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罪大明》 正文 引子 残阳如血,秋风萧瑟。 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已是落尽了枯叶的树木,伴随着一条静置的护城河,映衬出一片黯然凄凉的景象。 夜色降临,暗黑无际,有一个年轻男子骑着一匹健壮的黑色骏马,朝远方缓慢驶去。 男子一身黑衣罩体,与天色融合,人马在动,却无声无息,仿佛黑夜中出没的幽灵,孤冷逼人,胜过了深秋的寒意。 当最后一丝阳光没入大地,男子突然勒住了马缰,转头回望而去,身后的北京城已离他很远,朦胧中只余一个黯淡的轮廓,夜风中好似随时都会化作虚无。 男子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略带浑浊的空气,仿佛是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神情中满含着惬意。 不过细看之下,会发现他的惬意中带着清晰可见的讥诮,隐隐还有些许冷厉。 半晌之后,男子缓缓抬起头,宽厚的帽檐之下,闭起的双眸豁然张开,只是一瞬间,似有流星飞逝,焰火明耀,同时点亮了一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庞。 天空有乌云飘过,一场暴雨正在积聚之中。 男子没有在意变幻的天色,伸手解下了腰间的金字令牌,放在眼前晃了晃,看着令牌下用作装饰的翠玉流苏,嘴角忽然扬起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随手一扬,他将令牌丟落在了身后。 有尘土被激起,无比眷恋的环绕在令牌周边,似乎不忍这块令牌如此随意的被摒弃。 它是大明天子所赐,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以及享用不尽的富贵。 可权力如何 富贵又如何 男子来到北京城,不是为了权力和富贵,他只有一个使命。 使命即为毁灭,毁灭世俗的糟粕,毁灭腐朽的王朝。 他为大明而来,毁灭大明而来! 忽然,有惊雷炸响,紫色的闪电如一把利刃,将天地斩出数道鸿沟。 雨水倾盆而落,男子俯身勒紧手中缰绳,手中的长鞭猛的挥下。只听一阵嘶鸣,黑色骏马顿时张开四蹄,绝尘而去。 十年后,紫禁城西南方向的煤山之上。 彻夜的北风干冷干冷,穿过云之罅隙,卷走了最后的落叶,飘向深幽无际,光秃秃的枝桠上,写着满目苍凉。 苍凉之中,一颗歪脖树摇摇欲坠,枝叶凋零,残败不堪,却有夺目的明黄在前闪耀。 黄乃绸衣,亦是龙袍,九五之尊的象征,大明王朝唯有天子可如此穿戴! 可惜龙袍还是龙袍,穿戴整齐的崇祯皇帝朱由检已无往日的威严,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身前的歪脖树,双眸中充满着纷繁复杂,难以言述的情感。 歪脖树没有什么特别,可他已经足足看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 他不是在犹豫,而是在等待,等一个答案,他要知道为什么结局会是这样,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天空红光弥漫,是烈焰在肆虐,也是人欲在沸腾。 紫禁城里人声鼎沸,厮杀声,惨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交织出一曲用罪恶所拉开的新纪元的乐章。 随着大明旗帜一面面的倒下,李闯的战旗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一个时代的终结无法避免,历史也将在今日迎来崭新的一页。 朱由检依然望着歪脖树,一直这么静静的站着,甚至没有回头望上紫禁城一眼。他的皇城,他的帝国好像没有一丝值得他留恋。 过了半晌,他的神态出奇的平静,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彷徨,自言自语道:“朕明知袁崇焕是冤枉的,可还是故意听信满鞑的反间计,凌迟处死了他,朕清楚魏忠贤势大滔天,只可缓缓图之,不然朝中定会人心浮动,不利于社稷,可还是果决的痛下杀手。” 说着,朱由检低下头,缓缓的松开了平握的右手,他的动作极慢,还有些许颤抖,只见一个逼真的木雕人偶出现在了手心。 木偶是个孩童,一个秀气十足,笑得天真烂漫的孩童,双眸处有琉璃光泽,仿佛充满着生命气息的可爱孩童。 朱由检凝望着孩童木偶,突然双目一红,大声喝道:“你是死的,死的死物又怎么可能会活过来!”说完,愤怒的将木偶仍在了地上。 木偶仰面朝上,可爱的小脸上,笑容依旧,灿烂依旧。 朱由检死死盯着地上的木偶,无限愤慨道:“皇兄信你能活,一生沉醉于木工,希望能找到其中的奥秘,而朕不计后果的杀忠臣,杀奸党,一样都是为了你,可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活,不能活啊!” 声如裂帛,哀如泣血。 唯一陪伴在朱由检身边的王承恩脸上闪过一道冷漠之色,他一直没有出声,只是像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的站着,此刻才开口说道:“皇上,时候差不多了,老奴伺候您上路。” 说完,他面庞上的冷漠之色散去,一双老眼中有晶莹的光芒在闪动。 心绪已经平静下来的朱由检微微额首,回头看了眼王承恩,脸上竟有一丝笑容浮现,轻声说道:“大伴,等到了下面,你可千万别找不到朕。” 王承恩双眸泛红,猛地双膝跪地,把头深深的埋下,神色有愧疚,有无奈,有痛苦,同时他举起双手,一袭白绫递到了了朱由检的身前,嘶声道:“皇上放心,就算地府也有天涯海角,老奴也一定能找到您。” 朱由检接过白绫,看着跪倒在地的王承恩,双眸突兀的缩了缩,轻笑一声道:“大伴,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王承恩浑身一颤,眼中有惊惶之色,却没有应话,只是不停的磕头。 朱由检脸色变了变,凝望着王承恩良久,终是叹了口气,拖着无限落寞的步伐,走到了歪脖树下。 有风起,白绫飘扬,如银河降世,又似流星陨落 三日后,李自成站在朱由检的尸体面前,久久没有言语,面对一生之敌的逝去,他没有外人想象中的兴奋,神色中反而多了几分凝重。 他有很多问题,也有很多忧虑,而随着朱由检的身死,所有一切也被对方带进了黄土,只留下了那个东西。 那是个木偶,孩童样子的木偶! 李自成身边的亲信都很是不解,为什么自家大王要把朱由检尸体旁的木偶收藏起来,而且表现的极其珍惜。 就连李自成最亲近的发妻询问时,他也含糊其辞,不肯说出缘由。 而此刻,在皇宫寒冷的地窖里,李自成不让任何人陪同,独自一人面对着朱由检的尸身,仿佛像是与老友闲聊一般,轻声道:“木偶活,大明兴;木偶死,大明亡!”他顿了顿,洒然一笑道:“我从来不信这句鬼话,不过现在似乎有几分道理。” 朱由检躺在地上,薄薄的一层冰霜遮挡住了他的面庞,可还是隐约能够看出他眉宇间的安详之色,显然死时并没有承受多大的痛苦。 生,无穷无尽的忧愁。 死,反倒变成了解脱。 李自成半蹲下来,凝视着朱由检,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生硬,低声道:“其实我从未想过当皇帝,兵临北京城也只是逼你答应我割地封王,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坚如磐石,而且兵甲钱粮充足的北京城如此轻易的被攻破。” 作为天下第一坚城,北京城只守了三日,确实令无数人为之震惊,大明虽然失了民心,但北京城也不至于这般的不堪一击。 李自成惊讶于北京城的攻破,可更多的却是心惧。 难道真有天命之说 木偶活,大明兴;木偶死,大明亡 那句不知从哪来流传而来的诡秘之言,真的是上天的神谕 地窖里阴冷刺骨,李自成似乎毫无感受,他下意识的从怀中拿出木偶放在手中,掌心不知何时已有热汗溢出。 热汗遇冷,化雾升腾,弥漫在木偶的周身,一时看不清木偶的样貌,可朦胧之中多了几分幽然飘渺之意。 李自成双眸微凝,嘴里发出一声冷笑,五指陡然用力,竟然是想把木偶捏碎。 天命又如何? 他这半生都在造反,谁让他活的不滋润,他就造谁的反,哪怕是天地神明,他李自成也不放在眼里。 手中不断发力,李自成双眸炯炯,面庞涌现出一阵异样的潮红,捏紧木偶的他有种把天地一切都掌控在手心的成就感。 豁然间,他的掌心只觉一阵刺痛,李自成下意识的松开了右手,木偶随之摔落在地,同时还有一抹殷红从李自成的指尖滑落。 地上的木偶仰面朝上,看上去依然那么的可爱纯真,可嘴角边竟有血色隐现。 李自成脸色瞬间由红变白,他挺拔的身姿在无法抑制的颤抖,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地上的木偶,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难以抗拒的敬畏。 难道真有神鬼之说,木偶它 不会的,只是意外,木偶质地坚硬,自己才会不小心被割破了手掌。 若非李自成枭雄本色,心智如铁铸般坚硬,此刻恐怕早已经跪倒在地,为自己亵渎神明的行为而忏悔了。 深吸一口气,李自成眼中闪过一道厉色,拔刀就欲往地上的木偶砍去。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通传声,李自成眉头微皱,刀势一缓,沉声道:“何事禀报?” 亲兵走下地窖,说道:“闯王,刚才城外军营里刮起了一阵大风,中军大旗被刮倒了。” 李自成脸色一沉,恨声道:“护旗官在哪,给本王押过来,本王要亲手把他砍了。”大旗被刮倒,这是大凶之兆,李自成如何能不动怒! 亲兵答道:“闯王,护旗官已经自尽谢罪,只是”他顿了顿,眼神隐有惊疑之色,缓缓说道:“闯王,大旗倒下时,把地上砸出一个大洞,而洞里发现了一块大石。” “大石?”李自成愣了愣,凝声问道:“可有蹊跷?”他心里知道,如何只是普通的石头,亲兵没必要向他禀报。 亲兵从怀中拿出一块锦布,递给李自成道:“闯王,大石上有字,属下们不敢怠慢,便印拓了下来。” 李自成接过锦布一看,仅仅一眼,他身形豁然一颤,双目圆睁,里面充斥着从所未有的惊怖之色。 锦布上只有一个话,似曾相识的一句话。木偶活,大顺兴;木偶死,大顺亡! 当紫禁城被攻破,就有人劝进让李自成称帝,那个时候李自成心里想着可以风调雨顺,少些天灾,自己的皇帝也能做得顺顺当当,因此脑海里就有了个大顺的国号。 大顺这个国号,李自成基本打定了主意,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任何一个人。 既然没有人知道,那么为何石头上会有大顺? 李自成不敢再想象下去,他如遭雷击一般呆立在原地,而在万千思绪过后,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木偶必需活! 冥冥之中,天命难违;王图霸业,轮回不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寂夜 繁星点缀,明月妖娆。 秦风抬头仰望天际,美幻的夜色让他感到几分虚假,直到一丝微弱的光芒射来,混沌的脑海逐渐变得清晰,漆黑的眼眸中有冷芒闪烁。 多少个夜晚,每当闭上眼睛,他都认为自己沉浸在睡梦之中,可梦并非是梦,一切都是真的,死神夺去了他的,却让他的灵魂得到了重生。 此刻,他是秦风,南明永历十三年的秦风。 也许三百多年后,世间会有一个叫做秦风的暗夜行走,一个与死亡为伍,以杀戮为生的孤独杀手。 不过现在,秦风是一个满清帝国的绿营军官。 穿越,带来的是死而复生,也是一场残忍的命运。 神州大地沦陷在即,华夏文明承受着无法想象的浩劫,迎来的将是最黑暗的开端。 夜风冷冷,幽暗无边。 寂静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猛地哆嗦了下,从草垛上爬起道:“秦哥儿,你咋就又醒了?快把俺二狗吓傻了。” 说话的陈二狗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虽然瘦小,可一张黝黑的面庞里隐隐透着一股子煞气,一看便知是个不好惹的主。 陈二狗是个狠人,十二岁那年他就敢手提一把柴刀,劈了吞了他家二亩水田的乡绅,杀人后自然不敢留在乡里,拿了几件破衣服就投了军,在这杀伐漫天的乱世里,虽然没有混的出人头地,但也算是吃喝不愁,只不过最近这段日子,他心里多少有些不安生。 就像是刚才,陈二狗被夜风冻醒,才一睁眼就看到秦风端坐在地,浑身上下宛如石雕一般没有半丝动静,只有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这一幕换做白天也就算了,可这森更半夜的,见到一个人这般模样,难免让人为之心悸。 秦风扭头看去,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二狗,不用管我,你继续睡吧!”对于陈二狗,他颇为亲切,因为这人血性十足。 如今这天底下的汉家男儿,最缺少的恐怕就是男儿血性了,不然区区满鞑,如何可以颠覆华夏江山。 二狗子撇了撇嘴,说道:“俺这人一醒就睡不着了,秦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凑坐到了秦风身旁,低声道:“秦哥儿,你再给我说说咱们的太祖皇帝吧!” 太祖皇帝是指朱元璋,秦风已经给二狗子说了半个多月关于朱元璋反抗暴元,恢复汉人江山的故事。 而在一个月前,蒙山卫的明军在卫指挥使的带领下投降了满清。 在投降期间,有部分明军不愿降清,其中就属秦风反对的最为激烈,卫指挥使为了保全自己的富贵,不惜杀鸡儆猴,打了带头抗议的秦风一百军棍,又绑在了木柱上曝晒了三日,秦风因此差点丢了性命。 事实上,他那时已经一命呜呼,却又死而复生,只是复生的是三百年后穿越而来的秦风。 别人可不知道秦风已经换了一个人,只认为他命实在够硬,而且在蒙山卫时很有威信,卫指挥使不敢直接下令把他杀了,担心卫所官兵怨气过深,所以只能就此作罢。 秦风就这样再世为人,只不过转瞬就成了汉奸。 无奈的开始,可恨的身份! 秦风不可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从他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在抗争,从一切他力所能及的做起,比如讲一些故事。 作为一个杀手,秦风讲故事的本事并不怎么样,可这并不妨碍让陈二狗听得热血沸腾,恨不得立马操起刀就去砍了鞑子皇帝的脑袋。 并非陈二狗民族意识的觉醒,又或者爱国热情被点燃,只是纯粹的想当一个英雄,像朱元璋一样的英雄。 他生来就是一个狠人,无所畏惧,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秦风稍一鼓动,心中那股原本就躁动不安的火苗,瞬间就能燃起燎原之势。 今夜,听完故事的二狗子出奇的平静,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带着如兵刃摩擦般刺耳的嘶哑声道:“秦哥儿,咱们反水怎么样?” 秦风眼中含笑,神色却故作惊讶道:“二狗,你疯了吗?嫌自己命太长吗?” 陈二狗神色中透着一丝癫狂,沉声道:“秦哥儿,俺是认真的,你当初就拒绝降清,现在难道变了吗?”话到最后,他手按刀柄,身上隐有杀气弥漫。 秦风能察觉到陈二狗由心而发的浓浓杀意,不惧反喜眼中笑意更盛,问道:“二狗,你可想清楚了,若不反水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陈二狗重重哼了一声,冷然道:“俺虽然叫二狗,可不是真的甘愿做鞑子的狗,俺要做英雄,做岳武穆!做朱元璋!”他说的激烈,声音却并不响亮,可见陈二狗绝不是一个纯粹的愚人莽夫,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秦风听了一愣,没想到陈二狗大字不识一个,竟然知道岳武穆,看来即使自己不给他讲朱元璋的故事,陈二狗脑子里也有反清的念想。 心里能装得下岳武穆的人,就能有岳武穆的魂! 秦风很满意陈二狗的表现,趁热打铁道:“二狗,既然要反,所幸现在就反,而且还要拉着兄弟们一起反,他们投靠鞑子不久,心还未定,若是日子长了,怕是再无反水的勇气。” 蒙山卫明军之所以投降满清,主要由于主官的懦弱无能,虽然也有畏惧满鞑势大的因素,但还远远谈不上死心塌地的臣服。 作为军人,没有战过,如何能服!而战若是能胜,又如何会有畏惧之心? 从一开始,秦风就计划要让蒙山卫的明军去战,即使他们不敢战,不愿战,秦风也要把他们逼上唯有一战的道路上去。 至于如何去实施,秦风心中早已定计,只等一个契机。 夜色如旧,唯独寒风似乎比刚才更加猛烈了一些,陈二狗却是浑然未觉,反而松了松领口,如狼般阴狠的双眸中,隐有火苗在蹿腾。 没错,不仅自己要反,还要把兄弟们拉着一起反,我要赢,人多才能赢,赢了才算英雄,自己是在造反,不赢就是死,死了连个屁都不是。 此刻,陈二狗找到了也明确了他人生的目标,他要造反!他要当英雄!他内心火热,可思绪从所未有的清晰,眯着双眼沉声问道:“秦哥儿,怎么让弟兄们和我们一起反?” 秦风淡然一笑,幽幽道:“人都是惜命的,只有活不下去才会放开一切,用命去搏出一条生路!”说着,他抬眼环视了一圈,眼中有种无情的坚定。 很多时候,人只有在逼迫下,才能焕发出新的活力。 军营里,大部分明军官兵都不允许睡在军帐里,只能相依而眠来驱赶夜的阴冷,对于鞑子这种显然易见削弱他们战斗力的做法,几乎所有人都选择逆来顺受,和性命相比,受些冷根本不值一提。 而现在,明军士官兵们都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命运即将迎来一个致命的转折点。 有狂风刮起,席卷起的沙土被吸入口鼻,惹来一阵咳嗽声,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一声声低骂和抱怨。 人都是有脾气的,何况一群敢拿刀杀人的军汉,投降满清只是迫于形势,本就不情不愿,当官的或许可以升官发财,普通小卒也就指望能保住性命。可此刻连睡觉都不给安生,满清鞑子简直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怨气不断积聚,可明军官兵中真敢骂出声的却没几个,血性这种东西毕竟不是简单靠气愤就能逼出来的,它需要一个更强烈的爆发点。 秦风沉默无言,像是在躲避沙尘般的低着头,无人知道他的心思,而夜色也掩盖住了他嘴角的一丝笑意。 夜风不止,阴冷无比,让人好不难受,可对秦风而言却是再好不过,他甚至希望天降大雨,这样明军官兵们才会不堪忍受,激起内心的极大不满。 满清对于投降明军的压迫是一种常规策略,除非是像吴三桂之类的实力派才会以怀柔为主,不然一律会采取高度打压,看似不太合理,弄不好会引起明军兵变,可一旦压制得当,就可以彻底磨灭明军的意志,让投降明军死心塌地的成为满清奴才。 人是奇怪的动物,往往会从一种极端走向另外一种极端,许多投降明军在面对同胞时,经历了矛盾,悔恨,屈辱,不甘等等负面情绪后,为了得到内心深处的自我认可,会表现的比鞑子更加的凶悍,在迷失之中丧失一切良知。 不得不说,满清入主中原,不仅靠的是武力,更重要的是他们领导者对人性的把握,以及战场之外类似于剃发令等等的奴化措施。 秦风作为穿越者,自然知道鞑子的手腕,而这正也是他所要把握的契机。 在鞑子压迫的待遇下,蒙山卫的明军官兵也许最终会屈服认命,可是在这之前,他们内心的不满会在某一时间段达到最高点,这时如果可是使用一些手段,就能让蒙山卫明军官兵们的愤怒和怨恨成为助燃剂,而军营则是火药桶,一丁点的火星就可以瞬间将其引爆。 夜风阵阵,吹着人心躁动,难以入眠。 月色下,秦风缓缓的从地上站起,动作虽慢,却显得格外有力,挺拔的身躯在星辰照耀下透着几分孤冷。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一双深邃的眼眸之中豁然有寒芒闪过,寒芒稍纵即逝,却比月色更亮,比夜风更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袭杀 风正冷,天地无色。 军营之中一片阴寒刺骨,可中军大帐却是灯火通明,周围无数闪耀的火把驱散了寒气,军帐里更是有暖炉升腾,香烟缭绕之下与外面恍若隔世。 清军占领蒙山卫后,只派出了小股人马留守此地,而负责监管明军降卒的清军主官名叫都赖,只是一个连军职都没有的家奴。 不过都赖并非一个普通的家奴,他的家主乃是征南将军赵布泰,统帅着此次攻灭南明永历朝廷的三路清军主力之一。 在被赵布泰留守蒙山卫后,都赖在军务上十分的懈怠,几乎每日都是在寻欢作乐中度过。 这也不能怪都赖辜负了赵布泰的信任,而是他真的看不到蒙山卫存在任何安全上的隐患,周边明军的据点已经全部被赵布泰清除干净,难不成明军一些侥幸逃脱清军追铺的散兵游勇,还可以对蒙山卫造成威胁? 除非蒙山卫的投降明军出现反叛,不过这种可能实在是微乎其微。 南明永历覆灭在即,几乎所有人都认识到满清统一天下已在朝夕之间,清军一路南下以来,明军非逃即降,抵抗微乎其微。 蒙山卫的明军为了活命而降,难不成还会反叛求死? 赵布泰从未有此担心,不然早就杀降以绝后患,而主帅都如此,作为家奴的都赖更是不会放在心上。 高枕无忧之下,自然无需操心。 都赖虽然只是赵布泰的一个家奴,可现在他也是蒙山卫里说一不二的人物,钱财美女伸手即来,这样逍遥的日子不好好把握,那岂不是愧对了自己。 大帐主位上,正坐着都赖,他醉眼蒙松,一双眼珠子却紧紧盯着眼前的歌舞。 都赖身旁坐着蒙山卫指挥使钱敏,他对这个汉人指挥使很有好感,这些日子对方把他服侍的舒舒服服,变着花样的让他开心,真是一个懂事的好奴才。 钱敏小心翼翼的端着酒杯,满脸尽是阿谀奉承之色,为了自己的富贵,他千方百计的讨好都赖,今夜还特意派人去衡州府找来了几个舞姬,为此花费了他整整五十两银子。 军帐正中央,有一舞姬团团而旋,银白色的裙子,飞雪一样的舞动,露出双洁白满是弹性的美腿,光泽而勾人心魄。 都赖的眼珠子,好像都要掉到那舞姬的身上。 待一曲舞完,舞女蜷缩伏地,裙子流瀑般的垂落,有如黄昏落日的一曲挽歌。 帐中静,静如雪,唯有刚才舞动的风情隐约犹在。 突然,掌声响起,钱敏放下酒杯,笑眯眯的对身旁的都赖道:“大人,这舞可还满意?” 都赖双眼放光,舔了舔嘴唇道:“爷攻城拔寨抢过的女人何其之多,可是这么漂亮的舞姬爷还真没尝过,今夜一定要她陪我。”他不谈歌舞好坏,只说要舞姬侍寝,显然已是熏心,无法自拔。 钱敏目光闪动,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之前他万万没有想到手下竟然可以找来如此美艳绝伦的女子,只不过为了自己的富贵前程,肯定不能得罪了都赖,只能强颜欢笑道:“大人要是喜欢,这舞姬就当是卑职送给您的礼物,让她好好服侍于您。” 都赖拍了拍钱敏的肩膀,十分满意的笑道:“你的这份心意爷记下来,等爷今晚舒爽过了,立刻让人把舞姬还给你,也让你尝尝那的滋味。” 钱敏急忙推诿道:“大人客气了,卑职怎么可以夺您所爱,日后若是发现了其她美人,一定立刻给您送来。” 都赖笑的更加欢畅了,仰面一口喝下了一杯酒,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转头一望只听帐外有人大声喊道:“指挥使大人,属下秦风有事求见!” 钱敏心中暗惊,右手不经意的按住了刀柄,他和秦风之间的仇怨不可谓不大,若非当初秦风命大,早已被他迫害致死。 此刻深夜求见,钱敏本能的心生戒备。 不过很快,钱敏神色便放松了下来,帐外都是他的亲信家丁,秦风不过一人前来,难不成还敢害了自己不成,何况这半个月来,对方还算老实,想来也已认清现实,断了反清的念头。 都赖又是一杯酒下肚,嘴上淫笑不断,此时他的心思已全被眼前的舞姬所占据,对于秦风的求见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酒如水一般的流淌,舞如风一般的旋急。 酒色之中,时间总是如流水般的飞逝。 忽然,一阵压抑急切之声从帐外传来,秦风又一次求见道:“指挥使大人,属下秦风有急事求见,若是再耽误下去,怕是军中有变!” 话音刚落,钱敏心中陡然一惊,他本不想让秦风坏了兴致,这才对其不闻不问,可军中有变可不能等闲置之,蒙山卫的官兵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一旦出了什么意外,别说是富贵荣华,清廷怪罪下来,小命都未必能够保住。 都赖也缓缓放下了酒杯,眼中多了几分清明,赵布泰府上家奴供职于军中的不少,可能独掌一方的却没几个,都赖能得赵布泰的信任负责掌控蒙山卫,自然不是一个糊涂之辈。 喧嚣散去,帐中瞬间多了几分压抑之气。 都赖伸了伸懒腰,脸色渐渐变沉,冷声道:“让他进来,爷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我大清作对!” 钱敏点头答应,面色随即一正,大声喝道:“进来!” 夜幕已垂,夜色渐深,秦风掀帐而入,似乎一时有些不适应帐内的光亮,眨了眨眼睛半晌才躬身一拜道:“属下见过指挥使大人,都赖大人!”说话时,他目光微闪,已把帐内情形尽收眼底。 钱敏脸色阴沉,质问道:“秦风,军中到底有何变故? 秦风微微弯着身子,低声道:“今夜甚是寒冷,军中将士无棉衣裹身,无营帐挡风,个个苦不堪言,怨气极重。”说到这,他缓步上前,面带凝重道:“指挥使大人,若是再这样下去,将士们怕会” 话到一半,都赖突然阴测测的打断道:“怎么了,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秦风脸色一变,似是受不住都赖的威势,脚下踉踉跄跄的动了二步,看似惶恐不安,可不经意间又拉近了和钱敏的距离。 差不多不到五步了秦风心中暗暗念道。 钱敏丝毫没有在意,只顾着安抚都赖,急切道:“大人言重了,卑职这就去军中一趟,要是真有人心怀不轨,卑职一定杀之以儆效尤。” 都赖冷哼一声,说道:“钱大人,军中事重,万万不可有任何疏忽。”顿了顿,他眼中闪过一道阴狠之色,语气却是淡淡:“有时候,需要见见血,才能让人长记性,钱大人懂不懂这个道理?” 钱敏心中一沉,刚才所言只是随口敷衍,可现在看来都赖是真的动了杀意,恐怕还想让他多杀几个,忍不住面露慌乱道:“卑职明白,明白” 都赖瞥了钱敏一眼,微微点了点头,后者不敢稍有迟疑,立刻转身打算出帐,可才刚迈出一步,一个人影豁然挡住去路,钱敏身形一滞,满脸诧异之色:“秦风,你” 话音未落,已有冷光乍现! 秦风借口入帐,只为杀人而来,他本在寻求最合适的时机,不想钱敏离去时正巧从他身侧而过,这种机会如何能不把握? 刀光起,血花溅,一刀横斩,钱敏一脸惊骇的头颅已然冲天而起。 不等头颅落地,秦风脚下一动,人已如旋风般来到都赖身前,战刀随即又起,带着破军之势怒劈而出。 帐内的几个清兵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风暴起杀人。 无心算有心,秦风可谓占尽先机,万万想不到他的第二刀竟然未能见血。 都赖到底随着赵布泰征战多年,与敌厮杀无数,对于危险的反应远超常人,生死一瞬间,他用力踢翻了面前的几案,挡住了秦风势在必得的一刀。 坚木碎裂声中,都赖拔刀怒吼道:“大胆,竟敢行刺本将!” 秦风不语,神色毫无波动,前世作为杀手,一击不中之下他会立刻选择退走,可今夜他必杀都赖,多日来的谋划决不允许功亏一篑。 与此同时,帐内的清兵终于醒悟,纷纷拔刀冲向秦风。 秦风双瞳微缩,不顾朝他杀来的清兵,挥刀依旧斩向都赖,刀势迅疾如电,刀影中似有劲风相伴,冷厉之气令人心颤。 都赖眼中多了分凝重,更多的却是愤怒,大清容不得背叛,眼前这个汉人竟敢复叛,简直罪大恶极,若不杀之大清颜面何在? 恼怒之下,都赖无视秦风强劲的刀法,双手紧握佩刀,斜斩而出以硬碰硬。 刹那间,风云突变,都赖手中动作豁然一僵,脸上同时流露出痛苦之色,面对秦风的夺命的刀锋,呆立不动的他眼中只余恐惧和绝望。 刀锋闪过,带出一道红线,都赖捂着鲜血喷涌而出的脖颈,面带不甘的轰然倒地。 都赖身死,帐内清兵再一次陷入震惊之中,不约而同的停在原地,脸上无不一片灰败之色。 帐内死寂无声,唯有血腥气升腾弥漫。 秦风连杀二人,震慑帐内清兵,过程不可谓不顺利,然而此时他望着地上都赖的尸体,眼中却有惊疑之色。 刚才那一刀,他未必能杀都赖,可都赖竟然像是中了邪一般不躲不挡,如果是平头百姓也许因为心惧而无法动作,但都赖是一个见惯杀戮之人,他怎么可能表现的如此不堪。 秦风心中费解,眼前却也顾不得这些,转身便冲出了帐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反正 主将身死,亲随问斩,这都是清军中的铁律。 如今都赖被杀,日后赵布泰追究起来,他手下的一队亲兵必然难逃军法,在短暂失神之后,无不发疯一般追击秦风。 只有凶手伏法,勉强算是戴罪立功,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深夜中,蒙山卫的清军一路狂追,不经意间来到了蒙山卫明军的驻地,而不远处的秦风似乎体力不支,双手驻膝,弯腰急促的喘着粗气。 为首的清军把总董方面目狰狞,大吼一声道:“兄弟们,杀了他,我们才有活路!”说着,带人一跃而上,喊杀声瞬间打破寂夜。 军营里,明军降卒见到远方火光攒动,又有漫天杀声,惊诧之余个个面面相窥,不知到底发生了何时,这时耳边突然有人大喊道:“清狗歹毒,他们是要杀光我们啊!” 紧接着,就见一个明军降卒艰难的从地上站起,脸上带着无尽悲愤道:“怪不得老子浑身酸软,一定是狗鞑子下了药,想趁我等虚弱再一并屠之。” 就在刚才,因为天气寒冷,明军之中有不少兵卒喝了些热水驱寒,却不想喝完没多久便有人开始感到不适,严重者上吐下泻浑身再无一丝气力。 此刻面对清军杀来,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清军心怀歹意,容不得他们这些降卒,今夜便是杀机毕现。 蒙山卫明军降清,是因为时局糜烂,满清已成席卷天下之势,抵抗根本看不到希望,只有死路一条,迫不得已只好降清。但投降后不仅饱受羞辱,眼下更是连条活路都不给,实在是欺人太甚。 不给活,那就大家都别活! 多日来的屈辱和仇恨同时爆发,明军降卒皆都高举兵刃,绝望中夹杂着唯死而已的决然,齐声怒吼道:“和鞑子拼了,拼了!” 董方望之一愣,他是来追杀秦风的,怎么整个蒙山卫的明军都骚动了起来,难不成全都造反了? 思绪稍过,董方已是冷汗透背,作为在辽东就已经投靠满清的汉人,多年征战换得的军功让他离抬旗只余半步之遥,到时候荣华富贵必将享受不尽。 他要活,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求生的意志瞬间取代了他之前满腔的愤怒,转身便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之后如何,他也已经想到了对策。 明军复叛,寡不敌众,董方为了把消息传出,拼死力战才侥幸逃脱,相信凭此说辞,赵布泰不会追究他太大的责任。 夜黑无光,想要逃脱似乎并非难事,可董方转身才迈出一步,耳边隐有强风袭过,不等他反应,一把尖刀已从他后背透胸而出。 最后一刻,董方脑海中只余一个念头:好快的身法,好快的刀! 前世杀人十载,秦风最倚仗的就是自己的速度,他身如鬼魅,飘忽无形,手中战刀如死神之镰不断飞舞。 伴随的是鲜血的迸射,最耀眼的艳红。 今夜,他不会留活口,蒙山卫反正的消息绝不能轻易传出。 赵布泰留守在蒙山卫的清军不过五十,除了都赖这个鞑子外,其余不过是绿营官兵,虽然大多数都是董方之类的老牌汉奸,战力颇是不俗,可面对蒙山卫三千官兵的围攻,覆灭不过是眨眼之间。 只是片刻,五十清兵就被暴怒的明军乱刀砍死,个个死无全尸。 秦风站在一地残尸之中,身旁站着高举火把的陈二狗,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一丝笑意溢出,今夜的行动可算全功。 陈二狗负责下药,让喝过热水的明军官兵四肢酸软,再故意叫嚣鞑子要趁机杀俘,秦风则引清军过来,让明军更加的信以为真,从而成为的导演了今晚的一场杀戮。 晚风吹,血腥散。 蒙山卫的明军官兵们逐渐从亢奋中恢复了过来,个个忧心忡忡的相互张望,神色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悲观和无助。 此时此刻,不少明军官兵已经明白过来,清军应该不是要杀降,否则一定有大军协助,不可能只有蒙山卫里的这么点人,可都赖以及留守的清军一死,蒙山卫明军的复叛已然坐实,等待着将是清廷无情的剿灭。 有人按耐不住,大声喊道:“大伙散了吧,留在这里和等死无异。” 此话一出,立刻就遭人反驳:“散了能去哪里,我们的名册都在清廷那里备了案的,哪怕是丢了兵器,脱了甲衣,装成平头百姓也别想安生的过日子,早晚被鞑子给挖出来。” 又有人喊道:“我看上山落草得了,咱们这么多拿刀的汉子,还怕占不了一个山头。” 明末官匪本就难以区分,因此上山当贼并没有引来多大的反对声,在一番你言我语之后,这个提议反而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 有了活下去的方向,还缺一个带头的人。 蒙山卫指挥使钱敏自然将成为带头之人,可随着他的尸首被人抬出,明军官兵们在短暂的争论后,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秦风。 军中自古以强者为尊! 刚才秦风连斩数人,威不可挡,何况过去在蒙山卫中威信甚高,他带头无疑是众望所归。 在众人的目光下,秦风面色平静而深沉,明军官兵们不知他的心思,陈二狗却忽然大声喊道:“唯秦将军马首是瞻!” 百户成了将军,陈二狗的称呼无疑确立了秦风的领导地位。 没一会儿,无数附和声也随之响起:“唯秦将军马首是瞻!”他们没有更多的选择,秦风已然成为了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秦风环视四周,目光在陈二狗身上停留了许久,他对于蒙山卫的领导权志在必得,原本以为会有一番波折,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的顺利,而陈二狗的表现却令他颇感意外,那句‘唯秦将军马首是瞻’喊得当真恰当好处。 在秦风的注视下,陈二狗只是微微点头,神色肃然而威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有这般表现,实在让人感到惊诧。 人性,总是难以琢磨! 秦风不做多想,拱手大声道:“承蒙诸位兄弟看得起,本将也就当仁不让了。”顿了顿,眼中多了分肃然:“本将虽无大能,但自信可以给大家带出一条活路,可若是日后有人不尊本将号令,那就别怪我刀下无情。” 月色下,秦风手中刀锋一转,冰冷的锋刃划出一道刺目的白昼,另在场官兵无不心中一凛。 晚风渐弱,东方隐有冷辉涌现。 经过一夜惊变,蒙山卫明军的降清之路彻底宣告断绝,当初晨之光才刚刚升起时,官兵们就已经整装待发,等候着秦风的命令。 上山当贼,也要选个合适的山头,最好攻守兼备,后路通畅,周边还少不了通商要道,可供抢掠经营,这样的山头才是上上之选。 这样的山头哪里有? 蒙山卫的官兵们议论纷纷,最后大致得出了一个名叫清风岭的地方,离蒙山卫驻地往北大概四十里左右,那里群山密布,虽然谈不上太过险峻,但是山林纵横交错,地形复杂难测,致力于隐匿躲藏,其中最高的一座山峰便是清风岭。 对于清风岭,秦风表示接受,不过此刻他并没有急着出发,而是面色凝重的站在大帐中,手中捏着一根细细的长针。 长针带血,针尖隐有光泽流动,泛着一丝淡淡的绿光。 陈二狗脸色有些疑惑,低声道:“昨晚除了秦哥儿,难道还有其他人动手?” 秦风眼中惊疑不定,脑海中的思绪早已回到了昨夜,就是在这大帐中,他手刃了卫指挥使钱敏,还有鞑子都赖。 而带血长针,是从都赖后背发现的,显然他在被秦风击杀前,就已经遭人暗算。 秦风也终于明白,为何都赖在面对自己夺命那一刀时,会像遭雷击一般不躲不闪,必是这长针造成的影响。 针尖泛绿,应该是染上了毒物,即使不致命,也至少能让人短暂失去行动力。 是谁,谁射出了这夺命的一针? 秦风拿捏着手中长针,双眼微微闭起,似乎在尽可能回忆昨夜帐中的景象,过了良久,才缓缓睁眼道:“昨夜大帐中,还有一个女子” 一个女子,一个匆匆一眼,就可令人记忆深刻的绝色佳人! 人已不在,暗香犹存,秦风环视四周,好似大帐内还残留着那翩翩魅影,让人深陷那谜一样的幽幻之中。 陈二狗颇感意外,惊奇道:“听说钱敏为了讨好都赖,从衡州府找来了一个舞姬助兴,难不成就是那个舞姬动的手?” 秦风微微点头,随即陷入了沉思,他现在考虑的不是舞姬的问题,而是蒙山卫反正的消息会不会因此而走漏,这对他之后的计划有极大的影响。 陈二狗不知秦风心思,对那舞姬的身份十分好奇,说道:“不知那女子是哪里的豪杰,竟敢一个人来行刺,当真令人钦佩。” 秦风闻言,心中疑云更重,试问昨夜若不是有他出手,那女子即使杀的了都赖,又怎么逃得出蒙山卫,除非她抱着必死之心。 何等仇恨?让一个女子如此决绝! 秦风深吸一口气,事已至此,他也不再多想,只希望那女子并不清楚蒙山卫已经反正,就算知道也不轻易吐露风声。 日出东方,艳阳高照。 初晨时的薄雾已荡然无存,蒙山卫西面的一处高坡上,有风动,有影立,衣裙飘飘,一头乌黑的亮发飞扬不止,隐有几分说不出的婉转流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劫粮 夕阳西下,暮色从远方悄然袭来,空气中异常宁静,唯有风声涌动不止。 衡州府东南方向的官道上,一支二百人左右的清军正在缓缓而行,松垮散乱的队列中,夹杂着十几辆载满粮草的马车,他们是前往gz的运粮队伍。 南明孙可望的叛乱和降清,让明清实力瞬间失去平衡,满清自然不可能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于十二月十五日,正式下达了三路进军西南的诏书,决心一举荡平云贵,sc等地,完成统一大业。 满清决心极大,三路大军皆是精锐,后方粮草同样准备充分,从衡州府出发的这支运粮队伍,便是负责提供三路清军之一的赵布泰大军的军粮所需。 衡州府周边地界早已被清廷控制,故此这支运粮队伍看起路来松散凌乱,全然没有一丝防备,若不是担心延误遭受军法惩治,此时早已安营过夜了。 押粮官是个汉人千总,名叫孙德礼,当初赵布泰大军南下到达衡州府时,他这个守城副将随着知府大人一同开城投降,懦弱无能之举虽是令人不耻,可也保住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此次押粮南下,孙德礼不敢有丝毫延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必需保证按时到达,否则满清大爷的怒火可不是他一个小小千总可以消受的。 天色渐暗,押粮清军的步伐越发的缓慢,其中还不时还传出一些抱怨和咒骂声,孙德礼却是不为所动,今天不走完五十里路,他是不会停下安营过夜的。 骑在最前面的孙德礼扭转马头,手上皮鞭挥动,似要督促着手下官兵们加快速度,可不等他喊话,官道两边的树丛中突然有声响传来。 动静不大,却有一股沉闷厚重之气。 孙德礼心头大震,眼中闪过一抹明显的慌乱之色,不过表面上还勉强维持着镇定,厉声喝道:“全军戒备!圆阵防御!” 到底曾经也是衡州府的副将,孙德礼对危险有着军人特有的敏感,不等手下官兵们反应过来,他已做出了及时的应对。 可惜,孙德礼还是慢了,他话音未落,空中就有尖啸炸响,清军还未弄清状况,就被一阵从天而降的飞矢射倒了不少人。 敌袭!有人劫粮! 押粮的清军终于回过神来,嘶喊着,怪叫着,宣泄着内心的恐惧,他们本就不是什么精兵,甚至大多数人都未曾上过战场,又哪里见过这般阵仗。 孙德礼早已下马,身前有亲随用大盾护着,他的脸色虽然极其难看,但是并没有之前那么慌乱,高声呼喊道:“大家不要怕,不过是些饿疯了的饥民罢了!” 刚才一轮飞矢看似凶猛,也给清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可细看之下便可发现飞矢不过是些尖锐的竹签,木矛,真正的箭矢极少。 若是明军来袭,攻击怎么可能如此简陋?何况在这衡州府地界,又哪里来的明军? 孙德礼认定是饥民抢粮,从容不迫的指挥官兵列阵迎敌,他们战力不强,可到底装备齐整,对付一伙饥民还是绰绰有余,到时多斩一些首级,说不定还能换些军功,甚至得到朝廷的封赏也不无可能。 清军在短暂的混乱之后也安静了下来,其中不少人都抱着和孙德礼一样的心思,刀枪出鞘,跃跃欲试,前途功名似乎就在眼前。 风静止,夜深沉。 清军蓄势待发,可等来的却是无声无息的寂静,夜空偶尔有乌鸦尖鸣,好似无尽的嘲讽,回音久久不散。 孙德礼眉头紧皱,望着四周漆黑一片的树林,奇怪饥民们为何没有一拥而上抢夺军粮,难道是看自己防御有序,放弃了劫粮的打算? 饥民为了饱腹,何事不敢去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反常必为妖! 孙德礼不敢轻慢,对身边一亲兵说道:“带上几人去林中看看,若有敌情,速来回报。” 那亲兵心中胆怯,可军令如山不如他回绝,只能硬着头皮叫上几个好手,小心翼翼的踏入了林中。 过了良久,入林的几个清兵仿佛石沉大海,不见回报也无一丝动静。 孙德礼脸上忧色渐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对自己饥民的判断也有所疑虑,他派出的几个清兵再是不堪大用,至少也该做到大声示警吧! 可现在看来,敌人的实力并非想象中那样弱小。 夜依旧冷寂,忽有一阵寒风刮过,孙德礼浑身一个寒颤,眼中情不自禁的闪过一丝退意,敌暗我明,稍有不慎怕就会中了奸计,而他手下官兵也开始躁动起来,黑夜本就让人心神不宁,何况还身处于危险的境地之中。 孙德礼还在犹豫是继续原地戒备,还是掉头回城,空中又有无数飞矢落下,和刚才一样基本都是一些竹签,木矛,可这次伴随这的还有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饥民要动手了! 孙德礼骑上战马,拔剑出鞘,双目圆睁的下达了迎战的命令,长时间的紧张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可不等他挥剑杀敌,甚至连一个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一支利箭从他面颊划过,带起了一片血花。 保护大人! 主将受伤,清兵们一下子乱了手脚,孙德礼双目呆滞,手中宝剑早已掉落在地,自己任由手下亲兵把他拽下马来,牢牢的护在了中间。 与此同时,无数人影从两侧树林中窜出,个个衣着褴褛,手上兵器五花八门,可看上去无一不是青壮大汉,领头之人极其骁勇,一把大斧左劈右砍,几下子就斩杀了三个清兵,把清军圆阵破了一个缺口。 清兵们本就战力低下,又不料敌人如此厉害,孙德礼又因惊吓过度无法指挥,使得清军瞬间便失去了抵抗的意志,稍作抵抗就纷纷丢弃粮车兵刃四下逃窜。 不过片刻,战斗就已结束。 持斧大汉把斧子扛在肩头,笑眯眯的望着一辆辆粮车,大声让同伴们打扫战场,自己则朝着树林一处走去。 月色朦胧,隐有殷虹闪烁。 在一棵大槐树下,秦风仰望着明月悠然而立,见到持斧大汉大步走来,微笑问道:“孟达,战果如何?” 孟达在蒙山卫时也是一个百户,为人豪爽果敢,虽然过去和秦风职位相当,但并无争权夺利之心,只求吃饱喝足,今夜收获这么多粮食,令他心情大好,人还未近就已咧嘴笑道:“一群乌合之众,卑职带着弟兄们一冲,就把他们打散了。” 秦风点了点头,又问:“伤亡如何?” 孟达回答道:“我军无一人战死,只伤三人,而且都是轻伤,另外斩首清军二十七人。”说着,他脸上流露出些许疑惑:“将军为何让我们放跑清军,而不是把他们全歼?” 蒙山卫三千人,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吃掉孙德礼的粮草兵,但在战前秦风严令要放清军逃跑,不许任何人追击。 秦风知道蒙山卫的官兵大多有和孟达一样的疑惑,解释道:“我们劫的是军粮,必定引起清廷的注意,若是再把清军杀光,恐怕立刻就会惹来大军围剿。” 孟达眼珠子转了转,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破衣服,似懂非懂道:“将军是想示敌以弱,避免暴露自身实力?” 秦风眼神突然变得深邃:“没错,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而今夜只是一个开始”声如清泉悠悠,却隐隐透着海浪一般的汹涌。 不知何时,陈二狗悄然来到秦风身边,说道:“尊将军之令,已经放走了那几个清兵。”陈二狗,不,应该叫陈兴霸,自从离开蒙山卫,他就让秦风给他取了一个新名字。 陈兴霸口中放走的那几个清兵,就是被孙德礼派去搜索敌情的,他们一进树林,就被陈兴霸带人逮个正着。 秦风轻轻吸了口气,嘴角含笑眼中却多了分肃杀之气,缓缓道:“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清风寨的威名就将传遍衡州地界。” 说完,陈兴霸和秦风相互一望,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暴露 夕阳西下,衡州府内。 二个多月前,衡州府就已城头变幻大王旗,没做任何抵抗的投降了满清。 知府等一众兵将虽然懦弱无耻,可也让衡州府城避免了战火的洗礼,让这座城池成为了少有的安定之地,从而吸引了大量流民的涌入,激增着这座城市的人口,同时也给这座城市带了勃勃的生机。 然而,繁华的后背却是民族气节的沦丧,数万甘当奴才的堕落灵魂!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 只要能够活下去,无论皇帝是谁,甚至遭受异族的统治,汉家百姓似乎全都不放在心上。 多么淳朴,又多么可悲! 天下汉人如果都能像江阴人民那样血战到底,满清如何能够踏足于这锦绣的中原大地,又如何让华夏衣冠濒临彻底沦丧的边缘。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用这句诗词来形容此时衡州府的喧嚣繁华再恰当不过了。 来来往往行人与车辆络绎不绝,城中的几条主道,甚至出现了拥堵的现象。 这些人虽来自四面八方,但都冲着同一个地方前行。 万花楼,去年才在城中建立的烟花之地,其中的女子个个美貌,甚至连端茶倒水的婢女,也非寻常的蒲柳之姿。 而今年,万花楼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有着超凡舞技的彩衣姑娘。 据说她起舞之时身轻如燕,只需用脚尖轻轻点地,便可以如同彩蝶一样高高跃起,美不胜收。 许多富商显贵专程来此,只为亲眼目睹这惊为天人的绝世舞姿。更有甚至,为博佳人青睐,不惜一掷千金。 只是这位彩衣姑娘每每起舞之时,都以轻纱覆面,因此也无人见过她的真面目。 如今又到了她要登台献舞的时候,这消息放出去还不到三日,衡州府中便已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 那些富商显贵的车子走的大多是繁华的大道,城中偏僻寂静的小路上,倒是显得异常冷清。 一辆素色的马车驶过,在满是尘土的道路上,留下了一行浅浅的轨迹。 而当马车行驶到一家临街的小酒肆时,马车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如黄鹂般清脆柔和的声音:“停。” 车夫当即勒住了缰绳,脸上闪过一丝疑惑:“怎么了彩衣姑娘?” 彩衣,这个名动一时的舞姬居然出现在这个偏僻冷清的小巷。 马车前的围布忽然被一只素手掀开,一个身着素白绸衣,面戴轻纱的女子走了出来,朝着这个路边的酒肆走了过去。 酒肆中只摆放着几张桌子,零散的坐着几个客人,看上去十分的冷清。 她一袭白衣出现在这里,宛若仙女下凡一般,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店小二何尝见过这样的女子,愣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直到她踏入酒肆的前一秒才敢相信她是冲着这间酒肆而来。当即迎了上去,收拾出一张比较干净的桌子,支支吾吾的结巴道:“姑娘姑娘请坐。” 酒肆中其他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就连方才有些微醉的酒客也顿时变得清醒了起来。 只余一个坐在角落,衣衫凌乱且已醉倒在桌上的人之外。 然而看着店小二殷勤的收拾完桌子,彩衣却停下脚步摇了摇头,素手直指角落的那个醉汉:“我要坐那里。” 酒肆中的众人全都忍不住咂舌,就连店小二也不禁劝道:“那不过是个酒鬼,当心弄脏了姑娘的衣服。” 彩衣依旧摇了摇头,一双如止水般平静的眼眸微微闪烁了下,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我要坐那里。” 这时酒肆中已有人耐不住了,只见一个浑身酒气的大汉忽然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右手一下子便搭在了她的肩上:“美人,看他醉成那样什么都不能做,倒不如过来陪大爷我坐,大爷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彩衣回头冷冷一瞥,没有任何言语,眼中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肃杀之气。 大汉微怔,不过一会儿便已咧嘴大笑道:“好辣的妞儿,不过大爷我就喜欢你生气的样子。” 酒肆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男人们的哄笑声,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稚嫩的低吼:“放开我家姑娘!” 原来车夫已经停好了车,正好走了进来。 车夫名叫小怜儿,才来万花楼不久。看样子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脸上还带着几分没有褪尽的稚气。 大汉脸上怒气一闪,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坏大爷的好事。” 面对大汉的呵斥,小怜儿挣红着脸孔,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是毫不退让的喊道:“有我在,谁也别想对我家小姐怎么样。” 大汉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笑,一只手稍一用力,便将小怜儿推倒在了地上,不屑道:“小畜生,再敢坏大爷的好事,立马打折你的狗腿。” 酒肆中顿时又响起了一阵轰笑声,小怜儿这一下可摔得不轻,却是咬了咬牙,硬是坚持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说过,有我在谁也别想对我家小姐怎么样。” 小怜儿的目光中满是坚定,大汉愣了片刻,顿时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不禁怒火中烧道:“小畜生,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说完大汉抬脚带起一道劲风,猛的朝着小怜儿的小腹踹了过去。 小怜儿本就瘦弱,这一脚下去更是将他整个人都踢出了酒肆,撞在了路旁的木杆上,顿时昏了过去。 清理掉了小怜儿这个碍事的,大汉大笑几声,转身看向彩衣时,一双眼睛满是贪婪淫邪之色,抬手再一次的搭在了蝶舞的肩上:“怎么样美人,那个小畜生已经被老子打发了,你还不乖乖过来陪大爷我好好的喝上几杯。” 彩衣的眼眸中闪过一道厉色,语气冰冷异常道:“我只说一次放手!”说话时,彩衣的袖管抖了下,一丝寒光转瞬即逝。 大汉不以为意道:“老子就是不放手,你能咋地?”说完,笑声越发的肆无忌惮,眼中邪色更甚。 彩衣双瞳一缩,右手往长袖中一探,一根银针出现在了她手中。 大汉被银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可还没等他身形站稳,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只见那根银针已不知何时插入了他的右眼之中。 “轰”的一声闷响,大汉栽倒在地,四肢抽搐了下边一动不动,唯有一行鲜红从他的瞳孔流出,酒肆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胆大的酒客才一点点向前,伸出手在大汉的鼻下探了探,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死了。” 话音刚落,酒客们纷纷面露惶恐之色,不知是谁先惊呼了一声:“出人命了!” 其他人仿佛顿时惊醒了一般,纷纷向外逃窜,连店小二和掌柜都弃店而去,眨眼间就没了踪影。 很快,酒肆中便只剩下两个人。 彩衣静静的站在那里,恬淡素雅,身前的那具尸体没有让她有丝毫动容,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她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了角落里伏倒在桌上的醉汉上,良久才轻抿朱唇,幽幽道:“我对你很是好奇。” 只见那醉汉忽然起身,自顾自的活动了一下筋骨,脸上却没有丝毫醉态,仿佛只是睡了一觉一般。 他的衣衫虽凌乱不堪,相貌倒是不凡,刀削般的脸孔刚毅而从容,一双剑眉下的眼睛看似浑浊,却有精光闪动,犹如夜空中的星芒。 醉汉的目光也落在了彩衣身上,犹豫了片刻后,说道:“我本来只觉得眼熟,可当你拿出银针时,我就基本可以确定了。” 彩衣没有说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醉汉的眼睛,似乎是想看穿对方的心思。 醉汉别过头,嘴里缓缓道:“我对你也很好奇。”他甩了下头,强压下心中复杂而震惊的情绪,故作冷静的朝外走去,却被彩衣用身体挡住了去路。 等抬起头时,醉汉发现自己再也迈不出脚步。 彩衣不知何时解下了面上的轻纱,一张绝美的脸顿时暴露在了冰冷的空气中。 只是她的眸子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奇,还夹杂着一丝困惑:“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她犹豫了下,继续道:“我可是专门来此见你的。” 醉汉沉默了片刻,答非所问道:“我们是同路人吗?”他盯着彩衣的眼睛,身上竟流露出几分杀意。 彩衣微微点了点头,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奇怪之色。 这一刻,二人相互凝望着,彩衣眼中有种奇妙的东西在一点点滋生。 突然,彩衣右手忽然挥出,又是一根银针闪现,以迅疾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醉汉的脖子上。 醉汉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抵抗。其实以他的身手,要避开并非难事,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寒光乍泄,锋利的针尖直抵醉汉颈边的皮肤,已经能够看到一丝划破的殷红。彩衣只要稍一用力,便可以刺破他的喉咙。 然而时间仿佛就这样被凝固了一般,彩衣始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醉汉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宛如低声的喃语,又冰冷异常:“你不是秦风,你到底是谁?” 醉汉不是别人,正是潜入衡州府的秦风,而眼前的女子则是那晚都赖大帐里不知所踪的舞姬。 此时面对彩衣的质问,秦风稍一愣神后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作为一个穿越者,秦风恐怕已经在不经意间露出了马脚,暴露了此秦风非彼秦风的真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对质 彩衣的质问让秦风手足无措,他已然意识到自己这具身躯的原主人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明军百户,至少和彩衣相识。 至于到底是何身份,秦风此刻无暇多想,只能佯装镇定,皱眉道:“我不是秦风,那又是谁?”他目光流转,似有深思之色。 彩衣眼中惊疑之色更重,他和秦风相识多年,确认眼前这人不该有假,可是他除了样貌神似之外,语调,气质截然不同,而且还不认识自己,这让她不得不有所怀疑。 秦风看出了对方的犹疑,知道彩衣其实无法完全确定自己这个冒牌货,何况从某种意义而言,他这个秦风算不上是假的,故此看似明显的破绽,其实很容易就可瞒骗过去。 比如用一个最简单的方法失忆! 秦风紧盯着彩衣的眼睛,神色中流露出一丝迫切,问道:“我到底是谁?”他没有问自己是不是秦风,而是直指自己可能存在的暗藏身份。 彩衣犹豫片刻,语气放缓道:“你难道忘了不成?” 秦风等的就是彩衣这样问,故意失笑一声,面露无奈道:“我之前身受重伤,似乎是忘了一些东西。” 蒙山卫投降之时,秦风几乎命丧指挥使钱敏之手,这对于失忆而言是个很好的解释。 彩衣双眸微微一眯,嘴角勾了一丝莫名的笑意,问道:“你脑子忘了一些东西,倒是让你胆子变得大了,竟然敢袭杀都赖夺取蒙山卫。”她上下打量了秦风一眼,又问道:“现在又孤身潜入衡州府,可是存了什么企图?” 秦风不知彩衣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说辞,可对方能清楚他在衡州府的行踪,说明一直在暗中盯梢,又没有把他出卖给满清,说明至少不是敌人。 彩衣也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善意。 不知何时,刺在秦风脖颈的银针已没了踪影,彩衣莲步轻移,纤细的腰身勾勒出美妙的曲线,只见她款款而坐,柔荑拂过眉角的发丝,一举一动充斥着无尽的美感,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出针杀人时的狠劲。 秀色可餐,美不胜收! 秦风心中感叹了一句,却是不敢过多欣赏,反而多了些许警惕,沉声道:“前不久我军劫了从衡州府出发的军粮,因此想进城查探一下城中清军的反应。” 彩衣应该是猜到了秦风的意图,绝美的面庞上看不出一丝变化,淡淡道:“你竟敢劫军粮,难道不怕清廷出大军剿灭你等?” 秦风不以为意道:“我杀了都赖,清廷难道还会放了我吗?又何必在乎劫他的军粮!” 彩衣面带温怒,拂袖道:“匹夫之勇,难成大事!” 秦风立即问道:“姑娘想成何大事?” 彩衣面色一正,说道:“华夏沦陷,山河破碎,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我教乃是”话到一半,她突然语气一滞,抬头看向了秦风,双瞳炯炯略显怒意:“你在试探我?” 秦风心中一阵失望,他差点就能摸清对方的身份,没想到彩衣及时反应过来,眼下只能就此作罢,继续装傻充愣道:“姑娘误会了,我并没有其它的心思。” 彩衣目光闪烁,语气飘忽不定道:“现在的你让人很不放心。” 秦风苦笑的摇了摇头,叹道:“姑娘和我是旧识,为何不直接告诉我是何身份,只要开诚布公,相信对你我都有好处?” 彩衣也摇了摇头,面色清冷道:“我说了,你让人很不放心。”她眼中闪过一抹令人无法抗拒的自信,一字一顿道:“我的直觉向来很准!” 秦风闻言一愣,忍不住轻笑一声,附和道:“你说得对,女人的直觉向来很准。”再看向彩衣,他不禁觉得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人也有可爱的一面。 彩衣听出了秦风话里的调侃,冷哼道:“你看不起女人吗?” 秦风单举右手,无比郑重道:“女人能顶半边天!”天地良心,这世界上恐怕没有比他更看得起女人的人了。 彩衣眨了眨眼睛,喃喃低语,好像在回味着秦风那句‘女人能顶半边天’,过了良久,才缓缓起身道:“你真的不像我认识的那个秦风。” 秦风心中一惊,脸上满是无辜的笑容。 彩衣似乎并没有更多的怀疑,刚才那话好像只是随口一说,转眼间就已经走到了店门外,头也不回道:“若是有事,可去万花楼寻我。” 秦风问道:“万花楼是什么地方?” 彩衣停下脚步,回眸看向秦风,突然微微一笑,眼眸中荡漾着一池秋波,白皙无暇的面庞透出淡淡红粉,朱唇轻抿道:“你们男人最爱去的地方。” 秦风微一愣神,随即明白过来,动了动嘴角没能说出半个字,烟花之地是个隐匿的好地方,可不知为何,他心中莫名的有些失落。 绝非动了私情,只是对美好事物的一种本能的关爱。 前世行走于黑暗之中,杀手的工作让秦风见惯了各种丑恶和罪过,也让他对任何美好的存在都有着强烈的追求和期盼。 在他心中,彩衣样貌脱俗,又敢孤身犯险助他击杀都赖,如此美貌,胆魄,以至于正义的结合让她在秦风心中的定义与美好无异。 可惜,这样的美好竟是沦落风尘,令人唏嘘。 彩衣不知秦风想法,回到万花楼时已是日落时分。 万花楼的老鸨红姨一看到彩衣,便急嚷嚷道:“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外面那些大爷全都到齐了,你要再不出场,他们非得掀了我万花楼的招牌不可。” 彩衣没有吱声,自顾自的坐到了梳妆台前,低垂着眼帘好似浑然没有注意到红姨。 红姨早就习惯了彩衣冷漠的性子,陪着笑脸道:“刚才知府大人差人送来一身舞衣,据说是正宗的江南丝绸所做,穿在身上轻若无物,舞动起来有流光闪过,当真是件好东西。”红姨一边赞叹着,一边忍不住拿起舞衣,在她面前展开。 彩衣自顾自的梳理着发髻,看也不看那件精美的舞衣,只是说了句:“我累了,让客人们明日再来吧。” 红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依旧陪笑着说道:“我的小姑奶奶,这楼下的那些大爷们可都专程为你赶来,你这” 彩衣淡淡道:“既是专程而来,就不差这一日。我累了,想先休息,红姨也请回吧。”说完她取下一对翡翠耳坠,又伸手去摘下头上的珠花。 红姨闻言半晌没有出声,等张嘴时语气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客气:“其他客人你今日不见也无妨,可这知府老爷总不能不见吧!” 彩衣手上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从发髻上取下几个简单的饰物,轻声道:“那就请红姨替我向知府老爷赔罪,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不宜跳舞。” 红姨知道她的性子,决定的事向来不会因别人而变化,叹了口气只能离开。 然而就在房门被关上之后,走廊上却传来了低声的怒骂,这声音虽不大,但字字句句的传入了彩衣的耳中:“装什么装,不过就是个舞姬,说到底还不一样靠取悦男人为生,和别的姐儿又有什么差别。” 彩衣冷笑一声,抬起头来,望着铜镜中的影子。 镜中女子依旧是一副绝世的容颜,只是神色中却多了几分忧伤与落寞。 她打开妆台上的锦盒,用玉簪的末端沾了些盒中的胭脂,在妆台上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二个大字:秦风。 书案上的名字,在血红胭脂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醒目。 彩衣低头盯着秦风二字,神色不停的变幻着,轻声自语道:“你不是秦风,那你到底是谁呢?又为何长得如此相像?” 人生如戏,秦风在演,彩衣又何尝不是呢? 从一开始,彩衣就认定秦风是假冒的,失忆可以装,但武功装不了,那晚秦风袭杀都赖和钱敏时,一招一式彩衣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无论多么不可思议,假的就是假的,真正的秦风武艺稀松平常,又怎能杀的了钱敏和都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罗明堂(上) 夜已深,明月高挂。 衡州府城一片寂静,街头行人渺渺,店铺大都关门歇业,城东有一间茶寮还闪烁着灯火,一个小老儿正在烧火煮茶,招呼着今晚唯一的客人。 今夜星光璀璨,月色迷人,茶寮里的客人没有欣赏这美幻的天幕,只是一动不动静静望着前方,直到小老儿端茶上来,他才目光一闪,轻声问道:“老人家,你这茶寮开着这里,衙门不管你吗?” 客人惊奇,才会有此一问,而客人正是潜入城内的秦风,他看着的地方正是衡州府衙所在,距离茶寮不过百步的距离。 按理说,府衙重地,四周不可能允许有茶寮存在。 小老儿放下茶壶,笑呵呵的问道:“客官是外地来的吧?” 秦风犹豫了一下,才道:“没错,我才来城里不久。” 小老儿利落的斟了一碗茶水,说道:“咱们的知府老爷可是个难得的好官,平日里秉公执法不说,待我等小民也是极其和善,小老儿的茶寮是知府老爷亲自安置的,他还在这喝过好几次茶,称赞小老儿泡茶的功夫乃是城中一绝!”说到后面,小老儿明显面露得色。 秦风眉头微皱,不再说话,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事实上,从昨日进城开始,秦风就对衡州府城感到十分意外,这座城池的繁荣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根据二日来的查探,城中人口至少八万以上,百姓相当富裕,城中各种店铺无数,商业发达,而街头甚至都看不到乞丐,这在如今的乱世绝对称得上罕见。 这一切,似乎只有一个解释。 抛开降清这件事,衡州知府可能还真是一个好官,并且是一个有着极高才能的好官。 这样一个官员对于衡州百姓必然是件好事,可在秦风看来,这只能是个麻烦,甚至还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秦风抬头一口饮尽碗中的茶水,目光又一次盯向了府衙的朱漆大门,对于那位从未闻面的知府大人,他有种强烈的预感,那会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忽然,远处有马蹄声传来,秦风凝神望去,只见十几个骑兵纵马来到府衙门前,才刚勒马停下,府衙大门就砰然打开,迎那十几骑入府。 前后不过刹那间,大街上又重新归于平静。 茶寮里,秦风右手不知何时竟已握住了藏在包袱里的刀柄,脸色凝重至极,丢下两枚铜钱后,起身大步离去。 虽然刚才只是片刻,但秦风听见了那十几个骑兵为首之人在勒马时大喊了一声,只是他没能听到对方喊了什么。 不是听不清,而是听不懂! 因为骑兵说的不是汉语!那十几个骑兵可能都是鞑子! 秦风心中波澜涌动,他要去万花楼,有些事情必需立刻得到确认,而彩衣是他目前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万花楼,灯火通明。 醉里寻声杨柳巷,但闻妙音不见人。 华衣女子一曲高歌,场上四座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万花楼的彩衣姑娘,称得上是歌舞双绝。而此时站在台上献唱的,也是楼中一名以歌声闻名的飘飘姑娘。 飘飘姑娘生得很美,虽说不上绝色倾城,却有种娇小伊人的妩媚,让人忍不住心生爱怜。 只是这飘飘姑娘的歌声再婉转,台下的宾客们终究不是为她而来。 妙音未散,场中已有人开始等得不耐烦了:“红姨,彩衣姑娘究竟要让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啊?我们可都是冲她来的!” 红姨急忙赔笑道:“别急别急,彩衣姑娘正在上妆,很快就会出来。”她伸手给那位客人倒了一杯茶,同时打了个手势,就见身旁的一个丫鬟匆匆的离去。 又有人抱怨道:“且不算昨天的时间,今日我们也已在这里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看抱怨之人一脸焦急的模样,旁边一位同桌的客人忍不住笑了笑,打趣道:“钱兄何必心急,彩衣姑娘是倾城倾国的佳人,自然是难得一见的。” 抱怨之人刮了下鼻子道:“可是我听说至今仍没人见过彩衣姑娘的样子,楚兄如何就能肯定是倾城倾国的佳人呢?” 楚兄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红姨身上:“红姨,这彩衣姑娘来万花楼已经好几个月了,什么时候让我们大家见一见她的真容。”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便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 “对,我们要见彩衣姑娘的真容。” “彩衣姑娘每次跳舞,本公子都来捧场,说什么也要见上一见。” “老子赏了这么多银子,连个样子都看不到,岂不是亏大了。” 阵阵喧哗起哄之中,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彩衣姑娘来了。” 四周顿时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舞台上。 随着一阵异香扑鼻而来,一个穿着七彩舞衣的女子从阁楼上跃出,在空中经历了几个漂亮的回旋后,落在了舞台的中央。 万花楼里沉寂了片刻,爆发出了一阵热烈的掌声与欢呼。 女子静静的站在那里,脸上蒙着一层素色的轻纱,只见她微一欠身,朝着台下的客人们盈盈一拜,顿时又激起了一阵欢呼。 然而看到她落地的一瞬间,红姨却不禁脸色一变,她居然没有穿知府老爷昨日专程派人送来的那件舞衣。 想到这里,她不觉有些心惊,忍不住抬起头,朝东面的天字房望了过去。 望着女子从阁楼上一跃而下,东面天字房坐着的一位素衣老者淡淡一笑,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声念了句:“好功夫。” 红姨扭腰摆臀走到台前,满脸堆笑着说道:“各位公子请安静,下面由彩衣姑娘为大家舞一曲《离殇》。” 天字房中的素衣老者低声重复着‘离殇’两个字,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低咛道:“好像在书里看到过,如今似乎很少有人会这曲舞了。” 一旁的随从弯下腰,立刻附和道:“老爷所言极是,看来这彩衣姑娘果然是名不虚传,不枉老爷对她这般青睐。” 素衣老者说道:“是名不虚传还是名过于实,等到这一舞过后便能知晓。”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台上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淡:“只是这美人太过放肆,竟连价值连城的雪丝舞衣也不放在眼里。” 随从气愤道:“实在是不识抬举,小的这就去叫红姨上来。” 素衣老者抬手轻摆,笑眯眯的阻止了他:“无妨,对老爷阿谀奉承,逆来顺受的女人见了多了,这彩衣要是真有几分脾气,那还真对了老爷的口味。” 随从立马恭敬的退到一旁,不再言语。 素衣老者嘴角带笑,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他的心情其实有些烦躁,今夜来此并非寻花问柳,只是想舒缓一下心情。 乱世之秋,无人可以置身事外,素衣老者也不例外,何况他还是一城之主,衡州知府,罗明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罗明堂(下) 罗明堂自幼聪颖,弱冠之年就已金榜题名,为官后也是稳步高升,当他做到衡州知府时,不同于大多数官员歧视商贾,而是极大的鼓励经商,免去了大量的商业税收,给予商人十分宽松优惠且稳定的经商环境,使得大量商人涌入,从而造就了衡州府的繁华。 作为一个官员,罗明堂无疑是成功的,只不过在面对满清兵临城下,他丢失了一个大明官员该有的操守,选择了献城投降。 投降固然无耻,但至少换来了城中百姓免受战火屠戮,衡州府的繁华也得以延续。 罗明堂投降满清已没了气节,本以为至少可以安稳度日,不想在自己所辖之地,突然冒出了一股山贼,还劫了南下的军粮。 山贼事小,丢失了军粮可非同小可,万一影响到了前线大军的补给,罗明堂就算聪明绝顶,怕也保不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军粮南下运输不能再出纰漏,那股山贼必需要彻底剿灭! 罗明堂是个文官,不精军事,可也知道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的道理,于是他派出大量细作,竟然无法打听到一点半点那伙山贼的情况,只知他们占了一个山头,对外号称清风寨,除此之外,对方人数多少,装备优劣,全都无从得知。 若只是普通山贼,怎么可能如此神秘? 罗明堂做事谨慎,他并没有冒然出兵清剿,而是奏报清廷,夸大了山贼的实力,希望得到朝廷的支援。 除此之外,罗明堂想过与山贼取得联系,希望用金银换取军粮的运输安全,这等做法虽有通贼之嫌,可至少可解燃眉之危,等到清廷攻灭了南明,无需他负责运输军粮,那时再全心对付那伙清风寨的山贼也不迟。 再等一日,若是清廷再无支援的消息,罗明堂就打算派使者前去清风寨,告之以金银换军粮安全的提议。 就在罗明堂打定主意之时,一个师爷打扮的人急冲冲跑进了天字房,结结巴巴的半天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罗明堂眉头皱了皱,威严十足的呵斥道:“慌什么啊!就是天踏下来还有本府顶着嘛!真是没规没矩的。” 那师爷慌忙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平静了下情绪才说道:“征南将军的特使已经到了府衙。” 罗明堂脸色一变,吃惊道:“你说的是征南将军赵布泰吗?”见到师爷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罗明堂沉思片刻,说道:“去库房中拿二百两给特使送去,再去红柳胡同找几个狐媚些的姐儿一同带过去,明rb府再去拜见。” 师爷听之一愣,诧异道:“老爷今晚不回去吗?” 罗明堂目光一斜,幽幽道:“本府连夜带人去往清风寨,查探贼子虚实,没能及时返回,相信征南将军的特使会体谅本府的难处。” 无论山贼实力如何,罗明堂丢失军粮都是罪过,征南将军难免愤怒,这才先用金钱美女招待着他的特使,再装出尽力剿贼的模样,相信特使多少能为他美言几句,征南将军说不定也能对他少些惩处。 师爷点头答应,躬身退出了天字房。 这时万花楼里乐师手中的丝竹已吹响,周遭顿时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了舞台上的女子身上,目光痴迷者,好奇者,贪婪者,应有尽有。 罗明堂看见舞台上的女子,脸上的凝重之色一扫而空,笑容又现,只见他轻轻的抬了下手,身边的侍从立马凑过头去,就听罗明堂朝他耳语了几句。 舞台上,彩衣对客人的眼神视而不见,她的神色中有些许的期颐,目光在台下四处游走,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思绪飞转,一舞《离殇》仍在继续。 彩衣挥动着衣袖,足尖轻点,整个身子顿时腾空而起。身子轻盈的宛如飞鸟一般,说不出的敏捷。 她自上而下飘落到舞台上,身子轻若无骨,恍如一片初冬的新雪,冰冷纯净。 场中格外安静,所有人都不觉看得有些痴了。 只是在外人眼中的惊绝舞步,对她而言,却是空洞无物。 没有那伴舞的笛声,这一舞《离殇》不过是拥有一个华丽的躯壳,失去了灵魂,再不复应有的飘逸与灵动。 桃花易落,初雪易逝。昔日种种,遥不可追。 难道这一切,真的回不去了吗? 她心中莫名一痛,却紧咬着牙关。她想到了传授她这曲‘离殇’的那个男人,只是多年来再无那人的消息。 一曲终了,万花楼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罗明堂也轻抚双手,赞赏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彩衣似乎并不在乎四周传来的赞美之词,她的目光定格在了一个角落,那里一个男人正与她四目相对。 目光中没有丝毫痴迷贪婪,只有迫不及待的问询之色。 彩衣微微福了福身子,娇声向宾客们致谢后,就径直走向了自己的闺房,当她走进屋内,并没有随手带上屋门,耳边却传来关门之声。 如影随形,有人跟着彩衣一同走进了屋内。 彩衣莞尔一笑,媚声道:“你就这么走进来,可不是君子所为。”她一边说着,竟然毫不避讳脱下了舞衣,身上只留下一件墨绿色的贴身小衣。 来人正是秦风,他有急事相询,已是顾不得其它,开口就问道:“你可知近日知府衙门有何动静吗?” 彩衣见秦风目光清澈,顿感有些无趣,拿了件披肩挡住了她无暇如玉的香肩,淡淡道:“你带人劫了军粮,衙门正在重新筹备粮草,除此之外并无动静。”她又看了秦风一眼,轻声一笑:“那位知府老爷做事谨慎小心,目前并没有出兵讨伐你的打算。” 秦风沉声道:“军粮事关前线战事,衡州知府如此怠慢,就不怕清廷怪罪吗?” 轻烟缪缪,香气弥漫,彩衣漫不经心的点燃香炉,缓步走到窗边,眺望天际,柔和的月色洒落在她绝美的脸上,如星辰闪烁,明耀之中带着一丝难言的神秘幽然,轻声道:“你似乎很希望衡州知府出兵攻打你那所谓的清风寨。” 秦风不置可否,他上前一步,站在彩衣的身边,凝望着她的侧脸,只觉得这个女人有种奇妙的气质,动时如牡丹般妖艳,静时似雪莲般冷寂,面对这样一个人,秦风虽然惊奇却也不想深究,开门见山道:“没错,我确实想衡州知府出兵!” 彩衣闻言并不吃惊,双掌轻拍面露笑容道:“有趣,有趣,你的想法当真有趣!”她顿了顿,语气流露出几分认真:“清廷不会放任不理,出兵剿贼势在必行,无非让你多等些时日罢了。” 秦风吸了口气,凝声道:“应该不用等多久了。” 彩衣转过身来,听出秦风话里有话,柳眉轻皱道:“这话什么意思?衡州府出兵了吗?”她摇了摇头,语气肯定:“不可能,衡州府清军三千,近日来依旧按部就班,根本没有任何集结的迹象。” 秦风眼眸眯起,说道:“我可没说是衡州府出兵。”不等彩衣再问,他把之前在府衙门外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彩衣听后,沉思了片刻,俏脸满是肃然道:“明日你再来我这,我会帮你弄清一切。” 秦风说了声谢谢,便不做停留,径直走出了屋外。 无过多言语,却已是最信任的表达。 彩衣望着秦风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她看不懂这个男人,可正因如此,反而让她对这个男人充满期待。 来时无声无息,走时不带半分留恋。 万花楼外,秦风长舒一口气,他离开时看似洒脱,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那间屋子里,独自面对彩衣时,他根本无法做到心平气和。 说是离开,不如说是躲避更为恰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羞辱 晌午,衡州府衙门。 府衙公堂里喧嚣异常,十几个兵将齐聚一堂,正围坐在几张长桌喝酒划拳c大快朵颐,不时地爆发出一阵浪笑,气氛热闹而嘈杂,哪还有公堂该有的严明肃静。 坐在首位上的是一名卷着袖管,胸膛大敞的年轻壮汉,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却格外结实,那双如同鹰隼般隐含着凶狠的眼睛则格外引人瞩目。 他名叫卓尔翰,看似粗鄙不堪,实则是个满清贵族,乃是礼亲王代善幼子,一个地位不凡的贝勒爷。 卓尔翰本跟随赵布泰大军出征云贵,三日前受命南下剿匪,确保后勤通畅,对此他深感不满,剿匪根本比不上平灭南明永历之功劳。 代善死后,礼亲王府已经大不如前,卓尔翰虽有贝勒身份,却并不招人待见,这次出征云贵,也是百般争取得来,希望能有机会崭露头角,多少赚取些军功,对自己的仕途产生帮助。 然而事与愿违,赵布泰竟然让他稳定后方,等于是剥夺了他建功立业的机会,因此南下这一路上,他和手下一帮人只能捞点钱财聊以,凭借着贝勒的身份,所经过的各地城守官吏无不大献殷勤,争先孝敬,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应有尽有。 卓尔翰生性贪婪,对此当然是来者不拒,不过物质上的大获丰收却不能给他带来精神上的满足。 他是头野兽,饥渴的野兽,只有鲜血才能满足他的兽性,于是就有了一个村庄的百姓被屠杀的惨祸。 如此恶行早已传播开来,却无一人敢为那些惨死的村民伸冤,就好像此时坐在卓尔翰身旁的衡州知府罗明堂,对惨案只装作全然不知。 罗明堂端起酒杯,笑容满面道:“来,贝勒爷,下官敬你一杯!先干为敬!”他朝卓尔翰示意过后仰面一饮而尽,豪爽之气引来一片叫好声。 卓尔翰只是轻轻地一笑,漫不经心地用一只手拿起酒碗示意了一下,随便喝了一点,在他眼中汉人皆如猪狗,根本没有资格和他喝酒。 罗明堂碰了个软钉子,浑然无事般大笑一声,笑的自然而殷勤,只是他的脸色犹如火烧一般通红,不知是酒醉还是羞愤。 “贝勒爷,你也应该敬罗知府一杯!”一个卓尔翰的心腹白甲兵淫笑了起来,“要不是罗知府的进献,你床上又怎么能多了个娇滴滴的小娘们呢?” “哈哈哈”在场的鞑子们爆发出阵阵浪笑。 “拉达说的不错,我确实该敬罗知府一杯。”卓尔翰看都没看罗明堂一眼,说完就一杯灌进肚子,抹了抹嘴道:“那娘们皮囊不错,可一点不懂得伺候人,只知道哭哭闹闹好不扫兴,不然也不会赏给你们。” 鞑子们又是一阵哄然大笑,其中不乏对卓尔翰慷慨赏赐的赞美之词。 卓尔翰瞥了罗明堂一眼,醉意盎然道:“罗知府,今夜给本贝勒找个识趣点的,若是伺候的好,贝勒爷大大有赏,不然的话”哼了一声,他眼中凶光毕露。 罗明堂脸色由红转白,脸上依然带笑道:“请贝勒爷放心,下官一定尽心安排,今夜保证令您满意。” 卓尔翰得意的摆了摆手,继续和部下们喝酒享乐,没能注意到罗明堂眼中一闪而逝的厉色。 如果有人能够杀死卓尔翰,罗明堂愿意拿出一半家产作为酬劳。 自从前日卓尔翰率所部五百满洲八旗兵来到衡州后,他这个知府大人往日的权利就被全部剥夺,连同自己的府宅都被鸠占鹊巢。 罗明堂心中恼怒,可他一个新降的汉臣哪里敢得罪满洲大爷,何况还有一位贝勒爷。 无奈之下,罗明堂只能选择忍耐,希望能早日剿灭清风寨的那股乱贼,从而送走卓尔翰这尊让人烦心的大佛。 然而,任由罗明堂千般小心,还是低估了卓尔翰的跋扈。 在住进府衙的第二个晚上,卓尔翰就当着罗明堂的面,把他刚纳入门不到半个月的一个小妾给强抢了过去。 等到罗明堂第二日去领人的时候,那个小妾衣不附体,被折磨的没了人形,一探鼻息才发现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原来卓尔翰玩弄过那个可怜的小妾之后,他手下的清兵又轮流把小妾糟蹋了遍,结果给活活弄死了。 虽然只是一个妾氏,可这件事无疑等于狠狠甩了罗明堂一个耳光,令他颜面扫地,连府上的仆人看到他时目光中都多了一丝异样。 罗明堂能读懂那些异样的眼神,有同情,更多的却是嘲笑。 而刚才,鞑子又当着他的面提起了小妾被淫辱之事,这简直就是当众在拿他当乐子一般戏耍,真是可笑又可悲! 罗明堂投靠满清,并非是因为懦弱,而是为了太平,衡州府如此繁荣是他一手经营得来,若轻易被战火所毁,他如何能够心甘? 而且罗明堂看似是个好官,实则绝不是一个良人,他有野心,有志向,为达目的他可把良善摒弃,他从不在意自己成为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这样一个人,往往也是一个瑕疵必报之辈! 罗明堂受此大辱如何能够忍下这口气,他要报仇,要让践踏他尊严的人付出代价! 虽然怒火中烧,可罗明堂没有失去理智,公堂上他依然谈笑风生,没有流露出丝毫对卓尔翰的仇恨之色。 他就像是一只把自己隐藏在阴影处的毒蛇,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猎物,他不会冒然的出击,只会耐心等待机会的到来。 他要卓尔翰死,可卓尔翰的死不能牵累到他,也就是说不能死在他的手里,以及不能死在衡州地界。 如果要让自己给卓尔翰陪葬,那他宁愿放弃报仇。 罗明堂思绪急转,各种毒计不断从他的脑海中闪现,可无一能够做到两全其美。 正在这时,一个鞑子跑进了公堂,走到卓尔翰身边耳语了一番。听那鞑子说完之后,卓尔翰只是稍微点了点头,接着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 “勇士们,你们知道吗?”卓尔翰的嘴角挂着浅笑,仿佛在说着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呵呵,有一伙胆大包天的乱贼竟然给我们下了战书!” 刚刚安静下来的公堂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一些汉狗竟敢和满洲八旗精锐叫板,真是笑话!天大的笑话! 但有人没有笑,罗明堂的眼神不留痕迹的闪烁了下,出声问道:“贝勒爷,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 卓尔翰冷笑道:“还能有谁,不就是劫了军粮的那伙乱贼嘛!” 罗明堂神色看似并不轻松,低声问道:“不知战书上写了什么?” 卓尔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脸色泛红道:“其实不是战书,而是对方放出话来,会倾巢出动与我们决一死战!” “倾巢出动”罗明堂脸上露出讶然之色:“清风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乱贼竟然放弃地利而选择野战,这实在是” “罗知府是想说那伙乱匪狂妄吧”卓尔翰轻蔑的斜了罗明堂一眼,眼中有精光闪烁:“乱贼虽然狂妄,但也不是傻子,倾巢出动决一死战?”哼了一声,手中酒杯重重往地上一摔:“本贝勒相信才怪!” 罗明堂心下一凛,目光不断在卓尔翰的脸上徘徊,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看似野蛮粗鄙的鞑子贝勒。 这个鞑子贝勒不好对付! 就在罗明堂暗暗告诫自己要小心从事之时,卓尔翰出声问道:“罗知府,那伙清风寨的乱匪人数,装备,战力如何” 罗明堂刚要开口,突然收声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启禀贝勒爷,清风寨兵力约为千余人,装备简陋不堪,不过由于那伙乱贼大多是些亡命之徒,战力倒是相当不俗。” “千余人的乌合之众,想来也搞不出什么花样!”卓尔翰如沙包般的拳头重重砸向了桌面,眼中露出了瘆人的凶光:“只要他们敢下山接战,爷就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 “只要有贝勒爷在,那伙乱贼自然是有来无回!”罗明堂无比谦恭的低头赞美道,嘴角却闪过一丝冷厉的笑意。 对于清风寨的情况,罗明堂根本不清楚,他只是随便一说,目的就是要让卓尔翰轻视敌人,如此遭到挫折的可能性就越大,最好清风寨的乱贼在被剿灭之前能把卓尔翰的五百满洲八旗给消耗光了。 失去了五百满洲八旗的保护,罗明堂报仇的机会将大得多。 不知何时,天色逐渐转暗。 明媚的阳光被乌云所笼罩,黑蒙蒙的不见一丝光亮。 酒足饭饱的鞑子们各自散去,卓尔翰也领着两个亲兵来到了自己的住处,只见屋内烛光摇曳,一个端坐着的人倒影在窗口之上。 卓尔翰嘿嘿的几声淫笑,大摇大摆的上前推开房门,急不可耐的想要享受罗明堂为他准备的美人儿。 然而,就在他刚踏入房门的一刹那,一股令人窒息般的危险气息迎面扑来。 寒光闪,杀机现! 卓尔翰虽然有些醉酒,可到底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对于危险的感知力远超常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倒退了一步,让他幸运的躲开了一把从右侧刺向他脖颈的利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行刺 刺杀,竟然是刺杀! 卓尔翰杀戮极重,仇家不计其数,可万万想不到在知府衙门,会有刺客来取他的性命。 生死存亡之际,卓尔翰的本能让他逃过一劫,可刺客并无罢手的意思,步步紧逼上来,手中利剑犹如灵蛇乱舞,不断攻击着他的身上要害。 跟随在卓尔翰身旁的两名亲兵也是沙场老兵,见到主子遇刺立马拔刀上前,挡住了刺客凌厉的攻势。 勉强缓过一口气的卓尔翰双目生寒,从鬼门关逛了一圈回来的他脸色阴沉到了极点,厉声道:“爷今日非把你剁成肉泥不可!”说完,卓尔翰剧烈咳嗽起来,刚才全神贯注的躲闪之下,竟然连呼吸都顾不得了。 刺客面带黑巾,露出来的一双眼眸闪动着嗜血的红芒,他并不多言,一招横扫逼退了两名鞑子亲兵后,再次欺身攻向卓尔翰,手中的利剑直往对方胸口扎了过去。 卓尔翰怒吼一声,奋力挥刀迎了上去。 刺客的身法很是诡异,此时卓尔翰的战刀显然对刺客并无太大的威胁,而且他的速度比之刺客要慢上许多。 卓尔翰一刀砍空,刺客已经闪到了他的背后,若非两名亲兵及时赶到拿刀抵挡,刺客的利剑已经刺进了卓尔翰的后心。 只是片刻,卓尔翰心气已弱,他知道自己与刺客的武艺相差甚多,虽然心中无比愤怒,却不敢再冒然出击,与两个亲兵互成犄角,共同抵抗刺客的攻势。 刺客手持利剑直指卓尔翰,并没有再次动手,用嘶哑低沉的声音冷冷道:“早晚有一天,我会亲自斩下你的狗头,祭奠那些枉死的村民。” 卓尔翰一怔,脸上显出恍然之色:“你就是那个射箭的人?”卓尔翰本以为刺客是清风寨的乱贼,此时听对方这么一说,记起了在几日前屠灭一个村庄时,本想要对一个少女施暴,那少女却被一支突如其来的利箭要了性命,想来就是眼前这个刺客所为。 刺客双目泛寒,他为了不让那个少女遭遇更加悲惨的命运,选择亲手结束她的生命,而当时的情形只够他射出一箭,若是再射第二箭,或许可以要了卓尔翰的性命,他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了。 刺客其实一点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他还没有杀够鞑子,不能草率的丢了性命! 他要活着,为了杀戮而活着! 卓尔翰怒极反笑,很是不屑刺客当初的做法,在他看来心存妇人之仁那是懦夫所为,作为一个大清勇士,他绝对不会在意一个女人,射杀敌人才是第一,也是唯一的选择。 刺客垂下手中的利剑,语气带着几分遗憾道:“下一次,你绝对不会再这么好运了。” 卓尔翰冷笑道:“爷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那个村庄的漏网之鱼吧!”他一脸骄狂之色:“这些年,本贝勒屠灭的村庄少说也有十多个,怎么不见有哪个仇家要了我的性命,就凭你这个丧家之犬,拿什么来和我作对!” 刺客仰着头,闭上眼睛,不知为何,他身子竟是微微的在发颤,过了许久才语带嘶哑道:“我和那个村子没有关系,可我的仇却胜之百倍,就算把你们建奴杀尽,也偿还不了那笔血债!” 话应刚落,刺客一跃翻上围墙,消失在了昏暗的乌云之下。 卓尔翰生怕有诈,阻止了手下两名亲兵的追击,过了没多久,罗明堂带着一大队兵马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见到卓尔翰便双膝一弯,跪倒在地道:“贝勒爷,下官无能,竟让歹人混进了府衙,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罗明堂痛哭流涕,浑身颤抖的匍匐在地上,满脸都是自责之色。 卓尔翰嘴里噙着冷笑,阴厉的双眼弥漫了无尽的杀气,神色森然道:“罗知府,刺客是如何混进你府上的,还是有人故意放进来的” 刺客的武功极其厉害,尤其是他那飘忽如鬼魅的身法,更是令人惊怖。可知府衙门不是普通的宅院,四处岗哨布置的十分严密,而在满洲八旗入住之后,警戒的力度又增强了许多,虽然不敢说是铜墙铁壁,可是想要无声无息的潜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知府衙门里有人策应! 罗明堂何等的精明,一听说卓尔翰的住处遭遇了刺客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惊惶不安的说道:“贝勒爷放心,下官一定彻查此事,如衙门里有宵小之辈与刺客狼狈为奸,一旦察明必然交给贝勒爷亲自惩处。” 卓尔翰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扫了罗明堂一眼,若非剿灭清风寨的行动还暂时离不开这位衡州知府,他恨不得现在就一刀把对方给杀了。 罗明堂见卓尔翰迟迟没有动静,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当注意到卓尔翰因怒极而赤红的眼睛时,心中悚然一凉,意识到贝勒爷怕是动了真怒,并且对自己动了杀机。 他要我死,我就要他先死! 罗明堂继续装出一副惊惶不安的样子,把头再次深深的低了下去,一双瞳孔收缩成了针尖,无论是谁见了,都能从中看出他的杀意。 若说之前罗明堂还有几分犹豫,那么现在他是打定主意要卓尔翰死了。 二人一明一暗,都打着要对方性命的心思,同时也知道现在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卓尔翰走过来伸手一只大手,重重地按在了罗明堂的肩上。 罗明堂身子一颤,担心卓尔翰想对他杀之而后快,脑海中一刹那闪过下令府中侍卫们与鞑子们拼个鱼死网破的想法,可终究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 小不忍则乱大谋! 罗明堂赌卓尔翰暂时不敢拿他怎么样,在对人心的把握上,他向来有着非比寻常的嗅觉和感知。 果不其然,卓尔翰确实没有马上要了罗明堂性命的意思,只是用严厉的语气道:“立刻下令全城搜捕,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罗明堂心中一松,大声领命道:“下官这就去办!”说完,像逃跑一般消失在了卓尔翰的视野之中。 随着知府衙门里一阵骚动,十几个官差争先恐后的窜出府门后,一场鸡飞狗跳的大搜捕在衡州府城中开始了。 衡州府城池虽然不大,可未经战乱,繁华程度远超一般府城。 这几年来,衡州府城到处都在大兴土木,各种娱乐事物便会油然而生,茶馆,棋馆,乐坊,青楼开始一个个的在城中落地生根。 当然,赌馆也不可或缺。 城西有处规模中等的赌馆,名子叫做青莲居! 这赌馆掌柜当真是个趣人,给一个满是铜臭味的地方取了个这么淡雅的名子,外人若是不了解,肯定想不到青莲牌匾下的是一家赌馆。 赌博是人的天性,而且一旦涉足往往很难摆脱上瘾的困扰,因此只要开赌馆的掌柜能够镇得住场子,那就不愁没有赌客,绝对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青莲居的生意一直不错,不过这几日都是关门歇业,听说是东家有事,把赌馆转手给了别人,新掌柜正在整顿内部事务,过些日子才会重新开门迎客。 赌馆不开门,这让附近的赌徒们都红了眼睛,要知道对某些人而言,赌博就像是抽鸦片一样,一天不赌就会心痒的难受,这让赌徒们不得不去别的赌馆,只是去之前都不会忘了在青莲居外观望一番,看看是否开业了。 有心细的赌徒会注意到这段日子不时有精壮的汉子出入青莲居,那些汉子个个彪悍不凡,一看就知不是良善之辈。 不少赌徒对此都感到有些惊讶,但也并不太过在意,毕竟任何一家赌馆都会豢养一些打手和混混,能找来些厉害的人物看场子,只能说明青莲居的新主人非同一般。 而青莲居的新主人不是别人,正是买下这间赌坊的秦风。 为了方便行事,秦风需要在衡州府有一个据点,青莲居无疑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夜,青莲居里的气氛紧张异常,因为除了秦风以外,还有十几个蒙山卫的部下冒充赌馆打手来到了青莲居。 彩衣的办事效率十分之高,很快就打听到了有五百满洲八旗入驻衡州府,目的就是稳定后方,确保粮道安全。 而清风寨必然是这伙鞑子所要清剿的目标! 秦风从彩衣那里得知情况下,心中很快就有定计,而且正如他故意放出的风声一般,确有与清军野战的打算。 他不是傻子,也不狂妄,只是想抓住这难得的机会,歼灭满洲八旗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赌坊 雕花的瓷碗,里面盛着几粒骰子,放在一张桌案上,这是每个赌场必备的道具。 秦风从碗中不紧不慢逐个拾起六颗骰子,看着像是田间的老妪在耐心地拾取散落的粮食一般。 如果细看的话,能看出秦风紧握着的手有一些细微的动作。 陈兴霸竖立在旁,脸上流露出了疑惑之色。 秦风如此作为,当然不是为了赌博嬉戏,可现在他似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几粒骰子之上,其它一切皆不闻不问。 终于,秦风将六粒骰子全部攥在掌心,轻笑一声,右手潇洒的一挥,六粒骰子全部落入碗中。 当最后一粒骰子落定时,陈兴霸瞬间傻眼了,嘴角忍不住的一阵抽搐,碗里的六粒骰子竟然都是六。 秦哥儿难道是个赌术高手 就在陈兴霸大为惊讶时,秦风却已经开口道:“二狗儿,赌坊作为据点很是不错,这种地方向来都是鱼龙混杂之地,很适合掩饰我们的身份,可是如果一个开赌坊的连这种小把戏都不会使,那就很难不惹人怀疑了。” 陈兴霸踌躇的点了下头,说道:“秦哥儿,我和兄弟们平日里也会赌点酒钱,可说到赌术那是一窍不通,而且”话到一半,他忽然一滞,语带讶然道:“秦哥儿,你难道想把这家赌坊交给我打理?” 秦风微笑道:“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值得信任了。” 这话是对陈兴霸极大的肯定,可他却有些踌躇难决,若是接收秦风的安排,他的身份无疑成了一个潜伏城内的细作,这显然难以满足他建功立业,成为一个大英雄的志向。 良久,陈兴霸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下来,说道:“卑职绝不辜负将军的信任!”他用了官称,多少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秦风不以为意,脸上带着几分认真,说道:“二狗儿,你不会在这里呆太久的。” 陈兴霸心中稍感安慰,点了点头后倒是立马进入了角色,问道:“秦哥儿,刚才你那一手是怎么做到的,能否指点属下一二,不然的话赔钱是小,可要是像您说的那样,惹人怀疑那就不好了。” 秦风嗯了一声,拿起了一粒骰子,一边把玩一边笑道:“二狗儿,你大概觉得我是个赌术高手吧” 二狗儿当即一点头,能让掷出的六粒骰子都是六的,那赌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秦风摇了摇头,随意的抛出了手中的骰子,停下后点数竟然又是六,二狗儿这下子有些琢磨不定了,他不是愚笨之辈,心想这骰子难不成随便怎么掷,都只会出现六 “二狗儿,刚才那一手不是什么赌术,而是千术。”秦风再一次把一粒骰子拿在手里,抛出后道:“这次我要掷一点!”话应刚落,那粒骰子真的就被掷出了一点。 “千术?”二狗儿不解道:“什么是千术,和赌术有区别吗” “千术,就是做假耍诈的技术。十赌十骗,那些骰子里面全部灌了水银和沙子,移了重心,只要手法得当,你想要什么点数就有什么点数。”秦风淡淡道:“赌坊的庄家能够只赚不赔,靠的就是各种巧妙的千术。” 二狗儿脸上依然疑云密布:“如此下作的手段,就不怕被人识破砸了场子” 秦风抬眼看向二狗儿,嘴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二狗儿见了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一拍脑门,自嘲一笑道:“属下明白了!” 这世上但凡开赌场的,哪家没点猫腻?别说大多数的赌徒看不穿各种千术,就算看懂了其中的玄机也不敢轻易揭穿,毕竟一旦曝光,得罪的可不止一家赌坊。 “市井勾栏之中,三教九流众多,其中不乏精通千术之人,你可以重金聘请相邀,一来可以稳固青莲居这个据点,同时也能多交朋友,逐步把眼线散布到城中的每一个角落。”秦风叮嘱道:“做起事来不要急于求成,稳扎稳打才行。” 二狗儿拱手道:“属下会小心的!” 秦风放下骰子,脸色逐渐变得肃然,他这次召集了十几个军中好手潜入城中,可不是为了开什么赌坊,而是冲着那五百满洲八旗来的。 忽然,屋外传来一阵略显惊慌的喊声:“掌柜的,外面传来消息,知府衙门的官差突然在城里大肆收捕。” 二狗儿闻言一惊,秦风也是微微色变,二人下意识的认为官差是冲着他们而来,可转而一想,官差如果真的摸清了他们的底细,恐怕早就已经冲进了青莲居,哪里还需要什么全城搜捕,应该是有其它的原因。 虽然知道官差不太可能是冲着他们来的,二狗儿出于安全的考虑还是说道:“秦哥儿,这赌坊可有隐秘之处,你不如先去避上一避。” 秦风一脸从容道:“我如果躲起来,一旦被官差搜查出来,反而惹人怀疑,这时候当已不变应万变。” 赌坊这种下九流的地方,往往是官差最重点搜查的地方,和躲起来相比,正大光明的坦然待之反而安全的多。 “掌柜的,又有了新的消息。” “进来说话!”二狗儿亲自过去把屋门打开,带进来了一个少年。 少年头发蓬乱松散,身上披一条破破烂烂的短褐,下摆处残破的如丝如缕,下身则是一条遍布补丁的灯笼裤,用草绳儿胡乱系在腰间,小腿上打着绑腿,脚下是一双破草鞋,露着脏兮兮的脚趾头。 这少年无论怎么看都是个落魄的乞丐,可任谁都想不到这么个瘦弱的小乞丐会是个敢杀人,也杀过人的悍勇之士。 “属下邓飞见过将军!”少年恭敬的拱手道,自从秦风确立了蒙山卫明军的领导地位后,除了二狗儿还有时称呼他秦哥儿,其他人都已将军称呼。 “无需多礼!”秦风问道:“官差大肆搜捕,到底是何缘由” “回将军的话,听说今夜知府衙门里混进了刺客,行刺之后顺利的逃脱了,才会惹来官差的全城搜捕。”邓飞如实禀报道。 秦风闻言心中十分惊奇,一个刺客竟然可以轻易的出入知府衙门,不知是刺客本领高强,还是衙门守卫懈怠,又或者秦风摸了摸下巴,脸上流露出一分玩味的笑容。 “邓飞,现在城里风声正紧,你就留在赌坊里别再出去了,免得被官差遇上当成可疑之人抓起来。”秦风又吩咐二狗儿道:“传我的命令下去,官差若是登门,所有人都必需牢记是受雇于赌坊的护卫身份,不可轻举妄动。” 如今身处敌穴,又面临和官差直接接触的可能,邓飞和二狗儿心里多少有几分忐忑,暗暗希望官差错过对青莲居的搜捕。 然而,就在二人心怀侥幸之际,秦风突然起身道:“去把青莲居的大门打开,我和二狗儿到外面走走,顺便迎候一下衡州府的官差大爷们。”说着,秦风已经大步朝外面走去。 “秦哥儿,这”二狗儿瞪大了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秦风停下脚步,双眼微微眯起道:“我们这些人在衡州都是生面孔,必然会引起官差的注意,与其等官差上门来搜,不如主动开门迎客,这样才能显得心中无鬼。” “将军所言甚是!”邓飞万分钦佩道,一双发亮的眼睛里满是敬仰之色。 二狗儿的心里还有些顾虑,低声道:“秦哥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是不是” 秦风知道二鼠是担心官差识破他们的身份,犹豫了一会儿后,正色道:“是祸挡不住,一切见机行事。” 二狗儿见秦风心意已决,便不再劝说,和他一前一后朝外走去。 来到门口处,青莲居的大门已经被打开,秦风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走到外面,突然身体一僵,只见门口右侧的墙沿上有一道黑影正快速穿梭。 点点星辰照耀下,黑影背负长剑,衣袂飘飘,给人一股空灵飘渺之感。 秦风还没来得及欣赏这道奇异的风景,那黑影已经跃下墙沿,如一只展翅的猎鹰般朝他扑来。 “秦哥儿小心!”二狗儿伸手摸向腰间想要拔刀,结果摸了一个空,才猛然想到为了不引起官府的注意,他和手下人的兵刃都藏了起来,身上根本没带任何武器。 转瞬之间,黑影迅如闪电般来到了秦风跟前一步的距离。 秦风见到黑影朝他发起攻击后反应不可谓不快,不断的在疾步后退,可是黑影的速度不在秦风之下,一个前冲,一个倒退,后者必然无法将速度提升到极限,所以秦风无法避免的被黑影追上。 空气中传来一声厚重的低喝,黑影的右拳猛然击向秦风。 这一击势若千钧,秦风面色如常,同样一拳挥出,拳如奔雷,罡风阵阵,与对方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感受到右手指骨传来的痛楚,秦风心下惊讶,没想到对方的力道如此刚猛。 黑影一击未能得手,嘴里也是发出了一声轻‘咦’,随即划拳为掌,斜向划出了一道诡异的弧度,斩向了秦风的脖颈。 面对黑影的掌刀,秦风瞳孔一缩,竟然不管不顾,又是一拳砸向了黑影的面门,摆出了一副两败俱伤的态势。 黑影似乎被秦风的狠厉打法所震慑,招式一收连退数步,站稳后还想要继续发动攻势,却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壮汉,个个手持棍棒,虎视眈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疯魔 四下里一片肃杀之气,二狗儿厉声喝道:“点火!” 灯火很快就亮起,照亮了那个黑影的样貌。 黑影是一个年纪不超过三十的男子,他像是石雕般纹丝不动的站在那里,冰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乌黑的乱发披散在耳边,身边围绕着一股极度冰凉的气息。 十几个人紧紧的把男子围在中间,这些从蒙山卫中挑选出的精锐之士,此时神色中却尽是谨慎和忌惮之色。 男子抬起了头,乱发遮掩下的眼睛微微睁大,僵硬的嘴角扯了扯,苍白而没有血色的脸颊上忽的抽动了下,就好像他面部的皮肉是一层只会牵动某个部位的假面具。 挡在秦风身前的二狗儿与男子的眼神一碰,猛然觉得自己被一股森彻的寒意笼罩了,那种感觉仿佛是被一头嗜血的猛兽紧紧盯住。 二狗儿清楚的记得,在他十二岁时,曾在山林中被一只野狼盯上,被撕咬的差点殒命,当时也是这种让他心惊胆战的感觉,直到现在,那只野狼残忍的眼睛总在噩梦中出现,他甚至觉得被那锋利的尖牙撕裂的疼痛感又在身体的某个角落里隐隐作痛了。 在男子眼眸一动不动地凝视下,一股好似能把人的灵魂从身体里压榨出来的恐惧感紧紧扼住了二狗儿的喉咙。 男子的手慢慢举起,拔出了背负的长剑,长剑闪烁着幽冷的寒芒,他动作虽然缓慢无比,但周围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什么东西沉沉压了一下。 二狗儿一咬牙,大声喊道:“拿下他!” 就在众人动手之时,秦风突然出声制止道:“不许动手,刚才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误会。”他看向那冰冷的男子,问道:“我说的对吧?” 男子把目光投向秦风,那眼神像他拔出来的剑锋一样锐利,可似乎少了几分杀气。 秦风上前一步,沉声道:“侠士刚才出手用拳而不是用剑,想来并无害人性命的意思,只是想把我击晕,从而避免暴露自己的行踪吧!” 在官府全城搜捕之夜,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武艺高绝的男子,秦风几乎可以肯定对方就是那个从知府衙门里逃出的刺客。 男子迟疑了片刻,又扫了眼周围众人之后,只听‘唰’的一声脆响,却是干净利落的还剑归鞘。 场上的压力顿时一轻,秦风拱手道:“侠士如果信得过鄙人,可以暂时在这里住下,安全方面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男子脸上闪过一道阴郁之色,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秦风笑道:“我们是开赌坊的,只要不是来砸场子的,那都是在下的客人。”顿了顿,又问道:“不知侠士姓名” 男子神情无比冷漠,冷哼一声道:“你真是个开赌坊的那为何你的这些手下全无赌坊打手的样子,身上倒是一股子的军伍之气。” 秦风脸色不变,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道:“是什么身份并无太大的关系,侠士只需知道我和你是友非敌,那就可以了。” “是友非敌”男子目光一沉,说道:“今夜官府的人在大肆搜捕,你只要有一点脑子就该猜到我就是那个闯入知府衙门的刺客,可你偏偏还说是友非敌,难不成你是明廷派来潜伏在衡州城里的细作” 二狗儿等人皆是一惊,秦风则深深的看了男子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人除了武艺高绝之外,洞察力也非同一般,身处重围之下还能保持如此清晰的头脑,其心性之坚韧也非常人能比,当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秦风凝神片刻,语气诚恳道:“侠士所为,实乃令人钦佩,不如与我等一起,共抗满清,光复山河!” “你们果然是明廷的人”男子见秦风微微点头,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阴沉,咬牙恨声道:“明廷的人没有资格让我为之效力!” 此话一出,场上的气氛再次变的紧张,二狗儿厉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对大明不敬!不想活了吗!” “要我敬大明朝廷?”男子仰面一阵狂笑,好似疯魔般癫狂,等狂笑之声散去,他的双目变得赤红如血,情绪失控般的大吼道:“大明给不了我丰衣足食,给不了安康太平,甚至连我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要我如何去敬!” 夜凉如水,男子心冷若冰。 陡然脸上一凉,男子抬头望去,才发现苍天忽然下起了斑斑雨滴,有如他心中的泪。 往事种种,穿梭在他的脑海之中,男子竟然缓缓的跪了下去,身躯不停的在颤抖。 他想哭,可无声;他想喊,却无语;他想怒,但全身血液如同被抽空一样。他心中只余一股莫名无尽的悲意!滔滔滚滚,充斥了胸膛! 男子手臂一沉,嘶声怒吼,那声音裂云穿雨,响若雷霆,其中夹杂着无限的伤心之意,又如一头受伤的野兽,临死前发出绝望悲恸的吼叫。 众人皆是凛然,秦风望着跪地的男子,神色复杂且流露出一丝同情。 这个男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如此痛苦! 就在秦风等人脑海中产生了相同的疑问时,耳边传来一声厉嚎,有如鬼哭:“大明朝廷无能,苍天无眼,我恨,我真的好恨!” 那声音在深夜中有着说不出的悲戚愤慨之意,秦风几人听到,均是心中发冷。 只见男子终于站起,凄厉的苦雨中,本是俊美的面容已有扭曲,眼皮不停地抖动,带的他脸颊一块儿抖动起来。 那一张跳动起来的脸,已完全掩盖了他原本的俊美,像是地底深处魔物才有的鬼脸,在黑夜中有着说不出的狰狞之意。 他就立在那里,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地打在身上,低头望了秦风一眼,说道:“大明做不了的事,我会去做,我要用手里的剑,将鞑子斩尽杀绝!” 面如厉鬼,声震云霄! 听完男子的话,秦风似乎明白男子的苦和悲从何而来,那是仇恨,刻骨铭心的仇恨! 天地雷动,电闪如潮,耀得男子明灭闪烁,有如幻化。 在那双炙热如火的目光下,秦风强压下心头的激荡,说道:“大明确实亏欠了天下百姓,我能理解你的恨,可这只是恨,是小节,而不是仇,鞑子才是我汉家百姓的大仇!” 秦风不提大明,只说汉家百姓,希望能够避开男子心中的怨恨。 男子听了之后脸色多少缓和了些,神态逐渐变得平静,说道:“你们走你们的独木条,我过我的阳关道,今夜相见只是偶然,日后便是陌路人!” 秦风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绝非池中之物,只可惜不能团结一心,语气不禁有些失落道:“侠士心意已决,那在下就不强求了。” 话应刚落,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男子脸色微变,秦风却已经说道:“侠士如果信任鄙人,那就在舍下暂避,等官府搜捕过后,可以自行离去。” 事到如今,男子也没有了第二种选择,何况如果对方真的心怀歹心,只需一拥而上不难将他擒住,根本无需费如此多的口舌。 “多谢了!”简单丢下一句话后,男子身形一闪,很快就消失在了内堂里。 秦风等人也没有在外面多做停留,除了二狗儿和他自己外,其他人都纷纷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回到了各自的住处。 这外面下着雨,如果官差真的来了,看到这么多人冒着雨站在外面,想不起疑心都难。 而就在秦风拿着汗巾擦拭着身上的雨水之时,忽听外面一声叫骂:“小鱼儿你这狗日的,快给爷爷准备件干爽的衣服,这鬼老天说下雨就下雨,淋的老子快要冻死了。” 秦风和二狗儿同时扭头一望,看到一个膀大腰圆,满身横肉,脸上长着个肉瘤的汉子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这人虽然披着一张官皮,却难掩满身匪气,身后还跟着七八个挎着刀官差。 “原来是杨班头,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啊!”邓飞弯着腰,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此刻他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 邓飞要比二狗儿等人早几日进城,这些日子他已把衡州府衙门里的主要官员都明察暗访的解了一下,所以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就是府衙里的班头杨林。 杨林找了张凳子跨坐下来,只是随意的瞥了一眼邓飞,把腰刀往桌面上一放,大咧咧的咋呼道:“小鱼儿呢是不是躲娘们被窝呢把他给老子拽起来!” 邓飞把头一低,说道:“杨班头,您说的小鱼儿是林公子吧!他并不在青莲居里,而且”顿了顿,邓飞微微直起腰杆道:“不敢隐瞒班头,前些日子,林公子已经把这青莲居卖给我家主人了。” 二狗儿适时的站了出来,朝杨林拱了拱手,算了见礼了。 杨林平日里在衡州府横行霸道惯了,见到二狗儿如此不卑不亢,不禁为之一愣,这才仔细打量起二狗儿,发现这个青莲居的新东家好像只是个少年,身上倒是有几分干练之气,不过这态度实在是惹人不喜。 虽然二狗儿对他并不恭敬,可这并不妨碍杨林打算与他好好亲近一番。 杨林表面上是维护城里治安的官差头目,可同时也是个地头蛇,平日里凭借着职务之便没少巧取豪夺,而城西的地面正是杨林的势力范围,这周边的赌坊,妓馆想要太太平平做生意,都少不了拿出份子钱来孝敬他。 对于青莲居的新东家,杨林当然要好好敲打一下。 二狗儿不知杨林在打什么鬼主意,只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却是半天没反应,忍不住叫了一声:“班头,你” 杨林虎目一瞪,突然一挥手道:“拿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争锋 杨林手下的官差们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还顺口问道:“拿谁?” “愚货!此地公然开赌,违抗朝廷法制,自当捉拿法办!”杨林大声吼道,官差们相互望了望,神情皆是怪异无比。 开赌坊就要捉拿法办朝廷哪里有这样的政令就算有,这城里的大小赌坊少说有二十多家,难道都要抓起来 杨林见到手下人都迟疑不动,心中又是大骂蠢货! 他喊抓人只是虚张声势,目的是为了让青莲居的新东家知道谁是这里的地头蛇,若是能够吓住对方,日后自然少不了孝敬自己。 然而手下的官差们完全不配合,让他这出戏唱的虎头蛇尾,杨林忍不住怒喝道:“娘的,叫你们拿人!” 两名官差这才装模作样的朝陈兴霸走去,陈兴霸见了满脸皆是惊惶之色,一双小眼珠子刹那间就憋出了几滴水珠子,一看就是个被吓破了胆的怂包。 杨林脸色由阴转晴,一脸得意的冷笑道:“掌柜的,这开门做生意的,要讲究的东西可不是一点半点,你既然敢接手青莲居,难道不懂其中的规矩吗” 陈兴霸眼珠子溜溜一转,微微抬头脸上挤出了一丝讨好的干笑道:“班头莫怪,小人初来乍到,这不是还没来得及把规矩给落实了嘛!”说着,陈兴霸踏着小步走了过去,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两锭银子塞进了杨林的手里。 杨林抬手掂量了一下,脸色由阴转晴,哈哈一笑道:“掌柜的到底是明白人,日后一定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此话一出,那两名上前捉拿陈兴霸的官差便退了下去,他们再蠢也算是看明白了,班头哪里是想抓人啊,根本就是为了银子。 陈兴霸刚才那二锭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官差们见了都十分眼热,他们一年的俸禄都没有这么多。 杨林终究当了这么多年班头,知道想要把屁股下的官位坐稳,手下人多少也要给上几分甜头,故此又板着脸,摆出十足的官威道:“掌柜的,本班头手下的这些兄弟辛苦了一夜了,你看是不是弄些茶水慰劳一下啊!” 话应刚落,官差们纷纷叫起苦来,眼中却是热切的很,贪婪之色显而易见。 陈兴霸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献媚的笑意更加的浓郁,拿出了一袋碎银子道:“各位差爷,小店实在简陋,没什么好茶款待,这些个小钱给差爷们去换些酒喝。” 虽然只是些碎银子,可加一起也有十几两,官差们见了无不双眼放光,大赞掌柜的慷慨,日后一定多加照顾。 把银子分了后,官差们个个心满意足,而就在这时,内堂里走出一人,手上捧着几件衣服,想来是要给杨林所换的干爽衣裳。 那人刚跨出内堂的门槛,就被人挡住了去路,陈兴霸侧脸瞥了一眼,心中微微一惊,而杨林和手下官差并没有在意,忙着闲扯打诨。 走出内堂之人竟然是那名刺客,而挡住他的则是一直沉默不语装成仆人的秦风。 刺客身上的黑衣劲装已经换成了灰色布衣,微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可他身上那股凛然的杀气却仍然依稀可闻。 他在这个时候走出来,并且拿了杨林之前叫嚷的干爽衣服,说明他一直在暗中观察外面的动静,由此可见他对秦风等人并没有完全信任。 当然,所谓的没有完全信任不仅仅是刺客怕自己被出卖,同时也担心秦风等人会被官差识破,所以才会亲自拿衣服出来。 比起别人,刺客显然更加信任自己。 而对于秦风而言,和这名刺客才刚认识一会儿,同样谈不上多大的信任,对方能刺杀之后逃出府衙,可见武技应该十分精湛,可演技未必同样出色。 与其指望刺客不要出现纰漏,那还不如由自己承担风险。 秦风挡住刺客之后,二人目光交聚,短短瞬间就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一样的东西。 那是自信,对自己无以伦比的信心! 秦风嘴里没有吐露一个字,可双手已经按在了衣服上,一抹光芒在他的眼神中跳动,隐隐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相似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共鸣,而这种共鸣有时会演变成一种对抗,就好像现在,刺客感受到了面前男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强烈压制力。 在被压制的时候,有些人会本能的选择抗争! 刺客就是个习惯抗争的人! 在秦风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他的眼中闪烁着幽深的光泽,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人,手上抓紧了衣服竟是一点没有放开的意思。 秦风愣了愣,他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刺客会不知轻重的表现出毫不退让的态度,他就不怕此时的僵持会引起官差的注意吗 这个人简直就是个疯子! 然而,秦风愿意陪他一起做一个疯子! 敢在官差近在眼前的情况下选择抗拒,这不仅仅是气魄的表现,只有骨子里透着不屈精神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 面对这样的人,秦风心中情不自禁的涌起了好胜之心。 二人纹丝不动的相互对望,两束目光犹如灼热的熔浆,和幽冷的寒冰相撞一般,迸发出激烈的对抗气息。 时刻注意着这边的陈兴霸逐渐察觉到了秦风和刺客之间的异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当务之急是分散杨林和他手下官差的视线,为此陈兴霸绞尽脑汁的胡说海聊,一时之间俨然化身成了一个话唠。 可是在场的人可不是瞎子,两个大活人相视而立了这么久,这般怪异的表现无论如何都会惹人奇怪。 杨林瞥了几眼后,大声喊道:“你们在干嘛难道脸上都长花了不成” 官差们一阵哄笑,目光都投向了秦风和刺客那边。 陈兴霸暗暗握拳,衣袖里露出了半截刀柄,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而这个时候,秦风终于出声了,一张嘴就是一番怒骂:“平日看你倒是机灵,今日怎么如此糊涂,竟然拿这样的旧衣服过来,让杨班头如何穿的上” 刺客眼皮微微跳动,秦风瞳孔却是一缩,用极快的语气压低声音道:“我才是这里的主人,侠士是想喧宾夺主吗” 二人还在僵持,杨林的笑骂声却已经传了过来:“不就是件衣服嘛,本班头又不是窑子里的粉头,要穿的光鲜漂亮,干爽一些就行。” “班头真是大人有大量,小的这就把衣服给您拿过来。”秦风转头吆喝道,等他重新看向刺客时,神色变得万分严肃。 “你”刺客嘴唇动了下,终究松开了双手。如果再坚持的话,那就成了意气之争,任性而为,一旦惹来官差的怀疑,对双方而言都没有好处。 当从刺客手中拿过衣服时,秦风的嘴角划出了一道胜利者的微笑,而刺客则是退到了一边,低着头似乎若有所思。 由一件衣服引发的暗斗,秦风无疑是赢了! 或许在外人看来,为了一件衣服闹到这般田地,简直就是一场荒谬的闹剧,可其中的意义却是非同一般。 从心理学的角度而言,当和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打交道时,首先自己要表现出充足的自信,未必要和对方一样的傲气,可一定要有傲骨。特别当对方冒犯你时,绝对不能表现出丝毫的软弱,这样才能获得心高气傲之人极少会给予他人的尊重。 而且一旦心高气傲之人对一个人产生尊敬时,那么这份尊敬往往会比普通人更持久,更牢固。 秦风不可否认在这名刺客身上花了点小心思,这样一个厉害人物,他可不想就此简单的错过。 若是可能,秦风希望能与对方携手抗清! 一场大雨来的快,去得也快,杨林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后,这位班头大人便不再多做停留,领着手下的官差们告别离开,去其它地方继续搜捕刺客。 从始至终,杨林都没正眼瞧过秦风,更不用说是站在远处的刺客了。 等到确认了官差们走远之后,秦风一脸满意的对陈兴霸道:“二狗儿,你刚才表现的很好,换做是我也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陈兴霸轻蔑一笑,说道:“秦哥儿,这些官差都是掉进钱眼子里的贪腐之辈,一旦见了有捞银子的机会,哪里还记得是来搜捕刺客的。” 秦风点了下头,轻笑道:“官差贪钱可是好事,我不怕他们贪得无厌,他们越是贪婪,就越方便我们办事。” 陈兴霸闻言沉咛了片刻,认可道:“秦哥儿说的是,如果遇到个油米不进的清廉之辈,反倒是不容易对付。” 几句话下来,足可见陈兴霸思路活泛,比起过去又似乎长进不少,秦风选择由他负责城中据点,确实是个明智的决定。 二人又聊了几句,便关上大门朝内堂走去,突然听见那个刺客冷不禁的说了一句:“我叫冷君傲,今晚多谢了。” 能够报出姓名,这显然是个好的开始。 刺客的态度在软化,这可是一个难得的契机,秦风当然不会错过,趁热打铁道:“冷兄,我心中有一个疑惑,不知你能否解答” 冷君傲皱了皱眉头,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我能告诉你的,自然会说。” 秦风并不急着发问,领着冷君傲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二人落座后才道:“冷兄,知府衙门可不是随便能进能出的地方,你能混进去再安然脱逃,恐怕并不仅仅因为武艺超群,还有其它倚仗吧!” 冷君傲冰山般的脸孔露出了一丝讶色,随即用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秦风半晌,才幽幽道:“阁下思绪缜密,令人佩服!” 秦风并不怀疑冷君傲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聪明人之间向来都是一点即通,可如此他还是忍不住的再次问道:“真是如此” 他只是猜测,不想真的被他料中! 冷君傲哼了一声,似乎对于被人质疑很是不满。 秦风毫不在意,脸上露出些许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说道:“冷兄,为了驱除鞑虏,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内鬼 黑夜如墨,天空被乌云笼罩,没有一丝的光亮。 本该陷入一片沉寂之中的衡州城,此时称得上是鸡飞狗跳,喧嚣不断。 许多像杨林这样的官差,兵丁借着搜捕刺客的名义,在城中为非作歹,恶劣者还趁机做那女的勾当,简直是禽兽不如。 百姓们受到百般凌辱,却是敢怒不敢言,要是被诬陷扣上一个刺客的嫌疑,小命都未必保得住。 乱世人命如草贱,只要能够活着,普通百姓们已不敢再做太多的奢望。 衡州府衙里,同样是热闹非凡,到处都布满了兵丁,虽是深夜,但是兵士们手中的火把却将这里照的亮如白昼。 折腾了大半夜,府邸里上上下下搜找了一个遍,其实大多数人心里都明白,府里的搜索不会有任何结果,只是发生了行刺事件,那无论如何都要有所动作,算是给那位受惊的贝勒爷一个交代。 府衙南面的书房外,站着一个穿着盔甲的消瘦汉子,汉子左侧的脸颊上有道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颚,看上去十分狰狞。 此人名叫董齐,是知府罗明堂的贴身护卫,深得罗明堂的信任,将府上的护卫事务全部交托与他。 今夜府衙被刺客闯入,董齐作为负责府衙安全的管事,显然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站在门外,犹豫了良久后终于还是敲响了书房的房门,大声禀报道:“属下董齐,求见大人!” 书房里随即传出了罗明堂的声音:“董齐,进来吧!” 董齐一进书房,不等他说一个字,罗明堂便已经指着旁边的椅子道:“府衙里找不到刺客的踪迹,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先坐下说话!”他显得气定神闲,淡定自若,和刚才在贝勒卓尔翰面前的惊慌失措相比,完全是判若二人。 董齐没有坐下去,而是单膝跪倒在地,满脸自责道:“大人,属下无能,让刺客潜入府衙,还请大人治罪!” 罗明堂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并没有立刻扶起董齐,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然后走到窗边,抬头漫无目的的看向了天空,沉吟片刻,才道:“起来说话!” 他的声音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董齐站起身来,见罗明堂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双目炯炯有神道:“董齐,今夜还好贝勒爷吉人天相,侥幸逃过一劫,不然你我都难逃干系。” 董齐愧疚道:“差点连累大人了,属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罗明堂望着跪倒在地的董齐,目光闪烁了下,嘴里隐隐泛起了一丝冷笑:“那名刺客逃到哪里去了,是否可以擒拿归案给贝勒爷交差,这些我其实并不在意,我现在最想知道刺客到底是怎么潜入府衙的!” 此话一出,董齐悚然一惊,罗明堂明显话里有话,对于刺客的潜入,除了府衙守卫的疏忽外,他似乎心存更深层次的怀疑。 “大人的意思是”董齐低头沉思片刻,突然双目圆睁,失声道:“大人是怀疑府上出了奸细,暗中与那个刺客勾结!” 罗明堂依然背负着双手,缓缓道:“府衙里的守卫还是很严密的,特别是贝勒爷和他的亲兵入住之后,我又从绿营里调派了五十多精干的兵卒入府守卫,府里四周不可能会有防范的死角,除非那个刺客可以飞天遁地,那么想无声无息的潜入几乎是不可能的。” “大人说的有道理,只是”董齐面露难色,迟疑了下后才道:“入夜之后,人难免会生出倦意,那么” 罗明堂不等董齐说完,就已经出声打断道:“你是想说守卫难免疏忽大意,才让刺客有了可乘之机吧!” 董齐急声道:“大人,府上的护卫都是经过仔细甄别后才挑选出来的,他们对大人都忠心耿耿,很难想象会有引狼入室之辈。” 罗明堂的脸上浮现出了一层阴郁,凝视着董齐道:“我也不想怀疑身边的人,可是今晚的行刺肯定有内鬼作祟!” 董齐不明白罗明堂为何如此肯定,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罗明堂眼眸内精光闪现,冷冷一笑道:“刺客潜入府衙,也许真的是侥幸,可他是怎么知道贝勒爷的住所,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是有人告诉了刺客贝勒爷住的房间。”董齐面色难看,咬牙道:“能知道贝勒爷住哪里的,只有府上的人。而属下询问过,在贝勒爷被刺之前,并没有人遭遇过刺客,也就是说没有人被刺客挟持逼问过贝勒爷住的房间。” 董齐如此说道,基本断定了府衙里存在内鬼,而内鬼不除,如何能够让人心安,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十分严峻。 罗明堂走到桌案前,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平静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本官最忌讳的,就是有人在我的背后捅刀子。” 董齐义愤填膺,恨声道:“若让属下查出那个内鬼是谁,定将他碎尸万段!” 罗明堂放下茶杯,看了董齐一眼,幽然道:“这事只能暗中调查,若是大张旗鼓不仅会让府上人心惶惶,可会打草惊蛇,让那个内鬼有了防备。” 董齐立刻道:“属下明白了,一定尽全力挖出那个内鬼。” 罗明堂叹了口气,道:“董齐,你是本官最信任的人,这次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上前拍了拍董齐的肩膀,罗明堂的眼中露出了长者般的慈祥之色。 董齐脸色颇为激动,郑重的朝罗明堂行了一礼后,才躬身退出了书房。 本是登门赔罪,结果罗明堂不仅没有惩处,还依然给予信任,这让走到屋外的董齐长长的舒了口气,可他的眉宇中却有一丝异色。 似是紧张,又隐约透着几分愧疚。 心事重重的回到位于府衙南院的居所,董齐还没来得及进门,耳边突然传来两声蛙叫,蛙叫好像音乐般带着旋律,格外的清脆悦耳。 董齐寻声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竹林,而蛙叫正是从竹林后的府衙围墙外发出的。 不知为何,董齐的脸色刹那间变得十分凝重,他缓步走向围墙,一双锐利的眼眸同时不断的朝四周观察,好似如临大敌一般小心翼翼。 竹林前,两名兵丁竖握长枪站立着,他们注意到董齐朝这边走来,立马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睁大眼睛,一副格尽职守的模样。 董齐来到两名兵丁面前,一脸严肃道:“你们立刻前往知府大人的书房,加强那里的值守力量,必需保证知府大人的安全!” 两个兵丁毫不犹豫的大声回答道:“属下遵命!” 目送两个兵丁小跑离去,董齐却依然站在原地,没过一会儿他的视野中又出现了两个兵丁,乃是负责在附近巡查的兵丁。 府衙的守卫布置都是董齐亲自负责,他很清楚每一处的人员布置,那两个巡查的兵丁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见到那两个巡查的兵丁走远,董齐脚下突然如风般一阵疾驰,转眼间就来到了围墙边,随即寂静的夜幕中又传出了几声蛙叫。 淡淡的月色下,可以看到董齐的喉结不断耸动着,后面的几声蛙叫竟然是他发出的。 随着二长一短的三声蛙叫,董齐抬头朝天望去,就见两个人影从围墙外翻身跃入,身形无比矫健的落于他的身前。 董齐眼中闪过一道讶色,目光从越墙而入的二人脸上扫过后,瞳孔陡然一缩,问向其中一人道:“你是何人”说话时,他的右手握在了刀柄之上,显然有拔刀攻击之势。 被问话那人还未答话,另外一人已经欺身上前,冲着董齐低声道:“不要误会,是自己人,有事找你帮忙。” 董齐对说话之人似乎很是信任,眼中的敌意渐渐散去,眉头却是一皱,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府衙周边现在全是官兵,你就不怕被逮个正着。” “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候也是最安全的。”刚才被董齐质问身份之人说道:“鞑子万万不会想到,刺客会有胆量去而复返。” 刺客二字一出,来人的身份顿时揭晓。 冷君傲今夜重返知府衙门,只不过这一次他不是来刺杀贝勒卓尔翰的,而是为了帮助随他一同前来的秦风。 和冷君傲如此熟悉,那么董齐无疑就是罗明堂口中的那个内鬼。 罗明堂判断府衙里有勾结刺客的内鬼,而见到冷君傲之后,秦风同样猜测府衙里有人策应了他的刺杀行动。 二人都想到了刺客有帮手,只是依据不同罢了。 罗明堂是从刺客了解贝勒卓尔翰居所的这点上得出的结论,而秦风却是得知了冷君傲从府衙顺利脱逃,才在心里产生了猜测。 在这乱世之中,有权有势的人哪个不把自己的安全放在首位,就算是普通的地主家里,也少不了护院值夜看守,说不定还会上养几条猛犬,让贼子无处遁形。 至于堂堂的一州府衙,守卫力量会弱吗 因此,冷君傲能够无声无息的潜入知府衙门,那勉强还能称之为运气。可在暴露之后,竟然还能悄然无声的脱逃,那就不是运气二字能够解释的了。 其中必有蹊跷! 秦风寻思不久,就猜测府衙里一定有人暗中协助冷君傲,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董齐就是那个潜伏在府衙里的内鬼。 此时,面对秦风这个陌生人,董齐神情中依然含有戒备之色,问道:“你和君傲一样,也想要杀鞑子贝勒吗” 秦风摇头道:“那位贝勒爷已经成了惊弓之鸟,身边恐怕已是侍卫密布,再想杀他可不容易,而且我来府衙可不是为了杀人的。” 董齐面露费解之色:“不杀人那是为了钱财” 秦风依然摇头道:“我不为人也不为财,而是”话到一半,他突然诡异一笑,说道:“我是来杀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杀马 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衡州府城一夜的喧嚣过后,此时总算迎来了一分宁静,可这份宁静没能持续多久,就再一次被打破,等来的是更严密,更疯狂,更血腥的一轮全城搜捕。 这一次搜城的不再是城里的官差或是绿营兵丁,而是满洲八旗的鞑子。 那些进城后整日寻欢作乐的鞑子,此时都像是被人刨了自家祖坟一般,一个个都双目喷火,搜捕时只要有人稍不配合,鞑子就拔刀杀人,毫不留情。 一时间,城里的惨叫声,哀嚎声此起彼伏,给这个初晨笼罩上了一层血色的阴影。 知府衙门里,气氛极其沉重,无论是府里的护卫还是奴仆,全都心惊胆颤,无一人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们的脑海中全是刚才血淋淋的一幕惨剧。 在府衙的公堂之上,悬挂着六颗血淋淋的人头,人头的主人是负责看守马厩的四名看守和两个马夫。 一夜之间,马厩里的战马全都被人给毒死了,得知消息的卓尔翰彻底被激怒了,当即就下令把负责马厩的有关人等全部处死。 卧房里,卓尔翰面若寒霜的坐在床头,宛如石雕般纹丝不动,可一双阴郁的眼睛却弥漫着慑人的杀意。 罗明堂跪倒在卓尔翰的面前,浑身瑟瑟发抖,撑地的双手上满是血污,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从床沿滴落下来的血。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之中,卓尔翰似乎浑然未觉,本该怒极的他,语气竟然出奇的平和道:“罗知府,本贝勒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再相信你,就像是你送来的那个女人,谁知道她是不是刺客假扮的。” 罗明堂抬起头来,泪水挂满了他的脸颊,眼中尽是惶恐道:“贝勒爷,下官知罪,下官知罪啊!还请贝勒爷仁慈,再给下官一个机会!” 卓尔翰低着头,拿被单擦拭着手中染血的钢刀,刚才他就是用这把刀,当着罗明堂的面把昨夜侍寝的女人给一刀杀死。 凄惨至极的女人,失了清白又丢了性命,只因遇上了一个禽兽不如的鞑子。 一条无辜的性命就此消逝,罗明堂管不了也无心去管,他现在关心的只有自己会不会步了那个凄惨女人的后尘。 卓尔翰擦着刀,缓慢的动作看不出一丝的火气,可他的目光在罗明堂的身上徘徊着,像是一个屠夫面对着一头待宰的猪猡,寻找着适合下刀的位置。 罗明堂感到脖颈微微发凉,好像随时都会身首异处一般,他知道卓尔翰看似平静,实际上是怒极的表现。 卓尔翰确实愤怒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刺客杀他不成竟然选择杀了他的战马。 这是挑衅!更是羞辱! 而在刺客没有落网之前,卓尔翰心中的仇恨自然转嫁到了罗明堂的身上,作为一地的主官,他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刺客潜入府衙,简直是无能透顶,罪无可恕! 卓尔翰真想把罗明堂杀之泄愤,可他到底脑海中还存了一丝清明,知道罗明堂还有利用价值,至少在剿灭清风寨之前,这个庸官还必需留着。 在罗明堂诧异的目光下,卓尔翰把擦拭干净的钢刀放在一边,突然轻声一笑道:“我卓尔翰平生敬的是英雄,重的是好汉,那刺客敢三番二次的孤身犯险,算得上是个人物,可惜不能为朝廷所用。” 卓尔翰话语中把刺客抬高到了英雄好汉的程度,等于从侧面降低了府衙守卫的无能。 很显然,他是在给罗明堂台阶下。 罗明堂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随即说道:“世间总有人不知好歹,不识时务冒犯朝廷,实在是顽固不化!” 卓尔翰睨了他一眼,眼中寒意不减,嘴上却说道:“罗知府,刺客之事可以暂缓一下,剿灭清风寨,夺回军粮才是首当要务!” 罗明堂神色一肃道:“贝勒爷放心,各县镇的兵马已经集结完毕,只等您一声令下,便可挥师出征。” “好!”卓尔翰赞了一声,脸色又是一沉:”罗知府,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作事不过三,过去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可这次你再让我失望的话,后果可就”他没有说下去,威胁之意却是清晰可见。 罗明堂满脸感激之色,朝着卓尔翰一磕到底,匍匐在地的模样就像是一条狗,对着主人摇尾乞怜。 卓尔翰冷笑不语,在他的眼中,罗明堂确实就是一条狗,只不过这条狗不怎么中用,应该杀了换上一条新的才对。 然而,就在卓尔翰下定心思要找罗明堂秋后算账的时候,没能发现这条在他眼中的无能老狗在转身离开时,眼中流露出了狼一般幽深的凶光。 卓尔翰的这点心机哪里能够瞒得过罗明堂,卓尔翰表现的越宽容,罗明堂越能感到他对自己那杀之而后快的恨意。 其实,卓尔翰小小惩处罗明堂一番,反而可能会让后者打消顾忌,可他偏偏自作聪明,先怒火中烧杀了侍寝的女人,接着又表示不会追究,这般恩威并施的手腕在罗明堂眼中简直就是幼稚。 当然,卓尔翰演了这样的一出戏码,罗明堂这个当事人自然也要配合。 只不过最后谁才是主角,那就不一定了。 回到书房里,罗明堂立刻暗中下令,除了府城里集结的三千兵马之外,取消了其它正从各地县镇前来兵马的召集。 他在卓尔翰面前说过兵马已经集结完毕,要是再有兵马进城,那岂不是自食其言嘛! 另外,兵马要是太多的话,罗明堂还是很担心清风寨的那伙乱贼能不能挡得住,要是一击即溃,没能消耗掉那五百满洲八旗,那他可就前功尽弃了。 此时,让罗明堂很是操心的清风寨贼首秦风正在青莲居中。 “你为什么要毒杀鞑子的战马?”冷君傲面带困惑之色,眼中还有几分不满:“毒杀鞑子的战马有何意义,你可知如此一来的话董齐暴露的风险大大增加了,如果官府仔细调查的话,很有可能会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冷君傲并没有和秦风提及他和董齐之间的关系,但从董齐能够冒着性命的风险帮他潜入府衙,而此时他的口气中有充满了对董齐的关切来看,二人的感情非同一般。 “冷兄,今夜多亏了你和董义士的仗义相助,我才能够顺利将鞑子的战马毒杀殆尽,在此我由衷的感激二位,至于你说毒杀鞑子的战马有何意义”秦风目光灼灼的看向冷君傲,说道:“毒杀了鞑子的战马,就像是拔了老虎的利齿,再对付起来就容易多了。” 冷君傲双眸一凝,低声问道:“你想对付城里的那五百鞑子” 青莲居外,远远传来阵阵怒骂声和惨叫声,那是搜城的满洲鞑子在逞凶作孽。 秦风缓缓起身,走到窗口见到城里有火光闪起,轻轻的为之一叹,脸上不禁流露出内疚之色,可随即就变得冷厉:“既然让我遇到了,又怎能轻易放过!” 冷君傲神色霍然一变,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一下子收缩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和清廷作对,可从未有过一口气杀五百满洲鞑子的想法。 不是不敢想,而是没有这个底气,他向来自负甚高,但不至于去痴心妄想。 冷君傲相信秦风有杀鞑子的胆气,可不认为他有震撼五百满洲八旗的实力,语气淡淡道:“你可听说过满洲八旗不满万,满万不可敌这句话” 秦风冷笑一声,反问道:“冷兄觉得这话可信” 冷君傲摇了摇头:“这是鞑子自夸自擂,用来恐吓我大明军民的大话,不过”他话锋一转,神情变得深沉:“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还是有必要提醒你一句,鞑子侵吞我大好河山,除了诸多原因外,自身的武力确实远在我大明将士之上。” 这是事实,在这个时代不可争议的事实,可秦风却是不以为然,随手一指窗外道:“冷兄,在这衡州府中,满人有多少,汉人又有多少” 不等冷君傲回答,秦风又问道:“天下满人有多少,汉人又有多少”他的语气有些激昂,像是在做出某种宣告。 冷君傲低着头,似乎陷入了沉思。 秦风坐回他的面前,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鞑子是游牧民族,自小在马背上长大,善骑射作风彪悍,而我汉人大多数都从事农耕生产,性情温顺,在武力上当然不能和鞑子相提并论,可是你不要忘了,我族虽然在过去的数十年中,天灾饱受摧残,人口锐减不足过去的四成,可还是鞑子的数十倍,若非如此鞑子又何须依赖绿营为其稳定天下呢” 冷君傲盯着秦风的眼睛,过了良久才道:“你是想说,我们汉人不怕死人,可鞑子却死不起吗” 秦风眯着眼睛,一字一顿道:“要是一下子死了五百个善战的鞑子,我可以确定清廷会肉疼很长一段时间的。” 冷君傲紧锁眉头,并不能完全认同秦风的话。 这也难怪他,当今天下大部沦亡之后,满清进行了一系列的虚假宣传,比如极大程度的夸赞满洲八旗的武力之强。而对于自身的弱点,却是尽可能的遮掩瞒骗。 其中满清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人口实在太少了,秦风在后世的记载中很清楚的了解到此时的满清总人口绝对不超过八十万。 八十万人里面,除去妇孺老少,可战之兵有多少估计不超过二十万。 而这二十万人能和野猪皮,以及皇太极时期的清军相提并论吗 中原的花花世界,以及胜利者的奢华生活最能腐化军队的战斗力,不然后来的三藩之乱,要不是吴三桂意外病死,估计满清就要被赶回建州老家了。 当然,满八旗的战斗力虽然有所减弱,但依然处于强盛期,可是在占据了明朝大半疆土之后,他们却不得不分兵驻守各地,使得满清能够使用的野战兵力极为稀少。 所以五百鞑子看似不多,对于满清朝廷而言却不是个小数目。 正因为如此,许多人听到有五百满八旗出现的时候,本能的会感到压力和忌惮,可秦风则完全不同,他只有一种感觉:心动! 何况又有一个鞑子贝勒出现,这对秦风而言可是一个意外之喜。 虽然满清入关之后的贝勒数量急剧增多,可无论如何也是皇亲贵族,若能杀之绝对能起到对大明军民鼓舞的作用。 于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不可抑制的滋长了起来,而杀马只是第一步! 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秦风没有韩信的领兵才华,可他的计划要成功,帮手肯定也是越多越好。 此时,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冷君傲的眼眸,用一种充满诱惑的口吻道:“冷兄,不用多久我就要狩猎衡州府,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 冷君傲淡漠的脸上有了些许松动,等他目光变幻了几下后,嘴角勾勒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知道吗我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你了。” 秦风一撇嘴,嘴里嘀咕了几句便转身走出了屋外。 冷君傲望着秦风的背影,一脸费解的喃喃自语:“我不搞基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背水 在衡州府的大肆搜查下,秦风和冷君傲在青莲居里稳坐泰山,反而是城里的一些偷鸡摸狗之辈倒了血霉,纷纷被当成可疑人等抓了起来,把府城牢狱塞了个满满当当。 搜查结束后,卓尔翰再次显露出他刽子手的本色,秉承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原则,下令把抓获的人全部处死。 屠刀挥起,斩落了二百多颗人头。 一片白色恐怖之中,衡州府冤气冲天,而罪魁祸首的秦风和冷君傲趁着开城之际,顺利的离开了衡州府。 卓尔翰其实并不关心刺客是否已经伏法,他的心思都在清风寨的那伙乱贼之上,而当布置在清风寨山下的眼线传来消息,有大股乱贼下山之后,他大为振奋的下令全军出发,誓要聚歼那伙狂妄的乱贼。 在遭遇刺杀后的第四日,卓尔翰率领三千兵马离开衡州府,路经清泉县,hs县,常n县后,在离hy县不足二十里处停下了脚步。 深秋,日暮,黄叶纷纷落躺在田野之上,空气中有着说不出的肃杀悲凉之气。 卓尔翰是个贝勒,满清皇族,身份尊贵,但不是清末时期那些养尊处优,只知道斗鸡遛鸟的纨绔子弟,他在兵略上还是很有造诣,否则也不会被派往卓布泰的军中参与消灭南明永历的最终战役。 在此次离开衡州府后的行军之中,卓尔翰的大军没有在任何一处县城停留休息,晚上一律在城外野营。 这样做不仅可以让兵将们一直处于战备状态,难以松懈,而且卓尔翰还有另外的打算,那就是他想引诱敌军来袭,就像几日前那百余汉八旗所遭遇的夜袭一样。 卓尔翰根本不怕被袭,怕的是敌人又躲回清风寨,那山头他已经从眼线嘴里了解清楚,还真是一个难以攻破的地方。 所以为了吸引敌人来袭,他晚上宿营时故意把营地布置的十分松散,甚至连负责警戒的哨探都不派出。 可惜,无论卓尔翰百般引诱,压根就没见到一个敌军的人影。 直到今日清晨,他终于发现了敌军的踪迹,这让卓尔翰犹如一只闻道了腥味的猎犬般,兴奋不已。 不过兴奋归兴奋,在敌人面前卓尔翰还是拿出了该有的谨慎和认真。 军营里,身着白色盔甲的卓尔翰席地而坐,捡起了根枯枝在地上划了道弧线,暗自出神,想的却是:“如果我是敌军,兵力处于劣势之下,靠什么来迎战” 正在沉思,突然感觉有人接进,卓尔翰扭头望了过去,原来是衡州知府罗明堂。 罗明堂低头行了一礼,看到卓尔翰在地上画的弧线时,殷勤的笑道:“贝勒爷,你这是在画什么,这线条看上去颇有大师手笔啊!”说着,他盘膝坐了下来,也不嫌地上的灰尘污了身上鲜亮的官袍。 古人云: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罗明堂的阿谀奉承再明显不过,偏偏卓尔翰就好这一口,颇为愉悦道:“罗知府,我画的可不好,你可有指点”他把枯枝交给了罗明堂,目光灼灼。 卓尔翰当然不是真要罗明堂画画,后者也明白卓尔翰的意图,尴尬一笑道:“贝勒爷,下官学艺不精,不过身边不乏善画之人。” 二人哑谜打来打去,一个绿营的校官前来禀告,同时还带着一个人过来。 罗明堂见到来人,面露轻松道:“贝勒爷,我把善画之人找来了,还请他为您略解疑惑。”他一伸手,示意校官把人带过来。 卓尔翰扭头看过去,先看到的是一双破破烂烂的草鞋,再抬头仔细打量,发现罗明堂所谓的善画之人就是个满脸惧色的老农。 罗明堂慈祥一笑,起身对那老农安抚道:“老人家,你不要害怕,本官只要你把前方五十里内的山川地貌勾画出来,就赏你一个天大的富贵。” 卓尔翰在旁听罗明堂说完,语气十分赞赏道:“罗知府有心了!” 罗明堂谦卑道:“这是下官应该做的,万万不敢居功!” 二人一唱一和,外人看来必然认为将帅之间无比和睦,却不知各自都是暗怀鬼胎,想着将对方置于死地。 罗明堂看到卓尔翰拿着枯枝一边在地上勾画,一边低头沉思,就意识到他是在判断清风寨乱贼选择作战的地点,于是立刻派人找来了个熟悉周边地形的向导。 在这个时代,军事地图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使用,就算有也都十分简陋,根本不能作为实战的依据。 于是,向导就成了活地图。 罗明堂不去找向导,卓尔翰也会去找,他只是借此机会来表达自己的忠心而已。 心虚之人往往都会抓住任何机会来掩盖真正的心思! 而罗明堂这样的老奸巨猾之辈装起忠诚来,那可是影帝级别的。 他见到老农茫然无措的不知该画什么才好,立刻从他手中接过枯枝,然后通过话语中的逐步引导,亲自画出了一幅详细的地图。 卓尔翰静静的看着,当注意到其中的几条波浪和一个原点时,眼中闪过了一丝精芒,伸出手在地图上一指,问向那个老农道:“你刚才说,这里有条河流,名叫大源河,而这一点则是大源渡口” 老农连连点头,罗明堂在旁说道:“贝勒爷,大源河贯穿了整个衡州水道,而大源渡是衡州地界上由水路行商的集散地,临近的hy县城很是富裕,就是凭借着大源渡这个重要的渡口。” 卓尔翰点了下头,问道:“罗知府对大源河很熟悉吗” 罗明堂如实道:“大源河算得上是衡州府的财政命脉,下官作为衡州知府,自然有所关注,对这条河道确实颇为了解。” 卓尔翰又盯着地上的地图看了半晌,突然出声喝退了那老农,然后脸色一沉道:“罗知府,根据哨探清晨时来报,发现乱贼踪迹的地方就是在大源渡对岸,你说乱贼们会不会是故意暴露行踪,然后诱骗我们过河去攻。” 罗明堂一听,面露惊色道:“贝勒爷,你说乱匪们是不是想趁我军过河时半渡而击” 卓尔翰站起身来,目光投向远方,冷笑道:“十有就是这样了,除了半渡而击,乱贼出现的地方周边,并没有合适的伏击地点。” “那我军是不是绕河而过,免得中了乱贼的奸计。”罗明堂低声试探道,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他确实失望,为乱贼的计谋被识破而感到失望。 然而,卓尔翰接下去的话却让罗明堂大感诧异,只听他说道:“乱贼想要半渡而击,那我就给他们半渡而击的机会!” 卓尔翰说的斩钉截铁,罗明堂听得大为惊喜,脸上却装出一副惊骇莫名的表情,急声问道:“贝勒爷,这是为何” “不中了乱贼的奸计,又如何能让他们安心”卓尔翰嘿然一笑,眼中流露出几分狂傲:“就算中了圈套,对方也要有实力吞得下我的大军!” 罗明堂眼中变幻不定,卓尔翰摆明了还是想用手中的大军来做诱饵。 而就在这时,在清军大营的西南不远处突然有烟尘冲起,卓尔翰和罗明堂皆是一惊,难道是乱贼来袭 他们猜的不错,还真是乱贼来袭,只不过是小规模的袭扰,几个乱贼骑兵放了几箭之后就绝尘而去,除了给清军带来一阵慌乱外,没有造成丝毫的伤害。 卓尔翰走到营地前,望着敌骑离去的背影,当即下令骑兵追击,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骑兵出营追击,才猛然想起他无骑兵可用,战马都在衡州府衙里被人毒死了。 话说在战马被毒死之后,卓尔翰就让罗明堂四处征集马匹,结果征集上来的马匹都是劣马,驮马,只有极少数的几匹可以当做战马使用。 这并非是罗明堂故意使绊,而是真的征集不到战马。 在冷兵器时代,战马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满清在入主中原之后,对于战马的控制十分严格,民间是不允许私自圈养马匹的,一旦被发现便会已谋反罪论处。 不仅在民间,即使在军中,战马的供给也有明确的法度,除了八旗军队以外,只有少数的汉人部队配有成建制的骑兵,而地方上的绿营是不允许有骑兵的,从而有效的压制汉人所拥有的军事实力。 因此,衡州府境内可谓是一马难得,此时清军队伍里除了几十匹负重粮草的驮马外,只有六匹合格的战马。 卓尔翰心中无奈,同时又万分不甘,堂堂满洲八旗往日都是追着别人打,何时有过被打却还不了手的时候。 更可恨的是,那些敌军骑兵并不走远,一直在远处挑衅。 卓尔翰深知这应该是乱贼的诱敌之计,但他并不在意,只要能够和乱贼接战,那最后的胜利就一定会属于自己。 很快,清军就开拔进军,朝着敌骑逃离的方向不断追击,眼看着就到了大源河岸。 卓尔翰心中暗笑,乱贼果然是想诱敌过河,然后半渡而击。 可是当卓尔翰率领大军来到河岸前时,眼前的一幕让他彻底傻眼了。 河岸边,一支军队背河列阵。 军阵中一片肃静,只有萧瑟的河风,吹得军旗‘呼呼’作响。 军旗中绣着一个硕大的‘秦’字。冥冥之中,竟有种说不出威严,给三千清军中的不少官兵带来了无形的威慑。 突然,秦字大旗之下传来了嘹亮的鼓声。 鼓声由慢到快,激昂四溢。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让那秦字大旗下将士们的血液瞬间沸腾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乱贼中爆发出一阵齐声的呐喊,所有人的情绪全都于此刻被激发到了最高点。 声音如翻涌的江水,一浪盖过一浪,到最后已是响彻天空。 军旗下,他们的统帅,突然在此刻,拉开了手中的弓箭,瞄准了清军的队伍。 秦风脸上扬起一抹狂放的笑容,他如鹰般的眸子,此刻正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只听‘嗖’的一声凌厉的惊响,恍如长剑划破空气。 清军队伍最前方的一面旗帜,‘咔嚓’的发出一声闷响,从中间断裂成了两段,掉落在了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战未起,威先至! 刚才这一箭,谈不上高超的箭术,可却宛如一把利刃,刺进了清军士卒们的心脏!。 清军的士气,刹那间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卓尔翰面色铁青,他此刻才算弄清楚,乱贼哪里是想半渡而击,分明就是要背水一战! 多么的狂傲!多么的决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诡阵 红日当空,撒下了无边的杀意。 同样是二千人的蒙山卫明军严阵以待,萧索的秋风吹过每一张脸孔,面对前方列阵的清军,有人胆怯,有人退缩,可更多的人焕发出了难言的激昂之意。 杀!杀!杀! 声音嘹亮,满是决绝,直冲云霄,激荡着远山的天际。 没有援兵,没有退路,唯独手中的战刀,可以杀出一分生机! 韩信背水而战,以弱击强,大胜赵军,蒙山卫明军又能否创造出一个新的奇迹! 秦风回望身后的将士们,心中感激:国难当头,男儿当赴,这场战斗,他并无全胜把握,但他必需一拼! 蒙山卫明军并非全都情愿与清军一战,可如今背水而战,面对的清军中还有五百满洲八旗,这无疑表明了清廷剿灭他们的决心。 秦风彻底封死了明军的退路,把明军带到了这绝境之地,如此一来明军唯有死战! 大源河的波涛声此起彼伏,却被一阵阵的喊杀声给淹没了,烟尘滚滚,大地摇晃,清军终于发动了进攻。 秦风拔出战刀,刀刃似雪如幻。 他不看攻过来的清军,而是回头望去,面对神态各异的明军将士,他沉声低吼道:“你们中有人会恨我,恨我吧你们带到这九死一生的战场。”他战刀高举,纵声狂笑:“可此战过后,你们会感激我,因为此战会让你们成为天下瞩目的英雄!” 明军将士们有些迷惑,可秦风的一阵慷慨激昂充满了感染力,‘英雄’二字更像是火苗逐渐在每个人心中萌芽。 战火已起,避无可避,那就做一回英雄,虽死无憾! 面对清军的攻势,明军并没有上前迎击,而是原地不动,只是摆出一片如林长枪,等待着敌军的冲击。 敌军未到,羽箭已如雨而下。 明军个个披甲,又将自制的木盾高举过顶,相互掩护,密不透风,清军的羽箭虽然蝗虫扫过,却并不能带来多少伤害。 清军阵营里,见到弓箭急袭没有什么效果,卓尔翰面色不善,罗明堂说乱贼只是乌合之众,如今看来竟有几分精锐之师的样子,不过他也并不太过在意,脸上还流露出讥讽之色,他的对手看似勇武,实乃一个无知狂徒! 韩信何等英雄!他手下的汉军,更是百战余生的铁血勇士! 对面那个贼首如何敢和韩信相比 背水而战 简直就是自绝退路,愚蠢透顶。 卓尔翰轻视对手,但作战时并不懈怠,一出手就派出几乎全部的绿营兵马,只给衡州知府罗明堂二百亲兵作为后备,还有就是他带来的五百满洲八旗。 大源河岸这个战场,周边一目了然,没有一处可以伏兵的地方,这也意味着敌人不可能凭借花招和诡计取胜。 三千对二千,兵力优势明显,随着持续的交战,兵力薄弱一方一定会被逼着后撤,下场不是被赶进大源河里,就是被切割并逐个击溃。 如此大好形势,卓尔翰想不出敌军有任何的机会。 实际上正如卓尔翰判断的那样,两军在接战之后,敌军坚持了没多久,防线就出现了动摇,而且动摇的还是其主阵。 难道说韩信的背水之战是无法复制的经典吗 战场上,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奋战在主阵第一线的秦风遍体生津,斗志旺盛,怒吼声中,他不断腾空跃起,再挥刀劈下,收割着一条条清兵的生命。 然而,秦风虽勇,脚下却在不断的后退,连同整个中军都在向内收缩。 交战之初,秦风所在的主阵是向前突出,与左右两翼形成了一个弓形阵,造成中军目标明显,自然最先受到了清军的攻击。 而现在,中军在不断退后之中,已经和两翼持平,由弓形阵变成了一条笔直的战线。 清军攻击顺利,攻势越发的凶猛,明军好像坚持不住了一般,中军依然难以阻挡,后退的速度虽然不快,可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会崩溃。 中军如果崩溃,两翼就会失去联系,各自为战之下全军覆灭将无法避免。 此刻,清军显然占据了战场上的主动权,而且离胜利似乎只有一步之遥。 蒙山卫明军在清军势如破竹般的攻势下,阵线被挤压的越来越薄弱,许多士卒都在往两翼退去,看样子已经失去了死战到底的意志。 秦风仗着敏捷的身手,腾挪之中,勉强坚持,突然一杆长刀戳来,他霍然出手,已抓住了刀柄。 那刀柄被抓的清兵怪叫一声,叫声中满是难以置信,又引来数杆长枪刺向秦风。 千钧一发之际,秦风嘶吼一声,全力扯动,那清兵连人带刀被拖了过来,踉跄欲倒的身体正好替秦风挡住其他的数杆长枪。 ‘噗,噗,噗’的几下枪尖破体之声传来,秦风把尸体用力甩出,同时急退数步,躲开了面前清兵们的攻击范围。 有一个身材壮硕的清兵趁着秦风后退立足不稳之时,猛然朝前一跳想要发动突袭,却被一把从右侧挥出的战刀凌空斩下,惨叫着的摔落在地。 挥刀的是一直和秦风并肩作战的孟达,中军以他的营队为主。 孟达浑身是血,战刀上已经崩出了几个口子,眼中显出焦虑之色:“秦将军,差不多了吧!再退就真要掉进河里了!” 秦风凝视着前方,紧紧眯起的双眼像是要穿透清军的队伍,他的脸孔微微扭曲,完全可以想象出他此时内心的挣扎。 明军此时的阵型已经变成了内陷的半月阵,中军就像是一条成弧线的崩紧弓弦,再收缩的话就要了崩断的边缘。 清军再一次进逼了,秦风咬牙大喊道:“再退二十步!” 二十步,难道二十步后就能挡住清军的攻势了吗 听到秦风喊话的清兵们全然当成了一句笑话,没有注意到孟达和他身后一众明军将士脸上一闪而过的古怪之色。 一步,二步十五步秦风又砍杀了一人,耳边随即传来了阵阵牛角声。 那是进攻的号角,是满洲八旗冲锋的号角! 卓尔翰悠然自得的望着前方激战正酣的战场,敌军败势已现,这个时候派上五百满洲八旗就是去给敌人最后一击,也是为了收取战果。 胜利将属于满洲勇士,而不是那些绿营奴才。 衡州知府罗明堂站在旁边,战斗还没有结束,他已经笑着向卓尔翰恭贺道:“此战胜局已定,贝勒爷真乃当世名将也!” “一群蟊贼罢了,没什么好夸耀的!”卓尔翰生硬的回了一句,可脸上的自得之色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双眼中尽是意气风发。 这仗虽然打的毫无谋略战术可言,卓尔翰哪里配称什么名将 可赢了就是赢了,世人皆以成败论英雄,又何必在意过程。 罗明堂又恭维了几句,神色看上去颇为喜悦,可心中却是失望透顶,没想到清风寨的乱贼竟然如此不堪,满洲八旗还没出手就已经不行了。 孙德礼真是一个废物,竟然被这么一伙乱贼劫了军粮,还信誓旦旦说贼情势大,不可轻慢对待。 罗明堂心中暗骂,如此他原本打算用乱贼消耗满洲八旗的想法算是无疾而终了。 而且卓尔翰必有害他性命的想法,清风寨乱贼一旦被消灭,他对卓尔翰而言就没有了利用价值,秋后算账起来必然凄惨无比。 到底该如何是好 罗明堂低头苦思,远远传来的厮杀声让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似乎对覆灭在即的乱贼还抱有一丝希望,希望他们能够绝地反击,大举杀伤那五百满洲八旗。 这个希望是多么的渺茫,可有时候渺茫未必就不可能。 当五百满洲八旗冲进战团的时候,秦风正好退出了第二十步,他的身后只剩下两排明军士卒,也就是说明军的中军主阵已经不存在了。 然而,面对即将被清军赶下大源河的秦风突然笑了,他身边的孟达也笑了,二人像是得了魔障一般,笑的癫狂,笑的如痴如醉! 这一情景,让无数清兵都愣在当场,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笑声已经戛然而止,只听秦风发出一声厉喝:“分!” 一直并肩而战的秦风和孟达分别朝左右一散,后面的两排明军也是迅速的散开。 刹那间,清军的正前方除了滔滔的河水之外,空无一人。 清兵们彻底糊涂了,他们击穿了敌人的主阵,可战斗还在进行,接下去该干什么却成了一个问题。 按照正常的进程,击穿敌人中军的清兵们应该快速朝两侧展开,然后迂回包围敌人,逐块进行围剿。 可是现在挡在清军面前的是一条大河,他们根本没有展开的空间,更不用说去迂回包抄了,此时清兵们除了相互之间干瞪眼之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战场上出现了很奇怪的一幕,明军的中军消失了,清军取代了明军中军的位置。 卓尔翰没能察觉到战场上的变化,还沉浸于即将到手的胜利之中。 其实这不能怪卓尔翰疏忽,因为他所站位置与河岸边由下朝上成十五度左右的倾角,使得他的视野无法纵观整个战场。 于是,卓尔翰能够看到的是清军不断在向前冲击,敌人则是不支后退。 他看到的一切战况是真的,可同时又是假的,而当把五百满洲八旗加入攻击时,卓尔翰等于彻底掉进了秦风精心为他准备的陷阱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破敌 秋风过,飞云卷,天地满是苍凉。 一场本该已经结束的战斗,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巨变! 攻守逆转,人数占据优势的清军,竟然遭到了明军的左右夹击。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在高空朝下看过去的话,会发现清军的主力部队被明军挤压在中间,而且前方的清军在往后退,后面的还在往前冲。 这一退一冲直接造成了大量清兵摔倒,紧接着的就是相互践踏。 偏偏那些刚被派上战场的五百满洲八旗立功心切,对人群的拥挤不管不顾,只知一味的朝前方冲锋,见到有人后退就以为是逃兵,直接挥刀砍杀,使得清军的混乱程度在不断的加剧。 在清兵们咒骂声,惨叫声中,明军迎来了他们等候已久的机会。 野战之中,一举歼敌的机会! 开战前,秦风把军中善战的老卒都安排在了左右两翼,防御强度远比中军主阵要牢固的多。 中军主阵的大部分人是由孟达带领的蒙山卫老弱组成,战力不高,遭到优势兵力的清军攻击时,自然难以坚守。 而实际上,秦风从未想过守住中军主阵,他要的就是清军突入主阵之中。 他的主阵就像是一块诱饵,一块清军无法拒绝的诱饵。 当然,秦风抛出了诱饵,即使清军能够上钩,他能不能真正做到让猎物入网,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清军本身。 结果,这支清军绿营没有让秦风失望,一切尽在他的预料之中。 在清军发动攻击后,发现敌方中军脆弱,而两翼十分牢固,使得一些胆小怕死的清军士卒们不由自主的朝中间靠拢。 而一个人往往可以带动许多人,清军的全线突击很快就成了集中突破,加上秦风故意不断后退,使得清军在没有杀伤敌方太多兵力的情况下,慢慢的靠拢到了一起,朝敌方主阵越陷越深,自身的施展空间却是越来越小。 卓尔翰没能及时发现这一情况,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这是他思想中的一个空白,或者说他常年生活在精锐的满八旗军队之中,忘记了他此时率领的是一支用来维持地方治安,战斗力十分低下的绿营部队。 一支没有多少战斗精神的队伍,一支只能打顺风仗的队伍,他们在进攻遭遇左右两翼的顽强抵抗时,自然会下意识的选择避重就轻,朝着容易突破的中路靠拢。 而中路的尽头是奔腾不息的大源河,是一条直到看见了才会发现的死路! 冲在最前面的清军傻眼了,他们想退,可后面的人不清楚前方的情况,还在盲目的冲击,两侧的清军同样叫苦不停,他们感受到一直处于防御状态下的明军,突然发起了猛烈的攻势。 明军蓄谋已久,两翼兵马配合默契,长枪兵,刀盾手徐徐而进,如泰山压顶般朝清军碾压过去。 占据兵力优势的清军聚拢成了一团,就像是一群迷失的羔羊,彻底没了方寸,你拥我挤乱成一片。 在明军的左右夹击之下,茫然无措的清军死伤惨重,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反击和防御,只能被动挨打,各自为战。 终于,在明军凌厉的打击下,绿营官兵表现出了他们一贯的作风,那就是逃跑,有多远跑多远,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清军溃败了,一泄如注! 远处的卓尔翰看的目瞪口呆,狠狠的擦了下眼睛,依然改变不了眼前的事实。 他跳上了身边的战马,登高一望瞬间如遭雷击。 映入卓尔翰眼帘的是相互踩踏,死于非命的清军士卒,是众志成城,奋勇向前的乱匪贼子!还有那五百进退不能的满洲八旗! 卓尔翰看的心如死灰,罗明堂却是忍不住喜形于色,在两名亲兵搀扶下,站在马背上的他恨不得大吼一声,来宣泄刚才的苦恼。 战败与否,罗明堂一点都不在意,反正责任是由卓尔翰这个主帅来担当,他这个文官知府最多受到朝廷的几声斥责,减扣些俸禄而已。 罗明堂此时脑子里想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五百满八旗的鞑子活着逃出战场的越少越好,如果能让卓尔翰成为光杆司令,那他报仇的机会将大大增多。 卓尔翰不知罗明堂的想法,可此时他也同样关心那五百满洲八旗,那是他的骨血,不,是整个大清朝廷的骨血。 如果五百满洲八旗有个闪失,这份罪过那就太大了,他卓尔翰即使是个贝勒,估计也逃不了削爵流放的下场。 短暂的惊慌过后,卓尔翰到底有几分硬汉本色,并没有彻底乱了分寸,人还未跳下战马,已经冲着罗明堂大喊道:“罗知府,你立刻让手下的两百亲兵强攻敌军右翼,对方兵力不足我军一半,只要阵脚被打乱,这场仗我们还能反败为胜。” 卓尔翰说的没有错,此时明军看似把清军困住,实则就像是皮薄馅厚的饺子,只要有一支生力军狠狠的戳上一下,明军的那层皮可能就会被捅破,胜利的天平将会再一次的倒向清军。 这也是秦风为什么要让中军缓缓后退,而不是一下子把清军引诱进来的原因。 他要清军优势明显,却离胜利好像总是差了一步,以为只要再加把劲就能彻底击溃敌军,这样才能让清军把预备队投入战场,从而失去了在关键时候,逆转乾坤的机会。 罗明堂不懂军事,不知道他的二百亲兵是否真的可以改变战局。但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给卓尔翰翻身的机会。 于是,罗明堂像是没听见卓尔翰的话般,双目无神,惶恐不安的自言自语道:“这是怎么了,我军要败了吗不可能,我军不会败,一定是下官看错了。”说着,他拉过身边的一个亲兵,大吼大叫道:“告诉我,是本府看错了,看错了!” 卓尔翰气急,战况恶劣至极,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偏偏罗明堂一副失心疯的模样,而那二百亲兵只有他才指挥的动。 罗明堂见卓尔翰气急败坏的朝自己走来,眼中寒光一闪而逝,随即脖子一歪,翻起白眼竟是昏了过去。 卓尔翰大骂了一句鼠辈,上前伸手欲要抓向罗明堂的衣领,却被人用身体一档,只见一个身材消瘦,脸上有一条狰狞伤疤的男子正冷眼看着他。 董齐扶住装晕的罗明堂,面对气势汹汹的卓尔翰,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畏惧之色,冷声道:“贝勒爷,知府大人昏厥,还请您多多体谅。” 卓尔翰顾不上董齐的无礼,用极其严厉的语气命令道:“立刻出兵,若有畏惧退缩者,定斩不赦!” 董齐不为所动,淡淡道:“贝勒爷,我们的职责是保护知府大人的安全,至于其它的事情,恕我等不能从命!” 卓尔翰一愣,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卫竟敢违抗自己的命令,他右手按住刀柄,眼看就要发作。 衡州副将孙德礼急忙出声劝慰:“贝勒爷息怒,董齐也是护主心切,还请你老多担待。”一边说着,一边抹着额头的细汗,见到清风寨的乱贼这般厉害,孙德礼忍不住的一阵后怕,又对自己能从对方手里活着逃脱感到幸运至极。 卓尔翰一脸阴沉,手上青筋暴起却是迟迟没有拔刀,因为罗明堂的亲兵们都用一种很危险的目光盯着他。 这二百亲兵只效忠于罗明堂,也只有罗明堂才有资格给他们下达命令。 卓尔翰恨极,可也无可奈何。 突然,卓尔翰的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啸,他心中顿时一惊,听出了这尖啸声是军中响箭独有的声音。 敌人在给谁发响箭,难道还有后手不成 卓尔翰全身微颤,他不敢再想下去,可事与愿违,他的猜测成为了现实。 一支出现在了他身后的视野之中,数量大概有五百左右,带起滚滚烟尘朝着这边冲锋而来。 秦风亮出了他刺向敌人致命的一刀! 三千蒙山卫明军,二千人对面迎敌,五百人散布在附近警戒,还剩五百人为的就是这最后一击。 无兵可派的卓尔翰面如死灰,他很清楚这从后方冲过来的乱贼对此时此刻清军所能起到的杀伤力,那绝对是毁灭性的。 清军本已经在溃败,后方敌人的出现彻底击溃了他们的意志,纷纷丢掉兵器,脱掉盔甲,只恨少长了两条腿般亡命奔逃。 而许多清兵连逃跑都放弃了,索性跪地乞降,只求能活一条性命c 战到这里,大局已定! 罗明堂和他手下的两百亲兵早就没了踪影,五百明军杀到时没有遭遇任何阻拦,顺利的和主力会师于大源河岸。 秦风看到胜负已分,眼中并无多少喜色,反而爆发出一阵精芒,挥刀砍死了一个挡在面前的清兵后,对孟达喊道:“孟达,我给你留下八百人马,这里的清军溃卒就交给你了。” 孟达兴奋道:“将军放心,清军溃卒我保证可以俘获九成。” 得到孟达肯定的承若,秦风二话不说,领着其余明军朝着北方追击而去,沿路对或逃或降的绿营官兵不管不问,他的眼里只有逃脱的五百满八旗的鞑子。 明军对清军到底只是两面夹击,清军的后路依然通畅,而满八旗的鞑子又是后来才投入战场的,一直处于战场的后方,逃脱起来自然也最为迅速。 这一次冒险和清军野战,真正的目标却是那五百满八旗鞑子,秦风就算是跑断了腿也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日落西山,残阳似血。 鞑子在亡命奔逃,明军紧追不放,一场你追我逃的生死赛跑成为了双方之间最后的终极较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汉血沸腾 长天寂寂,狼烟滚滚。 卓尔翰在逃,亡命的奔逃,衣甲松弛,头盔已然不在,曾经的不可一世此时荡然无存,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挫败感。 战马被毒杀,为的就是不让敌人有逃跑的机会! 卓尔翰终于明白了,敌人从一开始,不仅仅要打赢这场仗,还要把他们全部歼灭! 多么狠毒的算计,多么诡诈的战术! 他败了,败的彻彻底底,败了无话可说。 整整二个时辰了,追兵依然没有放弃,卓尔翰的部下有人提议反身迎战,堂堂的八旗精锐怎么能够被人追的像丧家之犬般四处奔逃。 卓尔翰没有采纳部下的提议,因为他怕,从所未有的惧怕,即使追兵不过一千多人,他并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可他还是怕。 输了没有关系,重要的是人心不死。 可卓尔翰的心已经没有了斗志,至少现在,他没有勇气再面对身后那个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对手。 然而卓尔翰的逃跑功夫显然不怎么样,慌不择路之下竟然逃进了三川谷,这个三面环山,都是陡峭岩壁的绝地。 在后面拼命追击的秦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敌人再也无路可逃,接下去就是最后的决战时刻。 二个时辰的追击让明军将士们的体力消耗极大,而且路上掉队的人数不少,此时到达三川谷的只有七八百人。 凭借着手上这点兵力,到底能否消灭五百无路可逃,可能会决死反击的鞑子,秦风心里没有底,但他绝不会逃避,即使战力有所差距,可明军将士的士气要比鞑子高的多。 天色渐渐暗下,天空中有鸟鸣传来,仿佛拉响战斗的号角。 秦风不急着发动攻势,敌人身陷绝地,士气低落,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困得越久敌人就越虚弱,因此只要结阵防御堵住三川谷的出口,鞑子绝无活路可言。 明军一众校官在了秦风身边,几人的神色都有些紧张,同时还有一丝兴奋和激动,一场大胜已经取得,如果可以全歼了这支满八旗精锐,他们注定名震天下。 秦风此时却依然冷静,不把鞑子全部消灭,一切还有可能存在变数。 大多数人都认为秦风太过谨慎,可当一阵马蹄声传来时,他们的心中都是一凛,远远看去只见一个骑兵从北方呼啸而来,当骑兵靠近时,马上那个熟悉的矮小身影瞬间引来一声高呼:“是陈二狗,他怎么来了” 陈兴霸趴在马背上,脸色灰白黯淡,马还未停人已经摔了下来,秦风等人急忙上前扶住他,问道:“二狗儿,你怎么了”上下打量了一下陈兴霸,发现他身上并没有受伤,看样子只是力竭而已。 有人拿来一个水囊,给陈兴霸灌了一口,后者咳了一声,才艰难的睁开双眸,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秦风道:“秦哥儿,有清军南下,大概有二千多人,我还没弄清楚清军是从哪里过来的,可最多一个时辰,那支清军就有可能会经过这里,你要早作打算” 陈兴霸得到的情报并不清晰,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口中的二千清军不会是衡州地界的绿营,彩衣曾向秦风保证过,只要是衡州府周边县镇的军队调动,绝逃不过她的眼线。 如此一来,那么剩下的可能 想到这里,秦风脸色剧变。 如果他猜的没有错的话,那二千人马说不定也是赵布泰的人马,又或者是支援前线的清军,而派去剿灭南明的清军几乎都是精锐,绝非地方上守备绿营可比。 秦风双拳紧握,眼中变幻不定! 一个时辰之后二千清军就会经过这里,也就是说留给秦风消灭三川谷内满八旗鞑子的时间只有半个多时辰。 战,或是逃 秦风从几个校官的脸上一一看过,几人皆是神色犹豫,诺诺不能言。 鞑子已经被逼进了绝路,就此放弃如何能让人甘心! 忽然,一声冷哼传进了众人的耳朵,循声看去,一个表情孤傲异常的男人走了过来,凝视着秦风道:“二千清军还在数十里之外,而五百满八旗的鞑子近在眼前,怎么选择难道还用想吗” 明军对说话之人的冷言冷语怒目而视,而秦风却是面不改色,说道:“冷兄,你不用激将,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就敢于一搏!” 此次作战,冷君傲一直跟随左右,他语气依然冷漠:“那你还在等什么” 秦风没有回应,而是站在了一块巨石之上,沉声喊道:“全军集合!” 正在原地歇息的明军将士们听到命令,全都立刻站起身来,排成了整齐的队列,同时把目光聚焦在了秦风的身上。 明军校官们知道了秦风的选择,并肩而出高声道:“请将军点兵!” 所有明军将士异口同声道:“请将军点兵!” 声如龙啸,势如山岳! 今日一战,他们已经重拾信心! 秦风望着眼前这些热血男儿,心中激荡,抬手抱拳道:“本将不瞒诸位兄弟,有两千清军正在朝我们这边赶来,留给我们的路只有两条,一是放弃对三川谷内鞑子的围剿,马上撤军远遁,二是在清军赶到之前,将三川谷内的鞑子消灭干净!” 陈兴霸站了出来,大声道:“秦哥儿,我军都是不怕死的豪杰,没有退缩的孬种,何况有你在,我们更不怕!” 只是这一句话,明军将士们就热血沸腾,他们未必不怕死,但他们相信秦风,相信这个带领他们胜利的统帅! 秦风双眼微微泛红,突然喝道:“愿意和我一起杀敌的,上前一步!” 明军大部分将士都毫不犹豫的迈出了一步,剩下的人在迟疑了一会儿后,终于全都迈步上前。 有人害怕,却无人想被人看低! 风在吹,吹不走男儿的豪情,吹不灭英雄的熊熊战意! 秦风环视着明军的将士们,低沉道:“我们的家园破碎,我们亲人被害,我们所珍惜的太多东西都在鞑子的屠刀下化为乌有,而今天”他的语气一变,慷慨激昂的声音震颤着天空:“我们要用手中的刀剑,让鞑子血债血偿!” 所有的明军将士呼吸沉重了。 秦风再一次拔高了声音,吼声震颤着大地:“我们不仅要用刀剑复仇,更要证明另外一件事。”他手中的战刀用力一挥,指向浩瀚无云的天际,宛如最神圣的宣誓:“我们汉家男儿才是天底下最伟大的勇士!” 所有人的眼光炽热了,燃烧的眼神就像无边的烈火,焚烧着每个人的热血。 秦风一把扯掉了盔甲,撕裂了内衫,裸露出了岩石般的肌肉,放声狂笑道,“解下你们的战甲!裸出你们的胸口!肌肉就是我们的盔甲,皮肤就是我们的护盾!让鞑子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勇士!” 明军将士们纷纷卸甲,他们的眼中没有犹豫,只有坚定! 卸甲而战,愚蠢吗 不,这不是愚蠢! 没有盔甲的负担,步伐才能更矫健,身手才能更灵活;没有盔甲的防护,敌人一刀砍中就能要了人的性命,防守已经没有了意义,全攻杀敌才是唯一活下去的机会!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退路,只有一往无前! 秦风挥舞着战刀,人已经如箭一样,朝三川谷内的鞑子冲杀了过去。 没有喊杀声,没有怒吼声,就这么决绝的冲了进去,即使前方有千军万马,也无所畏惧! 天边最后一缕阳光奇迹般的穿云泻地,笼罩在秦风的身上,宛如给他披上了一层金甲,闪闪发亮,耀眼夺目! 蒙山卫的明军将士们紧跟其后,他们不会让心中的英雄孤军奋战,他们会陪伴在秦风身边,鏖战沙场,生死与共! 风起云涌,天地肃杀! 三川谷里,卓尔翰知道留在这里绝无生还的可能,可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与敌军搏杀突围。犹豫之际,他的眼角突然开始狂跳。 敌袭! 鞑子的阵前涌出了一条黑线,如碧海潮生,乌云狂卷,刹那间,已见到一道亮色。 亮色森然,狰狞嗜血。 那是刀刃的反光,是夺命的绚丽! 枯叶冲天而起,秋风袭面而来。 卓尔翰看到敌军出现的那一刻,一颗心就沉了下去。来的敌军不过千人,可冲势之猛,犹如万马奔腾,骇人听闻。 满八旗的鞑子们一直把汉人当成孱弱的绵羊,何时见过这等威势。 简直肆无忌惮,蔑视天地! 鞑子视人命如草芥,早已习惯了杀戮,可此时面对冲杀过来的敌军,他们心底里不知道为什么,杀戮的意志竟然微微一退。 可无论如何,战斗是每一个满八旗鞑子的本能,即使卓尔翰心理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可战斗的还是驱使着他焕发出了强烈的战意。 死地求生!鞑子也有一决死战的信念! 在卓尔翰的带领下,所有鞑子紧握着手中的战刀,战刀的刃口上隐约可见米粒状缺口和青色的反光,昭示着曾经上面沾染过多少鲜血和亡魂。 所有的鞑子嗷嗷狂吼着,向敌军发起了猛烈的冲锋。 两支爆发出最大能量的队伍在黑色的热土上,撞出了一团最灿烂的火花。 幽静的三川谷成为了惨烈的战场,也注定是一个勇者的舞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狂战 铅云黯淡,遮不住刃冷如冰,草灰千里,掩不住杀气严霜。 当第一声金属碰撞声传出时,战斗就瞬间进入了白热化。 明军的将士战斗技巧劣于满八旗的鞑子,一照面就有十几人被鞑子的长枪刺进了胸腹,血花四溅,空中留下一抹残红。 可残红未竟,飞龙已起! 秦风腾空而起,越过了身前的枪头,到了前排鞑子的头顶。 一跃如龙,傲然长空。 秦风跃起的刹那间,就有数杆长枪戳来,鞑子的反应之快,力道之猛,亦是让人动容。 数杆长枪瞬间罩住秦风左右,他已陷绝境! 秦风空中低吼一声,身形急躲,避开刺来的枪头,左手一探,竟电闪般抓住了一杆枪柄,接着只听一声爆喝,他发力从鞑子手中夺过长枪,落地之后一个横扫,将面前的四个鞑子逼退数步。 鞑子倒退之时,秦风身旁突然窜出一人。 身形如魅,快如闪电! 鞑子见到窜出那人,全都脸色巨变,心中狂跳,只因那人的一张脸,一张带着狰狞面具,只露出两只血红眼珠的脸孔。 狰狞面具代表了一个神,名为刑天!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常羊之山,刑天不服,乃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操干戚以舞。 刑天不是人,是个悲情的神! 刑天虽遭黄帝断头,仍不屈而舞,誓与黄帝斗争到底! 此时面具虽为刑天,可面具的主人却是冷君傲,那个谜一样孤傲的男人。 很多年以前,冷君傲已经不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于是他找来了这个面具,却也不想当一个悲情的神。 他要成为一个魔,一个狂魔,一个誓将仇寇杀绝的狂魔! 冷君傲选择了刑天面具,只因面具代表着不屈和斗志。 鞑子们还震慑于刑天面具的狰狞,冷君傲已经杀到了面前。 剑如长虹,呼啸而至! 撕裂了空气,斩碎了天地! 鞑子们的脸孔变得骇然,一道白光闪过,划出了一条血线,一个鞑子捂住了脖子,鲜血从他的指间溢出,显然是被人割破了喉咙。 冷君傲一招得手,却是毫不满足,他像是一条游龙般在鞑子中间不断的穿梭,鞑子的长枪不利于近战,等纷纷弃枪拔刀时,又有一人被冷君傲用剑刺杀。 明军将士们见到冷君傲如此勇猛,原本就高涨的士气顿时到达了顶点,人人争先,只攻不守,以死相拼! 鞑子们彻底愤怒了,阵阵怒吼声中,舞动着战刀迎敌而上,他们是草原上的恶狼,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 这是一场意志的较量,是男儿血性巅峰的碰撞! 无情的杀戮之中,鞑子渐渐察觉到了威胁最大的不是正面与他们相抗的敌人,而是杀入他们核心腹地的那个鬼面狂魔。 那人就犹如附骨之疽,无论鞑子如何围杀都奈何不了,而且还总能和正面的敌人形成呼应,给予鞑子极大的杀伤。 这个致命的钉子,一个要率先拔除! 鞑子贝勒卓尔翰一声断喝,领着四个白甲兵朝冷君傲扑了过去。 冷君傲感觉到周边难言的冷意。他已深陷重围,敌影重重,将他团团围住,此刻的他所承受的压力,远远超过刚才。 卓尔翰冷哼一声,他拔刀而上朝着冷君傲斜斩而去,身旁的四个白甲兵配合默契,同时出刀封住了敌人的左右两侧。 冷君傲疾步后退,手中长剑如灵蛇吐舌,挡住了四个白甲兵的攻击,可卓尔翰的刀势变化极快,手腕一翻,斜斩成了突刺,直攻冷君傲的面门。 这是难以躲避的一刀,也是致命的一刀。 卓尔翰脸上已经露出狞笑,却在即将得手之际,听到了一声刺耳的脆响,他只感到虎口一阵发麻,手中战刀差点摔落在地。 千钧一发之际,秦风及时赶到,一刀击中了卓尔翰的刀面。 秦风浑身是血,一双眼眸杀意正浓! 他的战刀已经成了一把血刀,上面浸满了鞑子的鲜血,可这还远远不够,秦风狂吼一声,战刀破空而出,斩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白甲兵。 白甲兵横刀格挡,竟被连人带刀砍倒在地,身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豁口,鲜血喷涌而出,倒地已死的白甲兵眼中尽是震惊之色。 仅仅一刀,白甲兵所穿的三层甲胄就被斩裂。 这是何等的力量,这是何等的霸道! 秦风片刻不停,长刀所向,挡者披靡!鞑子纷纷后退,眼中已有了恐慌之意。 冷君傲得到了秦风相助,与其并肩而战,剑法更加的凌厉,如那挥舞战斧的刑天,佛挡杀佛,神挡灭神! 卓尔翰咬牙怒上,秦风厉声狂喝! 这是双方统帅之间的对抗,本该激励异常,可一人斗志昂然,另一人却是心生怯意,结果仅仅一招,便定出了胜负。 秦风战刀斩出,卓尔翰忘了自己虎口已裂,依然横刀去档,刀上传来的巨力让他根本握不住刀柄,战刀随即脱手而出。 没有了阻挡,秦风的战刀顺势而下,从卓尔翰的自眉骨砍入,划过脸颊,削断鼻梁,从左腮突破。 半颗人头高高跃起,猩红的血液夹杂着白色的脑浆溅了一地。 那半颗人头落下,双眼仍旧未闭,秦风啐了一口,上前一脚踩下!骨头刺耳的碎裂声中,秦风仰面发生一声长啸! 如雷震耳,神魔皆惧! 围攻的鞑子一见,纷纷止步,驻足不前。同伴之间,面面相觑,发出一阵悲呼。 秦风不认识卓尔翰,以为只是杀了个普通的鞑子,浑不在意继续挥刀砍杀,犹如一头下山猛虎在一群饿狼之中前冲后突,所向披靡! 明军沸腾了,主帅的神勇感染了他们,所有人无不奋勇争先,舍生忘死。 卓尔翰战亡,鞑子们震惊之余难免士气受损,斗志消沉,在明军山呼海啸般的冲击下,逐渐露出了颓势。 三川谷里满地都是尸体,只不过对明军而言,敌我双方的尸体出现在了他们后方,而却是在鞑子的前方。 因为明军不断在前进,而鞑子已在倒退之中。 秦风双眼圆瞪,面色疯狂,双手握刀,奋力向前。前方的鞑子心胆俱裂,吓得掉头就跑!秦风似迷了心性,挺刀在后狂追不放!一众部属也杀得性起,紧紧相随。 当那个鞑子被追杀致死之后,秦风突然愣在当场。 他的面前是高耸的绝壁,他没有了前进之路。 秦风转过身去环视四周,一些明军的将士在和他做一样的动作,都在环首四顾,半晌之后,众人面面相窥,直到有人轻轻的说道:“鞑子被杀光了” 冷君傲摘下了染血的面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确实被杀光了。” 一句话,如一道惊雷狠狠的敲进众人的胸膛,有人蓦然泪盈眼眶,高呼道:“我们赢了,我们杀光了满洲八旗!” 所有人都狂呼起来,心情激荡,难以言表。 满洲八旗是久经战阵c东征西杀的精锐之兵,而蒙山卫明军不过是初出茅庐,不经历练的卫所官兵,双方的战斗力天壤之别。 可明军赢了,将满洲八旗一个不剩的歼灭了! 这是民族之魂的觉醒,是汉家男儿的雄风! 忘乎所以的呼吼声中,有人激动的喊道:“是秦将军击败了满洲八旗。” 众人冷静下来,向秦风望去,知道喊话之人说的很对,没有秦风,他们在大源河岸不可能以少胜多,没有秦风,他们在这里不会舍生忘死,冲势如潮。 秦风已然成为了信念的源泉,胜利的保证! 而此时的秦风正跪在一个人面前,神色黯然。 陈兴霸等还有很多人都围了过去,目光看到秦风身前倒握在地之人时,眼中都露出悲伤之色。 地上躺着的是个名叫林羽的汉子,他是蒙山卫明军一百户,当初降清时,林羽和秦风一样,也是极力的反对,后面秦风杀都赖,夺取蒙山卫明军指挥权,他是最坚定的拥护者之一。 秦风握住林羽的手,林羽望着他,咯了口血,喃喃道:“秦将军,我是不行了,以后帮不了你了”他的左胸处淌着血水,嘴里又在咳血,应该是肺部被刺伤了。 这样的伤势,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救治的。 秦风眼眶湿润,心中有种难言的悲伤,缓缓道:“好兄弟,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我不准你死!” 林羽嘴角含笑,一张沧桑的脸孔此时看上去很是柔和。可突然间,他双目一瞪,厉声道:“秦将军,你还等什么,留在这里等死吗” 这时,一个明军士卒急匆匆跑了过来:“秦将军,大约十里地外,有烟尘刮起。” 秦风闻言心下一沉,如果那两千清军有骑兵的话,十里之地转瞬即到,他就算立刻率军撤离恐怕也来不及了,何况三川谷里还有很多明军的伤员。 林羽自知必死无疑,不想在成为他人的累赘,伸手抓住秦风的衣角道:“秦将军,不要管我了,能走的弟兄立刻就走,跑掉几个算几个。” 秦风看着林羽决绝的表情,眼中流露出一丝挣扎之色,随即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低下头去在林羽耳边言语了几句。 林羽闻之脸色急变,当秦风把话说完后,他苍白的脸孔竟是透出了几分红润,眼中有异光闪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诱骗 天色渐渐暗下,幽静的秋空中一望无际,只留孤雁徘徊,田野上却有一股洪流在奔腾而进。 广西提督线国安,率领二千兵马正在进军之中。 线国安原是孔有德部将,与孔有德同起兵反明,同归降清军,此次跟随征南将军赵布泰参与清廷灭明之战。 赵布泰对后方的稳定看的十分之重,在派出卓尔翰不久,又让线国安前去支援配合,彻底清除后方一切隐患。 线国安南下时,决定与卓尔翰合兵一起,等赶到衡州府时,得知卓尔翰带兵前去与清风寨乱贼交战后,立刻前去参战。 对于和清风寨那伙乱贼的战事,线国安并没有太多的在意,在他看来卓尔翰打赢是理所应该之事。 如果在野战中满八旗精锐连一伙乱贼都消灭不了,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只是线国安想归这么想,可既然得知了卓尔翰出兵的消息,那他不管怎么样都要有所动作,不然恐怕会落人口舌。 他虽然贵为一省提督,多年来也是战功赫赫,可到底是个汉人,面对卓尔翰这个满清贝勒,他不得不小心对待。 秋风卷过,带起一股烟尘,骑在马上的线国安正要捂住耳鼻,西南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有一骑飞驰而来。 不用线国安下令,两个矫健的亲兵就越众而出,前去阻拦那一飞骑。 没过一会儿,两个亲兵返身走了回来,他们还带着一个人,那人身材雄武,可脸色苍白虚弱,浑身上下血迹斑斑。 线国安眉头微皱,问道:“何人?” 其中一个亲兵答道:“提督大人,此人是衡州府的绿营官兵,他是快马赶来向我军求援的。” 线国安闻言面露惊色,心想难不成卓尔翰的大军出了意外 求援那人抬起头来,急不可耐道:“贝勒爷派小人前来求援,他正遭到贼军的围困,危在旦夕!” 线国安一脸的不可思议,双目炯炯有神的盯着求援那人的眼睛,半晌过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语气带着丝丝寒意道:“战况到底如何” 求援那人道:“贝勒爷和罗知府领兵三千,在大源河岸与贼军激战,不料中了贼军的奸计,导致全军溃败,贝勒爷突围逃出,但被贼军一路追击,此时正在三川谷与贼军恶战!” “怎么可能?”线国安忍不住失声道。 求援那人继续道:“贝勒爷自知三川谷已无路可逃,派人前来求援,小人侥幸才杀了出来。”他喘息稍均,急道:“将军,请你快些出兵,去救贝勒爷。”他说到这里,剧烈咳嗽两声,用手掩住了嘴,鲜血从指缝流淌而出,看起来受伤颇重。 线国安眯着眼睛问道:“敌军有多少人?” 那人道:“总共二千左右,追击贝勒爷的大概有一千余人。” 线国安目光从那人身上掠过,问道:“你们三千绿营加上五百八旗精锐被二千人击败?可是中了伏击” 那人喏喏道:“小人也说不清楚,本来还打的好好的,可一下子就溃败了将军,你快去吧,贝勒爷恐怕支持不了多久的。” 线国安点了点,看向那人用手捂住的伤口,说道:“你的伤势看来很重,无需随我军一起赶路,本将留下一个人照顾你。” 那人强撑着挺直了身子,一脸坚毅道:“将军,我还挺得住,三川谷的位置想来你并不清楚,还是由小人亲自带你去,要死我也要和贝勒爷死在一起。” 周围的几个清兵见此人如此忠勇,都面露敬佩之色,线国安上下打量他一眼,缓缓点头道:“那好,你带路,可骑得了马?” 那人咬牙道:“可以。” 线国安微微一笑,立刻下令全军出发,可不知为何,线国安行军的速度十分缓慢,一路上和那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这话,似乎并不急着前去救援。 谈话之中,线国安得知那人名叫牛二,是衡州府绿营的一个小旗官。 牛二见到线国安不紧不慢的泰然模样,明显很是着急,说道:“将军,还请加速行军,贝勒爷的安危全指望将军了啊!” 线国安凝视着牛二的双眸,突然说了句很奇怪的话:“这么急做什么?赶着去陪卓尔翰一起死吗?” 牛二勃然变色,激动道:“将军,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想去救人?” 线国安轻笑一声,讥诮道:“我是不想去送死。” 听到线国安所言的清兵们都十分惊讶,心中暗暗给提督大人捏了一把汗,毕竟线国安虽然称得上位高权重,可此时要去救援的可是一个满清贝勒,这要是真的救援不及,那朝廷怪罪下来,麻烦可是不小。 牛二咬牙道:“没想到将军你竟然是个胆小怕死之辈,贝勒爷命悬一线,你却见死不救好,你不救,我自己去救!” 他拨马要走,却又看了线国安一眼。 清兵们都在看着线国安,他们虽觉得提督大人做得不妥,可作为部下则必须无条件的听从主将的命令,此时都是默不作声。 线国安双眼射出一抹精芒,突然道:“牛二,你真的是衡州绿营的人” 牛二一怔,脸上闪过一道惊慌之色:“你”他的情绪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胸口绑着的白布上映出了血水,他也全然不顾,抬手指着线国安的鼻尖道:“你不救贝勒爷也就罢了,还怀疑我是奸细,亏我冒死杀了出来,你简直” 线国安冷哼一声,满脸嘲讽道:“我不是怀疑你是奸细,而是确定你就是贼军派了的奸细!” 牛二脸色陡变,身躯已颤抖起来。 清兵们心头剧震,再看向牛二时,眼中都流露出不善之色。 线国安目光有如针尖,像是要刺入牛二的心底:“衡州的兵力已经被抽调的差不多了,卓尔翰不会不知道这一点,而且又不清楚本将正巧率军到达,他既然知道衡州府不存在援兵,又怎么可能会派人求援呢” 牛二没有反驳,只是盯着线国安的眼睛,神色很是平静。 线国安又道:“卓尔翰贝勒手下有数百八旗勇士,就算他真的病急乱投医,也该派出亲信,而不是一个普通的绿营小旗。”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不知道吧,卓尔翰向来视汉人如猪狗,怎么可能会把性命托付给一个汉人呢” 此话一出,所有清兵都知道牛二有问题了! 牛二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揭穿,脸色涌上一股潮红,冷笑道:“狗贼,这次算你精明,可早晚你也会死在我军手上。” 线国安心下一沉,缓缓道:“本将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想把我军带进陷阱,如此说来的话,难道说” 清风寨的乱贼可以抽出兵力设伏,那说明他们与卓尔翰所部清军的战事已经结束,而结果自然是胜了。 线国安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双目怒瞪道:“牛二,卓尔翰贝勒到底怎么样了三千衡州绿营难道全军覆灭了不成” 牛二瞥了他一眼,哈哈大笑道:“狗贼,你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必来问我。”话音未落,牛二突然双腿一用力,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扑向了线国安。 线国安早就提防着牛二,对方身形一动,他就挥拳一击,把牛二打倒在地。 几个清兵急忙上前压住牛二,见牛二一动不动,有人小心翼翼的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他竟然已经死了。 线国安跳下马来,望着躺在地上,一脸安详不露丝毫痛苦,嘴角还扯出一丝笑意的牛二,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心悸袭上胸口。 他明明识破了贼人的诡计,没有被其引诱进埋伏圈,可是为何他会感到不舒服 这时,一个清兵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提督大人,贼人可能在前面设有埋伏,我们该如何是好?” 线国安稳了稳心神,目光依然放在牛二的尸体上,过了半晌才道:“全军谨慎慢进,派出探马扩大警戒范围,三里一报,不得有误!” 命令很快传达了下去,线国安还是不能心安,重新下令改谨慎慢进为就地驻扎,等探马确定前方安全后,再另作打算。 两个清兵要把地上牛二的尸首拖走,线国安见了说道:“这人胸肺受伤,还能强撑到现在,意志之坚,实属不易,称得上是个好汉。”他叹了口气,语气颇为郑重道:“不要曝尸荒野,好好厚葬了吧!” 清兵们齐声答应,把牛二的尸体抬了下去。 三川谷西南方向十几里处,数百残兵正相互扶持艰难行走着,这支残军正是和满八旗激战过后的蒙山卫明军。 刚才的那一场恶战,五百满八旗鞑子被杀了个干净,八百多衡州军将士却也伤亡惨重,活着走出三川谷的只余半数。 秦风此时走在队伍的最后,不时回头朝远方眺望,见到那两千清军没有出现,心中不禁长长的舒了口气。 然而,一股悲凉之气随即涌上了秦风的心头,只见他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一跪,眼中含泪喃喃道:“林羽,一路走好,如有来世,我们再做兄弟!” 在秦风的身后,蒙山卫明军将士们齐刷刷的跪倒了一片。 他们在为那位在生命最后时刻,成功拖住了清军的英雄送行。 牛二就是林羽,他完成了秦风的托付,拯救了数百蒙山卫明军将士的性命。 林羽装成求援的清兵,要把线国安的二千清军带去三川谷,这看上去像是在给蒙山卫明军带去灭顶之灾,实则却是绝处逢生。 试问,清军怎么会轻易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何况林羽的身上破绽极多,身份被识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当清军识破了林羽的身份后,一定会怀疑他的意图,那么还会去三川谷吗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聪明反被聪明误,线国安小心行事没有错,但也想不到歼灭敌人的最佳机会会从自己手中溜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浮桥 大源河河水静悄悄地流淌,闪动着粼粼的水光,就好似闪动着明亮的眼波,凝视着这秋天山野的秀色。 景色虽美,奔走于浮桥上的人群却是无暇欣赏。 秦风率领五百多残兵来到这里时,意外的发现孟达的人马还没有渡过大源河,此时滞留在河岸的还有千人之多。 这怪不得孟达,他手上只有八百多人,却俘虏了整整二千五百人的清军。 三千衡州绿营溃败,战死其实并不多,大部分人看到后方出现的明军时,认为已陷入包围,逃跑无望便直接跪地乞降。 孟达没费多大功夫,就成编制的俘虏了衡州绿营,秦风对此巨大收获反而是极为头疼。 大源河上只有一座浮桥,另外离此地最近的浮桥也在百里之外,一座浮桥要渡过三四千人,这所耗费的时间自然不少。 可留给秦风的时间并不多,林羽虽然成功欺骗了那两千清军,但只能短时间内迷惑到对方,清军一旦察觉必定朝这里猛扑过来。 等到线国安的二千清军赶到这里,二千五百多战俘还能不能被约束,恐怕就很难预料了。 孟达从秦风的口中得知有两千清军意外出现,脸上再无五百满八旗鞑子被歼灭带给他的欣喜之色,焦急道:“眼下只有尽快渡过大源河,赶回清风寨据险而守,等消化掉三千绿营俘虏后,便无需再怕那两千清军了。” 秦风沉默不语,只是看着那座浮桥,若有所思。 蒙山卫明军之前那一战虽然大获全胜,可将士们身心俱疲,战力只剩一成,又有清军俘虏威胁在侧,实在不利于再与清军交战了。 时间,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时间。 蒙山卫明军要与时间赛跑,能够跑赢追击的清军,那么就能保住今日的辉煌战果,不然说不定会有灭顶之灾! 江涛滚滚,奔流不息! 秦风站在浮桥边上,履行着他出战前的承诺:战则冲锋在前,退则坚守最后!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当负责殿后的明军渡过大源河时,秦风宛如度过了一个世纪,此时浮桥旁只剩下他自己和孟达等一百余人。 可不等秦风缓上一口气,耳边猛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他心下一沉,豁然望向东北方,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不多时,东北方向烟尘飞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 秦风和孟达对望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怕是清军的哨骑!”秦风语气还算沉着,孟达已难掩慌乱! 清军哨骑出现在此,那么主力应该也快到了。 真的是天要亡蒙山卫明军在此吗 秦风眼中有种难言的苦楚,清军一旦追上,就算他自己跑得了,可蒙山卫明军一定难以摆脱,最终必然逃不过被消灭的命运。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直在努力作为,呕心沥血不敢有丝毫懈怠,难道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甘心,他绝不认输! 秦风一咬牙,将手中战刀一挥,喝道:“过河!” 孟达众人稍一迟疑,很快就大声答应,个个面露坚毅,他们看到了主帅不屈的意志,誓死一战的决心! 冷君傲并没有随大部队离开,他一直留在秦风的身边,此时从怀里又拿出了那张狰狞的刑天面具。 同为不屈之人,他又怎能屈于人后! 井然有序的过了浮桥,秦风等人没有继续前进,而是转身面向北方,一百余人众志陈诚,等待着清军的到来。 秦风仔细的从留下的百余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并没有任何言语,却已经把这些人的样貌记在了心头。 他们是蒙山卫明军的精华,最优秀的战士,而现在他们也是最无畏的死士! 秦风踩着宽近两丈的浮桥,脚下便是奔腾的大源河。听着那河水的咆哮,他心潮澎湃,硬朗的脸庞上,满是决然之色。 其实想要阻挡清军,完全可以烧了浮桥,可秦风没有这样做。 在西北方向三十里处,就是大源河的渡口,那里停靠着许多商船,官船,清军完全可以派出数骑前往大源渡口,收集船只之后顺流而下,不用多久便可到达此处。 因此,烧了浮桥只能阻挡清军一时片刻,蒙山卫明军依然很难逃出升天。 而如果浮桥在的话,清军见到眼前有过河之路,或许会被浮桥吸引,选择强攻浮桥,而不是去找船渡河,这样就能给蒙山卫明军的逃离赢得时间。 秦风心中暗暗计算了下,从这里赶回清风寨大概需要一个半时辰,也就是说,他至少需要坚持半个时辰以上,才能让蒙山卫明军摆脱清军的追击。 半个时辰,他就算死,也要在此挡住清军! 河对岸,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的清军终于出现了。 清军阵中前沿,线国安威风凛凛的骑坐于战马之上,他的一双眼睛布满了戾气,同时透着浓浓的羞怒之色。 他从军数十载,什么样的狡猾敌人没有见过,可还是第一次领教到了一个如此攻于心计之辈。 兵者,诡道也! 秦风在兵法上不敢说有多厉害,可他曾是杀手,心思冷静缜密,任何时刻他都能最快,且做出最准确的选择。 久而久之,他在人心的把握上拥有了无以伦比的能力。 知人知心,自然能将敌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线国安一路小心谨慎的到达三川谷,见到满地的鞑子尸体之后,才瞬间明白他被人耍了。 三川谷里除了有卓尔翰在内的全部满八旗鞑子的尸体外,还有乱贼的尸体,这说明敌人离去的十分匆忙,连同伴的尸体都来不及掩埋。 如此匆忙,又怎么可能设下埋伏 线国安惊叹于敌人的鬼蜮伎俩时,心中更多的是悔恨和怒气,他要追上那伙乱贼,他要将敌军全部消灭,只有这样才能挽回他的颜面。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线国安马不停蹄的疯狂追赶,总算让他捕捉到了清风寨乱贼的踪迹,也在路上遭遇了一些衡州绿营的溃兵,从中了解到了敌人的实力。 才二千多乱贼,又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此时必然十分疲劳,如何挡得住他大军的雷霆一击。 线国安眺望着大源河对岸,嘴角勾出一抹狞笑,可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看到了一股敌军步卒,整齐的列阵于对岸的浮桥前,数量很少不过百余人,难道对方就想凭借百人挡住他的二千精锐 这简直是自取灭亡! 有个副将略显担忧道:“提督,贼军会不会有诈,您看贼军背后是一片树林,里面会不会设有伏兵” 今夜月色很亮,又有繁星闪耀,虽是夜晚,可视野中的东西还是能够看清一些。 线国安抬头望去,注意到那片树林里寂静无声,沉思片刻后,嘴角挂起冷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贼将善用心机,那片树林虽然没有丝毫的动静,却难免让人心怀忌惮,而这就是贼将希望的结果,让我军不敢冒然出击。” 如果秦风听到线国安所言,估计会哭笑不得,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心思故布疑阵,脑子里唯一剩下的只有决一死战。 线国安手中马鞭一指,怒声道:“不管是否有埋伏,本提督都要冲他一冲,诸将有谁愿前往破之” 话应刚落,立刻有一战将单膝跪于线国安坐骑前,气势勃勃道:“末将愿往!” 线国安轻抚须发,神色颇为满意,大声下令道:“周泰,敌军不过百人,本提督给你三百人,你可有取胜的把握” 周泰脖子一梗,双目圆睁的大吼道:“末将一定取了贼将首级献于提督,若是不能,甘愿领受军法!” 线国安双目一瞪,喝道:“擂鼓起,为周泰助阵!” 刹那间,清军中鼓声大作,响彻云霄。 周泰领着三百人朝着浮桥对岸冲杀过去,与此同时,线国安挽袖操弓,清军中的弓箭手全部弯弓搭箭,一声令下,羽箭如雨点般落到了对岸。 贼军不知是不是畏惧,面对从天而降的羽箭纷纷后退了几步,使得羽箭大部分都落在了他们的身前,即使射进阵中的也全被兵器隔开。 线国安见到敌军的表现,心中不禁一惊。 刚才敌人虽然是在后退,可是动作整齐划一,不见丝毫的慌乱,这份素养即使是真正的沙场老兵也十分少见。 真是不可小视的对手! 线国安在感叹的同时,已经对他的第一轮攻击渐渐失去了信心。 冲锋在前的周泰不知主将的想法,就听他一声虎吼,不知何时已坦露了胸膛,露出了遒劲的肌肉,舞动砍刀杀过了浮桥。 这份勇悍,着实不错。 然而一阵微风掠过,周泰感到身边似有只羽箭射了过去。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并非羽箭,而是一员敌骑!紧接着一道亮光闪过,周泰陡然感到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下一秒他所能看到的只有无边的天际。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具无头尸体摔下了马来。 失去了主人的战马低下了马首,仿佛臣服于了旁边一个横刀立马的威武骑士,一把滴血的战刀握在骑士的手中,在月色下发出妖异的红芒。 秦风仅仅挥出了一刀,就让敌将身首异处,冲过来的清军皆是胆寒,竟有不少人停住脚步,顿足不前。 清军阵中想起了鸣金声,三百清军瞬间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河岸边,秦风纵马上前,一人立于浮桥之上,凌厉的双眸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让人感受到它的彻骨寒意。 线国安看到了秦风,那个一刀斩杀了他手下部将的人,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想要弯弓射杀对方,可终究还是放弃了。 敌军虽少,却拔得了头筹,使得己方士气低落,如果线国安这个主帅再出手未果的话,那对士气的打击将会更大。 线国安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他虽然输了一阵,不等于会输了这场战斗。 他及时的鸣金是为了让三百心生惧意的清军不要做出无谓的牺牲,现在他只损失了一个部将罢了,他有战下去的资本,他的实力远胜对方。 又是一阵擂鼓想起,线国安的身后站出来了一人。 那人臂长肩宽,眉毛胡须头发都纠结在一起,看起来就像肩头上长了个圆球,清军士卒们见到那人,无不高声呐喊:“巴图鲁巴图鲁” 巴图鲁,满人中最强勇士的称号! 这个满人巴图鲁名叫特木尔,从小就是一个孤儿,听说是从兽群中被人捡回来的,自幼长相如猿,全身毛发,而且天生神力,能徒手毙牛撕狼,威不可挡。 线国安没有保留,直接拿出他的王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夺命双雄 清军的又一轮攻击开始了。 这一次清军用来压制的羽箭比刚才那一轮密集的多,整整三轮过后,秦风百余人不得不退到离浮桥三十步远的地方。 而趁着秦风后退的机会,清军成功的踏上了对岸,摆出了冲击的架势。 马蹄轰鸣,杀声震天! 秦风纵马横刀冲了过去,他不能让清军站稳脚步,不然后面的清兵会源源不断的冲上对岸,到时候就再难有机会守住浮桥。 助威的擂鼓震耳欲聋,清军表现出来了优秀的执行力,通过浮桥后迅速左右两翼展开,仗着数量优势对敌军进行迂回包围。 很合理的战术,却遇到了不合理的人。 秦风根本不管两侧的敌人,他也从未想过要有什么退路,他只有一个目的,抢占浮桥口,消灭靠近的一切敌人。 战刀狂舞,杀气凛然! 秦风犹如箭矢,孟达等百余人犹如弯弓,虽只是小股人马,却好似挽弓欲射的怒箭,朝着敌人猛扑过去。 浮桥口至关重要,秦风知道,清军同样知道。 有一个雄壮的身影驻马而立,宽大的肩膀上扛着一根粗大的狼牙巨棒,他站在浮桥口的中间,像是一座小山般挡住了秦风的去路。 只听一声巨响,狼牙巨棒被那人狠狠的砸向了地面,碎石飞溅之中地上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凹陷。 巴图鲁特木尔用行动发出了挑战! 秦风面不改色,正欲驱马上前,耳边却传来一声冷厉的低语:“鞑子,交给我!”冷君傲一言既出,顿时越过秦风,朝特木尔杀去。 明亮的月色下,冷君傲脸上的刑天面具狰狞威武,有着说不出凄厉凶悍。 秦风拉过马头,淡淡的瞥了一眼特木尔,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鞑子凶悍,可秦风相信,冷君傲比其更为凶悍! 清军看到冲出了一个带着狰狞面具的人,青面獠牙,不由骇了一跳,心道已方出了野兽,对方难道想用一个鬼怪对付? 特木尔不管对方是人是鬼,见到冷君傲杀气凛然,反倒激起一腔野性。狂嚎声中,他已催马到了冷君傲的面前,狼牙棒急挥而出,带起一股血腥之气。 冷君傲用的是剑,剑走轻灵,并不适合马战,面对敌人势大力沉的狼牙棒,如薄片一般的长剑无疑处于极大的劣势。 可是当面对呼啸而来的狼牙棒时,冷君傲做出了令所有人不敢相信的一幕。 他竟然挥剑去挡,长剑又如何能够挡得住狼牙棒,这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冷君傲手握的长剑是把好剑,但并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因此没有任何的奇迹发生,当他的剑与狼牙棒碰触到一起时,立刻就折成了两截。 狼牙棒去势不减,刚才那一剑的格挡只是稍稍改变了狼牙棒的方向,让劈头盖脸的一击最终落到了冷君傲的右肩膀上。 特木尔可是拥有堪称野兽的力量,冷君傲即使穿了盔甲,这一击下去,也听他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右手软软的垂了下去,右肩膀的骨头显然是断了。 双马交错,冷君傲错过特木尔,趴在马背上似乎已无力再战。 特木尔一击得手,应该继续攻击至敌于死地,可不知为何,他的马儿奔了数丈,终于迟疑的停了下来,因为它得不到主人的命令。 众目睽睽下,特木尔在马上的身躯晃了下,脖颈间裂出道血痕。那血痕现的极快,转瞬鲜血喷出,染红了半边的身子。 然后众人就见到一幕极为诡异,忍不住狂呼的景象。 特木尔的头颅突然从脖子上滑了出去,接着他的人连同手上的狼牙棒一同摔下了战马,激起了一片尘土。 再看冷君傲,他右半边的身子几乎失去了知觉,可左手上竟然握着一把细长的短剑。 此时他已经直起身子,冷漠的神情中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傲,那一双千年不变的冰冷眼眸如修罗炼狱,令人不敢逼视。 原来冷君傲刚才用右手剑吸引了特木尔的全部注意力,不惜拼的重伤,为他左手那一剑创造了机会。 那一剑如流星般一闪而逝,两马交错时,特木尔的脖子已经被割断,只是剑势太快,特木尔虽已死,但还奔出数丈这才裂开。 这是什么样的剑法? 这难道是人能使出的剑法? 好一招凌厉的双手剑法,好一个冷酷无情的冷君傲! 战鼓之声早停,清兵擂鼓手见到这惨烈血腥的一幕,早惊得呆住,忘记了擂鼓。他们个个双手虽僵,一颗心怦怦大跳,有如战鼓般擂个不休。 特木尔一死,冲过浮桥的清军士气遭到重创。 死守浮桥的百余明军已看淡了生死,他们脑海中只有战斗,为战而战! 冲过浮桥的清军有二百多人,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人数优势,反而一直被百余明军压着在打。 而当冷君傲击杀特木尔之后,胜利的天平彻底倒向了明军这边。 清军的这一轮攻势又败了,冲过浮桥的清军有半数被斩杀,剩下的人已无斗志,开始朝浮桥退去。 突然间,双方厮杀的战场上遭到了一轮箭雨的急袭。 浮桥北岸的线国安竟然不顾己方士兵,下达了敌我不分的远程打击。 蒙山卫明军一边用兵器格挡,一边朝后退去,好在人人穿着盔甲,头顶战盔,虽然措手不及之下,清军的箭矢带来了一些伤害,但都没有大碍。 冲过浮桥的清军亡命的退到了北岸,慌乱之际竟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背后,有一敌骑紧紧的跟着,一同冲过了浮桥。 天地间似乎一暗,转瞬大亮! 暗是因为烟尘席卷,亮是因为战刀映天。 秦风竟然单人单骑,冲到了清军的阵前。 战马飞驰,刀意横行! 横行天下,无可匹敌! 清军刚才放箭进行无差别攻击时,为了追求最远的射距,让弓箭手全部站到了军阵的最前方,取代了刀盾手和长枪手的位置。 要知道弓箭手是没有防护能力的,在遭到敌人近战之时,他们只能被任意宰割。 终于,有人发现了飞驰而来的秦风,阵阵凄厉的喊叫声中,清军弓箭手们一阵混乱。 而此时的混乱仅仅只是开始。 那些退下来的清军听到有敌军来袭,根本不知道背后只有秦风一人,还以为是敌军趁势掩杀,惊慌失措之下,不少人都被吓破了胆,忘了绕开军阵,而是直挺挺的纵马冲进了前方弓箭手的队列之中。 刹那间,人踩马踏,惨叫声不绝于耳。 线国安面色铁青,见到一个敌骑杀入阵中,如风卷残云般收割着弓箭手的性命,转眼间就有五六人毙于对方的刀下。 那敌骑一双眸子战意熊熊,有如烈火,已烧在了他的心头。 线国安愤怒至极,厉声喝道:“拦住他!” 刀盾手和长枪手来不及上前,总算有两个骑兵反应过来,调转了马头朝秦风扑了过去,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 三马一错,空中有电光闪烁,清军两名骑兵翻身落马,已然毙命。 还有人要上前拦阻,可见敌骑如斯犀利,难以匹敌的战刀,一颗心几乎停止了跳动,哪里还敢上前送命? 秦风好似常山赵子龙附体,在敌阵中杀了个三进三出,直入无人之境。 线国安双目血红,发疯般得大吼道:“杀了他,给我杀了他!” 这一吼声之下,清兵们依然手足无措,却把秦风给吸引了过去。 线国安见到那个杀神朝自己这边冲来,似乎忘了他周围护卫林立,脑海中一瞬间只留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逃,不逃就死! 主帅心乱,无力指挥,清军的混乱更是难以收拾。 而这时,孟达竟然带人冲过浮桥,和秦风一起杀进了清军之中。 仅仅数十人,竟是虎入羊群,无人可挡。 清军军心大乱,隐有了溃退的趋势。 幸亏线国安及时清醒,果断放弃了前军的弓箭手,任由敌人杀戮,所争取到的时间又重新整合了兵马。 秦风见到清军逐渐稳住,不再恋战,和孟达等人迅速的脱离战场,退回了浮桥南岸。 线国安不愿轻易让敌军撤走,想要下令全军突击,可就在他开口之际,一道银光从他脸颊左侧飞过,带出了一道血痕。 只差一点,线国安就被一支箭矢狙杀当场。 大难不死的线国安惊的从马上摔了下去,等他惊魂未定的抬眼远望之时,看到浮桥边上有一敌骑手握一张长弓,那夺命一箭想来就是他射出的。 而射箭之人正是之前冲进他阵中的那个杀神! 杀神驻马而立,缓缓高举起长弓,仰面了发出一声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轻蔑,更带着敢与天斗一般的狂妄。 线国安被亲兵搀扶着站了起来,一张脸孔扭曲的变形,此时的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对于追杀敌军再也没了兴趣。 现在,他只想做一件事,那就是要了敌军那个杀神的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英雄无悔 明亮的月色不知何时已被乌云遮蔽,空气中弥漫着丝丝血腥,杀声震天的浮桥岸边渐渐沉寂了下来。 然而这并不代表着结束,二十几个依旧挺立的血人告诉世人,他们的战斗还在继续,即使最终时刻即将来临。 秦风喘着厚重的粗气,血污布满了他英气的脸孔,身上的刀伤剑痕像是绽放的梅花般,刺眼而夺目! 在秦风的左侧,是与他并骑而立的孟达。 这位铁骨铮铮的壮汉,此时握刀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身上负伤不下十处,能战到现在纯粹是靠一股子狠劲在支持,身体的承受力几乎到了极限。 孟达虚弱无比,可有人比他更加的虚弱,趴在马背上的冷君傲已难以再战。 巴图鲁特木尔的那一重击本就让他受创不小,几番拼杀之后他的上半身已经彻底麻木,连直起腰杆的力量都没有了。 可即使这样,冷君傲的左手依然握着一把剑,一把断剑,他的头尽可能的抬起,眼中的杀意依然冷若冰霜。 他好似在告诉所有的敌人,剑可断,志不可屈! 不仅是孟达,冷君傲,剩下的人同样疲惫不堪。 可是当他们下定决心留在这里的时候,就猜到了这个结局。 没有人畏惧,没有人后悔,义无反顾的留下了,直到死亡将近,所有人脸上依然挂着只属于勇者的豪迈与热血。 时间会慢慢沉淀,有些人会在你心底慢慢模糊,可秦风知道,就算掉入地狱,此时身边的这些依旧活着的人,他们那一双双满是血丝,却依然犀利无悔的眼神,将永远印刻在他的脑海中,永生永世。 擂鼓起,风云卷! 清军新一轮的攻势又要开始了,这已经是他们第七轮的攻击,线国安就像一个输红眼的赌徒般,就算把手上的两千兵马全部耗尽,也要把对面那个杀神铲除! 线国安意志坚定,可手下的清军却是士气消沉。 擂鼓声没有了激昂壮烈之气,只剩下悲凉和颓然,在清军士兵们的耳中更是成了催命的哀乐,让他们还有何动力向前冲杀。 七轮进攻丢下了将近三百具尸体,对面敌人不是人,而是一堵墙,一堵用男儿血肉和英魂铸成的钢铁城墙! 线国安见到部下们慢慢吞吞的朝浮桥进军,怒火冲天的大吼道:“懈怠作战者,杀无赦!”他的亲兵站到阵前,纷纷举起了行刑用的鬼头大刀。 清兵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冲杀过去。 浮桥对岸,秦风集合了全部活着的人,传达了他的命令。 命令很简单,就是一个字:撤! 秦风在浮桥南岸坚持了大半个时辰,清军这时就算过河,也追不上蒙山卫明军的主力,再留下来拼杀那就是毫无意义的牺牲。 孟达望了眼冲过来的清军,转头看向身旁的秦风,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说话。 秦风似乎注意到了孟达的动作,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并不多言直接调转马头,领着众人朝南方退去。 清军见到敌军要逃,立刻来了精神,纷纷挥动马鞭追击上去。 敌追我逃,此次出战蒙山卫明军带上了所有的战马,刚够活下来的人一人一骑,可是清军骑兵的马力要强于明军,双方的距离不可避免的越来越近。 突然,清军骑兵们冲势一滞,他们看到前方奔逃的敌人中分出了一人,那人手持着一面绣着‘秦’字的大旗,沿着大源河岸东南而去。 清军骑兵们犹豫了一会儿,全都选择了朝着那个手持旗帜的人追去。 因为他们认出了那人,正是那个冲过浮桥,杀入军阵的杀神! 线国安下过死命令,一定要取那个杀神的性命,清军骑兵们牢记在心,自然以此人为主要目标。 而孟达等人见到追兵放弃了对他们的追击,却是无一人面露喜色,眼中只有彻入心扉的痛苦和自责。 孟达几次想调转马头,可耳边却一直环绕着一个人的声音:“活下去,为我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秦风毅然决然,夺过了战旗,把生的希望留给了那些忠诚的兄弟们! 孟达想要拒绝,可他开不了口,不是贪生,而是忘不了秦风诀别时那不容人抗拒,能够点亮整个黑夜的炙热眼神。 所有人的心都在刻骨铭心的痛,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原来逃跑比赴死更加的令人痛楚,令人无法承受。 有人终于忍受不住,勒住战马道:“我要回去,我要和秦将军同生共死!” 话才出口,孟达就一巴掌甩了过去,怒喝道:“秦将军为什么要这样做,还不是为了我们能够活下去,你回去送死对得起他吗” 那人双目含泪,堂堂七尺大汉竟是哭出了声来。 从此刻起,他不再为自己而活,只为秦风而活! 枯叶漫舞,天下绝殇! 风刮在脸上,透着刺骨的寒。 胯下战马发出一声嘶鸣,马腿一曲和秦风一起栽倒在地,激起尘土飞扬。 战马口吐白沫,瞪着马腿似乎还想站起来,一对马眼之中有晶莹闪烁,倒映出了秦风一张平静如常的脸孔。 转眼间,敌骑追击而至。 秦风不为所动,只是用手轻柔的抚摸着战马的脖颈,喃喃道:“你已经尽力了,安心的休息吧!” 战马竟然像是听懂了秦风的话语,厚重的鼻息渐渐的平缓了下来。 清军骑兵们这时已经靠了上来,相互之间却是面面相窥,无一人敢有所动作。 秦风从地上站起,同时捡起了秦字大旗,把旗帜从旗杆上扯了下来,包裹在了自己的身上,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感伤和留恋。 这是出战时刚赶制出的旗帜,此时成为了他唯一的慰藉。 河水哗哗哗的在耳边回荡,他的目光有些迷离,有些深邃,神游天外一般,忘记了此时正置身于绝境之中。 秦风知道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从他决定守住浮桥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觉得自己有点傻,或许不该这样做,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唯一有可能改变历史走向,避免那个黑暗时代开端的人。 他的性命比任何人都有意义! 然而秦风还是选择这样做了,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得蒙山卫明军的存活,当然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清风寨的幌子一旦被揭开,蒙山卫明军日后还是难逃覆灭的命运,但至少不是现在。 似乎很没有价值,可是秦风并不后悔。 人命不分卑贱,用一条性命去换成百上千条性命,那才是生命最大意义的体现。 秦风是穿越者,可他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无敌于世,一定能够改天换命的穿越者,将来的事情有谁能够说得清,把握眼下才是最值得去做的。 于是,秦风选择了牺牲,无怨无悔! 这一世他努力过,付出过,拯救过,虽然短暂,但已足够缅怀。 长空下,心幽然,秦风低着头,看了眼身上的战旗,目光依恋如昔。 做了一回英雄,他已无遗憾。 忽然,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喝打断了秦风的思绪。 有个军官模样的清兵走了过来,目光躲闪的大喊道:“贼将,弃械投降!” 秦风没有说话,眼神淡然而从容的从围困他的清兵士卒们的脸上逐个扫过,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军官身上,轻笑了一声道:“你觉得自己有资格劝降我吗” 清军将官面色通红,久久未能答话,眼中充斥着难言的复杂之色。 他确实没有资格,一个叛国投敌,忘祖背宗的汉奸,有什么资格让一个为民族奋战的英雄投降! 秦风握刀的右手紧了紧,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意,他想在战斗中迎来生命的终结,却是无力再挥动手上的战刀。 清军军官感受到了秦风决死的气息,知道绝无活捉对方的可能,只能抬起手示意身后的清兵们发动攻击。 命令已下,清兵们竟然无一人动作。 那军官回头一望,并没有出声斥责,因为他从一双双充满敬佩的眼神中看懂了手下们的态度。 对面的敌人是可怕的,也是值得尊敬的! 他们想给敌人最后的尊严! 清军军官深深的看了秦风一眼,叹了口气道:“你自裁吧!” 秦风闻言淡淡一笑,在清兵们诧异的目光下丢掉了手中的战刀,闭上双眼仰面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品味这世间的芳华。 清兵们耐心的等待着,无人催促。 终于,秦风睁开了眼睛,在一片安宁之中踏出了几步,朝着大源河纵身一跃,跳进了奔流不息的河水之中。 而就在这时,清兵们身后出现了大队人马,领头的正是统帅线国安,刚才秦风跳河的一幕正巧落入了他的眼中。 线国安跳下马来,往河水里一望,咬牙切齿道:“去渡口调派船只,给本将沿岸搜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夜幕沉沉,如同线国安阴沉的心。 按理说,落入水势如此湍急的大源河中,就算水性再好的人也难有活命的可能,但是线国安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丝不安,他的目光迟迟没有从河水中离开,似乎觉得那个杀神不会就此丢了性命。 杀神之凶,上天都未必敢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死去活来 翻腾的水,刺骨的风,映照天地间一片凄清。 大源河岸边,立着一点白,白衣胜雪,雪一般的冰冷。 冰冷的是一颗心。 彩衣坐在礁石上,双手抱膝,望着滔滔的河水怔怔出神。 不远处,一个肤色黝黑的劲装汉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说道:“尊者,属下无能,秦护法还是没有找到。” 彩衣肩头微颤,说道:“我相信他一定还活着。” 如果真是秦护法,彩衣不认为他还能活着,可秦风不是秦护法,她不认为这个谜一样的男人会轻易死去。 劲装汉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彩衣依然坐在礁石上,纹丝不动,目光平静而专注。 过去种种,不断在彩衣脑海中回荡,秦风的出现让她感到新奇,她从未见过如此特别的男人,她说不清看不透,忍不住想去探究他的一切。 忽然,彩衣站了起来,青丝飞舞,拂过她没有一丝瑕疵的脸颊,绝美的容颜绽放出无法言述的冷艳:“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一战即死可不算什么豪杰。” 她声音慷慨激昂,却难掩几分悲凄。 大源河渡口南岸七八里的地方,有一个小村庄,名叫万家村。 万家村位于一个很偏僻的山坳里,山坳外有一道大源河引进来的支流,蜿蜒曲直,通向万家村的村口。 村庄里,并不像村名那样真有万家百姓,而是只有二十多户人家,每家人都盖了几间茅草屋,屋上面爬满了藤蔓,远远看去与周边的花草树木浑然一色,俨然和大自然融为了一体,给人一股清晰的舒适感。 河流旁的第一户人家里,盖了四间茅草屋,最大的一间前面是块菜地,绿油油的蔬果在清晨露珠的点缀下显得格外诱人。 几只母鸡扑闪着翅膀‘咯咯咯’地叫着,在菜地里跳来跳去嬉戏着,还不停拿尖尖的嘴巴戳着田地,像是在翻找着虫子。 听到鸡的叫声,一个妇人从最左侧的那间茅草屋中走了出来。 妇人穿着一身粗糙简陋的麻布衣服,头上的青布帕显得很陈旧,看得出日子过得十分清贫。年纪大概三十岁左右,身材瘦小,长相倒是有几分姿色,眉眼五官都颇为精致,若是看不出她眼角的几丝皱纹,定会觉得妇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姑娘。 山灵水秀出美人,古话曾不欺人也! 妇人长得婉约漂亮,可走起路来那叫个气势磅礴,双腿每一步都迈的极大,手里还拿着根粗大的擀面杖,一副找人干架的样子。 那几只母鸡见到妇人,立马蹦蹦跳跳的跑出了菜地,妇人在后面一边追赶,一边佯装着挥杖要打,嘴里还不时的骂出几句粗话,原来她是要找鸡干架! 也难怪妇人生气,她养的这几只母鸡实在是不安生,隔三差五的就会糟蹋她辛苦开垦出来的菜地。 妇人不是没想过拿草绳把母鸡拴住,可是村里人告诉她,被拴住的母鸡不容易下蛋,鸡蛋和菜地一比较,她自然选择前者。 把母鸡赶跑之后,妇人在菜地里晃了一圈,眼前突然一亮,蹲下了身子手里顿时多了一枚个头很大的红皮鸡蛋。 妇人满意地笑了,拿起还拿着温热的鸡蛋,小心地放到了衣兜里,然后走回了屋子。 屋子里的床榻上,一个浑身裹着白布的男子昏昏沉沉的躺着。 男子正发着高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整个身子就像陷在云堆里,忽而被风吹得直上九宵,忽而又快坠向地面的感觉,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十分难受,使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屋子的门帘被人掀开,紧接着是一阵碎碎的脚步声,男子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然后一个瓦罐递到了嘴角,感觉到水的湿润,他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咕咚咚地喝了起来,凉水入肚,身上清凉了些,意识稍稍有些清醒,然后一只粗糙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妇人感受着手上传来的热度,双眼一亮道:“不太烫了,看来烧差不多退了。” 床上的男子听到声响,不敢有任何反应,只是鼻子微微松动,发出均匀而悠长的呼吸,装作一副安详熟睡的样子。 男子很小心,因为他不是别人,正是跳河后大难不死的秦风。 秦风很清楚的意识到他还活着,可是身体十分虚弱,又不知身处何地,只能以不变应万变,希望可以聚积出几分气力之后,再选择苏醒过来,以便不时之需。 妇人可不知秦风的心思,她已经被眼前这个陌生男子的俊俏脸孔给完全吸引住了,她的手从秦风的额头上滑到了他的脸颊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滑到他的胸口,轻轻按了按结实的胸肌,脸上浮现出了两朵红晕,情不自禁的娇笑了起来:“老天真是开眼,赐给了老娘这么一个打灯笼都挑不着的男人。” 秦风心头一颤,背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此刻,他的脑海里忍不住了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滚圆肥硕,腰部有水桶般粗的的悍妇,把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压到了身下,然后悍妇在嚎叫,书生在痛哭,夹杂着床板刺耳的挤压声 显然,秦风想象中的书生就是自己。 人就是这样,哪怕心志再坚,经历生死之后总容易短暂的恍惚失神,虚弱时还会胡思乱想,只不过秦风的想象似乎离现实越来越近了。 妇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长得这么俊俏,去当什么兵啊,整日打打杀杀还差点丢了性命,以后跟着老娘过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那日子才叫舒坦。” 她一边说着,一双如丝的媚眼移向了秦风的下身,看再那鼓胀起来的一坨,发出了一阵荡意十足的浪笑:“本钱可真够厚实的,老娘这下可真有福了。”说着,妇人的一只手颤抖着伸进了秦风的亵裤里。 好大,好烫,还好有弹性 那激动人心的触感让妇人差点叫出声来,而有人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了一声无比扭曲而怪异的闷哼。 妇人触电般地缩回手,望着依然闭着眼睛沉睡着的男子,嗔怪的骂了句冤家,便娇笑着离开了房间。 秦风感觉到妇人离开了,这才艰难的睁开了眼睛,脸上尽是苦涩的笑意。 其实换作其他男人,被一个貌美的妇人这般动作,恐怕享受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排斥,秦风这方面和普通男人没啥区别,搞不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若是有弱水三千,他绝对不会放过一个! 男人嘛,好色乃是本性,不好色那就是有病! 某个操守极其端正的大儒都说过:男人好色,英雄本色! 不过秦风不知道妇人的长相,把对方想象的太过恶劣,才会引得他内心的厌恶。 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秦大官人已经什么都不管了,脑子里念头只有一个:拼死守住贞操!绝不让那悍妇得逞! 当真无耻至极! 屋外的母鸡有‘咯咯咯’的叫了起来,听在耳中尽是充满了嘲笑的意味。 秦风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惜,面对死亡他都不动容半分,而现在忍不住苦笑连连。 话说另外一边,妇人走进了另外一间茅草屋,里面有个年轻的男子,一见到妇人进来,就张嘴抱怨道:“花娘,咱们家的日子过得苦巴巴的,你怎么又救回一个白吃饭的” 妇人道:“那你让老娘见死不救?老天爷可是看着的,老娘若装成一个睁眼瞎,任由那人死在岸边,说不定会折了阳寿。” 年轻男子不说话了,偷偷的瞧了妇人一人,对妇人似乎很是敬畏。 妇人在炕沿上坐了下来,犹豫了片刻,然后神色一正,像是下了决定般,认真道:“当家的,我想把那人留下来,你看咋样?” 年轻男子眼皮一跳,失声问道:“留下?” 妇人道:“嗯,当兵卖命,还不是为了一口饭吃,咱家的日子是苦了些,可还不至于过不下去,至少不用冒着掉脑袋的风险,等那人醒来,我和他说说,他应该能够答应。” 年轻男子突然激动起来,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妇人道:“我就知道,你救个陌生男人回来,就没打好主意,你是要给他做婆娘是不是” 妇人一点不遮掩,站起身来大声道:“没错,我就是想找个男人了,你怎么着了,难不成还想不答应” 年轻男子脸色涨的通红,气的牙齿只打哆嗦,含糊不清道:“你你这样对得起我我才是你的男人,你现在找个男人回来,我成什么了”说着,年轻男子竟然哭了起来。 妇人见年轻男子伤心的可怜模样,心中多少有些不忍,缓声道:“老娘十六岁嫁到你家,那年你才九岁,好不容易等到你长大成人了,结果是个天阉,你知道老娘心里有多苦吗” 她抹了把泪,继续道:“可为了报答你家的恩情,老娘心里有再大的委屈,也尽心尽意的服侍了你这么多年,算报答了你家的恩情,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男人,动了春心又有什么不对。” 年轻男子不吭气了,妇人又道:“守活寡的苦你根本就不懂,可你想过没有,等老娘年纪大了,腿脚不能动了,到时候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那时又该如何” 听花娘这么说道,年轻男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想给那男人生孩子” 花娘一咬牙,坚定道:“没错,有了孩子日子才有奔头,等老娘年纪大了,才能有所依靠。”她顿了顿,上前拉住了年轻男子的手道:“你放心吧,一日夫妻百日恩,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年轻男子无奈长叹道:“花娘,我答应你了,这事怪不得你,要怪只能怪我自己没用。”说完,年轻男子又抽泣了起来。 花娘安慰了几句,脸上却是有了喜色,一双桃花眼里更是充满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与此同时,村口突然冒出了一群人来,给宁静的万家村带了一阵骚动。 花娘听到动静往窗外一望,只见村口的那群陌生人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样子是拖家带口逃到此处的难民。 不过这些难民似乎来头不小,一眼看去无论男女老少个个都穿着体面,显然是出自于富贵人家。 没过一会儿,村里的一个老人就把那群陌生人领进了村子,行走之中还一直说着话,似乎陌生人里面有老人认识的人。 而当陌生人们走过花娘家时,突然其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指着花娘院子竹竿上晒着的一件东西喝问道:“这面战旗,是从哪里得来的” 说话之人所指的战旗,就是秦风跳河是包裹在身上的秦字大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冤家聚首 秋叶迎风,天边云晚。 本该是个有些舒爽悠然的晌午,可有人注定要打破这和谐的宁静,一双炙热的眼神犹如一把席卷天地的烈火,熊熊之焰沸腾着那颗冰冷的心。 人世间有着很多巧合,往往当你想要遗忘时,却总能与它不期而遇。 此时,罗明堂双手紧紧抓着晒在竹竿上的‘秦’字大旗,指节捏的发白,仿佛手中的东西是他生命的全部。 事实其实就是如此,因为正是这面战旗,几乎让罗明堂失去了一切。 大源河岸一役,罗明堂和二百亲兵顺利逃回了衡州府城,那时候的他多么的意气奋发,心中的仇敌卓尔翰败局已定,五百满八旗大鞑子也一定伤亡惨重,等到他被清廷勒令回京离开衡州府之日,便是罗明堂下手复仇之时。 然而,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 罗明堂心中的得意维持了不过半日,一伙残兵带回来的惊人消息就让他的那颗火热的心瞬间掉入冰窟。 他做梦都想不到,卓尔翰和手下五百满洲八旗竟然会全部丧命。 那可是有着赫赫威名的满洲八旗啊,连他这个书生知府都能逃回来,卓尔翰那个打仗不行的笨蛋难道连逃跑都不会吗 突然间,一直想要卓尔翰死的罗明堂多么希望对方还好好的活着。 毕竟死人是无需承担罪责的,清廷就算认定卓尔翰是个无能之辈,可他到底是一个皇亲贵族,对于一个战死沙场的贝勒爷,清廷为了颜面很有可能不追究他的罪责,说不定还会表彰他的英勇。 那么接下来,总要有人为战败以及一个贝勒和五百满洲八旗战死的罪过负责,罗明堂这个原本可以置身事外的衡州知府注定要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 他将成为一个悲剧,一个可怜的牺牲品。 没有太大意外的情况下,罗明堂只有死路一条。 他不甘心,他这一生只为自己而活,谁能给他富贵权力,他就投靠于谁,可是谁要置他于死地,他绝不会引颈待戮。 于是,罗明堂选择了逃亡,在线国安回到衡州府前,逃离了他曾经所掌握的权力中心。 对于利欲熏心的罗明堂而言,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可为了保全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这也是唯一的选择。 只要能够活下去,罗明堂相信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他亲眼目睹了清风寨乱贼创造的奇迹,那他同样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奇迹! 心中怀抱着这样的信念,罗明堂携带着家眷,亲兵护卫,从府库里带走了所有能够带走的金银细软,趁夜逃出了衡州府城。 为了应对清廷可能对他进行的抓捕,狡猾如狐的罗明堂耍了一个花招,他先是前往大源河渡口乘船北上,然后偷偷抛弃了三个妾氏以及大部分亲兵护卫,只和发妻,老母亲,一双儿女,以及最忠诚于他的六个护卫掉转船头又回到了衡州境内。 罗明堂相信,他这一手金蝉脱壳之计至少可以在短时间内迷惑清廷,为他下一步的打算赢得时间。 偷偷返回衡州府后,罗明堂就来到了万家村。 这是他从手下一个亲信口中得知的地方,十分偏僻隐蔽,而且村里的人极少和外界的人接触,是一处极佳的藏身地点。 罗明堂沿着大源河的支流,百转千回的绕进了万家村,以为可以安心的歇上一段时间,却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了那面曾给他留下无法磨灭印象的战旗。 看到战旗的那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大源河岸的战场,随即一个模糊又引人遐想的人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清风寨乱贼的辉煌战绩早就疯狂的流传开了,统帅跳河失踪的消息同样是人尽皆知,罗明堂自然知道,而且连秦风跳河时身上裹着战旗的细节也十分清楚。 罗明堂浑身剧烈的颤抖着,手中的战旗和心中的那个人不由自主的交织在了一起。 会是那个贼首吗他会在这里吗 会,一定会! 他的战旗在这里,旗帜是他的荣耀,那种人就算死也不会舍弃荣耀! 罗明堂一把扯下了晒在竹竿上的战旗,刚想要再次质问战旗从何处得来,耳边突然传了一声愤怒的叫骂:“老东西,竟敢拿老娘的布匹,还不赶快放下!” 花娘手握擀面杖,泼辣十足的跑出了屋外,一双瞪圆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罗明堂手里的战旗,分毫都不愿意挪开。 战旗是用上等的锦布做的,而且上面的‘秦’字是用蚕丝所绣,这些对花娘可都是稀奇的宝贝,她还想用战旗给自己做件漂亮的碎花衣服,又哪能让他人染指。 当然,花娘这样的乡下妇人是不认识战旗的,纯粹只当成是一块好布。 罗明堂见到一个颇有姿色的妇人气势汹汹的朝他叫骂,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手下的护卫想要上去把妇人拿下,却被罗明堂用眼神制止了,尽可能心平气和的对花娘问道:“老夫问你,这个你嘴里所谓的布匹是从哪里得来的” 花娘发现对面的陌生人里面有好几个带刀的,而且长得一看就不是良善之辈,这让她心里不禁有些发虚,一张利嘴顿时变得不像刚才骂人时那么顺溜,咽了口唾沫支支吾吾道:“是老娘我从河里捞上来的。”顿了顿,她强撑了下胆气,抬高声音道:“老娘捞上来的东西,那当然就是老娘的了。” 罗明堂的呼吸急促了,一双细长的眼睛泛出了红丝,语气发颤道:“你捞起这块布匹时,还有没有其它的发现” 花娘想都没想就说道:“还捞起了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长得很是俊俏,还”陶醉于刚才旖旎春光的花娘猛地感到眼前一暗,等她反应过来时,罗明堂已经窜到了她的跟前,骇的花娘急退数步,慌乱的连手里的擀面杖都掉到了地上。 真的是他!他竟然没有死! 罗明堂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嘶哑的声音中透着强烈的躁动道:“告诉我,那个人在哪里,在哪里” 花娘被惊的花容失色,下意识的朝茅草屋看了一眼。 罗明堂目光一凝,顾不得招呼身后的护卫,毫不犹豫的大步走进了茅草屋。 等他掀开里屋的帘布,一个正在艰难用手撑起身子,看上去十分虚弱,眼神却格外透亮的男子映入了罗明堂的眼帘。 刹那间,两个人的瞳孔都紧紧的缩了下。 四目相对,两束如冰似火的目光没有想象中的激烈碰撞,只是相互注视着,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屋里的气氛显得无比的诡异。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罗明堂从床上男子平静的眼睛中,看到了一抹永不熄灭的光芒,这种光芒能够牵动人的心,让人为之沉醉。 经历了生与死的徘徊之后,秦风或许自己都不知道,他的气质比过去更加的沉淀,神韵中的超然让他好似凌驾于天地之上,同时拥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神秘气息。 罗明堂的眼皮在跳动,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虚弱的对自己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的男人面前,他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捆住了一般,有种连呼吸都需要加倍用力的感觉。 这一生,他从来没有这般无力过,只因为对面的男人吗 罗明堂的瞳孔缩的更紧了,宛如一根泛着寒光的针尖,他不是一个服输的人,也没有人能够把他压倒。 对视之中,罗明堂的目光越发的锋冷,而秦风却是坦然自若,半晌之后,罗明堂语气阴冷的打破了沉默:“你姓秦?” 秦风一脸淡然的‘哦’了一声,身份被人揭穿的他竟不露丝毫的慌乱与警惕之色。 罗明堂目光森冷,嘴角带着戏谑的笑容道:“你可知道,老夫是谁” 天地静,秋风冷。 罗明堂的笑虐,似乎比秋风还要冷。 无论他面对的是个如何厉害的人物,可是现在,他才是主宰,能够主宰一个英雄的滋味可是相当令人着迷的。 秦风安然的坐在了床上,目光再一次与罗明堂交汇,他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只不过带着几分类似于罗明堂的笑意。 是讥笑,是嘲讽! 罗明堂的感官很是厉害,能清晰的读懂秦风眼神中的含义,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却还没来得及发作,秦风已经说道:“罗知府大驾光临,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啊!” 语气轻松带着调笑,听不出一丝剑拔弩张的敌对气息。 罗明堂微微愣了下,没想到秦风竟然认得自己,不过也没有太过在意,嘴角划出一分轻蔑的笑意:“知道了本府的身份,你还能如此镇定,确实有几分胆色,可是这个世道,有胆色的人往往都很短命。” 秦风轻笑一声,说道:“俗话说得好,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我可不认为有胆量的人会像知府大人说的那样,短命早死!” 罗明堂目光转动,阴阴一笑道:“那么现在本府就让你知道,到底谁说的话才比较有道理。”随意的一挥手,罗明堂轻描淡写道:“来人,将此贼首就地正法!” 秦风闻言嘴角含笑,似乎一点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只听‘锵’的一下刀剑出鞘之声,罗明堂眼中已露杀意,可突然他的浑身一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在罗明堂的右侧脖颈之上,赫然出现了一把泛着冰冷寒芒的钢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因果 秋色深沉,屋内静得惊人。 罗明堂朝茅草屋走去时,随行的六名护卫都跟了上去,可进屋的只有一个,那人就是罗明堂最为信任的董齐。 此时,把钢刀架在罗明堂脖子上的人正是董齐。 天下间最难预测的不是天象,不是未来,而是人心! 罗明堂一生攻于心计,可到头来还是在这上面栽了跟头。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董齐会对他拔刀相向,卓尔翰被刺一事从罗明堂的脑海中闪现,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咬牙切齿道:“董齐,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放刺客进来的内鬼!” 董齐把刀拿开,他和罗明堂相识多年,知道对方不是一个冲动之辈,做不出拼个鱼死网破的决绝之事,在自己安全没有保证的情况下,他不会冒然向外面的五名护卫求救。 罗明堂转过身去,一双泛红的眼眸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明明熟悉,此刻又显得格外陌生的高大男子,难掩心中的激愤道:“董齐,老夫对你不薄,你就是这般以怨报德的吗” 他不仅愤怒,更多的是伤心,在董齐的身上,自私狡诈的罗明堂毫无保留的给予信任,对方的作为无疑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心。 董齐低下头,握刀的手微微有些发颤,看得出他的内心十分挣扎,他不是一个知恩不报之辈,罗明堂对他有大恩,可这不代表董齐就认可罗明堂的作为。 突然,董齐双膝一跪重重的给罗明堂叩了三个响头,等他站起身时,腰板比刚才挺的更直了,缓缓说道:“大人,当年没有你,我那身染恶疾的妹子必死无疑,你的救命之恩属下从不敢忘,后来小妹出嫁,你又将她收为义女,并且作为长辈亲自操持婚事,将小妹风风光光的嫁了出去,属下看在眼里,心中更是对您心怀感激。” 罗明堂听董齐提及陈年往事,心里不禁泛起了糊涂。 按理说董齐是个很重情义,知恩必报之辈,不该背叛罗明堂,而且他追随在罗明堂身边七八年了,不太可能是外人特意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毫无征兆的选择了背叛 罗明堂心念一动,猛地回过头去,抬手指向了床榻上的秦风:“董齐,是不是这个人,使出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才让你不得不从” 秦风不语,只是朝董齐看去。 当董齐出现在屋内那一刻,秦风就猜出了罗明堂衡州知府的身份,而董齐当初愿意帮他潜入府衙杀马,说明他一定站在清廷的对立面上,也正是由于有董齐在场,秦风才能确定罗明堂要不了他的性命,故此一直表现的十分镇定。 董齐听到罗明堂的质问,喃喃道:“大人,我和秦将军没有任何关系,我刚才对您动手,只是不想你伤害他罢了。” 罗明堂目光一闪,又问道:“你和秦风没有关系,那么那晚行刺卓尔翰的刺客,总和你有关系了吧!” 董齐这次没有否认,回答道:“刺客和我是同乡。” 罗明堂哈哈大笑了几声,语气陡然一沉,无比怨恨道:“董齐,为了一个同乡,你竟然放刺客混入府里,你可知卓尔翰万一真的被刺杀身亡,本府会是个什么下场” 董齐脸色发白,神色中却是不见丝毫的悔恨之色。 罗明堂怒极,一把抓住了董齐的衣领,耳边突然传来了对方的声音:“大人,你可知我与刺客的家乡在哪里” 不等罗明堂回答,董齐嘴角流出了一丝鲜血,竟是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只见他双眼中充斥令人无法直视的痛苦道:“我们的家乡是扬州!” 扬州二字一出,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罗明堂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般,双手软软的从董齐的衣领上滑下,脸上的怒色也消失的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一丝发自内心的同情之色。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重情重义的董齐会背叛他,不顾他这个恩人的性命也要帮助刺客暗杀卓尔翰。 而坐在床上的秦风也明白了,冷君傲为什么一直犹如千年寒冰般孤寂冷漠,为什么在与鞑子的战斗中会那么的疯狂如魔。 原来,董齐和冷君傲都来自于扬州,来自于那个曾经繁华如梦,却在鞑子的屠刀之下,变成了一座死城的地方。 扬州十日,人间炼狱! 在后世的记载中,由于政治上的需要,扬州十日这段历史只是被一带而过,很少有人具体了解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人间惨剧。 那也许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屠杀,十日之内,整整八十多万人被屠戮殆尽,城内的一沟一池几乎全部被鲜血染红。 被屠杀的人数不仅是千古之最,刽子手的残忍手段更是令人发指。 清军攻破扬州城后,在城里发了一份告示保证说,如果藏起来的人能够出来自首的话,就将得到赦免。 于是许多藏在家里的人走了出来,可当百姓们走出来后却被分成五十或六十人一堆,在三四个士兵的监督下,用绳子捆起来。然后清兵就开始用长矛一阵猛刺,当场把百姓像是猪狗一般杀死,即使仆倒在地者也不能幸免。 随着杀戮的深入,清军的兽性被完全激发了出来,他们会把襁褓中的婴儿集中起来,然后骑着战马进行践踏,直到把婴儿踩成肉泥为止。 最为悲惨的当属扬州城里因为美貌而闻名的妇人们,无论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被抓住了,就会被成群的清兵轮流侮辱,在清兵满足兽欲之后,会残忍的割去妇人的,用尖锐的木刺捅向妇人的下体,直到活活的折磨致死。 秦风没有经历过那段灭绝人寰的屠戮,可每当他从历史文献的描述中了解这段历史时,就能感到自己的胸口在燃烧,那因仇恨生成的窒息感可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董齐和冷君傲是经历者,他们心里所承受的痛苦,所充斥的仇恨,根本不是外人能够想象的。 在那一场毁灭杀戮之中,大概也只有像冷君傲和董齐这样的武艺高强之辈,才能活着逃出扬州城。 罗明堂坐到了床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再看向董齐时,眼神中多了几分柔和,低声说道:“董齐,我不怪你,换做是我,也一样会这么做。” 董齐点了点头,站到了一旁,仿佛又回到了罗明堂护卫的身份。 秦风看在眼里,心想如果不是对罗明堂有恩情要还,董齐在小妹出嫁,心中没有了牵挂之后,或许会踏上和冷君傲一样的道路,成魔之路! 屋子里,董齐表明了不愿看到秦风受到伤害的态度,使得罗明堂和秦风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只是这种平衡显然不能持续很久,除非遇到能够化解二人不同立场的契机。 罗明堂这个狡诈之辈,却也不失冷硬本色,很快就从董齐带给他的些许伤感中摆脱了出来,而且还张嘴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让人看了,有如在冰天雪地中吃冰一样,感觉难受又十分便扭。 秦风忍不住问道:“罗知府,不知你所笑何事” 罗明堂很是认真道:“我笑是因为高兴,能在这里遇到秦将军这样的英雄,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秦风闻言一愣,刚才还想着置自己于死地,现在竟然高兴的如老友重逢,这位知府大人厚脸皮的功夫,实在是令人咋舌。 罗明堂目光灼灼,一本正经道:“秦将军,其实我并不想杀你,毕竟杀了你对现在的我而言,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好处。”这话并非虚言,罗明堂确实没有要了秦风性命的意思,他只是想吓他一下,把主动权抓住自己手里而已。 不过秦风也不糊涂,从罗明堂未穿官服,进屋时又不像来抓自己的情况来看,这位知府大人估计已经和清廷决裂了。 想到这里,秦风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说道:“罗知府,这段日子你过得可能不怎么舒坦吧” 罗明堂语气有些恼怒道:“秦风,老夫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可知道在大源河岸那一战时,如果不是老夫装晕过去,让卓尔翰没办法调动我手下的二百亲兵,你确定能够打赢那一仗吗” 秦风一脸的意外之色,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有董齐在场的情况下,罗明堂所言应该属实,要是真有两百清兵杀出搅局,那大源河岸战役的结果真是很难预料。 罗明堂哼了一声,说道:“你不要问什么原因,只要了解是老夫暗中帮了你,而老夫却因你干掉了卓尔翰和五百满洲八旗,不得不亡命天涯。” 秦风摸着下巴,淡淡道:“听知府大人这么一说,我好想亏欠你不少啊!” 罗明堂眯了眯眼睛,露出了狐狸般狡猾的笑容:“秦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想来不是一个欠下人情后会赖账不还的人,所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父女 罗明堂用两锭银子租下了花娘的三间茅草屋,成为了他和家人的临时居所。 午夜,在花娘晚上安寝的最大那间茅草屋里,罗明堂的发妻默默垂泪,曾经的富贵生活已成为了过往云烟,作为一个居家的妇人怎能不为之伤心。 罗明堂摆了摆手,有些心烦道:“有什么好哭的,天塌下来还有老爷我顶着贤儿,陪你娘出去,老夫和你妹妹有话要说。” 不一会儿,罗明堂的发妻就在一个身材瘦长,看上去有些文弱的中年男子的搀扶下走了出去,屋里只留下了罗明堂和一个与他相视而坐的年轻人。 罗明堂妻妾不少,可大多数只是为了利益上的纠缠而纳娶的,他自身并不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因此膝下只生育了一子一女。 长子名叫罗正贤,就是刚才搀扶罗明堂发妻走出去的中年人,今年已经三十有六,不知什么原因一直没有婚配,也没有出仕为官或是从商经营,只是整日无所事事的呆在家中,让许多人为之费解。 而留在屋里的年轻人就是罗明堂年仅十九岁的小女儿,名叫罗婉儿。 罗婉儿是女儿身,她因难产而死的生母只是一个妾氏,按理说在大户人家里,罗婉儿的地位应该只比奴仆高上一些才是,可是在她长大后,罗明堂对这个女儿极为宠爱,甚至比对长子罗正贤还要重视。 月色如梦,烛光如幻。 罗婉儿虽为女儿身,此时却穿着深色男装,一眼看去就是一个俊秀而英气的富家公子,脸上带着几分阴柔的淡然,一双幽深的眼眸,显得有些朦胧。 罗明堂望着女儿,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欣慰,低声说道:“婉儿,我们全家如今之困局,依你看来该如何解呢” 罗婉儿神色淡然,仿佛举家逃难在她眼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抬手轻轻抚过鬓角的发丝,轻描淡写道:“父亲心中早有定计,又何必来问女儿” 跳跃的烛光下,把罗婉儿的脸孔映衬的有些虚幻。 罗明堂呵呵一笑,他早已习惯了女儿这种不分父女尊卑的说话方式,对此丝毫不介意,说道:“父亲哪有什么定计,已经是彻彻底底的心力憔悴了,哎到底是谋划赶不上变化,风云莫测,世事难料,哪是人力能够掌握的。” 罗婉儿柳眉微微一皱,罗明堂的话让她感到很是陌生,她的父亲绝不是一个会自哀自怜的人,波澜不动的脸孔上浮现出丝丝疑惑:“难道父亲心中没有东山再起的雄心壮志,只想碌碌无为过一辈子隐姓埋名的逃犯生活” 罗明堂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无精打采道:“都到了这般落魄田地,还敢有什么雄心壮志啊!女儿啊,为父拖累你了啊!” 罗婉儿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下,眉宇中显得格外的淡漠,这份她特有的气息往往能让人忽略她的年纪,甚至忽略她的相貌,唯一引人注意的只有她发髻上的一条丝带。 丝带蓝如海,纯净如天。 过了许久,罗婉儿才用略带泉水般清冷的语气道:“父亲不用自责,不要说是拖累,就算女儿为您而死也是应该的。” 罗明堂老怀安慰的展颜一笑,骤然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他心头一震,才发现罗婉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罗婉儿的双眸亮了一下,有如流星闪过,然后低下头去,再也不看自己的父亲。 罗明堂犹豫了一下,嘴角不禁露出了苦笑,感叹道:“丫头,你这样子为父可受不了好吧,为父认错了还不行吗” 罗婉儿语气依然清冷道:“父亲认什么错,女儿不懂。” 罗明堂坦白道:“就像你说的,为父自然不甘心现状,刚才那些话,只是”他吞吞吐吐,在自己女儿面前竟是露出了些许扭捏之色。 罗婉儿凝视着父亲,双眸突然变得秋潭般深远幽静,淡淡道:“父亲刚才这么说,只是希望女儿可以出言激励,然后趁机对女儿有所要求吧” 罗明堂点头,神色中有惊叹,也有无奈。 他一直十分重视罗婉儿,不仅是因为罗婉儿是他唯一的女儿,更是由于这个女儿有着与她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和沉稳,以及令人无法想象的智慧和眼光。 罗明堂这一辈子自视甚高,可在女儿面前却是一直自惭形愧,就好似现在,被揭穿了的他没有一点脾气,苦着张脸就像是一个等待发落的犯人。 堂堂一个奸雄般的狡诈之辈,变为了一个诺诺不能言的懦夫,这一幕如果落在外人的眼中,绝对会掉落一地的眼球。 屋内昏暗的烛光摇曳不定,却照亮了父女二人各怀心思的游离眼神。 罗婉儿幽幽的叹了一声,问道:“父亲,你应该见到了那个人了吧” 不等罗明堂回答,罗婉儿又道:“你一定是见到了,不然若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又怎么会在屋里呆了整整一个下午,估计你也已经和那个人达成了共识。” 除了董齐之外,没有人知道罗明堂和秦风二人之间谈了些什么,不过从罗婉儿的话里,似乎可以听出她已经有所了然。 在自己这个聪颖似妖的女儿面前,罗明堂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如实把下午屋内发生的一切说了一遍。 说话时,罗明堂的眼眸之中隐隐有流火在燃烧。 他在卓尔翰和五百满洲八旗战死之时,无疑迎来了他人生之中最大的危机。 可是危机并不一定完全意味着灾祸,有危才有机,危险和机会一直都是并存的,只是看人如何把握而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罗明堂失去了衡州知府的权力和地位,可他并不甘心,只要有一丝的机会,他都敢于去争取,即使是用自己的性命作为筹码。 这就是贪婪之辈的共性,在巨大的收益面前,风险再高也不会放在心上。 罗婉儿正是了解透了自己父亲的秉性,才知道他不可能会甘于平淡,何况还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那个对他有着非凡意义的人物。 罗明堂说道:“为父走出的这一步,很有可能踏进了万丈深渊,但同样有可能是一条康庄大道,就看时运到底如何了。” 罗婉儿秋波流转,眼眸中闪现出了一抹惊艳,问道:“父亲相信那个人” 罗明堂语气沉重道:“无论相信与否,为父眼前似乎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老天既然让我在这里与他相遇,也许就是上天赐予我的一次机会。” 罗婉儿身形一颤,脸色在哪忽明忽暗的烛光下,已经难以琢磨。 在罗明堂诧异的目光下,只见她款款站起身来,走到窗口目光远投,一阵秋风吹过,带上几分初冬的冰冷,冷的人骨子里面发寒。 罗婉儿很清楚他父亲将要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这是一条连她都看不到丝毫曙光的不归之路,可是当她听到父亲说这是上天赐予他的机会时,就知道自己父亲是不会再回头了,此时她唯一能够做的只有期盼着那仅有的一丝希望。 希望在哪里,那个人身上吗 罗婉儿神色一呆,她很奇怪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因为那人取得了一场辉煌的胜利 沉思之中,罗明堂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丫头,为父想要求你去做一件事情。” 罗婉儿转过身,走到了罗明堂的身边,纤纤细手从父亲满是秋霜斑白的鬓角缓缓摸了过去,细心的梳理着。 感受着女儿的温顺和亲切,本欲开口的罗明堂变得犹豫,眼中显出了挣扎之色。 他的女儿,他的心肝,此生他最珍惜的宝贝! 然而,罗明堂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代替罗婉儿,或者说,除了罗婉儿,还有谁值得他信任,以及有能力去做。 艰难的抉择,罗婉儿却不想自己的父亲如此苦恼。 父女连心,罗明堂即使不说,她也能猜得到。 罗婉儿笑了,笑容如轻烟般淡,却难掩深藏其中的那一丝苦涩,她蹲在罗明堂的面前,像是一个听话可人的小女孩般,牢牢握住了父亲的双手道:“女儿帮不了父亲太多,可只要能够做到的,就一定会去做。” 罗明堂的眼睛湿润了,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可是对于这个女儿,他不忍心,不愿意,不想毁掉自己心中唯一的良知。 罗婉儿把头放在了父亲的膝盖上,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悲伤,柔声道:“女儿会去那个人的身边,让自己成为父亲的眼和耳,为您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她终究说出了父亲心中的请求,她是父亲的女儿,她有义务为他牺牲。 罗明堂和秦风达成了协议,投靠对方的协议,只是双方才刚刚摆脱敌对的关系,口头上的协议又有几分保障 所以处于弱势一方的罗明堂要让协议变得稳固,就必需加大筹码,而罗婉儿就是他最大的筹码! 别人不知道他这个女儿,可罗明堂却了解自己女儿的本事。 女人永远都是对付男人最致命的武器,何况还是一个青春貌美,智慧超群的女人! 只要秦风不拒绝罗婉儿跟随左右,那么不用多久,罗婉儿就一定能把秦风和她的父亲紧紧的拴在一起,荣辱与共。 罗明堂对女儿有信心,罗婉儿也同样对自己有信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回归 秦风自小练武,身体十分强健,短短的一天时间,他就恢复了七七八八,心中念及蒙山卫明军的情况,可谓归心似箭。 得知秦风想要离开,花娘这位暗怀春心的女主人当即提出村子里有一辆马车,可以为秦风代步。 所谓代步是假,想要随行才是真。 秦风自从被花娘那一摸非礼之后,心里总是有些不自在,可自己的性命是人家救得,又奈何不住花娘的热情,只能答应花娘和丈夫担任车夫,亲自送他上路。 秦风和花娘两口子驾车离开了万家村时,随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罗明堂的小女儿罗婉儿。 对于罗明堂提出让女儿相伴左右,秦风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他能察觉到罗明堂的用心,可他并不认为区区一个小女子能让罗明堂和自己之间形成什么纽带,只不过二人现在正处于蜜月期,秦风不愿在这个时候与对方产生隔阂。 何况路上有一个虽是男装打扮,可依然难掩青春貌美的女孩陪伴,这感觉也是相当不错,就算这是罗明堂使出的美人计,秦风最多只是心里暗笑几声,他不是柳下惠那一类的狗血君子,美色送上门来他向来都是来者不拒,至于真情实感那就先放到一边。 罗明堂送别女儿后,他和手下的几个护卫也离开了万家村,和秦风急着想要赶回清风寨一样,他同样有着重要的任务。 这是他们那一下午协议的成果,也是第一次的合作。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花娘弄来的这辆马车实际上是头驴车,幸好罗明堂来到万家村时,携带了几匹驮马,不然一头驴子哪里拉得动四个成年人。 花娘和大栓坐在车头,大栓挥动着马鞭赶着车,一张黑黝黝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这是他第一个赶马,或者说是第一次和马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看着那两匹马儿时的眼神,仿佛在注视着情人一般火热。 马儿打出了一声响鼻,好像感受到了大栓眼中隐藏着的邪恶。 和大栓一样,花娘的眼神同样火热,她时不时的回过头来,含情脉脉的凝望着秦风,一双丹凤眼里全是迷醉的痴情之色。 花娘本以为秦风只是一个普通的兵汉,没想到他竟然认识那位出手阔绰的大老爷,看样子来头还不小,不知是不是个将门虎子,不对,长得这么俊俏,应该是个出身书香门第的风流才子,可一个才子怎么会从军呢 不管其它的了,反正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胡思乱想到这里,花娘脸上一热,她回忆起了抚摸那男人下身时,那滚烫如火,又弹性十足的触感,真的是美妙如梦。 花娘眼波流转,一双荡漾的眼眸仿佛要滴出水来。 然而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秦风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他是真的不敢与花娘有任何眼神或是言语交流。 当然,如果花娘知道秦风乱贼头子的身份,而现在所去的地方是衡州境内最大的土匪窝,不知她的春心还会不会这般热烈。 不过女人是最难以理解的生物,有时候就算是刀山火海都未必吓得到她们。 而花娘手握擀面杖的彪悍作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条筋死走到底的人。 秦风咳了两声,装作大病初愈还受不起风吹,然后拉下了车帘。 心仪的情郎从眼中消失,花娘忍不住的撇了下嘴,不知嘀咕了一句什么,她身旁大栓手里的马鞭差点脱手而出,脸色那叫个五味杂陈。 婆娘光明正大的给自己戴绿帽子,这滋味就算是个天阉,心中同样不怎么好受。 马车里,秦风长长的舒了口气,他总算是摆脱了花娘那动人心魄的骇人眼神,可接下去他却发现自己更加的难受了。 美女当前,该是秀色可餐。 可秦风所面对的罗婉儿,固然清丽可人,却宛如冰雪女神一般,全身上下流露出来的全是冰冷和淡漠。 她就一直静静的坐着,安详中透着婉约,大家闺秀的贤淑修养被她淋漓精致的展现了出来,她的眼底深处,甚至还透出了一丝妩媚。 如果仔细观察,秦风又会发现,那不是妩媚,而是妖媚,是极少数女人与生俱来的魅力。 冷漠的性格和妖媚的气息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让罗婉儿有如一朵妖艳而致命的罂粟花,让人情不自禁沉迷其间,无法自拔。 秦风强忍着心中那股想要了解罗婉儿的强烈,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看似无害,却有可能存在着极度危险的女人。 罗明堂的女儿,又怎会是平凡之辈。 秦风闭上了双眼,比起花娘,他更不想与面前的女孩产生纠葛,却不知在他选择回避之时,罗婉儿清冷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女人心,海底针! 秦风这个以心机见长的职业杀手,终于在这个时代里,遇到了一个真正的对手。 无声无息的交锋还在继续,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秦风双目一睁正要询问,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喝道:“站住,打劫!” 秦风听了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去摸佩刀,这一摸却是摸了个空。 恍然之间,他才想起佩刀在跳河时就扔掉了,出发前也忘了问罗明堂要一把趁手的武器,万一动起手来,此时赤手空拳的他不知道能不能对付外面的劫匪。 秦风脸色微微凝重了起来,而坐在他对面的罗婉儿依然淡若止水,半点没有受到外面劫匪的影响,这份镇定不禁让人为之侧目。 马车外面,三个穿着破衣烂衫的汉子,手中执着长矛钢刀,其中一人还背着把长弓,瞧着像是军卒的制式武器,前几日的大源河岸一战后,溃逃落单的兵卒做了剪径强盗的恐怕不少。 花娘和大栓看到有人劫道,吓得没了人色,全身浑身颤抖不止。 其中一个强盗把刀往肩膀上一扛,走上前来上下打量了花娘一眼,嘿嘿一笑道:“小娘子长得真够俏的,和小爷我上山吃香喝辣的如何” 花娘牙齿咯咯的响个不停,花容失色道:“这位这位大王奴家这里有不少银子,你们收下后就放过奴家吧!”自身的清白受到了威胁,花娘已经顾不得其它,直接把罗明堂给她的那两锭银子拿了出来。 那强盗见到两锭银子,顿时双眼放光,可就在他伸手要去夺银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怒喝:“住手,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吗” 说话的是一个左脸上有几道交错伤疤的强盗,看样子是这三个强盗里面领头之人,只见他大步上前,目光从花娘手里的银锭上扫了一个眼后,语气颇为客气:“大妹子,你不要害怕,我们不是打劫的,只是想问你一个事。”话到一半,领头的强盗有意无意的瞥了花娘身后的车厢几眼。 花娘已被吓破了胆,带着哭腔道:“大王,你要问啥” 领头的强盗说道:“我们是在找人,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画像递了过去。 花娘哆嗦着双手接过来一看,脸上的惊惧之色豁然一退,使劲的眨了眨眼睛,嘴里随之发出了一声轻‘咦’,她一眼就认出了画像上的人就是自己从河里捞上来的俊俏男子。 领头的强盗发现了花娘脸上的变化,眼中陡然爆发出一丝精光,语气急促的问道:“大妹子,你可要看仔细了,是不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此人二十六七岁年纪,身量大概有这么高,长得英气十足。” 马车里的秦风听到外面传来的对话,眼中露出警觉的锐芒,他怀疑外面的人是在找他,却不清楚来人是敌是友,可不管如何,先下手为强总是不错。 蛟龙出海,鹰击扑兔。 就在花娘要说出秦风在马车里时,秦风猛的从帘布后面窜了出来,单手抓向了领头强盗的喉咙。 然而那个领头强盗似乎早有准备,而且功夫底子十分扎实,身子一个斜跳,躲过了秦风迅如闪电的一爪。 另外两个强盗见状,怪叫着冲了过来,他们的功夫和领头的强盗相比,却是差了许多,秦风干净俐落地就把他们掀翻在地。 领头的强盗看清了秦风的样貌,立刻摘下肩膀上的长弓,搭箭速射,却没有朝秦风射去,而是望空射出了一支响箭。 秦风见他如此动作,微微皱了皱眉头,此人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手箭法十分娴熟精湛,看上去不像是个普通的强盗。 领头强盗放完箭后,竟是扔掉了弓箭,神色激动的朝秦风问道:“敢问阁下,可否是全歼衡州绿营,杀灭了五百满洲八旗的秦将军” 此话一出,另外两个强盗脸色急剧一变,看不到丝毫刚才因为被击倒而流露出的怨恨之色,只有浓浓的仰慕和崇拜。 秦风见到三人的反应,心中微微一宽,想来应该不是敌人,可依然不敢完全放下戒心。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就看到一个骑兵飞驰而来,人还未到声音已经传来:“谁放的响箭,有消息了么?” 骑兵转眼间就来到了马车旁,等他看到了秦风时,双目瞬间变得通红,跳下马来单膝跪倒在秦风面前,声音哽咽又带着无比澎湃的情绪道:“将军,你果然没死,终于找到你了!” 秦风看清了骑兵的长相,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他认出了这个骑兵,正是当初在浮桥时,战到最后所活下来的人之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投效 清脆的银铃声响过,几只喜鹊飞到了清风寨山脚下的老槐树上,欢欣雀跃,嬉戏不停,同时也给山上的人带去了福音。 秦风活着的消息传到清风寨时,整个寨子都沸腾了! 听到秦风正在返回的路上,山寨诸人狂喜振奋,离着清风寨还有好几里路,就看到孟达,陈兴霸等人一路迎了过来。 花娘见到了这么一大群人围着她救下那人嘘寒问暖,而且几乎个个穿着盔甲,手握兵刃,就算她妇道人家再没有见识,这个时候也猜到了那个男子是个不一般的人物。 作为秦风恩人的花娘,她只是普通的乡村小民,此时则被蒙山卫众将士视为无比尊贵的客人,人人皆对她心怀感激。 在一群彪悍大汉无比热情的招待下,没见过啥世面的花娘和大栓像被灌了汤一般没了方向,宛如身处一场难以自拔的美梦之中,竟然决定在清风寨住下。 至于罗婉儿,秦风表现出了不闻不问的姿态,似乎是在刻意的撇清关系,将她生活上的事情都交给了花娘安排,并找来两个贴心的亲卫,明着是负责保护罗婉儿的安全,暗中却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对于这个才十七岁的女孩,秦风不知为何,总是有着难以消除的戒心。 处理完这些事后,秦风听着部下们详细禀报这些日子以来衡州境内的情况,总体而言就是一句话,形势一片大好。 这段日子里,蒙山卫明军显然成为了衡州府的主宰! 衡州府绿营覆灭,五百满洲八旗被全歼,引起的轰动超过了秦风的想象。 消息传出,衡州府一时之间简直是遍地烽火,各路不甘屈服于满清的豪杰之士揭竿而起,线国安二千人马根本无法控制全局,甚至担心自己有所闪失,一直龟缩在衡州府城,任由事态不断恶化。 然而大源河一役的成功并没有给秦风带来太大的欣喜,他知道这一战称得上辉煌,但并没有决定性的意义,只要给清廷缓过一口气,如今的星火燎原不过是烛火之光,很快就会被扑灭。 而清廷攻灭南明永历之役,才是天下大局能否逆转的关键所在。 秦风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也是最后且唯一的机会! 帅座上,秦风有些出神的低头沉思,下面众人都屏息怕打扰了他,一直想着建功立业的陈兴霸忍不住唤醒了他:“秦哥儿!” 秦风惊醒过来,长长地吸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就听陈兴霸朗声说道:“秦哥儿,我军大胜,士气鼎盛,您看是不是”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的神色都变得无比热切。 秦风面露微笑,他有强烈的进取之心,没想到手下人也一点不乏多让,看来做山贼已不能让他们满足,这也让他省下不少激励之言,直接踌躇满志道:“现在的衡州府就像是一只熟透的桃子,我们现在不摘更待何时” 蒙山卫众将的眼神更加火热了,孟达第一个应声立起,微微欠身,拱手道:“属下谨遵将军之令!” 其他人纷纷站起,掷地有声道:“谨遵将军之令!” 秦风目光凝聚,一丝笑意从他眼角浮现出来,他示意众人坐下后,看向了其中一人道:“这位可是马当家” 被问话的那人急忙再次站起,叉手施礼道:“小人牛头山马驰,见过秦将军!” 马驰就是当初拦下秦风马车的那个领头的强盗,年约三旬,身材壮硕,是牛头山的大当家。 衡州府境内有好几股土匪山贼,只是规模都相对较小,多则百人,少则十几人,实力参差不齐。 马驰所在的牛头山就是其中的一支,他手下匪众有五十几人,平日里做那劫道绑票的买卖,只要不遇到抵抗,倒也不轻意伤人性命,算得上一个讲道义的人。 秦风落河失踪之后,蒙山卫明军为了尽可能的加大搜索力度,给各个绿林山头带了话去,告诉他们只要谁能找到秦风,就以兵器盔甲,白银粮食作为报酬,使得土匪山贼们纷纷响应,投入到了寻找秦风的行动之中。 马驰原本也是冲着丰厚的报酬带人下山的,可是当看到蒙山卫明军的雄壮军威,又听说了连满洲八旗都被杀了个片甲不留的情况后,心里顿时有了想法。 乱世之中,男儿自当博取一份功名。 马驰不是一个自甘堕落之辈,他落草为寇只是为了生计,眼下有了焕然一变成为抗清豪杰的机会,他又怎么能够错过。 于是,马驰领着手下愿意追随他的几十个部众投效了蒙山卫明军,而除了马驰之外,还有好几个山头的匪众都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 秦风得知了这些情况之后,心里多少有些犹豫,这些投效过来的绿林好汉过去干的都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不少人手里都沾有无辜百姓的鲜血,他担心这些人会把蒙山卫明军的风气带坏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斟酌过后,秦风不禁自嘲一笑,他终究还是深受前世文明社会的影响,依然没有真正融入这个混乱黑暗的时代。 战乱时期,人命如草芥,为了能够活下去,人性会逐渐朝兽性退化,良心仁慈沦为了最可笑的奢侈品。 试想一下,当今天下抵抗满清朝廷最激烈的是谁 你会发现是曾经的闯军,是李定国的大西军,这些曾经的农民起义军都干过屠戮无辜的暴行,秦风能够因此就把他们当做敌人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在外族侵略面前,民族内部的矛盾必需放到一边,这也促成了作为昔日仇敌的农民义军与永历朝廷站到了一起。 秦风担心投效的匪众会为非作歹,可是他更相信在自己严厉的军法之下,再顽固不化的人都将被驯服。 何况这些土匪山贼敢于投效,说明他们不怕与清廷对抗,这种精神和斗志是秦风十分看重的,也是他最终决定接纳马驰等人的主要原因。 此时,大堂内只有马驰一个刚刚投效过来的盗匪。 秦风之所以让他参与议事,一则是做给其他匪众看的,表明秦风对他们有着相当的重视,二则是马驰在绿林道上的名声很是响亮,而他在拦截马车时的表现,也给秦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在马车被拦截的误会解除之后,秦风问过马驰,他是不是早就对车厢里的人有所怀疑,不然为何在秦风动手之前,他好像已经做好了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马驰很是坦白,告诉秦风他看到花娘拿出的两锭白银时,就已经心存疑虑了。 而一个在两锭白银面前不为所动,反而还能够小心谨慎察觉到异样的人,确实有得到秦风重视的资本。 秦风见到马驰出列,微微沉咛了片刻,说道:“马驰,本将很感激你能重义轻生加入我军,而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任务要托付给你,不知你可否答应” 马驰脸色迟疑,等了好一会儿,才道:“属下能力卑微,但也不缺胆量,只是将军所托之事一定极为重要,属下若是力所不及,答应下来怕会坏了将军的大事。” 秦风微微点头,对于马驰进退有度的态度很是满意,鼓励道:“本将既然让你去做,那就是信任你的能力,而且这件事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马驰闻言一愣,眉头紧紧皱起,心中十分困惑,不明白他这个初来乍到之人,怎么就成为了最合适的人选了。 聚义厅内的其它人也是大惑不解,秦风见了却不给众人解惑,继续向马驰问道:“马驰,任务是什么本将会告诉你,现在本将只想知道”他神色一凛,语气十分严肃道:“本将军令一下,你会不会抗命不遵” 马驰心中一惊,急忙答道:“属下绝不敢违背将军之令!” 秦风脸色缓和了下来,站起走到了马驰的身边,双眸变得极为深邃,用一种平缓中带着丝丝诱惑的口吻道:“马驰,你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你依令行事,不用多久你会和我一样,在这蓝天之下,成为人所共知的英雄!” 马驰眼前豁然一亮,胸口感到有一团火在冉冉升起,脸上更是有激动的潮红在极速的涌现。 英雄,哪个男儿不向往这个热血沸腾的称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女谋惊心 等诸事都安排完后,秦风行于后山之中,只感觉一身的轻松。 花香扑面,心旷神怡。 耳边不再有金戈铁马的激烈碰撞,闻不到血花四溅的残酷血腥,感受着这难得的宁静,秦风心中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分不舍,多想放下这一切,回归到如此简单的生活中去。 秦风长舒了一口气,漫步缓行之中注意到了前方席地而坐的罗婉儿。 罗婉儿已经换上了女装,脸朝花束,长发披于背心,用一条蓝色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黄衣,鲜花一映衬得粲然生光,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非尘世中人。 秦风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罗婉儿那边走了过去。 “婉儿姑娘,住的地方可否满意”秦风斟酌了片刻,说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婉儿姑娘可以直接和我说。” 罗婉儿眼眸微动,却是一言不语。 秦风碰了个钉子,实在吃不准罗婉儿对自己是何态度,也不想和她有太多纠缠,只当养了一个闲人。 然而,就在秦风转身欲走之时,耳边传来了罗婉儿淡漠轻柔的声音:“秦将军出征在即,军务繁重,而婉儿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实不敢让将军费心。” 秦风侧过脸,微微笑道:“婉儿姑娘知道的可真不少,本将才刚决定了我军要有所行动,就已经被你知道了。” 罗婉儿从身旁采起了一朵黄色小花,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也许是不喜小黄花的香味,只见她柳眉轻颦摇了摇头道:“秦将军和部下议事结束不久,关于贵军要出兵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清风寨,婉儿自然有所听闻。” 秦风脸上笑意不减,看似随意一双眼眸却是陡然一凝,问道:“婉儿姑娘既然有所听闻,不知对本将这次出兵有何看法” 此话说出口,秦风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问罗婉儿一个小女孩又怎么会懂军务 可是秦风本能的脱口而出,似乎对方一定知道些什么。 罗婉儿平静的神情之中隐隐有了一丝波澜,说道:“将军兵强马壮,衡州清军却是虚弱至极,婉儿不懂军法,也知道将军一定可以凯旋而归,只是”她顿了顿,突然抬起头来,紧紧盯着秦风的双眼,问道:“衡州府内除了府城之外,主要有七座县城,不知秦将军打算攻破几座,留下几座” 秦风听到罗婉儿最后那句问话,先是为之一愣,紧接着如遭雷击一般,双目豁然睁开,心头一阵剧颤! 这时如果有旁人在场,听到罗婉儿的问话只会感到疑惑而已。 以目前衡州府内的情况而言,除了龟缩在衡州府城内的线国安,其它地方的清军都没有和蒙山卫明军一战的能力。 大源河一战后,蒙山卫明军收编了一千多衡州绿营,再加上慕名投奔而来的各路义士,以及马驰等山匪贼寇,兵力达到了五千以上。 秦风只要出兵攻打,各地方的县城可以说是唾手可得,又何需留下几座 这样一来,罗婉儿问秦风要留下几座县城,这句话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可是,罗婉儿的这句问话对秦风而言,给他造成的感觉只有心惊和震撼,因为他确实有留下几座县城的打算! 柳絮在风中颤动不止,正如秦风此刻的心。 秦风不愿意去相信罗婉儿能够猜透他出兵的真正意图,这是他思虑已久的计划,目前为止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参与行动的重要人物之一的罗明堂,秦风也不认为对方能够想得这么深远。 难道罗婉儿真的是自己想到的一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子,竟然能有如此恐怖深远的眼光 秦风目不转睛的盯着罗婉儿,可他能够看到的只有对方淡静的眼睛里,流动着恍如海洋般深不见底的幽邃。 罗婉儿见秦风久久不说话,好像忘记了她刚才的问话,话锋一转道:“将军,贵军不是什么山贼吧” 只要在蒙山卫明军中多呆一些时间,这一点不难看出。 秦风有些木讷的点了下头,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罗婉儿缓缓的站起身,顾盼之际有一股令人迷醉的气息从她眼中散发出来,说道:“贵军身份不破,必有出其不意之效,日后又少不得一场大胜。” 秦风下意识的回了一句:“这点瞒不了多久了。” 罗婉儿沉默了片刻,说道:“将军恐怕早就不打算瞒下去了吧!”说完这句话,罗婉儿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转身离开。 望着罗婉儿离去的背影,秦风感觉她的周围仿佛笼罩了一层烟云,虚幻而神秘。 等到罗婉儿走远,回过神来的秦风仔细品味了一会儿她说的每一句话,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难言的苦笑。 他想到的,她都想到了。 秦风与她的短短几句谈话,算是真正体会到了这个才十九岁女子的可怕! 罗婉儿刚走,山下就传来有人拜访的消息,秦风得知后有种莫名的心慌,因为来拜访的是一个同样令他颇感头疼的女人,万花楼的花魁彩衣! 松涛阵阵,鸟鸣啁啾。 彩衣一身红衣罩体,修长的玉颈下,酥胸如凝脂白玉,半遮半掩,素腰一束,不盈一握,等看见秦风,就见她小嘴微微翘起,一双眼眸水雾缭绕,媚意荡漾,似欲引人一亲丰泽。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诱人的女人,她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引诱着男人,牵动着男人的神经。 秦风洒然一笑,彩衣虽然也是不简单的女子,可至少比起罗婉儿,让他感到轻松不少,招呼道:“好久不见,姑娘越发的靓丽可人。” 彩衣掩嘴轻笑:“阁下好像变了。”她轻抚鬓角的发丝,上下打量了秦风一眼,说道:“变得风趣了不少。” 秦风摊了摊手:“我本就不是一个枯燥的人,何况初战即胜,心情颇为不错。”他知彩衣来访,必是有事,十有和大源河一役有关,因此他说话故意往战事上引导。 彩衣眼帘低垂,面庞上的笑容渐渐散去,她移步走到秦风身侧,却不看他,而是眺望远方群山,语气低柔道:“你虽然胜了一场,可也彻底激怒了清廷。”她转过身,凝视着秦风:“你可知接下去等待你的会是什么吗?” 秦风淡淡一笑,说道:“无非是大军围剿罢了。”他说的轻松,神色同样轻松。 彩衣柳眉微微皱起,问道:“你不怕?”她顿了顿,又问:“难道你觉得自己一直能胜,就凭手上的几千兵马?”说到后面,已是语带讥诮。 秦风不答,而是反问:“大源河之役前,你认为我可以全歼衡州绿营,以及五百满洲八旗吗?” 彩衣一时语塞,听秦风言词灼灼,她隐约有种错觉,眼前这个男人统帅的不是蒙山卫的几千明军,而是百万雄师! 秦风微微扬首,望着无边的天际,目光深远而悠长:“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丧失信心,只要去做了,哪怕真的不成,也不枉这一世为人!” 他要做人,绝不做亡国之奴,死亦为鬼雄! 彩衣眼中流露出几分萧索之色,长长一叹后,从怀中拿出一本小册,递给秦风道:“若大明男子都如你一般,哪里轮得到鞑子逞威逞凶!” 秦风接过小册,打开看了一会儿,脸上惊奇不断。 小册里面详细记录了衡州境内所有的清军部署,兵力分布,强弱优劣,以及各地县镇的主官资料,不仅概述了主官的能力,性格,年岁,甚至连家中有多少子嗣,有几房小妾都写得一清二楚。 这样一本小册,千金难买! 彩衣面色平静,说道:“战事一起,这本册子对你应该有所帮助。” 秦风点了点头,郑重道:“谢谢!” 彩衣闻言笑颜舒展,艳阳撒落在她的笑容之上,与红霞辉映,面庞上那流光婉转的神采,仿佛一幅巧夺天工的美人画卷,缤纷耀眼。 秦风似是无法直视,别过头低声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彩衣侧步来到秦风身前,与他只有半步之遥,一双迷人的眼眸中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挑逗之色:“那你准备拿什么还我这个人情。” 秦风后退一步,脸上略带窘意道:“只要我能做到的,又不违背侠义即可。”这一刹那,他感到自己简直是张无忌附体。 所幸彩衣不是赵敏,并没有要求他欠上三个人情,听后十分满意,掩嘴轻笑片刻,说道:“记住今天说的话,我一定会让你还这个人情的。” 笑声未散,彩衣已转身离去。 秦风站立原地,手中握着小册久久未动,脑海中不断梳理着小册里有价值的信息,以至于没注意到彩衣转身时嘴角微微一动。 那是一声轻语,由衷而发:“你还活着,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破城 在清风寨歇了三日,秦风就率军朝着衡州府席卷而去。 衡州府内为主的七座县城分别是清泉县,衡山县,常安县,衡阳县,桂阳县,茶陵县,还有安仁县。 衡州各地的清军绿营战力低下,人数大多不过数百而已,可是真要攻破所有的县城却也不是件太过容易的事情。 之所以不容易,很大原因在于守城的官员极有可能会力战到底。 清廷对于丢失城池的官员惩处十分严厉,无论官员是否尽力,只要城池被攻破,那么官员只有两个结局,战死于敌军手上,或是被清廷以失城之罪处死! 至于投降,估计衡州府内官员很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并非不愿意投降,而是投降在他们眼中几乎没有意义。 投降乱贼等于反抗清廷,而清廷应该很快就会对其进行剿灭,那时清风寨的乱贼能否继续高奏凯歌,很多人都报以悲观的态度。 没有城池,没有退路,只占据着一个山头的乱贼不是清廷,可以一败再败,乱贼们只要败一次,等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衡州七座县城兵力虽弱,可有城墙依靠,当地官员在清廷的严酷法令之下,十有会选择与城池共存亡,那样一来蒙山卫明军在攻城之时,定会付出相当代价。 而与代价相比,回报就显得有些微乎其微了。 秦风可不是真的乱贼头子,在破城之后,他无论是为了争取民心,还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必然会严肃军纪,绝对不允许士卒劫掠伤民,因此战利品只能从县衙里的府库中获得。 可是衡州除了府城被罗明堂经营的繁华之外,其它地方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府库里又能有多少物资呢 蒙山卫明军暂时不缺物资,大源河一役之后,军械缴获无数,当初又劫了从衡州府城运出的粮草,基本可以保证半年之需。 因此从战果上而言,秦风出兵更加显得没有意义,可是即使如此,他还是决定选择攻击各个县城。 只有这样,秦风接下去的布局才能得以展开,且在清廷攻灭南明永历之前,让蒙山卫明军做到最完善的准备。 乘胜出击,理所应当,也许有所谓的明白人会嘲笑秦风的无知无畏,可在他的隐秘谋划下,天下人有谁能察觉到呢 或许有一个,那就是罗婉儿,不过像她这般智慧眼光妖孽似的人到底只是一个特例。 蒙山卫到达常安县城外的时候,天色已晚。 常安县离清风寨最近,自然成了第一个攻击的目标。 常安县城不大,听闻有敌军来袭,早早关了城门,城头上人头攒动,时不时传出阵阵叫骂声,看上去有些骚乱。 秦风命令全军停在县城下,并没有立刻展开攻击。 常安县城是一座小城,户口不过三千,面对汹涌而来的贼军,它就好像一枚脆皮鸡蛋,只要轻轻敲上一下,就会碎裂开来。 不过秦风为了能让蒙山卫明军的损失降到最低,还是给出了周详的作战计划。 月上正中,子时。 蒙山卫明军的营地里寂静无声,只有几处火光闪烁不定,好像全军将士正在宿营休息,并没有在今夜就进行攻城的打算。 然而,如果有人走进营地,就会发现一排排的将士们排列整齐,个个精神烁烁,正在蓄势而发的等待着攻城的命令。 夜幽静,风低鸣。 蒙山卫明军就像匍匐在城下的一头巨兽,已经露出了它的獠牙。 秦风站在大旗之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常安县城的城门。 子时过了一刻,城门黑黝黝的,依然无声。 孟达站在秦风的身边,脸色微微有些凝重道:“将军,马驰会不会遇到麻烦了,按照预定的时间,他现在应该已经动手了。” 秦风面不改色,沉着道:“如果有意外的话,他也能应对我相信马驰,他不会令我们失望的。” 出战前,马驰主动请求先一步进城作为对应,他刚加入蒙山卫明军不久,需要有所表现。 忽然,似乎有声呼喝从城门内传来,听不真切。秦风凝神再听,呼喇喇一声巨响之下,夹杂着些人临死的惨叫之声。 秦风心头一动,站在一旁的孟达已是兴奋抬手道:“将军快看,马驰得手了!” 顺着孟达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常安县城的城门缓缓的被人推开。城门内,先是一点,接着一片火把。亮堂堂的,一条大道展出在常安县城之内。 秦风毫不迟疑,一跃而起跳上战马,高举战刀大喝道:“全军出击,一鼓作气,夺下常安县城。” 战马奔腾,须臾即到。 按照事先部署,秦风率领蒙山卫仅有的五十骑兵冲在最前,接应在城门内鏖战的马驰,牢牢把住城门不失,保证全军可以顺利攻进城去。 马驰早在昨夜,就已经和二十几个精锐士兵,分成四五个批次,冒充商贩,过客,流民等身份混进了城去。 常安县城里的清军本就人心惶惶,根本没有一战的决心,只是在知县的勒令之下,才勉强摆出守城的架势,又如何谈得上有什么防范之心。 而马驰是真正的盗贼出身,常年和官府打交道,对清军绿营里的一些关节十分熟悉,等换上绿营军服之后,更是真假难辨,从而在袭击城门之时一击得手。 守城的清军士气低下,战力卑劣,在看到城门被攻陷后,大部分清兵立刻就放弃了抵抗,秦风的骑兵几乎没有遭到任何阻碍,就顺利的杀入了城中。 常安县城中,随着蒙山卫明军的入城,开始惊惶起来。 睡梦中惊醒的居民,第一时间就猜到生了什么事情。烟尘滚滚,鸡飞狗叫,小儿啼哭,大人恐惧,纷纷扰扰,灯火亮了又灭。小户人家紧锁房门,胆大的探头观望。殷实富户,狼狈跳起,驱奴赶婢,收拾细软,掩藏金银。 城门口,秦风兵分三路,一路直扑城中的清军驻地,一路前往知县衙门,最后一路控制住常安县城另外一座城门。 战斗进行了大概半个时辰,就彻底宣告结束。 蒙山卫明军完成了所有的既定任务,城内的清军全被清除,死了七八十人,余下的尽数投降,而蒙山卫明军竟然无一人阵亡,仅仅伤了十几个人,还都是轻伤。 结束了战斗之后,当急之务就是安抚城中,镇静百姓。 秦风选派了几个为人正派的亲兵,各带一个十人队,来回驰奔,大声宣读由他亲自写下安民告示。 城中渐渐安静,偶传来几声兵器相击c惨叫c求降讨饶的声音,是巡逻的士卒碰上了漏网的清兵或趁机作乱的流氓地痞。 秦风从来不认为小小的常安县城可以挡住他的兵锋,可是过程如此轻松还是多少出乎了他的意外。 风云动,天莫测! 秦风为天下计而布局走出的第一步棋子,显然得到了一个好的开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堕落 月往东沉,县衙大堂内,火把排排点起,灯火通明。 秦风坐在县太爷的座位上,翻看着衙门府库的账册,脸上颇显无奈之色。 在攻城之前,秦风就知道常安县城贫瘠,估计这仗打下来后,捞不到太多的油水,可也万分想不到常安县城如此的一穷二白,府库里空空如也,连一个铜板和一粒粮食都没有,就算是只耗子都懒得去上门光顾。 孟达忍不住抱怨道:“属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穷的衙门,打开府库时就闻到一股子酸臭味,外加吃了一肚子的灰。” 秦风问道:“那知县的家中可有财物” 孟达摇了摇头,面带苦笑道:“将军,属下刚开始认为那知县一定是个贪官,把府库里的银子粮食都搬到了家里,可没想到他家中一样穷的叮当响,仔仔细细搜了一番才找出了二十多两的碎银子。” 秦风一皱眉,心想这常安县的知县似乎还是一个清官。 一阵喧哗,由远而近。 马驰抓捕到了城内全部官员,此时上至知县,县丞,下至各司的主官,以及牢狱里的牢头一个不缺的都被他押进了堂来。 秦风率军攻城时,很多官吏还睡在被窝里,衣服没穿上就被抓了过来,一眼看去有好几个人只穿件小衣,冷风吹来,浑身哆哆嗦嗦。 马驰命这些官吏排队站好,朝秦风禀告道:“将军,属下把人都带来了。” 秦风应了一声,官吏们听到声响,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见到堂上的秦风衣甲带血,两边士卒手握的战刀虽未出鞘,可依然能感受到那森然的杀气,胆小的人顿时双腿一软,跪倒了一大片。 马驰问道:“将军,狗官们如何处置?” 秦风随意的挥了挥手,冷声道:“全部拉下去,斩首示众!”对于投靠清廷的汉人官员,他极其厌恶,但也并非一定要全部杀之才能解恨,只是为了他的大计,这些汉奸官吏他必需一个不留。 堂下官吏们一下子傻眼里,他们听闻过秦风在大源河一役时没杀战俘,而且还放归了一些老弱病残,本以为对方是个心善之人,却想不到一张嘴就如此冷酷无情。 刹那间,跪倒在地的官吏们更多了,纷纷鼻涕横流c瘫成一团,嘴里撕心力竭的求饶请罪,乞求换得一条性命。 秦风冷眼旁观,神色中看不出分毫心软之色。 官吏们注意到后心中更是绝望,没过一会儿就有几名士兵上前要把哀嚎不断的官吏们拉了下去。 面对死亡的降临,有三个官吏脸色不变,从头至尾没有发出一丝的求饶之声。 秦风也注意到了那三个昂然站立之人,站起身制止了士兵们把他们拉下去的动作,问道:“请问哪一位是知县王大人”他从府库账簿里,看到了知县的姓氏。 王知县家徒四壁,秦风判断他是一个清官,而清官往往都比较有骨气,因此这三个不卑躬屈膝之人中,应该就有那个常安知县。 投降鞑子固然可恨,但一个不剥削百姓的官员却有可敬之处,秦风这时出声,是想问对方还有什么遗言,算是对于一名好官的回报。 果不其然,三个官吏的中间那个哼了哼,沉声道:“本官就是常安知县。” 话音刚落,王知县左边一个面白长须,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呵斥道:“本官乃是常安县丞,要杀要剐,快些说来早晚有一天,你们这些贼子逃不过被挫骨扬灰的下场!” 孟达气急,厉声道:“大胆,跪下!” 县丞骂道:“我膝如铁,岂肯跪贼!” 性情暴躁的孟达勃然大怒,一步跨到那县丞面前,伸出蒲扇大的手掌,左右开工,响亮的耳光声中,县丞鼻血横流,经受不起,跌倒地上,嘴都肿了,呜呜囔囔,口中依旧咒骂不止。 秦风眼中寒光四射,抬起手重重朝下一切:“斩断手脚,割了舌头,由他自生自灭。” 那县丞被拖了出去,很快就没了声息。 王知县右边的人,脸色变得刷白,偷眼看着秦风,又看一眼王知县,脸色变幻不定。 秦风看在眼里,却是不理会,只是对王知县道:“王大人,你很有骨气,又不是一个贪腐敛财之人,今日你虽然必死,可本将愿意答应你一个遗愿。” 王知县喟然叹息:“你我乃是仇敌,本官就算有遗愿,又怎么能让一个贼匪去完成,那岂不是污了本官的一世清名。” 秦风不愠不怒,说道:“我军从不为非作歹,破城后不伤害百姓,在你口中竟然成了贼匪那本将问你,满清杀我百姓如猪狗,那又该称之为何” 王知县嗤笑道:“哪一次改朝换代,没有百姓无辜受累,大明无能,闹得民怨四起,天下分崩离析,如今大清强盛,并且已有了一统之势,还天下万民一个太平,你等逆势而为,让本已摆脱战乱的衡州府再燃战火,本县难道不该称你等为贼吗” 秦风听了,默然无语。 如果只求天下安定,或许王知县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为了太平,就该忘记祖宗,甘心沦落为鞑子的奴才 到底应该为堕落而活,还是为尊严而死 秦风毫无疑问的会选择后者,可是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人会选择前者呢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可秦风不愿知道答案。 可是有一个道理,是每一个汉人都该谨记的,那就是在面对外族侵略之下,如果不起而逐之,反以投身为荣。那,就该死! 望着眼前没有丝毫悔悟之意的王知县,秦风不禁有些悲从心来。 想想他遇到的满清官员,比如罗明堂,他在治理地方的能力十分出色,称得上能臣,而王知县治理的本事未必了得,却也能洁身自好,做一个两袖清风的好官。 如果大明末年的官员都能够像他们这样,有才或是有德,那么即使天灾不断,大明王朝又怎么会衰败到这般田地。 汉人不是没有人才,可大明王朝让这些人才没有发挥的机会,而满清在推翻了大明的统治阶级之后,给那些怀才不遇的人创造出了条件。 时运,天命! 当作为精英阶层的读书人倒向满清时,那汉人民族无疑走向了覆灭的边缘。 秦风心中悲哀,却也坚定了他的信念。 如果读书人失去了民族气节,那就无需再让他们浪子回头,直接杀光一批,再让后来的读书人重拾汉家文明的光辉。 秦风不想再和王知县这类人废话,情绪有些激动道:“拉下去,留个全尸,然后剥光了衣服,挂上城楼,身上刺上满清走狗,华夏汉奸八个字!让全城百姓看清他的嘴脸!” 王知县脸色变了,看向秦风的眼神中多了分怨毒,恨声道:“你逆天而行,必为天所不容,老夫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秦风不屑道:“我逆天而行?你等背主忘宗之辈才是天理难容!” 王知县冷哼一声,嘴角突然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度,讥笑道:“满清能活木偶,注定取大明而代之,天命即是如此!” 秦风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木偶,你在说什么浑话?” 王知县一声长笑:“你等山野小贼,又哪里能知道天命所归”说着,他转身大步走到外面,冲着外面兵士道:“快来快来送本官上路!” 王知县右边的人,终于站立不住,软倒地上。 秦风只当没看见,那人显然是个机心取巧之辈,以为装成铁骨铮铮的样子就能苟活一条性命,可惜终究只是妄想罢了。 马驰走了过来,在秦风耳边低声道:“属下刚刚得知,这位王知县身份似是不简单,他和蜀王府有些关系。” 秦风闻言毫不在意,哪怕王知县是个朱明宗室,他敢降清就是该死!至于什么木偶,什么天命所归,秦风只当是王知县死前的胡言乱语,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常安县城被攻破,对蒙山卫明军只是一个开始。 秦风不准备在城中多做停留,找来军中几个主官,让他们各领所部人马,和秦风兵分六路,攻取剩下的六座县城。 第二天一早,蒙山卫明军就离开了常安县城分六路进发,朝着各自的目标而去,并没有在常安城中留下一兵一卒驻守。 秦风这次出兵不是为了占据衡州府,他手下一共才四五千的兵力,派兵驻守攻占下来的城池只会分散兵力,束缚住自身的手脚,在身处敌占区的情况下,显然不甚明智。 因此秦风只攻不占,让人觉得他攻城只是以掠夺为目的。 很纯粹简单的战略意图,却也没人会对此反驳。 十日过后,蒙山卫明军捷报纷传,四座县城先后被攻破,然而有一个消息却让无数人为之惊讶。 衡州府最东面的安丰县城下,蒙山卫明军竟然败了!除此之外,东阳县城下,明军也遭受了挫折。 而其中攻击安丰县城的明军,还是由秦风率领的精锐! 天下意外之事何其之多,难道秦风也要遇上一回么 听说秦风败北的消息后,无数人都为之震动,可人依然淡若止水。 秋风徐徐,鸟儿欢唱。 清风寨上的一处小屋里,罗婉儿倚靠在床边,粉嫩的嘴唇微微抿起,唇角勾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喃喃低语道:“真是一场好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意外 衡州府城中,线国安精神不振,正值壮年的他短短数日里似乎老了十多岁。 自从投靠满清,日子变得逐渐安稳之后,线国安这个武将逐渐摒弃了过去粗鄙不堪,酒肉无度的生活,对于养生之道变得格外注重,饮食上搭配的合理恰当,而且进食也十分准时,比如每天清晨他都会吃上一碗小米粥,然后再泡上一杯香茶。 哪怕是出门在外,这个习惯也不会中断。 不过今日,仆人为他端来的小米粥一口未动,线国安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却一点感受不到茶的醇香浓郁,唯一能够品尝出来的只有苦涩不堪。 “提督大人,你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了。”一个白发唏嘘的老人叹了口气,他是线国安府上的老仆,跟随线国安身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此时忍不住劝慰道:“提督大人,多少吃上一点,保重身体啊!” 线国安苦笑一声,神情中尽是无奈之色。 他现在哪里算是什么提督大人,根本就是一只窝在洞里不敢出去的老鼠,清风寨的乱贼正在扫荡整个衡州府,他的书案上堆满了一封封各地县城的求援信件,可他根本无计可施,只能听着一座座的县城被攻破的噩耗传来。 老仆还想再劝,线国安已经摇了摇头,摆手道:“把米粥收拾下去另外这些求援信件都给烧了,本官看了心烦。”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人未至,一个洪亮的声音已经响起:“提督大人,属下给您报喜来了。” 没过一会儿,一名年约三十六七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中年人面堂红润,身穿白色的儒服,腰带上垂着一块绿色的玉石,手执折扇,看上去洒脱不凡,儒雅端庄,可是他手指上却戴着几枚戒指,金光闪闪,珠光宝翠,异常的奢贵,与他的衣着打扮格格不入。 若是让人去猜,估计很难判断他到底是一个读书人,还是一个铜臭味十足的商贾。 老仆见到来人,认出了是线国安的首席幕僚葛之南,想来他和线国安有事要议,就弯身向葛之南行了一礼后,转身退出了书房。 葛之南神色十分倨傲,连瞅都没瞅老仆一眼,等到老仆离去,他立马像是换了一个人般,脸上堆满了笑容。 线国安本就心中郁闷,见到葛之南的一张笑脸更是心烦,却因此人对他有着莫大的帮助,才勉强的挤出了一丝笑容道:“葛先生,不知本官何喜之有” 葛之南落座之后,并没急着说话,而是悠然自得的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茶,端起茶杯,吹了吹茶末,细细的品了一口,才笑着说道:“大人,清风寨的贼军在安丰县城下打了败仗,这个消息可否是大喜啊” 线国安闻言一惊,眼中猛地爆发出一阵亮光,可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脸上看不出丝毫喜色道:“先生这消息从何得知” 葛之南眼中显出诧异之色,他以为线国安听到后会欣喜若狂,却没想到对方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中,脸上的笑意不禁缓缓敛去,说道:“属下刚才见到有一兵卒想要求见大人,一问才知清风寨那伙乱贼在安仁县城下吃了败仗,便来告知大人您。”他此时用告知而不再是报喜,显然是意识到了这个消息未必是什么喜讯。 线国安叹了一声,苦笑道:“先生不通军务,才会被那奸猾的贼人骗到。” 葛之南不解,他确实不通军务,之所以能成为线国安的幕僚,是由于他政务出色,又擅于交际,而这两点都是线国安过去作为武将所欠缺的。 线国安见葛之南投来疑惑之色,语气很是无奈道:“先生之前染上了一场小病,因此没能和本官同行来到衡州府,所以先生并不了解清风寨那伙乱贼。” 葛之南放下茶杯,眉头微微皱起,他越发的不明白了,之前听说那个清风寨的贼首被线国安逼的跳了河,想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此时线国安闭城不出只是因为贼人数量众多,才不得不避其锋芒而已。 然而葛之南从线国安的语气中,很清晰的感觉到了他对清风寨的乱贼极其重视,甚至隐约流露出了一丝畏惧之色。 其实也不怪葛之南困惑,线国安在浮桥一战,面对小股乱贼的阻拦,结果付出了三百多人的代价,还让对方一部分得以逃脱,这般丢人的战绩让他如何启齿。 如今,他已打听到那伙乱贼主力至少有四五千人,以他目前的实力根本无法应对,唯有坚守府城而已。 葛之南摸着右手上的翡翠扳指,已经察觉到了不寻常,低声问道:“大人,可是怀疑安丰县城传来的消息不准确” 线国安目光一凝,用很认真的口吻道:“不是怀疑,而是确定这消息是假的。” 葛之南沉默不语,只是盯着线国安,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线国安沉声道:“安丰县城空虚无比,而清风寨的乱贼战力远非一般匪众可比,大源河一役又让他们士气旺盛,如何是安丰县这么一座小小县城所能抵挡的。” 葛之南又端起茶杯,若有所思的轻抿了一口,看上去像是在琢磨线国安话里的内涵,可他的神色却带着几分僵硬,显然这位不懂军务的文人只是在故作姿态而已。 线国安把葛之南的作态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也并不在乎,毕竟对方不是军中谋士,没有识破敌军诡计的职责,于是继续对这位心腹幕僚道:“那伙乱贼在安丰县城下战败,必然只是诈败,目的是想诱使本官率军出城,从而一举于野战中消灭本官这支在衡州府朝廷所拥有的最后力量。” 葛之南眼中露出惊讶之色,问道:“贼人真有如此阴毒” 线国安郑重道:“本官不会判断错的,那伙乱贼在攻破常安县城后,就分兵出击,其实就已经想要诱惑我军出城,毕竟这是一个分而歼之的机会,可本官敢说只要我军出城与其中任何一支分散开来的乱贼接战,就一定会被对方缠住,接下去必将遭到其它敌军的围攻,下场不堪设想。”顿了顿,线国安又道:“而见到本官没有上当,乱贼们才用上了诈败这一招,想再次诱骗我军出城。” 此番话一出,葛之南立马变了颜色,可随即目光一闪,犹豫不决道:“大人说的有理,可是万一贼人真的在安丰县城下败了呢” 线国安刹那间愣住了,握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眼中变幻不定。 军事之上,以弱胜强的战例比比皆是,因为某些巧合让几百人打赢上万人的都有,安丰县的守军如果真的打败了乱贼,那么其中恐怕存在着他不知道的变故。 线国安这些年来养尊处优,可是骨子里还是一名纯粹的职业军人,遇到战事时本能的会去判断敌人的进军意图与战略谋划,然后他会习惯性的换位思考,想象如果他是敌军统帅,在目前的态势下,会进行怎样的行动。 如此的代入之下,线国安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乱贼们一定想过要对付自己。 衡州府城是衡州境内唯一的一座还有自保能力的城池,必然会成为乱贼眼中的钉子,欲铲除而后快。 有了这个前提判断,接下去清风寨乱贼的每一步动作在线国安眼中就好像都是冲着他而来,于是在听闻对方分兵,又在安丰县城下败北的消息后,他自然认为这是敌人想要诱他出城的诡计。 线国安这样想一点没错,有理有据的分析表现出了他极高的军事素养,称得上是一个优秀的将领。 而和线国安不同,葛之南是一个文人,军事上的排兵布阵,尔虞我诈他是一窍不通,也不了解清风寨乱贼到底有多少强横,因此即使线国安指出了这其中有诈,他还是对安丰县城传来的消息抱有不小的希望。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听到葛之南的话后,线国安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难道真是他想的太多,又或者经历了两次沉重打击之后,对清风寨乱贼的那位统帅的能力太过高估,实际上这次乱贼只是下山劫掠,根本不曾想过要对付衡州府城内的自己。 线国安低下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葛之南悠然的喝着茶,他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给线国安带去的冲击,让对方脑海中几乎认定的判断出现了一丝裂缝,而这丝裂缝背后隐藏着的是一个巨大的战机。 贼军落败,士气一定受到打击,正是发兵伐之的良机。 不知过了多久,线国安豁然抬起头来,脸色十分严肃,起身疾步走到书房外,大声的喝令道:“来人,把鬼狐给本官叫进来!” 鬼狐是线国安麾下最得力的一名斥候,侦查探路的本事极大,多次立下军功。 当鬼狐过来时,线国安语气极其严厉的对他道:“狐儿,你立刻前往安丰县城,本官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付出多大的代价,必需弄清楚乱贼是否真的在安丰县城下战败了。” 鬼狐是个矮小的汉子,长相十分普通,可一双眼睛却格外透亮,听线国安说完后,眼珠子溜溜一转,立马应声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给您弄个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演戏 安丰县城下,蒙山卫明军大营。 作为统帅的秦风端坐于一块大石之上,身前放着一张桌案,一些瓜果点心散落在上面,还有一壶美酒,而与他对面而坐的是从衡州府城赶来的彩衣。 听说秦风在安丰县城战败,彩衣大为吃惊,连夜赶路于清晨到达了这里。 然而走进军营地之后,彩衣瞬间糊涂了。 没有战死将士的尸体,没有伤者的哀嚎,更没有低落的士气,营地里的明军显得无比轻松正常,一点没有刚吃过败仗的样子。 直到遇到了秦风,二人一番交谈之后,彩衣才知道明军并未战败。 酒香四溢,气氛惬意。 秦风拿过酒壶,亲手为彩衣斟了一杯酒,微笑道:“劳烦你一路赶来,请满饮了这杯酒,不然本将可心中不安啊!” 彩衣接过酒杯,若有所思的看了秦风一眼,才仰面一口饮尽,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后,说道:“看来我是白来这一趟了。” 秦风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忽然笑了起来道:“总不能让姑娘白来一趟,等会儿本将请你看一场大戏。” 彩衣能来,秦风有点意外,心中却更多的是欢喜。 在这个世界,秦风算是一个孤家寡人,他有目标,有志向,有雄心,可心中难免有份难言的孤寂。 如今知道有人关怀与他,心中如何能不欢喜。 彩衣望着秦风,见他一直在笑,却不知对方是心中欢畅,反而觉得是在笑话自己,恼怒之余不禁又有些难堪。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秦风抬眼一看,只见陈兴霸兴致勃勃的走了过来,说道:“秦哥儿,观众到场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开演了” 衡州府里有手眼通天的彩衣存在,陈兴霸这个细作已无多大作用,秦风便让他返回军中,陈兴霸对此极其振奋。 秦风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看向彩衣,淡淡笑道:“彩衣姑娘,您远道而来为我军捧场,这开演的指令就由你来下达。” 彩衣白了他一眼,嗔怒之状竟也满是风情,她拿起桌案上的一面令旗,用力的扔了出去,举手抬足显得干净利落。 刹那间,擂鼓震天,杀声四起。 数不清的明军将士冲出军营,挥舞着兵刃,扑向了近在眼前的安丰县城。 城墙上,安丰县的清军表现的十分沉着,羽箭一轮轮的倾泻而下,等到敌人用云梯,钩锁攀爬城墙时,一块块巨石从城垛中被扔了下去。 明军奋勇上前,守军拼死抵抗。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双方的战斗逐渐呈现出白热化,明军骁勇善战,逐渐有士卒攀上了城墙,开始与守城的清军展开了激烈的近战。 在南边的一处城墙上,一声豪迈的笑声响彻天际。 只见一个黑脸大汉挥舞着一把血红的大刀,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只是少了几分杀气,他瞪大了一双眼睛大喊道:“随便来个人,陪老子耍上一番!” 离着最近的一个穿着白色盔甲的清兵‘呸’的一声,大骂道:“什么叫做陪你耍上一番,明明就是你来当本将的陪练才是!” 黑脸大汉轻‘咦’了一声,随即咧开了一张大嘴,放声大笑道:“老李,原来是你,哈哈哈老子早就想和你过过招了。” 那白甲清兵不屑一笑,手上握着一杆长枪,忽然间大喝一声:“看刺!” 黑脸大汉身材魁梧,身手倒也十分灵活,侧闪了一步就轻松躲过了白甲清兵的一刺,紧接着挥舞长刀冲了上去,与对方陷入了厮杀中。 激烈的战斗正在继续,双方将士们的喊杀声不断传入耳中,秦风却是一脸的轻松自在,陪着彩衣喝酒聊天,仿佛完全不把眼前的这场厮杀放在心上。 在秦风的身后,几个亲兵不停的往安丰县的城墙上观望,手中各自拿着纸笔,不知在记录着什么内容。 与此同时,南侧城墙上的那个白甲清兵一枪刺空,不仅被黑脸大汉躲了过去,还让对方抓住了枪柄,同时一把大刀迎头砍下。 大刀厚重无比,一眼望去好似带着千钧之势,几乎可以断定在这一刀之下,那白甲清兵必然是被一刀两断的下场。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外,黑脸大汉的大刀在即将击中白甲清兵之时,隐约停滞了一会儿,随后与白甲清兵身上的盔甲发出了‘铮’的一声巨响。 白甲清兵受到重击,竟然好像没有受到伤害,迅速无比的抽回长枪往地上一撑,借势跳起一脚踢在了黑脸大汉的小腹上。 黑脸大汉被踢的倒靠在城墙上,刚一稳住身形,便破口大骂:“老李,你这没脸没皮的家伙,老子放你一马,你还玩起真的来了,踢这么重要死啊!” 白甲清兵撇了撇嘴,又是一枪刺了过去。 黑脸大汉一边躲闪,一边骂道:“老李,你是不是想趁机害了老子的性命,非要在老子身上捅出几个窟窿不成” 白甲清兵耍了个枪花,大声回骂道:“老孟,你眼瞎了不成,没看到本将的枪头磨圆了,就你这粗皮厚肉的,捅上百八十枪都没事。” 黑脸大汉眼睛眨了眨,嘿嘿一笑道:“好像真是这个理,哈哈哈”笑到一半,他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哎哟,老李,你往哪里捅,想老子断子绝孙吗” 白甲清兵长枪一挑,从黑脸大汉的下身一扫而过,怒喝道:“你打够了没有,还不快点从城墙上跳下去,不然”白甲清兵手中长枪一指,枪头有意无意的对准了黑脸大汉的下身,脸上流露出一丝险恶的阴笑。 黑脸大汉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黝黑的面堂竟然泛起了红光,他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转身跃上了城墙。 这时,背后的白甲清兵发出一声大笑:“看踢!”笑声中,他对着黑脸大汉肥硕的屁股就是一脚。 黑脸大汉哇哇怪叫着飞出了城头,没一会儿就与地面发生了亲密接触。 没有激起的灰尘,也没有剧烈的碰撞声,黑脸大汉一动不动的趴着,他这一重摔只是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凹陷。 不仅是黑脸大汉,所有从城墙上摔落下来的明军将士都是这般,他们好像个个都轻如鸿毛,不会与地面发出撞击声似得。 很诡异的情况,可如果靠得不近的话,却是很难发现这点,毕竟战场上的喊杀声完全能够掩盖其它的声响。 突然间,躺在地上的黑脸大汉动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了一撮棉花来,嘀咕道:“这地上的棉被垫的真不厚实,摔得老子疼死了。” 话应刚落,城墙上又掉下来一个人,看长相应该是个少年,正巧摔在黑脸大汉的身边。 少年不断的在地上翻滚,嘴里哀嚎不断,过了半晌才没了声息,四肢大张的躺在地上,歪着脑袋好像死了一般。 黑脸大汉看清了死去了那个人的脸,顿时压着声音问道:“你小子刚才抽什么疯,乱滚乱嚎个啥” 黑脸大汉这么一问,那死去的少年立马活了过来,身子未动眼睛却睁的老大,回答道:“孟哥,将军说了,谁演的最像,回去之后就赏个媳妇。” 媳妇二字一听进耳,黑脸大汉的呼吸瞬间急促了,呵斥道:“你小子毛都没长齐,娶个哪门子媳妇,别到时候闹出笑话来。” 少年憋红着脸道:“谁说的,俺能娶媳妇了,孟哥你分明是怕俺和你抢。” 黑脸大汉瞪大了眼睛像是在威吓少年,少年却是毫不畏惧的瞪眼迎上,二人大眼瞪小眼之际,安丰县城的攻守之战也落下了帷幕。 明军再一次败了,鸣金收兵撤退了十余里。 与此同时,在安丰县城衙门里,有人和之前城外的秦风一样,似乎对刚刚结束的战事毫不关系,正美滋滋的听着一个歌姬弹琴。 琴声环绕,不绝于耳。 听琴之人是个年过五旬的老者,锦衣华服一身的贵气,身后站在一个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汉子,汉子神色肃然,一点不为琴音所动,恪守着一名护卫的职责。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弹琴女子朝老者施了一礼,便款款退出了屋外,而她刚一踏出门槛,就有一个身穿盔甲,威风凛凛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年轻男子站定在老者跟前,神情无比恭敬的拱手道:“老大人,外面一切顺利,接下去不知该如何作为” 老者一摆手,示意年轻男子坐下,才语气平缓的说道:“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等待鞑子上门即可,到时候按老夫教你的去做就行。” 年轻男子屁股还没坐稳,就又急忙站起身来,低头道:“弟子明白,谨遵老大人教诲!” 老者上前拍了拍年轻男子的肩膀,声音略显低沉又透着一丝慎重的气息道:“希望你不要辜负老夫的信任,千万不要一念之差让自己终生悔恨。” 年轻男子退后一步,一脸惶恐的跪倒在地,急声道:“老大人放心,弟子就算丢了性命,也绝不辜负您的信任。” 老者扶起了年轻男子,眼中流露出了满意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助战 东阳县城,知县衙门后院中。 绮楼画阁,锦幄低垂,绣床上的流苏正在有韵律地抖动着,里边传出声声女人的娇咛和男人粗重的喘吸声。 忽然,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一切归于寂静。 过了半天,才听里边传出一个懒洋洋的女人声音:“老爷总说宠着人家,可是口不对心,就只会拿话哄人。” 床上的男人乃是东阳县城的知县王怀忠,只听他嘿嘿坏笑道:“老爷我可不就是拿那话儿宠你?” 女人羞骂道:“去你的!谁稀罕!” 锦幔一分,王怀忠起身坐到了床边,一边往身上穿着衣服,一边说道:“不稀罕么?呵呵,八房妻妾,爷一个月倒有大半个月睡在你那儿,当初来东阳县上任,唯独让你先一步陪爷过来,那些个女人都恨不得一口吞了你呢,还说不稀罕,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说说,爷怎么不疼你了。” 王怀忠身后,有一娇娘玉体侧卧,裸露的玉臂粉腿,温润如玉,嫩白如脂。雪白丰挺的胸前只搭了一块绯色的汗巾,更有一种香艳的味道,那成熟丰盈的体态,显然是个绝佳的尤物,只是那最紧要处,堪堪被王怀忠的身子挡住,春光总算没有尽泄。 这娇娘年纪已近三旬,名叫蓝姬蝶,出身商贾人家,是王怀安的第五房妾,虽说王怀安贪新鲜,在她之后又纳了三房妾,不过最喜欢的还是她。 蓝姬蝶支起螓首,俏脸满是春情,噘嘴嗔怪道:“平日老爷送人家的东西,人家一直当作了宝贝,可现在才知道,比起前日老爷送给那位周主簿的东西,人家那些宝贝简直一无是处,老爷还说疼人家,没想到背地里偷偷藏了这么多的私货。” 王怀忠穿衣束带,梳系冠,一边对镜端详自己模样,一边说道:“姬蝶啊,那可是你家老爷这么多年来积攒下来的家底子,拿出这些东西,老爷也舍不得,可若是不拿出来,老爷和你的性命都有可能保不住。” 蓝姬蝶的脸色变了,微微有些泛白。 她早就听说有个叫清风寨的地方,里面的贼人很是厉害,前些日子破了好几座县城,城里只要是当官的,不分职位大小都难逃一死,家中的女眷估计也是下场凄凉。 想起那些官吏女眷可能遭遇的惨祸,蓝姬蝶忍不住的浑身发颤,可她性子要强,嘴上依然强撑道:“那周主簿确实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伙厉害人物,帮老爷你守住了县城,可他同样也是帮自己,城若是破了,他又岂能偷生” 王怀忠笑而不语,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周主簿所帮的可不仅仅只是守住了县城。 就在昨夜,围困东阳县城的贼军全部撤走,等于宣告了衡州府的这一次浩劫就此结束。 衡州府除了府城外的七座县城有五座被攻破,守城官员全部被杀,府库被一抢而空,损失不可谓不大。 然而东阳县城和安丰县城竟然没有沦陷,让无数人为之惊讶。 安丰县城被围攻了数日,依然固若金汤,给予了敌人极大的杀伤,消息传出去之后,这座小小的县城立刻成为了衡州府最惹人注目的存在。 攻打安丰县的贼军损失惨重,无力再发起攻击,只能无奈的选择退兵,与其它几路兵马会师于东阳县城下。 其实东阳县城下早就集结了不少贼军,在安丰县城那里打得热火朝天之时,东阳县城这里一样是战火不停。 知县王怀忠本以为城池不可能守得住,在敌人围城之时,他就已经万念俱灰做好了身死异乡的准备,却没想到衙门里的周主簿招募来了数百骁勇之士,竟然奇迹般的帮王怀忠守住了城池。 生死之间的巨大反差让王怀忠好似做梦一般,直到贼军真的撤了无影无踪,他才相信东阳县城是真的守住了。 城池守住了,王怀忠不仅保住了身家性命,那么接下去等待他的,很有可能就是一条康庄大道,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在衡州府内县城几乎全部沦陷的情况下,他王怀忠以寡敌众打退了敌军,这样显著的战绩和功劳,朝廷必将给他一份大大的封赏。 想到这里,王怀安兴奋的笑出了声来。 蓝姬蝶见到王怀忠不理自己,只顾在旁边傻笑,气的哼了一声,起身着衣。 她这一坐起,挺翘的臀丘,修长的粉腿,幽深诱人的双峰便赫然在目,已经梳理停当的王怀忠见了这幕撩人的美景不禁色心大动,顺手在她身上又掏摸了几把,弄得蓝姬蝶又脸红心跳地呻吟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蓝姬蝶吓了一跳,伸手打掉了王怀忠那只在她娇躯上作怪的贼手,在亵衣外面又加了件衣服,脸色随即一肃,之前的春情荡然无存,显露出了几分贵妇的端庄之色。 王怀忠见了嘿嘿一笑:“老爷就欣赏你这人前贤妻,人后荡妇的本事。” 蓝姬蝶风情万种的白了王怀安一眼,后者得意的捏了捏她的粉颊,一脸淫笑道:“别下床了,等老爷处理完公事,再来和你一番。” 蓝姬蝶脸蛋一红,故作恼怒的往王怀忠的胸口拍了一巴掌,一双眼眸却是媚色无边。 王怀忠哈哈大笑的走出了卧房,来到外厅打开屋门一看,顿时热情无比道:“原来是周主簿,快快进来,您不来本县也要去找你!” 周开泰拱手见礼,说道:“知县大人找卑职,不知” 王怀忠一伸手,拽起周开泰的胳膊拖着他落座后,才一脸诚挚道:“自然是前去向周主簿道谢的,若无周主簿,本县休矣!” 周开泰急忙道:“卑职不敢,只是略尽绵力罢了。” 王怀忠哈哈一笑,对周开泰的谦逊很是满意,对方不居功,等于是把功劳让给了他这个知县,日后朝廷封赏起来,他王怀忠虽未出力,却依然还是首功。 周开泰瞅了下王怀忠的脸色,眼眸闪烁了下,说道:“知县大人,卑职请来的那些豪杰出力不少,你看是不是给予一些赏赐。” 王怀忠脸上笑容一敛,摸着下巴问道:“周主簿,之前战事紧张,本县来不及多问,如今你请来的那些豪杰立下了大功,本县还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真是有些汗颜啊!” 周开泰语气平静道:“知县大人,那些豪杰其实都是同乡,来自于一个村子,那村子有尚武的风俗,每家每户的男丁都会几招手把式,卑职得知清风寨的乱贼有下山的迹象,怕他们会对县城不利,就派人去了那个村子,请那些精通拳脚的村民协助守城。” 王怀安眉头微皱道:“你派人去请,那村里的人就答应了” 每当战火四起,平民百姓躲避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愿意帮助官军守城呢王怀忠显然不认为会有村民如此大义,敢于冒着性命的风险入城助战。 周开泰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才道:“不敢隐瞒知县大人,卑职为了请来那些村民,用了一些小手段。” 王怀忠心中好奇,问道:“什么小手段” 周开泰咬了咬牙,说道:“卑职让人告诉那些村民,清风寨的乱贼下山之后,一定会四处劫掠,他们的村子必难逃匪患,只有躲进县城里,才能免于祸端。” 王怀忠一听,心里琢磨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恍然之色,笑道:“周主簿好手段,原来你用恐吓才把他们骗进了城里,这样一来不用督促,这些人为了活命也会拼死守城。” 周开泰点头道:“确实如此,卑职不仅把那村子里的成年男子骗进了城里,连同妇孺老幼也全都迁进了城,为了家人的安危,如何不会尽心尽力的死守县城。” 王怀忠抚须含笑道:“事急从权,周主簿做的没错,本官多恩赏那些村民一些即可。”说着,他眼中不禁流露出欣喜之色,对于那些武力不俗的村民,别说是恩赏,就算让他拿银子供养都可以,只要能保得住东阳县城不失。 周开泰起身作了一揖,说道:“那卑职替那些村民谢过大人了,只是”他吞吞吐吐,似有难言之隐。 王怀忠一挥手,十分大度道:“周主簿有什么话尽管直说,你我二人之间无需有所顾忌,本县今后还要多多仰仗周主簿。” “大人言过了,是卑职该尽心辅佐您才是。”周开泰吸了口气,说道:“大人,那些迁进来的村民有千人之多,卑职暂时把他们安置在了城东,只是那村子的人比较排外,为了避免他们和城里的百姓发生不必要的冲突,卑职做主把城东的几户人家都安置到了别处,此事未能提前向大人您请示,还请您千万不要怪罪。” 王怀忠听了非但没有怪罪周开泰,自己倒是脸色一红,前段日子周开泰好像找过他好几次,想来就是为了那村子的事情,可是那个时候王怀忠以为很快就要城破人亡,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别人,心灰意懒之下,无论任何人求见都被他拒之门外。 周开泰说他未能请示,分明就是不想让王怀忠难堪,后者心中不禁大为感动,一脸真切道:“周主簿,你做的很好,本县如何能够怪罪以后凡是那个村子的事情,都由你处置,无需再过问本县。” 话应刚落,周开泰豁然站起,仿佛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极为郑重的感激道:“大人对卑职的信任,卑职一定铭记于心!” 王怀忠大笑不断,对周开泰十分欣赏,却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精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真真假假 世事无常,机会稍纵即逝。 有人抓住了机会,一飞冲天。有人错过了,后悔莫及。 清风寨乱贼竟然真的败了,线国安实在不愿相信,可他最得力的斥候鬼狐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贼军在安丰城下损失很大,仅仅是他亲眼目睹的一战中,估计就伤亡了二百多人,其中很多都是从城墙上摔落下去了,就算不死也是重伤。 如果再给线国安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在得知贼军在安丰县城下战败时,第一时刻率兵出城,可惜他太小心,错过了这一次难得的战机。 很快,又有一个消息传来,贼军在东阳县城下又一次遇挫。 线国安再次被震撼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大源河一役只是贼军的灵光一闪,又或者安丰县城和东阳县城的清军有着超过他想象的实力。 带着种种疑惑,线国安再也坐不住了,派出侦骑确定清风寨乱贼已经全部撤回之后,他亲自领兵去了一趟安丰县城。 知县衙门里,线国安坐在公堂之上,有两人被他的亲兵带了进来。 宋明辉是安丰县城的县尉,年约三十出头,个头不高,但十分结实,一身古铜色的肌肤,面相刚直,看上去是个铁血之辈。 但此时在线国安面前,他显得十分的乖顺,被传召过来之后,单膝跪在了线国安的面前,身边还跟着一名瘦高个的男子,左脸上有交错的伤疤,给人感觉十分凶悍。 线国安打量了二人一番,问道:“你们二人是谁安丰知县何在” 宋明辉立刻道:“回提督大人的话,卑职是安丰县尉宋明辉,身边这位是卑职的下属,而知县他” 线国安尚未问话,他身旁的葛之南已经出声质问道:“提督大人传召安丰县所有官吏,为何只来了你们二人。” 宋明辉答道:“安丰县除了卑职之外,其它大小官员都已经死了,而且是被”他面色一沉,眼中闪出了一抹慑人的寒芒:“全都是卑职所杀!” 葛之南脸色霍然一变,哆嗦着嘴唇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而线国安只是微微有些动容,看上去依然平静如常。 他早就认为安丰县城发生了某种变故,不然如何能够守得住城池,现在看来其中果然存有玄机,语气不温不怒的问道:“你为何要杀了知县以及其他的同僚?” 宋明辉神色凛然,掷地有声道:“知县等人投降于乱贼,卑职自然要将他们杀尽!” 线国安冷声道:“具体说来,若有半句虚言,本官定斩不饶!” 宋明辉沉默片刻整理了下思绪后,将安丰县城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出来。 线国安听完宋明辉的话,脸色终于有所变化。 根据宋明辉所言,安丰县城知县胆小怕死,在贼军攻城时,竟然直接开城投降,并设宴款予以款待。 然而就在宴席之中,宋明辉和手下一众人突然杀出,赴宴的贼人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贼首更是被砍中一刀,差点当场丧命。 混乱之中,尚在城中立足未稳的贼军以为中计,统帅又身受重伤,一时乱了心神,竟然被宋明辉等人逼出了县城。 之后贼军发动了几次攻势,可是却并无决死之心,而守军士气高涨,又知贼首受伤,一旦城破敌人愤慨之下必然疯狂报复,因此人人用命,最终使得城池不失。 线国安听完之后,眼中忍不住露出喜色,可他很快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皱眉道:“根据本官了解,攻城的贼军少说也有五六百人,还是一支精锐之师,而安丰县里的绿营官兵,哪怕再算上官衙差役最多不过二百多人,你手中无兵拿什么守城抗敌” 宋明辉和身旁的瘦高个对视了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过了良久才说道:“提督大人,城中虽然兵马不足,却有抗敌之士!” 线国安眼中划过一丝讶然,但很快又冷厉起来,讥笑道:“你口中的抗敌之士难道是指城中的壮丁百姓,又或者大户人家的护院家丁宋明辉,本官与贼军交过手,知道对方的厉害,一些没杀过人又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就算贼军再疏于防范,你也不可能在宴席上伤得了他们,更别说之后还守住了城池。” 宋明辉又看了身旁那个瘦高个一眼,神情中流露出挣扎之色c 线国安注意到了宋明辉的动作,突然厉声高喝道:“宋明辉,本官问你,你旁边那人到底是谁,若敢欺瞒,本官现在便可以取了你的人头。” 宋明辉面色惶恐依然不语,他身旁的瘦高个却猛地站了起来。 线国安的亲兵以为那人要暴起伤人,纷纷抽刀而出,结果那瘦高个只是站在原地,并无其它举动。 公堂上一片肃杀之气,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线国安眼睛微微眯起,他的感觉告诉他,站起来的瘦高个才是安丰县城未被攻破的关键,他的身份绝不是宋明辉下属这么简单。 瘦高个被十几把钢刀所指,竟是浑然不惧,双手环胸冷笑道:“这位大人,你不要再为难宋兄弟了,本大爷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牛头山马驰是也!” 线国安目光一凝,神色中显露出了一丝冷笑:“本官没有猜错的话,你也是一个啸聚山林的贼匪吧!” 马驰淡定自若,哼了一声道:“没错,我就是个贼,专干那打家劫舍的勾当!” 此话一出,旁观了很久的葛之南立马跳了出来,指着跪在地上的宋明辉喝问道:“大胆宋明辉,你把一个贼人带进公堂,还称他为你的下属,到底是何用意” 宋明辉牙口紧咬,艰难道:“提督大人,卑职不想解释什么,只希望你看在马驰和他手下一帮兄弟守城有功的份上,不要追究他们过去的罪责。”说完,他重重的朝线国安磕了三个响头。 马驰看向宋明辉,眼中露出感激之色。 线国安轻笑一声,问道:“宋明辉,你和马驰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帮你守城” 宋明辉刚抬起头,马驰已经抢在他之前道:“俺和宋兄弟是一块长大的,后来俺爹死了,母亲改嫁外乡,我受不了后爹的气,就一个人跑了出去,落草当了山大王。” 马驰这话说的不尽不实,宋明辉看了他一眼,眉宇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似乎马驰说的不对,又或者马驰根本就不该开口。 线国安不知宋明辉心中所想,只见他轻抚胡须,脸上的笑意比刚才更盛。 一个县尉,一个山匪,本该水火不相容,实际上却是关系密切,这让人立刻想到了一点,那就是官匪勾结。 自古以来,官匪勾结的情况屡见不鲜,特别是乱世之中,官匪之间出于利益而相互扶持的更是多不胜数。 宋明辉和一个山贼交往,无论二人是否有发小的关系,他都难逃勾结贼匪的罪过,可是线国安并不在乎,微笑道:“宋县尉,本官问你,你这朋友过去是个山贼,那么现在又是什么身份” 宋明辉眼中流露出诧异之色,半晌之后突然双目一亮道:“回提督大人的话,马驰现在是个把总,他手下兄弟也都是安丰县城的绿营官兵。” 线国安哈哈一笑,大声道:“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已经改过自新,又为朝廷立下了功劳,过去的种种又何需再提。” 宋明辉面露狂喜之色,又朝着线国安重重了磕了一头。 马驰愣在原地,似乎有些弄不明白状况,只听葛之南语气不满的提醒道:“马把总,提督大人既往不咎,还不叩谢大恩。” 宋明辉把马驰按跪在地,后者总算回过神来,瓮声瓮气道:“谢大老爷了!” 线国安似乎对二人很是器重,命人给他们赐座,等二人落座后,他才说道:“此次安丰县城不失,你二人居功至伟,本官一定上报朝廷,到时候必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宋明辉和马驰皆是一喜,对视一眼后,异口同声道:“多谢大人提拔!” “日后到底有多大的前程,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努力才行。”说完这话,线国安脸色逐渐冷了下来,严肃道:“贼军未除之前,军务上绝不可懈怠,明白吗” 宋明辉和马驰同时站起,朗声道:“卑职遵命!” 等到二人走出公堂,线国安神色中显露出些许失落之色,对身边的葛之南感叹道:“这二人创造出了机会,可惜本官没有把握住,真让人感到遗憾啊!” 葛之南宽慰道:“大人不用放在心上,那股乱贼不足畏惧,铲除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线国安笑而不语,心情格外的舒畅,一扫前几日的颓废。 与此同时,宋明辉才刚走出公堂不远就停下脚步,脸色不善的对马驰问道:“刚才你为何要抢在我之前说话” 马驰淡淡一笑道:“线国安问你我什么关系,如果你的回答没有瑕疵,反而会惹对方怀疑,不如让他认为你我官匪勾结,更容易让人信服。” 宋明辉微微额首,点头道:“确实如此”突然他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你还真不是一个普通的山贼,怪不得那位秦将军会让你来配合我演这出戏。” 马驰盯着宋明辉的眼睛,报以同样的口吻道:“你的演戏功夫也不错,真不愧是罗知府的得意弟子!” 宋明辉和马驰说完话都目不斜视的看着对方,过了没一会儿,只听二人的口中同时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后世若评影帝,二人将同享殊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风雨欲来 清风寨乱贼战败!贼首病危!朝廷即将平灭清风寨! 衡州府内传言四起 传言无论真假,总不会空穴来风,安丰县城和东阳县城的安然无恙似乎足以说明问题,原本声威极盛的清风寨乱贼已然失去了光彩。 线国安还没有离开安丰县城,就收到了东阳知县王忠安派人送来的战报,其中对守军的胜利大为宣扬,虽然没有明确的歼敌数目,但言词之中无不透露着贼军在东阳县城下碰了个头破血流,损失惨重。 这份战报是周开泰所写,知县王怀忠过目之后很是满意。 当然,满意的可不止王怀忠一个,只不过还有哪些人满意他不清楚而已。 线国安对于东阳县城的战报,虽然谈不上完全相信,但对于东阳县城未失的结果还是极为欣慰的。 首席幕僚葛之南适时的提醒了一句,告诉线国安东阳县城可能没有遭到贼军的打击。至于原因,十有和贼首受伤脱不开关系。 线国安颇为认同,如果贼首真的伤势很重,那么贼军在群龙无首之下,任何行动必然受到影响,东阳县城安然无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有句话说得好,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葛之南的几次进言,真不知他是在为线国安解惑,还是在暗中助敌。反正猪一样的队友这话用在他身上那是相当的贴切。 秦风如果知道有葛之南这号人物,肯为自己不留余力的推波助澜,一定会给他颁发天字第一号特务的荣誉奖章。 清风寨上,比往日要冷清了许多,自从马驰等众多绿林好汉加入之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的家眷,以及许多因躲避战乱而躲进深山的流民百姓,对此秦风一度很是苦恼,清风寨在他心中根本不是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所幸此时所有的老弱妇孺都已经住进了东阳县城,省去了秦风不少顾虑。 知县王怀忠打破脑袋都想不到,他心目中能够守住城池的擅战村兵,其实是一群货真价实的贼子。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会成为敌人的盲点,秦风这一步棋看似大胆,其实十分安全。 知县王怀忠能力平庸,上任之后心思都放在了敛财之上,对于政务毫不在意,如今又有深受他信任的周开泰暗中策动,王怀忠注定将成为一个被人戏耍于股掌之间的睁眼瞎。 而和安丰县尉宋明辉一样,东阳县主薄周开泰也是罗明堂暗中策反的,其实此人根本无需策反,他本就有反清之心。 周开泰和罗明堂在为官之前就已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当初清军南下,周开泰曾力劝罗明堂坚守抗敌,而在得知对方投降后,更是书信与其断交,可惜他只是一个小小主薄,无兵无权,最终只能随波逐流被知县裹挟投降了清廷。 因此在和秦风定计后,罗明堂第一时刻就想到了周开泰。 东阳县城的这步棋风险不大,可对于安丰县城的那步棋,秦风并没有十分把握,最终能否骗过线国安,主要取决于马驰和宋明辉的演技,总算二人都不是庸才,配合的十分默契,没有被线国安识破。 宋明辉这个人秦风并不了解,对于他的情况都是从罗明堂那里得知的,也是罗明堂举荐了宋明辉,认为他有极大的利用价值。 作为罗明堂的弟子,宋明辉和他二人过去的关系十分密切,不过师生之情并不能肯定对方真心情愿背叛清廷,做那随时会丢了性命的勾当。 然而最后罗明堂还是选择了宋明辉,因为此人有一个美德,那就是孝顺!宋明辉是个远近闻名的孝子! 宋明辉的孝顺值得赞美,可这也是他的一个致命弱点。 秦风觉得在宋明辉孝顺这点上做文章,实在是有些卑劣,可也是最保险的手段。 于是在罗明堂拜访他这位弟子的时候,秦风命人偷偷把宋明辉的母亲给骗离了居所。 宋明辉得知母亲被人控制,那么不管他愿不愿意,结果只能踏上秦风这条贼船,随后在蒙山卫明军兵临安丰县城下时,宋明辉作为内应打开了城门,让明军顺利的攻进了城去,接下去便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诡计。 清风寨乱贼一夜之间败逃出了安丰县城,宋明辉从奸细摇身一变成了手刃投降叛徒,击退敌人的守城英雄。 随后,秦风又放下了一枚棋子,那就是马驰。 马驰的山贼身份是一个天然的掩护,有了他这个山贼头子的存在,秦风就可以把蒙山卫将士变成他手下的悍匪,顺其自然的安插进安丰县城之中。 秦风在东阳县城和安丰县城如此布局,从目前而言并不是为了打击清军,仅仅只是想要求活,为蒙山卫明军能够存在下去而不得不做的准备。 蒙山卫明军处于敌占区,迂回空间十分狭隘,秦风寨看似险要,可清廷真要动起真格来,那地方就是一处死地。 清军大举来伐之时,秦风只有四种选择,战,守,逃,降。 据险而守,只能应对一时,时间长了总是难逃覆灭。 投降清廷,这点基本不用考虑,秦风只要活着,他就不会降。 那么剩下的只有战和逃。 如果应战,蒙山卫的明军有几分胜算呢 这个答案不难回答,半分都没有! 秦风不会被之前的胜利冲昏头脑,蒙山卫明军和南下清军主力的巨大实力差距是无解的,即使诸葛亮在世恐怕都无能为力。 既然不能战,那只有逃了。 可秦风能够逃到哪里去,东南西北全是敌占区,逃跑就意味着没有根基,没有后勤,何况蒙山卫明军还有千余老弱妇孺,逃的话又有几分生机 显然,逃跑也不是明智之举。 战,逃,降,守都不可取,于是秦风想出了第五种选择,那就是消失! 清风寨里的老弱妇孺已经消失了,安插在东阳县城和安丰县城的人马也消失了,等到清军大举南下,那就是整个蒙山卫明军的消失之时。 清风寨,聚义厅里。 蒙山卫明军的几个主官纷纷落座,谈笑风生之中,看得出众人的心情相当不错,应该还在回味安丰县城外的那场另类的攻城大战。 当初蒙山卫明军兵分五路,在攻破各自的目标县城之后,就让队伍往东阳县城集结,自己则快马加鞭的赶去和秦风汇合。 他们其实没必要前往安丰县城,只是在了解到秦风的全盘计划之后,都不愿意错过如此闻所未闻的伎俩,想亲身参与进去。 秦风没有反对,于是就有了大刀孟津大战白甲老李,小兵从城墙摔落下来后,翻滚惨呼等等精彩的表演。 此时,喧闹的聚义厅里,就属孟达的嗓门最响,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心眼却比针尖还要小,当初被老李踢飞城墙,到现在他还不能释怀,瞅到机会就往老李身上招呼:“老李,俺突然发现你长得真叫个白净,比起假扮清兵,你只要往脸上涂点鸡血,活脱脱一个面泛桃花的黄花闺女啊!”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当事人之一的老李却是一点不生气,瞥了孟达一眼,说道:“老孟啊,其实你人长得虽然不咋样,但还是有帅的时候,比如” 孟达忍不住问道:“比如什么?” 老李笑道:“当初我一脚踹你屁股上,把你踢飞城外时,你那恶狗扑食的动作,何止一个帅字可比。” 孟达呸了一声,倒也没有真的动怒,他和老李相识多年,感情十分不错,平日里动动嘴皮子,也是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调剂。 玩笑过后,秦风抬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聚义厅里随即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了肃穆之色,秦风也终于正色道:“好了,不说闲话,清军不日就会南下,按照预定的计划,我军应该可以暂时躲过清军的兵锋,不过之后该何去何从,需要早做决定。” 有人立刻道:“在清军南下可能发生的战事中,有实力与清军主力交手的只有晋王,不过晋王麾下的主力布置在云南,离衡州千里之遥,不然的话倒是可以与晋王会师共抗清军。”提到晋王时,那人神色中不禁流露出追忆和仰慕之色。 秦风点了点头,说道:“说的不错,除了活动于金门沿海,鞭长莫及的延平郡王外,晋王麾下的军队是唯一有资格和南下清军主力正面对抗的,所以我们无论做什么,目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牵制或是杀伤清军,减轻晋王的压力,为他与清军决战取得胜利增添机会。” 孟达出声问道:“我军如何牵制,杀伤清军” 秦风握掌成拳,双眸凝视着右手,平静道:“我军实力不足,想要有效牵制,杀伤清军,我能想到的只有” 在众人的注视下,秦风满是大志的眼眸突然有种阴冷,站起身走到大门处,目光投远一字一顿道:“我军消失之后,化作无形的幽魂,让清军防不胜防!” 话音刚落,秦风看见一个兵卒急匆匆的朝这边跑来,把一封信件交到了他的手中。 秦风注意到了信封左上角的一个红色三角的图纹,心中顿时一沉,他认出了这是他派出细作特有的标示,而红色代表着最紧急的军情。 刹那间,秦风隐隐想到了什么,等打开一看,即使心中已有准备,他的眼角还是忍不住的抽搐了一下。 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消失 长天苍茫,有苍鹰飞过,徘徊在渺渺天际,俯瞰众生。繁霜凝树,叶舞残黄,又入了初冬季节。 衡州府城外,少了初冬的冷意,却多了些热火朝天的氛围。 线国安在城中招募了无数民夫,前去城外搬石抬土,挖壕垒沟,竟是想要挖出一条护城河来。 弄出了这般大动作,线国安也是无奈为之。 七天前,平静了很长时间的清风寨乱贼突然再次下山,沿路不管任何县镇,径直朝着衡州府直扑过来。 到达衡州府城下后,贼军仅仅休整了半天,就展开了猛烈的攻击,线国安亲自上城督战,三天之内打退了贼军五次强攻,才勉强守住了城池。 贼军退回了清风寨,而线国安不敢有丝毫怠慢,稳固城墙的同时,下令挖掘护城河,用来抵御贼军可能的下一次攻城。 几日的守城大战,线国安虽然给贼军造成了不小的杀伤,可自身本就不宽裕的兵力变得更加的吃紧。 就在线国安困扰之际,陪同他一起返回衡州府的安丰县尉宋明辉提出了一个办法。 那就是立刻征兵,重新组建衡州府各地的绿营。 线国安听闻后,很想采纳了宋明辉的办法,可是衡州府久经战乱,各地人口不足,在短时间内很难招募到一定的兵员。 而且招募兵员需要银子的,没有朝廷的支持,线国安可没有本事变出钱来。 就在线国安烦恼之时,宋明辉再一次进言,告诉线国安蒙山卫有三千人马,编制完整可堪一战。 线国安其实已经知道蒙山卫的存在,只是像蒙山卫这样成建制的人马,需要朝廷的调令才可开拔。 宋明辉又让线国安立刻上报朝廷,请求蒙山卫的调令,对此线国安颇为犹豫,他倒不是担心朝廷不许,而是调兵不难,可要提供足够的粮草供给,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清风寨的乱贼几乎控制了整个衡州府,朝廷若是从境外调来粮草支援,恐怕一到衡州地界就成了贼军的战利品,因此若是蒙山卫出兵,只有从衡州府境内调粮。 线国安初来乍到,手中可无半点余粮。 宋明辉看出了线国安的难处,随即给出了解决办法,便是从衡州府城筹备粮草,要知道衡州府内富户无数,捐出供三千人马消耗数月的粮草几乎无任何难度,只要以朝廷的名义募粮,相信几日就可成事。 线国安他听懂了宋明辉话里真正的意思,所谓以朝廷的名义募粮,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威胁,城里的富户们若不捐出钱粮来,那岂不是公然对抗朝廷 手上有兵,心里不慌。 在贼军的威胁之下,线国安也顾不得朝廷的名声了,采纳了宋明辉的意见,派人去给城中贴出募粮告示。 不过三日,府城中的富户们就把粮草筹齐,他们可不想得罪大清朝廷,能拿钱粮消灾总比丢了性命要强。 线国安没想到筹粮如此顺利,可还不等他送上一口气,东阳县城就送了一封求援信,信上说贼军在攻打衡州府城不顺之后,又把目标对向了东阳县城,再一次对其进行了围城。 蒙山卫的调令还没下达,线国安哪里敢冒然出兵增援,只是在带给东阳知县王怀忠的书信中勉励了几句,希望他像上次一样保住城池不失。 无奈之余,线国安也有几分惊讶。 最近贼军的动向很是出乎他的意料。 就拿攻打府城而言,换做线国安是贼军统帅,他就绝不会用一支野战强横的队伍,白白消耗在攻城之上。 东阳县城和安丰县城未失,就说明了贼军不擅于攻城。 实在是太不应该了,就好像贼军换了一个统帅。 难道那个贼首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真就像传闻那样病入膏肓,把军队的指挥权让给别人了 线国安听过些风传,而且贼军攻打府城时,他没有看见那面令人心惊的秦字大旗,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攻城之战不是秦风指挥的。 无论事实到底如何,线国安眼下要做的还是以保证城池不失为主。 黄昏日落,在城外的一个凉亭里,有几个挖护城河的民夫聚在一起休息,其中有人叫道:“赵镖头,大伙累的要死,过来讲讲秦将军的事解解乏吧。” 天虽冷,那赵镖头却袒露着健壮的胸膛,额头竟还有汗水,卸了肩头的扁担,一屁股坐下道:“昨日我讲到哪里了?” 有一红脸的汉子接道:“秦将军率领八百豪杰在大源河一役中,打赢了数千清军的事情,这些都讲了遍了虽说每次编造的都有不同,可毕竟听多了,你讲点新鲜的吧?” 赵镖头哈哈大笑道:“你们真难伺候,我不讲吧,你们非要听,听了还不能重样,不重样了还嫌我编造,你们到底要听个啥” 有人道:“我们要听秦将军和鬼面郎君杀光五百鞑子的事情,你是个走南闯北的镖头,消息可灵了,知道的肯定比我们要多。” 赵镖头被人吹捧,得意的摸摸络腮胡子,笑道:“我就猜你们肯定要问这事,鞑子消息封锁的紧,可俺是谁” 众人不耐烦的打断道:“咱们知道你赵镖头厉害,请您老快说行吗” 赵镖头也不脸红,大咧咧道:“那一战可是惊天地泣鬼神啊!满八旗的鞑子多厉害你们知道不,那可是几十人就能追着上千明军杀的,何况当时有整整五百个满洲鞑子。” 凉亭里顿时传来一阵惊呼,伴随着的还有丝丝抽气声。 有个年纪最多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脸色有些泛白道:“那秦将军和鬼面郎君外,还带了有多少人” 赵镖头伸出了一根手指。 有人道:“一万人” 赵镖头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又有人道:“一千人” 赵镖头依然摇头,随即慢悠悠的说道:“只有十个人!” 众人闻言全都露出震惊之色,还有深深的仰慕和崇拜,不过却有人略显伤感道:“听说秦将军病重,不知是真是假” 听人这么一问,赵镖头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言辞灼灼道:“秦将军一定没事的,秦将军说过,就算鞑子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有人不信道:“赵镖头,你又编故事了,秦将军说啥你能知道 赵镖头脸色一挣刚要说话,远处走来一人道:“赵刚,你又在这里偷懒了” 来人拖个草鞋,踢踢踏踏的走过来,脸有菜色,看上去就是个营养不良的民夫,可赵镖头却是豁然站起,神色带着几分兴奋道:“总镖头,你怎么来了” 说完,赵镖头就走出了凉亭,他口中的总镖头拖着草鞋朝城墙角落的偏僻处走去,赵镖头跟在后面,等周围没人了,才语气激动的说道:“属下见过将军!” 赵镖头名叫赵刚,是秦风安排在衡州府城青莲居里的细作,而他所面对的人赫然就是秦风! 秦风笑了笑,说道:“还是小心一些,喊我总镖头就行。” 赵刚肃然道:“属下明白了总镖头。” 秦风收敛笑容,认真道:“城内情况如何,线国安可有异动” 赵刚一撇嘴,不屑道:“线国安哪里还敢有什么异动,都被我们给打怕了,他现在满脑子就是加固城防,同时盼望着南下的清军能够早日到达。” 秦风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什么,说道:“给我带一句话给宋明辉,不要急于求成,免得露出破绽。” 对于宋明辉,秦风抱有相当的期待。 通过对衡州府的攻击,为的就是要让线国安有压迫感,从而答应了宋明辉的建议,把蒙山卫牵涉其中。 至于秦风自己,他很想假死,可是却没有放出身亡的假消息,而这样做反而更会惹人遐想,以为是在刻意隐瞒真相,只要秦风长时间的不出现,估计用不了多久,必然会让人认为他已经病亡。 没有了贼首的贼军,就好像是一头没有了牙齿的老虎,清军如果打败了这样一支军队,应该不会感到太大的意外。 到那时,清风寨乱贼的消失就显得理所应当了。 而秦风目前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能让自己消失,让整个蒙山卫明军消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民心 马蹄急劲,军情若火,在线国安的无限期望之中,朝廷的调令没到,赵布泰的四万大军竟然班师了。 不是朝廷调令没到,而是调令直接给到了赵布泰! 清晨时分,白霜侵袭,苍穹不见那爽朗的亮光,天地间也是弥漫着难以驱逐的白芒,如愁云惨雾。 赵布泰的一颗心,比冰还要冷。 卓尔翰战死,五百满八旗全军覆灭,消息传出后,赵布泰心神剧震,他和手下一众将官均想立刻南下剿灭那伙胆大包天的乱贼。 然而卓布泰的大军冒然行动不仅可能会破坏朝廷三路齐出的大计,还会让南明永历朝廷有喘息的机会。 以攻灭南明为重,以朝廷大计为重,赵布泰忍了! 然而赵布泰忍得了,北京城里有人可忍不了,五百满八旗的覆灭给清廷高层带来了极大的震动。 于是清廷直接八百里加急将旨意下达到赵布泰那里时,皇帝圣旨里的言词十分严厉,当传旨太监读完后,胆战心惊的赵布泰立刻集结兵马,如出弦的利箭一般朝衡州府疾驰而去。 他心急如火,赶路途中,却还在想着一件事,五百满洲八旗到底是如何败了,那伙乱贼真的如线国安八百里急报中所描述的那么厉害吗 乱贼真有如此强悍,为何从前闻所未闻,好像横空出世一般,实在让人费解。 许多人心中都揣着这个疑惑,赵布泰最为强烈,他率军到达衡州府近郊时,让全军驻营休息,自己先去见线国安。 知府衙门里,线国安神色肃然,见到赵布泰进来后,立刻上前躬身行礼道:“大帅,你终于来了。” 赵布泰没有半句废话,直截了当道:“提督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线国安知道赵布泰是问五百满八旗全军覆灭之事,神色瞬间为之一黯,回答道:“下官当初赶到衡州府时,得知贝勒爷正与乱匪在大源河岸交战,就立刻率军前去助战,却不想行至三川谷时,发现了贝勒爷和麾下将士的尸体。”至于被骗没能及时阻击敌军之事,他一字不提,生怕和五百满八旗之死扯上半点关系。 赵布泰虽然早已知道五百满八旗覆灭,可此时得到线国安的确认,身形还是忍不住的颤了颤,半晌才语气严厉的问道:“哪里来的乱贼,竟有如此能耐?” 线国安如实答道:“关于那伙乱贼的情报很少,只知他们盘踞在一座地势险要的山头之上。” 赵布泰眼角抽搐道:“那岂不就是一伙山匪” 这时,有人询问道:“提督大人,那支军队有多少兵力”此人不以乱贼称呼,可见对清风寨的贼人十分重视。 说话之人样貌老练沉稳,正是左路总兵官张国柱。 张国柱原是左良玉帐下的一员猛将,左良玉九江大败,二三十万败军随其子左梦庚降了大清,张国柱就成了满清的将领。 对于左梦庚这个降军统帅,清廷防范的很严,剥夺了他的领兵大权,圈养了起来,他手下的大将也都遭到了严格的控制。 清廷将卢光祖,李国英调入京城,张应祥,徐恩盛,郝效忠,金声桓,常登,徐勇,吴学礼,张应元,张国柱等分别安置于江西,湖广,听命于英亲王。 金声桓谋叛后,左梦庚在京城急病而死。金声桓联系各镇,没人起兵响应。其中张国柱斩了来使,将人头与招抚信件送到了英亲王处,自此得到了清廷的器重。 张国柱曾经也是流寇出身,在对乱贼的了解上颇有独到之处,他问贼军兵力多少,是猜测贼军会不会崇祯时期动辄百万的农民义军一样,靠着压倒性的兵力优势,才在衡州府内掀起滔天风浪。 可是线国安没有给出他想象中的回答,而是脸色凝重的说道:“那伙乱贼兵力应该不超过五千,另外三川谷之战中,使用的兵力可能只有” 张国柱语气有些急促的追问道:“多少” 线国安苦笑道:“根据本官了解到的情况,和卓尔翰贝勒交手的贼军只有一千余人,绝不会多,甚至可能更少!” 众人皆惊,赵布泰脸色也变,下颚须发无风自动,显得颇为激动。 衙门里陷入了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人道:“大帅,城外东南方向十里的地方有大军出没。” 赵布泰双目一瞪,冷笑道:“来得好,本帅倒要看看那股乱贼到底有多厉害!” 没过多久,赵布泰点齐了上万兵马之后,火速朝东南方向进发,没过多久就与贼军发生了交战。 战斗才刚刚开始,贼军就败下阵来,仓惶后撤。 赵布泰兵力远比贼军雄厚,可他作战时依然小心谨慎,见到敌人一触即溃,立刻担心其中有诈,于是挑选了军中马术最精的十人前头探路,交错前行,以十里为限,如遇警情,烟火为号。 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第一批人已回返,禀告前方无警。赵布泰这才稍放心事,命全军前行,目标正是贼军的老窝清风寨。 大源河渡口,南岸边上的一个小渔村。 几名渔民吃过早饭,正要去江边开始一天的劳作。 突然,北方突然传来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声浪,大地似乎也跟着颤抖起来。 渔民们不由得一惊,其中一个经验丰富的老者更是直接喊出了声:“有大军过来了,快让乡亲们藏起来!” 在这个杀伐不断的年代,即使衡州府已经安定有些年月,可是作为普通百姓依然没有忘记曾经遭遇过的无数兵祸,无论对哪只军队都不得不提高警惕。 世事无常,有时候可能昨日还属于王师的队伍,今日便会摇身一变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在全副武装的军队面前,平民百姓没有丝毫抗拒的资本,活命有时都是奢望。 惹不起却躲得起,经验丰富的村民们得到消息之后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一切活计,以最快的速度藏了起来。 没过多久,村外的官道上,出现了几队并排而行的骑兵,在他们身后,前进的人流一眼望不到边。闪光的盔甲,如林的长枪,寒光凛凛的刀盾,雄浑而又不失齐整的脚步声,全都透着一股几乎让人窒息的杀气。 这支军队路过小渔村时,没有丝毫停留的动作,大股的人马排着整齐的队列从官道上呼啸而过,似乎当小渔村不存在一般。 见大军并没有进村,村民们松了一口气,胆子大的纷纷从藏身处探出头来观望。 其中一个有些见识的村民突然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发现告诉身边的同伴:“大家看,这支队伍没有竖起绿营的旗帜,说不定是那伙清风寨的好汉!” 此话一出,马上就有人附和道:“一定就是那些好汉爷们,那可是真正的王师,从不与咱们平头百姓为难的!” 有个青年满脸涨红,兴奋无比道:“好汉们一定又去打那些杀千刀的鞑子了,好汉爷们必胜!” 村名们的情绪被调动了起来,纷纷喊道:“别藏着了,乡亲们都出去看看吧,大家一起为好汉爷们壮行!” 短短片刻,已经有三三两两的村民朝官道边赶去。 行军队列中,正在率军后撤的秦风勒住了缰绳,凝望着官道边的村子里,陆陆续续地跑出来的村民。 这些衣衫褴褛的百姓一走到离官道不远的地方便跪了下来,冲着大军磕着头,嘴里还喊着什么,脸上居然都带着欣喜。 秦风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望着那一张张朴实中带着感激的脸孔,他那颗不断变硬的心瞬间化作了一滩春泥。 这就是汉家的百姓,只要有口不至于饿死的饭吃,有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容身之所,他们便会想尽一切方法去感恩,感谢所有能给他们这两样东西的人。 官道上的村民越聚越多,突然其中跑出来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跑到了队列之中,脸庞泛红的拿出了一双布鞋,对着一名兵卒道:“大兄弟,俺是个妇道人家,杀不了鞑子,可是你可以这是俺亲手做的,给你带在路上穿。” 那兵卒接过姑娘递来的布鞋时,心中忽然有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流在涌动,他低着头不敢与那姑娘对视,随即把鞋塞到了身边的战友手里。 姑娘诧异的望着那个兵卒,等对方抬起头时,耳边随即传来了一阵如钢铁般坚毅的誓言:“等我杀过了鞑子,再来问你要布鞋穿。” 兵卒过去是衡州府的绿营官兵,背地里没少被人骂成狗腿子,何时有过像现在这般被人爱戴赞美的时候。 人心的软弱的,也是坚定的,它的脱变往往只是来自于一个支持的眼神,一句温馨的话语,或者一双普通的布鞋。 村民们的热情拥戴让无数明军将士热血沸腾,他们似乎在这一刻忘记了生死,多么想调转头去,与鞑子轰轰烈烈的干上一仗。 即使是死,又有何憾! 看着路边越跪越多的村民,秦风的眼眶也渐渐湿润了,但他不能冲动,心中似有千言万语要表达却又什么都表达不了。 最后都融为一句:“汉家百姓——万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彻底消失 对于赵布泰大军回撤衡州府,秦风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会如此之快。 按照原本的计划,秦风本打算利用蒙山卫尚未暴露的契机,一举消灭线国安所部,同时攻下衡州府城。 如此一来,必然给清廷带来更大的震动,从而逼迫赵布泰大军回撤,给南明朝廷喘息应对的时间。 现在秦风尚未动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可这多少让人有些措手不及,他万万想不到五百满洲八旗的覆灭,让清廷立刻作出剿灭他的决心! 而赵布泰的到来使得蒙山卫复叛很难再隐瞒下去,都赖是赵布泰的奴才,若是见不到都赖,他必定会起疑心,只需派人稍加打探,便可真相大白。 秦风不敢冒险,这样一来蒙山卫的身份也就无需隐瞒,在撤回清风寨时,他便竖起了蒙山卫的大旗,以大明军队的姿态,等待清军来攻。 清风寨乱贼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堂堂王师蒙山军! 人数最多时达到四千五百余人的蒙山军,在安丰县消失了五百人,东阳县消失了一千五百人,加上之前几天攻打衡州府城时损失的五百多人,秦风手中还握有二千人。 赵布泰南征北战,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区区二千人的敌军他怎会放在眼中 所以即使清风寨再险要,他也一定会率军攻打,那样一来秦风就基本完成了他的战略意图彻底消失! 天色暗暗,已是夜晚,但星光璀璨,反倒给夜带来了分亮色。 秦风在清风寨里遇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人,那就是罗婉儿。 罗婉儿没有和其他的老弱妇孺以普通村民的身份住进东阳县城,而是选择留了下来,留在了秦风即将要放弃的地方。 除了罗婉儿以外,一直神出鬼没的冷君傲也在,他的伤势在精心照料下,已经好了大半,只是右手暂时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挥剑杀敌的程度。 冷君傲的出现并没有让秦风感到意外,因为他在养伤之际,曾答应为秦风做一件事,暗中监视罗婉儿。 故此有罗婉儿在的地方,冷君傲必然也在。 秦风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或许只是罗婉儿这个女孩太过妖孽,让秦风下意识的对她存有防范之心,而冷君傲这个和罗婉儿有着相似冷漠气息的男人,在他眼中是看住罗婉儿的最佳人选。 经历了扬州十日那场人间炼狱的冷君傲内心已死,罗婉儿才智再高,恐怕也很难对付得了一个死人。 然而,事实大大出乎了秦风的意料,冷君傲见到秦风的第一句话,竟然是拒绝继续监视罗婉儿,语气相当坚定。 至于原因他没有说,又或者不想说。 秦风无奈,真不知罗婉儿用了什么方法,就连冷君傲都会受她的影响。 马蹄阵阵,金戈不断。 清军终于到了清风寨下,做着攻击前的准备。 即将发生的攻守大战对秦风好似没有一丝影响,他的神色十分平静,而罗婉儿比他更加的平静,发髻上的蓝色丝带还是一尘不染,她的眼眸光芒不减。 秦风坐在她的面前,等待着清军发起进攻,罗婉儿的眼眸从秦风的脸上划过,望着那星光闪闪的夜空道:“过了今日,你有什么打算” 她猜到了秦风要做什么,可是猜不道秦风日后的打算。 秦风同样望着星空,良久才道:“男儿在世,为国,为家,为所有珍惜的人,你说我会有什么打算” 罗婉儿清澈的目光中有了分雾气,让那本是难以捉摸的心思更是迷雾重重。 半晌后,罗婉儿望向秦风,眼中并没有意外,只余淡然道:“我以为你是一个难得的聪明人,可惜你还是打算那样做了。” 秦风苦涩的笑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有些事情,即使明知不可为也要去做,只是为了尽责!” 罗婉儿突然问道:“你觉得能够改变吗?” 秦风想起了前世历史的走向,想起了那把华夏文明带进深渊的腐朽朝代,他心中微痛,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罗婉儿望着那萧索沉郁的脸庞,幽幽道:“我觉得很难改变,可是事在人为,去做了结果总会有所不同。” 秦风有些惊奇的望着罗婉儿,忍不住道:“你真的认为结果会不同?” 罗婉儿竟然笑了,她的表情本一直都是平静,说话的口气很多时候也是波澜不惊。秦风从未见过罗婉儿笑,也从未见到过这么绚丽落寞的笑。 她笑起来,是眼睛先笑,嘴角再翘。她眼睛一笑,弯弯的有如那皎洁的月牙,她嘴角一笑,带出道靓丽的弧线。 她这一笑,已让天地失色。 弧线流转,给战前的肃杀带来分生机之意,但那月牙中,不知为何,露出一丝深切的悲哀之意。 不过那月牙中流露的悲哀,转瞬泯灭。 秦风一时间分辨不出,罗婉儿真的是在笑吗?她的心中,难道也有什么悲哀的事情? 罗婉儿收敛了笑容,只是淡淡的回了句:“结果重要吗即使明知会是最惨淡的结果,你不是一样会去做。” 秦风苦笑,已无话可说。 晚风似乎歇了些,秦风闭上了眼睛,沉浸在平静之中。夜色沉冷,初冬的夜已经有些寒冷,秦风突然听到罗婉儿哼唱起了一首听似悲凉无比的歌。 那悲凉的歌在幽静的夜中,更显得凄清萧瑟。 歌声寂寂,歌词也是寂寂。 草伤秋c蝉如露,暮雪晨风无依住。 英雄总自苦,红颜易迟暮,这一生,难逃命数! 玉门千山处,汉秦关月,只照血色路。 罗婉儿唱完,闭上了眼,再不多言。 秦风听懂了歌词的意思,一时间竟然呆了。那歌词甚浅,但其中,不知包含着多少人生的迷惘感慨。他扭头望向了罗婉儿,见她还是沉静的表情,心中忍不住在想:“这个少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又整日在想些什么,为什么看起来有那么多深沉的心思?” 就在这时,陡然听见一声鹰啼,秦风目光一寒,看向罗婉儿时,眼神却多了分柔和:“后山中蚊虫鼠蚁不少,你自己要多保重。” 罗婉儿点了点头,起身朝远方走去。 清风寨下,清军的攻击开始了! 在清军的绝对兵力优势面前,蒙山军凭借着地利优势抵抗的很是顽强,不过在清军的第四轮攻击时,最险峻的外围工事最终还是宣告失守。 没有了地形的依托,蒙山军瞬间溃退,纷纷逃进了后山之中。 清风寨的攻坚战让线国安极其意外,当他得知山上的贼人原来是复叛的蒙山卫明军时,认为这场仗恐怕会十分艰难,对方毕竟是职业军人,而且很清楚战败必死的结局,因此定然殊死顽抗。 在线国安的预测中,蒙山军至少可以坚守三日以上,却不想不断半日就崩溃了。 而同样意外的还是赵布泰,当他上山注意到清风寨险要的地形时,脸色就十分凝重,丝毫不见获胜该有的喜悦之色。 一支可以全歼五百满洲八旗的蒙山军,又有如此地形优势,难道就这样败了 线国安不信,赵布泰不信,甚至所有的清军将官都不信,直到他们来到一处军营大帐时,似乎才有了一个勉强的答案。 大帐里,白幡满堂,中间一个斗大的‘奠’字,一具红木棺材摆放在正堂。 赵布泰走到棺材旁,发现棺盖是打开的,里面却是空空如也,不禁疑惑道:“这里显然刚办过丧事,棺材里的尸体去哪里了” “大帅,我们打开时里面就没有尸体。”说话的亲兵犹豫了下,又道:“后院有焚烧的痕迹,尸体可能已经化为了骨灰,另外属下还发现了这个” 赵布泰从亲兵手中接过了一个牌位,上面赫然写着秦风的姓名。 站在一旁的线国安看清牌位的名子后,忍不住说道:“这个秦风难道就是那个姓秦的贼首,他可能真的死了,怪不得乱贼实力大减。” 赵布泰眉头一皱,询问道:“这个叫秦风的人很特别吗” 线国安答道:“回大帅的话,此人就是蒙山军的统帅,在二个月前攻打安丰县城时受了重伤,之后就一直没有露面过,没想到原来是死了。” 又有一个将官说道:“火化掉尸体,想来是担心尸体受辱。” 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入土为安,火化尸体是极为少见的现象,若非是死后担心被人掘坟鞭尸,否则是不会轻易火化的。 赵布泰闻言眉头微微舒展,可眼神依然变幻不定,冷声道:“与我军交战的贼军有二千人,而敌军战死者的尸体只有不到四百,除此之外我们连一个俘虏都没有抓到,你们说这意味着什么” 这些情况在场的众人都知道,有人心中已经有了想法,赵布泰刚一提出这个问题,左路总兵张国柱就出声说道:“敌军在野外与我军接战时,看似一触即溃,实则是主动后撤,我军并没有实质性的收获,而山上这一战,敌军能不让我们俘虏一人,只能说明两种可能:第一,敌军确实是一支精锐之师,溃败都能做到军心不乱,整齐有序,第二,敌军早有准备,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撤进深山的打算。” 张国柱说完,大帐里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所有人都在低头沉思。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赵布泰冷冷一笑,说道:“今日这仗敌军败的蹊跷,说不定是早有预谋,给我们造成贼军被歼灭的假象。”说着,他把手上的牌位随手一抛,双眸微微眯起道:“这个叫秦风的,说不定也没有死,只是想诈死脱身罢了,同时再让我军认为贼军是因为主将身死,才导致的战力大幅下滑。”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显然都认定了蒙山军的这些伎俩。 线国安问道:“大帅,贼军残部逃进了深山,我军接下去是否要进山剿贼”他刚问完,心中不知为何陡然一沉,隐隐想到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 他记得上一次被敌军派来的奸细误导时,也是有这样的感觉。 线国安心中凛然,赵布泰却是轻松的笑道:“那些乱贼失去了根基,又没有补给,一千多人进了深山和做野人无异,我军又何需再为了他们多费心思,等到灭了南明永历之后,再来收拾他们也不迟。” 张国柱似乎和线国安一样,心中略显不安,出声想要提醒赵布泰贼军可能还会造成麻烦,就见赵布泰一摆手制止住后,听他又道:“贼军虽然已经不足过滤,可小心一些总是应该的,为了防范乱匪死灰复燃,接下去” 赵布泰拿出了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方案,却不知对于已经彻底消失的蒙山军而言,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 人心,算计,赵布泰显然无法和秦风相提并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威逼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赵布泰用一把火把清风寨彻底毁灭。 而烧了清风寨显然不够,那些逃进深山的乱贼一旦再次兴风作浪,很有可能会夺下一座城镇作为根基,赵布泰显然不会给乱贼这样的机会。 他离开化为焦土的清风寨后,立刻下达命令,整个衡州府实行坚壁清野的政策,除了衡州府城,以及几乎没有被战火波及的东阳县城外,其它的县镇,乡村全部放弃,百姓一律迁进衡州府城和东阳县城。 如此一来,蒙山军即使从深山出来,也别想得到粮食和兵员的补充。 赵布泰这一手很毒,可谓是釜底抽薪,让蒙山军彻底失去重新壮大的机会,最终只会沦为一支构不成太大威胁的流寇。 可事实却与赵布泰的想法大相径庭,他的心思在不知不觉中,一直处于他人的引导之下,只是他浑然未觉罢了。 秦风要让蒙山军消失,并非是想让人认为蒙山军不复存在,而是要让人觉得蒙山军今非昔比,已经日暮西山。 消失的不是人,而是敌人的重视。 从一开始,蒙山军的兵力就一直是个很模糊的概念,无论是大源河岸那一战,又或者在寻找秦风时,与线国安的遭遇战,蒙山军显示出来的兵力一直没有超出过三千人。 而三千人在经历了安丰县城的败仗,猛攻衡州府未果,以及与赵布泰的防守之战后,又能剩下多少人呢 似乎正如表现出来的那样,逃进深山的不过千余人。 仅仅千余人,赵布泰又烧了敌军的老巢,甚至不惜进行坚壁清野,试问这般情况之下,那千余人还能有什么作为 赵布泰放心了,而秦风的意图也就达到了。 秦风所做的一切就是在给敌人一个台阶下,一个忽视蒙山军真正实力的台阶,这样就能让赵布泰安心的南下参与攻灭南明永历之战。 而等到清军的主力离开,那就是蒙山军涅槃重生之时。 赵布泰想不到这么深,即使算得上最了解蒙山军的线国安一样察觉不到,他们在等到衡州府坚壁清野完成之后,又休整了二日就率军南下了。 当然,赵布泰还是多了一分小心,他在衡州府留下了一千人马,并派遣了一名心腹负责指挥,防范蒙山军的狗急跳墙。 赵布泰离开第十日,在衡州府清军大营外,三名清兵正驻着长枪聊天,时不时的发出一阵笑声。 其中一名清兵看见远处黑暗中走来了一队人马,大声喝问道:“是什么人”问话时三名清兵都已经全神戒备的抬起长枪,紧盯着逐渐靠近的队伍。 没过一会儿,一声亲热的呼喊传进了三个清兵耳中:“弟兄们,我们是来送酒的,晚上风寒,给你们喝点酒暖暖身子。” 三名清兵脸上的戒备之色顿时散去,他们看清了队伍的身份,正是这几日已经与他们混的十分熟悉的绿营官兵。 绿营队伍里有七八辆推车,上面有好些坛坛罐罐,清兵舔着嘴唇心想那些就是美酒吧! 那个刚才喝问来人的清兵性子急,上前就从推车上抱起了一坛酒,掀开了坛口的油布,却没有闻到想象中的醉人酒香,反而是一股刺鼻之味直冲口鼻,差点把他呛晕过去。 这清兵正欲质问,就感到眼前一黑,再也没有了知觉。 大营外多了三具尸体,上百个绿营官兵从尸体旁走过,仅一刻钟后,清军大营值守的二十多名哨兵都被干掉,无声无息。 绿营官兵开始把推车上的坛坛罐罐全部打开,粘稠的液体便从里面流出,被洒向了清军营地的各个角落。 完事之后,绿营官兵们迅速退出了军营。 与此同时,在军营外面,出现了无数的兵卒,前面几排人弯弓搭箭,箭头全都绑上了点燃的棉絮,那一点点的火苗跳动着残忍的韵律。 随着一声令下,无数火箭飞射进了清军大营,刹那间就升起了冲天的火光。 洒向军营各个角落的不是酒水,而是夺命的火油。 军营里的大火迅速燃烧蔓延,熟睡的清兵们纷纷惊醒过来,却根本弄不清情况,只能像一只只无头苍蝇般四处窜逃。 但等待他们的,不是被滚滚的大火吞没,就是活活的被浓烟熏死。 陈兴霸站在军营外,他三日前混进衡州府城,是今夜行动的总指挥,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全身被黑袍笼罩的人,黑夜中看不清面貌,可那双戾气逼人的眼眸却是格外引人注目。 若是有人可以靠近细看的话,就能认出黑袍之人就是衡州府曾经的主人,衡州知府罗明堂。 陈兴霸和罗明堂默默地注视着被大火渐渐吞没的军营,在过去的数日中,他们暗中储备了大量的火油,就是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臭和滚滚浓烟,四周已经被伪装成绿营官兵的蒙山军围堵的水泄不通,任何逃出来的清兵迎来的都是刀盾手的砍杀与枪兵们的突刺,将一群群绝望的清兵吞没在凄厉的惨叫声中。 此时,蒙山军将士的眼睛没有一丝怜悯,只有无尽的冷酷。 军营里的千余清兵并不是八旗士卒,却是老牌的汉奸队伍,他们跟随赵布泰南征北战多年,手上染尽了无辜同胞的鲜血。 对于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蒙山军不会留一个活口。 过了大约二个时辰,大火渐渐的熄灭了,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却没有散去,清军军营里仍然在袅袅地冒着青烟。 蒙山军将士开始进去展开搜索,眼前的情形令很多人都恶心地背过身去,不敢再看一眼地上一具具惨不忍睹的焦尸。 战争的残酷就在于战场上没有任何慈悲可言,任何对敌人的慈悲都是对自己的罪恶,每一个人脑海中装着的应该是用最残酷的办法杀戮对方,将敌人从上彻底消灭,让活着的敌人在精神上感到畏惧。 衡州府城的这场大火消灭了留守的千余清兵,也宣告了蒙山军的强势归来。 同一时刻,远在百里之外的东阳县城里却是静悄悄的一片,只不过县衙中似乎并不平静。 知县王怀安今夜不知为何总是心神不宁,任由床榻上的蓝姬蝶百般挑弄,他都没有了往日的兴致,披了件大褂就独自一人来到了书房,在摇曳的烛光下百无聊赖的翻阅起了书本。 只不过他的心思似乎并不在书上,游离的目光下,脸色中时不时露出一丝忧色。 自从赵布泰施行坚壁清野的政策后,大批流离失所的百姓涌进东阳县城,怨声载道,纠纷不断,让城里的秩序变得混乱无比,他这个知县不得不操心于各种事务,过去清闲的日子至少暂时是离他远去了。 书房里,王怀安轻轻一声叹息,肩膀上突然感到一沉,抬头看去原来是蓝姬蝶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为他盖上了一件披肩。 蓝姬蝶冲着王怀安甜甜一笑,她不仅在床上是个让男人难以抗拒的尤物,平日里同样懂得如何讨得男人欢心,不然也不会独得王怀安的宠爱。 王怀安感激的牵住了蓝姬蝶的小手,感激道:“辛苦小蝶了,快些去睡吧!” 蓝姬蝶腻腻的弯下腰,把头枕在王怀安的肩膀上,细语柔声道:“老爷不睡,妾身也睡不安生,今晚就让妾身在这里陪您。” 王怀安不忍心让蓝姬蝶陪自己操劳,起身想要和她一起回屋里休息,可刚吹灭了蜡烛,一阵脚步声从屋外传来,只见主簿周开泰走了进来,他身边还跟着一人。 蓝姬蝶见到有人来访,只穿着一件小衣的她显然不方便见人,立刻退进了内屋回避,而王怀安忍不住皱了下眉头,问道:“周主簿,深夜来找本县所为何事?”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神色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质问之色。 周开泰平时做人一向谦恭守礼,对王怀安更是尊敬无比,可今晚竟然不经通报直闯王怀安的书房,已经犯有逾越之过,一点不像平日恭顺的表现。 蓝姬蝶回到内屋后,并没有上床休息,而是一直在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可她还没听上几句话,就感到背后有一阵劲风袭过,回头一望她的俏脸瞬间变得骇然,一张小嘴当即就要叫喊出声,却是没能喊出一个字就软绵绵的昏倒在地。 书房里,周开泰面无表情的说道:“知县大人,今夜冒昧来访,其实是有人想要卑职代为引见,还请您见谅。”说着,他身形一让,一个单手战刀,样貌俊朗青年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王怀安望着俊朗青年,眼中闪烁不定,这张陌生的脸隐约似曾相识,应该在哪里见过。 “王知县难道不认识在下?不应该啊!清廷的通缉布告贴满了东阳县城的各个角落,更何况赵布泰大军离开时,又下发了一份缉查榜文,上面不是都有在下的画像么?”俊朗青年一副彷徨的样子,好像在和王怀安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王怀安神色一紧,思索片刻后,突然失声喊道:“你是秦风,清风寨,不,蒙山军的贼首!”他瞪大了双眼,脑海中一阵眩晕。 “没错,我就是秦风!”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王怀安按回坐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微笑道:“王知县放心,在下并没有伤害您的意思,只是有一个请求想让您帮忙,希望您能够答应。” 王怀安听到秦风说话客气,又提到不会害他的性命,惊慌失措的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胆气,满脸怒容的瞪着冷眼旁观的周开泰,斥喝道:“周开泰,本官对你不薄,你竟然背叛朝廷,投靠贼人,真是胆大妄为!” “背叛朝廷?”周开泰冷冷的瞥了王怀安一眼,哼声道:“王知县,你说我背叛朝廷不知背叛的是哪个朝廷” 王怀安一愣,听出了周开泰言语中的讥讽之意,挣红了一张老脸却是无言以对。 秦风脸上的笑容收敛,淡淡道:“王知县,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没有资格谈论所谓的背叛,你现在唯一该在意的只有一件事”他眼中闪过一道寒芒,冷冷道:“明年的今天会不会是你的忌日!” 此话一出,王怀安再次陷入了无限的恐惧之中,脸上哪里还看得到刚才的怒色,尽是乞求可怜之色:“你不是说不伤害本县吗” 秦风似乎是被王怀安逗乐了,呵呵一笑道:“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王知县想要活命,那就要拿出足够的诚意来。” 王怀安咬着牙,从他的犹豫不决的神情中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良久才吞吞吐吐道:“你若是想让本县投靠你,那对本县而言依然是一条死路!” 清廷对于背叛的官吏,向来都是以极刑处置,秦风知道王怀安心中的忌惮,却是不以为意的笑道:“王知县,我知道你怕的是什么,只不过和立刻就死相比,多活一段时日总是不错吧,何况将来或许还有转机也说不定。” 秦风说完,悠然的坐到了一边,他并不急着催促王怀安,因为他相信王怀安最终一定会做出令他满意的选择。 和蒙山军攻破几座县城时,力战而死的知县不同,王怀安其实已经没有了选择,城里招募的一千绿营全是蒙山军的人马,就凭这点他就逃不过一个勾结乱匪的罪过,可谓是死罪难逃。 秦风并不急着把这些告诉王怀安,他要一点点抹掉对方的侥幸心理,这是心理学上一种惯用的手段。 过程持续的越久,王怀安一旦做出了决定,执行起来才会更加的坚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重整 天刚放亮,赵布泰留守的千余清军被歼灭的消息传遍了衡州府城的大街小巷。 有人惶恐,有人震惊,有人激动,昨晚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百姓们议论纷纷,各种传言充斥在了城中每个角落。 无论传言如何,有一点毋庸置疑,那就是沉寂了不过半个月的蒙山军已然归来,并再一次彰显了它的威名。 陈兴霸和罗明堂杀尽了千余清兵后,连夜撤出了衡州府城,连同一起出城的还有伪装成绿营官兵的五百多名蒙山军将士。 对于城中绿营官兵的突然失踪,百姓们想当然的认为和千余清兵一样,被蒙山军全部歼灭,怎么都想不到那支在安丰县城成功击退蒙山军,后来又被安排驻扎在衡州府的绿营官兵,其实是由蒙山军假扮的。 马驰和宋明辉当初在线国安面前所演的一场好戏,显然已经收到了回报。 至于蒙山军是如何突然在衡州府城中出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光了清兵,一无所知的百姓们渐渐的开始疑神疑鬼,其中不乏夸张的把蒙山军比作可飞天入地的天兵天将,可谓是给蒙山军带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另外,东阳县城的实际控制权在蒙山军手中的情况暂时不能暴露,而东阳县城能否继续隐藏在清廷的眼皮子底下,知县王怀安就显得格外的重要,秦风深夜前往知县衙门,就是要让他踏上自己的贼船。 王怀安最终还是屈服了,在被主簿周开泰瞒骗放进了蒙山军之后,他就已经没有了选择,只能将错就错,踏上一条前途暗淡的不归之路。 于是,在和秦风谈妥一切之后,身在曹营心在汉的王怀安出兵了,亲自率领一千五百绿营官兵前去衡州府城支援,结果路上遭遇伏击被蒙山军杀了个大败,只带着百余残兵逃回了东阳县城,自此一直坚守不出,只是一味的向周边的府镇求援。 王怀安当然不是真的被杀了个大败,只是一个起到迷惑作用的假消息罢了,目的是为了让东阳县城里的蒙山军摆脱清军绿营的束缚。 自此,加上秦风花了整整五日,从清风寨后山里走出来的一千多人,蒙山军三千人马完成了集结,随后立刻踏上了追逐赵布泰大军的征途。 天已明,叶上霜寒,征衣带冷。 秦风率领大军再一次行至大源河岸时,他的内心难免激动。 当初,他就是在这里创造了背水而战,以少胜多的辉煌,不知这一下南下他是否可以让辉煌延续,彻底改变历史的轨迹。 望着滚滚流淌的大源河,秦风心绪澎湃之际,突闻有脚步声传来,扭头望过去,见到罗婉儿正注视着他。 罗婉儿是个女人,却没有留在安全的东阳县城,而是态度坚决的要随军南下。 秦风阻止不了她,心中其实也不愿阻止,他知道罗婉儿的头脑有多么的恐怖,留在军中说不定能起到难以想象的作用。 罗婉儿此时穿着一身戎装,依然难以掩饰她出尘的气质。 以参赞身份呆在军中的她平日里有一间单独的帐篷,军中除了秦风,孟达,陈兴霸等几个主官外,其他的将士都不知道罗婉儿的真实身份。 秦风迎了上去,问道:“找我有事”他在罗婉儿的身边,和对方隐约少了几分陌生,如朋友般的招呼。 罗婉儿若有所思的望着秦风,点头道:“趁着现在宿营的机会,我想找一个清静些的地方休息,将军可以与我同行吗?” 秦风点头,和罗婉儿一起朝南走去,十几个亲卫紧紧的跟随在后面,一直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 东方曙破,西方黛青。 秦风和罗婉儿并肩而行,走了大概半里左右,周围已经空旷无声,罗婉儿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秦风忍不住提醒道:“这里足够清静了吧!” 罗婉儿脚下一滞,凝望南方,问道:“你是如何打算的?” 秦风微微有些诧异,过了好一会儿,他嘴角划过一丝笑意,说道:“你很聪明,不如猜一猜我想做什么。” 罗婉儿遥望远山,许久才道:“我从来都不会去猜,我能够看透的都成为了事实,而你”她眼眸闪烁,淡淡道:“你南下追击赵布泰的大军,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对方四万大军,而你不过三千人,如此大的差距不是可以用计谋来抵消的,所以你南下的真正目的不可能仅仅为了对付赵布泰的大军。” 秦风心下感慨,罗婉儿的眼光总是这么的深远,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这一次她恐怕无论如何都看不透秦风的真实意图。 她不是穿越者,有些事情不可能提前预见。 她毕竟是人,不是神。 秦风略作沉思,说道:“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我所做出的决定都是有根据的,将来你就会明白。” 罗婉儿转过身来,目不转睛的凝视着秦风,一双眼眸淡如清泉,可那一分的明澈却有种让人极力想要回避的感觉,仿佛在这一双眼睛之下,任何隐瞒和谎言都将成为不可饶恕的罪恶。 秦风抗拒着这股力量,他不是一个会轻易服输的人,何况还是在一个女人面前。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罗婉儿收回目光,低垂着眼帘似乎陷入了沉思。 秦风顿感全身一松,循声望去只见两个亲兵押着一个年轻的兵卒走了过来,其中一个亲兵朝秦风拱手行礼后,大声道:“将军,此人在营中大声喧哗,不知该如何惩处” 那年轻兵卒抬眼看向秦风,泛红的双目中不见丝毫的害怕与悔意,只有痛苦和仇恨。 秦风眉头一皱,问道:“你为何喧哗,不知本将的军令吗”秦风在各种方式的努力下,蒙山军终于可以称得上是一支纪律不错的队伍,大声喧哗虽然算不上太大的罪过,但还是少不了军棍伺候。 听见秦风的问话,那年轻兵卒神色突然变得极为激动,大吼道:“秦将军,我要杀鞑子,我要杀光他们。”说到后面,竟已泣不成声。 秦风能够感受到年轻兵卒内心的震荡,可是仍旧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直到一个亲兵上前低语了几句,秦风这才明白过来。 年轻兵卒名叫余小林,曾经是衡州府城的绿营官兵,大源河一役战败之后被俘,接着就成为了蒙山军的一员。 在半个月前,秦风率军引诱赵布泰一路追击,路经大源河岸时,遇到了众多沿岸百姓的欢迎跪拜,其中有个姑娘送了余小林一双布鞋,余小林受之有愧,心中却一直惦记着这份恩情。 而在蒙山军守卫清风寨之战中,他亲手杀死了一个鞑子,终于觉得自己可以挺直腰板去找那个姑娘,亲口问她要一双布鞋。 可是余小林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姑娘,无法亲口告诉她,自己没有辜负对方的期望,已经是一个英勇的战士,对一双布鞋可以受之无愧。 心中带着美好的遐想,余小林路过了那个夹道欢迎蒙山军的村子,可是里面已经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只有化作灰烬的废墟。 赵布泰实现坚壁清野,把各地百姓都迁进了东阳县和衡州府两座城池,可是有不少百姓不愿离开故土,面对强迁命令拒不执行,赵布泰知道后使用了血腥严厉的镇压政策,凡是抗拒他命令的一律视为乱民,杀无赦! 送给余小林布鞋的村子并没有反对迁移,却因为被人举报有过跪拜蒙山军的行为,而成为了赵布泰杀一儆百的对象,被清兵屠戮一空。 余小林得知这个噩耗后,脑海中一片空白,当回忆起那个送鞋姑娘的淳朴容颜时,他内心的痛苦瞬间化为了滔天的杀意。 只有杀尽仇寇才能压抑他心中的仇恨,只有鞑子的鲜血才能熄灭满腔的怒火。 不知道什么时候,余小林身后突然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的神情无不被仇恨所覆盖,他们忘记不了百姓的拥戴,复仇是他们现在唯一的信念。 秦风望着一张张坚定的脸孔,终于真切的体会到了一个道理。 一个人手里拿多么锋利的武器,穿多么坚固的盔甲,都不能决定他的战斗力,只有明白为什么而战,才能成为一个真正强悍的战士。 付出都是有回报的,当百姓敬爱蒙山军,献上最诚挚的关心时,也赢得了蒙山军将士们的一颗颗守护之心。 当蒙山军将士们不仅仅只是为了当兵吃粮,连那些战败投降的俘虏们都有了战斗的,那么这样一支军队将是不可战胜的。 秦风没有斥责余小林,而是抬头环视一圈,忽然振臂高呼,和他吼出了一样的话:“杀!把鞑子斩尽杀绝!” 第一卷衡州风云结束了,欢迎书友们继续品读第二卷,逆天之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敌情 广西,南丹州。 在沿着山脚向前伸展的一条官道上,一支数千人的军队宛如一条流动的长河,正在无声无息的急速前行着。 这支军队打着清军的龙旗,穿的是清军绿营的制式甲胄,想来必定是南下攻灭南明的清军队伍。 然而,任谁都想不到,这支军队其实是明军所扮,正是已经南下进军千余里的蒙山军。 秦风走在队伍的最前方,眺望着被远处的青山遮住了大半的落日,各种纷繁复杂的感觉一起涌上心头。 离开衡州府半个多月来,秦风假扮清军绿营,又凭借罗明堂的知府官印,顺利骗过了所有沿途州县的清廷官吏,并且经过不懈的追赶,蒙山军已经离赵布泰的大军相距不足五十里,如果全力行军的话,一日就可与赵布泰的后军遭遇。 也许是明日,也许是后日,秦风就要真正开始改变历史的轨迹,在这个纷争不休c充满悲剧的年代里为了大汉民族而战了! 这是一条艰辛的道路,甚至可以说是渺茫的道路!但是,每当念及原来的历史上,这一时期华夏民族所遭受的苦难,秦风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因为,他是汉人,身体里流淌着的是汉魂之血!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么一次机会,那他就要用自己的全部去为正处于历史最低谷的华夏民族做点什么! 无时无刻,秦风的心中都充满了一种神圣的使命感。 南丹州在清军南下之前就已沦陷,实际上整个广西大部分都被清军占领,然而名义上虽是如此,实际上满清对广西的控制力十分微弱,各地的反清暗潮汹涌无比,随时都有可能颠覆满清政权。 当初满清是趁李定国返回云南之际,取巧拿下了广西,直到如今不过占领了二年时间,而且广西境内民族复杂,民风彪悍,短时间内根本无法驯服当地百姓,而且李定国撤离时,猜到清军会夺取广西,因此留下了不少耳目,为的就是来日重夺广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秦王孙可望的叛乱给了李定国沉重一击,也让他失去了反攻广西的机会和实力。 如今赵布泰大军南下,广西各地的军队无论心思如何,也不得不向满清表达忠诚,南丹州原本反清势力极盛,甚至公开打出抗清的旗帜,可面对赵布泰大军,也无奈的献城投降以求赎罪。 短短半月时间,清军几乎兵不血刃的控制了路经的所有城镇,这无疑大涨了清军的气势,给风雨飘摇中的南明蒙上了一层暗淡的阴影。 秦风即使早就知道这些,可当看到清军势如破竹般的进军,他的心中还是难免失落,可随行的蒙山军将士们的斗志并没有减弱半分,一张张脸孔上无不充斥着战斗的。 兵将如此,秦风也是一扫心中的郁气,朝身边的一个亲兵问道:“前方斥候可有消失传来”孤军深入之下,秦风不得不小心谨慎,因此无论行军至哪里,他都会派出大量的斥候负责探路和警戒。 亲兵恭敬道:“回将军的话,清军前锋已经离开了南丹地界朝贵州进发,而离我们最近的清军目前在上林县三里营驻扎,也是南丹卫的所在地。” 秦风点点头,看向那名亲兵,笑着问道:“余小林,做我的亲兵还习惯吗”当初余小林因为一时激愤而在军中喧哗,挨了一顿军棍之后倒是因祸得福被秦风看中,收他做了自己的亲兵。 余小林犹豫片刻,才鼓起勇气道:“回将军的话,将军勇武无敌,又为人亲善,小人能做您的亲兵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我更愿意去当普通一卒。”说到后面,余小林的语气变得格外坚定。 秦风神色中看不出半分的意外,似乎早就猜到余小林会这样说,淡淡一笑道:“你是觉得在本将身边,会少了上阵杀敌的机会” 余小林重重一点头,朗声道:“将军,小人活在这个世上,不求功,不求名,只求能够杀尽鞑子,希望将军成全!” 秦风满意的拍了拍余小林的肩膀,含笑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锐芒:幽幽道:“本将可不是一个习惯于坐镇指挥的人,你呆在我的身边,其它的本将不敢保证,但有一点却是肯定的。”他的语气加重了几分:“只要你还活着,你的战刀就不会停止染血!” 余小林闻言一愣,随即眼中尽是兴奋之色,他听懂了秦风话里的意思,也记起了眼前的这位将军过去的每一战都身先士卒,与鞑子拼杀在第一线。 在这样一位统帅身边,何愁没有鞑子可杀! 秦风见余小林神色中再不见几日来的苦闷,心想还真是遇见了一个好战分子,这样的人在后世绝对属于法治社会里的不稳定因素,可在这个乱世之中,秦风只希望像余小林的人越多越好。 有一颗敢战之心,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 继续行军了半个时辰,秦风见队列里的很多人都显出了疲惫之色,便对和他一起在前军开路的陈兴霸商量道:“天色已近黄昏,此地夜晚十分寒冷,需要找一个避风的地方供将士们宿营休息才行,不然身子骨弱的人难免染病,非战减员会对士气有所打击。” 陈兴霸脸色略显凝重道:“确实如此,军中已经有不少人水土不服,如果晚上再受寒的话,恐怕会对全军战力影响颇大,宿营之后我会让人多熬些热汤,给将士们驱寒暖身。” “此事要妥善安排,若是因病让我军将士变成了一群病猫,那岂不是让鞑子笑话!”秦风的语气像是玩笑,可陈兴霸却不敢怠慢,郑重的答应后,便下去找宿营地了。 没过多久,蒙山军就在一处山林中宿营。 按理说,为了避免遭遇埋伏袭击,逢林莫入是军中不成文的守则。 可是为了轻装简行,蒙山军携带的帐篷肯定不够所有人使用,所以和空旷之处相比,山林里明显可以少受寒风侵袭,点起篝火后对付一夜应该不成问题。 就在秦风处理宿营事宜,自己的帅帐也才刚搭了一半时,余小林急匆匆跑了过来,他的身后才跟着一个风尘仆仆的斥候。 “将军!前方有紧急军情要报!”余小林语气焦虑,右手牢牢的按在刀柄之中,可见他心中的紧张。 “前方发现敌情了”秦风直接问向了余小林身旁的那个斥候,他一眼就认出了那斥候是自己亲自派出去警戒最外围的斥候之一。 “回禀将军,属下并不确定是否有敌情。”斥候喘了口粗气,说道:“在我军东南方向七八里的地方,有大概三四个不明身份的人出现,行踪很是诡秘,我们发现他们时,对方已经突破了第一道警戒线,之后似乎察觉到了我军有斥候对他们进行监视,那些人又迅速的撤离,消失的无影无踪。” 秦风听完之后,眉头不由得一紧,立刻招来了蒙山军的主要将领们入账议事。 孟达,马驰,宋明辉等人从秦风口中了解完情况后,宋明辉率先说道:“虽然不敢完全确定,但是能在我军斥候面前来去无影,对方定然不是普通之辈。” 宋明辉加入蒙山军时日不长,可他军事素养出色,为人也十分老道干练,又算是秦风和罗明堂之间的纽带,因此自然而然的进入了蒙山军的核心团队之中。 有人出声问道:“会是清军哨探吗” 这一问,等于是问出了所有人最不愿意去想的情况,大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寂静无声,一股压抑之气迅速蔓延了开来。 赵布泰的大军正在南下,他就算派出哨探也该往前方派遣,实在没有道理在安全的大后方留有哨探。 如果一定要有个解释,那就是蒙山军已经暴露了! 万一赵布泰真的识破了蒙山军的伪装,那对于身处敌军腹地的蒙山军而言,随时都有可能面临覆顶之灾。 过了好一会儿,宋明辉才打破了大帐内的沉默,缓缓摇头道:“清军哨探的可能性不大,赵布泰若是已经识破我军的话,必然有所行动,可直到目前为止,清军并没有回头对付我们的迹象,而且他的前锋都已经离开了丹阳地界。” 此话一出,帐内气氛顿时为之一松。 秦风也颇为认可宋明辉所言,说道:“虽然不太可能是清军哨探,但那些人在我军附近游曳,必然有所图谋。” 马驰出声道:“南丹这个地方有诸多少数民族,民情十分复杂,即使在我大明全盛时期都无法对此地彻底控制,许多地方都是由土司做主,俨然是一个个独立王国。”说到一半,他又思索了片刻,说道:“属下怀疑会不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土司领主,想趁着天黑从我军身上刮些油水” 孟达脸庞微窘,在这片山林里宿营是他安排的,不知道是否真应了逢林莫入那句话,才引来了一些不速之客。 宋明辉补充道:“依属下来看,就算不是哪个土司想要对付我军,也是当地的蟊贼山匪动了坏心思,以为我们落在赵布泰大军最后面,很有可能是一支押运粮草的辎重辅兵,既有油水,而且战力也不强,才想来捞上一笔。” “反了他们了,竟敢打我们蒙山军的主意。”孟达性格火爆,扯着嗓门大喊道:“若是真的敢来,老子一定让他们见识一下马王爷有几只眼!” 帐内的气氛逐渐变得轻松,几乎无人再认为发现的哨探是清军所派。 其实所有人在思想上都有一些自我麻醉,换句话说就是刻意的拒绝被清军识破的可能,因为一旦被清军提前识破,就意味着此行南下追击清军没有了先发制人的优势,从战略上而言已经意味着失败。 对于失败,蒙山军上至将领,下至小卒都无法接受。 经过了大源河辉煌的大胜,让每个将士的心中都牢牢烙印了不败的信念,而这个信念也将给予所有人无穷的勇气和决心。 因此,想要信念不被破,蒙山军就不能败! 秦风环视了众人一眼,说道:“马驰和宋明辉说的有几分道理,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有些人总是难免生出歹心,想趁机干那作奸犯科之事不过。”他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冷厉的笑意:“既然有人盯上了我们,那就给他们一个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守株待兔 乌云密布,星辰黯淡。 离蒙山军十里处的一座小山上,一支不超过五十人的队伍借着山上的植被小心地掩护着自己,连马匹也被套上了口笼。 “杨哥,兄弟们这次总算是探清楚了,前面的清军都是绿营装束,人数大概在三千左右。”说话的是个光着脑门,一脸大胡子的汉子,眼中透着几分兴奋之色:“这伙清军应该是支持赵布泰大军的粮草队伍,我看到了一袋袋从马上卸下后堆成小山的粮食,而且放置粮食的地方正对着我们这边,只要趁夜摸过去,定能有所收获。” 大胡子语气激动,可听他所言的杨哥的脸色却是沉静如水,仰望着黑幕一般的天际,一双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凄然。 杨哥名叫杨再兴,和南宋抗金名将同名同姓,父母给他起这个名字大概是希望他能和杨再兴一样,驰骋沙场,报效国家,做一个神威无敌的大将军。 也许是上天感受到了杨再兴父母的期望,给予了杨再兴万里挑一的魁梧身材,他身旁的大胡子也算身材高大,可是站在一起,还不到杨再兴的胸口。 杨再兴简直就是一个巨人! 他头上戴着一顶大大的斗笠,披着一件灰色的大氅,比普通人的大氅要大出一倍,一条灰色长裤,裤脚系着绑腿,右手握着一把直刃长刀,长刀又厚又宽,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把刀状的板斧一样。 杨再兴缓缓的转过头,盯着大胡子的眼睛道:“猛子,你前次探营说是可能被敌军斥候发现了,而这次竟然轻而易举的探明了敌军的虚实,还发现到了对方放置粮食的地方,敌军防范程度变化如此之大,你就没有感觉到蹊跷” 猛子粗犷脸庞上的兴奋之色渐渐散去,过了一会儿才犹豫不决道:“杨哥,我们为了避开清军的追击,一路逃亡之下兄弟们难免都心存谨慎,第一次探营的时候可能只是小心过了头,才会遇到点风吹草动就会认为是敌方斥候有所察觉。” 杨再兴没有说话,只是目光闪烁着低头沉思,猛子加重了自己的语气,急声又道:“杨哥,兄弟们已经断粮很久了,这几日都是靠野菜充饥,再这样下去不等清军来杀,我们也会活活的饿死在这荒郊野外!” 反正都是死,不如赌上一赌! 杨再兴听懂了猛子的潜台词,环视了一圈看到了周围站起了几十个精神萎靡的汉子,他们纷纷把目光投向杨再兴,即使到了这般窘迫的地步,他们的眼神中依然带着对杨再兴的信任和敬重! 这份同袍友情,杨再兴如何能够辜负! 他双眸再次望向天际,仿佛是想得到上天的启示,过了许久,只见杨再兴混沌的目光中隐现出了一丝决然,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后,高声凛然道:“兄弟们,大家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趁夜奇袭清军营地记住了,我们不是去和清军交战,只要抢夺到了能让大家撑上一段时日的口粮,就立刻远遁绝不可恋战!” 众人精神一振,神色中全都焕发出了澎湃之意,犹如流星飞逝,给死寂般的黑夜带来了一分生机。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深夜,山林之中变得更加安静,夜幕笼罩下,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林间c路边传出的昆虫鸣叫在打破着沉寂。 杨再兴和手下人都没有穿甲,个个轻装简行,有些人的步伐虽然带着沉重之气,可是一把把即使在黑夜中也难掩寒芒的兵刃,却让人丝毫不敢轻视这些人。 这是一些在绝境之中不断挣扎的人,穷途末路已经激发出了他们最深层次的潜力,很快就要在这个凄凉的黑夜中迎来最璀璨的绽放。 不知小心潜行了多久,清军宿营地里一支支火把的亮光映入了杨再兴等人的眼帘,在夜空中显得十分耀眼。 猛子匍匐在泥地上,看见了离他不过二十步远的粮堆,声音忍不住的急促道:“杨哥,我们上吧!” 杨再兴就趴在猛子的身边,望着在火光之下一览无遗的清军营地,他的眉头渐渐皱起,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忽然,杨再兴心中一惊,暗叫一声遭了,脸上尽是灰败之色,清军恐怕已经布置好了伏兵就等他们上门。 黑夜依然寂静无声,可这份寂静隐约弥漫着诱人而恐怖的气息,风里似乎能嗅到血的腥味,一股凉意穿透身体,刺进骨中,仿佛禁锢千年的寒意突然得到释放。 杨再兴缓缓的闭上了双眼,苍白无血的脸上已刻满了悲愤。 绝境!真正的绝境! 灯火通明的清军营地是麻痹敌人的假象,近在咫尺的粮堆是吸引敌人的诱饵,而直到杨再兴带人踏进陷阱之后,才发现了隐藏在这无声之中的浓浓杀机。 或许是想让诱饵更加的显眼,清军在粮食周围放置了很多火把,粮食最怕的就是火,在粮食周围放了这么多的火把正常吗 这是画蛇添足之举,也让清军的意图暴露无疑。 可惜,杨再兴发现的太晚了。 在无尽的伤痛和无奈之中,杨再兴看到清军营地里的火光突然更盛,同时在他潜伏的周围,同样亮起了无数的火把。 火光点亮了无数的兵甲,以及无数道慑人的杀气。 清军果然有所埋伏! 杨再兴有过怀疑,可还是如约赶到,这或许就是命,无法抗争的命运。 伏兵还是在涌动,几百,几千不停的汇聚,把猎物围的水泄不通。 杨再兴等人本就困乏,积蓄起的精力是靠着对生存的渴望在支撑,而现在已陷死地,仅存的一点斗志也被彻底摧毁。 伏兵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势,而是一直在慢慢的聚集着能量,冷然的望着包围圈中那孤零零,不成比例的猎物。 猛子大惊失色,他在意识到中计之后还想找到一处清军的薄弱点,一鼓作气的冲出去,哪里想到清军为了他们这么点人,竟然布了如此厚的阵营? 这种阵仗,要冲出去,难若登天。 猛子等人已经绝望,而杨再兴却爆发出了最后的决死之气,怒声喝道:“布阵。” 杨再兴的决绝感染了其他人,让所有人瞬间忘却所有的苦难和伤怀,焕发出了属于人生尽头最灿烂的那一抹光芒。 孤独而雄壮的一声号角响起,划破寂寥的苍穹。 众人有进有退,盾牌手冲前,长枪手掩护。整个阵型中心迅即的凸起一道弧线,型似弯月,势比劲弓。 杨再兴布的竟然是偃月大阵! 这本是杀气十足的一个阵法,但所谓刚极易折,若不能破敌,死的就是自己。 五十余人的疲惫之军,竟以偃月大阵和以逸待劳的数千清军对攻? 可笑至极,却也可敬可叹! 杨再兴站在了最前面,他看上去很平静,但眼中燃起的熊熊战意足可把黑夜撕出一道曙光。 事到如今,悔恨埋怨已无用。 杨再兴只能战! 为最后的荣誉而战! 杨再兴蓄势待发,挥刀就要向前,挣红的脸孔如妖魔附体,突然对面有一个人越众而出,拦在了他的前面。 仅仅只有一人,威势却如山岳,周围无数人影仿佛都成了他的陪衬,他手中战刀的锋芒和一双眼眸的锐利,交织成了一股震人心魄的气息,竟让杨再兴的决死之心微微一滞。 人可以战死,士气不可夺! 杨再兴长刀举起,大吼声中耀出一抹极冷的寒意。 对面之人横刀而立,衣衫猎猎,眼中流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战意,反而像是在进行一场游戏。 杨再兴怒火中烧,对方的笑容在他眼中显然是在讥讽,是对他尊严的侮辱,而要将侮辱洗刷,就必需要用鲜血才行。 长刀翻滚,杀意正浓! 眨眼之间,只见一道魅影疾闪而过,杨再兴的长刀已经劈向了对面那人的头顶。 天地间寒风涌动,火光熊熊,空中舞动着枯叶残片,那人目光落在杨再兴的长刀上,竟然不躲不闪,在即将砍中自己的一瞬间,手上战刀划出了一道银光,精准无比的击中了长刀的刀面,从而改变了长刀挥砍的方向。 杨再兴的长刀挥落,就听‘砰’的一声巨响,地上的一块巨石被砸的粉碎,可见长刀之坚固,以及挥刀之人力道之强劲。 然而刀再好,力再强,终究只是和敌人擦肩而过,没给对方带来丝毫的伤害。 杨再兴心中惊讶无比,虽然只是一招,但他已经知道对手是一个用刀的极道高手,手上不敢怠慢,长刀挥舞瞬间又砍出九刀。 长刀分量极重,可杨再兴挥出的这九刀却行云流水,连绵不绝,已是他毕生之力所聚,只怕没有人敢正撄其锋,与之抗衡! 但是,与他对战之人却敢! 那人眼中陡然间寒光一闪,拔刀而起。 幻影如梦般的刀光之中,那人后先制人同样挥出了九刀,每一刀都恰当好处的化解了杨再兴的招式。 当第九刀劈出之后,战刀竟然脱离了那人的掌握,朝着杨再兴飞射而来。 杨再兴天生神力,可他的长刀太过笨重,技巧的使用上十分单一,因此在之前九刀的碰撞中,他吃了对手精妙刀法的暗亏,手上传来的巨大反震让他脚步踉跄,而看到飞射而来的战刀时,为了躲避这一击更是失去了脚下平衡。 高手对决,一招就能定人生死! 杨再兴是失去平衡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败了,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对手没有趁此机会要了他的性命,而是不动如山的站在了原地。 静,无声无息,黑夜的寂静再次掩盖了一切。 杨再兴站稳看向那人,又一次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笑容,和刚才一样的笑容,只不过杨再兴不再认为这是讥讽的笑容,反而从中感受到了一丝让他捉摸不透的欣赏之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杨再兴 孤灯摇曳,暗光如幻。 杨再兴艰难的睁开了双眼,浑身的肌肉都好像化作了春泥,无比酸疼之下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刚才的一场战斗几乎耗完了他全部的精力。 其实,那根本不能称之为一场战斗。 三千对五十,平均六十人打一个,这样的战斗只能称之为一场无趣的碾压。 杨再兴在比刀输了之后,就与手下众人遭到了围攻,虽然全力反抗,可是人数的巨大差距让他们很快就被一个个的干倒在地,他自己也被当场打晕。 没有悬念的战斗,杨再兴并不觉得意外,可是他现在竟然还好好的活着,甚至没有遭到任何的束缚,这就让他感到万分诧异了。 为什么敌人又一次留了他的性命,难道自己身上有让对方感兴趣的东西 恍惚之中,杨再兴逐渐恢复了意识,抬头一看发现身前无声无息的站着一个人,正是和他比刀的那个人。 秦风兴致勃勃的盯着杨再兴,见到他醒了过来,脸上露出笑容道:“果然是个硬汉子,这么快就苏醒了。” 杨再兴眉头紧锁,二人本该是生死仇敌,可是对方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敌意,不过他依然冷笑道:“狗贼,你别以为不杀我就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本将宁死也绝不会让你得逞,更不会背主忘宗,沦为鞑子的奴才!” 秦风摸摸下颌,微笑道:“是吗?你确定宁死都不答应” 杨再兴不知哪里来的气力,豁然从地上站起,双拳紧握道:“狗贼,你要杀便杀,别再和本将废话,今日的杨再兴只会是一个死人,而不是投敌卖国的奴才!” 秦风脸上的笑容更盛,话锋一转突然道:“还能喝酒吗” 杨再兴闻言一愣,随即似乎是明白过来,大声喊道:“有命就能喝!”他以为喝的是断头酒,神情依然轻松,看来是早已看淡了生死。 “好一句有命就能喝!”秦风转过身,走到大帐左侧的角落,没过一会儿,他手里多出了两坛美酒,随后竟然不怕杨再兴会暴起伤人,走到了他面前伸手将其中一坛递给了他,语气隐隐带着肃然道:“男儿有命,自当顶天立地,无愧于良心,你一样,我亦如此。” 杨再兴看着真情流露的秦风,心中越发的困惑起来。 对方哪里像是绿营狗腿子,分明就是个侠肝义胆的英雄豪杰。 如果不是身处敌对的阵营,杨再兴说不定还会和对方磕头拜把子。 秦风看到了杨再兴眼中的费解之色,依旧不急着表明自己的身份,而是掀开了坛口上的油布,仰面就是一番痛饮。 酒水顺着唇角流下,低落的流光是英雄的无悔和豪迈! 杨再兴不甘示弱,举起酒坛就往嘴边凑去。 此次南下追击赵布泰,蒙山军一共带了十坛酒,本想留在打了胜仗之后再喝,可此时面对杨再兴,秦风值得为他喝上一坛美酒。 在杨再兴手下一人吹响战斗的号角之时,秦风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因为那一声号角是大明军队独有的战音! 杨再兴原是南丹卫的明军千户,清军当初攻占广西后,他和卫指挥使佯装投降,实则等待李定国回军反攻,到时里应外合做奇兵之用。 可当赵布泰大军兵临南丹卫时,卫指挥使觉得再无光复的可能,打算彻底降了满清,而杨再兴信念坚定,誓死不降,率领所部人马突围而出,几番厮杀之后,终于摆脱了清军的追击,可死里逃生的只剩五十余人。 这五十人都是勇武之士!忠贞之士! 秦风敬重他们,蒙山军的将士们一样敬重他们,可还是把这些人痛揍了一顿。 似乎很难让人理解,而实际上,这只是一种比较另类的惺惺相惜! 蒙山军将士们是骄傲的,无畏的,而当遇到一群和他们相同的人时,就难免会争锋相对,从而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另外蒙山军的将士们憋得太久了,他们渴望战斗,而杨再兴等人偏偏表现出了决死的战斗姿态,无疑瞬间点燃了蒙山军的激情。 男人的激情,往往都是靠打出来的。 拿当时孟达的一句话说:老子知道这些人是同袍兄弟,可谁让他们在我们蒙山军面前显摆得那么血性,那么果敢,若是不把他们揍趴下,岂不是落了我军的威风,最多事后老子让他们打上几拳出出气罢了。 孟达说出了很多蒙山军将士的心声,不过打归打,将士们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杨再兴等人全都只是受了轻伤而已。 此时大帐里,杨再兴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真以为秦风请他喝的是断头酒,却没有半点怯意,无比豪爽的一口气把整坛酒全都灌进了肚子里。 到底是个巨人,酒量和身材绝对成正比。 秦风见到杨再兴一口喝干,忍不住摇头道:“这可是上等的女儿红,整个衡州府就只有十坛,你这么个喝法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杨再兴眼中带了几分醉意,可说起话来还是不减狂放本色:“酒也喝完了,你这狗贼做人还算不错,现在是不是也该送我上路了。” 秦风淡淡一叹,语气中带着揶揄道:“活的好好的,为什么总要求死,难道你在这世上真的无所留恋了” 杨再兴眼中闪过一丝伤感,很快就被浓浓的恨色所取代,冷声道:“我父母早亡,也无兄弟姐妹,而且尚未婚配,留恋还真谈不上,不过遗憾倒是有的。” 秦风双眸一凝,问道:“何事遗憾” 杨再兴脸颊如火,目光却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只听他一字一顿道:“此生唯一所憾,就是没能看到鞑子被赶出我大明江山!” 秦风站立不语,看待杨再兴的眼神又多了几分亲切。 杨再兴没能发现秦风眼中的变化,他目露深思,隐有痛苦和无奈,他愧对杨再兴这个名字,愧对父母对他的期望。 二人沉默,帐内一片寂静,只余烛光闪烁,照亮了两张截然不同的脸庞。 过了良久,秦风打破了沉寂:“杨千户,你不会死在这里,只有在与鞑子的战场之上,才有可能是你唯一的归宿!” 杨再兴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起。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何尝不是他的夙愿,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念及这里,杨再兴突然眼皮一跳,瞪着秦风失声道:“你刚才说什么” 秦风的目光变得深邃,说道:“你不会死在这里,因为我的战刀永远不会沾染自己兄弟的血!” 杨再兴的醉意已经消散的无影无踪,可他觉得自己似乎更加的醉了,连对方说的话都听不明白,吃吃的问道:“我是你兄弟” 秦风盯着杨再兴的眼睛,斩钉截铁道:“敢和鞑子作对的人,都是我的兄弟!” 这一次,杨再兴确定自己听清楚了,一张原本苍白的脸庞比醉酒还要红润。 他不是笨人,此时如何还不明白秦风的意思,一双热切的眼眸重新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男人,脑海中同时闪过各种猜测。 秦风脸上又浮出了笑容,笑容让人难以捉摸。 杨再兴想的越多,越是茫然,忍不住问道:“阁下到底是何人” 秦风不再隐瞒,坦白道:“我叫秦风!” 杨再兴一听,顿时感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他低头喃喃的念着,突然之间,只见杨再兴浑身一颤,满脸的不可置信道:“你是秦风,那个全歼五百满洲八旗的山大王,你不是死了吗” 秦风淡淡道:“我现在就站在你的面前,难道还是鬼不成” 杨再兴语气变得有些激动:“你真的是秦风,你没有死!” 秦风哈哈一笑,抬手用力一挥道:“我若是死了,何人能率领蒙山军三千虎贲南下,与建奴决一死战!” 杨再兴听闻过关于衡州地界有一支横空出世的反清力量,取得了令人无法想象的辉煌胜利,他心里却一直抱有怀疑的态度。 而此刻当他望着秦风时,瞬间就信了。 杨再兴见识过秦风无双的刀法,见识过蒙山军雄浑的士气。 奇迹充斥着虚幻,秦风笑容里的自信却是清晰可见,这份自信犹如河面浮萍,风吹雨打都是不能让其沉落。 在杨再兴一双带着激昂之色的目光下,秦风缓缓说道:“杨千户,你可愿与我一同杀敌报国,恢复我大明江山” 杨再兴重重一点头,目光中带着不留一丝杂念的诚挚道:“能和秦将军并肩而战,是我莫大的荣幸。” 秦风含笑道:“如此甚好,相信很快就要麻烦杨千户了。” 杨再兴怔住,随即面露激动之色! 他不知道秦风有什么计划,可是他相信蒙山军一旦发动,必然是天崩地裂,会给鞑子带去无尽的恶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诈城 冷飕飕的风呼呼地刮着,枝条无力的摇曳,一眼望去尽是满目的萧条,成堆的枯黄,弥漫着无限的惆怅和凄凉。 初冬,在不经意间悄然到来。 而人心,却早已如严冬一般,变得冰冷落寞。 上林县三里营,这里本是大明南丹卫的驻扎地,而现在已经成为南下清军所取得的战绩之一,几乎是兵不血刃的夺下了这一处贯穿桂c黔c川的军事重镇。 南丹卫指挥使投降清军后,赵布泰为了避免明军复叛,命令南丹卫守军留下五百人驻守原地后,其余的大部兵马随同清军一起南下。 这样做不仅是为了监视投降明军,也为了在必要的时候,让他们充当满洲八旗的炮灰,去与晋王李定国的主力交战。 如此以汉制汉是满清一贯的做法,正因为这样才让满洲八旗一直保持着极小的战损,为他们统治整个天下,以及威慑各地投降的汉人军队提供有力的保障。 而在赵布泰带走南丹卫的投降明军大部之后,还留下了五十人的汉八旗鞑子,这些老牌汉奸是赵布泰控制此地的核心,毕竟后方虽然不会存在太大的危险,可南丹卫位置重要,他还是留了几分小心。 南丹卫寨门前,守营的清兵们百无聊赖的拄枪打盹,突然一阵马蹄声响把他们惊醒,塔楼上立刻有人叫道:“有一支队伍过来了。” 苍凉的号角声中,南丹卫里顿时一阵骚动,很快就有清兵张弓搭箭,对准了从远方而来的人马。 秦风拉缰驻马,眺望着前方的南丹卫营寨,眼中寒芒四射。 他已经从杨再兴口中得知了南丹卫的大致情况,并且派了斥候对南丹卫守军做了充分的侦查,只为了此刻一鼓而下,夺取这个战略重镇。 南丹卫虽然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可是对于目前的明清态势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可这不等于没有利用价值。 至少在秦风看来,南丹卫绝对是个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早在南下之时,秦风就一直在思索如何能够调动赵布泰的这一路清军,减缓他与其它二路清军会师的速度,从而为南明小朝廷调整布防赢得时间。 而随着杨再兴这个南丹卫逃亡千户的出现,立刻就给秦风带来了一个契机,让他的脑海中构思出了一连串的布局。 南丹卫如果发生意外,必然会影响清廷向南的物资输送,为了保证后路畅通,赵布泰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秦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蒙山军成为赵布泰的跗骨之俎。 南丹卫寨楼上,王谢望着不缓不急朝这边行来的队伍,神色轻松的举起右手,示意清兵们不用紧张。 王谢是赵布泰留守在南丹卫的主官,作为一个清军游击,他不能在南下之战中建功立业,反而要呆在这个枯燥的地方驻守,难免让他心生郁气。 不过,当他仔细打量完营寨外的队伍后,王谢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的笑容,心情看样子似乎是好了一些。 过来的队伍大概有三百人,穿的都是绿营装束,其中披甲的很少,却有很多装着粮袋的马车随行,想来是给前线押运粮草队伍。 粮草队伍里不一定只有粮草,或许还有犒劳前线将士的美酒,肉食。 南丹卫里可是一穷二白,王谢每日除了干粮外,只能腌点野菜解馋,嘴里早就淡出鸟了,此时可能有美酒佳肴送上门,他如何能够不高兴 当然,这一切都取决于王谢所看到的真是一支运粮队伍。 不过对此,王谢并不怀疑,他很清楚方圆几十里内成建制的明军都或降或逃,何况就算有一些散兵游勇,难道还敢攻城拔寨不成 王谢干笑了一声,被自己内心深处一丝荒谬的警惕给弄笑了。 没过多久,运粮队伍就要了南丹卫的营寨之下。 秦风独自一人骑马来到寨门前,扫了眼寨楼上的清兵,洪亮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道:“寨内可有人答话” 王谢心中一惊,对方的语气挑衅味十足,显然没把南丹卫放在眼里,难道说不是一支三流的押粮队伍 念及这里,王谢已把从粮队里面弄些美酒佳肴的想法抛到脑后,神色一凛道:“在下是征南将军麾下游击王谢,请问这位将军是” 秦风微微侧了侧脸庞,战盔掩盖了他皱起的眉头。 根据之前的探报,南丹卫里有敌军五百左右,而且军容松弛,秦风来到营寨下时,看到守军无精打采的样子,心想这些刚刚投降的明军多少还沉浸在叛变的复杂心境之中,只要摆出足够的威势,一定能够瞬间击垮他们脆弱的心理防线,骗开寨门一举而下应该水到渠成才对。 可万万没有想到,赵布泰竟然在南丹卫里安排了一个游击把守。 有一个清军游击存在的情况下,那五百守军之中又有多少随赵布泰南下的清军精锐秦风完全不清楚,但事到如今他只能随机应变,继续佯装下去。 平复了一下心情,秦风抬头拱了下手,客气道:“原来是王游击,幸会!幸会!”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羡慕之色:“征南将军一路南下,高奏凯歌,各地伪明军队无不望风而降,王游击在征南将军麾下任职,相信捞到不少功劳吧!” 王谢脸色一沉,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驻守,哪里能捞到什么功劳,心中不忿嘴上却是恭敬道:“征南将军运筹帷幄,我等奴才只是受命驱策罢了,哪敢说有什么功劳,反而是将军你翻山越岭,不辞辛劳的押粮而来,保证三军将士的粮草补给,这才是大大的功劳。” 秦风闻言心神一缓,他本担心会有所纰漏,没想到自己还没有提及,对方就已经把他当成了运粮队伍,甚至连他的身份都不再相问,看到赵布泰这一路实在是太顺利了,手下将领都失去了该有的防范之心,实乃骄兵必失! 骄兵归骄兵,王谢并没有忘记最基本的规矩,大声问道:“将军,能否将通关文牒交予王某一看” 秦风淡淡一笑道:“当然可以。”他从怀中拿出一卷东西,举起手晃了一晃。 王谢朝身旁的一个清兵低语了几句,没过一会儿就见一个竹篮从寨边吊了下来,秦风上前把那卷东西放进竹篮,目送着竹篮吊进了营寨里。 秦风的清军身份是冒牌的,那卷东西自然不是真的通关文牒。 可说是假的,其实倒也不全是,因为通关文牒虽然是伪造的,但上面的衡州府官印印记却是货真价实的。 有了罗明堂的官印,秦风所率的蒙山军当然就成了衡州绿营的押粮队伍。 王谢确认了印记不假之后,轻松笑道:“原来将军是从衡州府来的,这一路可不止千里,将军一定是辛苦了,王某这就为你接风洗尘!”他对衡州府并不了解,心想营寨外的人年纪很轻,却已经是将官装束,十有是贵胄子弟,自己可要小心巴结。 秦风看到王谢放下吊桥,用力挥了挥手,不远处的三百人马井然有序的往寨门靠近。 如果有眼力极佳的人在场的话,会看到那些低着头的押粮人马之中,有很多人握着兵刃的指节已然泛白。 烟尘轻抚,杀意弥漫。 王谢浑然未觉的亲自出城迎接,他旁边还走出了两队人马,在寨门两边站成两列,正是那五十名汉八旗的官兵。 为了给对方这个贵胄子弟留下好印象,王谢可是拿出了最大的排场,和那些瘟鸡似的新降明军相比,他手下这五十人可是威武气派的多,足够表达他的敬意了。 秦风含笑下马,将马缰交给旁边的人牵着,自己徒步前进,边走边拱手道:“有劳王游击屈尊亲临,在下莫不敢当!”说话间,他已经来到王谢身前,身后三百多人自然也随之跟到。 不少人已经忍不住的抬起头来,望着了近在咫尺的营寨大门。 王谢和秦风并肩走上了吊桥,康慨笑道:“王某这就安排酒席,为将军接风!” 秦风并没有答话,而是朝身旁的一个人看去,后者微微点了下头,深沉的目光中闪过了一抹兴奋之色。 王谢不知秦风为何突然沉默,疑惑道:“将军,你怎么了” 秦风扭过头,笑容不减却带着一丝讥诮:“没什么,只是想借王游击的营寨一用。”话应刚落,他已然拔刀。 王谢一愣,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冬风冷c家国恨,刀光起,斩不断风中冰寒,却斩得下大好的头颅。刀声清越,刀声如歌,单刀孤独,在蓝天白云之下,却斩出了如火的战意! 王谢死了,他手下五十个汉八旗精锐同样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下毙命。 死的悄无声息,死的如若蝼蚁! 而与王谢等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三百怒吼着冲进了南丹卫的勇士,紧接着还有三千呼啸而来的同胞将士,他们一同拉开了决战的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逼返 日落时分,残阳如血。 南丹卫的营寨外横七竖八的躺着五十一具尸体,每个人不是被割破了喉咙,就是被利刃贯穿了心脏,几乎全都是被一招毙命。 而和外面的一地尸体相比,南丹卫里并没有太多的血腥味,蒙山军几乎是在没有流血的情况下,顺利的完成了夺寨之战。 南丹卫里的五百新降明军本就没有多少战斗力,何况王谢等五十个汉八旗鞑子死的太过突然,等寨楼上的人反应过来时,蒙山军已经冲进了寨门,从而瞬间瓦解了新降明军们的抵抗心理。 而随着杨再兴的出现,新降的明军们更是连逃跑的都失去了。 杨再兴在南丹卫时为人义气,威望甚高,新降明军虽然不知道杨再兴哪里找来这么多帮手,可是对于他的品行还是十分的信任,认为只要反正回归大明,之前投降满清的叛逆之举,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责难。 叛逆在任何朝代往往都会被人唾弃,是要受到最严厉惩处的罪责,可是在如今这个乱世,复叛,反正,几乎成了一种潮流,而明军正是引领这种潮流的主体。 秦风憎恨于这种风气,却也是无可奈何。 普通的大明兵将从军只为有口饭吃,又哪里懂得国仇家恨,而分崩离析,至极的大明王朝确实让人缺乏归属感,叛投满清似乎成了理所应当之事。 秦风当下无法改变这种想法,但他同样无法容忍这一事实。 南丹卫的明军大多数是被指挥使裹挟着投降了清军,内心其实还是有几分愧疚的,不然在秦风动手斩杀王谢之时,寨楼上的弓箭手也不可能无一人朝他放箭。 可这并不能抵消作为叛逆的罪过! 因此,秦风不顾杨再兴的求情,坚持把五百新降明军里的军官全部处死,来震慑那些心怀异志的普通兵卒。 军人,可以没有胆魄,但不能没有气节! 杨再兴心中不忍,但对秦风的做法也谈不上排斥,亲自安抚了剩下来的明军后,秦风便把他们全部混编进了蒙山军各营。 南丹卫的明军不管战力有多低下,可到底是职业军人,秦风是不会放过这么一支可用战力的,而且在蒙山军坚韧作风的感染下,又有杨再兴从中疏导,相信五百降卒的战斗力一定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大幅的提升。 夺取南丹卫之战的过程十分迅速,完美的达到了秦风预想的效果,在相当的一段时间里,南丹卫易主的消息应该不会传扬出去,这对于秦风接下去的布置十分重要。 南丹卫曾经的卫指挥使住所里,秦风召集众将聚于此地,说道:“拿下南丹卫只是第一步,接下去就是要诱使赵布泰回援。” 陈兴霸在桌案上铺开了一张地图,指着其中的一条红线道:“在广西境内,清廷提供前线的物资补给线路共有二条,而南丹卫就是其中一条的必经之路,我们夺取此地对于赵布泰大军必然造成影响。” 在场不少人都面带惊异的望着陈兴霸,半年多前的陈兴霸还不过是个稚嫩的少年,如今他举手投足之中丝毫不见稚嫩,神情姿态十分老练。 战争能极速让人变得成熟,这话用在陈兴霸身上似乎格外贴切。 陈兴霸没有在意众人的目光,他面色沉静道:“赵布泰若是得知后方有险,肯定会派兵重新打通这条物资运输通道。” “既然我军是为了吸引赵布泰回援才夺取的南丹卫,那为什么要封锁消息”马驰看向秦风,带着询问的目光问道:“将军可有其它的打算” 秦风微微一笑道:“我是想让赵布泰回援,但又不想让他知道我军虚实。” 马驰闻言沉思了片刻,眉头逐渐舒展道:“将军的意思是仅仅只让赵布泰认为南丹卫出现了麻烦,但并没有让人攻破,而且麻烦只是一小股的敌人。” “正是如此!”秦风看向了神色之中略显拘谨的杨再兴道:“杨千户,你当初带兵逃离南丹卫,与追击的清军纠缠甚多,相信清军对你应该有所关注吧” 杨再兴对于蒙山军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此时有幸参与到蒙山军的重要军议之中,这让他不禁有些心怀忐忑,听秦风这么一问,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清军追击末将时,沿途城镇张贴了不少末将的画像,还开出了五百两纹银的悬赏。” 孟达嘿然一笑道:“五百两纹银鞑子出手够阔气的,不知道我老孟值多少价,怎么着也有个三百两吧!” 马驰撇了撇嘴,斜了孟达一眼道:“就你这傻大黑也值三百两把你剐了当肉卖估计出三个铜板都没人要。” 孟达冲着马驰一咧嘴,做了个顽童般的鬼脸,可惜他那张粗犷的脸孔露出这么个表情,实在是够寒颤人的,能把人恶心的吐出隔夜饭来。 马驰转过脸,丢给了孟达一个后脑勺。 杨再兴看着二人,心中颇有感触,他当然知道马驰和孟达看似在拌嘴,实则只有兄弟般的情谊才能表现如此,而南丹卫的那位投降满清的指挥使,和他过去同样感情甚笃,可最终选择了背叛,让他难免有些惆怅。 秦风见手下将领关系融洽,只是淡淡的一笑,又继续对杨再兴道:“杨千户,我蒙山军还没有到暴露的时候,而你倒是可以把动静弄得大一些,比如传扬出你带兵把南丹卫围困之类的消息。” 杨再兴心领神会,说道:“秦将军是想让赵布泰认为末将死灰复燃,会成为一个影响到他后方安定的祸患。” 秦风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仅满意于杨再兴一点就通的头脑,还有恭敬的态度。 杨再兴是个千户,可以说是个高级武官,而秦风这个所谓的将军却是自封的,根本没有得到永历朝廷的认可,因此杨再兴完全可以不受他的命令。 然而秦风的计划想要展开,就需要得到杨再兴的支持,因此二人即使不能形成从属关系,至少也要有充分的信任和配合。 而杨再兴能够在秦风面前自称末将,显然摆明了自己甘当对方的部下,他这么放低姿态并非卑躬屈膝,只是对秦风发自内心的认可。 一个杀灭五百满八旗的将军!一个敢于孤军深入的将军! 杨再兴敢说自己称得上是个英雄,可他却未必有秦风的本事和气魄,而军中将领的权威靠的就是战绩和勇力,所以杨再兴愿意为一个强过他的人效命。 秦风感受着杨再兴眼中的期颐之色,淡淡一笑道:“赵布泰即使知道杨千户这个祸患在后方为乱,应该也不会太过在意。” 宋明辉一直没有说话,突然笑着开口道:“确实如此,赵布泰估计只会派出一支偏师,人数绝不会过千,但可能由骑兵组成,这样有助于在后方快速穿插,以最快速度寻找到敌军并予以歼灭。” 孟达嘿嘿笑道:“到时候赵布泰的这支偏师恐怕就有来无回了。” 马驰问道:“赵布泰的偏师一旦被歼灭,那我军岂不是就暴露了” 秦风摇了摇头,并未说话,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宋明辉。 宋明辉心领神会,微笑道:“赵布泰不知虚实,失去了一支偏师后,只会以为杨千户本事不小,应该还会派另外一支偏师回防,只是兵力会有所增加,而结果同样成了肉包子打狗,白白的损耗实力。” 马驰道:“连续吃了两次亏,赵布泰总会有所察觉,只需派人进行一番侦查,我军就再难掩藏行踪了。” 秦风郑重的点头道:“为了能减缓赵布泰主力的行军速度,我军就必需吸引他的注意力,暴露是迟早的事情。”他眼中闪烁着寒芒,冷笑道:“只不过在暴露之前,我要刮掉赵布泰一层皮,让付出足够大的代价才行!” 众人听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杨再兴却是面色凝重的问道:“秦将军,如果赵布泰全军返回的话,那你该如何应对”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安静了下去,几乎所有人脸上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蒙山军自信,敢战,可也明白己方和赵布泰大军的巨大差距,一旦面对清军主力来伐,胜算恐怕连一分都没有,如今又身陷敌境,极有可能全军覆灭。 其实在蒙山军南下之时,很多人就知道踏上的是一条九死一生的不归之路,只不过蒙山军接连不断的胜利,让全军上下对秦风产生了极其盲目的信任,认为秦风一定可以带领他们创造出一个新的奇迹。 杨再兴提出这个疑问后,众人只是稍有些茫然,随即纷纷把目光投向秦风,等待着他拿出打开奇迹之门的钥匙。 秦风的神情看上去很平静,环视了一圈后,淡淡道:“我军南下的战略目的是为了牵制赵布泰大军,只要他班师返回,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因此根本不需要和清军主力交战,当赵布泰主力来伐之时,我军就会撤离此地。” 马驰轻声问道:“将军,到时候我们返回衡州吗”他问的很轻,是因为衡州绝不是一个好去处,那里的生存空间太小,蒙山军早晚会被清军给困死。 秦风闭上双眼,他的脸色很淡,很安详,仿佛沉浸在梦境之中,在场众人都没有出声打扰,过了良久才见秦风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出声。 衡蒙山军的退路在哪又或者根本没有退路! 静寂,肃然。 大厅里有风声轻咛,却没有人声呼应。 秦风也许是个善于创造奇迹的英雄,可他终究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没有人再询问秦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蒙山军已经处于一个死局之中,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似乎只有把死局搅个天翻地覆。 然而秦风并没有一直默然下去,他突然伸出一指,对准了地图上的一点,目光深邃带着坚定道:“离开南丹卫后,这里将是我们新的目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歼灭 南方的初冬总是伴随着绵绵细雨,山间道路难免泥泞难行,大队人马在这样的道路上行走,付出的心力必然要比平常多上许多。 因此,若非必要,要走远路的人都会等到泥土冻成硬土才选择外出。 而在南丹卫西南方向四十多里的一条小径上,有千余清军却在这恶劣的道路上艰难的行进着,他们对南丹州的地界并不熟悉,一路上又没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幸亏有随行的骑兵可供探路,不然恐怕早就迷失了方向,更别说完成征南将军交付的剿敌任务。 这支清军队伍在重新踏上广西地界后,一路上已经遭受了多次明军的袭扰,不过明军力量明显不足,没能给予他们多少有效的杀伤。 袭扰的明军人数虽少,却充分发挥了熟悉地形的优势,清军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又会在哪里出现,所以就得时刻保持高度戒备。 而明军攻击一旦受阻立即就会远遁,清军每次追击都是无功而返,还让队伍越发的疲惫不堪。 此时,黄昏将至,清军停止了赶路,决定就地休整一晚。 这支清军的统领是个参将,名叫刘玉坤,曾在平贼将军左良玉手下为将,后随左良玉之子左梦庚一起投降了满清,如今当上参将一职也算得上官运亨通。 凛冽的寒风中,刘玉坤头戴护耳铁盔,身穿鱼鳞甲,胸口八卦护心镜,肩头睚眦吞肩兽,下身八片战裙,战裙下露出一线雪白的内衫,这一路上虽然不止一次与小股明军作战,道路又泥泞不堪,但他仍是一尘不染,威风飒然。 刘玉坤看似精神气十足,可心情早已烦闷至极。 五日前,赵布泰听闻南丹卫有敌情出现,就派了刘玉坤前往稳定后方,保证南丹卫一线物资输送的畅通,并尽可能的消灭流窜的小股明军。 刘玉坤得到赵布泰的命令时,本以为这是一次立功的机会,凭他手下的千余精锐,剿灭那些不识时务,非要逆势而行,在他眼中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的败兵必定是手到擒来,到时候斩获个数百首级,他头上的顶戴说不定又能换上一换。 然而,实际情况与刘玉坤想的大相径庭。 他一路确实和明军接触颇多,可总共加在一起才让对方丢下十几具尸体,反倒是己方付出了伤亡六七十的代价。 那些明军简直就像是滑不留手的泥鳅,任由你费尽心力都无法抓住他们。 刘玉坤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骂了敌人多少遍鼠辈,奈何人家脸皮够厚,就是与他游斗而非正面交锋。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刘玉坤也不敢派出他仅有的二百骑兵全力追击,万一陷入了对方的埋伏,导致无法完成赵布泰的命令,那可就升官不成反而有受军法的风险。 当然,如果刘玉坤手上的千余兵力都是骑兵的话,那他一定会选择追击敌军,就算是中了埋伏,他也不信明军有本事吞下一千呼啸来去的铁骑。 对此,刘玉坤心里没少偷偷的埋怨赵布泰,毕竟围剿在后方流窜的明军,骑兵才是首当之选,用在二军对阵以及攻城拔寨上的步兵,在眼下几乎发挥不了作用,他率领的八百步卒纯粹就是用来壮军威的。 赵布泰当然懂得剿灭流窜之敌该用骑兵的道理,可他的注意力都是在攻灭南明的正面战场,如何能把战场上发挥作用力最大的骑兵,浪费在稳固后方的治安上。 如果不是为了确保物资通道的安全,他连二百骑兵都舍不得派出。 刘玉坤可不知道赵布泰已经十分慷慨了,他现在唯一想着的只有早日进驻南丹卫,确保这个物资中转站的安全,至于剿灭那些行踪飘忽的明军,他是不再抱有希望了。 夕阳西下,空气中的寒风吹得更劲。 刘玉坤所率的清军都装备精良,可即使他们穿了七八层盔甲,也挡不住寒风往脖子里透进去,清兵们一个个冻得嘴唇发青,只要有刚搭好的帐篷,就有人急不可耐的往里面钻,暂时轮不到住帐篷的人都围在燃起的篝火旁,焦急着等待着火上熬着的肉汤。 随着肉汤煮沸之后,那股诱人的香味随风一散,营地外围的清兵哪还有心思警戒,本就精疲力竭的他们恨不得立刻就有人来换岗。 而此时,盘旋在天空中的苍鹰可以看到,在清军营地的前后两端,各有一千五百多人的队伍,正像两股泄洪一般扑向了这支毫无防备的清军。 清军虽然懈怠,但到底有游骑在周边徘徊,发现有敌军来袭后立刻急射响箭示警,可是清军遭遇的袭扰次数太多,还以为这次同样只是碰到了小股明军,因此许多清兵依然浑然未觉的喝着热汤,甚至连兵器都没有拿在手里。 直到示警的游骑返回,告知来袭的明军数量极多,而且还是前后夹击,刘玉坤才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而这时扑过来的明军距离目标已经不到四五百米,一时蹄声雷动,随风而来,清军营地顿时骚动起来。 正面冲击清军营地的明军,竖着一面杨字大旗,大旗旁是一个身材高大如同巨人的壮汉,穿了一身黑色战甲,护耳口罩一应俱全,只露出一双凶狠的眼睛,手上舞动的一把形如板斧般的巨型战刀,即使相距甚远,都能让人心中生寒。 望着带着碾压之势冲锋过来的明军,刘玉坤又惊又怒,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的明军,他们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回答他的只有如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主将的惊慌失措让清军无法第一时刻组织起防御,而当有清兵开始勉强结阵时,明军已经冲到了营前。 天色已暗,空中却突然耀起一片亮色,那是一把把噬人的战刀! 刘玉坤总算从惊惧中醒悟过来,原来之前的袭扰只是为了迷惑自己,让他以为明军数量极少,对大队人马构不成威胁,从而使得清军放松懈怠,为此时的突袭创造条件。 而南丹卫放出的所谓敌情,恐怕是明军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围点打援,甚至南丹卫已经陷入敌手了。 刘玉坤瞬间都明白了,可惜他还是明白的太晚了。 清军结阵还没完成,明军已冲到近前,杨再兴跨下战马撒开四蹄飞奔如箭,手中的战刀高高举起,在凛冽的寒风中闪耀着嗜血的寒光。 “绷绷绷绷”一阵弓弦声响,清军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们发出了一轮箭雨,同样也是面对近在咫尺的敌人时,所能射出的唯一的一轮箭雨。 杨再兴长刀翻滚,上护人下护马,拨打乱箭,一刻不停,在他后面,明军或以兵器拨打,或以盔甲硬抗,一轮箭雨下去,倒也有些冲锋的兵卒摔倒,但是根本影响明军冲击的速度和步伐。 清军的箭雨就像一块石头抛进了汹涌澎湃的河水,只溅起一抹无关轻重的浪花。 这三四日里,明军袭扰了整整十次,把清军拖得人困马乏精疲力尽,如今又在清军最为懈怠的时候突然出现,而且无论是兵力,士气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如此出其不意的突袭无疑是给予了清军致命一击。 冲在最前面的明军都是骑兵,数量不多却仿佛锋利的箭簇,在清军营地中凿穿而过,前后同时夹击,就像是咬合的锯齿,清军的防御阵线几乎犹如一张薄纸一般被瞬间击穿,而明军骑兵并不停马恋战,只是不断的穿插砍杀,把清军切割成了一截截的零碎。 正面告处糜烂,阵形松散的清军被不断分割c压缩c冲杀c再切割c压缩已是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交战才刚开始,清军就已成溃败之势。 刘玉坤眼见在明军急如骤雨般的强大攻势面前,被切割开来的清军只能各自为战,不由得面色如土。 他知道,全军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而他生命的终结,同样也只是时间问题,就算能够侥幸杀出,赵布泰一样会要了他的性命。 悔恨交加之下,刘玉坤舞动一杆长枪,发疯一般左挡右杀,此战败局已定,他注定难活,此时不疯更待何时! 可发疯又能如何,战阵之上哪有万人敌?就算有,也不是他刘玉坤! 刘玉坤杀得汗流浃背,却觉得敌人似乎越杀越多,实际上他的战刀上根本就没染血,一直都是在胡乱劈砍。 终于,刘玉坤砍中了一人,鲜血飞溅之中,那人双目圆睁的瞪着刘玉坤,直到倒地身死满脸都还是不可置信之色。 原来,被砍死的不是明军,而是他的亲兵。 刘玉坤彻底失去了理性,对于一个必死无疑的人而言,也确实不需要理性,他原本一尘不染的风采已全然不见。 当他的汗水模糊了双眼,双臂酸软的已抬不起枪时,忽然现,厮杀已经停止了,在他的周围是一圈眼中尽是讥讽之色的明军将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平乱 风云莫测,星火燎原。 赵布泰派回稳定后方的千余清军被消灭之后,蒙山军打着杨再兴的旗号,先后席卷了万冈,武隆,来安多地,并且在田州截获了提供给赵布泰大军的运输队,缴获了大量的粮食,箭矢,还有上千件崭新的冬衣。 而有了充足的物资,就意味着可以招募人马。 蒙山军在半个广西境内掀起风浪的同时,收编了将近三千各地投降满清不久的明军,以及为了有口饭吃的青壮流民。 不过为了不影响蒙山军的战力,新收编的人马独自组成一军,由杨再兴负责指挥,随后秦风交予他了一个任务,就是在广西境内不断奔袭,声势闹得越大越好。 杨再兴没有令秦风失望,只不过短短十多日,他就让自己的名号响彻了整个广西,自然而然的,他的名子也传到了远在贵州的赵布泰耳中。 有着西南门户之称的独山县城下,清军中军大营里,将领分坐两旁,上首坐着面色阴霾的西南将军赵布泰。 赵布泰在独山县遇到了南下以来明军第一次有规模的阻击,不过在他看来独山县城的守军只是为了延缓他进军的速度,只要再过上几天,明军必将弃城远遁。 因此,赵布泰并没有太在意面前遇到的小小阻力,可是当广西传来发生大规模动乱,运往前线的物资被洗劫一空,他派出的千余清军更是被全歼的消息后,赵布泰本来不错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 他是一个沙场老将,很清楚在如今即将和南明爆发最后决战之际,后方动乱导致军需无法及时运送到前线的严重后果,这不仅会影响到大军的后勤保障,更会让人心不稳,给全军士气带来伤害。 中军大营气氛压抑,众将个个端坐不语,只听赵布泰气定神闲道:“有贼子趁后方空虚,聚众作乱,不知众将有何对策” 赵布泰说得轻描淡写,既不提后方动乱对前线大军的危害,也不说他派去的人马已经全军覆灭,可有资格进这中军大帐的将领哪个会是笨人,都明白后方动乱看似小事,实则关系重大。 另外,赵布泰口中的贼子绝非一般,不然千余精锐又怎能说灭就灭。 众将面面相窥,都不敢轻易开口,免得惹上祸端。 赵布泰见没人应答,眼中闪过一道阴郁之色,若非他长居高位,涵养甚高,轻易不会动怒,恐怕早已经大骂众将无能。 在赵布泰不满眼神的环视下,左路总兵官张国柱总算打破了大帐内尴尬的沉寂,开口说道:“我军攻占广西不久,民心不安,有贼子作乱实属正常,可竟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弄出如此大的声势,可见作乱之人绝非庸人,我军需慎重待之。” 赵布泰眼中含笑,用鼓励的目光示意张国柱继续说下去,后者挺直了腰杆,神色极为郑重道:“末将建议需派遣一员得力干将,领三千兵,迅速返回南丹州,然后以雷霆之势平定后方动乱,相信定能马到功成!” 张国柱说的意气风发,一副愿领兵平乱,为朝廷鞠躬尽瘁的忠诚模样,却不知在被赵布泰叫来大帐开会之前,他也在自己的帐篷里开会,只不过是和路上掠来的两个小娘子开了一场无遮大会。 作为一个明朝叛将,张国柱能够做上左路总兵官的位置当属不易,凭的不仅是他在军事上确有几分天赋,更多的则是他做人的本事。 就好像是刚才,他率先响应了赵布泰的问话,不管答的如何,至少能够留给征南将军一个深刻的印象。 不仅如此,张国柱说话时的措辞也颇有功力,赵布泰没有提及的东西他也不说,比如后方动乱的严重性,千余清军被歼灭的事情他都装作不知,只给出了作乱之人十分不简单的结论,而这显然是赵布泰希望手下将领提出的。 千余清军的覆灭很大程度是由于赵布泰对后方动乱估计不足造成的,但为了维持一个统帅的威信,他当然不能指出自己的疏忽,而张国柱很是懂得迎合上意,用后方动乱声势浩大来表明作乱之人的非比寻常,作为千余清军被歼灭的论据。 赵布泰十分满意于张国柱所言,眼神宛如慈祥的长辈在看自己的儿孙,不过他的满意仅限于张国柱维护了他的统帅威信,摇了摇头后淡淡一笑道:“张总兵,你觉得后方的动乱仅仅是贼子聚众暴动吗” 张国柱闻言一愣,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赵布泰冷笑道:“后方的动乱可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张国柱一脸苦思,终是羞愧的低下了头去,显然无法理解赵布泰话里的深意,可他的眼底深处却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以张国柱的精明,如何不明白赵布泰想要表达的意思,可他装作不知,这也是他做人的高明之处。 有时候锋芒毕露并非是件好事,特别是上级展示自我睿智之时,下属像是傻子一般的去聆听才是本分之举。 而线国安并没有张国柱这么多的心思,眉头一皱道:“大帅,难道后方的动乱是冲着我军来的,目的是为了调动我军班师平乱” 赵布泰瞟了线国安一眼,这话本该由他自己来说,这样就能在众将面前彰显他高人一等的战略眼光,可现在让线国安拔了头筹,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语气十分冷淡道:“根据后方传来的情报,乱军只是一味的在各地袭扰,声势虽大,但根本没有明确的进军方向,由此不难得出对方是想吸引我军注意,从而让我军从前线撤回,给正面的明军调整布防赢得时间。”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可随即又都面露难色。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姓! 这话不错,可也并非适应于所有的局面。 战场上,种种诡道计谋层出不穷。可是,有时候即便你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怎么做的,也未必能有解决之道,就好似现在这样的情况。 赵布泰沉着脸道:“后方的物资输送受阻,我军后勤的压力必定增大,万一接下去的战事不利,后果将不堪设想,因此后方动乱必需要平定。” 他语气加重,继续道:“可一旦平乱影响到了进军的速度,无法与其它二路人马顺利会师,朝廷责难下来我们可都承受不起。” 线国安恨声道:“贼人使得是阳谋,逼我们不得不就范!” 赵布泰眼中闪烁不定,他长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我们这一路太过顺利,遇到的明军几乎全都不战而降,可新降明军又有几分忠诚,而广西各地的留守降军数量虽然不多,可真要加在一起可也不少,若是有人能够把降军都拧在一起的话,当真不可小觑。” 大帐里的气氛越发的凝重,有人问道:“大帅,听说动乱的贼首叫做杨再兴,不知此人是何来路” 赵布泰使了个眼色,站在他身侧的幕僚上前一步道:“杨再兴是南丹卫的一个千户,颇有几分勇力,在南丹卫指挥使投降时,此人顽固不化拒降逃亡,我军追击未果让他逃脱,之后就一直下落不明。” 线国安眼中阴晴不定道:“区区一个千户,哪来的本事席卷半个广西他的背后极有可能有人出谋献策!” 赵布泰点头道:“应该是伪明派人深入到广西境内,暗中协助杨再兴,不然一个丧家之犬掀不起这么大的风浪,不过”他话锋一转,加重了语气:“无论杨再兴是何人物,又或者他背后得到了何人指点,对我们而言都没有意义,如何稳定后方才是当务之急。” 张国柱豁然从座位上站起,上前几步单膝跪倒在赵布泰的面前,一脸傲然道:“大帅,贼军虽然势大,但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末将愿领兵三千前去剿贼,半个月内若不能清除敌患愿军法从事!” 他说的掷地有声,慷慨之意引来一片赞赏的目光,就连大帐内的几个满清八旗将领都微微点头,心里大赞一声好奴才! 然而,张国柱真的会是一个好奴才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张国柱嘴上主动请战,可心里根本不认为赵布泰会派自己去,至于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大帐内有一个人比他适合百倍。 而那人正是线国安,这位由清廷任命的广西提督! 广西境内发生的动乱,试问不该由广西提督亲自解决吗 线国安见到张国柱请战时,脸色就变得十分难堪,而当感受到赵布泰投来的异样眼光时,他这个广西提督必需要要有所表示了:“大帅,末将对广西境内较为熟悉,平乱之事请交给末将前往。” 张国柱刚才下了军令状,无疑是把线国安逼上了梁山。 线国安瞅了眼身旁的张国柱,眼中闪过一道恨色:“若是无法剿灭乱军,末将同样愿受军法!” 赵布泰满意的点了点头,他能看出面前两个汉人将领起了龌蹉,可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汉人如果不是相互倾扎,又怎么能让满清窃取中原的大好河山。 线国安既然请命,而他也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于是赵布泰当即下令道:“提督大人,本帅给你五千人马,命你一月之内平定广西动乱!”他随即冷笑道:“贼人还真以为弄出点声势就能让我军班师回援,本帅用五千人足够剿灭乱军!” 张国柱暗暗松了口气,赵布泰果然没派自己前往平乱,他虽然认为那个杨再兴聚众而起的乱军只是乌合之众,可心中总有几分忐忑,军人特有的直觉告诉他,这股乱军绝对没有想象中容易对付。 线国安同样心怀不安,当他得知赵布泰派出的千余人马被歼灭时,脑海中隐隐闪现出了几个片段,可就是让他难以捕捉。 这对于即将率军平乱的线国安绝非一个好的预兆,可军令不可违,他无可奈何。 冥冥之中,他注定要和某人再次相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痴人夜话 夜已深,月色微。 秦风信步走在后院之中,望着夜空中的几颗孤星,思绪万千。 到目前为止,他的谋划很是顺利,可最终能否达到预期的效果,他依然无从得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秦风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推波助澜,最后还是要看赵布泰自己的决定。 如果赵布泰不顾后方安危坚决南下,秦风也无可奈何。 历史上,赵布泰南下之路顺畅无比,即使后方的物资输送被阻碍,大军的后勤依然不会出现太大问题,足够维持到与另外两只清军会师于云南。 秦风知道历史,这是他的优势,而赵布泰不知,所以秦风才有机会赌他在解决掉后患之前,不敢冒然进军。 这是一场赌博,赌的是人心,而对人心研究极深的秦风却有些患得患失。 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一颗苍凉的梅树挺立在自己面前,而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如冬夜一般,给人无限孤寂之感的冷君傲。 冷君傲一直形单影只,他虽然随蒙山军一起南下,却不受秦风的约束,就像一个仗剑而行,快意恩仇的江湖游侠。 他很冷漠,很孤僻,很难和人成为朋友,可是所有参与过三川谷一战的蒙山军将士,以及知道浮桥血战的人都对他充满了敬仰之情。 秦风同样敬仰冷君傲,所以对他从来不设防备,他可以出入蒙山军所在的任何地方,对此无人提出异议。 而此时,冷君傲出现在这里,多少让秦风有些意外,出声问道:“冷兄,你” 话到一半,冷君傲脸色一沉,竟拔剑刺向秦风! 秦风心中凛然,身子往斜侧一闪,堪堪躲过了这一剑,喝道:“冷兄,你这是为何” 冷君傲又是一剑刺来,这次只是虚招,长剑划出一道绚丽的光华回归鞘中,他目如寒冰,冷声道:“你不该来这!” 秦风诧然,不解道:“我为什么不该来这”他问出这话时,双眸注意到冷君傲身后的一间厢房内依稀透着昏暗的灯火,暮然想到,他不知不觉之中竟然走到了这里。 深夜一人,来到此地,确实有所不妥,难免让人心生揣测。 冷君傲的眼神变得越发的凌厉,而秦风的嘴角却露出了一丝笑意,上下打量了他片刻,问道:“冷兄,我无心来到此处,可你为何会在这里” 质问的口吻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之意。 冷君傲见秦风神色坦荡,似乎确实只是偶然来到此处,眼中的寒意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莫名的波动。 多少年来他一直把自己视为死人,可心中终究还是有情感会涌现。 就在这时,厢房内有声音响动,一阵幽幽的低咛传入二人的耳中:“既然二位来了,就请进来一叙吧!” 语气飞羽轻抚般的温柔,却有令人难以拒绝之韵味。 秦风和冷君傲对望一眼,同时上前推开房门,发现屋中空空荡荡,只燃了一盏青灯,照亮了一个端坐在案,温婉如玉的女子。 南丹卫里驻扎着蒙山军,而蒙山军中只有一个女子,那就是罗婉儿。 罗婉儿轻轻缕了下鬓角的发丝,像是无声无息的笑了笑,说道:“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可你们男人的心,有时才真叫藏的深。” 秦风充满深意的瞥了冷君傲一眼,他觉得罗婉儿这话明显是说给冷君傲听的。 毕竟他来此处只是意外,可有人不知是不是为了罗婉儿专程而来,至少在刚才还很强硬的扮演了一回护花使者。 而秦风很不幸的被误以为了淫贼之类的角色。 冷君傲仿佛没有听见罗婉儿的话一般,双手抱剑于胸,双眼微闭好似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沉浸在了他的冰封世界之中。 也许此刻,无言已值千言,无声更胜有声! 夜色沉寂柔美,屋内幽香暗传。 秦风的目光在罗婉儿和冷君傲二人之间徘徊,隐隐觉得他不该出现在这里,正欲后退走出屋子,就见到罗婉儿明若秋水的眼眸望向了他。 几乎一瞬间,秦风的双脚就重如千斤。 罗婉儿的柔荑抚过脸颊,轻声问道:“将军深夜难眠是因为南边还没有消息吗如果一切出乎你的意料,那前路又该如何走下去” 她虽在闺中,却洞悉天下! 秦风已经习惯了罗婉儿妖孽般的心智和眼光,沉咛了一会儿后,说道:“赵布泰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清军虽然强势,可这些年来对上晋王时,负多胜少,面对晋王这样厉害的对手,赵布泰不敢心存侥幸,所以他绝不允许自身军需上出现问题。” 晋王是李定国,汉家衣冠最后的守护者,当之无愧的一代战神。 罗婉儿朱唇微翘,嘴角带出了一抹靓丽弧线,似乎从秦风自信的语气中听出了紧张和忧虑,淡笑道:“你总喜欢把他人当成棋子,自己把一切牢牢掌握在手中,可有想过并非每个人都是棋子,也有人能和你一样,喜欢成为操纵全局的棋手。” 秦风的眼中流露出几分讥诮:“我也许是个自负的人,可至少在赵布泰面前,我有自负的资本。”他顿了顿,眉宇之中豁然焕发出了藐视天地的霸气:“赵布泰不配做一个棋手,更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罗婉儿娇躯微颤,妙目望着眼前这个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自信的男人,轻声道:“真不知该不该说你狂妄,可至少你的这份狂妄能让身边的人感到心安。” 秦风心中苦笑,汉人天下已经到了覆灭边缘,如果他这个有着穿越优势的棋手不能掌控全局,把他的狂妄变成现实,那就意味着历史的车轮最终还会走向了那个黑暗时代。 孤灯摇曳,一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罗婉儿的身躯微微晃了下,手抚额头似有汗丝隐现,秦风见了刚要出声关切,眼前突然被一道身影挡住。 始终如千古寒冰般竖立在旁的冷君傲毫无征兆的动了,伸手扶住了罗婉儿的肩头,问道:“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生硬,可眼神却多了几分暖意。 罗婉儿没有在意冷君傲的逾越之举,只是稍稍挪了下身子,等肩膀上那只手顺势滑落,才道:“我只是有些乏了。” 秦风眉头微皱,心想罗婉儿身子娇弱,从衡州到南丹这一路难免身体不适,而且天气渐寒,说不定是患了风寒。 念及这里,秦风关切道:“要不要请个郎中给你看下” 罗婉儿本待点头,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泛红,摇头道:“将军有心了,不用这么麻烦。” 请郎中看病只是小事,秦风不明白罗婉儿为何要拒绝,本还想劝说,可对方眼中的固执让他无法开口。 这个女人,总是让人看不透彻。 罗婉儿秋波流转,思绪又回到了即将面临的战局上,缓缓说道:“赵布泰已经吃了一次亏,这次他虽然不会全军班师,但派来后方平乱的兵力肯定不会少。” 秦风眉毛一挑,轻笑道:“你担心我对付不了” 罗婉儿盈盈笑道:“我相信你能对付,可问题在于你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她的目光凝在秦风的脸上:“我虽然猜不透你全盘的计划,但是无论如何,三千蒙山军是你手中最大的资本,轻易不能损伤过重。” 秦风犹豫了下,说道:“我只能尽力去做,至于能把蒙山军将士们的伤亡控制在多少,我”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多了分黯然。 三个各自低头不语,厢房里再次陷入了沉寂,只有无尽的伤怀在哀叹。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陈兴霸熟悉的声音:“秦哥儿,你在里面吗有紧急军情!” 厢房外,陈兴霸穿了一件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夜行衣,如果不是借着厢房内照射出的烛光,还真难发现他的身影。 作为蒙山军的细作头目,陈兴霸亲自负责赵布泰大军的动向,他此时会急匆匆的出现在这里,那说明赵布泰大军一定有了异动。 秦风开门把陈兴霸迎了进来,后者看到屋内的罗婉儿后,脸色颇有些犹豫,秦风用眼色示意他尽说无妨,陈兴霸才道:“将军,赵布泰大军分出一部,于前日朝我军这边进发,估计最快二日内就可到达南丹境内。” 赵布泰果然发兵回援了,这个消息让秦风多少松了口气。 陈兴霸一路走得急,喘了口粗气后,正待继续汇报军情却听罗婉儿出声问道:“线国安带了多少兵马” 秦风哑然失笑,他才刚想应该是广西提督线国安统兵,罗婉儿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陈兴霸一脸的惊讶,失声道:“你怎么知道是线国安统兵前来”他转过头又看向秦风,轻轻问了一句:“将军,我刚才提到过线国安了” 秦风懒得多费口舌解释,只是让他说下去。 陈兴霸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猜到自己多半是犯傻了,嘿嘿干笑了几声,随即脸色一正道:“线国安领兵五千,其中马军八百,步军三千,还有一千辅兵壮丁。” 秦风冷声道:“五千人,赵布泰这个本钱下的还真不少。”他把目光投向了冷君傲,微微一笑道:“冷兄,线国安可是我们的老相识,这次我们一起去和他打声招呼如何” 冷君傲眼中厉芒一闪,缓缓的点了下头。 敌情已现,秦风事不宜迟,当即决定连夜召开军议,和陈兴霸一起急匆匆的走出了厢房。 冷君傲跟在后面,只是在踏出门槛的一刹那,他微微停滞了一下,好似有什么东西让他难以割舍一般,在留下了一句话后,才大步向前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厢房里,罗婉儿望着冷君傲离去的背影,一直冷清的脸庞竟然露出了几分青涩少女的娇羞。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留下的那句话,是一个治疗风寒的药方。 罗婉儿拒绝了秦风为她请郎中看病,是因为她知道冷君傲懂得医术,而有他在,又何需别人帮忙 冷漠终需冷漠解,唯有痴人化痴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大战将起 红日当空,阳光普照,温暖的气息给人予生机,却是难掩空气中的死亡血腥。 在一条蜿蜒的山道上,一辆马车歪在路边,旁边还躺着一匹脖子中箭的马儿,不断的在地上抽搐,很快便没了动静。 马儿从痛苦中得到了解脱,可有人要为活下去而努力。 四个护卫模样的人正把一个年轻人护在中间,拼命抵抗着几十个山贼的围攻。 空气中传来一声闷哼,有个独眼的山贼砍中了一个护卫的肩膀,带起了一片飞溅的血花,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在嘴角的鲜血,满脸狰狞的大喊道:“弟兄们,看见他们的马车了吗?这一定是个肥羊!冲上去杀光他们,老子重重有赏!” 听到这样的许诺,山贼们都红了眼睛,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嚎叫,刀砍枪刺越发的凶猛。那四名护卫武艺全都算得上顶尖,可体力逐渐不支,没过多久又有一人不慎被长枪刺中大腿,只剩下二人勉强能战。 见形势已经越来越危急,那名被护在中间的年轻人脸上流露出与他年龄不符的沧桑之色,仰天叹了口气,眼中带着一丝不甘道:“我费尽千辛万苦,突破重重险阻才来到此处,结果竟然要葬身一群鼠辈之手!真是老天无眼,天理不存!” 刚才那个肩膀被砍伤的护卫满脸悲愤道:“公子,你别担心,属下们就算拼得一死,也一定要护着你安全脱身!” 此话一出,四名护卫同时发出一声厉喝,竟让围攻的山贼攻势一滞。 哀兵绝命之呐喊,气势可与天地撼! 然而年轻人心中已不存侥幸,惨然一笑道:“事到如今,只求和大家一起力战而死,这样才勉强不辱没我的身份!” 在四名护卫痛苦的眼神下,只听一声宛如绝唱的破空声,年轻人拔出了佩剑。 忽然,长剑破空声中,远方随即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一队身穿清军绿营制式盔甲的骑兵裹着尘土呼啸而来,山贼们见了顿时大惊失色。 独眼山贼被这阵势吓了一大跳,已经顾不得一众手下,撒开腿肚子往山上逃去,连手上的大刀都被他随手丢弃。 肥羊丢了还能再抢,小命只有一条,独眼山贼可是惜命的很,又向来信奉安全至上的原则,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其实冲过来的骑兵只有十几人,而山贼至少有五六十个,又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大多数人都有些腿脚功夫,要是在这不适合骑兵展开的山道上交锋,山贼未必会落得下风,可他们终究只是乌合之众,见到官兵本能的选择逃跑。 山贼们一哄而散四下逃命,那队骑兵没有选择追击,纵马来到年轻人一行面前。 绝境逢生,年轻人本该欣喜若狂,可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目光紧紧的凝望着那队骑兵,一双眼眸阴晴不定。 为首的骑士跳下战马,在几人之中环视了一圈后,对着年轻人说道:“这位小哥,广西这地方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太平,你还是早日回家为好。” 年轻人略显诧异,他的穿着长相都十分普通,远没有四个身材魁梧的护卫显眼,可对面的骑兵一眼就能看出他才是为首之人,这份眼力当真是非同一般,年轻人拱手作了一个揖,朗声道:“多谢军爷救命之恩,小子没齿难忘!” 骑士笑了笑,摆手道:“剿灭贼寇乃我军人本份,公子不必多礼。对了,还不知公子姓名,将往何处啊?” 年轻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微笑道:“小子姓展,单名一个天字,路径此地是为了回乡祭祖,没想到在途中遇到了这些山贼,还多亏了军爷出手搭救!” 骑士点了点头,脸上笑容不减,可眼中多了几分审视的目光,感觉这行人恐怕不简单,可在这个乱世,敢在山野间走动的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呢 年轻人见那骑士一直盯着自己,心想别是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表情上依然可以维持镇静之色,可握剑的手却是难以自制的紧了又紧。 骑士不是别人,正是被派出巡查敌踪的马驰。 马驰老成世故,眼光毒辣,能听出年轻人所言多数不实,但也不愿深究,朝对方抱了一拳道:“哦,原来是展公子。” 展公子心中疑云浓厚,这乱世里官兵如匪,更何况是投敌卖国的绿营官兵,遇到他们一群被山贼打劫的肥羊,十有会心生歹意。 可眼前这人谦逊有礼,神态刚直,不像是宵小之辈,而且马技娴熟,和身后十几人冲锋时,竟有些千军奔腾般的威势,真不知是哪里的绿营官兵,军容如此鼎盛。 展公子的四名护卫也被马驰等人吸引,他们都是军伍出生,见到除了开口问话之人外,剩下的骑士从始至终都神色肃然,静默无声之中却能让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杀气。 这绝非普通士卒所能具备的气质,对面这些人很有可能是精锐的军中斥候。 而斥候在此,大军又如何会远 展公子浑身一颤,他也想到了这一层,眼中不由自主的显出灼热之色,声音带着耐人寻味的激动道:“敢问军爷姓名,在哪里当职,日后若有机会,定报今日活命之恩!” 马驰淡淡一笑,说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辈侠义所为,今日之事也只是恰逢遇见,举手之劳罢了,小哥无需太过介怀。” 展公子见对方不愿自报家门,眼中不知为何又多了几分期颐之色。 马驰敏锐的察觉到了展公子的神态变化,心中不禁暗暗警惕,此人打探他们身份,不知是否另有所图。 双方各怀心思之时,远处又跑来一骑,那骑勒住马缰凑到马驰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脸色微变,把目光又投向了展公子等人,犹豫了片刻才道:“这天色已晚,路上也不太平,若公子不嫌弃,就去我军营地将就一宿如何?” 刚来过来那一骑,是向马驰回报敌情的,告知他线国安大军离此地只有三十余里,敌方斥候甚至已经与蒙山军的警戒斥候发生接触,双方各有死伤。 马驰得知后清楚此地不宜久留,而眼前的展公子等人让他有些为难。 如果线国安大军与展公子等人相遇,把他们当成乱军的可能性极大,毕竟这些人各个身怀兵刃,在被杨再兴搅的烽火燎原的广西地界,清军估计宁可错过,也绝然不会放过。 而马驰也深感那四名护卫的忠义,不忍心他们深受荼毒,即使能够避开清军,其中二人的伤势也不客观,若不及时医治恐有性命之忧。 因此才会出声相邀,至于这些人会不会身份不善,甚至是清军伪装的细作,马驰并不十分在意。 等到了蒙山军营地,就凭他们几个人想来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展公子听闻马驰关心之语,眼中不由得一亮,不顾身边护卫阻止的眼神,爽然一笑道:“既然军爷一番好意,那小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烽烟起,兵戈鸣。 晚霞如血,如烽火般燃着天空。 秦风背负双手,立在南丹卫西面三十余里的一处小山上,眼神飘忽而悠远,少了几分锐利,多了几分感慨。 这段日子杨再兴不断的攻城略地,连战连捷,声势震天,可他知道这只是过眼云烟,真正的硬仗才刚到来,杨再兴将面对实力远胜于他的强敌。 线国安轻率五千兵马,疾驰入了广西境内。 兵锋汹涌,半天的功夫,这一消息就传遍了广西各地,之前的反清浪潮也随之一弱,许多投奔杨再兴的志士开始变得踌躇,悲观凄然之气开始在义军中蔓延。 这是可以想象到的情况,这样的代价必需要付出。 秦风挺拔的立在山巅,见那最后一丝夕阳沉入了天际,依然屹立不动。 他的背影,充满了落寞之气。 陪伴他的,只有冷冰冰的战刀,在黑夜降临之时,仍旧泛着淡淡的光辉。 然而战刀再利,光辉再亮,终究遮掩不了立在山巅上的那个人。 秦风依旧战甲不卸,依旧容颜不改,眼眸仍旧燃着炽热的雄心,但他无疑也是个落寞的人。 巅峰之上,难耐孤寒。 脚步声响起,一人有些气喘的到了山巅,说道:“将军,有军情禀报。”说话的是余小林,他离了秦风有好几步之远,似乎有些无法承受对方的孤独。 秦风头也不回道:“说!” 余小林吸了口气,恭敬道:“线国安大军离南丹卫已不足三十余里,此时他们正在驻扎休整,明日就可能与我军遭遇。” 秦风手指屈伸,节律如乐,说道:“线国安想要平定后方,就一定会想办法寻求与杨再兴义军交战。” 余小林道:“杨千户已经率军到达了预定地点。” 风起云卷,天边不知何时涌起浓云,盖住了苍山,天地间满是萧杀之气。 秦风眺望远方,目光深邃,仿佛杨再兴五千义军隐藏的地点全在他的眼中。 有小雨淅淅沥沥的下,秦风手指在小雨中跳跃,如同个轻快的雨滴,隐隐传达着他悠闲的心情,可眼中尽是哀愁之色:“这一战,杨再兴的义军可能”他无法再说下去,虽然杨再兴赞同了他的决策,但依然难以泯灭秦风心中的不忍。 余小林轻声问道:“将军,可有指示” 秦风握掌成拳,双眸凝视着右手,过了良久才平静道:“通令下去,全军备战,一切按计划从事!” 他再也没有多说什么,眼中满是决然,似乎已料定此战必胜。 沉沉云起,雨淡淡生烟。 淅淅沥沥的雨,湿润了地上的泥土,却浇不灭那巅顶之人的壮志豪情。 秦风望着南方,只见乌云蔽月,人迹踪绝,神色之中的决然之色稍缓,透出了丝丝如雨般的哀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斗将 东方微白,小雨已止,放眼望去,大地湿漉漉的一片,颇有些刺眼。 线国安并没有因为道路的泥泞而放慢进军的速度,他的哨骑已经侦察到了乱军驻扎的地方,这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他不怕与乱军交战,怕的反而是乱军不战。 万一在他的大军到来后,乱军选择避实就虚,四处流窜作乱,那线国安在短时间内真就有些难以应对了。 作为广西提督,线国安虽然过去控制着一半左右的广西地界,但很清楚这里民风彪悍,种族复杂,他一直都很难有效控制所辖的地区,而且当地的土司首领对于满清朝廷多少心怀戒备之心,说不定还有人在暗中支持乱军。 这样一来,线国安凭着手上的五千兵马,短时间内就很难把流窜的乱军剿灭。 所以,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够正面与乱军主力交战的机会。 乱军势重,可也只是乌合之众,面对五千清军精锐,线国安自信对方承受不了他的雷霆一击,那个乱军头子杨再兴注定会成为他的刀下之鬼。 此刻敌巢已现,线国安如何能错过机会! 满腔热血带着剽悍之气,五千清军可说是杀气腾腾。 而作为对手的杨再兴,此时人正站在一处山腰上,冷眼望着远方黑压压的清军队列,那一道黑线在天边出现之时,他的眼中就泛起了凌厉的锋芒。 本就寒冷的晨风,此时又多了分凛冽的杀气。 线国安立马扬鞭,他的大军昨夜已经休整充分,人马的体力和精力都达到了最佳状态,就算面对数万乱军,也有一战而胜的能力。 没过多久,一面随风飘荡,挥洒了肃杀之气的扬字大旗映入了线国安的眼帘,同时看到的还有数量众多却布置的有些杂乱的乱军营帐。 营帐连绵数里,却是悄无声息。 线国安嘴角勾出冷笑,或许等到他的大军冲进敌方大营的时候,乱军还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战刀砍在他们的脖子上吧? 当然,眼前的乱军大营可能只是障眼法,正有什么阴谋正等待着清军。 不过线国安根本就不在乎! 在这平原之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乱军就算千般诡计又如何奈何得了他。 五千清军一路疾行,此时目标终于显现在了他们眼前,人人都已经蓄势而发,只待线国安一声令下,便如虎入群羊一般冲杀过去。 对于线国安率领的这五千清军而言,他们南下一路以来,遇到的只有对他们卑躬屈膝的投降明军,匍匐在地的乞饶百姓,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早让他们信心爆棚,好像除了满清老爷以外,天下万民皆是他们脚下的蝼蚁。 战斗还没有开始,有些清兵的脸上已显狂妄的狞笑。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叫了一声:“有骑兵!” 正准备下令进攻的线国安先是一惊,随即瞧见不远处冒出十来个游骑,心里不禁暗暗讥讽:这个时候才知道派出游骑警戒,是不是有些晚了。 乱军游骑并没有靠线国安大军太近,在远处徘徊了片刻后,就转身往大营方向而去。 线国安眼中寒芒一闪,只见他轻轻的一挥手,身边有人大喊一声领命,就带着数十人的一队骑兵呼啸追去。 乱军游骑和线国安大军本处于十分安全的距离,可清军骑兵的马力极强,远超乱军游骑胯下的战马。 刹那间,清军骑兵就追击上了乱军游骑。 战马奔腾之中,清军骑兵纷纷扬起长弓,形成一个弧形的矢锋阵型,熟练的弯弓搭箭,对准了那十几名乱军游骑。 战斗已然打响,清军骑兵们谁都希望杀敌建功,若是能够第一个射落敌骑,那这份荣誉说不定能够换来一份远超战果的功勋。 骑在最前方的清军骑兵满脸兴奋之色,他手中强弓的箭头已经瞄准了一个乱军游骑的后心,凭他百步穿杨的本事,只要轻轻一松手指,必能将敌人当场射落。 而就在他要放箭之际,突然传来一声马儿的悲嘶之声,他竟然像是失重了一般从马上飞了出去。 飞凌半空之中,清兵的双眼瞧向地面,心中顿时一惊,这才现本来被一层青草覆盖的地面上,竟然出现了一个陷马坑,他没有任何准备,踩到上面,如何能不摔倒? 短短片刻的功夫,数十匹战马纷纷栽倒在地,上面的骑兵全都上演了一幕空中飞人。 可惜他们不是真的飞人,总有落地的时候。 而在清兵们落下之后,地面猛地塌陷了下去,豁然出现了一条长达半里的深坑,深坑之中,布满了削尖的木头,清兵们摔到上面,一根根尖木毫无阻挡地穿透了他们的身躯,凄厉的惨叫声中带起了一蓬血雨。 深坑里的清军骑兵们双目暴突,死不瞑目。 他们本是猎人,没想到转眼间就成了猎物,掉进了敌人精心准备的陷阱。 不远处的清军阵营里一片寂静,静得可怕,每个清兵的神色中都多了些许凝重,他们的敌人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 然而,主帅线国安看上去依然从容淡定,他再一次轻轻的挥了挥手,只听雄壮的战鼓声响起,清军发起了全线攻击。 枪如林,人如潮。 清军以泰山压顶之势冲进了乱军阵营,结果发现他们进的是一座空营,连一个乱军的影子都没有。 不过乱军虽无,各种五花八门的陷阱机关却是不少,让冲进去的清军吃了不少的苦头,又死伤了数十人。 见到一具具尸体从身边抬过,线国安眼中阴晴不定,这种卑劣伎俩并不会造成很大伤亡,可必然会对士气造成打击。 线国安的目光投向北面,那是十几个乱军游骑消失的方向,同样也是南丹卫的方向,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下令全军向北追击。 而就在清军刚要走出乱军营寨时,只见远方冲过来一骑,那骑士是个身材极其高大的彪形大汉,精赤着上身,露出的胸膛有如铁铸,双臂肌肉劲结凸出,有如老树古根。 彪形大汉的手上,持着一把巨型战刀,一望之下,有着说不出的雄壮。 线国安见到此人,波澜不惊的眼神有了些变化,不等他开口,清军中已有人上前大声质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彪形大汉拉起马头,随着一声高昂嘶鸣,他才高举战刀扬声道:“我就是杨再兴,清狗们可有谁敢和本将一战!” 寒风狂烈,卷动尘土漫天。秋叶飘零,似乎也被杀气所摄,远远的荡了开去。 杨再兴名声远播,清兵们早有耳闻,此刻一见才知对方竟然威猛如斯!而且他一出现,就提出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要求。 杨再兴要求斗将! 斗将只是匹夫之勇,并不能决定两军交战的胜负,可是却能极大影响到两军双方的士气。 线国安凝望着杨再兴,已经知道了他的意图,先是用陷阱坑杀清军骑兵,现在又要求斗将,就是为了要最大程度的打击清军士气。 因此,这个时候线国安不能退缩,他应声大喊道:“好,本帅如你所愿!”说完他打了个眼色,只见一个握着把长柄战锤的清将越众而出。 清将身材虽然不及杨再兴威猛,但也十分壮硕,他眼中已燃起了火一般的战意,那战锤缓缓提了起来,晨光下隐约泛着嗜血的红芒。 杨再兴横刀立马,神色自若,可双眸之中同样战意甚浓。 战前萧杀,千军屏气。有狂风卷起,吹起黄叶无数。黄叶翩翩,化蝶而舞。 清将凭单臂之力,平举战锤,陡然爆喝道:“贼首,吃我一锤!” 那声断喝,有如沉雷轰响,喝声未歇,清将已催马冲来。人狂怒,马狂奔。那马儿几乎才一催动,就已发挥到巅峰之境。 杨再兴在清将催马之时,也同时策马冲过去。清将虽快,可杨再兴更快,就在清将战锤挥起的时候,半空中霍然击出一道闪电,闪电之厉,耀过了流星。 那是杨再兴劈出的一刀,刀光如电,还带着几分惊艳。 刀光落,人双分,血花绽。鲜红的是血,明亮的是刀,长刀握在杨再兴的手上,杀气已敛,人如山岳。 他浑身浴血,血是清将的血。 清将已分成两半落马,长柄战锤‘当啷啷’的落地,带分最后的哀鸣。观望的清兵们甚至还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斗将已毕。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看到,杨再兴就在清将出锤的那一刻飞身纵起,跃到天际,挥刀斩落,一刀愤斩,生死立断! 反应过来的清兵们无不骇然失色,此时耳边传来一阵狂笑,闻声看去杨再兴已纵马奔驰,绝尘而去。 线国安脸色阴沉,他知道自己错了,斗将比拒绝斗将给士气带来的伤害更大。 可事到如今,后悔已经无济于事,线国安只能继续进军,也许此时停下来稳定人心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停下就会让人觉得他畏惧了,那他还有何威信 在一片低迷之气中,清军出乎意料的进入到了南丹卫,这个本该会有一场激烈攻防大战的城寨。 清军进去的轻而易举,是因为南丹卫同样空无一人,清军唯一收获的只有寨门上‘线国安葬生于此’的几个大字! 对此,线国安只是冷笑一声,乱军用一座空营和斗将打击了士卒士气,又想再用一句话来威吓自己,当真懂得攻心为上的韬略。 可这种手段又能有多大作用,难道真以为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 除非五千清军自己放下武器,不然只要能够一战,乱军绝无获胜的可能! 线国安眼中的战意越发的浓烈,而前方的斥候给他带来了一个军情,在南丹卫东北面不远处有个小村庄,那里发现了大队人马活动的迹象。 乱军主力终于出现了吗 这一次,他们又想用什么诡计 诡计一定会有,不然乱军不会轻易放弃坚固的南丹卫城寨。 可是线国安根本懒得去想乱军的图谋,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算敌人真有诡计,那他就用自己以及手下的五千人马诱出乱军主力。 他也有骄傲,他的骄傲用实力来证明! 线国安没有在南丹卫做丝毫停留,就率领全军扑向了那个可疑的村庄,常年征战的直觉告诉他,真正的战斗或许就会在那里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亡者之役(上) 凛冽的寒风之中,线国安大军践踏着脚下的泥土,朝着前方的一处村庄猛扑过去。 线国安目光阴寒,回头望了一眼,五千大军紧随其后,进军之间,大地震荡,他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一只手已经探向腰间,摸住了剑柄。 他知道,很快,在他这把宝剑的指挥下,就会血流成河,堆尸如山。 他喜欢这样的感觉,鲜血和尸体是他肮脏灵魂最丰盛的美餐。 清军之前虽然受到了士气上的打击,但到底都是征战多年的老卒,并不会受此小挫就心存畏惧,齐整的军容凸显出了他们不俗的战力。 线国安和几个亲兵走上一处高地,居高临下向前望去,便见到在正北方向不足五里的地方,真有一个村庄。 战乱年代,许多村庄纷纷筑墙自保,这处村庄的四周就用夯土堆砌起来了一圈围墙,围墙不过一人的高度,这样的防范力度对清军而言几乎可以无视。 五千人马,只需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踏平这个村庄。 然而线国安神色十分肃然,目光一直凝望在村庄之上,眼中似有犹豫之色,可片刻之后,随着一道寒光闪过,他还是拔出了宝剑。 而这时,有人却阻止了线国安下令攻击,提醒道:“提督大人,我军斥候之前发现村庄有大队人马活动的迹象,并且没有看到有人从村里离开,此时远远看去,村庄没有一丝动静,这其中恐是有诈。” 线国安眼神冷厉异常,用力的挥下了宝剑:“有埋伏又如何,我军有何惧之!” 兵法云:凡战者,以正和,以奇胜! 清军的实力要远远强于乱军,只需要稳扎稳打,敌军就算奇谋百出,也终将无济于事。 就好像现在,村庄里就算埋有伏兵,可面对堂堂正正进击的清军,又能占多少便宜 从某种角度而言,这样的埋伏只是一个笑话! 线国安下令攻击之时,对具体的攻击方式作出了指示:“一千人直冲村庄正面,另外各派五百人绕向村庄的左右两边。” 有人当即问道:“提督大人,村庄后面如何,无需派兵堵截吗” 线国安轻抚胡须,微笑道:“我军围三缺一,乱军就有逃生之路,如此一来他们必然没有了死战的决心,对我军岂不有利,而且”他眼中闪过一道阴狠之色,重哼一声:“村庄地形狭小,不利于我军骑兵冲击,可乱军如果选择逃跑,骑兵就可以趁势掩杀。” 众亲兵发出一阵称叹声,大赞线国安高谋,此战过后乱军一定会土崩瓦解。 很快,二千清军分成三路,如猛鹰展翅般扑向了村庄。 只是片刻间,中路的千余清军已经到了村口,几名清兵小心翼翼的靠近过去,相互提盾掩护的同时,还不断采用左右闪躲的规避动作,这些随赵布泰南下的汉奸部队固然可恨,但军事素养确实值得称道。 然而清兵们并没有遭遇想象中的袭击,他们靠近村口的一道残破不堪的木门后,只是一脚就轻松的把门踢开,清军大队人马见此立刻一拥而入,瞬间就冲进村庄之内。 为首的带队军官挥刀指挥道:“提督大人有令,村里不分男女,不分老幼,全部都是乱军贼寇,一律斩杀,不留活口。” 只听一声整齐的呼喝,冲进村庄的二百左右清军四散分开,往村庄各处杀了过去。 这些清军早年就随着鞑子征伐各地,对于这种据点式的围剿行动可谓是轻车熟路,只不过他们比较多的是剿灭暴动的乱民,那其实不能称之为剿灭,屠杀二字更为恰当。而现在他们对付的可能是有着充分准备的乱军,清兵们自然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带队军官留在了村口,并没有随着大队人马进村剿敌。 他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颇是有些眼力,一进到这个村庄,他感到一切都是无比的寂静,而这绝对不是好的预兆,越是安静往往意味着越是危险,所以才会宁愿让人诟病他的胆小,也不轻易陷自己于险地。 而事实也正如他的意料,清军冲进去之后,整个村子并没有沸腾起来,甚至连哭喊惨叫之声都没有,村子依然寂静无声,寂静的让人心颤。 带队军官眼皮直跳,他知道村庄里一定有乱军埋伏,可绝然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二百人马就像是掉进无底深渊一般,连个水花都看不见。 寒风瑟瑟,带队军官的心比寒风更寒。 忽然,他听道身边传来一声闷哼,随即有惊呼声响起,扭头看去,见到自己身旁的一个清兵仰面摔倒下去,村口剩下的几个清兵被吓了一跳,连忙四下戒备。 带队军官还算镇定,双眼一眯看到倒地的清兵脖子上插了一根钢针,刺入的皮肤周围已经发黑,显然钢针带毒,且是剧毒。 见到此状,他握刀的手一紧,这钢针发射需要通过吹箭等道具,可钢针并非箭矢,杀伤距离十分小,这说明射出钢针之人就在村口附近。 可是村口前方都是房舍,房舍之中漆黑一片,如何能分辨钢针从何而来。 敌暗我明,带队军官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和几个清兵躲到了一面土墙之后,钢针再利害,总不可能穿透土墙。 安全得到了保障,带队军官心中不禁有些恼怒,冲进去的清兵都是瞎子不成,怎么连近在咫尺的敌人都未发现。 他思绪未完,‘噗’的一声,又有一个清兵栽倒在地,额头豁然插着一根黑色钢针! 原来这个清兵想要查看动静,可刚一露头就被敌人击杀。 带队军官怒极,心知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狠辣至极,手段又无比高明,他们不可能一味的躲在这里,到最后定然是被对方杀戮一空的下场。 危急时刻,带队军官心下一狠,表现出了相当的勇气,大喝一声道:“大家一起上,那人不可能同时把我们一起放倒。” 刚才额头中针的清兵虽死,但钢针偏左的斜度,却也暴露了杀手的大概位置。 和带队军官在一起的清兵都是悍卒,知道只有一拼才能赢得生机,于是纷纷跳出土墙,又有一人被钢针射中,清兵们没有被吓到,反而被激起了凶性,嗷嗷乱叫的冲向了钢针射出的房舍。 只听‘砰’的一声大响,屋门被狠狠的踢开,带队军官根本不作犹豫,冲到屋内,眼角瞥见了一道影子,二话不说,挥刀便砍了过去。 那影子身手敏捷,闪躲过去,随即快速的抖动了下手臂,一点寒心照着带队军官的面门射了过来。 带队军官早有准备,并不躲闪,用左臂上的手盾一挡,右臂同时挥出了一刀,逼得那个黑影倒退了数步。 昏暗的光线下,黑影露出了真容,竟然是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 女子年纪大约三十出头,面色森然冷漠,她身边躺着三个清军士卒,个个都不见一丝的声息,显然都成了她的针下之鬼。 带队军官心中惊讶,没想到一个女人竟然有这般杀人手段,同时他也明白并非进村的清兵成了瞎子,而是进屋发现女子后不久就被她给杀了。 死于见血封喉的毒针之下,又如何向外面路过的清兵示警,女子能够隐藏在这里自然也就无可厚非了。 带队军官思绪流转,可手上却是不慢,战刀不停的挥砍下去,对面女子相貌不俗,换做平时少不了做那禽兽之事,可此时面对的分明就是一个狠毒的黑寡妇,让人产生不了丝毫的,只有浓浓的惊惧之心。 女子并不善于近战,避开了几刀之后,就见她弯腰一滚,速度极快地闪到了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 带队军官紧追而上,闯进了屋内。 屋子十分窄小,漆黑一片,里面空空荡荡,并无那女子踪迹,他扫了一眼,才现窗户打开,对方显然是从窗口跑出去。 带队军官又气又恼,不等他继续追击,外面传来了激烈的搏杀之声,他冲出去一望,神情顿时大骇,眼眸中竟有绝望般的恐惧之色。 他眼中出现了一个挥刀怒砍之人,一个舞动着一把巨型战刀,在鲜血飞溅之中,把几个清兵像切菜似得,全都劈成了二段的人。 杨再兴,那个要求斗将,一招就砍落提督大人手下大将的可怕贼首,竟然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那把让人不敢直视的巨型战刀已经朝他劈来。 这是一场噩梦,带队军官多么想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场噩梦。 可惜,他还未分清是噩梦还是现实,生命就已经走向了终点。 杨再兴看都没看一眼已化作一具尸体的带队军官,他走到屋外,几十个穿着各异,眉宇之中尽是杀气的人迎了上来,其中一个手握两把匕首的小个男子道:“杨将军,入村的清军已经全部歼灭了。” 又有人道:“清军下一轮攻势,恐怕就不容易对付了。”说话之人声音低沉,却透着几分婉约,正是那个用钢针杀人的女子。 杨再兴点头道:“董家娘子说的不错,这次入村的清军太过分散,正利于我们伏击杀敌,可如果清军层层推进,我们恐怕很难再有所作为。” 话应刚落,众人歼敌后脸上的兴奋之色逐渐散去,都意识到了形势依然严峻。 杨再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眺望着昏暗的天际,眼神之中有股难以言述的情感。 他没想在这里和清军缠斗太久,真正的血战也不是在这里展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亡者之役(中) 线国安双眸冰冷,一直保持着单手按住剑柄的动作,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 此时他的身边聚集了多名清军将领,个个面色凝重,他们虽然离村庄甚远,可似乎还是能够感受到远方传来的那股无声无息的杀机。 几个清兵小跑过来,神情皆是沮丧无比,更有人眼中带着惊恐之色,最前面的清兵叩拜行礼道:“提督大人,村庄内有乱军埋伏,我军冲进去的二百人没有传出半点消息,可能已经”他没有再说下去,可要传达的意思显而易见。 线国安好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没有一个活的吗”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情感,可双瞳却已如针尖一般。 清兵咬牙道:“提督大人,没有意外的话,二百人必然已经全部战死。” 以多打少,以强击弱,结果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就付出了二百人的代价,这对于清军而言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周围人本以为线国安听后一定暴怒,可任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笑了起来,笑声之中似乎还有狂喜之色。 清军将领们脸色陡变,忍不住去想提督大人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线国安注意到了众将投来的异样目光,脸上瞬间恢复了冷峻,说道:“本将想问一句,如果让你们在村庄内埋伏,有没有本事将二百人一个不留的全部歼灭” 清军将领们沉思片刻,都面带惭愧的低下了头。 线国安冷着脸道:“你们都做不到,其实本将恐怕也做不到,可是乱军却做到了,你们可知是什么原因吗” 众将面面相窥,依然无人能言。 线国安双眉微挑,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乱军虽然是乌合之众,可其中肯定也有骁勇之辈,贼首杨再兴的本事你们也是见到过的,所以本将敢说,这个村庄里的乱军人数可能并不多,但绝对都是最精锐的乱贼!” 此话一出,清军将领们顿时恍悟,二百清兵原来是死于敌方最精锐之士的手中,那无一人逃出倒是确有可能。 事实上,线国安确实没有说错,村庄里的每一个乱贼,都是杨再兴精心从五千多义军之中挑选而出的,总共才七十六人。 他们不是普通人,而是七十六把无坚不摧的利刃,七十六头以一当十的虎狼。 赵布泰大军南下,广西全境沦陷,可是不等于所有的汉家百姓都甘心去做满清的奴才。在杨再兴举起义旗后,就有无数民间好汉前来投奔,其中有不少出身于镖局,武馆,以及绿林中的豪杰,江湖中的侠客等。 这些人或许不懂兵法,面对军队时力量有限,可自身的武力相当不俗,单兵作战的能力极强,清军之中很少有人是他们的对手。 杨再兴把这些人集中起来使用后,组成了一股极其精悍的力量,村庄里的二百清兵被灭,就是这股力量的强势体现。 这股力量让人心惊,可对清军而言也是一个机会! 有一名清军将领说道:“提督大人,村庄内的乱贼都是乱军中坚力量,只要能把他们一网打尽,那乱军必定军心动摇,到时不用我军动手,他们自己可能都会分崩离析。” 线国安抚须含笑道:“话虽如此,可一切结论还是要等到打下这座村庄再说。”他说的委婉,眼中却有兴奋之色。 无论村庄内到底有何等厉害的乱贼可线国安心中几乎断定一点,那就是贼首杨再兴一定在村庄之内。 蛇无头不行,杨再兴若死,乱军必溃! 线国安对前路憧憬无限,那个前来报讯的清兵还是一脸的忧虑之色,轻声的问了一句:“提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村庄狭小,不利于大军展开,每次能够攻进去的清兵最多只能几百人,这对于里面强悍的乱军精锐而言,只是徒增自身伤亡的添油战术。 就算最终能够踏平整个村庄,清军的损失也一定十分巨大。 从战术上说,用火攻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昨夜刚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又十分潮湿,火攻估计很难起到太大的效果。 当然,清军可以把村庄围住,活活困死里面的乱军。 可是线国安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他寻思片刻,就下达了新的攻击命令。 而这一次,依然是强攻,只是方式上十分古板。 线国安让清军冲进村庄后,不要分散搜剿,而是步步为营,以十人一组仔细排查每一间屋舍,若是无法做到彻底查清,可以把屋舍推到砸烂,让敌人无所遁形。 清军根据线国安的指示,中路清军分出了三百人进入村庄,小心翼翼的朝里推进,速度十分的缓慢,可是效果当真不错,没过多久村庄内就爆发出了激烈的厮杀声,里面的乱贼无疑再难以做到偷袭杀人。 清军刀盾手组成严密的阵列,已经推进到了村庄的中心地带,那里坐落着一座佛堂,却并无佛祖的祥和之气,唯有一片肃杀血腥。 “啊” 沉闷的脚步声中,突然响起一声尖锐的惨叫,行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清兵被箭矢射中,从右眼射进后脑透出,带出一片白花花的血腥之物,箭矢力道之强令人心寒。 清兵们见到同伴惨死,心中并不多少畏惧。 乱军在他们密不透风的推进之下,已然成了困兽之斗,眼下的反击不过是螳臂当车,清军士气高昂,未见敌人已有人挥舞着手中战刀,歇斯底里的怒吼道:“大家冲啊,杀光他们!” “杀啊!” 凄厉的喊杀声中,清兵们盾牌掩护,手提钢刀,结成阵型,把射出冷箭的佛堂团团围住,然后同时从四面朝里面冲杀。 刹那间,佛堂内杀声四起,血光冲天。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金戈交鸣声,佛堂里不断有人被砍倒在血泊里,殷红的血水在地上散开,显得分外刺目。 佛堂里有二十多个义军好汉,他们手上的武器五花八门,个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不过在清军刀盾手的步步挤压之下,他们可以施展的空间越来越小,自身的本事只能发挥不到一半。 没过多少功夫,二十多人就有一大半死于清军的乱刀之下。 刀光剑影,血雾弥漫。 佛堂里的那尊弥勒佛完全无视眼前的杀戮,依然笑容可掬的挺着大肚子。恐怕此时只有它大发慈悲,才能让活着几个义士逃出生天。 然而佛祖若真有慈悲之心,天下又怎会如此残破凋零,千万无辜生灵又怎会深受荼毒 佛祖不可信,可有人却能信! 佛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在一片血肉飞溅之中,杨再兴魁梧如同铁塔的身躯凌空而降,手中巨型战刀愤然横斩,所到之处,残肢四散,伏尸一地。 单人单刀,如千钧压顶,一路冲杀过来,挡者披靡,短短片刻功夫,就击杀了十多个清兵,而自己竟然毫发无损。 古人云:十步杀一人,当为豪杰! 而此时,杨再兴单人冲阵,每一步必杀一人,堪称金刚斗佛降世!他比佛堂里的弥勒佛更能普度苍生。 杨再兴跨步上前,劈手捉了一名官兵,厉声怒喝:“谁敢与我一战!” 雄壮的身躯,狂霸的战刀,试问谁敢与他一战 清兵们心惊胆裂,竟然忘了结阵杀敌,而是纷纷后退,若是不退,他们很确定自己下一刻就将成为对方的刀下之鬼。 杨再兴用自己的勇猛震慑住了清兵们,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带着佛堂里活着的七八名义士冲出了清军的包围。 等到清兵们回过神时,杨再兴一行人已经逃进了村庄最北面的一间屋舍。 屋舍里,七十六名义士还剩五十二人,他们身上无不带着血污,可眼中的凌厉丝毫不减,其中一个手握一杆铜锏的汉子哈哈大笑道:“爽,真是爽,老子这辈子没有这么爽过,等会儿清狗们过来了,老子至少还要敲碎他们十个脑袋!” 周围人纷纷附和,神色之中尽是决死之气! 他们敢于在此处埋伏,就没有打算活着出去,能够以百人不到迎战五千清军,将成为他们此生最大的光荣。 虽知必死,亦是无憾! 杨再兴环视一圈,眼中百感交集,这些人是天下间的强者,是敢于拼命的硬汉,也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按照计划,杨再兴本不该出现在这里,可他还是过来了。 因为这些英雄被他亲手送进了绝境,他惭愧,不忍,唯有陪同他们一起赴死,才能让自己得到一丝心安。 不过现在,杨再兴看到了一丝生机,村庄北面并没有清军的踪迹。 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人,杨再兴很清楚清军所耍的恶毒把戏,可他还是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即使只有一个人逃脱,他的良心也能好过一分。 屋子里突然有剧烈的咳嗽声响起,杨再兴循声望去,脸色一缓道:“董家娘子,你伤的如何,可有大碍” 董家娘子脸色苍白,摇了摇头道:“无妨,小伤罢了。”说着,她又咳了起来,手捂着胸口,额头布了一层冷汗。 杨再兴知道她伤势不轻,目光又从其他人身上一一扫过,发现虽然大部分人身上带伤,但应该不影响行动,心中总算一松,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后,说道:“大家听我说,伏击清军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留此地已无济于事,我决定立刻突围。” 众人闻言一愣,他们本来都心存死志,此时听到要突围反而有所不适。 杨再兴看向董家娘子,轻声道:“董家娘子,你第一个往我军大营突围,我们紧随你之后,尽可能帮你挡住清军。” 在场的都是热血男儿,唯独董家娘子是女儿身,因此对于杨再兴的提议所有人都表示赞成。 然而,随着‘啪’的一声响起,房间内瞬间静了下来。 杨再兴捂着脸,难以置信的望着双眸泛红的董家娘子。 董家娘子挥手,打了杨再兴一记耳光。 虽轻,但响彻非常。 杨再兴愣住,他长了这么大,即使是他的父母,都不曾打过他。 董家娘子又是剧烈的咳嗽,等缓过了一口气,只见她双眸紧紧逼视着杨再兴道:“杨千户,我是女子,可我不要人怜悯,你越是怜悯我,就越让我觉得憎恶!” 杨再兴望着对方那双充满复杂情感的眼眸,心中不由自主的滋生了一丝怜惜。 董家娘子长喘一口气,目光坚定道:“大家不分先后,一起离开这里,谁死谁活,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杨再兴叹了口气,一只手放在了董家娘子的肩头,在对方不明所以的注视下,缓缓道:“一起走,一起活!” 董家娘子怒容散去,朝着杨再兴温柔一笑道:“一起走,一起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亡者之役(下) 风已停,血更涌,兵戈峥嵘,杀意凛然。 杨再兴带领一众义士从村庄突围,没过多久就被清军发现,数百清骑尾随而至,杨再兴等人已陷绝境。 义士们武艺再高,可在奔腾的骑兵面前,无异于汹涌江涛中的一叶孤舟,随时都会被滚滚的波浪吞没。 天空中的乌云渐渐稀薄,一缕阳光透出厚云,斜照在杨再兴的脸上,尽显落寞苦恨之气。 他带领大家奔逃于山林之中,却终究难以摆脱清军骑兵的追击。 那追击的骑兵,仿佛永无止歇。 他们很快就要跑出山林,前方不远就是义军驻扎的地方,可是虽然离的不远,但也有五六百米的距离。 没有山林的掩护,前方的道路可能将成为一条到不了终点的死亡之路。 杨再兴回头望去,见到众人的脸上均已露出疲惫之意,此起彼伏的厚重喘息是每个人口中唯一旋律。 他迟疑了,犹豫了,听到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心如刀绞。 空旷的平原之上,一群几乎力竭的人,面对追击过来的骑兵,下场除了被一边倒的屠杀外绝无第二种可能。 然而,杨再兴没有其它选择,他缓缓的举起了战刀,哑声道:“冲!” 他想冲出一丝生机,可其他人已经失去了生的信念。 杨再兴身后静悄悄的没有声息,他霍然回头,见到了众人脸上的犹豫。 犹豫并非畏惧,义士们早已看破生死。 他们都知道,不出山林同样难逃一死,可至少能够借助地形抵消清军骑兵的优势,用轰轰烈烈的最后一战,迎来生命的终结。 他们想要光荣的战死,而不是犹如猪狗般被驱赶至死。 杨再兴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掠了过去,突然他双膝一弯,竟是直挺挺的跪了下来,对着众人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知杨再兴何意? 杨再兴抬起头,喃喃道:“我知道大家不怕死,可我不愿大家去死。虽然希望渺茫,但前方到底还有一丝生机。”众人垂头,几欲落泪,杨再兴又弯腰磕了一头,嘶声恳求道:“请诸位为了我杨再兴,努力活下去!”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杨再兴脑海中回荡起了秦风和他告别时,说的最后一句话:杨千户,务必活着回来,让我心中少一分愧疚! 他想让那些义士活下去,和秦风一样,也是为了让自己少一分愧疚。 战场之上,向来无情,自古便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说法。 无论是秦风还是杨再兴,他们可以叱喝沙场,对敌人斩尽杀绝,可在同袍兄弟的取舍之中,他们都无法做到无情。 军人是铁血,并不是冷血。 杨再兴站起身,义无反顾的第一个冲出了山林,董家娘子是第二个,其他义士一咬牙,纷纷疾步跟上,踏上了希望渺茫的求存之路。 众人还没有跑出去多远,清军骑兵就出现在了他们身后,轰隆隆的马蹄声已经敲响了死神降临的哀歌。 与此同时,杨再兴突然转身,大声喊道:“请诸位为了我杨再兴,努力活下去!”话音未落,他已朝着清军骑兵大步冲去。 千古艰难唯一死,杨再兴已不怕死,他只求一战,堂堂正正的一战,尽可能为别人赢得生机。 或许别人不解,或许别人不愿,或许太多的或许但他杨再兴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这已经足够。 然而,杨再兴还未跑出几步,突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牺牲是种无上的荣誉,有人不想把这份荣誉拱手让人! 那个手持铜锏,在村庄里说过要再敲碎十个清兵脑袋的汉子,抬手横锏一挡,豪气干云的大笑道:“杨千户,义军少不了你,我张义却是可有可无,黄泉之路还是由我先去为好!”说完,他脱离了众人,朝清军骑兵冲杀而去。 孤独的背影,却难掩大丈夫的豪情! 杨再兴热泪盈眶,阻止了其他想要和张义一起赴死的人,伤心欲绝道:“大家快走,不要辜负了张义兄弟的一片心意。” 清军骑兵有些呆住,没想到有个贼寇会逆冲而来。 张义孤胆单锏,双腿狂奔,就那么迎上了清军骑兵。清军中一骑呼喝而出,手持长枪,挺枪就刺。 疆场的事情,要用血气来解决。 乱军有孤胆英雄,清军骑兵之中,也有好战之人。其余清兵见有人迎战,并不上前围攻,而是绕过继续向前追击。 清军骑兵长枪如电,一枪就刺在了张义的右肩。长枪入肉,鲜血飙出,甚至可听到铁枪和骨头摩擦时发出的声音。 张义根本不闪,凭右臂夹住长枪,只听他一声呼喝,竟然把骑兵拽下了马来,随即左手挥起铜锏,重重击在那人的头盖之上。 头骨碎裂声中,清军骑兵脑浆迸裂,死尸落地,身旁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 张义飞身而起,骑在对方的马上,催马而行。顷刻又有清军骑兵持枪刺来,张义如出一辙,以伤臂挨枪,铜锏舞动,又杀一人。 清军骑兵无比惊骇,一时间被张义的彪悍所震慑,再也不敢去单打独斗,纷纷挺枪乱刺。 片刻之后,张义身中三枪,那铜锏已成红色,阳光一耀,杀气凝冰。又有一个清军骑兵被张义活生生的打死。 张义嘶声高喝,舞锏再杀,如疯如魔,天地凄绝。 忽然,张义只见到空中黑气一闪,眼前血红,蓦地身形一凝。 清军骑兵们发出一阵惊呼,只见张义眼中插着一箭,透出了后脑,爆出了一蓬血雾。 张义再也听不到什么,只看了世间最后的一眼,然后就那么缓缓地摔了下去。他最后一眼,见到前方,在无数清兵众星拱月之下,立着一人一骑! 线国安手擎长弓,神色萧索,他率领大军赶到了这里,亲眼目睹了张义的悍勇,心怀敬意却无法容忍,才出手一箭射杀了对方。 以众击寡,还用上冷箭,虽然一箭命中,却是无人喝彩。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张义铁锏落地,砸到一处水洼中,激起几滴水珠,仿佛是苍天的血泪。 阳光照耀下,满是红色。 清兵们无比沉寂,心中更是无比复杂。 而在不远的前方,又爆发出了一阵惊呼! 线国安脸色阴沉的可怕,他看到敌方又有人转身逆冲。这一次,还是只有一个人! 那人一脸浓密的胡须,手握一把大刀,虎目怒瞪着绕过张义而来的清军骑兵,当骑兵们的长枪刺来时,他挥刀怒砍,嘴里发出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吼。 吼声震天,如狂雷落地,在几声长枪破体之声中,终是化作了一腔不甘的悲鸣。 大刀摔落,尘埃落定。 清军骑兵杀了大胡子好汉,前面又出现了一个身材矮小,手持两把短刀的男子,对方浑身黑衣笼罩,只有一双锋芒逼人的眼睛暴露在外。 小个男子是个刺客,一个行走于黑暗之中的幽灵。而现在,阳光之下已无幽灵,只有一个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 马嘶长鸣,清军骑兵出现在了小个男子面前,长矛如毒蛇突刺而来。 小个男子目光一凝,只听他长啸一声,脚尖一点,再一用力,竟然冲天而起。 清军骑兵们全都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所有长矛尽数从小个男子的脚下刺过,而刺空的清军骑兵身体微微失去平衡,不等他们抽回长矛,小个男子两把短刀在空中一旋,划出了两道绚丽的银芒。 灰烟四起,鲜血漫天! 两个清军骑兵躲闪不及,被短刀割破了喉咙,从马上摔落在地,抽搐了几下再无声息。 小个男子一击得手,却是并不满足,他手腕一翻,两只袖箭嗖的射出,正中一个清军骑兵的双眼。 凄厉的惨叫声中,他再杀一人! 周围的清军骑兵们怒火中烧,纷纷靠拢过去围杀小个男子。 刀砍枪刺之下,小个男子步伐虽然极为轻灵,还是难逃刀剑加身,左臂被齐肩斩落,右臂也被长枪洞穿。 双手惧废,小个男子的双眼依然凌厉,因为他还能再战! 在无数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小个男子倒地一滚,等他重新昂然站立起来时,干裂的嘴唇上竟然咬着一把短刀。 风吹草动,人马无声。 一股劲风吹过,卷走了小个男子的面巾,露出来了一张刚硬的脸庞,随着一声刺耳的狂笑,小个男子乱发飞舞,狂奔而驰,狠狠的撞向了一个清军骑兵。 他的头用力一甩,嘴里咬着的短刀割破了战马的前额。 战马发出一声悲呼,前蹄高抬把背上的骑兵摔到了地上,那骑兵正欲从地上爬起,眼前突然一黑,紧接着脖子处传来一阵剧痛。 清军骑兵们看呆了,小个男子竟然用牙齿咬破了摔落在地的清兵脖子,那人简直就是个嗜血的野兽! 有一个清兵精神瞬间崩溃,他不顾被咬的同伴,直接怪叫着挥枪刺击,把同伴和小个男子一起钉在了地上。 有些人的死轻如鸿毛,有些人的死重于泰山,而小个男子的死却可与天同齐! 奔逃中的杨再兴双目赤红宛如滴血,此时他身旁又有人转身向后,杨再兴只感到双腿重若千斤,可他不能回头,他不能辜负那一份份用生命换来的希望。 东方偏南,山巅之上。 有人目睹了这悲壮的一切,双眸不忍的紧紧闭起,可依然难掩那浸透一切的湿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必败的战斗 黄昏降临,残阳如血,绚丽的晚霞染在浓滚的烟尘中,有着说不出的惨烈凄艳。 两支大军东西对望,刀枪林立,旌旗猎猎,凄厉的号角声响彻天边,预示着一场大战即将上演! 杨再兴死里逃生,和十几个义士终于活着回到了义军之中。 此时他站在军前,身着铠甲,手提战刀,无比威武,容颜中却有着说不出的憔悴。可身后的义军将士们望着他时,眼中都是尊敬之意。 义军中的每个人都知道,杨再兴独自一人与清军斗将,在五千清军的面前,斩杀敌将于当场!他无惧生死,与七十六名义士一起埋伏清军,杀敌数百! 他是一个猛士,是一个英雄,是义军的灵魂! 而现在,杨再兴似乎变了。 经历了那条死亡之路后,他变得更加沉冷老练,变的不苟言笑。 可他还有一点没变,他胸中流着的是永不冷却的热血。 杨再兴望着落日余辉散尽时,不知为何,眼中已有凄迷。那遥远的天际,似乎有一人望着他,满怀真挚道:“杨再兴,坚持下去,胜利会属于我们,属于大明,属于天底下所有不屈的人!” 那个人的话是杨再兴的信念所在,他知道还会有很多人流血牺牲,可他还是愿意坚持下去,直到黎明的到来。 他或许还要坚持很久,这个过程或许极其艰难,但他无怨无悔,他在等,等那个人到来!把胜利带来! 那个人一定会来,一定! 有脚步声传来,杨再兴扭头望过去,见到他在南丹卫的属下王猛匆忙的走过来,脸色气愤道:“千户大人,又跑了十几个人,真是些怕死的孬种!” 杨再兴轻轻一叹,他心中并不责怪那些逃跑的人,毕竟此时面对的是五千清军精锐,而义军之中许多人不久前还是拿着锄头的农夫,如何能够要求他们能像真正的战士一般,视死如归,勇敢的面对强敌呢 人怕死,是天性,强求不得! 杨再兴神色索然的摇了摇头,语气有些虚弱道:“不要为难那些逃跑的人,想走就让他们走吧,而愿意留下来的人”他的声音变得激昂起来:“传达下去,让每一个人知道,我杨再兴会第一个迎上清军的刀枪,永远冲在他们的前面!” 王猛重重的点了点头,他的内心已经热血沸腾。 这是一个让人无怨无悔追随的将军! 就算是死,又有何妨 五千义军,得知要与广西提督线国安率领的清军交战后,敢于留下来的只余三千,前景可谓一片惨淡。 杨再兴的话固然起到了鼓舞人心的作用,可寂静无声的义军之中,浓浓的阴云依然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忽然,一阵‘铮铮’琴响,悠远嘹亮,随风如梦。 琴声忽而苍凉c忽而盈翠c时而如冰泉鸣涧,时而似春暖花开,安抚着人心,而当弹奏至天籁之处时,隐约有燕赵之士慷慨的歌!振奋着所有人的战心! 杨再兴一回头,就望见了弹琴的人。 弹琴的是个女子,女子螓首微低,发髻上珠钗微微颤抖,有如清晨荷叶上的晶莹剔透的珠露。她虽低着头,但手抚琴弦风情万种,本身的光彩似已耀过了万千光辉。 弹琴的是董家娘子。 钢针在手时,她是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修罗。双手抚琴时,她是一个令人留恋的美人。 她在军阵之中抚琴,似乎十分的不妥,可杨再兴却向她投来了感激的目光:“谢谢!”简单二个字,却饱含深情。 董家娘子抬起头来,嫣然一笑,她眼睛不算太大,嘴巴也不能算小,单论五官而言,并非绝色,但她此时最动人的地方不在容貌,而在风情。 她要把最美丽的风采,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前,展示给自己的倾心之人。 她要用智慧,给予那人最大的帮助。 董家娘子弹琴的时机选择的很好,她抚平了义军将士们的躁动和不安,激励起了他们杀敌的勇气和决心。 杨再兴走到董家娘子的身边,眼中少了几分杀伐之气,轻声道:“有你在身边真的很好。” 董家娘子平静道:“能在你身边,也很好。” 此刻,她不是杨再兴的部下,只是他的小女人。 周围的义军将士们纷纷退开,留给了他们二人独处的空间。 也许是经历了太多生死瞬间,杨再兴的情感变得丰富,同时也更加珍惜那触手可得,却又可能无法长久的温情。 战事一起,相思永逝,离殇断魂! 强忍着心中的隐痛,杨再兴目光直视着那双令他无法移开的美丽眼眸,说道:“如果我们可以早些遇见,那该多好!” 董家娘子莞尔一笑道:“现在能见,也是很好。”她说时在笑,心却是在痛。 鞑子肆虐,百姓受戮,董家娘子全家被害,只有她侥幸脱逃。 董家娘子祖上传下来一套飞针绝技,她运用娴熟,只是在嫁做人妇之后,便安心做一个贤妻良母,从来不在人前显露她家传的本事。 可血海深仇,让她回到家乡,从祖父的坟墓中挖出了一盒刚针,取了其中的二十六枚,作为她杀人复仇的利器。 二十六枚刚针,代表着董家二十六个无辜亡魂。 而现在,如果杨再兴死了,她还活着的话,就会再去取一枚钢针,用钢针代表对他的执念,把他永远留在自己的身边。 杨再兴明白董家娘子的心意,他看到对方在笑,自己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喃喃道:“你们女人,总是那么的知足。”他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清军阵营,狼烟弥漫c金戈铮铮,线国安的后续兵马应该很快赶到。 “这一战,会死很多人。”杨再兴缓缓问道:“素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唤出了董家娘子的闺名,已然表达了他的心意。 董家娘子眼波流转,不望前方的清军阵营,只看着眼前的杨再兴,希望把他永远的刻在自己的脑海之中。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杨再兴的颧骨有些高,双眸有些陷,那是很有个性的一张脸,不英俊,但满是令她痴迷的气息。 过了良久,董家娘子摇了摇着头道:“我不明白。”她如何会不明白,只是她不愿明白,不忍明白。 杨再兴并不介意,双眸中又泛起豪情万千,大声道:“人之一生,只求无憾,我堂堂男儿,能血洒疆场,死得其所,那便是无憾。” 董家娘子朱唇喏喏动了两下,本想问一句:“此时我在你的面前,难道你就真的没有一丝的遗憾吗” 此时此刻,对于眼中只有熊熊战意的杨再兴,这或许根本不是个问题。 董家娘子垂下了头,望着膝前的瑶琴。 她可以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飞针女魔,可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一个需要有个坚实肩膀依靠的女人。 杨再兴没能注意到董家娘子感情的波动,他吁了一口气,眼中振奋的光芒减了些,多了分郑重道:“素娘,你一定要活着,活到胜利之时。” 董家娘子眉头微皱,眼中显出困惑之色。 以三千对五千,以劣势之兵对清军精锐,又是在毫无依托的平原之上,董家娘子即使不懂军事,也知义军几乎没有胜算。 杨再兴突然又道:“素娘,我们不是清军的对手!” 董家娘子眉头皱的更紧,杨再兴的前言后语根本相互矛盾,让她越发的不明所以。 很久之前,义军中有人就对和线国安大军交战提出了异议,他们认为敌我双方实力相差极大,不可能在正面战场上取得胜利。 可杨再兴坚持己见,拿出了许多解释,比如清军劳师远征,义军则是以逸待劳,士卒在体能上拥有优势。另外只要一番布置,沿途不断给予清军打击,对方士气一定会受到影响,而义军一路席卷广西境内,还未尝挫折,士气不弱,这也是优势之一。 杨再兴还说了很多理由,最终说服了反对与清军交战的人,可实际上他所说的种种优势并无实际意义。 战场上决定胜负的最关键因素,乃是士卒的素养。 而义军和清军相差的实在太多了,绝不是能靠一些客观条件能够弥补的。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杨再兴当然明白,只是他没有说出要和清军交战的真正原因,即使董家娘子他也没有告诉! 董家娘子还在寻思,军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刹那间,杀声震天,战鼓轰鸣。 清军终于集结完毕,发起了对义军的攻势。 清军五千人马,除了八百骑兵,一千余辅兵外,其余的所有战兵在滚滚飞扬的尘土中,一拥而上,直扑义军阵营。 线国安没有试探,在他心中眼前的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值得他试探。 因此他一出手,就几乎把主力全部压上。 清军呼啸而来,杨再兴只是下令结阵迎战,沉着的神情看不出一丝的波澜,他的目光一转,已望向东南的方向。 那里并不是清军冲锋而来的方向,只有孤零零的枯草在随风飘荡。 然而,杨再兴的目光中少见的带了分期颐,嘴里喃喃道:“你一定会来,会把胜利带来,是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逆转 残阳如血,霞光万丈。 线国安坐于马上,望着前方的战场,皱起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从发起攻击开始,已经快超过一个时辰了,战斗还没有结束。 战前他固然看低乱军的实力,但也没有想过能够像秋风扫落叶一样荡平对方,但乱军直到现在竟然还没有溃败。 他没有想到,乱军竟然拥有如此坚韧的力量。 清军的士气虽然并不高昂,可攻击的强度依然算得上猛烈,开战至今,厮杀声一直都没有停止。 战场上,尸体遍地,鲜血弥漫,空气中飘散着血腥气味,无论是清军还是义军都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奋勇搏杀,双方都竭尽了全力。 又过了半个时辰,线国安脸上终于有了轻松之色,乱军阵营被破,无数贼寇溃散,清军对其已然形成了剿杀之势。 士卒素养的差距,终究不是靠血勇可以弥补,清军取胜也是情理之中。 此战过后,清军死伤不少,可战争本身就是要死人的,在胜利面前线国安从来不在意伤亡数字,只要经此一役可以歼灭乱军,稳定后方,那就是大功一件,不仅可以给征南将军赵布泰一个交代,清廷那里必然也少不了对他的一份封赏。 “报,启禀提督大人,乱军防线已经全部崩溃。”有清兵飞奔而来,朗声道:“只有贼首和小部分贼寇还在顽抗,相信不用多久就能将其歼灭。” “好!”虽然前方战况一目了然,可听见手下人的汇报后,线国安还是长叫一声,浑身通泰,微笑道:“传令下去,擒获贼首者,赏百金,取其首级者,赏十金!” “小人遵命!” 线国安握着战刀刀柄的手微微松开,此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之中,竟然都是汗水,他虽然极力在面上保持镇定,但是手心的汗水,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紧张。 很是莫名其妙的紧张,好像胜利不应该如此简单一般。 线国安自嘲一笑,把心中的紧张抛到了脑后。同时,他也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紧张随意的表现出来。 在部将面前,线国安从来都是尽可能表现出淡定自若,游刃有余,他抬手整了整衣襟,已经不动声色将手心的汗在衣襟上擦拭干净,这才向身边的首席幕僚葛之南笑道:“葛先生,我军胜利在望,至于捷报该如何写,可就要劳烦你了。” 葛之南似乎明白了什么,得意一笑道:“提督大人放心,鄙人的捷报一定会让朝廷深深感受到您的忠心和辛劳。” 线国安满意的点了点头,抚须笑道:“葛先生,你做事我向来十分放心。” 葛之南躬身一拜,脸上笑意浓浓,显然对线国安的恭维十分受用,可突然他脸色一变,惊讶道:“咦,提督大人,那是什么状况?” 线国安见葛之南抬手一指,指的不是正面的战场,而是他们所处的后方,那里隐隐有烟尘卷起。 募然之间,线国安感觉身上有些寒冷,那股紧张的气息又一次的涌上心头。 便在此时,随着寒风而来的,还有一丝号角之声,那号角之声异常的低沉,却又清晰可闻。 很快,线国安就已经听到那号角声越来越响亮,他甚至隐隐地感觉到,西边的大地开始震动起来。 线国安忍不住将目光投向西边,残阳之下,一时间也看不清楚端倪,但是听力极佳的他,还是在那地动山摇的感觉之中,听到千军万马正自西方杀来。 葛之南还在茫然的张望,线国安嘴里已发出了一声厉声高喝:“列阵向西,准备迎敌!”他声嘶力竭,眼中尽是惊惧之色。 军人的直觉告诉线国安,过来的必然是一支军队! 大地的震动声越来越近,线国安紧张的看向西边,没过多久,一面迎风飘展,尽显威武的战旗就映入了他的眼帘。 战旗下面是一支缓缓流动的大军,踏着坚实的步伐在不断向前。 有风吹,风沙起,有马嘶,兵戈寒。 线国安眼皮抽搐,他觉得自己的魂魄已经凝成了坚硬的石块,正在慢慢的沉坠。 胜利本已触手可得,可现在什么都完了,他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傻子,在他僵硬的脑子里,画着一个悲哀的问号。 问号源于那面战旗,那面绣着秦字的大明战旗! 秦风,他不是死了吗 蒙山军,不是已经战败消亡了吗 线国安很想咆哮着问出心中的疑惑,可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出声,仿佛有一根绳索,牢牢的勒住了他的喉咙。 蒙山军停止了步伐,成阵列排开,一身黑甲的秦风策马而出,离线国安不过数箭之地,扬声高喊道:“大明秦风在此,奸贼线国安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无对话,只求一战。无回旋,一战决出生死! 空旷的平原,瞬间哑然无声。 千军凝目,只望着立在军前,匹马单刀的那个人。 寒风卷面,冰冷无比,秦风沉冷的面容比寒风更冷。 他的腰板如长枪一样挺直,他的双眸和天星一样的闪亮。他挺着胸膛,因为他一直无愧于天地,他双肩凝厚,因为他依旧可以担负天地间的浩荡正气。 秦风来了,为了胜利而来!他要与线国安一战! 天地变色,英雄豪迈!双军对垒,战意寒空。 蒙山军热血沸腾,线国安却是不敢有任何的回应,他见识过秦风的勇武,如何敢和他心中的杀神一战 线国安神色悲苦,他的身后却传来欢呼之声。 正在与清军进行困兽之斗,几乎到了最后时刻的义军,瞧见了蒙山军的到来,他们虽然不知道这是一支什么样的军队,但那一面面象征着大明的三角红旗却已揭露了这支军队的立场,顿时便有人大声叫道:“是明军,是友军,援军来了!” 义军本是抱定必死之心与清军厮杀,都以为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绝境,便是再拼死抵抗,毕竟力量悬殊,也不可能逆转乾坤。 一片哀然惨淡之中,猛然听到有人呼喊,其他一些沉浸在忘我厮杀中的义军将士们向西方望过去,果然看到大股明军列阵于清军后方,立刻纷纷激动的叫喊起来:“援兵到了,弟兄们杀啊!”一时之间,义军绝处逢生,士气大振。 在义军正中间的地方,一面千疮百孔的杨字旗帜斜斜地矗立着,旗帜正中那硕大的杨字已不见了一半,被撕开的大洞宛如一张大嘴,正肆意地嘲笑着什么。 杨再兴跌坐在旗帜之下,一手紧紧地攥着旗帜,头垂在胸前,一柄长枪自左肩刺入,透体而过,深深地扎在地上。 他的手已经没有了知觉,却仍是不愿松开那面旗帜。 因为他在等,一直在等那人的到来,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望着远方蒙山军的阵列,他的双眸比烈焰还要火热,疲惫的身躯好似瞬间充满了力量。 只听一声激昂的长啸,杨再兴仰面高呼,只有四个字:大明万岁! 无数人喊过这四个字,可此时从杨再兴的口中喊出,就那么的动人心魄,其中蕴含的决绝让人悚然。 而他的这一声呐喊,也吹响了蒙山军进攻的号角! 蒙山军没有以散兵冲锋,而是结阵向前,速度不快却威势凛然。 清军也响起了迎战的鼓声,可无论多么密集的鼓声,也压不住蒙山军前进步伐中,那一阵阵惊心动魄的铿锵之声。 许久忍耐,在这一朝喷薄而出,蒙山军用无边的战意,开始接管整个战场。 线国安神色茫然,眼中有着说不出的苦意,蒙山军进军并不很快,可依然不足以让他把与乱军交战的步卒撤出,此时他能够指挥的只有八百不到的骑兵。 八百骑兵对上三千步卒,未必处于劣势,可线国安知道他的骑兵必败! 战场之上,骑兵战力最强,作用最大不假。可当骑兵面对坚固的步卒大阵时,如果选择正面冲击,那简直和自杀无异。 当然,一般情况下,骑兵面对步卒是不会败了,即使无法突破步卒大阵,也可以凭借机动力的优势,全身退出战场。 而步卒面对骑兵时,很少能够取胜,胜了也是惨胜,败往往就是全军覆灭。 此时,面对眼前的蒙山军,线国安正确的做法该是用步卒与敌正面对抗,骑兵两翼包抄,寻找对方的薄弱点从而穿插突破。 可惜,线国安无法做出这样的布置,他手中没有步卒,只有惊慌失措,根本无法指望的千余民夫和辅兵。 他唯一能够依赖的只有八百骑兵,也只能用骑兵去硬抗,希望能给身后步卒从乱军交战中脱离,再结阵迎战蒙山军争取时间。 杀声震天,鼓声不断。 线国安心神剧震,想到他又掉进了蒙山军精心布置的阴谋中时,‘哇’的一口鲜血已喷了出来。他在马上摇摇欲坠,远望逼近过来的蒙山军,心中发冷,一时间只觉得尘缘一梦,转瞬成灰! 强忍着心中的绝望,线国安带着满是悲壮的口吻,咬牙下令:“骑兵出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以步战骑 上兵伐谋,计杀三军! 线国安看到蒙山军出现的一刹那,就知自己败局已定,并非是蒙山军太强,而是蒙山军出现的时机太过致命! 清军虽然还未崩溃,可心理却已然崩溃! 战场之上,最能打击军队士气的不是粮草不足,不是赏罚不均,甚至不是身陷绝境,而是在即将获得胜利时,发现胜利原来只是一场空梦。 义军空营内外的陷阱,南丹卫大门的留字激将,小村庄里的伏击都是为了打击清军士气,而当士气受挫的清军终于能和义军决一死战,他们必然是兴奋的,当付出相当代价就要歼敌完胜之时,他们会从兴奋变得亢奋,直至疯狂! 各种极端的情绪会把人的精神意志激化到临界点,脆弱的临界点! 而在这个时候,现实情况突然出现逆转,清军如何能受得住这样巨大的反差 几乎是瞬间,清军的斗志就降到了冰点。 线国安很清楚这点,和义军交战的步卒军心已散,他唯一能指望的只有一直随身在侧的八百骑兵。 八百骑兵是可战之兵,也是线国安手中唯一意志尚未动摇的人马。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即使渺茫,他还是要搏上一搏! 战马奔腾,沙土飞卷。 所有的清军挥舞着马刀,高声呼喊,声入云霄,响彻天地。这是开战之前,激励士气,震慑敌人之举,意在先声夺人! 清军骑兵都是久经沙场,他们知道强冲敌军战阵会付出惨痛代价,可军令一出,他们不得违抗,只能用最强劲的兵锋,杀出一条血路! 清军骑兵已成哀兵,哀兵难挡,可蒙山军必需要挡! 秦风注意到,停下步伐准备迎击的蒙山军中有少数兵卒浑身颤抖,他们到底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多的骑兵冲击,难免会心存畏惧。 不能让清军声势夺人! “蒙山军将士何在!”一提缰绳,战马嘶鸣着立起,秦风高举战刀,厉声喝道。 “在!”绝大多数人齐声应道。 “战则必胜!退则必死!我秦风与将士们共进退!杀!杀!杀!”秦风的喊声,如一道惊雷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 “杀!杀!杀!”整齐嘹亮的吼声响彻大地!蒙山军将士们奋尽全力,近乎疯狂地发泄着心中的恐惧!燃烧着斗志! 清军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八百骑兵带着践起的烟尘,铺天盖地而来! 秦风目不转睛,沉稳地下着命令:“弓箭手准备!” 千余弓箭手从箭袋中抽出一把羽箭,插在地上,取过一支,搭箭上弦。有人执弓的左手抖个不停,右手连箭都搭不到弦上。旁边的同袍见状小声提醒道:“不要慌,你一箭射中,前面的弟兄就少一分危险。”用力点了点头,使劲吸了一口气,这名弓手咬着牙,将箭搭在弦上。 一百步!这本该是弓箭手射击的距离,可秦风喝令弓箭手不准妄动,他知道蒙山军的千余弓箭手实力很差,他们之中很少有人受过正统的射箭训练,大部分人只知如何拉弦放箭而已。 因此必需要等清军骑兵足够近了,弓箭手们才有对敌人造成杀伤的能力。 八十步! 秦风目光一凝,喝道:“准备!”随着他军令出口,军阵后面,弓弦勒紧弓臂,发出了吱嘎的响声。 七十步! 秦风眼中杀机陡现,怒吼道:“放箭!” 刹那间,弦响一片,箭矢带起劲风,呼啸而出!第一列弓手射完,立即半跪下去,第二列的利箭从他们的头顶上飞过! 清军骑兵很是骁勇,马术也十分精湛。可当密集的利箭射来之时,他们到底还是血肉之躯,纷纷中箭落马!但清军骑兵们依旧毫无惧色,眼见着离蒙山军方阵越来越近! 嗖!破空之声传来,却不是蒙山军弓手射出的羽箭。 秦风只觉脸上一凉,一支箭矢贴着面部飞过,射中身后一名亲兵! 清军骑兵反击了,呼啸而来的箭矢,对站立原地不动的步卒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当然,只是心理上的考验。 蒙山军人人披甲,又有坚盾掩护,箭矢造成的伤害不会很大,只是箭矢阵阵尖锐的呼啸声给人心理的冲击不小,只不过蒙山军将士们见到前方的秦风一动不动,勇气顿时陡增,甚至有人还大笑清军在用箭矢给他们挠痒痒。 轻松的气氛很快就传染开来,减缓了蒙山军将士们心中的畏惧。 敌军转瞬即到,清军骑兵已经冲到了蒙山军的阵前。 秦风神色冷峻,目光如炬,他很清楚接下去会是蒙山军最艰难的时刻。 蒙山军前排士卒死死握住一丈多长的铁枪,将枪杆拄在地上。他们是整个军阵中最艰苦的,要以血肉之躯去抵挡骑兵最强力的冲击。 人可以遗忘或者忽略恐惧,但是本能的情绪却是难以压制。 面对冲锋而来的清军骑兵,一名蒙山军士卒泪流满面,嘴里不断地念叨着什么,好像是我不怕,我要顶住,要顶住突然,一支利箭自他喉咙处射入,后颈处贯出,他张大着嘴巴,却再也发不出丁点声音。 他还未断气,已经被人拉了下去,有一名兵卒填补了他的位置,捡起长枪坐在地上,看着已经冲到阵前的敌人,紧握兵器,闭上了眼睛。 随着一阵马嘶人喊,清军骑兵狠狠的撞向了严阵以待的蒙山军。 巨大的响声,震慑着每一个人的心! 两军相接,那疾速袭来的骑兵,正撞在枪尖之上!可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带着惯性仍旧惊人。坐在地上的枪兵被这一撞之力,即使是早有准备的穿着三层盔甲,还是几乎震得昏死过去! 第一列溃灭了! 第二列被击穿了! 第三列还是没能挡住! 清军骑兵的冲击力简直像是摧枯拉巧一般撕咬着蒙山军的防御! 秦风立马阵旁,十分镇定,眼见着第四列枪阵也被冲乱,仍旧不动声色。再往后冲,仅仅手持单刀的步卒绝对抵挡不住的!一旦阵型被清军骑兵割裂,那步卒就只能任由骑兵追杀宰割! 第五列!碰撞!未溃! 再大的力量终究还是有强弩之末的时候,那五列枪阵虽受冲击,可士卒们却没有溃乱,一丈多长的铁枪刺穿马身人体,阻止了清军骑兵的攻势! 清军势头一滞,蒙山军风闻而动! 在无数吼声中,两翼压阵的千名刀盾手像一把铁钳一样,两侧包抄,迅速合拢! 以步对骑,想要全胜,只有围困剿杀! 这一点,秦风懂,清军骑兵们同样懂。 暂时失去了冲击力和机动性的清军骑兵们没有束手待毙,他们绝不愿意这般被敌军围困打败! 于是,当蒙山军两翼刀盾手钳击而上时,等待他们的,是清军的骑枪和马刀! 每一个清军骑兵,都经历过大小数十战,其中不乏以命相搏的血战,他们不曾败过,今日也不想败! 蒙山军以逸待劳的刀盾手,竟然还打不垮这支强弩之末的清军骑兵! 秦风瞳孔一缩,战刀一挥,厉吼道:“标营,随我上!”话音未落,他已跃马而出,挺刀杀向清军。 标营是秦风的亲兵,也是蒙山军的精华,是最有战力的一支兵马,战斗意志也最为坚韧,此时有主帅带领,更是士气如虹,瞬间就杀进了清军骑兵之中。 在标营将士的怒劈狂砍之下,清军骑兵仍在顽抗,胜负依然未分。 喊杀声,惨叫声,兵器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已经红眼的双方士卒激烈搏杀,地上,一具又一具尸体倒下,剩下的人,踩着敌人或是同伴的尸体前仆后继,这种情况下,谁能坚持到最后,谁就是胜者! 终于,蒙山军的兵力优势,以及养精畜锐已久的体力优势得到了体现,清军骑兵逐渐开始显露疲态。 乱阵之中,蒙山军不断推进,将清军骑兵挤压在一起难以展开,清军骑兵拼命调转马头,想要突破冲杀。可正前方,蒙山军长枪兵如林而进,两侧刀盾手如墙碾压,身后迂回的士卒几乎完成了包围。 再战下去,清军骑兵将难逃被围歼剿灭的命运。 线国安眼观战局,双眸中一片灰败之色,事到如今,败局已定,他艰难的举起右手,做出了撤军的命令。 前方骑兵听到了鸣金声,如释重负,纷纷想要从身后仅有的一丝空隙中突围而出,然而想来容易,想走就没有那么轻松了。 蒙山军虽然以步卒为主,可也有一支百余人的骑兵队伍! 在马驰的率领下,一百一十二个早已蓄势待发的蒙山军骑兵爆吼一声,纵马出击,拦截那些已无战意,只想亡命逃离的清军骑兵们。 生死存亡之际,清军骑兵爆发出了求生的最强潜力,片刻之间就突破了马驰的拦截,马驰心中大为羞怒,想要率兵前去追杀,却被秦风阻止道:“别追,先支援杨再兴,解决清军步卒为上!” 与此同时,线国安和几个亲兵策马狂奔,朝南奔逃而去。 秦风望着逃离战场的线国安,眼中并无没能擒住清军主将的失望之色,他收回目光,嘴角勾出了一抹诡异的弧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自投罗网 夜幕降临,尘埃落地,激烈的战场逐渐恢复了平静。 线国安弃军逃走之后,与义军交战的清军再也没有了继续抵抗的斗志,纷纷丢弃了兵器,跪地投降。 此役清军五千兵马,除了数百骑兵和少数步卒逃脱外,有将近二千六百人被俘,其中清军将佐就有十三人,可谓是蒙山军历次战役中所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 然而,秦风的神色中并没有太多的喜色,听着余小林向他汇报道:“此役我军阵亡有二百七十六人,伤三百二十人,经过医官诊治,伤者中有一半人恐怕很难挺过去。” 秦风点了点头,脸上的伤感之色溢于言表。 他费尽心思,把握住了最有利于蒙山军的时机攻击清军,为的是把蒙山军的伤亡控制到最小,可最终还是付出了六百余人伤亡的代价。 以步对骑,终究先天不足,骑兵无可争议的是战场上最具杀伤力的利刃。 余小林看了眼秦风的脸色,犹豫了下后继续道:“将军,杨千户那里伤亡颇大,当场战死者就有二千一百人,剩下的也几乎人人带伤。” 杨再兴五千义军战前逃跑了二千,剩下三千兵马战亡了三分之二还多,这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几乎可以说是全军覆灭。 秦风眼中一阵黯然,义军如此惨重代价虽是清军造成,可始作俑者却是他自己! 为了创造战机,他不惜以义军为饵,诱清军与之交战,消耗其士气,从而在最后时刻抓住清军软肋,一击制胜! 很高明的战术,同样也是很卑劣的做法。 战场无情,只以胜败论英雄,在战场上讲道义那是笑话,为了最终胜利任谁都可以不计手段,有时付出一些牺牲也是无可厚非。 秦风明白这个道理,也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可心中多少有些不忍,而当他看到活下来的义军将士们时,他的心不由自主的开始绞痛。 他就像是个逃兵,离开战场躲进了自己的大帐之中,只为了回避那一双双充满感恩的眼神。 绝处逢生,面对救命恩人的秦风,义军将士们如何能够不感激! 除了杨再兴外,义军中没有人知道秦风的全盘计划,义军将士们看到蒙山军出现时,只当是及时赶到的援军,心中无不感激涕淋,却不知道他们只是这场战役的牺牲品。 哀哉!叹哉! 世间总有太多两难的取舍,而在这个黑暗的时代,秦风不得不取大义而舍小义,他心中的一切愧疚只有等到黎明到来时再一起偿还。 余小林停下来等在一旁,见到秦风的神色逐渐归于平静,才轻声说道:“将军,属下已经根据你的命令安排下去,所有伤员清洗伤口时一定要用煮沸过的水,包扎的绷带也同样要在沸水中煮过,而且每日早晚都要更换。” 秦风想了一下,认真道:“义军伤员都必需住进帐篷,伙食上也要给予最大的优待。” 余小林郑重答应后,问道:“将军,清军战俘该如何处置” 秦风神色一变,眼中闪过一道阴郁之色,厉声道:“所有清军战兵一律处死,辅兵和民夫选出身强体壮,家世清白的编入各营,其他人就地遣散。” 杀俘不详,可秦风依然要杀! 从蒙山军的第一战起,秦风对于战俘一直都只处死军官,普通兵卒一般都既往不咎。 可是此次的战俘他无法一视同仁,虽然线国安带来的清军都是汉人,可也是南征北战,手上沾满同胞鲜血的汉奸,不杀光他们如何对得起祖宗家法,如何对得起死在他们手中的无辜生灵! 何况杨再兴的义军几乎全军覆灭,秦风也要给义军一个交代,所以无论从何种角度,这些清军战俘一定要死! 当然,秦风虽然心中恨极,但也不是个滥杀之人,这才放过了千余辅兵和民夫,这些多数都是穷苦百姓,许多还是被清军强征来当壮丁的可怜人。 得到了秦风的指令,余小林躬身退出了大帐,而他前脚刚走,陈兴霸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语气略显激动道:“一切正如将军所料,线国安败逃之后,果然躲进了南丹卫中。” 秦风闻言双眼微微眯起,伸出右手张开了手掌,然后又牢牢的握紧,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明月窥人,清风森冷。一阵山风吹过,树影婆娑,有如鬼怪在张牙舞爪。 线国安兵败如山,所率的五千人马,此时能够逃进南丹卫的残兵不足七百人。 南丹卫只是一座空寨,没有任何给养,绝非是一个好的去处,线国安却依然选择逃进这里,只因为南丹卫内一无所有。 既然一无所有,那也意味着没有内患。 不得不说线国安虽然大败,精神萎靡不振,可他到底不是一个愚昧之辈,处事向来小心,因此他败逃之时,就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能逃去哪里,哪里才会安全 这个问题似乎不难,离他战败之地周边有很多县镇,他能够任选一处依城墙坚守,不过线国安对这样的做法产生了强烈的危机。 杨再兴的义军席卷广西,那些尚未沦陷的县镇到底真的挡住了义军的攻击,还是与义军暗中勾结,线国安若是败逃进去,会不会是自投罗网呢 会,一定会! 因为他的真正对手不是义军,而是那支神出鬼没的蒙山军。 清军败逃时,蒙山军没有追击,绝不是他们不想追击,而是觉得没有追击的必要,清军最终还是会逃进陷阱之中。 因此,线国安不敢去任何一座敌友不明的县镇,只敢逃进空空荡荡的南丹卫。 在把南丹卫搜索了一遍,确认没有蒙山军埋伏之后,线国安总算是略感心安。 这座城寨十分坚固,虽然没有粮食,但和他一起逃进这里的都是骑兵,战马上携带的粮食不少,坚持半个月应该不难。 等半个月后,得到讯息的赵布泰,应该会派援军前来。 线国安经历了这次惨败,对于自己的前途已不报任何的希望,只想着能留一条性命,安稳的度过余生。 天空黯淡,篝火熊熊,轻烟弥漫中,死里逃生的清军士卒们个个情绪低落,不少人紧张的朝远方探望,生怕会有明军追击攻寨。 正在这时,天上迅疾聚起滚滚乌云。那云来得好快,不用多久,就已遮挡了半边的明月,再过盏茶的功夫,乌云已掩住明月,布满了天空。 天要下雨,可清军士卒们却不敢找屋舍躲避,为了防范明军可能的夜袭,他们全都在寨楼附近休息,时刻准备战斗。 子时左右,南丹卫城垛下休息的三百清兵,有人冻得难受,忍不住道:“提督大人不是说有热粥吗怎么还不见人送来”那清兵正在念叨,就看到城内来了一行人,打着火把走了过来。 那清兵以为送粥的来了,和几个伙伴骂咧咧的迎了上去,才刚走到那些人面前,突然觉得腰间一疼,张嘴正要呼喊,就看到一只蒲扇般的大手盖了过来,脖子顿时一凉,紧接着眼前一黑再无知觉。 其他清兵竟然没有察觉到异样,只是原地等着热粥分发下来,可等来的却是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许多清兵稀里糊涂便丢了性命,几个反应快的刚要拔刀便被强弩射的钉在墙上。 发生袭击的地方是个背风的角落,清兵们的惨叫声没能传远。 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几个清兵之后,一行人上了寨楼,又杀了两个负责观望警戒的清兵,然后聚拢在了一起,其中一人身材极其高大,手握一把巨型战刀,竟是杨再兴。 杨再兴左肩被长枪捅穿,此时上面绑着厚厚的纱布,可他的右手依然有力,炯炯有神的双眼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站在杨再兴右侧的是亲信王猛,只听他轻声问道:“千户大人,下面的三百清兵,怎么对付”他双手高举,各持一把短弩,威风的模样俨然一副明朝版的双枪老太婆。 “不要管他们,只需守住阶梯口,别让他们上寨楼就行。”杨再兴不慌不忙,指挥手下把尸体堆到一边,又把南丹卫用来守城的两把床弩推到楼梯口。 寨楼下,骑兵把总赵三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毯子,打着低沉的呼噜看样子睡得十分香甜,可惜好梦刚做到一半,就被人用力摇醒,一睁眼见到铁匠出身的副手王铁锤惊惶的脸孔,心中顿时一凛,急忙问道:“怎么了,有明军攻寨?” “还没攻,但也快了。”王铁锤神色焦急,指着寨楼上道:“我刚才睡不着,想到寨楼走上一圈,发现有人把阶梯口给堵了,那些人盔甲齐全,还全都挺着长枪。” 赵三愣了片刻,双眼陡然瞪大道:“不好,果然是有明军混了进来!” 王铁锤和赵三都很清楚,他们逃进南丹卫的骑兵是没有长枪的,而步卒也在溃逃时把笨重的长枪给扔了,因此寨楼上的长枪兵显然只有可能是明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瓮中捉鳖 空中风声大作,陡然一道霹雳落下,漆黑的天幕为之一亮。 亮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让不少清兵们看清了寨楼上的那个人,那个体型魁梧,勇武绝伦,手中使用一把无比恐怖的巨型战刀的人。 杨再兴,这个贼首竟然出现在了南丹卫中。 天空又是几道惊雷响起,然而惊雷还未消逝,杨再兴猛地爆喝一声,狂野的声势竟然压住了天边沉雷滚滚。 赵三被杨再兴的爆喝吓得浑身一哆嗦,却也从惊慌失措中回过神来,意识到南丹卫寨门已经被提督大人下令用巨石堵死,敌军攻城只有攀爬寨墙一途,因此寨楼将成为能否守住南丹卫的关键。 对清军而言,要想南丹卫不失,寨楼就一定要夺回来。 赵三到底是一个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兵,虽然脸上已无人色,但军人的胆气并未失去,只见他猛地拔出佩刀,对乱作一团的守军吼道:“寨楼的敌人肯定不多,大家一起冲上去,定能在敌军攻寨之前杀光这些内应。” 他话应刚落,身后传来一阵威严之声:“每杀一个敌军内应,赏白银五十两,杀贼首杨再兴者,赏金百两!”线国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寨楼下,脸色难看至极,双目一瞪厉喝道:“若有后退一步者,杀无赦!” 清兵们本都魂不守舍,听到线国安的喝令,立刻便有了主心骨,纷纷沿着阶梯一拥而上,喊杀之声瞬间鼎沸。 寨楼上的杨再兴冷哼一声,大手用力向下一挥,一排弩箭随即激射而出,阶梯太过狭窄,根本无法躲避,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清兵被当场射倒。 然而,清兵们并没有丝毫退却,依然向上猛冲,他们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越是迟疑遭受的杀伤就会越大,只有冲上去近战,才能让敌人的弩箭失去威力。 清兵们冲动勇猛,但随着一阵惨叫发出,冲势顿时一滞,原来堵在阶梯口的长枪兵,一直把长枪放在地上,夜里远远地看不清楚,待得清兵近了之后才一下子把枪头抬起,清兵们收不住步伐,刹那间就有十几个人被捅穿在长枪之上。 电闪雷鸣,掩盖不了那阵阵哀嚎,清兵们个个脸色惊惧,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赵三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线国安的亲兵已经提刀逼了上来,那一把把明晃晃的钢刀是用来杀敌的,但现在恐怕先要严肃军法,赵三知道线国安向来严厉,只能硬着头皮大声喝道:“踏着他们的身体冲过去,夺不下寨楼大家都要死。” 清兵们听到赵三口中的死字,心中无比悲哀的同时,倒也激发了一股子狠气,纷纷踏上了同伴的尸体,不顾敌人锋利的枪头朝上硬冲,立刻就有人被刺了个通透,却在临死之前抱住持枪者,滚倒在地,为后面的同伴扯开个空档。 杨再兴率领的人毕竟数量不多,加之又被清军悍不畏死的气概所压制,不禁纷纷后退,让出了阶梯的出口。 赵三见此大为振奋,正要一鼓作气将敌人杀个干干净净,突然嗡的一声闷响,最前面的数十个清兵像是被风吹过的麦子一样,瞬间倒了一片,甚至数人被串起来钉在后面的寨墙上,一时死不了,大声痛呼。 “床弩,是床弩!”活着的人仿佛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冷水,勇气荡然无存了,对手居然连守城的床弩都搬过来了,这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兵器。 前面的清兵已是不敢前进半步,后面的人却还不知道情况,继续在往前冲,顿时上下挤成一团,突然又听见上面一声冷喝:“倒油,点火。” 寨楼上用来守城的不仅有床弩,还有火油! 几个大瓮从寨墙边露了出来,滚烫的黑油从里倒下,拥挤在一起的清兵们还没意识到大祸降临,又有几根火把扔了下来,顿时一阵火光冲天,夹杂着凄厉至极的惨叫声。 烈火如日,吞噬着它所能吞噬的一切,无数清兵浑身都是火焰的从阶梯上跳了下来,只求速死,攻打寨楼的清兵顿时垮了下来。 线国安在后方拼命的想要阻止清军的溃退,可是他的军法虽然无情,烈火却更加的无情,清兵们宁愿面对刀斧相加,也不想受那烈火焚身的苦难。 王猛望着寨楼下的惨状,转过头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对身边的杨再兴道:“大人,就我们刚才的所作所为,等死后一定被老天爷打进畜生道。” 杨再兴脸色不变,冷冷道:“我们杀的是清兵,是一群忘祖背宗,丧尽天良的禽兽,所作所为是在积德存善,该被打进畜生道的是这些狗鞑子才对。” 王猛闻言,脸色豁然一变,再无一丝不忍之色。 寨楼下来,火油还未完全燃尽,线国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激励着清兵们向上厮杀,但是阶梯实在是狭窄,清兵们施展不开,只是持着大盾,排成一列,不断用短剑横刀从盾牌缝隙中刺杀过去。 杨再兴已经来到了阶梯口,他身披重甲,掌中的巨型战刀所向披靡,无论是碰到盾牌还是人体,都变的四分五裂。 线国安焦急万分,心想敌军恐怕已经到达了城寨外,开始用云梯,绳索朝寨楼攀爬,如此一来城破将不可避免。 生死存亡之际,线国安已经顾不得他广西提督的身份,亲自提剑上阵,突然后面传来一阵骚乱,他回头一望,瞬间如入冰窟。 雷动长空,空气中一片肃杀之气。 在无数道惊惧的目光下,有一个人正一步步朝前走来。 有清兵想要去拦,那人只是一招就见人头飞起,鲜血喷涌,洒了他一头一脸,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望着线国安,一字一顿道:“今日,你必死无疑!” 他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向前走去,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得极慢,走得也极为坚定,他浑身湿透,血迹顺着脸颊一滴滴的滑落,犹如一颗颗燃烧的泪水。 火的夜,冷的风,映照天地间一片凄清。 线国安不敢去看那人的双眸,那双眼睛满是杀戮和狂傲,这样的一双眼眸,已让他失去了再战的勇气。 清兵们同样失去了再战的勇气,因为在那人身后,是一支列阵完毕的军队,只要一个冲锋,就能把身心俱疲的清军消灭干净。 线国安昂首挺胸,尽可能维持着他广西提督的尊严,可是眼中已尽是疲惫之色,一脸失神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又如何把这么多的兵马弄进城里的”他双目一红,突然越众而出,歇斯底里的大吼道:“秦风,你为何会在这里!” 使出全身的力气吼出了这一声之后,线国安神色木然,身体晃了晃,持剑拄地勉强没有倒下。 硝烟弥漫,线国安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其实无需再从对方口中知道答案。 敌军能够无声的潜入南丹卫,只能说明四面的寨墙上存有暗门,又或者有从外面通向城里的暗道。 无论是哪一种,都必然是蒙山军早就布置好的,就等着猎物逃入陷阱。 可笑线国安还自作聪明,以为南丹卫是最安全之处,却不想他的心思完全落入了对方的掌控之中。 至于杨再兴夺取寨楼,只是为了吸引清军的注意,为了能让蒙山军大队人马顺利的潜入城内。 线国安轻叹一声,在秦风一环套一环,一计连一计之下,他只是一枚即将被吃掉的棋子,明清争夺天下的这盘大棋之中,将再无他的身影。 秦风在离线国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正如对方的判断那样,蒙山军能够潜入南丹卫,确实是因为城里和连同外界的暗道。 蒙山军撤出南丹卫时,在城中隐秘处挖了数条暗道,为的就是今夜的这场暗袭。 黑夜中,不知何时下起了细细的小雨,秦风的一张脸也好似降下的雨滴一般,隐隐开始跳动起来,暗夜中有着说不出的狰狞之意。 他就立在那里,任凭雨水淋在身上,淡淡道:“线国安,到了今时今刻,难道你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线国安浑身颤抖,他知自己必死,心中却仍然不甘! 秦风冷哼一声,刚要向前再跨出一步,身边陡然窜出一人,快如电闪,眨眼间已到线国安面前。 清兵们大惊失色,不仅是窜出来之人速度极快,有如轻烟薄雾,飘渺无踪,更是因为他戴着一张可怕的面具,在这雷雨交加的黑夜之下更是令人心悸。 线国安见到有人逼近,惊骇之下挥剑就砍,闪身就退。可剑才举起,剑断,腿才后移,腿折。 几个忠心的亲兵想要上前救助线国安,耳边突然传来蒙山军整齐而雄壮的呼喝,吓得他们一下子乱了分寸。 而就是这么片刻的功夫,线国安就被冷君傲击断单刀,踢折双腿。惨叫才出,就像被斩断脖子的鸡一样。那惨叫陡灭,却是冷君傲一伸手,扭断了他的脖颈! 所有清兵已是惊呆,蒙山军发出一阵欢呼。 天地雷动,电闪如潮,耀得握剑在手的冷君傲明灭闪烁,有如幻化。 区区一个鞑子汉奸,又何需与他废话,杀之即可! 冷君傲用行动来表达了他对线国安的蔑视,杀这么一个奸贼他甚至不愿用剑,对方也不配他用剑! 堂堂满清的广西提督就这样死了,死的不值一提! 秦风走到冷君傲的身边,朝他淡淡一笑,眼中却是厉芒一闪,挥刀朝前方清军残兵所在的墙边一指,嘴里只说了一个字:“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震动 独山县,清军驻地。 三日前,赵布泰终于攻下了独山县,歼灭了明军二千余人,可以说是南下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清军取得了一场胜利,作为主帅的赵布泰心情应该不错,可此时他正端坐在书案前,凝视着面前的二份战报,神情极其难看。 等把两份战报看完,赵布泰缓缓抬起头来,他面前的一众将领立刻躬下身去,端起了肩膀,他们已经听说了线国安全军覆灭的消息,此时只等着赵布泰咆哮风雷,却不想他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众人诧然,悄悄抬起头来向上望去,就见赵布泰双手扶案,过了半晌,忽地豁然大笑道:“我们一路南下还没有碰上过一个真正的对手,可事实上对手早就出现,偏偏我等还茫然未知,当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啊!” 阴厉的笑声中,清军众将个个鸦雀无声,生怕赵布泰迁怒到他人身上。 张国柱却是壮起胆子,起身朗声道:“大帅,杨再兴区区一个千户,不久之前还是一个丧家之犬,任谁都想不到他会有如此本事,先后把我们的两支兵马都干净利落的吃掉,此人当真是我军大患,若是不及时铲除,怕是会有后顾之忧。” 他说完立刻低下头,表现的十分恭顺。 有人开口,其余众将心中也都微微一松,纷纷附和张国柱所言。 显然,张国柱又小小的露了一回脸。 可惜这次张国柱没能把话说到点子上,赵布泰闻言只是莫名的一笑,目光中微微露出自嘲之色,说道:“杨再兴你们到现在还以为我们的对手是那个明军千户吗”说到这里,他又是摇头苦笑,他的对手不是明军千户,却是一个连千户都不是的山贼头子。 张国柱心头一紧,心想难道线国安全军覆灭并非那个杨再兴所为,他念及这里下意识的瞥向了桌案上的两份战报。 赵布泰注意到张国柱的眼色,直接把二份战报递给了他,神色凝重道:“这是从衡州府传来的战报,你们都拿过去看看吧!” 张国柱恭敬的接过战报,低头看了片刻眼中就流露出了惊讶之色,其他众将看过之后同样都感到万分意外,想不到那支被重创之后逃进深山的蒙山军竟然死灰复燃,不仅消灭了衡州府的留守部队,还千里进军出现在了广西境内。 至于线国安所部被消灭的真正凶手,恐怕就是这支神出鬼没的蒙山军。 张国柱看过战报之后,眼神就不断的变幻着,各种设想充斥在他的脑海之中,他是越想越觉得心惊。 那支蒙山军实在太过太诡异,它是如何消灭赵布泰留守在衡州府的兵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广西,它的实力到底有多强可以一口吞下线国安的五千兵马 太多的疑云,太多的不解张国柱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蒙山军是在逼赵布泰大军回援,而且在全歼线国安的五千兵马之后,赵布泰恐怕已经没有了选择。 而正如张国柱所想的一样,赵布泰在沉思良久之后,霍然站了起来,目光一厉,森然道:“明日一早,全军返回广西!” 延缓了和其它两路清军会师的时间,赵布泰一定会受到清廷的斥责甚至问罪,可是如果后方不稳,导致全军粮草供给难以支持的话,那后果将无法想象。 权衡利弊之下,赵布泰很是无奈,敌人的实力不明,如果再分兵回援可能又会落得个线国安全军覆灭的下场,安全起见只有全军返回。 昆明,滇池河畔。 自从张献忠死后,其余部投靠了大明永历,使得永历一朝曾有过一段十分鼎盛的时期。 那个时候,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再加上夔东十八家的人马,少说也有精兵十多万。还有江浙沿海的郑成功,凭借着海上贸易带来的巨大财富,养兵更是超过二十万,而且装备十分精良,整体战力完全不在满清八旗之下。 虽然满清控制着华夏大半的土地,资源兵力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可是南明永历正是因为地盘较小,不会像清廷那样为了控制全国各地,导致兵力太过分散,从而在局部战场上反而难以应对有着兵力集中优势的明军。 另外能够坚持到南明永历朝的明军统兵将领,几乎没有一个是懦弱之辈,其中很多人在军事上有着极高天赋。 因此,南明永历朝初期,明军的综合实力不如清军,却还能在各条战线上保持战略进攻的态势,让清廷一再考虑裂土封疆,结束南北对峙的僵局。 清廷甚至因为畏惧,还耗费巨资打造了一条抵御明军进攻的永久性防线。 可是,自从永历内部矛盾激化,孙可望谋乱失败,投靠满清之后,明清双方的态势瞬间逆转,在清军三路南下之后,雄才大略的李定国似乎也难以避免南明永历小朝廷的覆灭。 滇池,又名昆明河,位于昆明西面二十里处,东南北三面有盘龙江等多条河流汇入,湖水由西面海口流出,经普渡河而入金沙江。 传说滇池集天地之灵气,自从汉朝时便有很多高才隐士居住此地。 严冬已至,山中草木凋零,满是一番萧瑟之气,远远看去一条白花花的溪涧在山林间曲折穿行,忽隐忽现,别有一种韵致。 溪涧的岸边有人正骑驴缓行,其中一人一身布衣,头戴纶巾,好似山野农夫,可细看之下会发现他骨骼宽大,相貌看似平常,可双眼极其的凌厉,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剑一般,只是眼神中隐约带了几分忧愁。 同行的还有个垂髫童子,只听那童子问道:“师父,今日来找那人,可是为了鞑子入寇之事”童子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可说起话竟有几分老气横秋。 布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伤怀之色,说道:“军国之事,还不到你需要关心的时候。”他刚直的脸孔上多了几分柔和:“师父俗事烦身,日后恐怕没时间再传授你本事,今日来这里,是想把你托付给那人,由他传授与你,不比为师差上多少。” 童子低下头,并不回应。 布衣男子叹了口气,他知道童子和自己感情极深,此时听自己要离他而去,心中必然十分不舍,可童子又有着与他年龄不符的老成,懂事通理,知道此时挽留只会徒增伤感。 这时,远处林中突然传来一阵歌声,声音响遏行云,歌词中满是缥缈脱俗之意,令人心旷神怡,不禁陶醉其中。 布衣男子深提一口气入了小腹,大声道:“故人来访,劳烦先生了。” 他的声音初听来并不甚高,但越到后来越是宏大,到了最后两人两旁的林中半里内鸟儿都被惊起,仿佛猛兽入林一般。 歌声静了半响,有人答道:“你这俗人,就会坏人兴致,还把鸟儿吓着了,实在不雅。” 说话间,便见见面林中走出一人来,那人身量不高,体型十分魁梧,大冷的天只披了件单薄的长衫,背上有一张弓,手上提着一只麂子,口中说:“你怎么来我这里了,还带个小儿过来。” 布衣男子拱了拱手,说道:“东方先生,今日前来是有事拜托与您。” 魁梧汉子名叫东方不才,虽然叫做不才,但实际上却恰恰相反,他是个才华横溢,天资极高之人。 东方不才本就聪慧,少时又得异人传授,对于内气吞吐,拳脚摔角之术颇为精通,只是性情孤傲,不愿屈身于世俗之中,便常年隐居在滇池河畔。 机缘巧合之下,他和布衣男子成了至交。 东方不才听完布衣男子的来意后,不断摇头道:“李定国,枉你一世英雄,还未与鞑子决出胜负,竟然已经来我这做托孤之事,你以往的雄心壮志哪里去了,你就一定觉得自己会败吗”说到最后东方不才横臂扫在旁边一棵小树上,咔嚓一声树干竟断为两截。 布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威震天下的晋王李定国。 他看了东方不才一眼,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淡淡道:“老友,铮儿就交给你了。” 东方不才知道李定国意志坚韧,同时也是一个十分理智的人,看来真的是大厦将倾,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不禁叹道:“天命如此,终究不是人力可以改变。”他看向童子道:“他是你的幼子吗” 李定国面露遗憾之色道:“他不是我的儿子,可比我的儿子更重要!” 东方不才闻言一愣,却很快露出恍然之色,点头道:“我明白了,你尽管放心,我会全力护他周全的。” 李定国心头一松,眼中尽是感激之色,正欲躬身拜谢,身后突然跑来一人,人还未停就已急不可耐的喊道:“父王,紧急军情!” 来人是李定国的长子李嗣业,他负责昆明的城防,若是一般的事,派亲卫来通知李定国就行,亲自过来必有要事通报。 “何事?”李定国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难道前方战事进一步恶化了 “广西提督线国安战死了!”李嗣业双眼放光,兴奋道:“赵布泰已经放弃了独山县城,全军撤回了广西。” “情报可否准确”李定国严肃地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猛地开口喝问:“若敢谎报军情,严惩不贷!”他知道儿子绝不敢瞒报,可消息实在让他感到意外。 无论是线国安战死,还是赵布泰撤军,只能说明清军遇到了巨大的麻烦,可是广西一地并没有可以与赵布泰大军抗衡的明军精锐。 李嗣业知道他所说确实很难让人相信,所以过来时带上了布置在前线战场上的细作,伸手朝后一指道:“父王,具体情况你可以亲自询问细作。” 李定国深吸一口气,语气沉声道:“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帝星 线国安战死,五千兵马被全歼,为此蒙山军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是战后的蒙山军实力却得到了大幅的增长。 俘虏的清军千余辅兵之中,秦风留下了三百精壮,其余的全部遣散。而义军残部有五百多人,再加上攻占南丹卫时的明军俘虏,蒙山军的兵力不降反增达到了三千二百多人。 而最大的收获是在重新攻占南丹卫后,蒙山军缴获了二百多匹战马,这对于机动力不足的蒙山军而言无疑是笔巨大的财富。 南丹卫郊外,只听‘崩’的一声响,一箭凌厉出,正中飞起的一只雉鸡。 秦风收起长弓,望向身旁的杨再兴道:“杨千户,我的箭法如何?”大战过后,无论是谁都需要放松,而作为蒙山军的统帅,一直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的秦风更是如此,打猎就成了这个时代不多的消遣手段之一。 杨再兴神色淡淡道:“不错。”他的马鞍上也有一把长弓,却一直没有拿在手上,似乎对狩猎并没有多少兴趣。 秦风圈马四下望去,摇头道:“可惜这附近没有什么大地猎物,只是些雉鸡兔子,连野鹿豺狼都是看不到的,杨千户,我们到更远的地方去看看?” 他催马前行了几步,感觉身后并没有动静,回头一望见到杨再兴还是勒马原地不动,笑问道:“杨千户,怎么了?” 杨再兴四下望了眼,周围有很多在熟悉战马的蒙山军士卒,同时他们也圈出了个狩猎场地来,可是猎物显然没有想像中的要多。 “秦将军,你在想什么?”杨再兴皱眉问道。 “想着打猎,想着猎物为什么这么少。”秦风语气突然带着几分冷意道:“想着到底谁会成为猎物” “我觉得我们已经变成了猎物!”杨再兴沉声道:“秦将军,根据前线探报,赵布泰大军已经返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秦风不以为然,轻笑一声道:“既然时间不多,那更要及时行乐了。”他说完又是一箭射出,这一次却没能射中任何猎物。 杨再兴眉头皱的更紧,说道:“秦将军,我们是不是该早日动身,不然一旦被赵布泰大军咬住,恐怕就很难脱身了。”他知道秦风的战略目标已经达到,按照计划接下去该立刻辗转它处,避开赵布泰大军的锋芒才对。 秦风脸上笑容不减,淡淡道:“杨千户是不是觉得我有些自负了,没有把赵布泰大军放在眼里” 杨再兴不答,叹了口气道:“秦将军深谋远虑,智谋过人,您也许早有了破敌之策,杨某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秦风大声笑了起来:“我本事再大,也吞不下赵布泰的数万大军,敌我双方的巨大差距不是用智谋可以弥补的。” 杨再兴没有笑,只是凝望着秦风:“秦将军既然明白,那何为还要留在险地,我想听听你地解释。”他的一双眼睛灼灼发亮,静等秦风的回答。 这世上若还有几个人值得杨再兴相信的话,其中一个当然就是秦风,对方用不曾一败的战绩证明了自己的睿智,此时就算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可也一定有深层次的原因! 秦风终于收敛了笑容,望着远方道:“杨千户,你担心我们被清军缠住脱不了身,可若是不被清军缠住,又怎么能让赵布泰的大军停滞在广西境内呢” 杨再兴琢磨片刻,反倒是自己笑了起来,他在等解释,可是秦风只说了这两句,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显然不用担心了,秦风一直都很清醒。 “杨千户,你不要多心,我是打算尽可能时间长的拖住赵布泰,但也不准备用自己和整个蒙山军去冒险。”见到杨再兴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秦风神色颇是傲然道:“如果真的有必要,我或者蒙山军将士们全都战死又有何妨,只是赵布泰绝对不配让我这样做!” 杨再兴眼中闪过一道异色,问道:“秦将军到底有何打算”他本以为秦风想用蒙山军拖住赵布泰,可从对方的口吻中似乎有了两全之策。 “杨千户,对于赵布泰而言,我们的实力是差了很多,但并非没有优势。”秦风转过头来,沉声道:“兵法的妙用,在于虚实结合,我们只需在避实就虚上做些文章就行。” 杨再兴饶是沉稳非常也是脸色微变:“秦将军,你的意思是?” “我们与赵布泰大军接触后,注定是场不对称的抗衡,想打赢几乎是不可能的,可有时候不能赢也未必意味着是输。”秦风悠远的笑了笑,突然岔开了话题道:“杨千户,你如果是赵布泰,进入广西之后会怎么做” 杨再兴轻轻抚摸着刀柄,毫不犹豫道:“和当初线国安一样,力求与我军决战,但是有了线国安全军覆灭的前车之鉴,赵布泰应该会小心很多,依仗着兵力优势,对我军实施压迫从中寻求歼敌的良机。” 秦风点点头:“你说的不错,赵布泰会想要和我军决战,可又不敢太过心急,他可再也经不起太大的损失了。” “赵布泰号称十多万大军,真正的主力战兵不过才四万人不到,之前被我军歼灭的人马超过六千,这样的损失恐怕已经让他难以接受了。”杨再兴轻挑双眉,冷哼道:“他的主力如果再损失个几成,到时候还有何能力继续南下。” “杨千户能说出这些,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你说地很对,赵布泰不敢再损失太多兵力了,不仅关系到他有没有实力南下,应该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秦风双眼微微眯起,说道:“三路南下的清军之中,有一路可是吴三桂的人马。” 杨再兴闻言脸色微变,秦风淡淡道:“满清对汉人总少不了几分防备,特别是那些手握重兵的实权汉人,而吴三桂就不是个能令人放心的人,他能够背叛一次,等新主人变弱了,说不定还会有第二次的背叛。” 历史上的吴三桂确实反叛了满清,而他之所以在攻灭永历朝廷后,可以获得云南一省的封地,也是由于自身实力强大,满清不得不做出的妥协,对于这样一个人物,满清只有保持军事能力上的威慑,才能真正压制的住。 赵布泰和另外一支满洲八旗为主的清军,一旦损失过重的话,吴三桂说不定会生出别样的心思,清廷对此不得不防。 杨再兴可不知道吴三桂的心思,也不知他日后的作为,此时忍不住失声道:“秦将军,你说吴老贼他会反叛,他有这么大的胆量” 秦风犹豫了片刻,才道:“吴三桂虽然是个卖主求荣的奸贼,但是不可否认他也是个雄才大略的枭雄,鞑子就是他的榜样,对方能做到的他也会认为自己能做到,何况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胜算大不大对于有巨大野心的人而言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敢不敢去搏!”他顿了顿,脸色猛然一沉:“吴三桂是个敢搏的人!” 杨再兴没有出声,对秦风的预测似乎并不确信。 秦风洒然一笑,眼神却变得深邃道:“说这些还太早了点,只是心里要有个底,天地风云莫测,谁能掌握先机就可掌控天下!” 话应刚落,秦风纵马奔腾,好像又沉浸在了涉猎的乐趣之中。 杨再兴望着秦风矫健的背影,感觉眼中尽是一片模糊,矗立在原地不动,陷入到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时间飞逝,转瞬到了深夜。 今夜的景色很是美丽,并没有前几日那般的寒冷,清风吹拂,绿草碧浪般的起伏,天空墨蓝中繁星暗隐,月光无暇,洒落在安静的营帐上,柔和恬静。 一道黑影凝立在一处小山坡上很久,直到另一个人来到他地后面才有稍动。后来那人沉声道:“公子,赵布泰大军很快就要到达,此地已经不再安全。” 被喊做公子的正是当初被马驰救下的展天,他此时穿了一身青衣,头戴毡帽,脸色在月光地照耀下闪烁着几分兴奋之色,并没有在意护卫的话,只是自顾自道:“一支草莽之师竟有如此本事,一战全歼线国安五千精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护卫点头道:“公子,要不要收服这支人马,凭你的身份一定可以” 话到一半,展天已经抬手打断,脸上的兴奋之色逐渐散去,眼中带着一丝落寞道:“大明残破,民心已失,仅凭身份如何能收服这样一支虎狼之师。” 护卫一脸关心的想要安慰几句,最终还是无奈道:“公子既然觉得事不可为,那还是早些离开这里,入川去找文督师。” 展天缓缓的摇了摇头,望着远处秦风所在大帐的位置,语气陡然变得坚定:“我不去找文安之了,我要留在这里,看看那个人到底还能带来多大的惊喜。” 话应刚落,展天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秦风的年纪不比他大多少,身份更是远不能和他相比,却能取得如此耀人的战绩,而他能做到的,自己也一样可以! 不知不觉中,天际有一颗原本暗淡的星辰突然亮了几分,那是一颗北极星,又叫做紫微星,紫微星号称斗数之主,因此也被人称之为帝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异客 当赵布泰再一次踏上广西等地土地时,已无半分他来时的意气风发。 广西依旧掌握在清廷手中,沿途官员无不对赵布泰大献忠诚,可是在赵布泰的眼中,他似乎无法分清谁忠谁奸。 短短数日,上百人头落地,广西官场笼罩在一片血色之中。 线国安部全军覆灭,蒙山军威势滔天,而种种乱局必需有人承担责任,于是广西境内那些没有背景,有难逃责任的官员自然成了替罪羊。 桂林,赵布泰临时府邸里,他听着手下的回报,看似面无表情,可不断跳动的眼角显示着他急剧波动的内心。 蒙山军又消失了! 三千多兵力的蒙山军化整为零,分散到了广西各地游击而动,赵布泰想要短时间内歼灭蒙山军显然无法实现。 时间,赵布泰现在最缺的是时间。 攻灭南明的战役已经到了最后阶段,而南明主力依旧尚存,赵布泰所部如不能及时赶赴战场,那必然影响到了清军全局的战略部署。 十日之内,一定要剿灭蒙山军,赵布泰心中已给自己定下了最后期限。 夜漫漫,月色朦胧。 府邸后院里,赵布泰独自一人索然而立,他征战半生,从未像如今这般窘境,此次率军返回若是无法解决后顾之忧,必然脸面尽失,怕是连仕途也将黯淡收场。 时光流转,夜色越发深沉,赵布泰苦思无策,不禁苦笑连连,神色中尽是落寞,他转身欲回屋休息,忽然耳边有叹息声传来。 寂夜无声,这声叹息格外刺耳。 赵布泰心中一惊,刹那间已拔出佩剑,他久经沙场,武艺自然不俗,出剑迅如闪电,一道白光闪过,剑锋已刺向了传来叹息声的方向。 空气中隐有剑鸣轻咛,却无一丝破体刺击之音。 赵布泰一脸灰败,一招失手他便知对手身法极快,而此刻他剑势已尽,断然没有再出手的机会,恐怕唯有闭目等死。 府邸守卫重重,是何人无声潜入,这份本事当真令人骇然。 赵布泰绝望的思索着,身前逐渐浮现出了一个人影,而当他看清来人时,眼中陡然一亮,嘴里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来人不是敌人! 赵布泰认出了眼前之人,知道自己性命应该无忧,可眼中的惊惧之色丝毫未退,急忙收剑归鞘,弯身恭敬的行礼道:“不知顾先生深夜来访,本将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天底下,能让征南将军赵布泰的态度如此恭谦,恐怕除了大清皇帝,也就几位亲王了,可他眼前之人,绝对不是什么皇帝,亲王。 因为来人是个汉人,一个没有剃发的汉人! 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满清的剃发令之下,凡是不剃头的人皆视为逆贼叛党! 此刻,赵布泰绝对没有把眼前之人当成逆贼叛党,他也没有这份胆量,因为很多年之前,他就见过这位顾先生。 那是在盛京的皇宫里面,顾先生和摄政王多尔衮在参议政事,他忘不了摄政王对顾先生说话时,如学生一般毕恭毕敬的样子。 而那个时候,顾先生不过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十多年过去了,岁月似乎没有在顾先生身上留下多少印记,他白皙的皮肤,俊朗的双眉,清丽的眼睛,挺直的鼻梁,不染而朱的嘴唇。乌黑的头发直达臀际,披散在洁白的颀长身躯上,装点出妖魅般的俊美。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赵布泰心里由衷发出一声感叹,看了一眼顾先生,见对方迟迟不说话,出声说道:“不知顾先生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顾先生又是一声轻叹,沉默片刻才低声说道:“你不该回来的。” 赵布泰闻言一怔,顿时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神色中流露出一丝愧色道:“末将剿贼不利,导致后方不稳,这才无奈班师返回。” 顾先生摇了摇头,缓缓道:“贼人就是想让你这么做,你心里应该十分清楚!” 赵布泰无言以对,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 顾先生双眸似水,深黯的眼底充满了平静,语气依旧低沉却隐隐带着一丝波动:“责任并不能都怪你,那伙贼人确实有些特别。” 赵布泰急忙附和道:“先生说的极是,那伙贼人每次行动都出乎意料,让人防不胜防,实在是狡猾的很。” 顾先生微微额首,眼中却有困惑之色,他比赵布泰想得更多,更远,同时也更加疑惑。 那支蒙山军到底有何目的,把赵布泰的人马调回广西,对整个战局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无非也就是迟缓了南明灭亡的速度。 即使没有赵布泰这一军,就凭吴三桂和多尼的两支人马,对南明也有着压倒性的优势,只要稳扎稳打,南明绝无幸免的可能。 无意义之举,又为何要去做呢? 五百满洲八旗精锐被全歼,线国安部全军覆灭,都证明了蒙山军非同一般,每次行动都有据可循,这次调回赵布泰的人马也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其战略目的到底是什么? 夜风凉凉,星空渐被乌云吞噬,一场大雨即将落下,顾先生却浑然未觉,昂然而立没有丝毫动作,唯有眼中变幻不定。 赵布泰生怕打扰到顾先生,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天空中的乌云越发浓郁,星辰已完全被遮蔽。 忽然间,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天际,伴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雨水紧接着倾盆而下,猛烈的敲打着天地间的一切,宛若一曲惊动人心的乐章。 赵布泰急忙出声让顾先生进屋避雨,可他话音未落,眼前已无顾先生的踪迹,回头望去,原来顾先生已站在了屋内。 天际惊雷不断,紫色的电芒下,照耀出顾先生挺拔又带着几分萧索的人影,赵布泰看在眼里,只觉得此人犹如鬼神,绝非人间该有。 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怎么可能是凡人可以达到的境界? 赵布泰波荡起伏的心情还未平复,顾先生的声音已传到耳边:“从你军中挑选五十好手,借我三日之用。” 说话间,顾先生的右手缓缓的握住了佩刀的刀柄,一直如止水般清冷的面庞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并非拔刀杀人般的兴奋,而是一股疲惫之色,加杂着几分厌倦和感伤。 听到顾先生有出手相助的意思,赵布泰脸上先是一喜,可随即显出几分难色,语气带着试探口吻道:“才五十人,是否少了点?”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顾先生,眼中流露好处一丝审视之色。 蒙山军有三千多人,五十清军哪怕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也不可能消灭蒙山军,可顾先生只要五十人,肯定不是用于剿灭蒙山军,必有它图。 可无论顾先生有何锦囊妙计,调兵可不是小事,没有皇帝旨意,兵部调令,赵布泰可不敢借出一兵一卒。 顾先生好像没有想过赵布泰不借兵给他,淡淡笑道:“人太多了,我怕把贼人吓跑。”顿了顿,他目光落在屋外,脸上的笑容浓了几分:“我只是想去证明一件事。” 赵布泰费解,忍不住问道:“何事?” 顾先生双眼微微眯起,幽幽道:“去证明那位蒙山军的统帅是一个值得我出手的对手。” 赵布泰眉头紧皱,又要开口相问,却被顾先生打断道:“很快,你就会知道答案了,如果那人真是一个英雄人物!” 说罢,顾先生转身似要离去,可才迈出一步,突然身形一滞,说道:“今夜来访,你无需多心,我的武功胜你不少,可还没有无声无息闯你府邸的本事,至于问你借兵之事,你更无需有任何顾虑。” 赵布泰闻言一怔,脸色急剧变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顾先生又道:“我来你府邸时,见到了你的亲卫统领,是他放我进来的。” 虽然多少猜到了一些,可当亲耳听到后,赵布泰脸上还是难掩震惊之色,语气越发的恭敬道:“先生日后若有什么吩咐,卑职一定竭尽全力。” 作为一军统帅,赵布泰已经彻底放下该有的威严,他也不得不如此。 此次出征之前,大清皇帝为了展示恩泽,派了宫中御前侍卫守护赵布泰的安全,而那个放顾先生入府的亲卫统领,正是皇帝派给赵布泰的御前侍卫之一。 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皇帝派御前侍卫给赵布泰,表面上是皇恩浩荡,实则不乏监视的意味,甚至一旦发现赵布泰又不轨的行为,可以立刻有所行动,身上说不定还带着皇帝的密旨。 而能派到赵布泰身边的御前侍卫必然深受皇帝信任,对皇帝的忠诚自然无需怀疑。 因此,赵布泰身边的那位亲卫统领其实就代表了皇帝,他信任顾先生,大胆的把对方放进府邸,也就代表皇帝信任顾先生,绝对的信任! 大清皇帝竟然如此信任一个汉人,还是一个没有剃发的汉人? 赵布泰无法想象,也不敢再深思下去,可有一点毋庸置疑,顾先生到底是何身份,以他目前的地位恐怕还没有资格知道。 没有资格知道,哪怕知道也要装作不知。 这样也许活的够累,但至少可以确保活的够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鬼火 桂林城郊西南方向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处规模颇大的山庄,因这里的主人姓李,也被叫做李家庄,这位姓李的主人名叫李正元,乃是桂林地界有名的富商。 李正元不仅经商有道,而且很会做人,赵布泰大军一到桂林,他就立刻献出了黄金千两,白银万两,古董珍宝无数,还派人充当清军的向导,表现了对满清极大的拥戴。 如此良民,赵布泰自然不会亏待,三日前亲自登门道谢,还承诺了一个道台的官位,只待南明覆灭,李正元就可立即上任。 只不过赵布泰离开李家庄时,又带走了整整六大车的东西,行走时车轮在泥地上留下了极深的印记,想来车上装的必然是些黄白之物。 李正元很是富有,可经过赵布泰这般打劫式的拜访,估计家里也不剩多少余财了,好在给满清大爷留了个好印象,又得到了个道台的官位,这笔买卖在李正元心里倒也不算太亏。 一个出色的生意人,总能在得失之间找到最恰当的平衡,给予心灵上最满足的安慰。 李正元很满意了,可有人极其的不满。 月黑,风高夜。 大地如枮,苍穹如幕,暗算无常鬼不知,正是杀人好时机! 李家庄外的田地里,有数十人聚在一团,旁边火堆上的木柴己将烧完,只剩余烬未熄,发出淡淡的微光。 今夜的行动已经吩咐完毕,只待过了三更,就杀进李家庄,取了李正元的性命,用他的人头告诉天下人,投靠满清,做那背叛祖宗的汉奸唯有死路一条。 此时此地,敢如此作为,当属蒙山军! 当赵布泰回军广西后,秦风立刻把蒙山军化整为零,一来可以避免与清军正面接触,尽可能的把赵布泰拖着广西。 二来广西除了驻扎在桂林的赵布泰所部,并无其他的精锐清军,各地清军不过是些战力低下的绿营,或是投降不久,心思未定的明军,蒙山军即便分散成多支小股人马,也绝不是这些清军可以对付的。 如此一来,蒙山军就可以大胆的游击而动,化为数十把尖刀在广西地界来回穿插,大肆破坏清军后方。 至于如何破坏铲除汉奸,警告那些首鼠两端之辈,从而降低清廷在广西的影响力,自然是极佳的破坏方式之一。 因此,今夜必杀李正元! 埋伏在李家庄外的蒙山军人马只有三十多人,就人数而言恐怕不会比李家庄里的护院多,可这根本不会影响到李正元必死的命运。 一群看家护院的打手,如何比得上蒙山军的精锐! 作为今夜行动的负责人,当初在线国安大军围攻下活下来的义士豪杰之一,单威有着十足的信心,他的部下们同样毫无怀疑! 众人养精蓄锐,做着最后的休整。 忽然,不知何时起,黑夜里有一点亮光,如鬼火般摇曳来去。 那鬼火忽明忽暗,时大时小,大时似灯笼,小时如烛火,虚虚幻幻让人难以看清,却朝着这边缓缓靠近。 此时,风又起。 风吹树梢,怪声四起,更给黑夜荒野,平添一层恐怖气氛。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惊呼道:“鬼!鬼鬼火!” 古人大多迷信,蒙山军将士虽然悍不畏死,可在神鬼面前还是难免失色,又经寒风一吹,阴凉透脖,心里皆都忍不住发颤。 单威目光远望,过了半晌又揉了揉眼,喃喃道:刚才明明看见有亮光,怎么一会儿又不见了,难不成还真是鬼火?说完连连摇头,心中虽有一丝惊惧,还是忍不住去一探究竟。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明明害怕的,偏偏要去想它,看它,就好比走夜路遇到一些不寻常的迹象,很多人不是选择躲避,反而内心深处会产生一股强烈的迫切感,诱导人的思考和行动,直到看清楚一切后,迫切感才会消失。 单威显然就是这一类人! 黑夜空寂,只有风吹枝叶沙沙作响。 单威缓步靠近刚才光亮的地方,其余众人也随他而动,忽然间,那鬼火又亮,而且突然腾地窜起一大团来,冲天而起,刹那照耀四周,瞬间又灭。 虽然那亮光只有一刹那,但这次蒙山军众人都看见了,在他们数丈远处,有一群黑衣人作弧形状站立着,中间一人右手持着一根长长的竹竿,上面吊着一个摇晃不定的灯笼,亮光正是灯笼所发出。 单威心头剧震,他不知这批不速之客什么时侯来的,来了多久?抑或是早就埋伏在这里?但从目前情形而言,对方极有可能是冲着自己等人而来。 鬼火只是诱饵,暗藏着的是无尽杀机! 蒙山军将士们反应也够快,见有敌情,个个立即条件反射般的拔刀出鞘,只等单威一声令下,就可冲过去厮杀。 单威目光闪烁不定,却甚是沉得住气,遇事不慌,只听他大声喊道:“不知各位兄弟是哪个山头的,可否报上姓名?”他语调江湖气十足,佯装自己等人是绿林豪杰。 黑衣人们不为所动,过了半晌才见一人从后面缓缓走出,似是这些人的首领。 单威盯着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和那些黑衣黑裤,一身劲装的黑衣人相比,后面走出那人白衣蔽体,和周围人显得格格不入,而且长相十分俊美,只是清冷的面庞上有种拒人于千里的寒意。 白衣人走出来后并无动作,只有一双眼睛闪动不止,在蒙山军众人身上不断徘徊,那目光并不锐利,可与人的眼神交汇时,有一股深入心扉的穿透力,让人忍不住的心悸。 夜深沉,风静止,空气中却有暗流涌动,仿佛无尽的漩涡,随时可以吞噬万物。 单威逐渐失去了耐心,眼前的情形让他感到了强烈的危险气息,此地绝不可多留,今夜的行动只能作罢。 然而有人想把单威等人留住。 白衣人沉寂良久,终于有了动作。 他举起了右手。 单威心头一震,他知道这个简单的动作必然是某种信号,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只不过当他看清眼前一切时,眼中已满是惊骇。 黑衣人们同样举起了手,手中都端着一支利箭上弦的劲弩。 蒙山军和黑衣人们的距离不超过二十步,完全在劲弩的有效射程之内,其杀伤力在这个距离上完全可以击穿轻甲,更别说全是轻装的蒙山军。 此刻,单威彻底明白了,黑衣人就是冲着他们来的,而且黑衣人们必然是清军精锐。 如此多数量的劲弩只有军中才会装备。 白衣人没有立刻下令放箭,而是望向单威,语气幽幽道:“放下兵刃,可留一条性命。” 如此绝境,蒙山军似乎只有投降一种选择。 然而回答白衣人的只有一个字。 杀! 单威愤然冲出,身后的蒙山军众人毫不犹豫,挺刀而上,刀势如虹,杀声震天。 战,必死! 逃,逃得再快,也快不过弩箭,结果同样是死! 而降,还不如去死! 反正死路一条,不如死在冲锋的路上,轰轰烈烈,不枉此生! 望着冲杀过来的蒙山军,白衣人眉头微皱,眼中似有一刹那的犹豫,却还是挥下了右手,几十支劲弩瞬间击发。 单威右肩被一支弩箭贯穿,鲜血飞溅而出,他不管不顾,脚下陡然发力,一个纵跃,身形已到了白衣人的头顶。 战刀怒斩,直取白衣人的首级。 擒贼擒王,这也许是蒙山军唯一的转机。 单威双目血红,受伤的身体并没有阻碍他的身法,绝境之下,他的潜能无疑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激发,这一刀要比平日凌厉数倍。 千钧一刻,唯有白光一闪,转瞬便已尘埃落定。 单威踉跄不稳的驻刀而立,白衣人就站在他的身侧,身姿如松,气定神闲,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闪动着流光锋芒的长刀。 刀尖带血,血是单威的血。 单威气息减弱,神色中有不甘,也有解脱,更多的是钦佩之色,艰难的转过头,一字一顿道:“好快的刀法!” 言毕,双眼缓缓闭上,浑身上下再无半点气息,人竟然没有立刻倒地。 白衣人凝视着单威的尸首,久久未曾移动目光,神色隐约失去了一分从容,直到有属下前来禀告,他才微微一叹,问道:“如何?” 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答道:“回禀顾先生,杀贼三十二人,我方战死七人,伤三人,另外”他脸色有些难堪:“有两个贼子趁同伴冲杀的机会,沿两个方向逃跑,我等被其余贼子缠住,追击不利让那二人逃脱了。” 顾先生面色不变,脸上看不出有怪罪属下的意思,淡淡道:“无妨。”他若是想,完全可以留下逃跑的那两个蒙山军部众。 今夜,他精心布置,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结局,可当看到满地尸体时,他似乎又觉得这个结局并非是他想要的。 明知必死,依旧要战,蒙山军将士履行了一个军人的荣誉,也掩护了同伴的撤离。 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战斗,可窥一斑可观全貌,在场的黑衣人都是清军精锐,眼光甚高,傲气十足,可他们心中都不得不承认蒙山军确实是一支劲敌,战死三川谷的满洲八旗不冤,全军覆灭的线国安更是不冤! 不经意间,顾先生又看了一眼站立而死的单威,心头顿时感到了一股郁气,他不喜欢这样的对手,或者说不喜欢和这样的对手战斗。 不是畏惧,只是很纯粹的不喜,他说不清楚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忽然,顾先生一反常态的踢翻了单威的尸首,似乎是在宣泄某种难言的情绪,神色中并无愤怒,反而流露出挣扎之色。 黑衣人们全都投来目光,只听顾先生语带嘶哑道:“大家今夜辛苦了,前面的李家庄是方圆百里最富有的大户,你们可去那里放松一晚,任何后果都由我来承担,你们无需担心赵布泰的军法。” 放松一晚,那岂不是还无需承担后果! 黑衣人们面面相窥,很快就体会到了顾先生话里的意思,个个面露激动亢奋之色,几声道谢之后,便急不可耐的朝李家庄冲去。 没过多久,李家庄里就传出狠厉的的叫骂声,女人的哭喊声,逐渐又有凄厉的惨叫声响起,李家庄今夜注定难逃一劫! 这就是汉奸的下场,害人害己,无辜的家人也成了陪葬。 顾先生不闻不顾,独自一人消失在了黑夜之中,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蒙山军未曾做到的事情,有人替他们做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激将 天气阴沉,满天是厚厚的,低低地,灰黄色的浊云,一片阴郁之气洒满大地,桂林城的喧嚣热闹也不比往昔,多了几分沉闷冷寂。 城中长街,忽然有马蹄声急如骤雨,有一队黑衣黑裤的骑兵飞驰而来,虽不过十数人,但众马疾驰的声势,有如千军。 长街两处的百姓小贩们见状,纷纷躲避两旁,看他们的神色,竟有说不出的畏惧,又夹杂着几分痛恨。 清军南下灭明,桂林城这些年来被明清双方反复争夺多次,却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战火波及,因为每次桂林城都是主动开城投诚的,赵布泰心知桂林知府蛇鼠两端,倒也并不在意,等到天下彻底平定,相信也就彻底断了那点残留的非分之想。 另外满清为稳定民心,不再像过去那般任由兵卒烧杀抢掠,军纪执行还算严明,桂林城中的百姓见到大军压境,经过短暂的惶恐之后,也逐渐放下心来,生活与往日也无多少区别。 不过近段日子,城中明显紧张了起来,广西各地烽火四起,清军多次派兵征讨皆是无功而返,心中难免积出怨气,说不定哪日便会纵兵发泄,百姓必然饱受荼毒。 三日前,城西的李家庄遭受大祸,全庄上下百多口人被屠戮殆尽,妇人死前还惨遭凌辱,据传连岁的幼女都没能幸免,当真是惨绝人寰。 一时之间市井流言接踵不断,有人说是李家庄主投靠满清,惹来了反清义军的报复,又有人言是清军所为,反清义军绝不会那般残暴不堪。 然而无论是义军还是清军犯下如此暴行,桂林城里百姓们并没有太过在意,此时他们议论最多了还是清军围剿蒙山军之事。 蒙山军似乎败了! 桂林城头上挂着数十具蒙山军将士的尸体,而这正是那伙黑衣黑裤的清军骑兵所为。 清军把蒙山军暴尸于城头,黑衣清骑又横冲直撞于长街,无疑是在示军威于民间,稳固满清在此地的统治力。 百姓早已司空见惯,可今日却有所不同,黑衣清骑们在长街飞驰时,每人都拖着一具尸体,地上留下一道道骨肉碎屑。 此等恶毒作为简直和鞭尸无异! 尸体腐烂不堪,有些甚至已不成人形,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让街道两旁的百姓们纷纷掩鼻回避,可不少人眼中都流露出感伤,悲凉之色。 这些被拖拽的尸体都是蒙山军的将士,比起广西境内其它的一些抗清义军,满清显然对蒙山军更加痛恨,连尸体都不愿放过。 黑衣清骑行至长街正中,为首一人陡然勒马,从马鞍左侧取下一张劲弩,只听‘嗖’的一声尖鸣,箭矢精准的贯穿了街边一个百姓的脖子。 那个被射杀的百姓满脸痛苦的捂着脖子,艳红刺眼的血从他指间流出,不一会儿便栽倒在地,浑身上下再无一丝声息,唯有一双眼睛述说着无尽的惊恐。 街边一片死寂,人们纷纷低头,神色之中无不惊惧万分,从未想到清军竟会当街杀人,杀的还是一个无辜的百姓。 杀人的那个清骑放下手中的劲弩,冷哼一声嘴角带着分狞笑,马鞭指着身后拖拽的蒙山军尸体道:“都把眼睛给我睁大点,再敢有人回避不看,刚才之人就是下场,杀无赦!” 无人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抬头看向了那些被拖拽的尸体。 为首清骑满意的笑了笑,可笑声未落,耳边传来一声高喊:“将军有令,速回府衙!”长街对面驰来一匹快马,看其行装,是清军的打扮。 城中将军不少,可是能够指挥黑衣清骑的将军,自然是征南将军赵布泰。 黑衣清骑们在嚣张跋扈,也不敢有违赵布泰的军令,听闻之后立刻答道:“属下得令,马上回府拜见!” 转瞬间,传令的清兵已经到了黑衣清骑们的跟前。 为首的那黑衣清骑突然感到有些不妥,今日一早赵布泰命令他们拖拽贼军的尸首上街立威,这才不过一个时辰就让他们返回,征南将军这主意也改变的太快了吧? 思索之中,为首的黑衣清骑又看了传令的清兵一眼,脸色陡然一变,厉喝道:“你是谁?”他蓦地发现,传令的清兵十分面生,并非赵布泰的亲兵,他在赵布泰身边当了多年的亲兵,自己的同僚绝对不会认错。 如果不是赵布泰的亲兵,又如何会被派出来传讯? 传令的清兵面色不改,只是眼中隐约多了一丝冷意,低声说道:“我就是秦风!”最后二字还未念完,他已拔刀怒斩。 秦风二字一出,黑衣清骑们无不大惊失色,不等他们回过神来,秦风战刀已经染血,地上多了一颗好大的头颅。 刚才射杀百姓的那个黑衣清骑,已然人首分离被斩落马下。 一地鲜血,两半尸体,看到这一幕的百姓们纷纷发出惊呼,其中不乏叫好之声,同时无数目光聚焦在杀人者身上。 杀人者扭转马头,不等清骑们反应,他已朝长街左侧的一处小巷冲去,在消失在小巷前的一刻,只听一声高呼:“杀人者——秦风!” 拔刀杀人,杀人留名!狂妄至极,也英雄至极! 长街一静,随即一阵欢腾。 百姓懦弱,却也崇尚英雄,渴望英雄,秦风的作为显然让他们深受鼓舞,一扫近日来的阴霾,人群再次议论纷纷,有胆大者还冲着街面上那十几个清骑指指点点,脸上毫不掩饰嘲弄之色。 没过多久,长街上示警号角长鸣,一队队清兵冲上街头,搜寻着秦风的下落。 而在城西最大酒楼明月阁里,作为此时桂林城的主人,征南将军赵布泰端坐在楼阁之上,望着外面纷乱疾走的人群,他的双眸犹如正在搜寻猎物的孤狼,专注而锐利。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赵布泰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看向了前来禀告的亲兵,语气带着一丝激动道:“如何?” 亲兵答道:“刚才北门受到冲击,有贼人试图逃出城去,守城官兵奋力拦截,没让一个贼人得逞,只是” 赵布泰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讶然道:“贼人逃到了北门?” 亲兵面色难堪,支支吾吾道:“我们在贼人动手杀人后,立刻收网抓捕,却没能发现那个贼人,没过多久就传来北门受到冲击的消息,属下立刻带人前去支援,到达时北门并未被冲破,而贼人也没了踪影。” 赵布泰闻言双目陡然睁大,握杯的右手不停的在颤抖,只听‘砰’的一声,杯落水溅,他嘴角划出一道诡异的笑意,看似在笑,也依旧难掩他心中的怒极。 守株待兔,天罗地网 几日来的精心布置换来的只是一条人命,自己人的性命,这不仅是彻底的失败,更是莫大的羞辱。 楼台上寂静无声,四周侍卫们无人敢有丝毫动作,深怕引起赵布泰的注意,惹来对方的滔天怒焰。 忽然,空气中有香味四溢。 香是茶香,茶的极品龙井,茶香淡淡,喝茶的人更加淡然,看着杯中的清泉,他清澈的眼中有种水般的温柔,犹如注视着最心爱的情人。 赵布泰再是愤怒,也不敢对眼前之人动怒,因为对方是连皇帝都敬重的顾先生。 今日一切,皆是顾先生之谋划,他几乎猜对了全部,只是这个结果显然让赵布泰难以接受,忍不住出声道:“顾先生,眼下该如何是好?” 顾先生轻抿一口香茗,微笑道:“还记得你当初问我,为什么会判断那个叫秦风的贼首会藏匿于桂林城中吗?” 赵布泰点头,当时顾先生没有给出答案,但今日发生的一切已证明了他的判断。 为了引诱蒙山军现身,赵布泰听从顾先生的安排,亲自前往李家庄,坐实了李家庄投靠满清的事实,同时在庄外设伏,一举歼灭前来锄奸的单威等人。 顾先生这般作为,自然不是为了一小股蒙山军,他是要敲山震虎,为此他还故意放跑了二人,而结果也很令人满意。 蒙山军在广西境内的行动立刻有了收敛,显然是得到了单威等人被歼灭的消息,认定有清军精锐在暗中调动,寻找机会消灭化整为零的蒙山军。 可事实上,清军在李家庄外伏击后再也没有任何动作,顾先生真正的意图只是想看看蒙山军的反应。 蒙山军反应很快,似乎不到三日就得知了单威遭袭之事,这不仅说明蒙山军虽然化整为零,可相互之间依旧有着通畅且便捷的联系,只是无论怎么联系,都需要上层的指令,也就是秦风的指令! 秦风的指令下达越快,蒙山军部署调动也越快,由此不难判断,秦风在单威被消灭后,在极短时间内就得知了消息。 这个时代可没有电话,传真,一切联系基本都需要人力传达,人与人之间想要快速联系,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相距不远。 因此,秦风和单威等人一定离得不远,或者说离李家庄不远。 而李家庄就在桂林城的城郊! 当然,仅凭这些推断还不足以证明秦风胆大妄为的躲在桂林城,可顾先生似乎认定了这点,于是他为了诱出秦风,又让赵布泰把单威等人的尸体悬城示众,甚至还用战马拖行鞭策。 顾先生显然易见的是在激将,若是秦风不现身,坐视部下的尸体被糟蹋,那他在军中的威信一定大受打击。 而秦风如果忍耐不住,那清军就有机会把他俘获,蒙山军一旦群龙无首,军心必然涣散,极有可能不攻自破。 这是两难的选择,顾先生稳住钓鱼台,只等鱼儿上钩。 鱼儿确实上钩,可惜钩子不够坚固,渔网也不够牢靠,赵布泰的精心布置换来的只是一条人命,自己人的性命! 赵布泰已是颜面尽失,顾先生设了一个好局,他却演成了一个笑话,此时听见顾先生的问话,只能尽量维持表面上的风度,语气放缓的恭维道:“顾先生神机妙算,贼人再是狡猾,也逃不过您的眼睛。” 顾先生笑而不语,轻轻放下了茶杯,他神色悠然似乎毫不在意贼人的逃脱。 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亲兵疾步跑上楼来,还未站稳就急声道:“南门守门官示警,有贼人出没,正在与其交战!” 贼人还是想跑! 冲击北门只是声东击西! 赵布泰绝对不准秦风逃出桂林城,几乎本能的就要下令调兵前去南门支援,忽然他眼角瞥见顾先生似笑非笑的脸色,心头陡然一惊,深吸一口气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思绪同时飞转,神色之中恢复了作为一军主帅的沉稳之色。 不对,南门依旧是贼人的声东击西,东门才是他们真正目标! 赵布泰满脸肃然,对自己的判断坚信不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局中局 秦风藏匿于桂林城,他的身边一定还有其他贼众,只不过人数一定不多,否则太过显眼,很难逃避城中清军的耳目。 如今想要逃离桂林城,秦风等人只有孤注一掷,集中所有人马强攻一个城门,或许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当然,秦风可以继续潜伏在城中,毕竟桂林城乃是广西首府,人口众多不下于二十万,清军每家每户进行搜查,恐怕短时间内也不容易把人搜出。 但从城中此时的动静来看,秦风显然不愿在桂林城中待下去。 赵布泰也知秦风想逃,只是对方竟然先后出现在南北二门,这种分兵的行为在当前的形势下,并非什么明智之举。 就算贼人集中人马,估计也未必能攻破一门,分兵看似声东击西制造混乱,却也同时削弱了自身的实力。 贼人向来诡计多端,应该不会犯下如此错误。 赵布泰到底是沙场老将,阅历丰富,很快想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自从控制桂林城后,城防基本由赵布泰所部清军接管,只是赵布泰的几万大军不可能全都驻扎在城内,除了他的亲卫营之外,只有不过四千人马。 而且当初为了稳定民心,以及表达自己对桂林守军的信赖,桂林城的东门依旧由原来的守军驻守。 这是一个弱点,一个重大的缺口。 赵布泰不认为桂林城的守军敢于叛清,可他不敢担保所有守军都不复叛,只需小部分人,甚至十几人成为秦风的内应,那么东门就有被突破的危险。 至于贼人在北门和南门作乱,只是尽可能想调动城内清军,为从东门突围创造条件。 念及这里,赵布泰不再犹豫,命令亲兵营立刻前往东门封锁,若是守门军队有所异动,可以立刻当场斩杀。 下令完毕,赵布泰眼中再现期颐之色,他希望自己此时行动为时未晚,自己手上最精锐的亲兵营可以建功,把贼首秦风带到自己的面前。 顾先生看了眼小跑下楼的传令兵,嘴角又有笑容隐现,似有一抹赞赏之色。 赵布泰看在眼中,故作矜持的长吁短叹,好像对自己今日的表现十分不满,心中却有几分得意,他终于看破了贼人的奸计,为自己挽回了一点颜面。 楼台上又有幽香扑鼻,顾先生竟然亲自为赵布泰斟了一杯香茶,轻声道:“喝下这杯茶,算是我对你的一分歉意。” 赵布泰急忙接过茶杯,一脸的受宠落惊,同时又有些愕然,不明白顾先生为何对他有所歉意,脑海中不断回忆着过去种种,着实感到费解。 顾先生见到赵布泰喝完自己敬的一杯茶后,双眸突然一凝,脸色的笑意也逐渐散去,出声说道:“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能猜到贼首就躲在这桂林城。” 赵布泰提起精神,一副虚心好学的模样,说道:“请先生指教!” 顾先生瞳孔微缩,浑身上下隐现出刀锋般的凌厉气息,沉声道:“因为换做是我,我也会潜伏在桂林城,而且”他嘴角一翘,目不转睛盯着赵布泰,语气逼人道:“我会把你作为目标,等待时机,擒贼擒王!” 声如惊雷,杀意盎然! 赵布泰闻言全身一震,神色骇然,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然,有风吹过,带走了茶香,只留下了一丝凉意。 赵布泰情不自禁的缩了缩脖子,抬头朝外望去,见到明月阁外不足二米处有颗大树,树上有鸟筑巢,只是巢中没有看到雏鸟的踪影。 也许鸟儿长大飞离,只剩一个空巢。 赵布泰正欲收回目光,就见树上有阴影窜出,像是一只展翅高飞的大鸟,大鸟遍体绿色,向他飞扑过来。 转眼间,大鸟已经落在了楼台上。 赵布泰定神再看,豁然站起身来,他眼睛再瞎,此刻也终于看清那不是大鸟,而是一个人!全身上下用绿叶伪装的人。 楼台上的两个侍卫反应神速,他们作为赵布泰的贴身侍卫,自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根本无需赵布泰下令,他们已拔刀冲了过来。 然而刺客出现的太过突然,侍卫一时间鞭长莫及。 赵布泰长居高位,养尊处优之下一身武艺倒是没有懈怠,他没有选择避敌锋芒,而是挥刀怒斩,刀势雄浑,隐有开天辟地之威。 堂堂征南将军,岂能有怯战之举! 可惜刺客似乎早就看穿了赵布泰的招式,并不硬接这一刀,而是身形一转,冲势丝毫未减,空中闪过一道半圆后,再次逼向了赵布泰。 有寒光乍现,冷辉四射! 刺客出刀! 人如影,刀如风,没有任何花俏,却是经历过千锤百炼,出刀必见血,刀锋直刺赵布泰的心口,这是必杀的一刀! 赵布泰面如死灰,顾先生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没想到转眼已成为了现实,绝望之中,他发出了最后的嘶吼:“秦风!” 这一声既是宣泄,也是质问,身死他人之手,若是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如何能让人甘心。 刺客没有答话,也无暇答话,他心无旁骛,只为杀人而来,杀人之前绝不分心,这是一个刺客该有的素养。 二世为人,曾经的杀手也终于有机会展示他最强的天赋! 然而,随着一声脆响,一往直前的刀尖陡然改变了方向,和赵布泰擦肩而过,连一点刀痕都没在对方身上留下。 刺客没有继续攻击,而是闪身急退,身形刚一稳住,目光随即定格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有人出刀,精准的击中了刺客的刀身,从而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赵布泰的性命,而此时此地,有这般本事的自然是武功神鬼莫测的顾先生。 顾先生手上握刀,神色显得十分轻松,嘴角还带着些许笑意,看向刺客道:“你就是秦风,倒是没有让我失望。” 没有隐瞒,也无需隐瞒,秦风知道今日已无机会杀了赵布泰,可他并不急着离去,冷声问说道:“你是什么人?”能和赵布泰同坐一席之人,身份地位一定不简单。 顾先生微笑道:“别人喊我顾先生,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他单手平摊朝外一展,指着桌前的一张椅子,看上去竟有邀请之意。 秦风皱眉道:“你好像知道我会来?”说着瞥了眼躲在一旁的赵布泰,对方神色依旧惊魂未定,两名侍卫小心翼翼的守在了他的身边。 赵布泰没有离去,也没有喊人,似乎已不再担心自己的安危。 顾先生笑意更浓,说道:“你若是不来,那会令我很失望,我可是在这明月阁里等了你整整三日。” 此话一出,秦风脸色微动,而不远处的赵布泰则是豁然色变。 三日来,顾先生都会邀请赵布泰在此饮茶。 然而,喝茶是假,等人才是真。 顾先生在等秦风,他相信秦风会来,因为这里有令秦风无法抗拒的诱惑。 赵布泰此时才算明白,为什么顾先生刚才向他敬茶以示歉意,原来在无形之中,他已经成为了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一个引人入瓮的诱饵。 楼台上一阵沉寂,只有茶香驱散着那份强烈的压抑之气。 赵布泰神色不断变幻流动,如同云层覆盖,让人看不出心意,只是发颤的身躯显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汹涌澎湃。 极端的愤怒,却也是无从发泄的愤怒。 顾先生还是在笑,他根本不在意赵布泰的感受,全部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秦风身上,一脸赞许道:“当街杀人,引敌追捕,再故布疑阵,让人以为你要逃出城去,实则你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赵布泰!” 秦风面沉如水,心中却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被人看穿的感觉。 不经意间,秦风手中的刀握的更紧了,苍劲有力的手指因发力而泛白,这是力量积蓄的展现,也是暴起杀人的征兆。 赵布泰脸上显出激动的潮红,他的目光从秦风和顾先生二人身上闪过,神色纷繁复杂,却充斥了浓烈的亢奋之色。 明月阁杀气瞬起。 顾先生双眼眯起,对秦风说道:“你杀人的本事不错,可也不是任何人都能杀的。”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充斥着无穷的自信。 刀光再现,似比晴天烈阳更盛三分。 秦风拔刀杀人,这一次他要杀的不是赵布泰,而是面前的顾先生! 刀势如狂,不留余地! 赵布泰看的心惊,他本该让楼下的侍卫上来支援,可他一直没有动静,因为他对顾先生有着绝对的信心,认定顾先生一定可以胜过秦风。 明月阁周围的清军守卫大多数都被调走去了东门,此时剩下的人手可能不足以拦下秦风,这也是秦风敢于出手行刺的原因。 赵布泰深知这一点,所以担心万一侍卫涌上楼来,秦风见敌人势众立刻逃跑,反倒失去了这么一次良机。 而现在,赵布泰依旧默不作声,只是衣襟颤抖,不知是风吹,还是心动! 他的心思已变! 顾先生不经意的瞥了赵布泰一眼,他还是在笑,可笑容隐有几分森然之色,瞬间就可定生死的对敌之中,他竟然还敢分心它用,实在令人心悸! 有金戈之声炸响,刀光大亮,却转瞬即灭。 楼台上又陷入沉寂,静的呼吸可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神箭 秦风望着手中的刀,刀锋依然锐利,只是他的眼中已有疲色,他不认为自己一刀可以杀了顾先生,可是对方竟然可以后发先至,轻而易举的化解了他的攻势,这份能耐绝非秦风可及。 顾先生单刀横握,凝然不动,在场的几人心思不定,而他的身影却有几分孤寂,笑容收敛道:“差不多是时候送你上路了。” 他本有很多问题想问秦风,可当他看到秦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很难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 很奇妙的感觉,却让顾先生深信不疑,正如他能猜到秦风想杀赵布泰,而且绝对不会错过在明月阁动手的机会。 面对秦风,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顾先生神色萧索,一双眼睛却是雪亮炽热,有股在心中迅速升腾。 杀人的! 他杀过很多人,可他并不嗜杀,甚至有时候厌恶杀人。 而只有极少数人,才值得他心生杀意! 此刻,秦风算是一个! 楼台外面忽然传来几声凄厉的鸟叫,鸟兽盘旋于明月阁周围不敢靠近,似是惊惧于空气中浓烈的杀意。 刹那间,鸟叫湮灭,刀光再现! 顾先生出刀! 光影如幻,令人目不暇接,根本无法捕捉那光影的轨迹。 赵布泰闭上了眼睛,他不愿看下去,那只会加深他的畏惧之心,从而消磨心中的恨,以及那份不甘! 至于秦风,当顾先生主动出刀时,赵布泰已经把他当成了一个死人。 然而,就算秦风会死,赵布泰也无法亲眼目睹。 顾先生出刀极快,刀锋如闪电般斩向了秦风的脖颈,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外行人只能看出这一刀的神速,可秦风却懂这一刀的精髓。 他猜到了顾先生会如此出刀! 刀仅一刃,曲度优雅上翘,刀姿均匀,刀背较厚,依次减薄而下这就是顾先生使用的刀,竟然是一把东瀛武士刀! 秦风前世是个杀手,对冷兵器自然不会陌生,而且他也颇有研究,因此一眼就认出了顾先生手中之刀是一把武士刀。 顾先生出刀时,腰部,腿部都有蓄力的姿态,左臂充分拉后,刀刃高度与右肩持平,而这一切动作都出自于一种招数。 东瀛拔刀术! 秦风自知难挡顾先生的拔刀术,所以他根本不去挡,而是飞身后退,一步,二步,三步他一直未停,径直跳下了楼台。 极盛锋芒,唯有避战! 顾先生如影随形,同样跳下了楼台,他双目泛寒,杀意四射,今日不杀秦风断然不会罢休。 瞬息即逝,又恍若三秋,二人身法皆如鬼魅,追逐之中如枯叶飞舞,卷恋不止,不经意间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小巷。 秦风呼吸渐重,步伐放缓,似乎力有不逮。 顾先生年岁长于秦风,可他的气力丝毫不减,只是面对即将追上的机会,他竟然也放慢了脚步,和秦风一直保持着七八步左右的距离。 忽然,顾先生停下了脚步,浓烈的杀意收敛了几分,双眸之中闪动着几分惊疑之色。 停下并不是放弃追击,而是无需继续追赶。 秦风已转身面对顾先生,他的背后是一堵厚墙,两侧同样是高墙耸立,此地竟是一个死巷,也是一处绝地! 此时此地,避战已无可能! 秦风握刀在手,神色肃然而专注,一点不像一个逃跑者该有的表现,他目光凝视顾先生,缓缓开口道:“李家庄外三十二条人命,今日该有一个说法了。” 顾先生闻言一怔,脸上尽是讶然之色,过了好一会儿,只见他猛地击了一下手掌,无比感叹道:“我原本只是对你颇感兴趣,觉得你算是一个俊杰,而现在我不得不改变原先的看法。”他一字一顿,脸色无比认真道:“你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人物!” 话应刚落,顾先生身形一侧,眼角余光已瞥向了巷口。 不知何时,有人出现在了巷口,来人纹丝不动,只是冷冷的盯着顾先生。 毫无疑问,此人是冲着顾先生而来。 死巷本该是秦风的绝境,如今巷口有人,来人非友,后路被堵,顾先生反而被二人夹在中间,俨然成了瓮中之鳖。 顾先生脸上的惊讶之色迟迟未散,此刻的情形确实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当然,他也只感到惊讶,即使局势对他不利,他的神色依旧没有一丝的惧色。 暮色渐浓,夕阳西下,黄昏如约而至。 昏暗的天色遮掩不了顾先生炙热的双眼,他终是转过头去,看向了巷口的来人,问道:“这位就是鬼面郎君冷君傲吗?” 来人正是随同秦风一起隐匿在桂林城的冷君傲。 冷君傲瞳孔爆缩,反问道:“你知道我?” 顾先生点点头,微笑道:“我知道很多”他上下打量了冷君傲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知道的可比你想象的还要多。” 冷君傲脸色寒意更浓,讥诮道:“一个将死之人,知道再多又有何用?”他目光如针,盯死了顾先生的举动,自己却不敢轻易出手。 顾先生出现在这里,说明秦风的计策很成功,把对方诱骗到了陷阱,可同时也意味着顾先生实力强劲,秦风无法独自应敌。 冷君傲见过秦风的武功,自己与其交手,胜负也就五五之数。 秦风难敌,冷君傲自然也难敌,不过二人联手应该可以胜之,只是见到顾先生如此悠然淡定的样子,让人难免心生警惕。 敌不动,我不动,先动者未必占得先机,更有可能露出破绽。 高手过招,稍有差池,便是一败涂地。 顾先生也不着急,语气幽幽道:“我追击途中就觉得奇怪,逃跑之人若是想摆脱敌人,应该往人群中躲才对,那样才更容易脱身。” 秦风踏前一步,凝声问道:“你已有所察觉,为何还要跟来?” 顾先生目光微闪,却是闻而不语,武士刀缓缓从刀鞘中拔出,这一次不再是拔刀术,而是堂堂正正的对敌之刀。 来即是战,明知是陷阱又有何妨? 秋风冰冷,挡不住豪气冲天,刀光骤起,斩尽天下英雄! 顾先生率先出刀!他的目标是秦风,也一直是秦风! 秦风神色黯然,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眼前的对手是一个民族的背叛者,一个助纣为孽的奸贼,可此时对方身上竟然散发出盖世无双的气魄。 此等人物难道也认定大明该亡,汉人该沦为满清鞑子的奴隶? 秦风心寒,却也更加愤怒,他没有再逃,哪怕知道自己未必可以挡下顾先生的刀锋,他依旧挥刀迎上,不计后果。 他有拼命的决心! 拼才有机会,任何退缩的心思只会加速自己的灭亡,生死之差不仅由武艺高低而定,同时更决定于双方的气势。 气势压过一头,就能多一分胜机,何况秦风不认为自己会败,因为他不是一个人,他有志同道合的伙伴,最值得信任的兄弟! 有剑鸣,如龙啸九幽! 冷君傲出剑! 顾先生没有忘记冷君傲,在他出刀攻向秦风时,留下了三分余地,为的就是应付冷君傲,可当他注意到冷君傲出剑时,他发现三分余地显然不够。 那已不是剑,而是无形的剑芒。剑芒飞逝,伴随着的是凌厉的眼神,极冷的杀气。 秦风刀法重气势,霸道至极,全攻不守,只求一击必杀,这是战场上最实用的刀法,同样也是最有效的刀法。 这样的刀法需要心志坚定,胸中充斥横行天下的狂气。 冷君傲并无狂气,却有血气! 那是鲜血浸染出的悲然之气,极悲即是极恨,恨到极点时已无情感,只剩下冰寒的死亡气息,如死神临世,以血为生! 一个不要命的狂徒,一个是没命的鬼神,顾先生再多么自负,却也不敢轻易接下二人的合击,他可不想用命去拼。 顾先生收刀连闪,躲避着那两道夺命的刀光剑芒。 秦风和冷君傲配合默契,步步紧逼,他们不敢有一丝松懈,顾先生看似被动,实则游刃有余,若有机会,他必会反击。 忽然,刀光剑影之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寒芒。 寒芒是箭矢,有人射箭! 箭矢飞过,掩盖了炙热的杀意,烈火瞬熄,只余惊诧。 秦风三人几乎同时后退,警惕的注视着四周,死巷依旧空寂,唯独那支箭矢钉在地上,箭羽还在轻颤,可见力道之强,中之必能夺人性命。 顾先生盯着地上的箭矢,面露沉思之色。 秦风和冷君傲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疑惑,刚才那一箭看似凶狠,却并非射向他们。 同样,也不是射向顾先生! 这绝非意外之举,而是有意为之,有人不想射杀他们其中任何一人,而是在警告。 死巷归于宁静,箭羽也停止了轻颤,那白洁的羽毛竟让人感到了几分温柔,无情的夺命箭矢仿佛化作了多情的眷恋,诉说着无尽的相思。 也许,这一箭并非警告,而是期颐,不愿看到生死流血的期颐! 就在这时,又是一箭飞来,这一箭精准的射中了刚才那一支箭矢的箭尾,并把那支箭矢从中间击穿,一分为二倒向两边。 如此箭术,堪称神技! 这一次,秦风的目光捕捉到了射箭之人,那人就在巷口左侧的高墙之上,只是射完箭后立刻就跳下了墙去,不见踪影。 那身影矫健,却隐有几分慌乱,虽然只是现身一瞬,还是难掩内心的迫切之意。 射箭之人急于终止小巷里的这场战斗! 顾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伤感,之前冷硬的杀意已如春暖雪融荡然无存,他缓缓收刀归鞘,摇头微叹道:“罢了,我们来日再做计较。”言毕,大步走向了巷口。 秦风和冷君傲并未阻拦,他们二人合力也未必能够胜过顾先生,此刻又有外人插手,今日必定不能成事。 三人先后离开了小巷,留下的只有无形的惊疑和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屠城 子夜,夜色迷离。 桂林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家家户户早已灭灯,只有府衙依旧明亮,如霜的月色之下,那耀眼的灯火仿佛沸腾的火焰,燃烧着整个黑夜。 人心似火,躁动不安。 赵布泰白天遇刺,若非有高人在侧,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此刻虽在府衙,侍卫们却已成惊弓之鸟,把整个府衙守御的密不透风,如临大敌! 府衙西北角的一处屋子里,有烛光摇曳,从窗棱之间透射出昏暗的光芒,同时也倒映出众多人影,或坐或立皆如石雕般纹丝不动。 屋内虽暗,屋外却火光极盛,无数守卫举着火把,肃立在屋子周围,甲衣鲜亮,神色凌厉,如鹰般的眼眸中透出浓烈的杀气,一看便知都是精锐之士。 有蛙叫,有虫鸣,打破了黑夜的寂静,凛然的杀气下,空气中更添了几分滞重。 比起屋外,屋内的气氛更加凝厚,充斥着极致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屋子里,赵布泰坐在上首,面沉如水,看不出一丝喜怒,十几个军中将领围绕在侧,神色各异,却无一例外显露出震惊之色。 月色渐暗,天边不知何时,已起浓云,紧接着凉风吹过,像要下雨的样子。 窗棱未关,风吹而进,赵布泰被凉风一吹,身形微颤,一双浑浊的眼中隐有迟疑之色,可很快就被厉芒取代。 人都会变,经历生死的人变化往往极大,他们会看透一些东西,想通一些东西,变得开朗豁达,随心而安。 可有人不同,他们会变得极端,变得孤僻,做事不计后果,只求满足自我,坠入深渊而无法自醒,直到毁灭一切,包括自己。 此时的赵布泰显然就是后者,他已经踏出了迈进深渊的第一步。 天际突然传来沉雷之声,很是闷郁,大雨将倾。 赵布泰听到沉雷之声,脸色不变,身形又是一颤。那一刻他的眼中,似乎有惊怖c有疯狂,亦有仇恨 屋子里的人望向赵布泰,大多数人目光中都带着抗拒。 就在这时,张国柱挺身而出道:“大帅,此举颇为不妥,还请您三思。”他的问话很婉转,却难掩语气中的质疑。 赵布泰目光闪动,没有立刻作声,环视了众人一眼后,才缓缓问道:“贼首藏于城中,若不行此霹雳之法,如何可以将其消灭?” 张国柱脸色犹疑不定,沉闷道:“城内虽然定有不少贼人,甚至原本的守军都未必心向我大清,可是到底是我大清治下的城池,若依大帅之令,恐怕很难给朝廷一个交代。”说完,他眉头紧锁,咬牙补充道:“大帅切莫任意而为!” 作为一个汉军总兵,张国柱这般言语简直就是胆大妄为,他平日做事机敏小心,很是懂得迎合上意,可是面对赵布泰的军令,他不得不反驳一回。 屋内除了赵布泰意外,所有人都对张国柱投去了赞赏认同之色,而这也是张国柱敢于挑战赵布泰权威的原因。 他只是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相信赵布泰也清楚众将心中所想,若是再一意孤行,定然大失威信,甚至彻底失去了将士们的信任。 雷动长空,无雨,空气中满是燥热。屋子里本就十分昏暗,在如此沉夜之中,变得更加的森森阴冷。 夜风不断涌入,摇曳的烛光下,照亮了十几张略显紧张的脸孔。 所有人都在等待赵布泰收回命令! 张国柱说的不错,一旦按照赵布泰的命令行事,日后必定无法给朝廷一个交代,甚至极有可能受到严厉的惩处。 赵布泰一人之决,全军都将受他连累。 只因他想做的事情太过严重,严重到会让天下震动,受万人唾弃! 屠城! 赵布泰的命令只有两个字:屠城! 自从天下大乱,战火四起,屠城并不少见,而在满清入关之后,更是把屠城当成儿戏,只要守军敢于抵抗,下场便是人畜不留。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无数的城市化作废墟,千万无辜百姓沦为冤魂,清军之作为罄竹难书,令人发指。 然而近些年来,满清意识到一味屠戮只会遭来汉人百姓的强烈反弹。因此为了稳定天下,各地大行怀柔政策,对于杀戮过重的地方采取免税减赋的仁政,而百姓思安,在有衣可穿,有粮可食的情况下,自然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哪怕被异族统治。 此次清军三路大军南下灭明,一路攻破不少城池,虽然奸淫辱掠的事情也并不少见,却并没有大规模的杀戮,更别说是屠光一城百姓。 而赵布泰竟然想到了屠城,这不仅违背了满清当下的政策,而且他想屠灭的还是一座投降满清二年之久,名义上已经是满清领土的一省首府。 桂林城本就是一座大城,往日人口就有十多万,而且如今处于战时,周围村庄的百姓为了避免战火波及,都逃进了城中避难,使得城中人口激增到了二十万左右。 若是真的按照赵布泰的军令,杀光城里的二十万百姓,那所产生的影响必然无比巨大,清军接下去攻占南明领土时,极有可能遭到顽强抵抗,每一座城池的争夺恐怕都是一场血战。 这绝对不是清廷愿意看到的,所以为了统一大业,以及给天下汉人一个交代,赵布泰以及他所属兵马定会受到惩处。 南下灭明,本是建功立业,飞黄腾达的大好良机,赵布泰所部将领们都对此满是憧憬,可一旦屠灭了桂林城,恐怕功劳化作了泡影,原本的军职官位都有可能不保。 张国柱等人其实并不在意屠城,这些可以参与攻灭南明战役的人,大多数都身经百战,杀戮极重,屠城对他们而言只是稀松平常的小事,还能给他们带来不菲的财富。 可今日不同往日,屠戮一座朝廷治下的城池,带来的可不是财富,而是罪过,所有人都不愿承受的罪过。 当然,除了赵布泰以外。 沉雷更紧,一声声如响在耳边,赵布泰脸色有些潮红,他从屋子里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抗拒和不满。 这种感觉很陌生,自从他统军以来,部下从未有过这种态度。 刹那间,赵布泰犹豫了,可很快神色再次变得坚定,一脸阴沉道:“诸将是想要抗命吗?” 只听‘啪’的一声,茶杯落地碎开,赵布泰拂袖而起,双目泛寒的直指地上的碎瓷道:“谁敢抗命,如同此杯!” 屋内忽然静寂下来,呼吸可闻,张国柱低下头,再不敢有任何言语。 不知过了多久,屋里的烛火明了暗,暗了灭,赵布泰见天空浓云密布,雷声反倒稀少了,他眼中有股难以言述的意味,语气放缓道:“屠城乃是本帅一人的决定,与诸将无关,日后朝廷若要追究,将由本帅一人承担!” 众人面面相窥,半晌之后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大声道:“愿与大帅同心同德!”言不由衷,却也不得不言。 赵布泰心中已得魔障,若谁阻止他泄愤,恐怕眼下就将承受他的雷霆之怒。 军令如山,无论对错,违令者必受军法严惩! 众人服软,赵布泰满意的笑了笑,可眼中并没有半分笑意,他握拳的手松了松,神色中隐有解脱之意。 他挣扎过,矛盾过,可最终还是做出了如此疯狂的决定。 人之一世,为的无非是财,色,权,名。 赵布泰不缺财色,美女金钱享受不尽,作为征南将军,他的权利官位也几乎达到了顶点,再上一层不过是多一些封号而已,他到底不姓爱新觉罗,那巅峰的权利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至于名声,他也许曾经在意,可经历生死之后,他已彻底看淡,不过是浮云罢了。 所以即使屠城过后受到朝廷问罪,他也没有过多担心,南明攻灭,他少不了一份功劳,到时候功过相抵,也就少了些朝廷的封赏,自身地位不见得会降低多少。 至于军中其他将领的前程仕途,赵布泰确实有些愧疚,自责,可比起心中的那股恨意,便也不值一提。 军令已下,七日后全军集结桂林城外,屠城杀贼! 屋内诸将得令后纷纷告退,他们脸色各异,却都显露出难以掩饰的诅丧之色,赵布泰看在眼里,轻叹一声道:“屠城所得,本帅一文不取,全给诸君享用!” 诸将连声道谢,脸色缓和不少,可依旧没有多少喜色。 等到诸将离去,屋内顿时冷清下来,夜色下显得更加孤冷死寂,只有那摇曳的烛火带来些许暖意,可也掩盖不了赵布泰眼中的阴冷之气。 屠城剿杀之下,贼首秦风本事再高也难逃一死,除他之外,有一人一样难以活命,那便是武艺高绝,身份崇高的顾先生! 没错,就是顾先生,比起秦风,赵布泰更恨的乃是顾先生! 当得知自己被当成一枚棋子,并差点因此丢了性命时,赵布泰已经不在乎顾先生的身份,他只想杀之而后快,而顾先生的身份更是刺激着他的神经,有恐惧,也有饥渴,杀死这样一个人物,能给他带来从所未有的满足感。 至于秦风,也许这个贼首已经死了,死在了顾先生的手中,可赵布泰只当秦风未死,他要借杀秦风的名义除掉顾先生。 忽然,有狂风卷过,吹灭了屋中的烛火,可即使黑暗如墨,赵布泰狰狞疯狂的面孔依旧清晰可见,如同恶鬼般嗜血阴毒。 离去的诸将不知赵布泰真正的意图,路径南院时,有人心中忿恨难平,忍不住出声道:“大帅此为,必会误我等终生!” 又有人出声,语带讥讽道:“刚才你怎么不说,你若不愿,现在也不迟,出城后不要领兵过来集结,反正少你一支兵马,也不影响屠灭这桂林城,到时候少了你一份,我等还能多分一点钱财。” 前面说话那人顿时无声,他心中再是忿恨,也不敢违背赵布泰的军令。 张国柱冷眼旁观,唯有苦笑,这一次南下本以为可以赚取一份功名,现在看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没过多久,众将就离开了知府衙门,只是没人注意到,当他们在府衙南院抱怨时,在附近的一颗大槐树后似有东西躲藏。 天空又是一道闪电,照亮了大槐树后的一个人影,人影瑟瑟发抖,双手捂住口鼻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眼中满是惊惧。 雷声不知何时停了,可浓云早就布满了夜空,在漆黑的夜色中,变得灰蒙蒙的。 可雨,仍然没有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洪喜儿 洪喜儿脸如纸白,身体的每一部分几乎都在颤抖,他卷缩在被窝之中,仿佛有洪荒猛兽来取他性命一般。 他如临深渊,心如死灰,因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在今晚之前,洪喜儿对自己的人生十分满意,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别人连口糙米都吃不到,而他每日都有肉食,隔三差五还有山珍海味入腹,日子过的滋润无比。 他有如此口服,并非是他大富大贵,而是他有一样了不起的本事。 洪喜儿是一个厨子,烹调美食的功夫堪称一绝。 凭借在厨艺上的造诣,洪喜儿被大户人家看中,名声日显,后来桂林城的知府大人也得知了他这号人物,命他入府掌厨。 桂林知府对洪喜儿的厨艺相当满意,便长期雇佣于他,此次赵布泰入驻知府衙门,府里上下人等几乎全都暂离,除了一些打杂的人外,只有洪喜儿特意被留了下来。 知府大人留下洪喜儿是为了讨赵布泰欢心,洪喜儿也是十分乐意,他对自己的厨艺相当自信,只要小心伺候,说不定能被征南将军看中,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然而,洪喜儿等来的不是飞黄腾达,而是死神的邀约。 七日后,死神请他掌厨,以桂林城百姓之血肉为食材,烹饪一场残忍的饕餮盛宴。 就在刚才不久,洪喜儿只是出门小解,还没走到茅房就听见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他下意识的躲避在一颗大槐树后,没想到意外听见了清军要屠城的消息。 那一瞬间,他只感到天塌了一般,连裤裆湿透都浑然未觉。 洪喜儿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根本抗拒不了这场劫难。 不知过了多久,洪喜儿才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厢房,恐惧,绝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钻进被子只求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梦终究会醒,洪喜儿瞪直着双眼,他一直醒着,自然没有做梦。 忽然,洪喜儿掀开被子,大口喘着粗气,他在被子里闷的呼吸困难,却也让他恢复了一丝冷静,他的脸孔因为惊惧而扭曲变形,可一双眼睛还留有几分神采。 那是渴望,对生命的渴望,本能的执着。 洪喜儿想活命,他想到了逃跑,只要逃出桂林城,就能重获生机。 离城本非难事,可如今却难如登天,白天赵布泰遇刺后,立刻全城戒严,四门紧闭,只许进不许出,清军既有屠城的打算,恐怕戒严会持续到屠城之日。 洪喜儿面无血色,上天提前向他示警,这本是祖宗八辈烧高香换来的眷顾,可他无力逃脱,只能坐以待毙,今后七日无疑成了一种煎熬,足以把他折磨的发疯。 不行,他不愿死,即使绝望他还是想活! 无光无声,无影无形,厢房内一片死寂,强烈的冰寒之气充斥其中,让人身心皆冷,忍不住的颤抖不止。 床褥上,洪喜儿竟然停止了颤抖。 四十余载,差不多大半世人生,洪喜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专注过,他的目光中闪烁出一股极致的冷静,脑海中飞转着无数种设想与片段。 洪喜儿能在厨艺上自学成才,可见他不是一个笨人,他很清楚仅靠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场劫难的,所以他必需寻求外力。 外力在哪? 洪喜儿脑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他在犹豫,在思量,最终得出了一个结果,一个必需符合他判断的结果。 答案就是桂林城的知府大人,结果则是知府大人也在清军的屠戮之列。 桂林城的守军基本都是本地人,亲眷在城中也为数不少,赵布泰想要屠城必然不会放过原来的守军,否则极有可能引起兵变。可若是想要消灭守军,必需要有一个名义,想来无非是套上一个谋反的罪名,而作为主官的桂林知府自然也无活路。 洪喜儿坚信桂林知府不知赵布泰打算屠城,而他也难逃一死,如果提前告知于他,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毕竟桂林知府手中掌握着五千人马,这是死中求活的最大倚仗。 不知何时,有一束光亮透窗而入,洪喜儿艰难的挪身下床,打开窗户朝外一望,只见天际出现了一抹紫红色的朝晖,像绽开的红玫瑰。 黑夜已逝,新的一天恍然而至。 洪喜儿揉了揉眼睛,强行打起精神,一夜无眠让他十分疲惫,可一双睡眼朦胧的眼眸中隐隐透出了亢奋之色。 晨光落下,洪喜儿感到了一丝难得的温暖,迅速的穿戴整齐梳洗一番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房门,大步朝外走去。 府衙里仍旧侍卫林立,洪喜儿一路走过根本不看那些侍卫一眼,平日里的谦卑畏惧已荡然无存,只余紧迫感和神圣感笼罩了他的全身。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全城人的命运都将由他主宰,他将成为一个英雄,注定流芳百世! 洪喜儿踌躇满志的离开了府衙,厨子想要亲自出门购买食材无可厚非,门外的守卫自然没有理由阻拦,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城内的油盐酱醋,瓜果鱼肉一般都在城南交易,而洪喜儿直奔城东而去。 桂林知府迁出府衙后,暂居的别院就在城东。 城东白云街上,有一家贩布的商铺还未开业,却已有客人登门造访,敲打着木质门板,大声喊道:“掌柜的,东家有急,求购三匹锦缎!” 没过一会儿,门板后有人答道:“锦缎卖完了,只余一些麻布。” 客人毫不犹豫道:“麻布也行,不过要十匹才够。” 话音刚落,门板已然打开,一个红脸富态的中年人迎了出来,上下打量了客人一眼后,缓缓说道:“跟我进来吧!” 客人快步跟随在后,很快来到了里屋,见到有人端坐在案,他双目豁然一亮,连忙拱手拜见道:“属下见过秦将军!” 案前之人抬起头,神态略显疲惫,可眼中精芒四射,如同出鞘的利剑,锐不可当。 世间有很多秦将军,可此时此地,在这阴云密布的桂林城中,秦将军只有一人,正是秦风! 秦风面带微笑,心中却有几分惆怅,只是在部下面前,他总是保持着从容悠然的姿态,他乃主将,军之胆魄,他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将士们的斗志和信念。 城中戒严,秦风短时间内无法脱身,对于蒙山军而言必会造成军心不稳,这种时候秦风更需表明姿态,消除将士们的担忧。 邓飞见到秦风后,心中确实安定不少,自从在衡州府时,邓飞就作为细作安插城中,如今他随军南下,依旧担当细作负责城内外的联系。 秦风知道邓飞必有重要情报,否则不会轻易进城,毕竟此时桂林城已经封锁,他进城之后就成了瓮中之鳖,无法再对外联系。 细作失去了联系的渠道,等于失去了价值,和一普通小卒无异。 秦风可以从邓飞的神色中看出急迫和忧虑,可他并没有急着相问,而是对那位引领邓飞进店的中年人道:“徐掌柜,辛苦你了,麻烦给我这位兄弟准备一些吃食。” 徐掌柜咧嘴一笑,他长得本就富态,这一笑更显憨厚可爱,仿佛笑面佛般充满喜感,朗声说道:“将军言过了,鄙人这就去给这位兄弟弄些吃的。” 秦风点头致意,邓飞也出声道谢。 徐掌柜返身走出了屋外,刚一把门搭上,邓飞眼中就闪过一道犹疑之色,出声问道:“秦将军,徐掌柜有问题吗?” 秦风对桂林城一无所知,他能够隐藏在城中,全凭杨再兴的安排,杨再兴在广西境内抗清多年,认识了诸多志同道合的义士豪杰,徐掌柜就是其中之一。 徐掌柜名叫徐药师,杨再兴能把他引荐给秦风,可见对徐药师有着绝对的信任。 秦风不知徐药师和杨再兴之间到底有何交集,但他信任杨再兴,自然也信任杨再兴引荐之人,秦风隐藏在徐药师的铺子里,等于是把性命交托到了对方的手上。 如此这般,秦风断然不可能认为徐药师有问题,可他确实是刻意把徐药师支开了,邓飞也能感受到秦风的刻意。 秦风看了一眼邓飞,微笑摇头道:“徐掌柜绝对值得信任,只是有些事情,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变数,谨慎一些总是不错的。” 邓飞顿时释然,一脸认真道:“属下谨遵教诲!” 秦风满意的点了点头,邓飞年纪不大,甚至比陈兴霸更小,只能算是一个少年,可无论是他还是陈兴霸,秦风都能看到与他们年龄不符的老练和成熟。 战争催人老,真不知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秦风无暇感叹,问道:“有何军情?” 邓飞肃然道:“昨夜赵布泰急召各军主将入城议事?”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昨日将军行刺未果,夜里赵布泰就召开军议,怕是会对将军以及我们蒙山军不利。” 秦风面色微沉,邓飞的判断很有道理,赵布泰召集所有主将入城议事,必然有十分重要的军务,相信不用多久清军就会有所行动。 广西境内清军最重要的军务当属剿灭蒙山军,赵布泰难道有办法对付化蒙山军了? 凭借赵布泰大军的实力,剿灭蒙山军并不困难,只是蒙山军化整为零,散布在广西各地,想要彻底消灭蒙山军,绝非一朝一夕之事,赵布泰绝对没有这个时间! 赵布泰到底打算什么做? 秦风沉思良久,终究没有头绪,邓飞担心打扰到秦风,而他也已把情报交代清楚,便悄然退了出去。 此刻,屋里应该只剩秦风一人,可透窗而入晨光下却有两个影子。 不知何时,西面墙角处有人负手而立,他缓步走到秦风跟前,语气清冷道:“你想到什么没有?” 邓飞没能发现屋内还有他人,只因那人本事极高,一般人难以察觉。 秦风早已知道,可他并不在意。 世上有一个人,秦风对他谈不上了解,可仍旧不会对他隐瞒任何事情,因为他需要一个能和他一起担当的人。 冷君傲,值得这份担当。 逆天而行的道路上,有冷君傲陪同,再无寂寞。 秦风抬头望向冷君傲,这个熟悉而陌生的人,让他感到亲切,同时也感到一种难言的滋味。显然,冷君傲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而且他的故事绝不止扬州城那段惨事。 秦风双眸凝视着冷君傲,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并未回答对方的问话,而是无比突兀的开口说道:“你认识顾先生吧!” 刹那间,冷君傲神色骤变,气息更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师门 顾先生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物? 从见到顾先生的那一刻起,秦风心中就情不自禁的有此一问。 汉家衣冠,未曾剃发,却能和赵布泰平起平坐,由此不难看出顾先生身份特殊,而且武艺甚高,更兼修东瀛拔刀术,可见他狩猎广泛,见识不俗。 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应该历史留名才对,可秦风从后世穿越而来,从未在史书上见到过顾先生这个名子。 顾先生是深藏功与名的隐世高手? 秦风不知到底是何缘由,又或者历史的背后隐藏了什么?但很清楚一点,顾先生是一个危险的敌人,只有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昨日小巷设伏,从冷君傲出现时和顾先生的谈话中,不难听出二人之间有所瓜葛。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可以确定顾先生认识冷君傲。 朝阳升起,空气渐暖,屋子里却依旧充斥了几分寒意。 冷君傲似乎早就料到秦风会问及顾先生,脸色瞬变之后很快就恢复如常,依旧清冷如冰,只是眼底深处隐有波澜起伏。 秦风起身来到窗边,温暖的阳光带来一丝惬意,他回过头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若是为难,就当我没有问过。” 朋友之间需要坦诚,更需要谅解。 冷君傲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没有说话,他并非是想隐瞒,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往事如梭,过雨云烟,记忆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模糊,留下的只有扬州屠城后的刻骨仇恨。 秦风没有再看冷君傲,只是耐心的在等待。 良久,冷君傲终于开口道:“顾先生应该和我师承一派。” 秦风眉头一皱,不仅惊讶于冷君傲和顾先生有此渊源,更奇怪于他语气中的不确定,沉声问道:“什么叫做应该和他师承一派?” 冷君傲道:“我的恩师对我说过,日后若是遇到一个自称顾先生的人,尽可能将其杀之,为师门铲除叛逆。” 秦风诧异道:“仅此而已?” 冷君傲点头道:“我曾问过恩师,顾先生到底是何人,恩师闭口不谈,只是叹息不止,想来是有难言之隐。” 秦风闻言心中略感失望,顾先生依旧是一个谜团,他也不想追问冷君傲师门的情况,能够培养出顾先生和冷君傲这样的高手,必然是隐士高门,妄加打听显然不太合适。 日出当空,屋内渐亮,冷君傲眼中锋芒收敛不少,师门的回忆无疑充满着美好和思念,他不是一个冷血的人,至少曾经不是 美好已成过去,现实总是残酷。 不经意间,冷君傲的脸上有显露出一抹冷色,语气深沉道:“师命不可违,若再遇顾先生,我必杀之。” 哪怕技不如人,信念也绝不会动摇。 秦风能够感受到冷君傲的坚定,他的心中似乎也有团烈火在缓缓升腾,身陷敌境,前路渺茫,他从未想过放弃,依靠的就是坚如磐石的信念。 再次看向冷君傲,顿感知己难得。 冷君傲没有注意秦风的目光,他低头沉思,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出声问道:“你是否认得昨日射箭制止我们拼杀的那个人?” 飞矢如电,神乎其神! 那人的箭术用神技二字来形容也显得苍白无力! 然而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并不是那人的箭术! 相信无论是秦风还是冷君傲,以及顾先生都会惊讶于射箭之人本身,因为那个持弓纵跃的人影,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特征。 那是一个女人,有着完美曲线的女人,哪怕一身劲装也无法掩盖她窈窕的身姿。 秦风眼中闪烁不定,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女人消失时的画面,摇头道:“我不认识那个女人,可至少她不是敌人,不然当时我们不可能全身而退。” 冷君傲眯起眼睛,幽幽道:“她也不是顾先生的敌人。” 当时的战局,如果那个女人偏帮任何一方,都可以瞬间改变局面,可她竟然只是想要止战,由此不难判断,那个女人一定认识顾先生。 而且那个女人可以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出现在小巷里,可见她掌握着顾先生,或是秦风和冷君傲的行踪。 她又是什么人,所做一切又有什么目的? 秦风心中一团疑云,他忽然发现自己藏匿在桂林城中并非是一个合适的选择,他的行踪远没有想象中的隐秘。 顾先生可以猜到秦风藏在城中,那个女人甚至可能连他的住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行刺赵布泰失败,已经让秦风处于相当被动的状态,桂林城已成牢笼,他也许暂时没有危险,却也失去了对外界事态的把控。 赵布泰不是蠢材,清军中也有智者,他们不会错过蒙山军群龙无首的机会,必定会有所行动,赵布泰连夜召集各地将领返回桂林城议事,显然已有计策。 秦风不敢怠慢,顾先生和女箭手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沉思之中他逐渐把自己想象成赵布泰本身,若是换做是他,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时光匆匆,一个时辰转眼即逝。 秦风轻叹一声,他反复推敲,终究难以给出一个结论。当然,秦风很早就想过无数种清军可能用来对付蒙山军的办法,然后才决定化整为零,这是一种无解的招式,至少秦风自己没有破解的方法。 对付不了蒙山军,那只剩下对付自己了。 赵布泰想要瓮中捉鳖,可这样又何必调集将领入城,难道是想征询他们在城中如何搜出秦风的方法吗? 秦风疑惑难挡,忍不住开口问道:“冷兄,你觉得赵布泰召集手下将领们连夜进城,到底所为何事?” 冷君傲直截了当道:“为了对付你。”顿了顿,又道:“你行刺于他,差点结果了他的性命,这般仇恨和耻辱必定左右赵布泰的心志,短时间内你会成为他唯一的目标。” 秦风眼中疑云更浓,他也认定赵布泰会冲着自己展开行动,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全城搜捕,可这个年代既没有清晰的照片,又无精确的人口普查,哪怕清军寻上门来,秦风光明正大的站在他们面前,估计也安然无事。 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之计,只有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只要不自乱阵脚,就绝无破绽可寻。 艳阳高照,空气中已有热浪翻滚,桂林城的街头一片冷清,往日的热闹繁华荡然无存,天气炎热固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是因为城门紧闭,内外断绝,难免造成紧张的氛围,百姓们除了添置些食物外,很少有人敢冒然上街,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东门的守军懒洋洋的钻在门洞里,他们并非赵布泰的人马,而是桂林城原本的守军,从明军变成了清军,对他们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只要有饭吃,有命活,谁当皇帝都是一样。 明末年间,除了边军还算勉强能战,各地卫所官兵几乎全都糜烂不堪,更不用说一般只用来维护治安的地方守军了。 平日他们还需检查进出城的人群,现在四门紧闭,百姓们出入受限,他们也难得清闲,相互扯皮打发着时间。 忽然,有马蹄声传来,城门口的官兵见到一匹骏马朝他们飞驰而来,连忙打起精神,只因过来的骏马遍体黝黑,四蹄却纯白如雪,一眼就认出这匹马是府尊大人的坐骑。 门洞中走出一个武将,比起其他散漫的军官,此人身姿挺拔,神色肃然,每走一步身上的铁甲都会发出铿锵之音,明明没有战事却穿戴重甲,在旁人看来威武之余也显得十分突兀。 守城的官兵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二年前,这武将被府尊大人委命负责城中防务后,他出勤在外必穿重甲,哪怕炎炎烈日也从不卸甲。 武将名叫萧明,行为看似古怪异常,平日倒也为人和善,只是他在军纪的要求上十分严明,惩处手下毫不留情,官兵们哪怕做错一点小事,都免不了一顿鞭子伺候。 在众人的簇拥下,萧明昂首踏步而出,扬臂拦下了骏马,拱手道:“公子前来所谓何事?” 骑在骏马上的不是知府大人,而是他的幼子,陆安道。 陆安道长相秀气,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可此时他满头大汗,面红气喘,眼中尽是焦急之色,见到萧明他并未下马,已经急声道:“萧将军,十万火急,家父让你立刻回府,有要事与你相商。” 萧明心中微震,他从未见过陆安道如此模样,陆安道虽然只是府尊大人的幼子,可他天资聪颖,能文善武,极受府尊大人器重,年初成婚后,府中大半产业都交给了他打理,日后极有可能取代他的几位兄长,继承家业。 陆安道是个人才,也是个有胆魄谋略的人,能让他惊慌失措,并亲自被派来找人,可见府上一定是出了大事。 萧明没有迟疑,牵过一匹马就随陆安道而去,行至半途,他语带惊疑道:“何事如此紧急?” 陆安道一脸惨然,说道:“城中数十万生灵,怕是在劫难逃了。”言毕,马鞭狠命的甩出,胯下的骏马吃痛之下,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 萧明脸色剧变,不再多问,然而在战马奔驰之中,他神情虽然凝重无比,可眼中却隐隐闪过一丝莫名的亮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锦衣卫 东风吹过,一片枫叶随风起舞,似是一只疲惫的蝴蝶,缓缓盘旋飘落在地。 落叶归根,年复一年,枫叶的凋零虽然充满着凄美,却也是浪漫的延续,来年又是枝繁叶茂,在火红中获得重生。 陆东阳看着脚边的枫叶,那耀眼的鲜红没有让他感受到一丝美感,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落叶般在逐渐萎靡,心头在不断滴血,如同枫叶的血红一般,却不会重生,只有命运的摧残。 作为桂林知府,陆东阳不是一个廉洁的好官,也不是一个治世能臣,他碌碌而为,只求富贵平安,他从来不在意别人的讥笑嘲讽,更不在乎自尊颜面,看似卑鄙不堪,无耻之极,却反而让他活的比很多人更好。 乱世烽火,陆东阳不断改换门面,只要可以活的滋润,他心甘情愿做一个奴才,而且还是一个能让主人欢心的好奴才。 赵布泰率军入城,陆东阳主动捐献家财以作军饷,得知清军粮道受阻,他又组织乡绅富贾积极筹粮供给,甚至让出了自己的府邸作为赵布泰的临时居所。 陆东阳心思费尽,只图博得赵布泰的欢心,哪怕让他献上妻女,也不会有半点迟疑。 然而,付出未必会有回报,有时换来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陆东阳确实被吓到了,在得知清军即将屠城,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时,他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苏醒之后,陆东阳第一反应和厨子洪喜儿一样,他想到了逃跑,虽然桂林城四门紧锁,可东门还在他的控制之下,想要逃出城去并非难事。 可很快陆东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能够逃出城又何如,一旦让清军发现,铁骑追击之下,他又有几分逃掉的可能呢? 陆东阳绝望了,他痛哭流涕只恨上天不公,他甚至一度想到了死,比起刀斧加身,皮开肉绽,不如一根绳子死的痛快点。 可惜,当陆东阳找来绳子,颤颤巍巍的踏上板凳后,他终究还是没有把头伸进套索的勇气。 同样是一府之尊,若是换做衡州知府罗明堂,恐怕早就定下对策,要么鱼死网破,要么亡命天涯。 陆东阳终究不是罗明堂,既没有对方的头脑野心,也没有对方的狠辣果决,他只是一个懦夫,在必死之局面前连自裁都不敢的懦夫。 如行尸走肉般过了半日,陆东阳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他想活,自己活不下去,只有求别人帮他活下去。 于是,陆东阳找来了萧明。 萧明是桂林城的守将,手上有五千兵马,这也许是陆东阳唯一的依仗。可事实上,陆东阳根本不指望城内的守军,他很清楚守军官兵都是一些蹩脚货色,赵布泰只需派出五百人马,就可以轻松消灭桂林城的五千守军。 陆东阳求助于萧明,并非看中他手下的兵马,而是萧明本身。 因为萧明除了是桂林城守将外,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而这个身份在桂林城中只有陆东阳一个人知道。 萧明是大明锦衣卫千户! 锦衣卫,这三个字曾经让多少人谈之色变,它是皇帝手中的利剑,不知斩杀过多少王侯将相,它无所畏惧,无往不利,只因它代表着皇帝,代表最高的王权! 虽然迫于压力,锦衣卫也曾经被裁撤过,可很快它又重新登上舞台,因为皇帝需要它,它就注定不会消亡。 有了皇权的支持,锦衣卫的势力越发庞大,大明各地都分布了锦衣卫的暗探,他们表面上也许只是贩夫走卒,甚至一个肮脏的乞丐,暗中却是飞鱼服,绣春刀,最精锐的杀手刺客。 天下大乱,京城沦陷,锦衣卫指挥使等核心人物非死即降,从而基本宣告了锦衣卫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可是分布在天下各地的锦衣卫暗探依旧存在。 锦衣卫为了隐秘从事,暗探和指挥机构之间基本都是单线联系,因此不少暗探的身份一直未曾暴露,而其中不乏负责某块区域的领导人物。 萧明就是这样一个人物,桂林城周边县镇的暗探都由他直接管辖,鼎盛时期,他手下掌握了超过百人的精锐暗探。 锦衣卫吸纳各种人才,其中难免良莠不齐,可若是想要当上百户,千户,以及更高级别的官职,那就需要极其严格的审核。 毕竟是皇帝亲军,容不得有半点马虎。 因此,锦衣卫中的官员大多数对皇帝,对大明有着绝对的忠诚。 萧明就是大明的死忠,凭借手中的力量,他无数次主动出击,暗杀,袭击,煽动民众,用一切办法反抗满清。 然而,他终究势单力孤,在一次行动中,他中了清军的埋伏,所幸他武艺极高,又擅长逃遁,才侥幸冲出重围,可到了安全的地方时,他已经力竭,而且伤势很重,若不能及时医治,恐怕性命难保。 萧明本以为自己必死,不想却是活了下来,原来有人恰巧经过救了他的性命,而救他的人正是桂林知府陆东阳。 陆东阳当时并不知萧明身份,只当做下一份善缘,等到从萧明口中得知他是锦衣卫千户后,陆东阳真是百感交集,悔不当初。 救下一个反清的锦衣卫千户,那不是善缘,而是麻烦。 陆东阳想过把萧明抓起来献给清廷,可他救人在先怕是难逃干系,而萧明也不是笨人,几次接触下来就能感受到陆东阳对他深深的敌意。 萧明难得活命,绝不甘心束手就缚,先是向陆东阳感恩代谢,同时软中带硬,暗中威胁一旦他被清廷俘获,会供出陆东阳和他是同党,一直在暗中抗清。 陆东阳胆小如鼠,再不敢有非分之想,同时也不愿萧明离去,对方一直和清廷作对,说不准哪日就落到清廷手中,万一被查出自己救过他萧明的性命,必将会受到连累。 最终,双方达成了协议,萧明在陆东阳手下任职,从此再不能暗中抗清,萧明心中多少有些不愿,可陆东阳到底是他恩人,若再执意而为连累对方,岂不成了恩将仇报。 二年来,萧明一直安分守己,陆东阳也逐渐放宽心来,甚至几乎都忘了对方曾是锦衣卫千户的身份。 而如今,当初的善缘似乎有了回报。 陆东阳有能力逃出城去,他缺乏的是逃离之后如何避开清军的追捕,以及改头换面重新生活的本事,而这些正是锦衣卫密探最擅长的,更别说是一个千户大人。 萧明有能力帮忙,对此陆东阳深信不疑,他也不得不信,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夕阳西下,黄昏已至。 暮色缓缓袭来,空中有鸟群飞临,遮挡住了残阳红霞,庭院中显得越发的昏暗。 忽然,鸟群仿佛受惊一般,刺耳的尖鸣声中,纷纷四散飞纵,落日的余晖再次洒下庭院,照亮了一个挺拔威武的人影。 陆东阳浑身一震,他没有注意到天空的鸟群,却听见了一阵铿锵之音,转身看向庭院入口处时,眼中早已满怀期颐之色。 萧明到了,救星到了。 陆东阳疾步上前,伸出双手仿佛救命稻草般牢牢抓住了萧明的臂膀,眼红泣声道:“萧明,本府的性命,可全都仰仗你了啊!” 萧明轻轻松开陆东阳的双手,语气平静道:“府尊大人,路上公子已经向本将阐述一切,眼下虽是凶险,却并未到了绝境。”他目光灼灼,丝毫不显忧虑。 陆东阳面露喜色,激动道:“萧明,本府就知道你有办法,等本府逃到了安全之地,定会重谢于你。”说着,他又伸手拽住萧明的胳膊,想把他带去前厅,好好招待一番,今夜美酒佳肴,一醉方休。 酒能醉人,一醉解千愁,惊吓和转机先后而至,让担心懦弱的陆东阳感到难以承受,他急需一顿好睡缓解心神,醉了自然可以安然入眠。 不想才刚踏出一步,陆东阳身形陡然一滞,他诧异的看向了身边的萧明,问道:“萧明,可有什么不妥吗?” 萧明凝神而立,双脚纹丝未动,再一次把陆东阳的手从他胳膊上拿开,面无表情道:“大人,什么叫做逃到安全之地,卑职有点不太明白。” 陆东阳闻言一愣,脸色变得十分怪异,哆嗦着双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明双眸一紧,直视着陆东阳道:“大人,清军屠城在即,你觉得对我们而言还有什么安全之地吗?” 刹那间,陆东阳倒退数步,如果说刚才他只是对萧明的话感到疑惑费解,此时却犹如最强烈的重音,砸在他的心口令其无法呼吸。 没有安全之地? 若是萧明都无法帮他脱身,那岂不是必死无疑! 不对,萧明说了未到绝境,他一定有办法! 陆东阳双目血红,扑到萧明的面前,老泪纵横道:“萧明,救我,你一定要救我!本府若是能活,府上的全部家财都归你了。”他双腿一曲,竟是跪了下来。 萧明没有去扶陆东阳,只是侧移了一步,避开了陆东阳的跪拜之礼,他眼中有厌恶之色,心中却满是叹息:自己的救命恩人为何如此不堪,事到如今,难道还只想着活命吗? 有恩要报方乃大丈夫所为,可在国恩面前,个人恩怨又算得了什么? 转瞬之间,萧明心中的悲悯已荡然无存,他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过去多年的碌碌无为也未曾改变他对大明的忠诚。 至于陆东阳的恩情,只有来世再报。 萧明转过身去,他不想陆东阳看出自己眼中的狠辣和绝情,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坚定道:“大人,你想活命,就必需听从我的安排。” 陆东阳彻底没了主张,只顾着连连点头答应。 夜色降临,天边已无一丝光线,黑暗的帷幕正缓缓拉开,幽沉,朦胧,迷幻的大戏在无尽的寂渺中即将上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鸿门宴 正午的阳光下,桂林城比起前几日似乎多了几分生机,街面上有不少装饰华贵的车马通行,仔细观察会发现,几乎所有的车马都往城东驶去。 今日是个不寻常的日子。 知府大人白发少年狂,竟又纳了一房妾氏,小登科之夜少不了一番热闹。 作为一个昏官,陆东阳贪财,平庸,懦弱,同样也少不了好色,家中除了正妻,妾氏就有八房之多,府外养着的女人更是不计其数,城中青楼的花魁几乎都和陆东阳有所瓜葛。 因此,陆东阳新纳一房妾氏并不是什么新奇事,只不过近些年来,陆东阳身体欠佳,女色方面收敛了很多,如今此举不禁惹人称奇,难道知府大人恢复了往日雄风? 城中百姓少不得暗中议论纷纷,甚至传出知府大人得高人眷顾,求到了一颗道家仙丹,这才枯木逢春,老当益壮。 传闻固然可笑,倒也冲淡了一些城中紧张的气氛,陆东阳似乎心情极好,广邀宾客来贺,桂林城里的大族豪门几乎都在受邀之列。 黄昏时分,陆东阳位于城东的别院外已是车水马龙,道贺者络绎不绝,公子陆安道亲自在府外迎接,他笑容灿烂,不断摆手作揖,只是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一双眼睛飘忽不定,又不知是天热还是劳累,额头竟有细汗溢出。 前来贺喜的人非富即贵,其中不乏眼力出众之人,城中百花绸缎庄的东家钱阔海走近时,微笑道:“公子怎么看上去心不在焉,是否有什么心事?” 陆安道闻言一惊,这才发现钱阔海停在了他的跟前,这位东家脸上带笑,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惊疑,陆安道心中微震,连忙道:“钱东家言过了,晚辈昨夜染了风寒,心神略感疲惫,若是有怠慢之处,还望见谅。” 钱阔海年富力强,他的百花绸缎庄几乎垄断了城中全部的布匹生意,而十年前,他才不过是个打杂的学徒,如此卑微的出身能取得现在的成就,可见此人必有独到之处。 发家致富,靠的不仅是机遇,更重要的是精明的头脑和狠辣的眼光。 钱阔海把陆安道的一言一行看在眼里,根本不信对方感染了风寒一说,不过他区区一个商贾也不敢多问,淡淡一笑道:“公子既然身体有恙,该进屋多多休息才是,招待迎客只需交给府中管事即可。” 说罢,钱阔海朝陆安道又作了一揖,后者还礼后便向府内而去。 陆安道看了一眼钱阔海的背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做出轻松欢喜的神情,今夜将决定他全家人的性命,容不得有一丝闪失。 只是再如何作态,也无法完全掩盖脸上的紧张之色。 府上宴客厅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宾客们把酒言欢,仆人和侍女们穿梭其中,不断送上美味佳肴,气氛显得十分热烈,只是迟迟不见知府大人陆东阳的人影。 主人不在,虽然显得有些奇怪,可也让宾客们少了分约束,相互之间把酒言欢,不一会儿就有人满脸通红,今夜的酒好像十分醉人。 酒醉者陆陆续续的坐到了一边,或躺或靠,乍看之下竟然有人已经熟睡。 钱阔海一边和在场的宾客欢笑言谈,一边注视着那几个醉酒之人,一双精明透亮的眼睛里满是诧异。 今夜是知府大人的纳妾之宴,宾客贪杯本就不妥,更何况是酒醉当场,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礼,而是对知府大人的不尊和蔑视。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有府上管事的把醉酒者带去别处,免得知府大人见到不喜,可眼下根本无人处置,更是让人心生疑窦。 今夜之筵席绝不寻常! 钱阔海突然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危机意识,双眼急转环视四周,当他的目光定格一瞬时,脸色刹那变白,身形更是不由自主的一颤。 为商者十有九奸,因此最注重的不是信誉,而是人脉,人脉越多意味着财路越广,钱阔海的生意做得如此之大,很大程度依赖于他的交友广泛,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他都宽礼待之,这为他积攒了极大的潜在客户和机遇。 至于城中的商贾,钱阔海更是无一不识,交情甚厚。 然而,此刻在这宴客厅之中,钱阔海见那几个商贾打扮的醉酒宾客,一张张脸孔打量过去,竟然毫无印象,若只是一个还能以为是记性不好,或是有新晋的商人未曾结交,可全都不识那就太不应该了。 只有一个解释。 那些醉酒的宾客身份有疑! 钱阔海额头已有细汗冒出,他不敢继续推断联想下去,可精明的大脑不受控制的运转了起来,随着一层层的剖析,钱阔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宾客之间总有熟识交好之人,可在场无人去问询,照料那些醉酒之人,说明和钱阔海一样,他们也不认识那些醉酒的人。 念及这里,又想到陆安道在府外迎客时的异常,钱阔海已知今夜极有可能宴无好宴,他只想迅速的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寻到一名管事,钱阔海交代了一句家中有急,歉然的一躬身便疾步欲往外走去,可还未走出几步,两个魁梧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钱阔海还未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阵呼喊:“征南将军到!” 征南将军,赵布泰来了,知府大人纳妾之宴竟然请来了赵布泰! 钱阔海心中又是一阵剧颤,他脑海中的判断俨然又多了一种可怕的设想,而现在他已无法离开,挡住他去路的是两个赵布泰的家将,而且府外必定都是清军护卫,赵布泰离府之前,他这个小小商贾有什么资格先行离去。 赵布泰的到来让宴客厅一阵安静,可随即又喧闹了起来,众人纷纷上前见礼,更有献媚者三拜九叩,好似见驾神佛。 钱阔海背衫已被汗水浸湿,他看见陆安道陪在赵布泰身边,神色紧张惶恐,而知府陆东阳竟然还未现身。 陆东阳怎么敢如此胆大,不仅没有在府外恭迎,赵布泰都到了宴客厅了他还敢不来见礼! 钱阔海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本还侥幸自己的判断只是臆想,谨慎过头罢了,可眼下种种无一不是在往最坏的方面演变。 今夜怕不是喜宴,而是一场鸿门宴! 赵布泰似乎并没有在意陆东阳未出来见礼而怪罪,他满目春风,笑意盈盈,享受了一阵众人的恭维奉承之后,才轻捋胡须道:“诸位多礼了,今夜本帅和大家一样,都是来给知府大人贺喜的,事先也为未收到请柬,实乃一不速之客而已。” 宾客们闻言一愣,不少人面露惊讶嫉妒之色,知府大人陆东阳何德何能,纳一小妾竟然能让征南将军赵布泰不请自来,可谓是给足了颜面。 钱阔眉头微皱,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原来陆东阳没有邀请赵布泰,那么他之前的猜想倒是有些过激了。 然而,钱阔海并没有注意到,当赵布泰走进宴客厅时,那几个醉酒的宾客眼中几乎同时闪过一道厉色。 赵布泰和几个贴身护卫走进了一处厢房,他的姿态虽然平易近人,可到底身份崇高,不可能与普通宾客共坐一席,只有作为主人家的陆安道和府衙里的几个官吏在厢房作陪。 落座之后,美酒佳肴立刻上桌,招待赵布泰的菜肴充斥着武将特色。 酒是大碗的三道浆,肉是煮成大块的鹿肉,还有整盘的鸡鸭鱼肉,这一桌子菜色毫无精致之感,只有粗犷之气。 当然,这并非怠慢了赵布泰,而正对了他的口味。 赵布泰征战沙场多年,习惯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对于饭菜上的精细活根本不屑一顾,哪怕现在身处高位,他还是不喜那些繁杂的菜色,味道虽美却完全不符心意。 陆安道一直注视着赵布泰,见到不喜不怒,心中忐忑的越发厉害,难道消息有误,赵布泰不喜欢这种粗糙的食材。 赵布泰饮食习惯得情报是洪喜儿提供的,他在府衙掌厨多日,所言应该不会有误。 陆安道咽了一口唾沫,今夜事关全家生死,容不得一点纰漏,这桌菜肴似乎无关紧要,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将军若是觉得此桌菜肴不和口味,小人立刻让人撤掉,再换一桌新的。” 赵布泰眼中隐隐闪过一丝不情不愿,随意的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这菜很合本帅胃口。”说着,他拿起一块鹿肉就啃了起来,吃的满嘴是油,十分的粗鄙不堪。 陆安道心中稍定,端起酒碗正欲饮上一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问话:“不知陆大人在哪,怎么一直不见他出现?” 问话的是随同赵布泰进来的一个护卫,此人长得极其粗壮,声如洪钟,语气中毫不掩饰不满之意。 赵布泰依旧在啃着鹿肉,只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陆安道,显然在等待他的回答。 此时此刻,陆东阳还不出现,这明显已经不是简单的失礼,其中必有隐情。 陆安道颤抖着手放下了酒碗,虽然强作镇定,脸上依旧难掩惊惶之色,吞吞吐吐道:“父亲父亲他” 他无法作答,因为陆东阳根本不在府上。 刚才问话的护卫十分不耐,一脸的煞气道:“到底怎么回事,陆东阳难道不敢来见我家大帅吗?” 陆安道低着头,双眼紧闭只希望一切快点结束。 赵布泰拿起一块绢布擦拭着油腻的双手,他的脸色逐渐变冷,轻笑一声道:“有趣,真是有趣,看来本帅今晚真是来对了。” 陆安道豁然一惊,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赵布泰,哆嗦着双唇道:“大帅,你你知道了?” 赵布泰冷哼一声,把手上的绢布狠狠的甩向了桌面。 席上的几个衙门官吏面面相窥,他们不明真相,却也感受到一丝不寻常,全都如坐针毡,不敢有任何言语。 忽然间,厢房外出来一声惊呼,紧接着一阵兵戈声炸响,伴随着的还有凄厉的惨叫声和雄壮的喊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梦碎 刀光剑影,鲜血迸绽。 宴客厅里的宾客们无比震惊,前一刻还在把酒言欢,下一刻瞬间就被血光笼罩,惊变之下不少人都使劲了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所看到的一切。 杀人了,那些醉酒的宾客毫无征兆的暴起杀人了! 被杀的对象是跟随赵布泰进来的护卫。 钱阔海是反应最快的宾客,他已屈身躲在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一张桌椅紧紧的挡在身前,望着眼前的厮杀,他虽早有预料,脸上还是难掩惊恐之色。 陆东阳竟敢行刺赵布泰,他是想造反吗? 不对,陆东阳这个庸碌之辈没有这个胆量,计划行刺的应该是那个贼首秦风,他听闻了这场喜宴,判断赵布泰可能会来道贺,于是趁机布下埋伏,欲杀赵布泰于喜宴之上。 第一次行刺失败,在全城通缉之下,第二次行刺接踵而至,不仅出人意料,这份胆魄也当真令人佩服。 钱阔海思绪飞转,他想的已十分透彻,只是如何逃离此地还是一筹莫展,宴客厅大门口已躺了好几具尸体,几个清兵护卫守在那里,任何想妄图逃离的人都被当场斩杀。 宾客们逐渐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四下逃避之余,不少人所幸趴地装死,免得被殃及池鱼。 刹那间,宴客厅里的情形已经十分明了,刺客有七八人,而清兵护卫则有十四五个,虽然清兵人数占优,但被刺客杀的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砍倒三个,另有几人不同程度的受了伤,此时就实力而言双方可谓旗鼓相当。 这场厮杀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双方舍生忘死,狰狞的面孔下是一张张决死之心,他们全都没有退路。 只有杀戮,直到战死! 与此同时,和宴客厅里的激烈拼杀相比,赵布泰所在的厢房则是一片死寂。 陆安道浑身剧颤,面色苍白如纸,他虽然一直低着头,可还是能感受到几道杀意腾腾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或许下一刻,就会刀斧加身,人首分离。 赵布泰脸色冷峻,对宴客厅里的厮杀似乎毫不在意,慢悠悠道:“陆安道,外面发生了何事?”明知故问,语气里满是讥诮。 陆安道已彻底失了魂魄,可他不想死,他有娇妻美妾,他儿女双全,他有着大好的人生还未享受,他要活下去,能多活一刻就多一分生的机会。 计划中,陆安道冒险留下,却是可以不死的。 强烈求生下,陆安道气力陡增,双腿一蹬从椅上弹起,厢房里的清军护卫见他妄动,连忙拔刀欲砍。 出人意料的是,陆安道站起后竟然直挺挺的双膝跪地,眼泪鼻涕留的满脸皆是,万分悲戚道:“大帅赎罪啊!昨夜有贼人混进府里,挟持了家父,吾等只能任其摆布,不料酿成今日之大祸,实该万死,万死啊!” 赵布泰盯着陆安道,眼中阴晴不定,似乎是在判别他所言真伪,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怪不得不见陆东阳人影,原来是被贼人控制了。”话到一半,他声音陡然拔高道:“挟持你父亲的贼人可是秦风?” 陆安道连连点头称是,他所言纯粹胡编乱造,不过应该能暂时保住自己的性命。 赵布泰和身旁的护卫对视了一眼,神色之中都有激动之色。 秦风,秦风当真来了! 陆安道小心翼翼的看了赵布泰一眼,心中顿感诧异,赵布泰身处险境,怎么毫不担心,眉宇间反而透着一丝得色。 忽然,厢房的大门被人踢开,一个雄壮的人影跨步而入。 赵布泰双瞳一缩,入眼的是一个重甲罩体,手持利剑,杀气四溢的男人,他的剑上还流淌着血迹,必定参与了外面的杀戮,而他的杀戮显然还未结束。 陆安道眼中含泪,不是伤心绝望,而是压力的释放,当他看见来人时,仿佛饱受煎熬的灵魂在一瞬间得到了解脱。 破门而入的不是别人,正是策划今夜这场鸿门宴的萧明。 萧明目光凌厉的扫了厢房内的众人一眼,当看到赵布泰时,嘴角剧烈的抽动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笑,却笑得扭曲至极,如厉鬼般让人感到惊怖。 赵布泰冷哼一声,他看懂了萧明的笑容,那笑容中有亢奋,有满足,有激动,有残忍曾经他攻城略地,看到敌人如绵羊般待宰杀时,他也有这种笑容。 笑容转瞬即逝,只见寒光扬起。 萧明举剑急冲,没有呼喝,只有重甲衔接处摩擦所发出的金戈之声,而这只是死亡的序曲,每一次战靴与地面的撞击声同样不是主题,只有利剑入体,肌肉被撕裂时惨叫痛呼声才是最值得期待的美妙乐章。 今夜,誓杀赵布泰! 萧明眼中已经没有了任何人,从未有过像此刻一般专注,他绝不允许自己浪费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有两把战刀迎面劈来,他也不管不顾,冲势更急,剑尖直取赵布泰的咽喉。 赵布泰呆坐不动,神色之中满是惊骇,同时还夹杂着无比的怨怒。 死亡面前,相信大多数人都会如此表现,可赵布泰却有所不同,他的惊骇,他的怨怒并不是因为即将取他性命的萧明。 赵布泰的目光落在了那两个挥刀劈砍的清兵身上。 面对敌人,挥刀厮杀无可厚非,两个跟随赵布泰身边的清兵杀向萧明看上去再正常不过,可他们不是普通的清兵,而是赵布泰的贴身护卫。 贴身护卫的职责难道不是确保主人安全的吗? 赵布泰遇袭,作为护卫的正确做法应该是以挡住敌人为前提,在赵布泰没有危险隐患的情况下,再然后再考虑杀敌或是俘获敌人。 然而赵布泰的两个贴身护卫的行为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他们根本没有去挡,而是一左一右的散开,挥刀攻击萧明两侧。 萧明一身重甲,普通刀剑很难伤他分毫,只有斧锤之类的重武器才能构成威胁,而赵布泰的两名护卫手中不过是两把朴刀,与敌正面交锋毫无胜算,攻击重甲两侧结合部的间隙才是唯一的机会。 不得不说,在杀敌的应对上,两名护卫都表现出了很高的素养。 萧明也感到一丝意外,没想到那两个护卫竟然同时舍弃了赵布泰,难道他们是想围魏救赵,以攻代守逼退自己吗? 笑话! 若是没有身死当场的觉悟,萧明又怎敢行刺赵布泰? 没有犹豫,更没有停留,萧明剑势更快,只听一阵惊呼,厢房里作陪的宾客无不满脸惊骇,目瞪口呆的盯着被长剑贯喉而入的赵布泰。 鲜血从喉间喷溅而出,赵布泰双眼怒睁,死不瞑目! 陆安道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凑过头去盯着赵布泰的尸首好一会儿,才吃吃道:“死了,赵布泰就这么死了?” 他不敢相信,哪怕事实就在眼前,他依旧难以相信。 堂堂的征南将军,统帅数万清军精锐的赵布泰就这么被一剑刺死,死的轻如鸿毛,死的不值一提,如同草芥! 而作为行凶者,萧明也有些许发怔,直到腰间传来剧痛,他才猛地回过神来,他中刀了,他已经弯下身体躲避那两把斜斩过来的快刀,可左手边的那个护卫刀法十分精湛,凭借着手腕上的巧劲,在萧明弯下身体的瞬间,刀势同时下沉,旋劈之后带出一片血花。 萧明捂着腰侧的伤口,那一刀精准的砍中了他的软肋,可他眼中丝毫看不出痛苦,只有激动和狂喜。 山河破碎,家国沦丧,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萧明在悲愤和内疚中辗转难眠,他恨鞑子窃据华夏,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空有一身武艺,能持钢刀利剑,却杀不了鞑子,光复不了大明江山。 而今日,萧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哪怕死在当下,他也无怨无悔,就算到了地下见到烈皇崇祯,他也无愧于心。 他是锦衣卫千户,他配得上天子亲军的称号。 大事已成,雄心沸腾,萧明拔剑再起,他脸上带笑,疯癫而痴狂,一个赵布泰让他感到满足,同时更有一股强烈的饥渴感油然而生。 他还要杀! 随着一声怒吼,萧明不顾还在流血的伤口,如狂狮恶虎,扑向了其中的一名清军护卫,对方似乎慑于萧明的勇猛,直接转身逃出了厢房,另外的一名清军护卫也没有任何迟疑,夺门而逃,根本没有和萧明交手的意思。 萧明紧追不舍,才刚一冲出房门,他的脚步戛然而止,脸上瞬间没了血色。 震惊,茫然,惊惧 萧明如遭雷击,浑身麻木僵直,脑海也是一片空白,简直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没错,就是见了鬼,一个才死在他剑下之人,竟然完完整整的安坐在了宴客厅中。 喧嚣散去,血腥渐浓。 宴客厅里的厮杀不知何时已经结束,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受邀而来的宾客们卷缩在一处角落,被几个清兵严密看守。 萧明看了眼一地的尸体,他的那些冒充醉酒宾客的部下已然尽数战死,他们本该死得其所,死的意义非凡。 可现在,一切皆是枉然! 萧明一脸惨然,艰难的举起了右手,指着眼前那个被清兵环绕,安然而坐的人道:“你”他摇头苦笑,语气满是不甘:“我真是低估你了赵布泰!” 赵布泰! 萧明是多么不愿说出这三个字! 美梦已逝,梦醒时分往往迎来的是残忍的开端,刚才的振奋,激动只是梦中虚幻带来的执念,此刻留下的只有破碎的幻梦,以及一颗破碎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真真假假 赵布泰还活着,死在萧明剑下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替身。 而没有替身做饵,又怎能诱出今夜的这场血宴? 萧明中计了,在巨大的诱惑面前,他率先亮出了底牌,也从布局者沦落成了局中的猎物,当真正的猎手出现时,他已没有了任何机会。 世事难料,掌控先机并不意味着胜券在握,萧明如果能多一分谨慎,再多一分忍耐,也不至于一败涂地。 然而萧明很不明白,赵布泰怎么会知道今夜的这场刺杀,从而派出替身犯险,自己则作壁上观,只待将刺客们一网成擒。 其实萧明并没有一定想过刺杀赵布泰,虽然心中迫切,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都没有发出请柬相邀。 当然,赵布泰听闻陆东阳纳妾,他作为上官总该有所表示,最简单的做法就是派人送去一份贺礼,却也不排除赵布泰为显亲近,主动登门造访的可能。 所以萧明才布下杀局,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绝不放过。 赵布泰能来最好,不来也没有关系,在萧明今夜的计划里,他的主要目标并不是赵布泰,而是那些受邀而来的宾客们。 清军屠城在即,城中百姓无论富贵贫贱都将难以幸免,可桂林城到底是座人口十多万的大城,其中青壮不下三万余,若是可以把这些人揉搓在一起,抵抗清军的屠城,哪怕最终依然无法幸免,也能对清军造成相当的杀伤。 可理论终究比不过现实,百姓们大多数都是懦弱的,哪怕刀斧加身,怕也只会老老实实的引颈就戮,敢于反抗的人绝不会超过一成,否则百万人口的鞑子拿什么杀戮数千万汉人,就算十人换一人也早把鞑子亡国灭种了。 萧明没有唤起百姓们反抗求活的本事,但是团结一部分人还是可以做到的,城中的大户人家到底不同于普通百姓,他们之中不乏有眼光,有智慧,更有魄力的能人,更主要的是他们有实力,与清军对战的实力! 山河破碎,战火不断,富贵人家如果没有一定的武力支撑,必定会遭人窥视,那么积累再多的财富也逃不过给他人作为嫁衣。 因此,大门大户都会养上一定数量的家丁,这些家丁可不是打杂伺候的仆人,而是和军中主将的亲军家丁一样,只用于打斗厮杀,而且家丁往往不是良家子弟,其中不乏盗贼,流氓,甚至身上背有人命的逃犯,恶徒。 不论这些人的品行优劣,至少都是敢杀敢拼的狠人,面对清军屠城,他们绝不可能闭目待死,只要可以组织起来,绝对是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萧明粗略的统计过,把今夜赴宴之人的家丁算在一起,至少可得上千厮杀猛汉,这支队伍的战斗力绝对在桂林城的守军之上。 而城中的清军不过三千人,还分散在各城门处,赵布泰所在的知府衙门周围不过数百亲军,只要计划周详,完全可以用这支家丁队伍出其不意的奇袭知府衙门。 虽说未必可以成功,但也胜算不小,萧明调集守军攻击衙门或许会被清军提前发现,可来自四面八方的家丁突然在某一时刻围攻知府衙门,清军绝对会被打得措手不及,只要一击够狠,行动够快,在清军援兵到来之前,或许已经取了赵布泰的性命。 萧明心中已有周密的计划,可赵布泰的到访让他彻底抛开一切,只求在这场喜宴上一战功成,等杀了赵布泰,清军群龙无首之际,再联合各家各户的家丁也不迟,到时候甚至可以有一番更大的作为。 美好的憧憬之下,萧明拔剑而起,换来的却是无情的挫败。 宴客厅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明身上。 萧明经常带兵巡视于城中,而且他一身重甲十分显眼,因此宾客们大多都认识与他,在惊讶于萧明的胆大妄为之时,如钱阔海等心思细腻者忍不住去想,萧明作为守城主将参与了行刺,那么知府大人在今夜的这场惊变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陆东阳难道真的想要叛清造反? 行刺发生在陆东阳的纳妾之宴,刺客又是守将萧明,如此臆测合情合理,可有人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哪怕萧明此刻就站在眼前,他都未曾想到陆东阳可能参与其中。 不是信任陆东阳,而是对自己绝对的自信。 在宴客厅中,能有如此自信的只有一人,那就是赵布泰。 几日前他被当成诱饵差点死于刺客之手,此等耻辱让他失去理智般的下达了屠城的命令,看似疯狂,实则无奈,想要在最短时间内消灭秦风,让大军无后顾之忧的继续南下进军,这也许是唯一的方法。 而当听闻陆东阳要纳妾,广邀宾客入府庆贺时,赵布泰突然意识到,也许无需屠城,就可一雪前耻,解决秦风那个祸害。 陆东阳纳妾,赵布泰亲自前去道贺,这或许是个惊喜,但也十分正常。 萧明想到了这点,所以布下了埋伏。 那么秦风会不会想到呢?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秦风一定会有所行动! 赵布泰对此深信不疑! 之前为了行刺自己,秦风不惜暴露了他身处桂林城中的情况,而这一次陆东阳纳妾,他又怎么会错过? 于是,赵布泰毅然决定去赴宴,他要亲手抓住秦风,方解心头之恨。 他曾被顾先生当作了诱饵,这一次,他自然不会再以身犯险,倒也从中得到启发,派出了一个与自己样貌相似,又精心装扮了一番的人。 大庭广众之下,诱饵隆重登场,而且只带了十几个护卫入府,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贼人能不心动?能不中计吗? 当陆东阳的别院里传出厮杀声时,埋伏在外的赵布泰无比振奋,这场旷日持久的猫鼠游戏终于可以结束,虽然过程颇有曲折,可他终究还是最后的胜利者。 赵布泰领兵入府,很快就杀光了那些刺客,可当他看见一个全身重甲之人时,不禁眉头一皱,这人并非是那个蒙山军的贼首秦风。 秦风难道没来,只是派了手下人前来刺杀? 赵布泰脸色有些难看,冷哼道:“你是何人?”他心中极其不甘,又问:“秦风在哪?他没有和你们一起来刺杀本帅吗?” 萧明本已心如死灰,可听见赵布泰的问话,眼中猛地焕发出了一抹神采,嘶哑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音道:“要杀便杀,又何必多问,秦将军会为我等报仇雪恨的。” 话音未落,萧明已横剑于胸前,俨然一副困兽之斗的模样。 死,或许无法避免,这是输家必需付出的代价,可萧明并没有输的一干二净,因为赵布泰只是赢了他了性命而已。 除此之外,赵布泰根本就是一无所知! 先入为主的判断已经左右了赵布泰的思想,他只认为今夜的刺杀是秦风所为,丝毫没有想过还存在其它可能。 就算是现在,赵布泰听完那两个护卫的汇报后,当真以为知府陆东阳被人胁迫,而他也不认识萧明,更不知他是桂林城守将。 于是萧明将计就计,佯装自己是秦风的手下,从而继续迷惑赵布泰。 他要争取时间,为全城百姓争取时间。 联合宾客们的家丁已经不可能,那只能指望知府陆东阳了,而陆东阳早早就不在府里,从昨天夜里,他就一直呆在城东的军营里。 根据计划,萧明会以烟花为号,让陆东阳发动兵变,和宾客们的家丁们一起奇袭知府衙门,争取击杀赵布泰,清军群龙无首之下必定大乱,趁着清军自顾不暇,陆东阳再从东门逃亡,成功的几率将大上很多。 不过一旦发生意外,萧明在三更之前没有发出烟花信号,陆东阳同样要发动兵变,只不过并非要去袭击赵布泰,而是打开城门直接逃往城外。 桂林城守军五千,听上去数量不少,可数量无法代表质量,作为守将的萧明很清楚那五千人是什么货色,比起赵布泰手下的清军,这五千人怕是连对方五百人都无法胜之,否则萧明也不会想去联合城中大户高门的家丁了。 逃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不逃的下场只有被歼灭。 五千人的逃亡一定会吸引到清军的注意力,而陆东阳则选择不同的方向逃窜,这是萧明给陆东阳想出的最后办法,能否逃出生天只能听天由命。 而当守军和陆东阳逃跑之时,萧明安排在城中的锦衣卫细作会放出清军即将屠城,知府大人都已经逃离的消息,百姓们可以趁着清军反应不及,从已经打开的东门逃离。 至于能逃出多少人,萧明不敢去想,这已经是他所能做的全部。 黑夜深沉,星光暗淡,离三更还有一段时间。 赵布泰一脸的失望之色,除了秦风以外,其余的贼人引不起他半点兴趣,心意阑珊的一挥手:“拿下他!”顿了顿,补充道:“本帅要活的!”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赵布泰心中还是希望能从俘虏口中得知秦风的藏身之处。 与此同时,城东白云街上的一家绸缎铺里,掌柜徐药师站在窗边探头朝外四处张望,眉头紧皱,眼中满是忧色。 他阻止过,可阻止不了。 他希望自己错了,可他很少会错。 赵布泰自作聪明,成功骗过了萧明,可他骗不过徐药师,当徐药师听闻陆东阳要纳妾,就立刻想到赵布泰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于是提醒秦风静观其变,不要冒然涉险。 可秦风还是去了! 他也知道陆东阳的这场喜宴危机重重,可有危就有机,而只有去了才有机会,秦风绝不会错过任何杀伤赵布泰的机会! 今夜,真正的大戏才刚刚上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幽灵 自古以来,成就大事必然会承担风险,而风险越大,收益往往也越大。 因此,很多人敢于冒险,甚至不在意任何代价。 可秦风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易冒险的人,他前世是个杀手,做事向来谨慎小心,没有精密的计划和对策,他绝对不会出手。 今夜,他的目标一如既往的是赵布泰,却并不意味着要去赴宴。 和桂林城相比,知府陆东阳的别院无疑是一个更小的牢笼,进之容易,出之则难,一旦真有陷阱,几乎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所以,秦风今夜虽有杀赵布泰之心,但更多的是去寻找机会,这个过程当然也有危险,徐药师知道赵布泰一旦现身,意味着必有陷阱,对方如何布置无从得知,就算不进陆东阳的别院,在远处窥视也有可能暴露。 徐药师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可他忘记了一件事,在这桂林城中,秦风和赵布泰相比有一个巨大的优势,这个优势几乎可以让他立于不败之地。 作为客军,赵布泰对于桂林城的掌控存在于军事上,也仅仅是在军事上,秦风同样也只是一个过客,前世今生都没有踏足过桂林半步,可他却可以熟知桂林城中的每一寸土地,以及每一个百姓。 因为秦风有杨再兴,有当初与清军浴血拼杀的众多义士豪杰,在他们的引荐下,秦风认识了徐药师,而在桂林城中,还有数十个徐药师这般的人物。 民心未死,民心可用! 这些人已然成为了秦风的眼睛,鼻子,耳朵,只要城中清军有任何动作,都会立刻传达到秦风那里,让清军无所遁形。 相比于清军,秦风也许在实力对比上处于劣势,可在这桂林城中,他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月夜空寂,街面上不见一个行人,城东的百里巷却是依旧华灯高照,这里是城中出了名的烟花之地,乐坊花楼不下二十余处,丝竹歌乐,在夜色中飘荡不止。 百里巷的西南角倒是住着一户正经人家,主人姓吴,单名一个康字,乃是崇祯年间的三甲进士,本能入朝为官,可惜王朝更替,李自成攻破京城后,吴康就返回了家乡桂林。 吴康家境殷实,在桂林城中也颇有名望,今夜陆东阳纳妾宴请,他也在受邀之列。 也不知是否因为作为主人的吴康离家的关系,有着数十口人的吴府今夜十分安静,各房各院看不见一点火光,和周围乐坊花楼的灯火通明相比,显得十分突兀。 在府里的一处小屋内,有微弱的烛火摇曳,静谧到了极点。 屋外有只通体黝黑的野猫探步靠近,似乎也因为这种异常的静谧而感到不安,小心翼翼的徘徊一圈后,低声叫唤了两下,返身跑进了草丛之中。 小屋内,昏暗的烛火照在了秦风身上,他跪坐于地,一身利落黑衣短打。 一个出色的杀手,必然是黑夜中的幽灵,秦风已经无数次独自一人感受着黑夜特有的滋味,这般滋味能够让他冷静,让他沉思,让他保持最完美的状态。 无声无息,如幽灵般,神出鬼没! “梆!梆梆!” 敲更声从远处隐隐传来,不经意间已是二更时分。 秦风听见声音,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双眼睁开时,昏暗的屋内仿佛豁然闪过两道电芒,电芒稍纵即逝,收敛的不仅是光亮,还有气息。 如同幽灵一般的杀手,需要的不仅是出类拔萃的身手,还有稳如盘山的心性,秦风远比常人沉稳,凝重。 可刚才一刹那,他的内心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波动。 二更天,每一个夜晚都会等来这个时间,夜复一夜,平平无奇,可是对于秦风而言,今夜的二更天十分的特别。 他一直在等,直到二更这一时刻的到来。 小屋宁静依旧,秦风却已无法安坐,他缓缓站起打开屋门,稍作犹豫后,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之下。 知府大人的纳妾之宴再热闹,到了二更天也该散场了,可作为宾客的吴康并没有回家,换做以前,他也许是和几个至交好友继续找了个地方把酒言欢,不醉不休,又或者去寻相好的谈情说爱,共赴巫山。 但是在今夜,吴康一定会回家,而且是在二更之前,哪怕陆东阳的纳妾之宴没有结束,他也该找个理由离开才是。 只因吴康和秦风之间的约定。 和徐药师一样,吴康也是秦风在城中的耳目,他受邀赴宴正好可以摸清宴会场内的情况。 最晚二更,吴康必需把在纳妾宴席上看到的一切告知秦风。 而现在,吴康并没有及时返回,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行动受制,陆东阳的纳妾之宴上必定有所变故。 赵布泰离府前去出席喜宴并不隐秘,从他离开衙门那一刻,秦风就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十几个亲兵随行护卫,赵布泰骑马而行,一路上招摇过市,毫不掩饰。 一个不久前刚刚被刺杀的人,怎么敢如此胆大妄为,难道就不怕刺客动手吗? 反常必为妖! 赵布泰可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他一定已有万全的准备,只待猎物上钩,可是秦风尚未中计,赵布泰难道就收网了?吴康这才难以脱身? 当然,吴康也有可能因为细作的身份暴露,已被赵布泰所擒。 然而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秦风布置在城中的细作都是和他单线联系,相互之间并不知晓,哪怕有人投敌也出卖不了其他人。 而且吴康身家清白,之前并无反清之举,出席宴会只需用眼去看,毫无风险可言,除非有神人在场才能看出他细作的身份。 那么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阻碍到了吴康? 秦风不知,可直觉告诉他,无论发生了什么变故,其中必有杀机,可同样蕴含着机遇,想要以弱胜强,需要的就是抓住每一次稍纵即逝的机会。 夜风席卷,尘土飞扬。 迷蒙昏暗的天空中,一道人影飞纵而过,鬼魅般的翻过一座院墙,院墙里富丽堂皇,占地极大,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居所,而与这宅院相隔不过数米远的西面,就是知府大人陆东阳的别院。 秦风稳住身形,隐藏在一颗紧靠院墙的槐树之后,他双目四转,呼吸悠长无声,今夜的目标近在咫尺,眼中已映现出了陆东阳别院的灯火。 夜仍旧宁静,四下无声无息,风中飞舞的花朵残瓣带着几分凄凉,纠缠徘徊,似是在倾诉着种种哀怨情仇。 忽然,有红花飘下,却没有落在地上。 秦风双目一凝,只见庭院的廊角处隐隐躺着一个东西,红花落在上面再无动静,借着昏暗的月色,秦风凝视片刻,终是看清了廊角处的那个东西原来是一条大黄狗。 黄狗侧卧在地,纹丝不动,好像熟睡一般。 秦风眉头微皱,狗的听觉和嗅觉远超人类,隔着很远就能察觉陌生人的闯入,此刻秦风离他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它竟然毫无反应,难道睡死了不成? 狗睡得再沉,依旧可以感应到外界的细微变化,这是天赋本能,这条大黄狗没能发现秦风,绝不是因为睡死了。 大黄狗是真的死了! 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没有人声,没有灯火,只有一条死狗 秦风的呼吸越发的缓慢,双眸微微眯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从他的嘴角浮现。 久违的感觉,熟悉的味道,一切仿佛回到了前世,而他又成为了那个对隐匿,潜伏无比精通的幽灵杀手。 金大勇躲在屋檐上已经很久了。 夜风十分寒冷,他裹紧着用来隐匿身形的披风,深深的吸了口气,入鼻的阴寒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同时也除去了身上的困倦。 金大勇是一个优秀的斥候,在军中颇有威名,而现在他则是一个暗哨,他选的藏匿位置十分不错。 屋檐上可居高而望,任何物体移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在夜幕之下,一般人都只会注意四周的动静,上方往往会成为忽略的盲点,何况还有与屋檐瓦片同色披风的伪装。 金大勇是一个认真细心的人,作为暗哨,他尽心尽责努力做到了最好,可他终究不是一个真正的暗哨。 对于一名暗哨,最重要的乃是隐藏自己,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轻易暴露。 金大勇也知道要隐藏自己,可他的心性离一个合格的暗哨还差的很远,好比刚才耳边传来一声脆响,他便紧张异常,下意识的拔出了佩刀。 月色下,刀刃发射出刺眼的寒芒。 而当金大勇巡视四周毫无发现,紧接着又有几声猫叫响起时,他不禁莞尔一笑,原来只是野猫踩到了枯枝而已。 长长的舒了口气,金大勇刚把佩刀收起,突然感到肩上一沉,嘴同时被人紧紧捂住,握刀的手被人用一个奇怪的姿势拗到背后,稍一用力就会痛楚难忍。 敌袭! 金大勇一脸灰败,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敌手,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立刻死去,说明他对于身后的敌人还有价值。 到底是在战场上拼杀过的人,金大勇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低声道:“阁下是何人,不知深夜来访,有何目的?”他犹豫了下,又道:“此处是郑掌柜的宅院,他家财无数,若是阁下求财,小人可以带你去宝库一探。” 宝库里有他的同伴,只要对方跟着去了,那就是自寻死路。 金大勇眼中有厉色闪过,耳边响起了一阵低沉冷漠之声:“我对宝库没兴趣,只想问你一些事情。” “阁下请讲。” 短暂的沉默过后,金大勇只听身后之人问道:“赵布泰是否还在陆东阳的府上?” 只此一问,金大勇已浑身剧震,他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没有回答问话,而是哆嗦着嘴唇,颤声道:“你是秦风?” 有轻笑声传进了金大勇的耳中:“看来你是一个聪明人,希望你等一会儿回答问题时,也可以聪明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大火 月光照下,屋檐上出现了一双人影,金大勇紧盯着身后的那个影子,心中复杂万千,今夜他作为暗哨,为的就是此人,却不想是以此等方式相遇,他又眺望了一眼陆东阳的别院,脸上闪过一道惊疑之色,脱口而出道:“你真是秦风?” 不久前,陆东阳的别院有变,大帅带人闯入,就是冲着秦风而去,若是这样,他身后的人又是谁? 金大勇先入为主,听到有人问起赵布泰,第一反应就是遇到了刺客,而想要行刺赵布泰的自然就是秦风。 犹疑不定之间,背后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带着几分调侃:“你觉得我不是秦风,难道只是一个恰巧闯入的小贼?” 金大勇摇头道:“小人不敢怀疑,无论您是何身份,小人一定尽力配合。”性命攸关,不敢再做他想。 背后的声音少了几分冷意,缓缓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不想多造杀戮!”顿了顿,凝声问道:“赵布泰是否在陆东阳的别院?” 金大勇急忙道:“没错,大帅进去了有一个时辰,暂时还未出来。” 背后之人闻言似乎陷入了思索,半晌没有出声,金大勇也不敢做声,生怕惹恼对方,却不想喉头上的那只大手骤然扣紧,他脸色大骇:“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背后之人低哼了一声,怒道:“赵布泰明明黄昏时分就进入了陆东阳的别院,你怎么说他才进去了一个时辰,想故意瞒骗我吗?” 金大勇扭动着身躯,挣扎道:“我没有骗你,大帅才进去一个多时辰,黄昏进去的那个不是大帅,只是一个替身。” 背后之人冷笑道:“替身?赴宴何需替身,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金大勇感到喉咙上的力道卸去不少,松了一口气后却是不敢怠慢,一股脑的把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陆东阳的别院里有人拼斗,赵布泰以为是秦风入网,立马带人进去擒贼,半柱香之前,别院里已无拼斗之声,贼人应该已被剿灭。 金大勇语气急促,说的内容却是条理清晰,秦风知道他没有撒谎,可实在让人感到意外,今夜除了他以外,难道还有人想要行刺赵布泰? 赵布泰以替身作饵,这种伎俩算不上高明,然而他自己可能都想不到,秦风没能诱出,反而歪打正着,抓到了其他的刺客。 秦风犹豫片刻,对于陆东阳别院内发生的一切十分好奇,今夜还很漫长,他会继续等待,等赵布泰,也为了那个陌生的刺客。 金大勇已经道出了一切,这事要是让赵布泰知道,他免不了人头落地,可比起死在当下,能多活一刻也是好的,而且刚才他和刺客的谈话,未必会暴露出去,他只需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行。 当然,金大勇想的固然美好,可这些都基于刺客真的可饶他性命,而性命被捏在别人手上的滋味可不好受,金大勇早已衣襟尽湿,心中惶惶之下,总算再次等来刺客的声音。 秦风问道:“除了你之外,这座宅子里还埋伏了多少人?” 金大勇答道:“算上我一共五人,其他四个都在宝库里。”说着,他灿灿一笑,刚才说要带秦风去宝库取财,显然是不怀好意。 秦风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淡淡道:“带我去宝库。” 金大勇一惊,不知对方想要做什么,宝库里可有他四个同伴,个个都是好手,此刻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难道说他想 一股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秦风却不容金大勇抗拒,扣着他的手臂跳下屋檐,走出后庭,沿着长廊缓缓前行。 走了大概百步左右,二人穿过一个月亮门,里面有条曲折的小径,小径尽头是一座楼阁,楼里隐隐露出一丝光亮。 金大勇停下脚步,吞吞吐吐道:“就是这里。” 话应刚落,一股刺骨寒意浸透全身,金大勇双目怒睁,他清楚这是杀意,毫不掩饰的杀意,他想开口大喊,可喉骨被拧碎,又怎能发出声音。 秦风松开软绵绵的尸体,脱下了金大勇身上的披风,刚想要穿上,楼阁的大门忽然被人打开,一个和金大勇装束相同,身上也披了一件披风的男子从里面走出。 楼阁里有四人,现在还剩三个。 秦风心中默念,把金大勇的尸体藏在了草丛中,自己则朝着大门走去,他随意的看了眼走出来的那人,冷淡的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金大勇作为暗哨,不可能通宵值夜,此刻出来之人应该是来接他班的。 接班的暗哨看到有人朝他走来,本能的做出了戒备的动作,天色昏暗,他根本看不清来人的样貌,却认出了那熟悉的披风,随即神色一松,笑骂道:“好你个金大勇,老子还没到岗你就溜回来了,是不是又想尝尝那小娘皮的味道了。” 秦风不闻不顾,不疾不徐的朝前走去,只是微微的低下了头。 接班的暗哨毫无察觉,笑声中带着几分扭曲亢奋之色:“你小子估计要失望了,那小娘皮已经被哥几个玩死了,不过尸体应该还温着,你倒是可以继续凑合着用。” 说完,仰面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 一阵劲风袭过,尘土飞卷而起,笑声犹如琴弦崩断,在一声怪音中戛然而止,伴随着的还有一片飞溅的血红。 接班的暗哨刀已出鞘,可他再无挥动的气力。 能够被赵布泰留下作为暗哨的,无一不是军中翘楚,可是有心算无心,纵然反应再快,感受到有人欺近之时,他已经踏步闪避,同时欲拔刀抵挡,可还是躲不过那致命的一击。 生命的气息迅速从身体中流逝,之前还仰面大笑的暗哨,此刻直挺挺的躺倒在地,他的眼睛睁大到了极限,似乎是想看一眼杀他之人,可惜除了满目的黑暗,只有沉闷的脚步声在耳边回荡。 一步,两步,三步那是杀人者的步伐,踏动着的是收割生命的冥音,而当接班暗哨吐出人生最后一口气时,听到的是同伴的惨叫,绝望的悲呼。 楼阁里,秦风持刀而立,鲜血从刀尖滴落,那刺眼的殷虹却比不上他的一双血目,双眸发红固然是因为杀人时血气上涌,可此时的秦风更多的是愤怒和仇恨。 他破窗而入,突袭了楼阁里的三个暗哨,仅仅一瞬就斩杀了其中二人,最后一人武功不弱,同伴又为他争取了反应的时间,可实力终究和秦风相差甚远,而且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心神剧震,实力发挥不出平日的三成,几招过后就死在了秦风的刀下。 秦风杀人时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他要留守此处等待时机,那么这几个清军暗哨就必需清除,只是在杀人之后,探查这个所谓的宝库楼阁之时,在一处偏门里发现了满地的尸体。 无论是前生今世,秦风杀人无数,尸体对他而言,在感官上几乎产生不了一丝冲击,可他还是无法忍受眼前这残忍的一幕。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大概三四岁的幼童身上,说是身上已不恰当,而是一个身首分离,孤零零立在地上的头颅! 那是一张本该天真无邪,充满笑容的脸庞,而现在看到的只有恐惧和茫然,而在幼童头颅不远处,是一个身上不着片缕的女子,她虽然没有被割去头颅,可脸上屈辱,痛苦的神情,那满身的淤青和血痕都说明了她生前所受到的凌辱。 女子死时歪着脑袋,一双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幼儿头颅,眼中有无尽的眷恋,她的右手前伸,朝着的也是幼儿头颅所在的方向 她们是一对母子吗? 秦风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为什么?为什么人可以如此残忍!如此灭绝人性! 秦风感到身体里有种莫名的情绪在疯狂滋长起来,此刻他似乎无法分清仇恨和愤怒,他强迫自己冷静,不断告诉自己那几个禽兽已经被他杀了,可是内心依旧难以自抑。 血腥弥漫,满地死尸的味道令人作呕,却驱使着秦风心底深处最原始的本能。 他要杀,杀他一个天昏地暗,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只为本心! 天色幽幽,稀松的星辰飘零而落,风渐渐大了,像是野兽仰着头对着夜月咆哮。 忽然之间,天幕最尽的边缘泛上了血红色的迷雾,天际的云层幻化成了鲜血一般的河流,好似恶魔即将临世。 秦风望着远方耀眼的红芒,赤红的双眸似乎更显凶厉,可内心却恢复了几分沉静,脸上的怒气刹那间便化作了惊讶和疑惑。 那不是什么血色迷雾,而是火光,燃遍天际的冲天大火! 火焰沸腾着黑夜,也唤醒了沉睡的桂林城。 梆梆梆三更天了,打更声还未落下,铜锣声,击鼓声,各种铁器的碰撞声此起彼伏,刺耳的喧闹声让无数人家点亮了灯火。 失火了吗?唤人救火吗? 被惊醒的百姓们走出屋外,看到远方的大火,大多数人都做出了这样的猜测,有人已经拿起木桶打上井水,随时准备着前去救火。 可有些细心的百姓却没有救火的动作,神色之中也无慌乱之色,他们发现大火似乎不是在城内燃起,而是在东城的城外。 秦风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目光远眺,眼中游离不定,这火来的古怪至极,他一点都摸不着头绪,可有一点能够确定,火绝对不是意外燃起。 如今正逢雨季,空气中十分潮湿,意外失火的概率微乎及微,何况还是这样的滔天烈焰,必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而且短时间内要燃起这样的大火,纵火的人恐怕还不在少数。 不到半刻的时间,城里的百姓几乎全都被大火和吵闹声惊醒,而就在众人茫然无措之际,一阵呼喊从城中各处猛然炸响。 呼喊声焦急迫切,连绵不断,而喊声的内容让人心惊胆颤,亡魂出窍。 清军屠城!寸草不留!东门已开!速速离城! “大家快逃命啊,鞑子要屠城了!” “哎呦妈呀,鞑子不给人活路,这群丧天良的啊!” “臭婆娘,还整个啥子东西,逃命要紧!” 桂林城彻底乱了,在震惊惶恐之中,无数百姓在短暂的失神后,纷纷发疯一般的跑出家门,朝着东门奔逃而去。 大火依旧在肆虐,魔鬼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繁华的桂林城似乎不久就会变成一座陷落的废墟,鬼魅的嘶吼和残忍的狞笑已经在耳边回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险中求胜 火光减弱,烟尘弥散,城中的混乱和喧嚣反而更盛,此时已经无人关心刚才的那场大火,逃出城外成为了百姓们唯一的念想。 城里的大街小巷遍布人群,一道人影穿梭其中,身法快如闪电,周围的人无不侧目,只是他疾奔的方向与百姓们背道而驰,不是往东门,而是冲城西而去。 若是清军真要屠城,城西便是死地,因为那里驻扎着城中大部分的清军。 秦风奔驰纵跃,去的就是城西,但他不是去送死,而是要险中求胜。 今夜的变故太过突然,当他恢复理智,脑海中一阵思索过后,他想通了很多事情,曾经困扰他的一些谜团也迎刃而解,而且还嗅到了一丝令他兴奋的东西。 清军屠城,乍听之下太不合理,可当联想到赵布泰连夜召集手下众将,并且众将随后就纷纷离城而去,回到各自驻地集结人马,那屠城似乎就成了可能。 桂林城中清军三千,这些人马想要屠灭数万人口,以及有大量投降明军的桂林城并非易事,所以想要万无一失,就必需要增加兵力。 而如果不是事实就在眼前,秦风怎么都不敢相信赵布泰为了除掉自己,竟然出此毒计,可他既然想要屠城,又何必多此一举在今晚布下埋伏? 秦风换了一个角度,很快就理解了对方内心的想法,赵布泰看似疯狂,实则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虽然屠城不失为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他在屠城之前还想做最后的努力,若是今夜可以设伏拿下秦风,也就不用再去屠城。 屠戮一座早已归附满清的一省首府,对于赵布泰而言,无论是仕途还是声望,都将是巨大的打击,所以今夜的精心谋划,不仅是为了秦风,同样也是为了他自己。 当然,这一切只是推测,可时间已经容不得他去验证,机会转瞬即逝,秦风赌赵布泰会认为城中发生的一切都是自己所为,而且还隐藏着针对他的阴谋。 这样一来,赵布泰一定会为了确保自身安危,让城中的清军向自己靠拢,不让贼人有可乘之机,直到大部人马赶到。 清军把兵力集中在赵布泰身边后,城中其它地方必定空虚,其中自然也包括城西,而城西存放了清军大量的后勤辎重。 箭矢,火炮,军衣,刀枪没有了这些辎重,赵布泰就算打通粮道,他手下数万人马的战力也将大打折扣。 另外,当初跟随秦风进入桂林城的蒙山军也都藏在城西。 秦风当初敢躲在桂林城,同样也敢把蒙山军藏在清军的眼皮底下,灯下黑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敢如此做的少之又少。 因为少,敌人才想不到,所以看似危险,实则往往最是安全。 拐子坊,坐落于城西的一处偏僻小巷,里面住着的是城中最贫苦的百姓,同样也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每日都有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在此发生,哪怕早上醒来发现路边躺上几个死人也是稀松平常之事。 对于拐子坊里发生的恶行,衙门懒得去管,因为这地方太穷没有油水可捞,而住在里面的普通百姓更是不敢管,只有学会做一个睁眼瞎,才能好好的在拐子坊里生存下去。 于是当拐子坊里突然多出一些陌生人时,无人会去过问,只当一切如常。 而在拐子坊旁边不远处,正是清军大队人马驻扎的地方,同样也是后勤辎重所在。 城中混乱不堪,拐子坊里也是鸡飞狗跳,有奸邪之人趁机作乱,抢夺打杀的恶行随处可见,可到底性命攸关,清军屠城随时都会进行,歹人也知惜命,抢到一些财物后便立刻奔逃,拐子坊很快就没剩下几个人了。 忽然,一声惨叫响起,十分凄厉。 离拐子坊出口不足三十步的一处角落里,一个身材矮小,穿着一身短打的汉子正用手提着裤带,脸上尽是满足之色。 旁边地上躺着一个衣不附体的女子,女子胸口插着一把尖刀,双眸呆滞无神,口鼻中还有轻微的喘息。 汉子勒紧了裤袋,斜着眼睛瞥了地上的女子一眼,脸色有些慌乱,却是勉强挤出了一丝奸笑道:“李寡妇,现在知道小爷的厉害了吧!” 女子浑身一动不动,只是一对眼珠子直勾勾的睁着,透着几分令人悚然之气。 汉子被盯的心中发寒,下意识的倒退了几步,他叫做黄驴儿,只是一个下九流的混混,平日厮混于街头巷里,坑瞒拐骗弄点小钱勉强维持生计。 不久前隔壁邻里的李氏死了男人,独自一人守着座空宅,黄驴儿得知后心中生出了邪念,想把李氏占为己有,何奈李氏家里养了几条恶犬,黄驴儿几次趁夜闯入都被狗给咬了出来。 今夜城里大乱,黄驴儿总算等到机会,李氏出门逃亡哪里还顾得上家中恶犬,孤身一人的她自然没能逃过黄驴儿的魔掌。 乱世人命如草芥,而女人往往比男人更加悲惨,她们是货物,玩物,交易的筹码,甚至连猪狗都不如。 黄驴儿伸手摸了把面颊,上面印有几道暗红的指痕,他目光凶恶,剐了眼地上的李寡妇,脸上看不出一丝怜悯:“本来让老子舒爽一下也就好了,偏你不知好歹,死了也怨不得我。”他完事时,被李寡妇狠狠在脸上挠了一把,吃痛之下恼羞成怒,拔出尖刀就捅向对方。 李寡妇遭此厄运,本该怨恨绝望,可她眼中只有一种极深的麻木,隐隐还有几分解脱之色,也许在她丈夫死时,她已经心存死志。 活着只有无尽的苦难,不如一死了之。 黄驴儿对一个将死之人再无兴趣,不过品味着刚才那的滋味,心中多少有些可惜,嘴里忍不住嘀咕了几句,转身便欲离去。 可不等他踏出一步,一个人影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去路。 黑暗中,黄驴儿看不清对方的样貌,可这个时候出现在拐子坊,十有不是善类,他眼中已有惧色,正待开口说话,就见一道寒光闪过,即将脱口而出的音节永远停在了嘴里。 余小林收刀归鞘,冷眼看着踉跄倒地,双手捂着被割断喉咙的黄驴儿,一脸阴沉道:“你该死!”说完,踏过黄驴儿的尸体,来到了李寡妇的身旁。 李寡妇依旧活着,她怔怔的望着突然出现的余小林,呆滞的目光中似有一丝光彩隐现,她朱唇轻启,声音微弱如丝:“谢谢” 余小林屈腿蹲下,凝视着李寡妇苍白的面庞,神色萧索。 痛苦可以淬炼心志,仇恨让人血性无畏。 余小林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卑微的绿营小卒,他是蒙山军的战士,秦风的亲卫,最铁血的勇士,可心底深处还是无法割舍那份柔软。 虽然是两个不同的人,年纪也应该相差不少,可面貌是如此的相似,余小林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段值得留恋,却有痛苦难当的记忆。 那个送他一双布鞋的女孩,已经不在人世,可她的音容样貌已印在在余小林的心中,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余小林伸手握住了那把刺在李寡妇胸口的尖刀,停顿了片刻后,突然发力抬手,拔出了那把尖刀,同时把一块方巾按在了伤口之上。 李寡妇面露疑惑,低声问道:“你为何要救我?” 余小林脱下外衫,盖在了李寡妇的身上,说道:“伤口不深,离你心脉至少有半指的距离,只要止住血应该就无大碍了。” 黄驴儿只是一个混混,从未杀过人,他胡乱刺出的一刀看似致命,实则并没有对李寡妇造成多少伤害。 李寡妇并没有因为能活命而感到欣喜,语气中反而带着冷意道:“我想死,马上就死!” 余小林不以为意,面色平静道:“好好活下去。”说着,他脸色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把尖刀塞进了李寡妇的手中,沉声道:“清军屠城在即,如果真的活不下去了,就尽量用这把刀换一个鞑子的性命,也算不枉此生。” 话应刚落,李寡妇眼中焕发出几分亮色,气息也厚重了几分,她沉默不语,却牢牢握住那把染着自己鲜血的尖刀。 余小林不再多言,大步朝外走去,他已耽搁了不少时间,希望不要坏了大事。 等到余小林来到拐子坊的出口时,就见一队人马肃然而立,个个面容坚硬如铁,眼神冷峻,浑似没有半分感情。 余小林巡视了一眼,当看到其中一个身姿挺拔如枪,站在最前方之人后,立刻疾行过去,停在那人跟前道:“将军,属下来晚了,请授军法。” 秦风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沉声道:“等过了今夜,再领军法!”说着,他靠近了余小林一步,低沉的声音中带着非同一般的穿透力:“你做的很好。” 余小林闻言一惊,脸上随即流露出释然之色。 秦风到达拐子坊后,立刻发出了集结讯号,过了半刻见到余小林没有出现,担心发生了什么意外,便亲自进去寻找,于是恰巧看到了余小林杀死黄驴儿,救治李寡妇那一幕。 换做是秦风自己,也不会置之不理。 何况余小林并没有耽误军机,秦风在去寻找余小林之时,派出数人去摸清城西清军的情况,在没有得到确准的情报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只有城西的清军动了,秦风才有机会销毁他们的后勤辎重,否则面对数十倍于己的兵力,他冒然前去和自杀无异。 赵布泰会收拢兵力吗?一切真如他所判断的那样? 秦风无从得知,或许马上带领手下逃离桂林城才是最佳选择,可他不甘心,机会出现了他怎么能够错过,就算用性命去赌也在所不惜。 赌局已开! 若是以天地为盅,空中被寒风卷起的枯叶就仿佛翻滚的骰子,骰子停下就是胜败之时。然而不等枯叶飘落停歇,这场赌局似乎已有了结果。 因为秦风看到了几道飞驰而来的人影,更看清了为首之人邓飞脸上的振奋之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烧营 动了,城西的清军动了,朝着城东而去。 秦风心潮澎湃,却不失谨慎,沉声问道:“可探查清楚,清军还留下多少人马?” 邓飞一脸肃然,说道:“卑职可以确定,清军主力已经离开了城西,他们走的十分匆忙,不少清兵连衣甲都未穿戴整齐,绝对做不了假。” 他顿了顿,沉思片刻道:“城西清军的军营寂静无声,除了还未熄灭的火把外,看不到一个人影,不过卑职不敢太过靠近,因此无法断定留守清军的具体人数。” 就算是十万火急,清军也不可能放任后勤辎重不管,必定会有兵马留守。 一百,二百,还是五百人? 秦风手上算上他自己也不过二十人,清军留守的人数一旦过百,那么就算奇袭攻之不备,恐怕也难以把留守清军全部消灭,只有浑水摸鱼,攻势要猛,把清军吓住,这样才有趁乱销毁清军辎重的机会。 能成功吗? 秦风不知道,可他必需去试,只有试了才有机会。 街面上混乱不堪,百姓们夺路奔逃,秦风一行人没有走大路,而是暗夜潜行,没有火把,没有声响,只有踏行过后的烟尘,送别着那一个个矫健的身影。 除了邓飞以外,当初跟随秦风入城的共有十八人,其中十三人是从蒙山军中挑选而出,另外五人是广西当地的豪杰义士,他们无一不是精锐好手,人数虽少,在军阵之上或许起不到多大作用,可用于突袭再好不过。 没一会儿,秦风等人就到了清军大营外面。 正如邓飞说的那样,清军军营里没有一点动静,确实像是没人了一般,秦风轻轻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再也无需犹豫,他单臂一挥,示意冲营。 众人纷纷抽出兵刃,快速朝大营移动。 忽然,只见秦风身形一滞,举起手臂做了个下压的动作,其余人见到立刻停住脚步,弯下身子警惕的注意着四周。 邓飞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低声问道:“将军,怎么了?” 秦风脸色微变,伸出手指朝前方点了点。 邓飞转头望去,双目豁然睁大,清军大营的入口处竟然躺着两个人,而之前探查时,他可以保证那里绝对没有人。 秦风眼中多了分深邃,幽幽道:“今夜的谜团,似乎可以解开了。” 邓飞听了云里雾里,张口欲问,就见秦风已经飞跃而起,直奔清军大营,其他人紧随其后,毫不犹豫。 等经过地上躺的那二人时,除了秦风以外,所有人的眼中都显出诧异之色。 明明还没有动手,留守的清兵怎么就被杀了呢? 地上躺着的是两个被割断喉咙的清兵,从装束上来看,这两个清兵除了制式佩刀之外,腿间还绑有匕首,身上披的是精致的麟甲,显然不是普通的小卒。 何人杀了他们? 众人心中疑惑,秦风则继续向前急进,大营里四处散落着杂物,甚至还有兵器旗帜,可见清军离去时十分匆忙。 随着不断深入,秦风等人逐渐放慢了脚步,呈品字形四散了开来,相互之间同时保持着可以照应,掩护的距离,时刻准备与留守的清军遭遇。 城中杂声起伏不断,军营里似乎与外界隔绝,听不见一丝响动。 秦风等人来到了一处帐篷旁,把帐帘掀开一看,里面是一堆堆摆放整齐的货物,同时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 邓飞耸了下鼻子,惊道:“将军,是火油!” 秦风双眸微闪,走到帐外转头环视了一眼周遭的黑暗,随即在邓飞等人诧异的注视下,昂首大声道:“蒙山军秦风,还请诸位出来一见!” 话音落下,空气中再次恢复了平静,只余邓飞等人粗重的喘气声。 营中有人,应该还不止一个,他们杀了营外的两个清兵,又在辎重上洒满了火油,摆明是要纵火烧毁。 在这桂林城中,还有人想着对付清军。 进入清军大营时,邓飞等人再勇悍无畏,心中总是免不了一丝紧张,可现在他们的神色中满是惊讶,以及期待之色。 火油味逐渐浓郁,此时只要一点火星,用不了片刻清军大营便会化作一片火海。 秦风不为所动,再一次大声道:“蒙山军秦风,希望能与诸位见上一面。”说着,拳掌相碰,满脸真挚的遥拜四周。 没一会儿,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只见一个壮实的大汉从黑暗中走来,冲着秦风拱手道:“好一个蒙山军秦风,果然名不虚传。” 大汉的身后还有四人,全都黑衣劲装,手握钢刀,神色肃然凌厉。 秦风只看了一眼,便由衷的赞了一句:“好汉子!”无论是何身份,五个人就敢闯请军大营,这份胆魄就足够让人佩服。 为首那大汉也不谦虚,咧开大嘴道:“男儿在世,做不了好汉,岂不是白活一辈子。”简单一句话,似有山岳般雄壮,豪情万丈。 秦风点头称是,邓飞踏步上前,挣红着脸道:“说得好,我邓飞愿交你这个朋友。” 大汉拍了拍胸脯,声如洪钟:“朋友没啥子意思,做兄弟还差不多。”说着,他脸色一变,庄严中透着几分傲气道:“锦衣卫百户牛莽,见过各位了。” 另外四人也都自报家门,竟然同样是锦衣卫百户。 秦风心中震惊,没想到今夜之乱是锦衣卫所为,更想不到锦衣卫在这桂林城中的势力如此之大,仅仅百户就有五个,难道说城里有数百锦衣卫? 既然有五个百户,那么他们手下的人马呢?躲在暗处没有现身? 牛莽似乎看出了秦风心中的疑惑,苦笑一声道:“我们虽然都是百户,可这些年来,手下非死即逃,差不多快成孤家寡人了,城中算上千户大人在内,一共才二十七人。” 秦风叹了一声,对牛莽五人更加敬重,如此势微还敢作乱抗清,当真是忠义之士。 牛莽脸上也有些许伤感,可很快恢复如常,说道:“清军屠城在即,趁着东门被守军打开,你们赶快离城,切莫再耽误了。”他从怀里拿出一个火折子,嘿的一声怪笑:“你们放心,清军的辎重会被烧的一干二净。” 能在此地相遇,必定都是冲着销毁清军辎重而来,这点双方已无需多问,不过对于清军屠城,他还是报以一丝怀疑,出声问道:“你们如何得知清军会屠城?” 牛莽知道的很详细,也是知无不言。 秦风听完后,心中五味杂陈,大感侥幸之时,也不得不感叹一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赵布泰的毒计成功瞒骗过了敌人,结果却坏在了一个卑微的厨子手中,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而那个厨子带来的各种连锁反应,还在继续进行着。 城外的大火已经熄灭,天空却又被染上了一片耀眼的红芒,大火燃遍了城西的清军大营,数万大军的辎重在火焰中化为灰烬。 当然,并非全部,有一小部分得以幸免,只不过成了秦风的战利品。 在清军的辎重里,优良的装备不计其数,其中最有价值的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刀宝剑,而是二百副崭新的精铁重甲。 早在春秋战国时期,重甲就已经出现在了军队之中,只是局限于炼铁技术,一副能够抵抗刀剑劈砍的合格重甲必定分量极重,普通士兵根本无法穿戴,就算有体格魁梧的士兵能够穿上,恐怕也难以长时间进行战斗。 另外重甲价值昂贵,打造耗时,一副重甲所需付出的代价太过沉重,使得重甲很少在军中成建制的装备,哪怕盛唐富宋时期,重甲也只是小规模装备。 等到了大明,虽然炼铁技术有了很大的提高,可重甲还是属于稀有品,而且大明的财政远不如唐宋,普通的轻甲都无法满足士卒的需求,更别说是重甲了。 整整二百副重甲,这代表的不仅仅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还是可以左右战场胜负的力量。 牛莽乃锦衣卫百户,不是普通小民,自然懂得重甲的价值,因此在放火烧毁清军辎重之前,他把二百副重甲挑了出来。 清军营地里虽然没有战马,驮马倒是有好几十匹,而且还有牵引齐备的马车,完全可以把二百副重甲带出城去。 而既然有了马车,秦风自然不仅满足于二百副重甲,他身边算上自己和牛莽五人,一共是有二十五人,每人都可以驾驶一辆马车。 于是在离开清军营地时,和秦风一起离开的还有整整二十五辆装满货物的马车。 二百副重甲用去了十五辆马车,其余十辆马车上面装的全都是破甲箭。 破甲箭的三棱箭头是由精铁打造,价值是普通箭矢的十倍以上,秦风能带走的装备有限,在选择上肯定尽可能的利益最大化,一辆马车装满破甲箭的价值要远超其它装备。 当然,在准备逃离桂林城之前,秦风把二十五辆马车上面都淋了火油,万一出城前遭到清军拦截,那就把重甲和破甲箭付之一炬。 清军大营外的两具尸体,确实不是普通清兵,而是赵布泰的贴身侍卫,牛莽五人入营时正巧碰到那两个侍卫,于是出手杀之。 赵布泰的贴身侍卫怎么会出现在军营外? 牛莽五人十分疑惑,然而当他们小心翼翼的走进军营时,心中更加疑惑,因为里面连一个清兵都没有。 秦风同样是一头雾水,却也顾不得这些。 现在大火烧起,赵布泰总该知道有人打上了他辎重的主意,必定会派兵救援,秦风马车疾行速度不慢,可还是有很大概率与清军遭遇。 事实也正如秦风所预料,他的车队与清军遭遇了。 很不幸吗? 不,是很幸运! 因为有一种相遇叫做错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恶毒 兵戈已息,当萧明力竭被俘之后,陆东阳的这场纳妾之宴算是画上了句号。 刺客被全部歼灭,赵布泰沉默的坐着,神色之中看不出一丝喜怒,只是异常的平静。 差不多半柱香的时间,赵布泰没有任何言语,如老僧入定般纹丝不动,对城内的混乱不闻不问,好似神游天外。 无奈,彷徨,迷茫赵布泰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心累,他很想闭上眼睛沉睡过去,等醒来时发现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匪夷所思的恶梦。 恶梦中,屠城的计划莫名其妙的被泄露了,守军因此造反,他们打开了东门,城中百姓正在亡命的奔逃。 恶梦中,蒙山军的贼首秦风调集人马,联合守军准备强攻陆东阳的别院,自己危在旦夕却临危不乱,可他的部下们乱了手脚。 恶梦中,城西军营的清军担心主帅安危,在没有调令的情况下,放弃了大营和辎重,没有留下一兵一卒,全军前往了陆东阳的别院。 恶梦中,自己想到了敌人可能会对辎重下手,派出二名亲卫前往城西大营提醒守卫将领,结果换来的是一场冲天大火。 恶梦中,辎重没了,贼首秦风逃跑了,只剩下一地狼藉。 赵布泰多么希望那真的是一场恶梦,哪怕每夜都沉沦于恶梦之中,他也心甘情愿。 可惜,人入睡才会有梦,而赵布泰双眼未闭,神清目明,根本未睡,又哪里做过什么梦。 没有虚幻的恶梦,一切都是真的。 残忍的事实! 宴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神情肃穆凝重的清兵们,还是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惶恐不安的宾客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布泰身上,却无一人敢发出一点声响。 终于,平静良久的赵布泰动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涣散的眼神恢复了几分专注。 亲兵侍卫们纷纷松了口气,为主帅能还魂感到庆幸,而宾客们全都面露乞求之色,他们听见了外面屠城的喊叫,骇然之余只希望赵布泰能改变想法,放他们一条活路。 忽然,一声突兀的大笑响起,笑声酣畅淋漓,狂傲中带着决绝。 人人想活,有人却毫不在意。 萧明一阵大笑过后,仰起满是血污的脸庞,神采中飞扬着满足和激昂:“赵布泰,你输了,输的一败涂地!你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你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有亲兵气愤不过,拔刀相向:“大胆贼子,看我取你性命!” 萧明脖子一梗,只求速死,那亲兵怒目圆睁,挥刀欲砍,刀才刚刚举起,耳边就传来赵布泰的声音:“本帅说过要杀他了吗?”语气森然,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那亲兵急忙收刀归鞘,悻悻的退了下去。 萧明并没有因为能活命而欣喜,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之色,今夜之变大大出乎了他的意外,同时也让他深感振奋,死亦无憾。 而赵布泰也已沦为笑柄,按理说他此刻因为愤怒,怨恨,可萧明竟然未能从他神色中看出半分负面的情绪,只有如止水般的平静。 静的诡异,也令人心悸。 赵布泰伸了下手,示意亲兵把萧明押到了身前,说道:“你为什么觉得本帅输了?”他轻轻拂去衣袖上的灰尘,语气冷漠而淡然。 萧明哼了一声,不屑道:“你辎重被毁,粮道受阻,逼反了桂林城的守军,蒙山军秦风估计也已逃出城外,如今你进退两难,必定影响你家主子的大计,难道不是输了吗?” 在场不少清兵都脸色难堪,萧明说的不错,他们确实处于十分艰难的境地,朝廷的脸面简直被他们丢尽了,此次南下别说有功,能够不被降职罚俸已是幸然。 然而赵布泰的脸色却是毫无变化,只是随口问道:“桂林城的守军反了?陆东阳反了?”他自问自答,突兀的发出一声轻笑:“没错,定是反了,否则就凭秦风等几个贼子还打不开城东的城门。” 他又是一伸手,手下亲兵心领神会,把陆安道押了过来。 陆安道趴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定,事到如今他和父亲等人犯上作乱已成事实,容不得半点推脱解释。 死,已成必然。 陆安道本是心如死灰,可当他看到萧明没有被立刻杀死,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希望,他还有机会作出辩解,就算把自己的父亲骂个狗血淋头,甚至赌咒大义灭亲也在所不惜。 他,只求能活! 陆安道艰难的抬起头,不等他嘴里吐出半个字,眼前就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 头颅飞起,鲜血飞溅,宴会厅中响起一阵惊呼,紧接着又是几声惨叫,周围再次陷入沉寂,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郁。 赵布泰缓慢悠然的擦拭着手中的利剑,他一剑削去了陆安道的脑袋,就如同拍死一只苍蝇般显得随意而无趣,目光没有在身前那具人首分离的尸体上停留片刻。 死的不止是陆安道一个,还有几个因恐惧而发出喊声的宾客,他们打扰到了赵布泰,下场只能是丢掉性命。 赵布泰收回宝剑,凝视着萧明道:“我不会杀你,还会放了你。” 萧明闻言一愣,他丝毫没有因为能够活命而感到庆幸,反而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眉头紧锁道:“你想干嘛?” 两个清兵把陆安道的尸体拖了出去,地上留下了一道刺眼的血痕,赵布泰瞥了一眼,嘴角勾出了一抹幽深的笑意,轻声道:“我想杀人!” 萧明脸色剧变,颤声道:“你想杀谁?” 话音刚落,宴客厅外跑进来一个清兵,在赵布泰的耳边低语了一会儿,后者眉毛一扬,双眸看向了大门外的夜幕,幽幽道:“今夜还很长,不会就这样结束。” 赵布泰转过头,又看向了萧明,反问道:“你问我想杀谁?”他嘿嘿一笑,高声道:“本帅要杀的当然是敌人,是贼子。” 敌人,贼子,指的无非是秦风的蒙山军,还有叛逃的桂林知府陆东阳和守军,可赵布泰并不这样认为。 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眼,侃侃而谈道:“桂林知府陆东阳起兵作乱,同时蛊惑城中数万百姓造反,趁夜袭击本帅居所。” 萧明闭上了眼睛,双手紧紧握拳,身体忍不住在颤抖。 赵布泰面露讥讽之色,继续道:“所幸本帅反应及时,手下将士用命,终是大破贼军,杀贼三万,知府陆东阳之子被本帅亲自斩杀,只是交战之中辎重损失巨大,恐影响军力,此乃奴才之罪,还请皇上责罚。” 百姓造反,大破贼军,杀贼三万赵布泰话里的意思表达了十分清楚,他还会屠城,哪怕原先的目标秦风已经不在城内。 如果说为了杀秦风一人而屠灭整座桂林城,乃是疯狂且必定会遭受抨击之举,那么如今守军造反,百姓受到蛊惑聚众作乱,赵布泰为了平乱而发起一场杀戮,绝对是合情合理,无需承受任何罪责。 对于叛乱,清廷向来惩处严厉,根本不在乎人命! 萧明为救全城百姓而策反了陆东阳,计划了今晚的这场的变局,却不想弄巧成拙,反而给了赵布泰屠城的借口。 虽然在得到示警之后,东门那里逃出了许多百姓,可桂林城有十多万人口,短时间内百姓们不可能全部逃脱,赵布泰敢说杀贼三万,说明此时东门可能已经被再次封锁,滞留城中的百姓至少还有半数以上。 这些无辜的生灵将遭到毁灭,只为了掩盖赵布泰的无能。 屠城已不是简单的为了泄愤,辎重被毁,秦风逃脱,这些对于赵布泰而言都是罪过,杀贼立功将是弥补罪过的最好方式。 赵布泰心狠,也不过是鞑子的常态,他们何时把汉人当人,只不过是供养他们的牲口,死上一些也就好比损失点财物罢了。 桂林城中,妄图从城东逃跑的百姓们被赶来的清兵无情砍杀,凄厉的惨叫声揭开了即将上演的罪恶。 萧明豁然睁眼,双瞳红如鲜血,面色狰狞如鬼,他怒瞪的赵布泰,恨不得食其血肉。 弱肉强食,永恒不变的定律,没有武力,如何去守护所珍惜的一切,世间的纷争根本没有道理可言,只有刀剑,勇气,才是真理所在。 鞑子的刀剑更利,勇气更盛,所以他们可以征服大明的花花世界,努尔哈赤起兵时,赵布泰不过是一个小卒。可现在他代表着强权,可主宰数万人的生死,萧明的怨恨只会让他感到成就和自豪。 正如成吉思汗征服天下,灭国无数时那样,他最喜欢在敌人面前毁灭他们的家园,在男人面前,淫辱他们的妻女 这是征服者的权利,敌人绝望和痛苦的哭喊,惨叫能激发人性阴暗面的满足感,获得极致的享受,从而成为蒙古人一往无前,所向披靡的力量源泉。 人性本善,从来就是一句笑话! 任何人皆有,中的人性恶念必定凌驾于良善之上,善恶的区别仅在于人的控制力,而一旦没有控制,人往往会彻底沉沦,化为恶魔禽兽。 否则,又何需教育,何需律法的约束? 赵布泰不是成吉思汗,可基因中的残忍早已取代了良知,他十分享受萧明的愤怒,眼角轻佻,神色中满是征服者的傲然。 过了片刻,赵布泰冷声道:“本帅留你性命,是想让你给秦风带去一句话。”他眼中颇有得意之色:“桂林知府包藏祸心,与蒙山军贼人狼狈为奸,蛊惑城中百姓造反,本帅百般无奈,可为天下计,为皇上计,唯有下令镇压。” 萧明脸庞抽搐了下,咬牙道:“无耻至极!” 赵布泰是在激将,在攻心汉人讲究仁义道德,秦风虽未杀人,可数万生灵因他而受屠戮,到时他还谈何仁义? 没有仁义,如何得民心;没有民心,蒙山军又如何立足?甚至连军心都将不稳! 赵布泰是在逼秦风与他正面决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运势难挡 桂林城外,逃难的百姓们落魄而行,如今家园不在,大多数人都是前路迷茫。 这就是乱世,国将不国,又何来家园。 有人不甘,有人后悔,不少百姓停滞在桂林城外不远处,期盼着屠城只是谣言,他们可以回到家中,重拾过去的生活。 可屠城是谣言吗? 也许是,又或者不是,至少在秦风的心中,屠城的警报可以解除了,赵布泰剿杀他的计划已经破产,屠城将毫无意义。 桂林城以东二里左右的官道上,秦风昂首眺望着模糊的城池轮廓,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今夜过后,赵布泰这一路南下攻灭南明小朝廷的清军,将处于半瘫痪的状态,失去全部辎重的他们很难再继续南下发动攻势。 至此,秦风的牵制计划已完美达成。 夜风骤急,一阵凉意席卷而来,秦风心中热度却是不减,当他转过身去,只感觉自己浑身如浸浴在烈火中一般,心潮澎湃,激荡不止。 孟达,陈兴霸,马驰,宋明辉一个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面前,秦风没有想到他们会出现在桂林城外,而且已经等待了整整三日。 自从桂林城被封锁,秦风受困其中无法和外界联系之后,化整为零,分散在广西各处的蒙山军不约而同的朝桂林城靠拢。 将士们严阵以待,军心没有半分动摇,他们安静的守候着,坚守着心中的那份信任和忠诚! 望着一众肃然而立,眼中炙热如火的铁血男儿,秦风热血上涌,振臂高呼道:“大明万岁,蒙山军万岁!” 万岁!万岁! 无数人高举着兵刃,耀眼的锋芒照亮了黑夜,高昂的呼喊声响彻天际,恍若天兵下凡,尽情挥洒着男儿豪情。 秦风踏步而出,来到了一个高大的如同巨人般的壮汉面前,真诚道:“你能来,我很高兴。”说着,单臂前曲,壮汉咧嘴一笑,伸出右手与秦风用力一握。 无需太多的言语,相视一握已足够表达。 壮汉不是别人,正是近日来,率领义军纵横广西各地,声威大盛的杨再兴。 杨再兴鬓角已有斑白,面庞不修边幅,看上去沧桑中带着几分疲倦,可一身彪悍之气丝毫不减,更多了沉稳厚重之气。 过去的他如同猛虎,雄狮,如今宛若雄壮的山岳,不可动摇。 秦风简略的说了下城中所发生之事,众人听后无不暗自心惊,再看向秦风时,眼中不禁多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机缘巧合,破了赵布泰的毒计不说,还火中取栗,毁掉了清军的辎重,紧接着又带上二十五辆载满重甲和箭矢的马车,安然无恙的逃出了城去。 这一切还能用幸运来形容吗? 简直就是神迹! 秦风想起离城之前在街面上遇到清军拦截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感叹道:“我本想烧毁重甲和箭矢,再强行突围出城,其中免不了一场血战,却不想遭遇到的那些清兵竟然没有阻击,而是全都涌向了一条小巷。” 邓飞当时驾驶马车冲在最前,他沉思了一会儿,说道:“我记得清军涌向的那条巷子,应该是通往城西大营的捷径。” 秦风点了点头,说道:“没错,清军应该是急着赶去城西,这才选择放弃大街走近路,而那时大街上都是携家带口,夺路奔逃的百姓,其中也不乏大户人家用于携带行李的马车,再加上天黑难辨,清军这才没有注意到我们一行人。” 秦风说的合理,听在旁人耳中却又是一阵惊叹。 人之气运缥缈无形,有人运势极盛,灾祸不遇,福运难挡,仿佛有神明庇佑,哪怕深陷九死一生之绝境,也能化险为夷。 此刻秦风在众人眼中已不是简单的有如神助,根本就是神灵附体。 杨再兴木讷少语,也忍不住叹道:“将军真乃神人,吾等凡夫俗子不能比也!”他顿了顿,又道:“不知将军接下去作何打算?” 秦风沉咛片刻,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看了眼众人,问道:“不知这段时间,各位进展如何?” 当初蒙山军化整为零,秦风完全放权给手下几个主官,嘱咐他们小心从事,同时传授了一些游击作战的精髓。 后世那位伟人的游击战术,特别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十六字方针,当真是旷世之经典。 孟达性急,率先道:“属下总共出击六次,杀伤清军三百余人,自身战死十七人,伤三十三人,同时招募各地豪杰,义士总共一百五十六人。” 差不多一比十的伤亡率,这样的战果足够令人满意。 而和孟达相比,马驰和宋明辉的战果更加出色,他们一个盗匪,一个反正的满清县尉,过去的身份虽然不太光彩,但能力确实可圈可点。 二人出击的次数都多达十次,杀伤的清军五百左右,自身伤亡却不超过二十人,他们从不和大股清军接触,哪怕能够胜之也坚决避战,只采用伏击,偷袭的方式,打击小股清军,且从不轻敌,周密的计划下必全力以赴,如狮子搏兔般的拿下敌人。 这种只占便宜不吃亏的打法深得秦风满意,蒙山军是他的根本,若非必要,决不允许轻易伤亡,哪怕是一兵一卒。 每个人都收获颇丰,你一言我一语,气氛逐渐变得热烈,唯独陈兴霸一直未曾开口,秦风见他目光闪烁,似是在躲避着自己,不禁眉头一皱,问道:“二狗儿,你部人马如何?”他心中微紧,又问道:“可是遇到了挫败?” 此问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陈兴霸,心想他不会去招惹赵布泰麾下驻扎在各处的清军主力了吧,不然凭他手中的数百蒙山军,普通清军绿营根本就不是对手。 秦风正是有此担心,陈兴霸性子暴烈,胆如虎豹,比起同龄人他虽然老练不少,可到底是少年人心性,做起事来远没有马驰,宋明辉等人稳妥,当真可能去找清军主力的麻烦。 在众人略带责怪的目光下,陈兴霸撇了撇嘴,不屑道:“我可没吃到败仗,秦哥儿给我的三百人马除了几个轻伤外,一个死的都没。” 秦风等人有些愕然,陈兴霸如此厉害,竟然能让手下兵马无一人战死? 清军绿营战力固然低下,可广西绿营不同于江南等地的绿营,还是有些精锐的,蒙山军胜之不难,但要一人不死这根本不可能。 秦风稍一思量,脸色疑惑问:“二狗,你部人马与清军交战了几次?” 若是只育清军交锋一二次,且是小规模的战斗,不死一人倒也说得过去,可在秦风心中,陈兴霸绝对是个好战分子,手上又握着三百蒙山军,出击的次数怎么可能会少? 陈兴霸从跟随秦风造反的那一刻起,就立志要当一个英雄,而做英雄要有名望,一个军人不在战场上拼杀,又怎能博取名望? 难得独领一军的机会,陈兴霸自然不会放过,他要杀敌,要建功,要威名赫赫! 听见秦风的问话,陈兴霸眼中有兴奋之色,他舔了下嘴唇,说道:“我总共出击十七次,消灭的清军虽然没有数过,但也估计不会少于一千,同时还攻下了三处堡寨,毁掉了好几处军驿和关卡。” 话音刚落,四下一阵安静,众人面面相窥,目光最后又都聚焦在陈兴霸的身上,神色各不相同,却是都有些怪异。 蒙山军纪律严明,谎报战功乃是重罪,当斩不赦! 秦风脸色肃穆,眼中多了分寒意,说道:“二狗,我再问你一遍,你出击了几次,战果如何?”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道:“你刚才说的话,我只当没有听到。” 孟达也说道:“俺老孟耳朵不好,二狗说的话我没听清楚。”说着,他朝二狗猛眨眼睛,示意对方就坡下驴,赶紧认个错。 马驰和宋明辉也都装作没听见,他们虽然不是蒙山卫出身,与陈兴霸也无多少私交,但现在毕竟同是蒙山军一员,多少要顾及一些袍泽之情。 众人都想息事宁人,陈兴霸反倒是不以为然,呵呵一笑道:“你们当我在撒谎?”他一摆手,身后的一小卒立马贴耳过去,陈兴霸低语几句后,那小卒便急匆匆的跑开了。 没过一会儿,几个大箱子被抬了过来,抬箱的人气喘吁吁,可见箱子分量不轻。 箱子刚被放下,陈兴霸就大步向前,抬脚踢开了一个箱盖,里面竟然全是金银,夜色昏暗,却难掩那夺目的光泽。 剩下的几个箱子也被打开,珍珠玛瑙,古玩字画,无一不是价值不菲的珍宝。 孟达见了咋舌不已,瞪大了眼睛道:“二狗,你小子可真长本事了,这些金银珠宝”他话音一滞,忽然感觉气氛有些不对,放眼看去竟然无一人的面庞带着笑容,全都严肃无比。 刹那间,孟达也意识到了什么,脸上隐有怒气。 秦风从箱子里拿出一锭银子,他握在手上五指渐渐发力,神色冷硬如铁,似要把银锭捏碎,良久才松开了已发白的指节。 随着“砰”的一声脆响,银锭带着飞逝的流光落回了箱子里,这本该无比美妙的碰撞声,此刻却显得异常刺耳。 秦风吸了口气,再次看向了陈兴霸时,目光已如刀锋般锐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本心 陈兴霸跪倒在地,头颅依旧高昂,脸上看不出半点悔意。 就算时间可以倒流,陈兴霸仍然不会改变,他所作所为也许是错的,可他不会认错,他错的理直气壮,错的光明正大。 夜色深幽,陈兴霸的双眼却是炽烈如焰,哪怕军法无情,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也平息不了他那颗狂躁的心。 面对陈兴霸,秦风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能够执掌蒙山军,陈兴霸居功至伟,秦风把他当成可信赖的兄弟,却没想到第一个违抗自己军令的也是他。 蒙山军化整为零之前,秦风警告过所有人,除了公然投诚清军的汉奸,其它的一律不准用兵于百姓,抗命者军法从事! 军令不可违,违令者得不到惩处,将领的威信必受打击,可秦风还是想给陈兴霸最后的机会,轻声道:“二狗,你可认错?” 陈兴霸似有一丝犹豫,最终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大声道:“我没错!” 秦风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脚踢翻了陈兴霸,怒骂道:“我问你,你攻破的三座堡寨可是清军的据点,你的这些金银又是从何人手上夺得?” 陈兴霸从地上爬起,笔直这身子像是一头倔强的蛮牛,说道:“堡寨确实不是清军据点,只是一些大户人家,可他们给清军提供粮草,这种资敌卖国的行为难道不该剿了吗?” 秦风神色冷漠,心中无比失望,陈兴霸的借口简直狗屁不通,给清军提供粮草就该剿灭,那么凡是筑寨自保,艰难在这乱世中求存的百姓们估计十有都该剿了。 这乱世之中,为了求得太平,那些用来自保的堡寨都会主动献粮给经过的军队。 这不是罪,是朝廷之过,帝王将相们无能,才让百姓无奈而为。 而能筑得起堡寨的一般都是大户地主人家,他们之中虽然良莠不齐,但也是一股股不可忽视的力量,陈兴霸所为只会让他们排斥,憎恶蒙山军,甚至因此而彻底倒向清廷。 陈兴霸显然没有意识到他所作所为的严重后果,继续道:“秦哥儿,我是杀了几个为富不仁,资敌卖国的地主老爷,并且把他们的家财搜刮一空,可是我从没有忘记过你的严令,不准欺压良善,不准淫辱妇女,不准草菅人命。” 他一脸正气道:“我只诛杀首恶,连那些地主老财的家眷都没有加害一人,至于普通百姓,更是秋毫无犯。” 孟达几人长舒了一口气,在他们心中,只要不滥杀无辜,那就不算违抗军法,陈兴霸就算有错,也不至于受到极刑。 陈兴霸满脸通红,语气越发激动道:“秦哥儿,你看看这些金银珠宝,这可都是民脂民膏,背后藏了多少百姓的血泪,那些地主老财难道不该杀吗?” 秦风闭上了眼睛,耳边不停回荡着陈兴霸正气凛然的质问,他也许可以反驳,可他却不知该不该去反驳。 当善恶需要用利益去取舍,那善恶还有必要区分吗? 黑暗无边,幽深的令人心悸,夜空中忽然有流星飞逝,转瞬即灭,但那一刹那的光亮,却给人予希望的憧憬。 流星下许愿未必成真,却至少是一种执念。 那自己的执念又是什么? 秦风脑海中忽然有些明悟,穿越以来他已恢复汉人江山为己任,为了避免那个黑暗王朝的降临,他无时无刻不在设计着各种谋划,以求得最大利益,而这些在无形之中成了一股羁绊,束缚着他曾经的自我,那个快意恩仇,无所顾忌的暗夜杀手正在逐渐消散。 这样的改变真是自己愿意的吗? 从未有过这样的自问,但仅仅片刻,秦风就已经有了答案。 他忽然笑了,笑的洒脱,笑的释然。 笑声收敛,他仰望着天空,心中发出了无声的呐喊:不,我不愿意! 男儿一世,当有血性,有豪情,有狂气,追求的应该是最存粹的公理,正义,遇恶即斩,遇邪即灭,怎能瞻前顾后? 就算逆天而为,神魔皆敌,又有何妨? 秦风想起了在城中遇到的那对遇害的母子,当时那一幕凄惨的景象,让他忍不住放下一切,只想大杀一通以泄心中难以抑制的怒火。 那时才是真正的他,秦风只愿做这样的自我! 陈兴霸见秦风发笑,还以为对方气极,一脸恨声道:“秦哥儿认为我说的不对,就直接拿刀给个痛快,我二狗谈不上是个人物,可也不是一个怕死的人。” 秦风摇了摇头道:“谁说要杀你了。”他伸手一把抓起了陈兴霸,拍了拍对方衣服上的尘土,微笑道:“我说过你错了吗?” 陈兴霸一愣,随即转怒为喜,惊讶道:“秦哥儿不怪罪我了?” 秦哥儿沉咛了下,正色道:“你杀的人确实有大罪的话,那我当然不会怪罪你,若是只是普通的资敌于清军,那你还是逃不过军法。” 陈兴霸面不改色,言辞灼灼道:“秦哥儿放心,我杀的那几个地主老财巧取豪夺,虏人妻女的事情没少干,全都是恶贯满盈之辈,你不信可以派人去打听,若是我所言有假,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拿刀抹脖子谢罪。” 秦风见他样子不像作伪,脸色算是彻底缓和了下来,却还是不忘提醒道:“除恶不等于杀富,富绅权贵里面也是有忠君爱国,体恤百姓之人,绝不可一概论之。” 蒙山军众人的出身都算是低贱,必然遭受过各种不平等的待遇,因此对于权贵阶级难免有所仇视,秦风的话不仅是对陈兴霸,还是对其他人说的。 马驰,宋明辉反应很快,齐声道:“属下明白!” 孟达也紧跟着大声道:“秦将军让俺做啥俺才做啥,这总不会犯错了。”他憨厚一笑,惹来不少人的白眼,这话听得实在,却也算是一记马屁,而且拍的真叫自然贴切,恰当好处。 邓飞双手抱胸,嘿嘿怪笑道:“老孟,平日里看你像根粗又壮的木头,现在看来才知道原来是根空心木头,里面竟然藏了这么多花花肠子。” 一阵哄笑声中,刚才紧张的气氛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 陈兴霸不忘再次证明自己,说道:“秦哥儿说的不错,有钱的并非都是混蛋,比如马家堡的马大善人就很是不错,周围百姓个个都对他歌功颂德,我带人路过时,他不仅赠予了不少粮食,还把族中子弟送来,其中甚至有他的儿子。” 能够被人叫做马大善人,德行必然不错,更可贵的是他的高风亮节。 虽然蒙山军以及杨再兴的义军在广西声势不小,可满清依旧占据着绝对优势,而马大善人所为无异于勾结反贼,赠予粮食勉强还能称之为被胁迫,那送出族中子弟加入蒙山军便等同于公然造反,马大善人必有抗清之决心。 秦风本担心陈兴霸所为会失去地主权贵阶级的拥护,现在看来是他太小看这个时代的同胞们了,麻木者,懦弱者或许很多,血勇之士同样不少。 陈兴霸说道:“那马大善人的儿子叫做马天威,生得孔武有力,为人重义轻利,毫无大户人家子弟的纨绔之气,当真是条好汉。” 众人听了有些不以为意,长相性格不错就能称之为好汉,那好汉也太不值钱了。 陈兴霸却是越说越起劲,他双目发亮,一脸的赞叹道:“我给了马天威五百人马统帅,结果才不到三日,他竟然领军全歼了一个哨所的清军,总共一百二十七个清兵,没有放跑一个。” 五百蒙山军消灭一百多个清兵,这并没有什么稀奇,而且清兵应该只是普通绿营罢了,蒙山军就算兵力少上一半,胜之也无可赞之处。 可陈兴霸脸上的惊叹之色表达了内心的不可思议,他显然很看重马天威的胜利。 孟达撇了撇嘴,一脸的不屑之色,可除了他意外,其余人的表情却是都有了变化,有人低头沉思,有人皱眉摇头,也有人眼中流露出莫名的激动振奋。 秦风沉默许久,才语气淡淡道:“二狗,你现在手上有多少人马?”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陈兴霸,孟达脑子迟钝,此时也回过味来,瞪大了眼睛道:“二狗,当初大家分开时,将军只给了你三百人马,你哪里来的五百人给那个马天威统帅? 如果说刚才众人还惊讶于陈兴霸不付出伤亡就能取得的彪炳战绩,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不是没有伤亡,而是伤亡的不是蒙山军罢了。 陈兴霸脸上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回答道:“我攻下的几个堡寨里发现了大量粮食,于是就招了点人马,具体人数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少于二千人吧。” 秦风脸色有些难堪,问道:“你打算把二千人都编入了蒙山军?” 陈兴霸连连摆手,急声道:“决然不会,那些青壮除了有一身气力外,根本见不得阵仗,真要是遇上清军精锐,十个还不够人家一个打的,轻易混编的话,只会影响我军战力。” 秦风哼了一声,说道:“算你还有些脑子,招募来的这二千多人或许日后能有大用,可对我军目前而言绝对弊大于利。” 陈兴霸点着头,他明白其中的道理,可仍旧管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兵多代表着实力,自古领兵者何人不想执掌百万雄兵,陈兴霸有这样的野心再正常不过,不仅是他,蒙山军的其它众将又有几人能挡住这样的诱惑。 若不是秦风早就言述过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蒙山军长途行军没有后勤,没有办法提供大批兵员的日常支出,三千人已是所能维持的极限,恐怕绝不止陈兴霸一人擅自募兵。 事已至此,秦风也不想过多的责怪陈兴霸,可那二千新兵虽然不能编入蒙山军,充实杨再兴义军的实力倒是不错。 转头看向杨再兴,二人仅仅一个对视,后者似乎就已经猜到秦风所想,波澜不惊道:“我部人马基本都是广西当地子弟,只要不越境作战,再扩充二千人也无太大关系,后勤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陈兴霸一听顿时急了,他辛苦招来的人马怎么能够轻易送人,连忙说道:“秦哥儿,那马大善人答应提供军粮,足够二千人吃的了,而且” 话到一半,秦风已打断道:“我军出了广西继续南下,人家难道还能继续供粮?” 陈兴霸语塞,脸色仍旧不情不愿,杨再兴也未说话,只是眼中有精光闪过,沉着冷静的气息中隐约蕴含着几分波动,好似跳动的火焰。 能让杨再兴动容的绝非多了二千人马,而是其它的原因,他动了动嘴唇,看上去有话要说,只是在斟酌如何言词。 不过就在这时,有人从远处小跑过来,秦风定眼一看,认出了是他布置在外围警戒的夜不收,脸色微变道:“可有敌情?” 那夜不收喘着粗气,答道:“将军,清军打开了桂林城的东门。”他犹豫了下,又道:“未见有大股清兵出城。” 秦风双眉紧锁,不明白赵布泰意欲何为。 过了片刻,又有一个夜不收跑来,大声道:“将军,有人从东门而出,大声喊话说要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必战 黎明前的黑暗总是最沉的,黄昏若是逢魔时刻,黎明前便是暗夜之中妖魔恶鬼狂欢结束前最后的。 赵布泰已泯灭人性,他将与鬼怪共舞,以无辜生灵之血肉为食,彻底堕落地狱。 当听完萧明转述赵布泰的话后,秦风竟然产生不了愤怒,也许是看到了太多禽兽般的恶行,他心中已经麻木。 人性之恶,鬼怪也不如也。 萧明一脸沧桑落寞,这位锦衣卫千户宛若行尸走肉,他本对秦风还有些许希望,能挽救桂林城的数万百姓,可秦风淡然的神色之中,竟是看不到一丝动容。 百般侥幸的出了牢笼,又怎会再去犯险? 赵布泰摆明是在挑衅,与之较劲岂不是正中他的下怀。城中看似清军不多,可其余几路清军随时会到达,一旦被赵布泰缠住,面临的极有可能是被包围的局面,蒙山军再勇,怕也是一场灭顶之灾。 萧明惨然一笑,他不怪秦风的绝情,为将者当杀伐果断,菩萨心肠只是弱者的借口,何况明知是计,再去犯险那不是勇敢,仁德,而是愚蠢,迂腐。 牛莽等五个锦衣卫百户站在萧明的身后,个个神情冷硬如铁,刚才他们证明了萧明锦衣卫千户的身份,而现在他们将履行锦衣卫这个称呼的职责所在,也是作为天子亲军最后的忠诚和荣耀。 萧明手上握着一把刀,刀柄用绸布与手掌绑在了一起,用力的打了个死结后,语气十分平静道:“秦将军,此地不宜久留,清军的大队人马估计快到了。” 秦风不语,只是凝视着萧明,目光如炬。 萧明直起身子,抬头仰望着漆黑的天幕,眼中隐有一丝眷恋,却很快被决然所取代,长吸了口气后,拱手四顾道:“诸位,就此别过了。” 语毕,转身离去,义无反顾。 锦衣卫百户牛莽紧随其后,踏出一步后转头道:“后会无期!” 只此四字一出,不是告别,而是诀别! 萧明几人离去的方向,乃是返回桂林城的方向,也是他们最后的归宿。 这就是锦衣卫,曾被人百般诟病,风评极差的锦衣卫,他们是帝王的忠犬,不分善恶,无论对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们是歹毒,邪恶的化身,是无数人心中的恶魔。 可是现在,秦风所看到的锦衣卫是铁骨铮铮的血性男儿,是慷慨赴义的无畏战士,是大汉民族之无双斗魂! 秦风看出了萧明几人的死志,心中不禁激荡难平,他刚想出声阻止,杨再兴已大步而出挡在了萧明的身前,问道:“几位可是要回桂林城?” 萧明神色中带着一丝倦意,一双眼眸却格外清澈,说道:“既是回城,也是回家。”他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战刀,又道:“与家共存亡,死得其所,也算给城中百姓们一个交代。” 杨再兴目光灼灼,忽然大笑一声,豪气冲天道:“你等人少,免不了寂寞,我杨再兴自认武艺不错,还是酒中翘楚,不知可有资格和你们作伴同行。” 萧明闻言一怔,望着身前的巨汉,以及那不容置疑的坚定之色,他双目渐红,只感觉喉中干裂难忍,却还是用了自己最大的气力道:“好汉若是相随,虽无酒水畅饮,但可共享鞑子之血,喝之不尽,不死不休!” 杨再兴放声狂笑道:“说得好!今夜定要杀他个痛快!”他向来不是一个鲁莽的人,可有些时候,理智并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失去理智的不止是杨再兴一个,余小林单膝跪在秦风面前,郑重道:“秦将军,卑职也想回城一战。” 曾经的遗憾痛彻心扉,而当余小林在拐子巷救下李寡妇时,只当是上天给他的救赎,可惜这一次,遗憾似乎再次难以避免,可他已不打算去承受。 孟达,马驰,邓飞围拢在秦风身边,他们没有请战,可满脸的激昂之色已说明了一切,他们是不畏生死的勇者,是未尝一败的蒙山军,就算前路乃是绝境,又怎么能甘于人后? 陈兴霸最是兴奋,他舔了舔嘴角,宛如一只饥渴的恶狼,杀气腾腾道:“赵布泰太小看我们了,桂林城中不过三千清军,我们则有六千人,不信杀不光城里的鞑子。” 蒙山军主力三千,二千余招募来的青壮,还有杨再兴带在身边的八百义军,人数确实有六千左右,攻城怕是力有不逮,可赵布泰竟敢打开城门,这无疑于放弃了城墙的防守,他为了诱敌倒也是下足了血本,又一次以自己为饵。 杨再兴见到蒙山军众人战意熊熊,反倒变得有些犹豫,说道:“赵布泰身边的清军数量不多,可绝对是一等一的精锐,其中大部分都是八旗白甲,战力远超普通清军战兵,而且既然敢开城门,必然已做好了充分的迎敌准备,此战若开一定无比艰难。” 众人也知是场恶战,却无人面露退缩之意,多次以弱击强,以少胜多让人产生了一种盲目的自信,甚至可称之为狂妄,自负。 骄兵必败,固然不错,可把胜利看作理所当然,面对失败无法接受的骄兵,那就不是骄兵,而是王兵。 兵者最重士气,心理上的优势能让军人忘记胆怯,敌人强,他们更强,除非不战,战必胜之,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秦风不知他的蒙山军将士们是否脱胎换骨成了王兵,可至少他们根本没有对鞑子的畏惧,若说有,也只是轻蔑和无视。 大明百万雄师真的胜不过数万八旗兵吗?八旗满万真的不可敌吗? 根本就是笑话,明军不敌八旗,战力虽有不及,但更大程度是因心存畏惧,若都是蒙山军一般的心态,鞑子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李定国的西军为什么能够一次次战胜满洲八旗,不是西军的战力高于明军,而是西军一直在西南作战,未曾和鞑子有过接触,只当鞑子和明军一样,他们能战胜明军,一样可以战胜鞑子,也正是这般心态,让西军和鞑子交战时毫无心理负担,敢打敢拼自然能胜。 蒙山军诸人全都不经意的进入了战时的状态,好一会儿才发现秦风一直没有说话,不禁面面相窥,不知该如何是好。 在蒙山军中,秦风有着绝对的权威,他如果不想战,没有人可以反对。 夜风停歇,天地间越发飘渺孤寂,秦风背负着双手,眼中深邃似海,他不说话不是在犹豫,而是在思索。 当得知清军会屠城之后,他就在思索如何去战,至于逃离这里,他从未想过。 在这个乱世之中,良知,仁义都是一些奢侈的东西,拥有这些东西的人往往活的都不怎么好,显然杨再兴就身怀这些,萧明也有,而秦风似乎更倒霉一些,他有这些也就算了,偏偏还要绞尽脑汁的想活着。 他想让杨再兴,萧明等人活下去。 好人,不该轻易去死。 良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秦风看向杨再兴道:“杨千户,你所部人马战力如何?与城中的清军差距多少?” 此问等于表明了态度,秦风不会坐视桂林城的百姓被屠戮,他会战,也敢战! 杨再兴面露振奋之色,答道:“我带来的八百人都是骁勇之士,与赵布泰身边的精锐相比,虽然还有所不及,但以二换一还是可以做到了。” 义军中多有武艺高强之辈,可战阵上的拼杀不同于单打独斗,十个训练有素的精兵结阵而战,完全可以胜过十个武林高手,杨再兴能让手下义军做到以二换一,已然很不容易。 秦风脸色微凝,沉声道:“我军兵力目前占优,可是赵布泰麾下的其余清军很快就会赶到桂林城,所以今夜之战必需要胜,而且是速胜,不然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皆是肃然,今夜之战是一场输不起的战斗。 萧明心怀感激,走到秦风面前躬身一拜,并无任何扭捏之言,直接提议道:“赵布泰打开东门,意图引诱我军去攻,想来东门内一定布有重兵,而城中清军一共才三千左右,如此的话,其它三门守卫必然薄弱,我军可是无视东门,从其它三门破城。” 乍听之下,这似乎是个不错的提议,可对于蒙山军而言,执行起来却有很多隐患。 蒙山军兵力集结在了桂林城外,是几个主官出于对秦风安危的考虑,以备不时之需,至于攻打桂林城,怕是没人敢这样想。 没有想法,自然也不会去准备各种攻城器械,仅靠步卒去攻打城高墙厚的桂林城,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就算城中清军不多,其它三门守军薄弱,可只要每个城墙上留守百余人,就足够抵挡十倍之敌的攻击。 秦风孤注一掷攻打一处城门,或许可以拿下,但要付出多少代价呢?所剩兵力还有何实力去和赵布泰主力对决? 萧明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提议十分不妥,摇头自语道:“不可攻坚,只能选择在东门与鞑子短兵相接。” 他说的无奈,却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为什么一定要攻打桂林城?”语气听上去有几分犹疑,更多的则是质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帅才 兵者,诡道。 战争拼得是钱粮,人力,而局部的战斗需要的是精妙的战术,把握战机的能力,这源于将领的战场嗅觉和指挥才能。 秦风能带领蒙山军走到今日,并非他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而是靠着古人难以匹及的阅历和见识,对人性的剖析和解读,能够让他掌控先机,处于优势。 而面对赵布泰的阳谋,他已无太多的对策,记忆中虽然有各种从古至今百炼成钢的精妙战法,却似乎无一种适用于当前的局面。 在没有现代火炮的时代,攻打一座坚固的城池,本就是历代兵家的难题,从未有过真正切实有效的办法。 而攻城难,那为什么一定要攻城呢? 人的思维难免会出现盲点,当看到赵布泰打开城门之际,一般人都会不约而同的想到这是个打击城中清军的良机,从而忘记了一个简单易用的战术。 围点打援! 提出这个战术的人是宋明辉,一个在蒙山军中地位不低,但一直低调为人,平日里几乎不怎么说话的人。 宋明辉的身份其实很尴尬,他不是蒙山军嫡系,又不同于马驰主动加入蒙山军,而是被威逼利诱上了秦风的贼船,这种情况令他很难和其他人亲近。 当然,宋明辉的所作所为决然得不到清廷的原谅,他只能和蒙山军共进退。 也许正是这般无奈,宋明辉多少会流露出几分自怜自哀,这让蒙山军的一众血性十足的同僚相当鄙夷。 性格往往能决定一个人的成就,但影响不了一个人的能力。 平庸者靠着后天的努力可以展现出中上之资,可永远无法和一些与生俱来拥有不凡天赋的人相提并论。 宋明辉就是一个有天赋的人,否则狡诈如狐,眼光老道的罗明堂又怎么会收他为弟子,当初能够选中宋明辉作为策反的对象,不仅因为他是一个孝子有把柄可抓,很大程度还是因为他有才华,能够成为助力。 在罗明堂的调教下,宋明辉的天赋逐渐被挖掘,他精通世故,善于谋略,熟读兵书且不拘泥于书本,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当初只是一小小的县尉,有受制于大势所趋,他的才华难以施展,而现在他终于等到了机会,出于军事天赋上的本能,让他对于今夜之战已有了全盘的构想。 围点打援的提出让秦风也有一种破开云雾见天日般的感觉,他看向宋明辉,眼中带着鼓励之色道:“若有定策,但说无妨!” 宋明辉一双眼眸清澈而平静,缓缓说道:“桂林城的守军已逃,百姓们已成待宰的绵羊,赵布泰完全可以凭借手上的三千兵马屠城,可他打开东门引诱我军去攻,那就不得不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事,也就是说在其余清军赶回桂林城之前,赵布泰是无法分兵去屠城的。” 马驰善于交际,在蒙山军中和谁关系都不错,也是少有几个和宋明辉走得近的人之一,他出声附和道:“没错,只要可以击破赶回桂林城的几路清军,赵布泰守城都恐不足,哪里还敢屠城?” 话虽如此,可蒙山军有能力击破那几路清军吗? 马驰的话根本没有引起共鸣,他说完后自己都是讪讪一笑,只当说了一个笑话,仅存在于幻想中的美好笑话。 这个时期的满洲八旗还没有被中原的花花世界给腐化,或许上层阶级已逐渐沉浸在享乐之中,但底层的兵卒还拥有着巅峰的战力。 赵布泰军中不仅有大量精锐的满洲八旗,哪怕是绿营也是些南征北战的老牌汉奸,战斗力十分不俗。 清军虽然分散于各处,看似有可以逐个击破的机会,实际上分散的每一支清军兵力都在五千以上,正面交战蒙山军难有胜算。 既然这样,围点打援的意义何在? 众多质疑的目光投向宋明辉,他脸色不变,淡淡道:“我军兵寡势弱,想要打援只能出奇兵,方有胜机。” 以正和,出奇胜! 正面战场僵持,或是不利时,将帅们必定会出奇兵以求得转机,这是人人都懂的道理,可这奇兵如何而出呢? 孟达一脸的不耐道:“俺说老宋啊,你说话能痛快点不,这有一句没一句的,让人好不难受,你爽快点说怎么打援就成。” 秦风倒是不急,没有了谋划如何去攻城的枷锁,他思路得到了巨大的释放,脑海中浮现出了各种经典的围点打援的战术,没一会儿心中已有了想法,微笑道:“以奇兵打援,无非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就目前我军而言,唯有伏击一途可选。” 宋明辉微微额首,说道:“没错,卑职是想伏击清军。”他顿了顿,目光变得专注:“城东十二三里外,有处名叫骆驼峰的山涧,山路蜿蜒曲折倒也并不难走,而且还是一条捷径,走此路比起从官道赶回桂林城至少要快上三个时辰。” 孟达摸了摸脑袋,说道:“俺知道那骆驼峰,山势虽然不高,但是十分险峻,山涧两侧树林茂密,确实是个埋伏的好地方。”他的两道又黑又粗的眉毛皱成了八字:“清军如果不走骆驼峰,安排伏兵又有什么用?” 兵法云:逢林莫入,遇山慎行! 没有将帅会把兵马带入险地,只要读过点兵书,就不会放着大路不走而选危机四伏的山路,除非有不得已的理由。 而宋明辉能给清军这样的理由! 桂林城的喧嚣散去不少,黑夜下仍有星火点点,以及城东外的那把大火残留的味道。 宋明辉吸了口气,大火过后的焦味从他的口鼻中飘过,却好似纯酿般竟令他的神色之中流露出了几分沉醉之色,不紧不慢道:“桂林知府陆东阳的那把火烧的时间太短了,也不够旺,我们需要再放一把火,能把夜空彻底染红的一把火。” 火还未起,空气中似乎已有热度,宋明辉犹如一把刚才火中淬炼而出的利刃,眼中跳跃着能够斩碎一切的气息:“从城东方向赶来的清军是赫舍里所部,这支兵马除了辅兵杂役外,基本都是骑兵,进军最为迅速,根据黄昏时夜不收的来报,赫舍里部离这已不足三十里地。” 大火,赫舍里部的骑兵,三十里地当这些词语结合在一起时,宋明辉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然清晰。 马驰忍不住赞叹道:“我们放上一把大火,三十里外的赫舍里部清军见到后,根本分不清是城内还是城外起火,只会以为桂林城发生了变故,必定会连夜赶来驰援,心焦之下很有可能会选择骆驼峰这条捷径。” 这个设想很符合逻辑,却也不是绝对,只取决于赫舍里的选择。 宋明辉凝声道:“赫舍里一定会走骆驼峰,他别无选择!”脸上闪过一道讥讽之色:“主子性命攸关之下,一个卑贱的奴才怎敢有丝毫怠慢。” 鞑子阶级制度极其严苛,奴才就是奴才,哪怕当上将军,战功赫赫,也只是主子的一条狗。 赫舍里作为赵布泰的家奴,必需时刻以主子为重,如果因为他的救援不及导致赵布泰有所闪失,不仅他性命难保,家人同样会下场凄惨。 秦风心中有些意外,他能感受到宋明辉对于鞑子的蔑视,源自于骨子里蔑视,这般心态在当今这个时代实属罕见。 此刻,已无人质疑宋明辉围点打援的谋划,如果可以消灭赫舍里部的骑兵,赵布泰的这支清军将失去最主要的攻坚力量,对于军心的打击要比失去辎重更大。 众人跃跃欲试,只待杀敌建功,秦风倒是沉得住气,眼中流转不定,而当目光与宋明辉的双眸触碰时,看到的是风轻云淡般的自信。 宋明辉在秦风的注视下没有一丝退缩,只是幽幽道:“秦将军,今夜会相当的漫长,或许我们能够满足赵布泰一直以来的期望。”他嘴角微翘,勾出了一抹罕见的笑意,反问道:“秦将军,你觉得呢?” 秦风心中微震,过了半晌才道:“没错,今夜我们有很多事情去做。” 二人明显话中有话,旁人听的一头雾水,他们却是惺惺相惜。 秦风忽然想起了不知躲在哪里的罗明堂,这个老狐狸到底何德何能,生了一个智谋超凡的女儿罗婉儿也就罢了,竟然还收了个才智似乎更胜罗婉儿几分的宋明辉。 人才难得,想要发挥其用,就必需给予充分的信任,而秦风也想看看宋明辉到底有多大本事,直接把围点打援的指挥权交到了他的手中。 宋明辉没有推辞,他下令陈兴霸率领二千招募来的青壮在东城外摇旗呐喊,尽可能的造大声势,又让杨再兴的八百义军沿着桂林城墙运动,制造声东击西,想从其余三门破城的假象,而蒙山军主力立刻前往骆驼峰,埋伏待命。 等到一切安排妥当,所有人立刻行动了起来,唯有杨再兴似乎有些迟疑,他来到秦风身边,轻声说道:“秦将军,等到城外大火一放,引来的可不止赫舍里的骑兵。” 秦风点了点头,道:“其它几路清军看到火光,当然也会连夜加速行军。” 杨再兴诧异的望着秦风,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了一声长叹。 秦风知道杨再兴在叹息什么,他是在为桂林城的百姓叹息,按照宋明辉的计策,桂林城恐怕还是难逃被屠城的命运。 在各路清军加速朝桂林城靠拢的情况下,就算蒙山军在骆驼峰伏击成功,也没有时间去攻击其它几路清军,陈兴霸的二千青壮是不可能抵挡得住清军的,只要城外的威胁解除,那就意味着屠城的开始。 所有一切又都回到了原点,桂林城的百姓终究难以幸免。 秦风看了杨再兴一眼,说道:“杨千户,你能从全局出发,看出宋明辉计划中的弊端,当真不愧是一个将才。” 杨再兴苦笑一声,黯然失色。 秦风不再言语,心中却暗暗补充了一句:“杨再兴是将才,那么宋明辉就是帅才,他看的更远,想的更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伏击 空山寂寂,冷月如勾。 寒星悬浮于天幕之上,仿佛点点光斑,如同棋布。夜色中的山谷凄清幽冷,风吹在身上,有了几分沉重和湿气。 忽然,一声鸟唳划破了夜色中静寂的骆驼峰,天边飞起无数鸟群,寒鸦万点,络绎不绝。 骆驼峰所处的山谷虽然算不上大,但也足够三千人埋伏在两侧枝繁叶茂的山坡峭壁之上,已经就位的蒙山军将士们蓄势而发,只待敌人上钩。 远方大火熊熊,染红的天际,百里之外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赫舍里部的骑兵即将出现! 三千步卒对抗五千骑兵,这是何等的功业壮举!即使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如今的天下又有谁敢与五千鞑子的骑兵争锋! 风渐渐大了,卷动山林树木,叶声如潮,寒意逼人。 卧在地上的牛莽忽然动了下,抬头看向了身边的萧明,后者也是俯身贴地,再抬起头时,他的面色带红,颤声道:“鞑子来了!” 赫舍里部的的骑兵终于来了,尘烟滚滚,遮天蔽日。 秦风和萧明,牛莽等几个锦衣卫站在一起,他单手握刀,顾盼左右,目光最后落在了宋明辉的身上,后者拱手一拜,朗声道:“请将军下令。” 宋明辉是一个骄傲的人,也是一个知进退的人,秦风放权于他,他却不能真的把自己当作蒙山军的号令人,即使这场伏击的战术安排,他也没有多言,全凭秦风安排。 秦风心中却是多少有些失望,他是真心想看到宋明辉尽情施展,而不是在人情世故的左右下有所保留。 没过多久,鞑子的先锋已经进入到了山谷,受限于地形的狭窄,鞑子骑兵的冲势渐缓,以八骑一列进军,前后井然有序,一看便知训练有素。 秦风看在眼中,面不改色的下令道:“诸将按之前的安排行事,不可有半点纰漏。” 众人应诺,纷纷散去。 赫舍里年纪不大,刚过三旬的他却已历经大小战事百多次,立功无数,否则仅凭他家奴的身份,当不了赵布泰麾下的骑军统领。 对于赵布泰屠城的决议,赫舍里没有半点质疑,他是主子最忠实的鹰犬,就算是献出生命,也绝不会半分犹豫。 当看到桂林城方向的大火时,赫舍里以为屠城已经开始,可转眼之间,他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赫舍里所部的行动速度最快,为了应对不时之需,所驻扎的地方也离桂林城最近,他还没赶到桂林城,其他几路清军不可能率先到达,那么屠城又怎么会开始呢? 桂林城一定有变! 赫舍里心急如焚,他容不得自己的主子有任何闪失,急令全军连夜开拔,并放弃大路走骆驼峰的山路,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桂林城。 五千骑兵化作了一条长龙在山间行进,没有侦骑探路,没有瞭哨警戒,他们追求的只有速度,再无其它。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的骑兵离谷口已不到百米,只需一个冲锋就可穿越山谷,领头的鞑子军官却忽然勒住马缰,高声喝道:“敌袭!戒备!” 谷口处,有盾墙堵住了连接外界的通道,盾墙上是如林的长枪,枪尖泛寒,摄人心魄。 赫舍里从传令兵口中得知了前方的示警,他浑身剧震,本能的望向了两侧高峻的山坡,入眼的只有夜色的黑暗,以及朦胧之中随风舞动的枝叶。 几个呼吸过后,山谷仍旧静谧,而对于赫舍里宛如过了千年,他额头上的冷汗未干,神色逐渐由慌乱变得坚定,下令道:“前军出击,击溃拦路的汉狗,把他们杀个干净。” 前方的清军骑兵很快摆出了冲锋的架势,山路之间难以迂回包抄,只能正面强攻,而长枪盾阵又是步卒对付骑兵的最佳方式,显然清军骑兵处于十分不利的态势。 可这些丝毫没有让赫舍里部的骑兵畏惧,他们是草原上最凶猛的恶狼,从未有过敌人能挡住他们的冲锋,乃怕敌人的数量是他们十倍,百倍,最终都成为了他们铁蹄下的亡魂。 雄壮的号角声响彻了山谷,骑兵们整齐划一的拔出战刀,张牙舞爪的呼喊着冲锋而出,可没等冲出多远,一阵地动山摇让骑兵们嗜血的战意陡然一滞。 清军骑兵们未及反应,无数巨石已翻滚着砸落下来,奔驰中的骑兵们难有规避,而且黑夜中视野有限,等看到呼啸而来的巨石时,只剩下被砸成肉泥的下场。 第一次冲锋,四十余个骑兵大多都被巨石砸死,剩下的七八人冲到盾阵之前,没能掀起半点风浪,就被乱枪捅死。 清军骑兵们看着同僚们的惨死,竟是毫不在意,军心不散,战意更浓,又有百余骑兵列阵完毕,准备发动下一波的攻击。 赫舍里得知攻击受挫,心中反而松了口气,如果骆驼峰中真的有大量敌军埋伏,那赫舍里的骑兵无疑将迎来毁灭性的打击。 而现在敌人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在谷口阻击,由此不难得出敌人数量不多,能够给予的打击力度不强,否则就不止冲锋的骑兵受到滚石的打击了。 有一清军校官心惊道:“敌军在谷口阻击,是想延缓我部进军速度,桂林城恐怕真的发生了大变。” 赫舍里心中更急,却没有失了方寸,沉着下令道:“前锋继续攻击谷口,同时分出两个五百人队,下马作战剿灭两侧山坡上的敌人。” 没有了山坡上滚落巨石的威胁,骑兵冲锋时将再无顾虑,可以把马速提到至极,一往无前的发挥出骑兵的冲击力,谷口敌人的盾阵必然无法阻挡。 而敌人数量不多,赫舍里竟让千余骑兵下马作战,也足见他的决心,他是要狮子搏兔,用绝对的优势解决战斗,在最短的时间内突破骆驼峰。 进攻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百余骑兵发起攻击的同时,千余下马的骑兵配合默契的杀向两侧山坡,谷中顿时被凄厉的杀声所淹没。 赫舍里注目远望,轻喝道:“本将倒要瞧瞧,那些贼子还能砸多少滚石。” 现实大大满足了赫舍里一回。 山谷中别的没有,石头可谓取之不尽,只要有足够的人力,没有敌人火力的压制,那一块块致命的滚石就不会停歇。 清军骑兵的冲锋又遭遇了滚石无情的洗礼,百余骑兵很快就伤亡过半,正在爬坡的清兵不会让同伴枉死,纷纷嘶声呐喊着杀向了滚石砸落的位置。 就在这时,空气中猛地爆发出一阵整齐的尖啸! 赫舍里听到尖啸声,先是一愣,随即双目陡然睁大,脸上尽是惶恐之色,久经沙场的他很清楚那尖啸声是什么。 那是箭矢撕裂天际的破空声,也是死神夺命的咏叹! 而尖啸声之大,至少是上千支箭矢同时射出才有的阵势。 山谷上竟然埋伏了上千弓箭手!除了弓箭手,又有多少刀盾手,长枪兵呢?敌人到底是有多少人? 赫舍里不敢去想,他怕自己心生绝望,失去了应对的勇气。 强弓劲弩,箭矢如蝗! 不同于滚石只攻击谷口处的骑兵,箭矢覆盖了整个赫舍里部的骑兵,骑兵不同于步卒,为了追求速度,大多数都穿着轻甲甚至无甲,在箭矢的有效杀伤范围内,可以轻易的射入骑兵们的体内。 一时之间,阵阵惨叫声响彻了骆驼峰,不断有赫舍里部的骑兵从马上摔下,哪怕没有被箭矢射中要害,拥挤的山路中也难免被战马踩踏至死。 不少骑兵用弓箭反击,可他们根本看不见敌人的踪影,盲射的效果可想一般。 赫舍里部的骑兵都是老卒,当之无愧的精锐之师,可如此被动挨打,士气也难免低落下去。 有传令兵跑到赫舍里的身边,万分慌乱道:“统领,入口处发现大股敌军,正在向我军发动攻势。” 赫舍里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此刻他才醒悟,埋伏在骆驼峰的敌人不是在阻击,而是在围剿,想把他的骑兵全部歼灭。 敌人刚开始没有发动攻势,是故意示弱,为了争取到把兵力运动到山谷入口处的时间,从而完成封锁包围。 这是一个陷阱,致命的陷阱。 赫舍里感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声喊道:“所有人下马步战,不要去管出口和入口处的敌人,全力攻占北侧山破。” 出入口都被封锁,短时间内不可能突围而出,而每一刻清军都在遭受伤亡,因此想要绝处逢生,就必需另辟蹊径。 而只有拿下一处制高点,才能摆脱被动的局面。 赫舍里身陷绝境还能做出如此决策,当真是个出色的将领,所率的骑兵同样不凡,得令之后全都毫不犹豫的下马步战,朝着北侧山坡亡命冲击。 冲不上北坡,下场就是全军覆灭! 死亡的刺激,造就了疯狂,每一个清兵仿佛都成了疯魔,个个眼眸带红,挥舞着马刀竭力嘶吼着,发泄着胆怯,也积聚了勇气。 北坡上,秦风冷眼相望,清军的韧性多少出乎了他的想象,怪不得敢喊出八旗满万不可敌的狂语,此时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可在今夜,赫舍里部的清军改变不了覆灭的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斩首 杀声漫天,血芒映月。 箭雨无情,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越是靠近坡顶,所承受的杀伤越大,不少中箭的清兵难以为继,在痛苦的惨叫声中滚落山坡。 清兵们仰攻攀爬,步履艰难,黑夜中看不清路径,可在勇气的支撑下,硬是踏出了一条血路,以死战的决心迎接最后的裁决。 坡顶就在眼前,已能看到敌人的身影,以及兵刃在冷月下的寒光。 清兵的士气达到了巅峰,呐喊嘶吼声反而弱了不少,屏息凝视,蓄力待发,精锐老卒的素养一展无遗。 一个冲在最前,黑脸如炭的鞑子军官狞笑的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看到了鲜血四溅,敌人被他一个个砍翻的美妙画面。 弓箭手短兵相接时基本没有抵抗能力,何况刚才至少射了五轮箭矢,手臂难免酸麻,此刻就算弃弓换刀,又能挥动几刀,只要让他们近了身,下场无疑就是一边倒的屠杀。 百战余生的老卒们能够清晰判断战场的形式,而这也是赫舍里部骑兵在遭遇伏击,面对绝境时还敢于拼杀的原因所在,他们认定还有反击破敌的机会。 赫舍里昂首远望,目光灼灼,部下们的勇武让他欣慰,今夜固然损失惨重,可最后的胜利依然会属于大清的勇士们。 忽然,一支箭矢呼啸而来,贴着赫舍里的鬓角一掠而过刺入了他身后的岩壁之中,周围的亲兵们惊出了一身冷汗,赫舍里却是纹丝不动,面色如常,甚至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作为一军之将,也是一军之胆,赫舍里容不得自己流露出半分畏惧。 岩壁旁的一个亲兵见到箭矢竟然可以钉在岩壁上,心中不禁感到十分惊异,伸手去拔才发现箭头几乎全都没入了岩壁,等他拔出来仔细一看,脸色豁然一变,急忙又从周围的地上捡起了几根射落的箭矢,比较之后他越看越是心惊,喃喃失声道:“我军的破甲箭” 山坡上的清兵们没有胡乱冲杀,没有被箭雨射中的人纷纷组成了人一队的小型战阵,准备在军官的带领下,奋力攻杀。 坡顶近在咫尺,敌人就在眼前。 赫舍里骑兵们再次发出了战意熊熊的怒吼,他们即使没有了战马,一样气势如虹,威不可挡!可吼声才刚刚响起,就化作了一阵惊呼,冲在最前的清兵们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甚至有人在缓慢倒退。 退,必需退,冲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赫舍里骑兵们不畏战,不怕死,但不想白白的去送死! 坡顶之上,伏兵终现,不过百多人,阵列单薄,手中的武器五花八门,一眼望去根本就不像是什么精锐之兵。 可在赫舍里骑兵们眼中,他们看到的是一片钢铁丛林,厚重的令人窒息。 百余显现出来的伏兵竟然全是重甲! 月色下,重甲散发着冰寒的流光,倾诉着它的坚固,也震慑着人的心弦。 赫舍里骑兵们手上握的都是单刀,如何能够与重甲抗衡,而且那些重甲伏兵手上的武器虽然杂乱,但全是大斧,铁锤,铜锏等杀伤力巨大的重型兵刃,面对没有大盾,只穿戴轻甲的赫舍里骑兵,那无疑将会是一场屠杀。 为什么伏兵会有重甲? 还如此之多? 每个赫舍里骑兵心中都在痛苦的发问,而很快他们就有了答案。 有眼尖的赫舍里骑兵嘴里发出了震惊的呼喊:“这是我军的重甲,没错,一定没错的,重甲上还有我八旗的龙旗烙印。” 又有人失声叫道:“这些箭矢也全是我军的破甲箭,上面刻有辽阳兵器局的印记。” 无数人一脸的彷徨无措,不明白敌人为什么能有他们的装备,面面相窥之下,有人道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是桂林城破了? 城中的辎重尽归了敌人所有,辎重里面就有重甲和破甲箭。 似乎是为了验证这个猜测,山谷中响起了阵阵整齐的呐喊:“桂林城已破,赵布泰已死,尔等还不速速投降!” 呐喊的余音在谷中回荡不止,犹如丧钟砸在了清兵们的心头。 与此同时,坡顶的重甲步卒动了,没有喊杀,没有怒吼,能听见的只有沉闷的步伐,以及重甲碰撞的铿锵之声。 这不是无声的沉默,而是最强的战音! 面对如墙前进,雷霆万钧的重甲步卒,赫舍里骑兵们如潮水般退下了山坡,他们宁愿去挑战谷口的盾阵,也不要去和重甲步卒有任何接触,那根本就是自杀。 赫舍里骑兵们士气已崩! 而作为统领,赫舍里自己也处于崩溃的边缘,望着手中的破甲箭,他双眸已没了焦距,吃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 周围的亲兵们全都黯然失色,无一人上去劝慰,他们认定了桂林城破的事实。 赫舍里惨然一笑,破甲箭从手中滑落,望了眼从山坡上奔逃下来的溃兵,仿佛浑身的气力被抽空了一般失魂落魄道:“全军从骆驼峰入口处突围,那里被敌军堵上没多久,应该还有机会冲出去。” 亲兵们齐声道:“吾等就算舍去性命,也必定保护统领冲出重围。” 赫舍里摇了摇头,神色恢复了几分平静,缓缓道:“今夜之败,责任全在本将,唯有战死谢罪以报皇恩,何况桂林城已经”他拔出宝剑,目视前方,眼中全是死志。 主将身死,亲兵就算逃得性命,等朝廷追究下来一样是死路一条。 赫舍里的求死之心其实已经决定了亲兵们的命运,而亲兵们并无抱怨,他们平日军饷待遇都远超旁人,陪主将赴死亦是他们的责任。 刹那间,慷慨悲壮之气充斥在赫舍里的周围,亲兵们的神色无不坚毅异常,大声道:“愿陪统领死战!” 鞑子固然可恨,但不能否认他们的勇武。 赫舍里抬头环视,满目欣慰,他高举宝剑,厉声喝道:“不死不休!” 亲兵们怒吼着附和道:“不死不休!” 忽然,有惨叫声在不远处响起,赫舍里目光如炬,就见数十个身影朝他这边扑来,沿路的清兵无一能挡,纷纷被砍杀倒地。 敌人好歹毒的心思,占尽优势还想擒贼擒王。 赫舍里猜到了敌人是冲他而来,却是浑然不惧,挥动着宝剑咬牙切齿道:“杀!” 十几个亲兵飞奔而去,与敌人猛烈的撞到了一起,刀光翻滚,血肉四溅,看似激烈实际只是片刻就结束了战斗。 赫舍里面色发白,只觉得手中宝剑有山岳一般沉重。 敌人数量不多,且无人穿着重甲,可他们好似踩死了几只臭虫一般,轻易的斩杀了十几个亲兵,这让赫舍里根本无法接受。 满洲八旗的勇士何时变得如此不堪? 敌人没有继续逼近,而是纷纷驻足等待,月色给他们披上了一层银色战甲,好似神兵天降,个个雄壮如山,岿然不动。 赫舍里的目光凝聚在了最前方的一个单膝跪地,刚完成了下刺动作,把一个清兵刺死在地的男人身上。 不知为何,赫舍里能够确定敌人停下进攻正是因为这个男人,他脑海中反复思量,艰难的咽下一口唾沫后,嘴里低沉道:“秦风!” 男人从地上站起,缓缓的跨步而进,浸浴着鲜血的强壮身姿即使是黑夜也难以掩盖那股滔天般的气势。他的眼神比手中滴血的战刀更加锋利,闪烁着渴望杀戮的强烈。 赫舍里竟然无法压制内心的恐惧,歇斯底里的质问道:“你就是秦风?” 男子停下脚步,回答道:“没错,我就是秦风。” 话音刚落,先是死一般的静寂,紧接着赫舍里的亲兵们发出了一阵低呼,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兴奋之色,好似法场被赦免般的狂喜。 敌人攻击赫舍里,目的是为了擒贼擒王,现在秦风这个贼首现身,若是能够拿下他,不一样是擒贼擒王吗? 诛杀贼首,余众士气必弱,今夜之战局或许有逆转的可能。 秦风神色幽冷,他似是看出了清兵们的心思,双眸微微一斜,嘴角牵动出一抹轻蔑的笑意,笑中带寒,杀机四溢。 赫舍里和他的亲兵们被秦风的眼神扫过,能感到对方极度的冷漠和无视,心中不禁无比恼怒,可当看到十几个已成尸体的同伴,怒气瞬间退去,只觉得自己是一堆飞蛾,面对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焰。 秦风他们不是烈焰,却是比烈焰更耀眼的汉家男儿! 刀光起,尘飞扬。 秦风一马当先杀向了赫舍里,五千鞑子骑兵军心已散,只要再杀了赫舍里,那清军的士气将彻底崩溃,连突围的心思都会荡然无存。 赫舍里双目炙热,他的眼中只有杀过来的秦风,厉声吼道:“杀了他,我军就能反败为胜!”他身边的亲兵还有五十多人,个个身经百战,乃是军中翘楚,而敌人只有二十左右,人数上他占据了相当大的优势。 双方的斩首大战就此开始! 至于为什么刚才十几个亲兵被轻易斩杀,赫舍里已经顾不得这点。 战场上,人数的优势虽然未必能够决定胜败,但也是最主要的因素之一。而在小规模的械斗中,最倚仗的则是人的勇气和武力。 赫舍里的亲兵不缺乏勇气,可他们太高估了自己的武力。 当日在三川谷,秦风用五百鞑子的人头证明了汉家男儿有不输于鞑子的血性。而今日,他还要证明另外一件事。 拥有数千年传承的大汉民族,所获得的不仅是文明和礼仪,还有十八般精湛的武学,绝不是空有蛮力,只学了点皮毛功夫的鞑子所能比拟的。 华夏武学,民族之利刃,它也许会消亡,但在今夜,它注定灿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两难 风吹过,卷起漫天残叶。 刀光袭人,天地间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秦风杀进了赫舍里的亲兵之中,一柄战刀犹如阴司索命的钩链,无人能挡,挡者皆死!他没有露出狰狞残忍的面庞,只是在放肆的大笑,笑声中带着无尽的骄傲! 华夏武学,天下第一,外夷蛮番谁可与之争锋,如何能不让人骄傲! 赫舍里的亲兵们没有被吓退,即使是无谓的挣扎,也要血战打底,可惜他们挡不住秦风,甚至挡不住任何一个敌人! 狂刀怒斩,天地色变。 杨再兴的百辟大刀舞的遮天辟日,一个人恍如一个刀阵,方圆三米内只有触目惊心的血肉和碎骨,敢挡他锋芒者唯有一刀两断的下场。 他也在笑,笑声比秦风更加张狂。 鲜血浸染了他的衣衫,杨再兴的每一刀,都犹如朝阳一般划开了漆黑长夜,刺眼的刀锋照亮了他庞大如山的身躯,好似战神下凡。 宋明辉是一个沉静的人,他平日里不苟言笑,而此刻,他的脸上同样有笑容闪现。 他的笑容有种女子般的轻柔,仿佛一朵开在冷雨中的蔷薇,寂寞,孤独,美丽,而面对冲杀过来的赫舍里亲兵,他的笑容又豁然多了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森冷。 有绯红的光影从宋明辉手中射出,那不是暗器,是银蛇吐信,夺命长枪。 面对叠叠枪影,赫舍里亲兵们难以近身,只能急退,可退之再快,还是快不过那一抹绯红,光影三点,触之即离,快如闪电,留下的是三个血洞。 三个赫舍里亲兵面露骇然的栽倒在地,喉间喷血如柱,至死都无法相信自己连敌人的一招都难以招架。 宋明辉的长枪舞动的轻描淡写,而死在他枪下的已有十七八人,他却还不是杀敌最多的人。 杀人王当属锦衣卫千户萧明! 萧明已像是变了个人,他头发虽然还像被赵布泰放出城时那么蓬乱,衣衫还是那么残破,可憔悴的脸上焕发出了一种耀眼的光辉! 战场厮杀,马革裹尸,军人之职责,亦是萧明之夙愿! 多少年来,他就像是一柄被藏在匣中的剑,韬光养晦,锋芒不露,所以没有人能看到它在战场上绽放出夺命的光华! 萧明没有背景,他能成为锦衣卫千户全靠万中无一的绝世武艺,他擅用剑,不是普通的剑,而是削铁如泥的重剑。 剑如千钧,势比奔雷,萧明每当一剑刺出之时,天地间似乎只有这一剑的风采,如龙出云颠,生死立判。 和旁人相比,萧明对杀敌最为渴望,他已忘乎所以,吸取着敌人的鲜血,只求无尽的滋养,酣畅淋漓,如痴如醉! 牛莽等三个锦衣卫百户护在萧明周围,他们用的不是绣春刀,分别是大斧,长鞭和战戟,可见都有着独门的武学传承,功夫自然不弱。 剩下与赫舍里亲兵拼杀的正是当初和秦风一起潜伏在桂林城的十八人。 十八人个个都是技击高手,或许不能和秦风,杨再兴,宋明辉,萧明等人相提并论,但比起赫舍里的亲兵,以一敌三完全不成问题。 骑兵常年和战马为伴,功夫自然偏向于马上,而下马步战的赫舍里骑兵连普通步卒都不如,又怎么能敌得过秦风等人。 片刻功夫,赫舍里的几十个亲兵全部战死,他们勇气固然可嘉,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勇气只是徒劳。 赫舍里却是没有死,他孤零零的站着,一脸呆滞。 秦风环视四周,看着满地的鞑子尸体,以及杀的意犹未尽的萧明等人,心中激荡难抑,仰天长啸道:“鞑子人数三倍于我们,可我们不仅可以胜之轻易,更不会有一人伤亡!” 他在叙述一个事实,也在彰显了民族之傲气! 说罢,秦风目光一转,一脸不屑的朝着赫舍里道:“你还想战吗?你有何资格与吾等去战!” 赫舍里挣红着面庞,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了血来,终是一言不发,几十个人换不了敌人一条性命,他还能有何话可说。 秦风把刀一扬,厉声道:“还不速降,想试我刀锋快不快吗?”他想暂时留得赫舍里一命,毕竟活着的骑军统领比死的有用的多。 投降? 赫舍里一脸的彷徨无措,空洞的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败了,败的十分彻底,也败的心服口服,敌人给了他机会,结果只是让他更加绝望。 汉人不应该都是孱弱的绵羊吗? 曾经何时,赫舍里领着几个骑兵,就能够征服一个数百人的村庄,那些汉人卑躬屈膝,献上金银美酒,哪怕妻女就在面前遭受侮辱,仍旧陪着笑脸,只求能活的性命,就算面对举起的屠刀,也只会引颈就戮,根本不懂得反抗。 而今夜遇到的汉人哪里还是绵羊,他们是猛虎雄狮,草原上最凶猛的头狼也无法匹敌。 赫舍里的脸色不断变化着,他想不明白,真正的汉人是什么样的,他们到底凭借什么能占据富饶的中原大地繁衍生息了几千年。 秦风眉头微皱,他没有时间让赫舍里犹豫。 忽然,宋明辉失声大喊道:“不好,阻止他!” 话音未落,血溅五步,赫舍里挥剑自刎,临死之时眼中尽是惊惧。 他怕的不是死,而是想到满清的未来,满洲八旗真的能征服大明吗?即使征服了,对于满人而言又能得到什么,真的可以永久取代汉人成为华夏大地的主人吗? 匈奴,突厥,契丹,金人,甚至于横扫天下的蒙古,他们都曾经击败过汉人,甚至统治过汉人,可最终的下场又是什么? 赫舍里不敢继续想象下去,他望着秦风等人,感受到了从所未有的恐惧,唯有死才能让自己的灵魂得到解脱。 宋明辉走到赫舍里的尸体旁边,面带凝重道:“他这么一死,怕是无人可以劝降谷里的鞑子,只能”他言语未尽,眼中已现纠结之色。 秦风脸色有些阴沉,他没有让人乱箭射杀赫舍里和他亲兵,而是亲自带人攻杀,以绝对的实力击碎赫舍里的勇气,并彻底毁灭他的意志,从而迫使对方心死投降,然后再由赫舍里劝降手下的兵将。 现在赫舍里一死,攻心迫降之策只能作罢。 山谷里,激战正酣。 蒙山军凭借着两百重甲步卒的强力压制,对鞑子形成了碾压之势,可鞑子到底人数占优,虽然无心恋战,只是拼命攻击谷口以求脱身,但短时间内不可能被消灭,而且鞑子精锐老卒们在绝境中的反击也不容轻视,极有可能给予蒙山军相当大的杀伤。 另外堵住谷口的蒙山军的盾阵看似坚固,实则只有二百多人而已,鞑子前赴后继的用人命去堆,很有可能突围而出。 宋明辉的神情已不再从容,语气带着几分焦急道:“谷口的封锁不容乐观,另外我军一旦与鞑子在山道上纠缠到一起,那就成了乱战,即使能胜怕也是惨胜。” 伏击战成了消耗战,这绝对无法让人接受。 秦风轻叹一声,说道:“事已至此,容不得我等犹豫了。” 他在犹豫什么,难道还有后招,只是为什么听上去极其的为难无奈。 宋明辉了解秦风的心思,劝解道:“事在人为,真要是无法挽回,也只能忍痛割舍了。”他又看了眼周围地上倒毙的鞑子尸体,一脸严肃道:“满洲八旗能席卷我大明江山,除了时运甚佳,自身确实有可圈可点之处,此刻他们士气低落,竟然无人跪地投降,实属不易。” 萧明听闻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辣道:“劝降不成,那就消灭!”他单手拖着重剑,在地上留下一道深壕,直通往前方鞑子聚集的方向。 秦风跨步拦下了萧明,说道:“过一会儿再去冲杀。”他顿了顿,下令道:“割下赫舍里的头颅挂在旗杆上,让鞑子知道他们的统领已死。” 萧明疑惑的看着秦风,他察觉到了对方眼中的犹疑不定,让自己过一会儿再去冲杀,除了因为要悬挂赫舍里的头颅,再一次打击鞑子的士气外,应该还有其它的原因。 秦风深吸一口气,嘴里吐出了二个字:“火攻!” 鞑子又重新溃退到了山道上,成群混乱不堪,这时候如果射落一轮火箭,或许并不能给鞑子带来多少杀伤,但谷中的战马必定受到惊吓。 山道狭窄,腾挪的空间十分有限,一旦战马受惊四处奔逃,鞑子无疑会受到无情的践踏。如此一来,无需蒙山军动手,鞑子也将死伤惨重,即使侥幸能活,也将基本失去抵抗的能力,蒙山军的围剿将成为一边倒的屠杀。 这般轻易歼敌的方法,秦风却迟迟没有使用,不是他没有想到,而是不愿去做。 放上一把火,消灭的可不止鞑子,还有谷里的数千匹优良的战马。 秦风需要鞑子的战马,不仅因为战马是十分珍贵的战略资源,能让蒙山军如虎添翼,更因为他还有下一步的行动。 宋明辉忧心忡忡道:“希望战马的损失不要太大,否则今夜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望着从天而降射入山道的火箭,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刹那间,山谷中战马嘶鸣,一片骚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