拜过堂,也在佛前发过誓,可是没有了我,难道你就不能活下去吗?” “你和朱禅,说不上谁比谁更不幸,如果我能原谅你的欺骗利用,是不是等于说我也能原谅朱禅当初对我做的一切?” “我累了,李达航,求你,放我走,让我能自由地喘一口气,镇南王府门第太高,恕我高攀不起。” 她越过他僵直的身形,往院子大门走去,门槛离自己还差三步时听得李达航哑声问道:“苏珊,你是真的要抛下我,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回头了,是不是?” 苏珊抬头看着天空,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大人,日后山高水长,你要多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 买菜 日头昏沉,渐渐起风,随之而来的是点点飞雪,街上行人裹紧了身上的棉衣,脚步匆忙。 马车驶过青石板大街,眼看着就要回到那处自己朝思暮想了二十载的家,刘婉秋放下马车窗帘,身旁的李北却“咦”了一声,掀开车帘对驾车的李南说:“李南,你看看那不是苏珊姑娘?天寒地冻的穿着这么单薄的衣衫在大街上一个人走着,她不是该和我们公子一起的吗?” 李南并没有停下马车,只是盯了李北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言,回头看了看那消瘦孤独的身影,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手上鞭子发狠地抽打在马身上,往院子所在的胡同赶去。 马车一停下,李南一见院门大开,脸色变了变,马上跳下马车奔入院子里,四处一片空寂,李达航站在老榆树下凝立不动,在寒风中不知道站了多久,身影寥落。 李南心里一酸,唤他道:“公子,这里风大,我们回屋。” “李南,”他低声道:“苏珊她走了。” 声音散落在寒风中,有种刻到了骨子里的伤。 “公子,” “我再努力,她也看不到,我再挽留,她也不要我了。李南,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话音刚落,李达航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沾在白衣上触目惊心,身体晃了晃,脸白如纸终于不支倒下。 “不是的……公子,公子!你怎么了?”李南连忙扶着他扭头向后大喊:“李北,马上请大夫,快!” 而此时城守公孙十三的府邸内,典宇坐上了马车的车辕,小美把两个大包袱吃力地放到车上,静怡和野涂还有佳朋在一旁等着,多铎正和公孙十三话别,公孙十三说道:“其实贝勒爷本不必急着离开,我寿城也有许多好去处适合贝勒爷安家。” 多铎笑了笑,看了一旁的静怡一眼说:“公孙大人好意多铎心领了,没有把多铎一家下狱去邀功,多铎心里早把公孙大人当作朋友。心里也喜欢寿城明山秀水,可是内子思乡情切,先要带她回龙江城一趟,至于定居何处日后再作打算。” “既然如此,十三也不便勉强,世子嘱咐过要十三好生款待贝勒爷,只是贝勒爷不打算跟世子告别便要匆忙离开?” 多铎正要回答,忽然有人策马狂奔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北,他在他们面前险险勒住马冲着多铎单膝下跪,说道:“贝勒爷,我家公子出事了,还请野神医立刻去一趟。” 多铎和公孙十三匆匆赶到李达航所在的宅子里,见李达航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刘婉秋坐在床沿握着他的手脸上泪痕犹未干。 野涂把完脉后让佳朋把药箱打开取出金针,刘婉秋和多铎退出门外不干扰野涂。 多铎这才低声问李南李达航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李南道:“小的也不知公子和苏珊姑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苏珊姑娘走了,公子就这样了......” “那苏珊呢?她去哪里了?走了有多久?” “小的不知她去了何处,只知道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 多铎看了看坐到榆树下藤椅上的刘婉秋,对公孙十三说:“还请公孙兄马上派人去寻回苏珊姑娘,找到后不要惊动她,且暗中保护着,她想去哪里都跟着,另外让人送信到盛京苏宅,让苏安明到寿城来一趟。还有,公孙兄要立刻传书把镇南王请回盛京。李达航如今这种境况,怕是越早送回盛京越好。” 公孙十三点头同意,下去吩咐人马上去办。 多铎执笔亲手写了一封短信交给公孙十三,他抬头看看天色,看来今日是走不成了,这时野涂从里间出来,刘婉秋连忙走上前去用询问的眼神紧张地看着他。 野涂没有对她说什么,只是走到李南面前板着脸问他:“李达航几天没睡了?” 李南嗫嚅道:“三天两夜。” “这两日可有正常进食?” 李南看了看刘婉秋,沉声道:“公子在应天派人救了朱斌后,听到前方小镇出事便马不停蹄地赶去,其间没有吃过什么,一直到他把苏珊姑娘绑上马到了寿城,恐怕也还没进食......” “那个碗不是用来装吃食的?”多铎皱眉看着地上翻侧的汤碗道。 “应该不是,我家公子他讨厌吃葱。”李南的视线落在那碗边的葱花上。 “不吃不喝,他李达航是铁打的不成!”野涂骂道,“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活该病倒!被七情焚内伤心,抑郁伤及肺腑,本就思虑过重心神损耗极大的人,勉力支撑到如今,所以才会吐出了一口心头血,昏迷过去!” 刘婉秋的脸色刷一下白了,抓着野涂的袖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想开口说话却咿咿呀呀说不完整半个音。 野涂拍拍她的肩对她说:“不过也不要担心,老头我给他施了针,性命会尽量保住,不过几个时辰之内应该不会醒来,身体比较虚弱,需要用上好的药材来治疗,最好尽快把他送回盛京,怕只怕日后就算好了,也会留下个把不足之症......” 多铎一把扯开他,压低声音骂道:“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吗?你没看见她快受不了了!”转而对刘婉秋说:“夫人见谅,我这外公口没遮拦,说话不知轻重,达航吉人天相,相信不日便会好转。在下尽快准备送他回盛京为好,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刘婉秋含泪点点头,多铎正要告辞,野涂却发挥他事事八卦好奇的本性,搭上刘婉秋的脉门絮絮叨叨地问她何时小产、何时喝下失声药... ...等等问题。 多铎则离开后,回到公孙十三的宅院,刚和公孙十三在书房商量完便有管家来报说歇息在客房的朱盈盈那边出了点小问题。 多铎和公孙十三想过去看个究竟,还没到房门便听到静怡清脆的声音传来:“说了你的哑嬷嬷不在,李达航也不在,你是不相信还是怎地?见不到他们就不喝药是,那好,你不喝我喝,你真要病死了这世上便清静多了!” “喂,你这人怎么这般无礼!”朱盈盈委屈愤恨的声音响起。 静怡又道:“给你喝你又不喝,又不好浪费这花钱买的药材,我喝你又不同意,难道公主都是那么不好伺候的?你这病来得凶猛,不怕病死只怕满头满身长出水泡红疹,治好了一张脸也毁了,我碰过你的手跟你说过话,我还害怕自己被你传染了呢!你不喝这药,我来喝好了!”静怡抬起手就要把药放到碗边。 “喂!你不许喝!”朱盈盈急起来,“这是本公主的药!” “你不是不喝吗?”静怡睁大了眼睛问。 “刚才不想喝,”朱盈盈不自然地别开脸,“现在想喝了。” 站在门外的多铎笑着摇头,带着公孙十三转身离去。 “你骗人,”静怡说,“你只是小家子气,不想让我捡个便宜罢了。” “谁说的?”朱盈盈拿过药碗一股脑咕咚咕咚地喝完,然后狠狠不已把碗用力放下,板着脸看着静怡。 静怡反而笑了,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说道:“你会洗衣服吗?” 朱盈盈拉高被子佯装睡觉不理她。 “沉默就等于默认不会。那好,第一,不会洗衣服。第二个问题,你会洗菜做饭吗?” 朱盈盈还是不理她。 静怡又自言自语般说道:“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那么洗碗想必也不会,打扫清洁应该更不会。你跟着李达航,什么都不会,难不成以后想要李达航来伺候你,天天给你捶背洗脚?” 朱盈盈终于忍不住回了一句:“这些都是丫头们做的事情,就算本公主再落魄,也不至于要做这些事。” 静怡啧啧两声,“原来你找上李达航是为了可以继续享福。” “你住嘴,李郎一介布衣,我若是贪图逸乐又岂会选他!” “原来你也知道李达航只是一介布衣,”静怡道,“他要真是娶了你不就等于娶回一个上神在家供奉着?” “你!”朱盈盈气急败坏,粉脸憋得通红,“不会的本公主自然会学,无须你多管闲事。” 静怡眼珠子转了转,说:“真要学?那你快些用点午饭,本姑娘带你到寿城的集市上买菜,如何?不过公主要是怕苦怕累......” “去就去,谁怕谁啊?!”朱盈盈咬牙道,不甚利索地从床上爬起来用饭。 静怡让小美伺候她换过一套寻常的粗布衣裳和棉袄棉裤,悄悄地从后院出了门,示意小美往朱盈盈手中塞个篮子。 朱盈盈说道:“你为什么不用提篮子?就是明摆着欺负本宫。” 静怡撇撇嘴,“小美是我的丫鬟,自然替本姑娘提篮子,至于公主你,不好意思,你好像忘记带贴身婢女到寿城这里来了。不服气吗?你也可以到人贩子那儿买一个回来,哦,对了,忘了你身无分文,等一下带你到那边的当铺,公主有什么值钱的可以去典当换银子。” 静怡这番连消带打讽刺人不偿命的话气得朱盈盈憋红了一张粉脸,可是又不得不认命地跟着静怡往寿城最热闹的菜市场而去。 静怡带着朱盈盈和小美在集市的东边买菜蔬和肉,还没走过去,朱盈盈便捂着鼻子一脸的苦相。 静怡没好气地问她:“怎么了?” 朱盈盈指着那羊肉档,“好难闻,恶心死了......”话还没说完便惊呼一声,扛着半只猪的粗豪汉子从盈盈身边擦肩而过,那油腻腻的猪皮蹭了盈盈一身,盈盈脸色都变了,捂着嘴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静怡示意小美去给她拍拍背,说道:“午饭里的猪肉我瞧见你还吃得挺欢的,怎么现在来反应了?别怕,以后每天来一趟,慢慢的你就习惯了。”让盈盈在一旁坐着歇了一下,见她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静怡郁结道:“算了,我们到那边的庙里烧烧香,没吃过猪肉的人都见过猪跑,你天天吃猪肉却连死猪都没见过,你看,吓着自己了!小美,我们走了。” 小美应了一声,拿起菜篮子扶起朱盈盈便走。 朱盈盈咳嗽了两声,哑声道:“还没买菜就走了,你不是要买菜吗?” 静怡回过头来对她笑得甜蜜:“当然不是了,我夫君疼我,从不让我操劳这等事情。” 朱盈盈心头堵了一口气,“那你为何来此地?” 静怡眨眨眼睛:“不是为了让你看清楚自己嘛,并不是每一件事情你说要学就马上能学到的,你的决心大,可是困难更大。走,去上香,说不定菩萨会保佑你快些学会买菜。” 说着潇洒转身朝旁边的观音庙走去,盈盈气得身子发颤,小美也乘机泄愤,安慰她道:“公主别生气,我家夫人没有恶意的,她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大道理,仗着我家主子宠她便无法无天了,见过死猪有什么厉害?她也没摸过死猪呢!平日都是我小美一手包办的,猪肉她吃着香,小美自己的手摸着臭......” 朱盈盈满头黑线,无语地看着这没大没小随意批评主人的丫头,小美拉着她的手快步追前面的静怡,说:“她的缺点多的是,一天到晚没有半点当家主母的威严,就知道对人笑嘻嘻的,问她借了银子来花,她也不记得要催还,整天把肉包子肉馅饼塞到别人碗里,有事没事跑到厨房里捣乱,胡乱添柴火害得我好好一锅饭都糊了,慌慌张张的去帮我拿汤,笨得烫了手,害我被主子斥责......” “这是缺点吗?”朱盈盈彻底无语。 “难道不是?”小美睁大了眼睛反问,然后仰天长叹,“真不知道我家主子看上她什么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 金公子 观音庙前的大片空地被人围得水泄不通,盈盈和小美挤不进去,小美随手拦住一人问前方发生什么事了,那人说是当地正举行的一年一度赏花大会,因此热闹非常。 小美拉着朱盈盈瞅了个空位钻了进去,可惜还隔着一层人,这时只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什么绿牡丹?分明就是我家乡盛产的卷心菜。不信大家闻闻看,说是天香国色的牡丹,半点香味都没有,不是卷心菜又是什么?” 围观的人哄堂大笑。 小美心道惨了惨了静怡又闯祸了,正努力往前挤,果然听得一人冷哼一声道:“不通风雅!你不懂便休来看我的珍品,可那老汉毁了我一盆龙纹郁金香,得照价赔偿五十两银子!” “龙纹郁金香?这不就跟喇叭花一样?你不过把喇叭花移植到盆里,五文钱的东西就变成五十两,这和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拦路抢劫有什么不一样?你不说还真不知这里是养花赏花的风雅之处,只道从那个山头跑出来的强盗劫匪呢!老人家你不要害怕,呆会儿找棵喇叭花还他就是了!” 静怡扶起那跌坐在地的老人就要走,穿着粗布棉袍的方脸汉子怒骂一声,伸出右手便要抓静怡的肩,正在此时一柄黑色扇骨的折扇轻轻一挡一提便把那只手的力道卸去,再顺势一敲,痛得那汉子“哎哟”一声,连忙把手缩了回去。 静怡一看,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穿着蓝色长袍的儒雅公子,五官清朗,鼻梁挺直,双目有神,温和的笑意掩去一闪而过的犀利眼神,对那汉子说道:“朗朗乾坤,欺负老人弱女,可是丈夫所为?”他看看地上倾倒的龙纹郁金香,说: “品种是龙纹郁金香没错,可是颜色不够纯正,花纹单调,花心尚有余黄未褪,根本不算上品。上品龙纹郁金香是重瓣,白红交替,幽香暗送,你这样的花也敢开价五十两?也真如这姑娘所说的与山贼匪盗无异。平安,给他一两银子,就当作买下这花盆了。” 公子身后一脸严肃的侍从上前拿出一两银子抛给那汉子。 静怡连忙说:“谢谢公子帮忙,这银子......” “姑娘难道只许自己帮人,不许别人劳心劳力?”那公子笑道:“平安,你且送这老人家回去。” 平安面有难色,看了一眼静怡,应了一声便送那老者回家。 “六姐姐,”小美拖着朱盈盈终于在人潮四散时走到静怡面前,埋怨道:“不是说要去看戏的吗?在这里逗留了这么久,戏园子恐怕早开锣了。”她又看看站在静怡身边但笑不语的蓝衫公子,迟疑道:“这位是......” “萍水相逢,在下姓金,单名一个‘尚’字。”他嘴角弯起,笑得颠倒众生。 小美心下暗暗摇头,不知从哪里又跑来的一个妖孽,和自家贝勒爷有得一比,这静怡怎么老是招惹这样的主儿? “高尚的尚字吗?我刚刚才学会认。”静怡也笑了,对小美、朱盈盈说:“这位金公子人好得很,刚刚要不是他帮忙,说不定现在还纠缠在那盆什么纹什么香的......我们现在赶去应该还来得及,金公子,那我们先告辞了。” “你们是去戏馆看戏吗?在下也正想去看今天上的那出叫什么的......” “离魂记。”小美很机灵地搭嘴。 “对,就是离魂记!”金公子握扇子一拍手掌,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相请不如偶遇,不若就让在下陪姑娘一道去戏馆可好?” 朱盈盈拉了拉静怡的衣袖,对她眨了眨眼,静怡又看了看金公子笑得温文无伤的眉眼,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权且当作是刚才相助的谢礼,我请公子看戏。” 戏馆的戏台下,小美、朱盈盈、静怡相次而坐,金公子坐在静怡身旁,一边听着台上人咿咿呀呀的唱腔,一边问道:“还没问姑娘尊姓大名?” “别人都叫我静怡。”静怡眼睛盯着台上的花旦,目不转睛。 “你说,真有这种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后,连魂魄也随着那人离开的事吗?”小美在一旁嘀咕道,隔着朱盈盈对静怡小声说:“这根本就不可能嘛,要是我呀,干脆就把那人忘了,你看满大街都是人,总不乏俊俏郎君,何必抱死一棵树?” “如果忘不了呢?”静怡道。 “忘不了也得忘!”小美坚持。 “要是到死都忘不了呢?” “都要死了那人还不来看自己一眼,不忘记都对不起自己啦!”小美满意地看着静怡翻个白眼,扳正身子不理她,怀着一种智辩胜利的愉快继续看戏。 “要是你夫君离开你了,你也会魂魄相随?”身旁的金公子冷不防问了静怡一句。 静怡摇头,“不会。” 金公子嘴边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什么魂呀魄呀的太虚幻,不能携手站在清风朗日之下的,又有什么意思呢。他说过他不会抛下我的,什么上京敢考、谋取功名什么的浮云罢了,他真要像那秀才那样,我就一路卖红薯卖到盛京,我赚我的银子,他读他的书,我养他便是。” “你如此自信?”金公子惊讶,然后笑出声来。 “不可以吗?”静怡望着他,笑道:“我烤的红薯很好吃,你不相信?” “你还会烤红薯?”散场时,金公子站起来潇潇洒洒地理了理衣襟,说:“红薯能有多好吃,那不过是平民百姓聊以充饥的杂粮罢了。山珍海味有人趋之若鹜,我还没见过烤红薯能有人追捧,静怡姑娘确定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静怡有些不高兴了,“你不知道吗?我大清朝开国大汗努尔哈赤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卖烤红薯的,他烤的红薯还没有我好吃呢,红薯贱生,可让多少人在饥荒中活下来了?就算是一国之君,所作之善举也不过如此罢了。” 金公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隐隐有怒气却不便发作,只说道:“明日申时,在下在龙吟大街生香书院等候静怡姑娘的红薯,不知姑娘是否愿意赴约?” 静怡想也不想很爽朗地答应了,金公子转身大步离开后,小美埋怨说:“夫人,你也不注意注意身份,要是主子知道了......” “他太忙,你不说我不说,盈盈不说,谁会知道?”静怡说道。 她们三个走出戏馆,走着走着朱盈盈忽然开口问静怡:“你带我来看这出戏,可是有话想对我” “公主头脑真是聪明,不过,我想给你讲的是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很简单,静怡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你说我三皇兄的心上人就是那苏珊姑娘?对她始乱终弃后,她和李达航两情相悦,李达航为了救回自己的姑姑到了应天,迫于无奈佯装与我成亲!”朱盈盈脸色发白,脚步像钉在地上一样直立不动,死死地看着静怡追问道。 “就是这样。” “我不相信,不是这样的,李郎的心上人是我,他要娶的人也是我,他的姑姑是谁?他为什么要骗我?”朱盈盈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狂吼道。 静怡带着朱盈盈走到李达航所在的胡同,指着朱色的大门说:“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带你看离魂记吗?原因很简单,苏珊走了,李达航就跟离魂记里那个女子一样,安安静静地昏睡在床上,魂魄却跟着苏珊走了。” “你是什么意思?”朱盈盈震惊,“你说李郎他究竟怎么样了?” “你自己进去看看他,便知道了。”静怡叹了口气,说:“盈盈,要是你愿意放了他,他不知道会有多感激你......” 看着朱盈盈走了进去,小美对静怡说:“六姐姐,你今天的事总算了了?” “也许吧,”静怡抬头看看有些阴沉的天,“雪要来了,不知他们找到苏珊了没有,那个傻丫头,也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难过伤心。你跟典宇说好了没有?朱盈盈进去了要好好看着,不要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更不要让她自己一个人跑了。“ “知道了,你都不晓得他那张脸有多黑有多臭,我还是花了大价钱买了香满楼的招牌桂花糕请他吃,他才勉强点了头的。”小美一说起来就满脸郁闷。 “他那张脸很黑很臭?不会吧,我还以为你喜欢得很,不然怎么老是见你偷偷看他啊......” “哪里有?六姐姐你莫要造谣!”小美气愤道。 “没有吗?昨天清晨他在院子里练功时你没有偷偷从窗子里盯着人家看?中午过来传话时,你没有多手多脚地递上一杯加了许多枸杞大枣的桂圆茶给他喝?”静怡笑嘻嘻地戳穿她。 “六福晋!”小美恼羞成怒地跺脚,举着粉拳追着静怡说道:“你再乱说看我不去告诉贝勒爷,你今天和陌生男人搭讪!” 静怡一点也没被吓住,只是笑道:“小美,今天看戏你还欠我三钱银子,看戏时你吃了一碟茴香豆、一碟酱卤肉,总共四钱银子,我们俩对半分,你总共欠我五钱银子。要是不想还那也行,管好自己的嘴巴,嗯?” 小美乖乖地噤声,为五钱银子马上折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 人可以自己选择出身吗? 这一夜,多铎回来时已经是酉时,静怡给他拍落棉袍上的雪,小美把菜重新热了端上来,他的脸上隐隐有倦意。 “李达航还没醒?”静怡给他倒上一杯温热的酒。 “还没有,老头子还在那边,我明日便要动身回盛京,我在寿城南郊找了处宅子,你和小美先到那边住下,等盛京的事一了,我便来接你。” 正在给他布菜的静怡手一顿,心里凉了半截。 她索性放下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直视多铎,说:“我不要!” 多铎沉默了一瞬,喝尽杯中的酒,再抬起眉眼时表情温和,对她暖暖地笑着说:“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你何必跟我回盛京呢?我没有在那里逗留的打算,把人送到盛京,马上回寿城接你。” 静怡也笑了,一字一句说道:“我不要!” 多铎的脸色一沉,“不要任性,今日你让朱盈盈去见昏迷的李达航,让她知道了整件事的始末已是冒险之举,若非李婉秋用唇语给她解释了半天,还真不知道她现在会有何种激烈的反应。你以后有什么想法是不是该先跟我商量过再去做?” “我不想你回盛京,不想离开你,这也是任性?”静怡脸上的笑容褪得一丝不剩,“我把事情告诉朱盈盈,我想让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不要苏珊受委屈受伤害,这怎么就是任性了?难道你也要我跟你们一样,为了所谓的家国大义去欺骗利用别人吗?你们那些善意的谎言我没办法替你们延续下去,朱禅当上了太子,李达航寻回了自己的亲姑姑,朱盈盈逃脱了朱斌的魔掌,可是苏珊呢?李达航是个混蛋,你也是!” 她咬着唇,眼睛不知何时蒙上一层泪影,“说好了不会抛下我,都是骗人的鬼话!” 看着她气呼呼地转身走回房间,多铎双眸幽远暗沉,他低下头继续用饭,片刻后终是食之无味,放下了碗筷去寻那女人,却见她躺在床上,棉被下侧身向里而卧,他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半句来,只转身出去吩咐典宇备水给他沐浴。 半个时辰后,回房上了床,放下帐子,拉过她卷得死紧的被子,也侧过身子贴上她的背,蛮横而霸气地把人揽在自己怀里,喊了她一声,她动也不动像是听不到一样。 他压低声音带着怒气说:“小尼姑你行啊,仗着本贝勒宠你,脾气见长了呀!” 静怡挣了挣反而被他更用力地抱紧,她愤愤不平地说道:“你仗着力气大欺负人!什么贝勒爷?你早不是了!” “不是贝勒爷,那就是本大爷!”耳鬓厮磨,他在她耳边轻笑道:“当不成贝勒爷,也是你害的,我一个落魄平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手无缚鸡之力,还要靠某人的手艺养活自己,怎么敢轻易放开?不过是小别,人说胜过新婚,你信不信?” “不信。” 他沉默了短短一瞬,“静怡,别任性,若非情非得已,我怎会让你一人在此等候?我欠镇南王一个人情,不还于心不安,我本来已经想好了去处,那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你只要再等我一等,好不好?” 静怡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含愁带怨地望着他,他的心也有了一丝酸楚,对她宽慰地笑了笑。 她的手臂绕上他的脖子,头伏在他胸前,低声问:“我等你,你一定回来?” “一定。” “多久?” “半个月。”他抱过她的身子让她紧密地贴合着自己,低头吻她微凉的唇,喃喃地说:“静怡,不要生气,嗯?你知道的,我不要你难过,不要你哭......” 他的手不知何时滑入了她的衣襟,拉落她的里衣,唇吻沿着她白腻的颈项蜿蜒而下......静怡一反常态地回应着他,甚至不知那里来的力气一个翻身把他压在身下,有种不管不顾的疯狂。 多铎嘴角微勾,眸色暗红情潮涌动,伸手抚过她嫣红的脸,哑声道:“看来,这相悦之事,你也长进了不少......” 静怡的脸红得更甚,冷不防被他的手在腰上微微用力一按便整个人紧贴着他,他翻身压着她反守为攻,低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小口,调笑道:“不过,今夜还是让为夫好好伺候你,省得你接下来的十多日忘记了为夫的好。你说,我们该从哪里盖印签章开始好,嗯?” 于是一整夜静怡都惨遭多铎大色狼的蹂躏,求饶无效,狼烟四起,主权丧失,国土沦陷,一寸一寸被敌人吞食殆尽。 第二日多铎神清气爽地起身洗漱,静怡犹自酸软无力拥着锦绣丝被睡得昏沉。 他掀开素帐匆匆在她眉心烙下一吻,便吩咐李南起行。 两辆朴素无华的马车,随行的除了李婉秋和朱盈盈、野涂和佳朋、李南,以及德婉、姜二儿外,还有公孙十三手下的十名训练有素的侍卫,典宇却被多铎勒令留下照顾静怡。 而静怡,懵懵懂懂醒来后,好不容易恢复了力气,典宇和小美忙着收拾行李搬去郊外新置办的宅子,而她自己瞅了个空在午饭时分,便提着一袋子红薯走去寿城的生香书院。 静怡走到生香书院的后院,伸手想去拍门,不料只消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金公子那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等你许久了,再不来我饿死了看你怎么赔?” 静怡推开门走进去,偌大的后院中,金尚随意地坐在摆放于正中的杨木椅子上,头往后仰靠着,眯着眼睛看着天空,那姿势惬意之极。 静怡放下红薯,走到他面前好奇地问他:“金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他稍稍坐正身子,”晒晒太阳而已。” “炭盆呢?” “在里面。” 静怡搬出炭盆自顾自地捣鼓起来,把充了糖的红薯放好在炭盆里后一扭头,却见那金公子还是刚才那个望天的姿势,于是也抬头看了看天空,有点蓝,有几朵流云,可再好看也耐不住他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啊! “金公子,这天空有什么好看的?” 金尚回过神来,终于站了起身走到静怡身旁,也蹲下来看着那暗红的炭盆,鼻子吸了吸,说:“好像是有点香味。可是这炭这么脏......” “我们每天吃的青菜还是粪水浇出来的呢,这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炭本也来自草木。” 金尚脸色变得不大好,“你能不能别那么恶心?” “恶心吗?”静怡笑起来,“金公子昨夜吃了什么?” “老母鸡炖香菇。” “香菇不就是在腐木上盖上些干了的牛粪马粪什么的然后长出来的吗?”看见金尚的脸青了几分,静怡又耐着性子说道:”莲藕不也是从污泥里长出来的?你管它是怎么长出来的,怎么做成的,有句话说英雄莫问出处,好吃又不伤身体就行了。” 金尚瞅着她的眼睛幽亮了一瞬,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这食物不讲出身,人也能不讲出身吗?” 静怡摇头,“这我倒从来没想过。不过人可以自己选择出身吗?” “不可以。” “既然没有办法选择,只能接受,我还为什么要去想这些伤脑筋的事?”静怡反问他。 金尚一时语塞,只听得静怡又问:“金公子是哪里人?一定是家大业大,才会这么多的烦恼吧。” “你怎知我烦恼?”他瞪大了眼睛问她。 “我只有烦闷难受时才会发呆,要不就是想起一些人和事时,心中烦忧才会如此。”静怡拿起木柴翻了翻那木炭。 金尚苦笑道:“还真是给你看穿了。家大业大,也说不清楚是我主宰了家业,还是为家业所困不得解脱。家中有妻有妾,却非我所愿,情之所归的那人,不知我心中的苦,对我时而冷漠,时而恶言相向,这回居然还敢用扫帚把我赶出门,说是宁愿削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都不要再见我一面......你说,我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怎能如此受气不振夫纲!” “她为什么宁愿当尼姑也不要见你?” “她说,我害死了她的救命恩人,”金尚没好气地说,恨得牙痒痒的,“我说了那人没死她偏不信,真是岂有此理!于是我就... ...” “你就离家出走了,”静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就是你不对了。” 金尚的脸色黑了黑,“我怎么不对了?” “你离家出走,她会担心的。而且她不相信你也情有可原啊,你那么多妻妾,要是对每一个人都讲真话是没有可能的。如果你能跟别的女人撒谎,自然也会对她撒谎,换成是我我也不信。” “你,”金尚愤怒道,“我怎么就不能对每一个妻妾讲真话了?” “自然不可能,当着正妻的面说大家都很美,到了小妾房中就说只有小妾最美,戏文里那些喜新厌旧的风流的家伙不都是这样?要是都讲真话,在小妾房中说正妻更贤良,在正妻房中说小妾更温柔,铁定得后院起火,你没看过?得,哪天有空我请你去看。”静怡无视他臭到了极点的一张脸,笑嘻嘻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 静怡失踪了 金尚正要发作,偏生这时红薯烤好了,香气扑鼻而来,静怡kuai手快脚地拿过碟子装好一个,呵着手把皮剥了,再放到另外一个干净的碗里递给金尚,适时地塞住了他的嘴。 “没剥干净。”他皱眉不满地说。 “握着有皮的地方来吃剥好皮的地方更有滋味。”阳光下,一身浅青襦裙的她浅浅笑着,脸颊上沾了一点灰黑,可是一点不影响她自然明净的笑容,这一瞬他不禁有点失神,不自觉地把红薯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然后是第二口,第三口…… 眉头不知何时舒展开来,只觉得那香而不腻、甜中带糯的味道随着热度进了五脏六腑。 正要咬最后一口时静怡按住他,说:“这里有渣,而且再咬就咬到皮了。” 他扔下手中的薯皮,眼睛却瞅着炭盆,“还有吗?” “是不是很好吃?”静怡眼睛里满是笑意。 “嗯……勉勉强强,还算过得去吧。”他把碗递给她,“刚才没尝清楚,再来一个,然后告诉你。” 一个,两个……静怡带来的五个大小不一的红薯最后一个不剩,静怡瞠目结舌地看着刚刚才有了一点满足之色的金尚,说:“这个红薯,吃、吃多了不好,本打算让侍卫大哥也尝上一尝,你……” “别小器!”他打了个饱嗝,再伸了个懒腰,“我这不是看得起你的红薯,承认它的确好吃了嘛!” “你最好多喝点水,小心噎着。”静怡有些担心。 这时侍卫平安走进来在金尚耳边说了一句话,金尚点点头,他便退下了。 “你不用在家陪你夫君?”他问。 静怡摇头,“他外出办事,一大早便走了。” “你不是说去哪里也得跟着他?”他打趣道,“原来只是说说而已。” “他很快就会回来,我又不是黏人的狗皮膏药,”静怡扁了扁嘴,心情郁闷的说道:“再说了,我夫君又不是离家出走,我根本就不担心嘛!” 这回轮到金尚郁闷了,他望着她的眼睛说:“哪怕一去不回也不担心?” 静怡的眼睛闪缩了一下,低下头闷声道:“谁说一去不回的?金公子把事情说得太严重了。” 忽然听得前院传来一个尖利的声音在大声喊着她的名字,她眉头一跳道:“惨了惨了,一定是小美找过来了,金公子,我先告辞了啊。对了,你还是早些回家吧,你夫人、哦不,你心上人一定很想你,别让她担心了……” 看着静怡慌慌张张地推门离去,金尚眼睛眯了眯,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笑意。 看来多铎那小子,还倒真是有点福气的。 混混沌沌的一个小女人,偶尔有点傻气,偶尔有点小聪明,简单纯净得像一面镜子,善良温和得有如一头小羊羔,落入多铎手里别说这辈子,恐怕下辈子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派人跟紧点,别让多铎出事了。”他对身旁的平安道。 多铎真要出事了,说不定那个女人一辈子都不理自己了。 他就想不明白她怎么那么认死理呢?他已经狠下心来把孙菲菲嫁到蒙古去了,她还是不相信他会遵守诺言替她还恩于多铎…… 越想头便越有些痛,他按了按太阳穴,望了望渐渐转暗的天色,问:“我们离开盛京几天了?” “算上路程,差不多也十天了。” “边境没什么异动,我也放心了。三天后动身吧,再不回去,朝里宫里都要急了。” “那是否要将十五贝勒的夫人一并带上?” “你明天替我送一张帖子,就说三天后请她去看戏。” 那边静怡被小美黑着脸扯着她衣袖走到典宇的马车前,气愤道:“搬家,东西搬完了才发现搬剩你一个不知所踪,原来竟是趁着主子不在跑来这边爬墙了!” “什么爬墙,我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的好不好?”静怡朝小美做了个鬼脸,“你是嫌我没剩半个红薯给你所以生气吧!” “静怡!”小美更气了,“你不知道刚才我们找你找得多急多担心,你怎么能一声不吭……” “小美,好了,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莫要僭越,夫人不是好好的吗?”典宇掀开车帘,静怡惭愧地上了车,放下车帘那一瞬低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典宇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生香书院的后院大门,当下没再说什么,只是和小美一同坐在车厢前,打马驾车而去。 第二天清晨,金尚的请柬还没送到静怡手上,他便再次见到了静怡。 说是南郊的桃林一夜盛放,偏在第二日晨下起小雪,一时间满眼尽是冷艳颜色,人谓之“桃花雪”,乃十年不一遇的祥瑞。 金尚穿着一袭锦缎毛领棉袍,发观高束,更显得气宇轩昂,惹得路上女子频频回头。 “主上身体抱恙,天寒地雪,不如还是回去歇着?”身后的平安小声说道。 金尚微微色变,那是尴尬欲怒的神色,冷声道:“昨日闷了一整天,难道今日也不能出来走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还有,此事回宫后不得向任何人提起,否则以罪论处。” 平安道了声“遵命”,又试探着问:“可要再请大夫来看看......身体要紧......” 金尚彻底地恼羞成怒了,黑下脸转身瞪着啰嗦的平安道:“不过是排出身体污秽之气罢了,哪里来的什么大病?你休要再提此事,昨日那大夫说排完就好,你是听见没听见!” 平安嗫嚅着低头不敢说话,金尚向四周一看,不知何时站了些好事的年轻女子捂着嘴满眼笑意地看着他们主仆,当下气上心头狠狠踢了平安小腿一脚,转身便大步向桃林而去。 平安痛得龇牙咧嘴,可不敢松懈,马上一跌一撞地跟上去。 来看桃花的人很多,白衣士子,名妓闲僧,好友佳人,有的带上童子一二,在桃树下铺上薄垫放上暖炉,煮茶浅斟,有的低唱,琴声犹如柔风掠过树梢枝头,也不知谁家的小孩嬉闹着藏于树下,笑声清脆不绝,一时间各种声音相杂,却不觉喧闹扰耳。 “平安,你看见没有,民生乐甚,看来寿城吏治还算清明,这公孙十三下了不少功夫。” 听不到平安的应声,却忽然听得一个清脆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金公子,你也来看桃花吗?” 金尚一转身,便看见静怡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身后站着一脸不耐烦的小美,本来想平易可亲地应她一声,可又想到她那可恶的红薯害自己整整一天不敢出门。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有种难以启齿的尴尬羞恼,一时心情矛盾复杂,正想板起脸给她个冷面尝尝,她却猛地一抬手在他面前举起一个鸟笼用力地晃了晃:“刚刚我就看见你了,于是又折回去买了这个给你,那卖鸟的老头好抠门,好像全天下只有他家才有鸟似的,说什么也不肯便宜一点。这贵鸟送你,跟你这身衣服还蛮衬的......” 金尚一脸黑线,无语地看着她,身后的平安捂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我不要。”他一甩衣袖就要走。 “为什么?”她拉住他的袖子,“这鹦鹉很好看啊,我还是求了许久才让那人卖我的。” “毛都没长全的鸟谁要?”话一出口,立马引来附近几道热烈的八卦的目光,他恨不得狠狠敲自己一记,好在她居然也变得又笨又呆。 或许是他的表情太过于凶狠狰狞,静怡怔怔地松开了他的衣袖,遗憾地对小美说:“你说对了,他连买只鸟来哄哄自己心上人的想法都没有,我还想着着鹦哥儿最会学嘴,哪个女孩儿家不会被逗笑......” 她转身和小美刚要走,袖子却被人拉住,手中的鸟笼也被取走,金尚略微诧异地问道:“这是买来让我哄家里那人的?” 仔细看看,这红嘴绿毛的鹦鹉也不太难看。 “刚才是,现在不是了,”静怡伸手要拿回,“我要带回家哄我家夫君。” “送出去的东西你好意思收回?”他把鸟笼举得更高,另一手拉了她的袖子,笑道:“走走走,我们带上鸟儿赏花赏雪去。” 就这样,赏花、赏雪、赏鹦鹉赏了半日,言语间约好了后天看戏的事,到了中午时分金尚便由着静怡和小美告辞回去。 金尚看着静怡的背影,又看看笼子里左蹿右跳的红嘴绿毛鸟,嘴角勾起一个深深的弧度。 果如金尚算计的那样,后天在戏园子里刚看了的第一出,静怡便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味,渐觉头脑昏沉,身子一歪便倒向小美怀里。 小美亦觉昏昏欲睡,见静怡倾向自己也无力搀扶,只隐约看见金尚轻松地抱起静怡,随后两眼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十日后,盛京镇南王府一大清早便有两骑飞奔而至,猛然勒马顿住,典宇跳下马来,另一骑上的人几乎是狼狈地滚下马来的,小美脸色青得吓人,一下马便扶着王府门前的石狮子吐了个七荤八素。 典宇用力地拍打着门环,门房匆匆赶来开门,还没问什么便被典宇一把推开,小美脚步踉跄地跟上,李南这时带着两个家丁出来看个究竟,见是典宇,不由得奇道:“你不是留在寿城吗?怎么今日来此......” “我家主子呢?”典宇一手拉住李南的手臂,“我要见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 我愿意一辈子都对他好 李南带着典宇和小美穿过游廊到了东厢,正见身上只着青衫的多铎正和李南低声说着什么,典宇大步上前跪下,小美也战战兢兢地跪下,只听的典宇道:“典宇见过主子,典宇没用,没能好好护着夫人,她......” 多铎缓缓转过身来,像是没听清楚一般,然而一瞬间脸色便已发白,眉头紧锁,问:“你说什么?她,怎么了?” “夫人她不见了,”小美哽咽着说,“我看着戏忽然就觉得很困,不由自主地闭了眼睛,依稀看到夫人也倒下了,那金公子抱起了她......一定就是那金公子对夫人起了色心,把夫人偷走了!” 这时一位总管模样的人走过来在李南耳边耳语一句,李南皱了皱眉,对李北打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跟着那总管走出了东厢。 多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什么金公子?你们把事情原委细细与我说一遍。” 于是小美断断续续地说起了是如何见到金公子,又是如何相熟起来的,多铎越听脸色便越发黑沉,这时典宇又道:“夫人不见了之后我马上去找公孙十三,让他调了一营士兵满城地搜也没有结果,而那金公子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更不知他是何时离开,从什么路线走的......典宇没用,还请主子责罚!” “是小美不好,跟典侍卫没什么关系,”小美红着眼圈说:“主子要责罚便责罚小美好了。” 多铎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他负着手来回踱了几步,他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慌不能乱,那女人并没有美得倾国倾城,身上也没有不世奇珍,这样故意接近,早有预谋地带走她,定是有什么目的,也许那人的目的不在于她,而在于他自己......莫非是朱禅的人?不会,他捉走静怡又能要挟自己些什么?要自己的命吗?杀人灭口的最好时机已过,更何况他已经大权在握根本不会将篡位的留言放在眼内,明朝人也不会相信他这大清朝的人。 不是朱禅?又会是谁?多铎的心渐渐冷下去,想起那日静怡红着眼睛委屈地看着他的模样,心里禁不住狠狠地揪了起来,扶着石桌的手因用力太甚而突起发白。 这时东厢的门吱一声打开,身上只着中衣披着长袍在身的李达航倚门而立,微微喘着气满是歉意地说道:“看来,我又牵累了你一回。” “这是多铎自己思虑不周,岂能怪你?风大,你还是好生歇着。”多铎说道,“只是我恐怕不能再逗留镇南王府了。” “让李南过来拿着我的信物跑一趟虎林李家,让李氏的暗人去替你查探,总比毫无头绪不知从何查起的要好。” “公子,公子你怎么不穿好衣服便出来吹风?!”李南匆匆赶回来,一见李达航这般模样便紧张地说道,把手中鸟笼随手往地上一放,就走进厢房给李达航穿好棉袍,而小美一见那鸟笼便惊呼道:“主子,就是这只鸟,这只鸟......” 李南回过头来奇怪地问道:“你也认得这只鸟?适才宫里的太监总管德公公提着鸟笼过来宣大汗口谕,说这是神鸟,谁丢了东西或是丢了人问问它便知道去处,然而这鸟犯了大不敬的罪,还说只是暂借镇南王府一宿,明日掌灯时分前便要归还宫内治罪。” 多铎倒吸一口凉气,望着李南道:“你说的都是大汗的口谕?” “原话传达。怎么,这鸟有什么问题吗?什么神鸟,看上去不过是会学几句嘴的鹦鹉罢了。” “这鹦鹉,是夫人买的。”小美指着那鸟笼说,“花了五钱银子,送给那金公子的,说是给金公子带回家去送给王夫人的。” “起来,都别跪着了。”多铎脸色沉静如水,李南扶着李达航走出来,李达航在石桌前坐下,说道:“看来大汗已经知道你假死逃婚遁世的事情,孙菲菲上月已经嫁给蒙古的汗王为妻,此时也不知大汗是否震怒,你稍安勿躁,他既然给你亮了牌,静怡在他手上应该暂时没有大碍。不如你再等十日,义父他已经离开边境,消息说找到阿济格了,其他并无提及,等他回来你再入宫请罪不迟。” “这金公子跟大汗有什么关系?”小美还是没想明白,典宇皱着眉低声骂了她一声“笨蛋”,她不以为然地还回去一个白眼,气得典宇脸色变了变,但当下还是沉声对多铎说:“难怪,看着总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 “不怪你,谁会想到一国之主会不动声色地跑到寿城去了?”多铎提起鸟笼子看了看,“大不敬之罪?说得应该不是我,要论罪,怎么着也得治我一个骗逃赐婚的欺瞒之罪。”说着提着鸟笼子便往自己所住的院里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浮,也有些急,李达航轻叹一声,对典宇说:“跟上,看紧你们主子,若是他一意孤行要入宫,一定要跟我说我一声。” 多铎让典宇取了些鸟食过来,打开笼子的小门把手伸进去逗那鹦鹉吃,谁知那鸟儿不屑一顾,背过身去,尾巴一扫便扫落他手中的鸟食。 “不饿吗?”他回头对典宇说:“去找些喂鸟的虫子来。” 虫子拿来了,肥胖且油青油青的,多铎恶心的闭了闭眼睛,用根树枝挑起一条递到笼子边上,果然那鹦鹉反应迅速地咬住吞掉了。 多铎苦笑道:“这次要好好教训她,以后都不许做烂好人!” 他又挑起一条虫子,那鹦鹉精神抖擞极了,一张嘴便喊:“臭大汗,坏家伙!坏家伙!” 这一喊让多铎惊得连树枝都掉了,小美在后头不禁惊讶道:“哟,这鸟儿还真会学舌的呀!那时还以为被骗了呢!” 多铎这才恍然明白所谓的大不敬之罪是什么,小美这时偏生多嘴说:“夫人也厉害,不知用什么办法教会它讲话,真厉害!” 典宇看着多铎脸色微变,不由狠狠盯了小美一眼示意她闭嘴,俯身捡起树枝又喂了它一条虫子,这回它说的更让多铎脸色铁青起来:“皇太极,大笨蛋!大笨蛋!” 可怜的多铎,一整夜都备受思念和担心的煎熬,一边苦思对策,一边又念挂着那闯祸精静怡,害得静怡在静安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静怡,可是受寒了?”穿着紫色锦缎宫装的宁妃坐在床上正百无聊赖地看着眼前小几上的棋盘,她的侧影有些瘦削,柳叶眉,凤眼尾线纤长,拉出一道柔媚的弧线,眼角眉梢尽是伶俐聪颖之色,嘴角挂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像春风一夜之间吹开了花蕾。 “没有啊,”静怡揉了揉鼻子,头痛地看着棋盘,“宁妃娘娘,不要下棋了好不好?” “怎么可以?”宁妃得意地笑道:“好不容易才找到对手,棋逢知己千局少,怎能说不下就不下?” “可我不会呀!”静怡真的是委屈了,“而且我已经输了好几盘给你了。” “你再努力一些就可以赢我了呀!”宁妃睁大了眼睛,“静怡,我喜欢你,你人很真诚,不像皇太极,老是骗我让我,那样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孩子,干嘛要别人讨好啊?好啦,我们下完这一盘,然后再下一盘就结束了好不好?” 静怡于是苦着脸捻起黑子再下一子。 那日昏过去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人已经在一艘船上,她本想大闹一场逼“金公子”放她回去,不料当她见到身处船上窗外便是滔滔江水时,某种恐惧的记忆忽然袭来,她抱着被子缩成一团颤抖不已,当天夜里便发了高热,三天前下了船被带入宫里的静安殿,让御医诊了病症,开了方子,到了今日才好起来。 然而宁妃却偷偷跟她说让她继续装病,这样皇太极就会早早打发她走,她本来不信,可因为她留宿静安殿,大汗每回过来都坐不过半个时辰,宁妃就以静怡要静养为借口打发他走,今天也一样。 结果大汗终于发怒,随手抓了鸟笼子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静怡,小福子不在真的好无聊。对了,今天宝宸宫的宸妃派人来送了你一支长白山野生人参,回头我让蝉儿炖了给你吃。这本宫的妹子你也不能白当,若是吃得好了,回头我再跟她要一支。” 小福子就是那只犯了大不敬罪名的鸟,天知道皇太极有多后悔带了那样一只鸟回宫,那女人反倒更不把他放眼里了! “谢谢娘娘关心,不用如此大费周章,静怡已经没事了。”十天前她根本没想过那个看上去文质彬彬,实际上满肚子想法心计的年轻公子,竟然会是一国之君,任是她再迟钝也知道多铎当初诈死逃婚的事情已经败露,然而宁妃却安慰她,若真要追究欺君之罪,现在十五贝勒府满门都已经被推到午门外了,哪还能在大汗眼皮下晃悠着。 静怡细想一下也深以为然,但眼看着明日便是除夕,却还是没半点多铎的消息。 他知道自己这样“失踪”了,该会有多着急多生气多担忧? 想着想着,下棋的动作又缓慢起来,神思不知道往哪里飘去了。 宁妃叹了口气,有若削葱根般的手指随意地拨乱了棋盘上的黑白子,说:“静怡,你要是像我一样处于深宫之中该如何生存?心里的想法自己的好恶全都写在脸上,不出两天可能就被人发现浮尸于哪出荷池。并美其名曰‘不慎失足’,不过再细想下去,我还是很羡慕你,可以这么单纯干净地活着,无须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可谓大幸。” “娘娘在宫里不也过得挺好的?金公子,啊不,大汗在寿城说他妻妾成成群,但心里独有一人是朝夕挂念的,想必他对你不是一般的好,你看你每回都让他随兴而来败兴而归,他也没有责罚于你。” “你也知道他妻妾成群,”宁妃苦笑,挥手让一旁伺候的宫女退下,“他对我好与不好又如何?他永远有别的选择,而我永远只有他一个选择,这一点也不公平。什么时候君恩不再了,我便守着贞节二字,在这宫墙之内过着弃妇的生活,这本也无妨,但要是心被伤透了,就再也没有力气活下去了。” 静怡恍然大悟,“原来是你不相信他会对你一辈子好。” “你相信多铎一辈子都会对你好?” 静怡笑了笑,“不知道他是否会对我好一辈子,但是我喜欢他,我愿意一辈子都对他好。” 宁妃愣了愣,随即释然,也笑道:“那也是,如果有个男人为了我连公主都不肯娶,权力爵位都能丢下,我跟他一辈子又何妨?” 静怡的脸红了红,说:“其实,我后来想过,就算他真的娶了公主,我也不会离开他。” “为什么?”宁妃很是惊讶。 “娘娘刚才说做人要公平,换过来想想,如果我被迫嫁了一个我不爱的男人,每天都要跟他同寝同食,而自己爱着的人却走了,那该多痛苦?反过来说,如果一个男人不得不娶很多自己不爱的女人,白天忙得焦头烂额,晚上还不得不到不同的女人那里过夜,或关心或敷衍她们,尤其是那些想生儿子的女人,戏文上不有演过吗?喝的茶点什么都可以下药的.....你说,那多惨啊,让人想起以前在南尘庵脚下的村子里那头被绳子套住了头,从村头牵到村尾足足一天的大白啊!” “大白?” 静怡凑到宁妃耳朵旁低声说了个词。 宁妃一直在捂住嘴巴吃吃地笑,听到后面不由得问:“这村子有那么大吗?” 静怡睁大了眼睛解释说:“娘娘,让母猪生小猪崽难道不需要花时间办事的?这大白好可怜了,走的时候脚都发软了,阿丽嫂说再不走它铁定得瘫了。” 宁妃大笑,“静怡,你偷看了是不是?” “没有!”静怡急忙抗辩,“那时候我绝不敢犯色戒。” 掌灯时分,在养心殿刚用过饭,正喝着茶的大汗皇太极没由来地感觉到背后一阵寒风逼来,手颤了颤,险些儿连茶碗都拿不稳。 静安殿那边,静怡正站在殿前的花丛前小声地对送饭食的太监交待说:“宁妃娘娘今儿个身子不太舒服,明日你让御厨房送些补血的饭食来,早饭就用红枣核桃粥,可记住了?” “记住了。”小太监转身时,差点撞上了站在身后一身白常服的大汗,吓得他连忙下跪,皇太极淡淡说了句“恕你无罪”,身后的太监总管打眼色让那小太监赶快走,静怡倒是反应快,微微一躬身向后退去就要离开,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太监总管出声道:“大胆,见了大汗还不下跪问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 休3书 静怡讪讪地缩回来正要跪下行礼,皇太极冷眼看她,说:“免了,心不诚问安也没什么意思。静安殿冬暖夏凉,看你这样住得也挺好的,不若就真的认了宁妃作姐姐,从此留在宫里,好好学习一下规矩。” 静怡哪里禁得住这样的恐吓,连忙扑通一声跪下,语无伦次地说:“金公子啊不,大汗,请原谅民妇不识大体,出生野里教养不良,冒犯了大汗,民妇思乡情切,急于归家,还请大汗大发慈悲放民妇归去。” 不知为何,皇太极的脸色更加不悦,又听得她低声嘀咕说:“大汗要静怡办些什么事,静怡照办就是。”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皇太极指着园子东边挂着宫灯的树丛中间的石凳子说:“那么,你陪我到那边坐坐,如何?” 年末的桂树丛树枝枯萎,沾着点雪迹,昏黄的宫灯映照下倒也别有意境。 静怡用袖子拍去石凳子上的积雪,然后看了看皇太极,示意他先坐下。 “宁妃娘娘身子不适,大汗不要去看看她?”静怡刚坐下,便想起这个脱身的点子。 太监总管静静地站在刚才的花丛前没有跟过来,这让静怡很不自在,皇太极只是笑了笑,说:“平日你都会这样给多铎拍干净凳子才让他坐?” “嗯,有时候是他给我擦干净才许我坐,他很洁癖。” “我也不喜欢脏兮兮的,可是,”他低声道:“我不曾这样给她擦过凳子,她也不曾给我擦过。她每个月这几天都会这样,我知道的,可是她也不对我撒娇,不要我陪,把我拒之门外。你别看她弱不自胜性子像水一样随意的人,脾气却倔强得不肯退让半分。” “哦。”静怡应了一声,接着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他了。 “还生我的气?” “静怡不敢。” “只是不敢。若你面前的还是那位金公子,你会真不生气?我把你强行从寿城带来盛京,让你等不到多铎怕是不知从心底里骂过我多少次了,我说得对不对?” 静怡吐了吐舌头,“原来你能知过去未来,能读人心的,怎么?隔了一层肚皮,我就是不承认,如何?” 皇太极哭笑不得,“你呀,真让你当十五贝勒正福晋的话,不得了了,喜欢说道理,说不过人家便破罐子破摔,耍赖,多铎到底喜欢你些什么?” “很多人都这样问过,”静怡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要不大汗去审问审问他,其实我自己也很想知道。” 皇太极看着某人眼眸里掩饰不住的甜,沉下脸色说:“你不用得意,我会见他,不过不是问他这样的问题。而是问他,已死的人怎么就复生了,你说他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待?” “交、交待?”静怡猛然惊醒,心里一慌,顿时结巴起来,“大汗不是都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了吗?多铎他不是故、故意诈死......” “不是故意诈死?”皇太极冷笑道:“你可知道孙家的孙小姐当时伤心得差点就随他去了?他用一把伸缩的弹簧匕首骗尽了天下人,用一具假尸体混进了我爱新觉罗氏的陵墓,愚弄了我,这欺君之罪当诛连九族岂是一句不是故意之为便可脱责!” 静怡整个人僵住,寒气自心底冒起,一瞬间冷得一点知觉都没有。 沉默了良久,她才轻声说道:“大汗,静怡给你讲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个喝醉酒的人,拔开瓶塞喝光了小瓶里的酒,却拿了另外一个大酒瓶的塞子想要塞进去,您说这可能吗?但是这人很生气,恼羞成怒,要把小瓶塞毁掉,于是小酒瓶哀求他说,您不要这样做,干脆把我的瓶口打碎吧,剩下瓶肚子那么大的口就可以塞下大瓶塞了。于是就这样打碎,但是过于用力,整个小瓶子都碎了......大汗,本就不是一对的却刻意地把它们配在一起,这不就是悲剧的根源?一切都不是那小瓶所愿,它从来就不想要伤害谁,难道这样也有罪吗?” “你是在指责我错点鸳鸯?” “静怡不敢。那人,也不过是喝醉了,醉了总会有醒来的一天,对吗?” 皇太极沉默不语。 “这故事还没完,”静怡继续说道:“小瓶子碎了,那人也很痛惜,但是没想到这只是小瓶子金蝉脱壳之计,他让小瓶塞把他的碎片收集起来再重新粘好,于是,这本就一对的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没想到那人后来发现了,他很生气,觉得自己被欺骗了。” 静怡顿了顿,才说:“可是他不知道,重生的小瓶子哪怕一块碎片没落下,却也周身伤痕累累,失去了许多。他想得到的并非什么奢侈的东西,只是一个能与他契合的瓶塞而已,不过他说珍贵的东西总是要自己拿同样珍贵的东西来换取,放弃了,然后得到了,他不会后悔。” “那你呢?你又准备拿什么珍贵的东西来换?”皇太极站起来,脸色沉沉,双眸犀利地审视着她,静怡心里一慌,连忙跪下,说:“大汗,静怡其实不会讲道理,也不敢跟大汗耍赖,只求大汗开恩......” “跪吧,”皇太极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那么喜欢跪着来求饶,你就跪下去,跪倒我心软为止,说不定会愿意放你回去!”说罢拂袖而去。 静怡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有如塑像。 一个时辰后,内侍走进养心殿来报说宁妃求见,皇太极正拿着笔聚精会神地临着帖,头也不抬地说:“请她回静安殿好生歇息,就说我政事繁忙今日无暇见她,把桌上的红枣蜜送去静安殿便是。” 到了半夜,忽然听得有枭鸟鸣叫,皇太极起坐披衣,掀开帐子问太监总管道:“那人,可还跪着?” 太监总管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跪着。一刻钟前才让人去看过......宁妃娘娘她......” “她如何?” “她把自己的软榻搬到静怡姑娘身边,说要陪她。” “荒唐!”皇太极发怒了,“明明自己身子不适,还不顾宫妃身份肆意妄为,到底想让人看谁的笑话?去,把她宫里伺候的人杖责到她愿意离开为止!” 半个时辰后,太监总管回来禀报说:“静安殿的宫人和宁妃娘娘都回去了。宁妃娘娘托老奴转告陛下一句话。” 见太监总管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皇太极不由得不耐烦地说:“她想对我说什么?!” “她说,她已经替陛下开口留人了,陛下不需要再用这样的方式让静怡折服,静怡太单纯,不会懂得陛下想要的。” 闻言皇太极的脸色瞬息变了几变,额上青筋突突闪动两下,一脸雷霆震怒,拳头握得死紧,用力挥落一旁的梅瓶,梅瓶哐当一声脆响掉在地上碎裂片片。 “陛下息怒,莫要恼坏了龙体。”太监总管跪地说道。 “滚!都给我滚!”皇太极冷声道,太监总管和进来收拾的宫娥太监连忙低着头退下。 皇太极这才坐下,刚才的怒气一点一滴地流失,然后不见,最后只剩一脸的无奈落寞,嘴角微抿出一丝苦笑。 宁妃太聪明,过去总在他面前藏拙,这次却忍不住了,看破了他的私心,不留余地一针见血。 也许,她从来就把他这个人看得一清二楚,从伪装到本质,自己在她的眼里,从来就是赤果裸的。 可人总有自私贪恋的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在桂树丛前他心底渐渐升腾出来的那种难受的滋味名叫妒忌,妒忌多铎可以拥有静怡全心全意的对待,静怡言语间流露出来的两人亲密无间的感情,他皇太极坐拥天下,却不知道与人生死相许那种滋味是怎样的。 高高在上,然而,孤家寡人。 他确是想留住她,她身上有种让人没有负担的快乐轻松,就像...... 就像一株小小的忘忧草。 想留住她,并不是因为爱,皇太极清楚地知道,只是因为妒忌。 第二日天刚刚入黑,有个小太监提着鸟笼,弯着腰前来觐见,皇太极摆摆手让身边的宫娥太监退下,开口问太监总管说:“小福子回来了?” “启奏大汗,回来了。”太监总管把鸟笼从那太监手中接过,恭敬地放在皇太极面前。 皇太极让他到殿外守着,太监总管心领神会地应声退下。 皇太极这才走到跪着的一身太监装束的多铎面前,冷冷道:“舍得来见我了?十五弟你厉害得很,上通天神,下通鬼怪,诈死逃遁,薄情无义,孙菲菲哪一点配不上你?” “大汗,多铎自知罪大恶极,不敢求得宽恕,但说到当日婚配之事实在是自惭形秽自知配不上孙菲菲小姐,大汗见臣弟从小到大,亦知道多铎胸无点墨,不通人情世故,只知凭个人喜恶恣意妄为,才自编自导了一幕遇刺死去的戏,但仍逃不过大汗的法眼,还请大汗治我一人之罪。” “屁话,你是我的弟弟,何必妄自菲薄,这世上岂有你配不上的人。不过,确实要严加惩治你!”皇太极把两本折子摔到他跟前,厉声道:“你看看,这是龙江城的乡绅,还有龙江城郡守上的折子,说你当初灭了龙江中龙神为龙江城除了一害,造福一方,竟然上书给我要给你立碑修庙受万民香火!这不是笑话吗?整个朝廷还有百姓都被你愚弄了,我的好弟弟,十五贝勒!” 多铎跪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听由皇太极责骂。 “你说你一人承担所有罪责?欺瞒本汗之罪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大汗,多铎一人触法,身死亦不敢有半句怨言,其他人均不知情,请四哥开恩,饶了他们。” “别人可饶,你的妻呢?你周折多翻不也是为了她?也好,夫妻做对同命鸟,也是美谈一件。” “四哥,”多铎喉咙像梗塞了一般,艰难地说:“臣妻不知多铎所为,而且她犯了七出之条,臣本就打算这两日休妻,将她逐出大门......” “太监总管,拿纸笔来。”皇太极道:“那我就成全你,让你好好把休书写了。” 多铎拿过笔,桃花眼如墨色沉沉,眸光黯淡,只觉手上笔重若千均,胸口翻涌着酸楚心痛,笔尖颤了颤,一滴墨滴到了白纸上,犹如泪滴。 太监总管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给他换了张白纸,低声道:”写吧,贝勒爷,大汗会善待静怡姑娘的。” 多铎一咬牙用力握起笔在纸上一口气写道:爱新觉罗氏静怡,入门后对夫恶言相向......” 眼前又浮现出她早晨醒来总喜欢用手臂圈住他的脖子,软软的糯音带着惺忪的睡意,对他说:“夫君起来,太阳晒屁股啦......” 而他很无赖地“嗯”了一声,眼睛睁开一条缝道:“是吗?晒屁股了吗?来,让为夫好好看看......”惹来她一阵又羞又恼的反抗。 “多年来一无所出,无子......” 写着写着,不知怎的有水滴落纸上,模糊了字迹。 他狠一狠心,落款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太监总管把休书恭敬地递给皇太极过目,皇太极扫了一眼,淡淡道:“我们兄弟一场,会让你走得舒服安稳的,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 想见她吗7? 多铎跪着向前两步,郑重地对皇太极重重地叩拜三次,说:“多铎过早失去双亲,若非四哥垂怜恩赐,多铎早已不在人世。多铎的这些年的日子也与偷来无异,不思报答四哥,反而一再辜负期望,不曾为社稷尽一己之力,反倒让四哥烦忧,是多铎的错,多铎不敢求四哥宽恕。从此永别,还请四哥保重自己,大清朝江山永固。还请四哥不要将多铎的死讯告诉我外公野涂,他年事已高,为了我这不肖外孙呕心沥血多年,怕会不堪打击,至于被我休弃的妻,还请大汗不要让她知道多铎不在人世,且让她到水月庵随了她师父。” “没有了?”皇太极说道:“那你的尸身,你想葬于何处?” “人死业消,随便埋了便可,多铎谢过四哥大恩,来世再报。” 皇太极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才问:“想见她吗?” 多铎的嘴唇动了动,正想开口拒绝,皇太极说道:“带他去见静怡,然后......无须再回养心殿了......” 多铎低下头再深深一拜,然后缓缓转身跟着太监总管离开了养心殿。 天上刚刚下起了小雪,一点一点轻若柳絮,脚下积雪尚浅,而他的步履印迹清晰,一步一步,沉重而艰难。 走在前面的太监总管回头看了看他,茫茫夜色漫天飘雪中依稀见那张倾倒众生如玉润生辉的脸依旧俊美如玉,然而玩世不恭的勾唇浅笑如天上流云般风一吹就散去,如今只剩褪去了浮华的朴实和岁月给予的沧桑成熟。 “她就在那里。”隔着桂树丛,忽明忽暗的宫灯映照下,她跪着的身子仍然保持那僵直的姿态,太监总管叹了口气,说:“真是一个性子倔的人,跪了一天一夜了,还这样撑着......十五贝勒,她这是在代你受过呀......” 多铎只能看到静怡的侧影,一别半月,她反而消瘦了不少,脸颊都好像陷了下去,身上穿着厚厚的翠绿襦裙,下巴倔强地微微扬起,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 忽然,她似有感应般向树丛那边看过去,树影幢幢,什么也没有。 多铎的胸口却像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那般疼痛,是因她眼中的担忧思念,还是那一脸的落寞无助? 静怡,你再看我一眼,我就在你的不远处,多铎伸出手去,他想摸一摸她黑墨般的长发,这为他而留的三千烦恼丝。 他想抱一抱她的身子,她一定很冷,他一定要好好责备她为何这般不爱惜自己。 他还想......手终是无力地垂下,他抬头看着在风中飘飞的雪,它们早已代替了他,落在她的发上,她的肩上,她的心上...... 如果可以重来,他不会选择与她相见,若是见了也不会逼她还俗留发,就算依旧让她成了十五贝勒府的六福晋,他也不会爱上她,让她遭受那么多的劫难苦痛,就算仍是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也绝不要让她知道,不要让她也爱上自己,这样的话就不会有同样的泪水,同样的伤心折磨...... “贝勒爷,”太监总管轻声唤他,身后不知何时来了个小太监,手捧着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小酒壶一个酒杯,“大汗的旨意......时辰到了,老奴也只是奉命行事,贝勒爷放宽心好生上路,静怡姑娘大汗不会为难她的。”说着倒了一杯酒,颤颤地递给多铎。 鸩酒毒发往往仅是一瞬间,皇太极还不至于太折磨为难他。 多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倒下的一瞬,依稀听见桂树枝头有漱漱雪落的声音。 静怡,多铎这一生,只能薄幸,负你深情。 雪越下越大,皇太极信步走到静怡身前,她依然倔强地跪着,雪落在她的发上肩上,就连眼睫毛上也似乎凝着霜花,嘴唇已经青紫。 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冷吗?我替他抱抱你,好不好?”说罢解下身上披风不由分说披在她身上,拥过她僵硬而冰冷的身子用力地抱紧她。 静怡无力推开他,喉间偏又干涩得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你和他,都精于逼人太甚。”他的苦笑中带着一丝自嘲,在她耳边喃喃道:“我杀了他,你该会恨我一辈子?” 怀中的静怡猛然一震,用尽剩余的力气,红着眼睛哑着声音说道:“求你......我不走了,就留在宫里......侍奉大汗,求大汗,放过他......” “太晚了。” 皇太极说的这三个字像锤子一般狠狠地敲在静怡心上,她的身子强烈地哆嗦起来,皇太极放开她,站起来负手背对着她,唤太监总管道:“让人把她送出宫!” 太监总管身后的两个小太监马上跑过来扶起静怡,太监总管带着他们往南边的宫门而去。 良久,皇太极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那逐渐消失在大雪中的人影,直到模糊的黑影终于为纷纷扬扬的大雪隔绝,心里正生出一种莫名的落寞。 他忽然有些羡慕多铎,能为自己爱的女人连性命都不顾,换成他皇太极,不要说性命,就是连一滴泪,也不能有。 大清天下都是他的,但是他自己,不属于自己。 下一刻,雪仿佛停住了,他抬头一看,不知何时头顶多了一把纸伞,身旁立着宁妃,怀里抱着一袭狐裘,说:“大汗,大雪天寒,穿上。” “我不冷。”他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想起她开口替他留下静怡在宫里的胡话,他心底就气不打一处来,“我放了静怡离宫,你可满意了?” “大汗宅心仁厚,成人之美,与臣妾何关?” 皇太极冷哼一声,擦肩而过正要离开时,听得宁妃幽幽地说道:“大汗,百年后大汗大行,要记得下旨让臣妾入陵陪驾。” 皇太极脚步一顿,不敢置信地回头问道:“你说什么?你要给我陪葬?” 宁妃微微笑着,凤眸明澈,说:“大汗若要走,偏丢下臣妾一人,与其天各一方地寂寞,不如相携相伴黄泉为友。” “你”皇太极的心这一瞬跳得极不规则,伸出手想要拉住宁妃的手,她却向后退了一步躬身行礼告退,转身走了,容不得他再问半句。 回到养心殿,内侍从偏殿带出一人,正欲对皇太极下跪行礼,皇太极摆摆手示意免礼,说:“你求我的事我做到了,你的镇南王世子授印从此我便收回,你不后悔?” “臣姓李,名达航,虎林李家李氏一门有家训,只治学问不入朝堂。李达航不敢有违家训,当日做龙江城县丞也是因寻姑母心切,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将世子授印交还大汗,也是义父所愿。待从边境返回盛京,见了姑姑,义父不日也将解甲归田,将兵符归还大汗。”话刚说完,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苍白的脸色中透着异常的潮红。 皇太极笑了,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说:“李达航,你这番话假假真真,我不全信,不过也暂时安了我的心。若非你本姓李,我还真想把你留在朝堂,听说你在明朝深为太子朱禅赏识,他想留你在身边,可有此事?” “臣惶恐,臣的确与朱禅相识,可是并无归附之心,况臣本是大清朝的一分子,何必弃明投暗?” “明朝日前派人送了一份信函与我,除了表示修好之意外,还向我提出联姻的请求。你可知他堂堂一国太子,求娶的是谁家千金?” 李达航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僵,心里没由来地一紧。 “明朝第一乐师苏安明的女儿。苏家现在都在我大清居住,李达航你说,我该不该成人之美,将苏珊认作义妹或是义女,与明朝皇室联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 她还活着活! 屋内暖烟袅袅,窗外雪落纷飞,恰似谁的心?冷暖相煎。 出得宫门,李达航身上的大氅已经满是雪花,似乎不堪重负,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李南和李北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小心地搀着他上了马车。 车帘才放下,李达航便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咳嗽,好不容易止住了,他沙哑着声音说:“去苏宅。” “公子,野涂老爷子说过,你不能再受半点风寒。”李南急了,“我们先回府,要是你想见苏珊姑娘,我去把人请到王府好不好?” 许久没听过那个名字,猛然被提起,李达航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气息不顺又咳嗽了几声,闭上眼睛不说话。 马车一路飞奔,眼看着就要到苏府所在的大街,李达航忽的又说道:“不去了。李南,还是回王府去。” 李达航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却是去见朱盈盈。 没有人知道他对朱盈盈说了什么,只见窗边灯影摇曳,人影昏暗,传出若有若无的低低哭泣声,间杂着虚弱的咳嗽声和几声叹息。 盛京南边近郊 桃花开得异常灿烂,正月十八这一天,官道南边驿站附近新开了一家客栈,匾额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有间客栈 “今日小店新张,菜肉包子买五送一,消费超过一两银子的还赠送美酒一坛!”一大早,掌柜的就把算盘打得噼啪响,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姜二儿里里外外忙个不停,好不容易喘口气,趁着客人结账时埋怨道:“嫂子,客人这么多,你也来帮帮忙嘛!结个账谁不会呀?还有,这样送包子送酒的,这一天岂不是都白干了?” “白干你个头!”德婉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压低声音道:“别动不动就喊嫂子,喊多了我还怎么能找到个俏郎君改嫁啊?忙?里屋不是还有一个人无所事事?去去去,把她喊出来干活,你少在那给我有事没事的心疼,人家不晓得的!” 姜二儿白了她一眼悻悻地走开,这时门帘一掀,苏珊精神爽利地走出来帮忙,姜二儿刚刚还萎靡不振的,一见到苏珊就好像打了鸡血一样,霎时间精气神都来了,一脸的亲切笑容,忙抢过苏珊手中的抹布,说道:“苏珊,天气虽然转暖,但是水还是很冷的,你到里间去好生歇着,这里我姜二儿来忙就好。” “我没什么事情可做,”她笑笑说,“客栈生意好,大家都这么忙,我来帮忙也是应该的。” 德婉对姜二儿哼了一声,对苏珊笑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要帮忙的,苏珊姑娘若是得空就到酒窖取几坛酒过来,今天酒卖得特别好。” 苏珊捧着一坛酒从地窖上来掀开帘子走出来时,听得德婉对姜二儿说道:“最边上那一桌怎地不结账?你再过去催催问问。” “那客官喝醉了,不省人事。” 德婉扔下账簿气冲冲走过去,不料只一眼,满脸的杀气腾腾成了无力的灰烬,“姜二儿,”她喊姜二儿过来,冷冷的声音中有一丝不经意的颤抖,“把人扔出去,扔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苏珊放下酒坛子好奇地正要走过去一看究竟,德婉拉过她,说是身子忽然不适,让她帮衬着做两天掌柜的。 苏珊不解,德婉苦笑道:“今年开春后事事不顺,看来我得上佛堂一趟,拜佛上香。还请苏珊姑娘替我照看姜二儿两日可好?” 苏珊应承了下来,不想第二日一早便有人发疯似的用力捶门,苏珊和姜二儿开门一看,姜二儿脱口而出大声问道:“怎么又是你?对了,昨日的酒钱你还没有付呢!” 那人仍是昨日的一身破烂陈旧长衫,满脸的胡子,落魄憔悴得不像人样,扔了一锭银子在地,推开姜二儿大步闯进里面去,说:“她呢?她在哪里?昨日我明明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你究竟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姜二儿也火了,拉住他骂道:“你这疯汉一大早来找谁?快给你爷爷我滚!再不走休怪我拳头无眼!” 那疯汉缓缓转过头来扫他一眼,黑眸幽深,光芒冷戾,刺得姜二儿的小心肝缩了一缩,只听得他大声喊道:“德婉,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出来!德婉!” 姜二儿放开他,正想说话却被苏珊一手拉住,用眼神制止了他的话。 “这里没什么德婉,昨日是我让人把你扔出去的!” 那人身形一僵,说:“可我确切听到了她的声音。” “你一定是在做梦。喝醉的人总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苏珊冷静地说道:“客官今日是来喝酒吃饭,还是住店?” 那人深深地看了苏珊一眼,那一眼实在太复杂,说不清是伤心懊悔还是自嘲绝望,苏珊心下一顿,看着他脚步踉跄地走出客栈门口,暗暗叹了口气,德婉慌张地躲起来,就是为了逃避这个人吗?” “这人为什么要找我嫂子?”姜二儿不解地问道,“苏珊姑娘,你为什么不让我跟他问清楚?” 苏珊不知如何解释,这时刚关上的大门又传来拍门声,姜二儿心底有气,脸色很是不好地跑去开门。 苏珊以为又是刚才的赵续睿,不料走过去一看,竟然是穿着一身蓝色常服看着自己长大的苏宅老管家苏德。 “逃家数日,就是躲在这么一处客栈?”苏德盯着苏珊,语气很是冷淡,“走,你再不回家,怕是整个苏府都保不住了。” “现在恐怕不行,”苏珊面有难色地看了看姜二儿,“我答应了他嫂子要照看这里......不如再晚两天......” “再晚两天?”苏德紧皱的眉头隐隐有怒色,“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过两天?过两天干脆用花轿直接把你送到明朝的太子殿那里可好?” 于是苏珊无可奈何地随苏德回去了,姜二儿自己一个人打理客栈,无暇分身,买的都是做好的包子,忙得一头烟,幸亏后院还有厨子和一名杂工帮忙。 午饭时分,那疯汉又来了,闷不作声点了一盘牛肉两壶酒坐到角落的桌子那边自斟自饮。 “姜二儿,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掌柜的呢?”有好事的食客笑话道:“你嫂子莫不是丢下你自个儿去相亲去了?” 姜二儿心下又烦又恼,但还是满脸笑容,“大家别说笑了,嫂子她忙别的事情去了。”眼睛瞄了瞄那人,只见他脖子一歪,又醉倒在那里了。 姜二儿走过去正想着像昨天那样把他扔出去算了,不料手一触到他的脸,竟是惊人的滚烫,仔细一看,那人脸色潮红,喊了他两声半点反应都无,姜二儿慌了,连忙把人拖到柴房去,让人去请了大夫来看。 就这样,两天过去,傍晚时分德婉回来时,见到店里桌椅横斜,地上一片脏污不由得怒气顿生,放下包袱就扯开嗓子喊道:“姜二儿!你小子给我滚出来!让你看店你就看成这副德行?以后要是没有我,你该怎么活啊?” 姜二儿应声而出,见了德婉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放下心头大石,摆出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说道:“所以说嘛,不要有事没事就往外跑,夜不归宿,你明知道我手脚不够伶俐,算数又不够精细,就不要一走两天。我哥虽然走了,可你生是我姜家人,死是我姜家鬼,怎么敢说丢下我就丢下我?” “你是皮痒了,敢跟你嫂子我这般说话!”德婉挽起袖子就去整理桌椅,“谁丢下你了?又不是三岁孩儿,对了,苏珊呢?” “苏宅的老管家把她接回家了。”姜二儿走过来拿走她手中的椅子,“你瞧你,满脸都是尘土,赶紧洗洗歇着去,剩下的活我一转眼儿就能做好。” 德婉看着姜二儿背过身去忙碌的身影,不由得笑了,她跟他好像越来越像一家人,口硬心软地关心着彼此。 然而一转身,嘴角的笑容一瞬间便凝住在嘴角。 在与后院一帘之隔的小门前,那人虚弱地倚在门边,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是那样的用力地盯着她,目光中满是惊喜、激动和难以置信。 她下意识地转身要走,脚步仓惶,他低沉地唤了她一声:“德婉?你真的是德婉?” “哦,对了,嫂子,那天那个喝醉酒的客官生病了,没地方去,我让他看了大夫,在柴房里歇了两晚,他说今天结了账就走。”姜二儿一边搬凳子一边说。 德婉顾不上这许多,只知道自己现在急切于逃离那人的视线,却冷不防被一张椅子勾了脚,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那人脸色变了变,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她,她把他推开,恨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请自重!” “不会错的,德婉,你就是德婉,你没有死!”赵续睿不管不顾地握住她的手把她拽入怀中,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喃喃道:“我的德婉回来了,老天爷一定听到了我许的愿,我的德婉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 德婉一时间心乱如麻,用尽全力去推也推不开他,脖子忽然感觉到有温热的水滴落下,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时候,身子猛地一僵,正要开口时,忽然听到重重的“啪”地一声,赵续睿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压倒在她身上。 抬眼一看,姜二儿手上拿着一张木凳子杀气腾腾地站在赵续睿身后,生气的五官都要扭曲变形了。 “让你调戏我嫂子!”他拖开昏迷的赵续睿,对德婉说:“嫂子别生气,我这就把这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疯子扔出去喂狗!” 德婉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眼看着姜二儿就要把人拖出客栈大门,她站起来拍拍衣衫,叹了一口气说:“罢了,二儿,这都是逃不过的命。雇辆马车把他送回赵府,然后我们把客栈关了。” “关了?”姜二儿愕然,“关了客栈我们该去哪里?” “回家。”德婉说道,“回我的家,那里也会是你的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