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殇·参商永离》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小颖】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引子 天机难测 所有人都知道,天下的中心是冀州。这一点曾经有炎族的人怀疑过,但自从他们的首领蚩尤被黄帝麾下的应龙斩于涿鹿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公开质疑。 同样,所有人都知道,冀州的中心,是帝喾的宫殿,九百九十九个房间里,展示着凡人无法想象的瑰丽。而这些堂皇的宫殿的中心,则是供奉轩辕黄帝的神庙。据说,这九州大地上正在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都可以在这座神庙中得到启示。 帝喾的妃子姜分娩那天,掌管神庙的国师巫彭坐在他的宝贝水镜前,开始了秘密而虔诚的祈祷仪式。而即将出生的孩子的父亲,冀州的主人帝喾,则恭敬地站在一旁,绷着身子注视水盘里的变化。 “唔,有动静了……”随着青铜盘里水纹的涌动,五彩的光斑渐渐dàng漾集聚,幻化出逐渐清晰的图案,巫彭的声音也渐渐欣喜起来,“是一只神鸟……恭喜陛下,小皇子生具神异,不同凡响……” “谢天谢地!”帝喾舒了一口气,定睛观察着水盘中越来越清晰的鸟形,矜持的语声中也含了几分惊喜,“羽分五彩,甚是华丽,莫非是吉祥的鸾鸟?” “赤文青质,白喙鹤形,不像鸾鸟啊……”老国师的鼻尖差一点就探入了水面,扶住水盘的手指蓦地颤动起来,带着悉簌的惊恐,“是毕方鸟!炎族火神的精灵!他……祝融,回来了!” “胡说!谅那邪神也不敢投生到我家!”帝喾一把将老眼昏花的巫彭拉到一边,双手扶住了水盘躬身凝视。 “如果真是……真是祝融转世,还请陛下痛下决断,绝不能让他再次出现在世间……”巫彭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斟酌着自己的措辞。 要自己杀死即将诞生的孩子么?帝喾心里一寒,随即明白这是无法避免的选择。然而心中毕竟还存了一丝侥幸,他没有立时作答,仍旧紧紧地盯着水盘中那越来越近的五彩飞鸟,忽然一把将巫彭拽过来:“快看,这是怎么回事?” 巫彭探头一看,不由也是一惊。只见那只毕方鸟渐渐从中间分割开来,形成两只独翼独眼的怪鸟,互相倚靠着向二人的眼前飞近,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终于消散在水盘逐渐平寂的波纹里。 帝喾姿势不变,仍旧扶着水盘,只是转了头望向巫彭,正对上巫彭怔怔的目光。此时,两人都不再说话,唯有面面相觑地等待。 过了一会,终于有轻快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一个宫女的声音清亮地在神庙大殿门口响起:“恭喜陛下,王妃生了两个小皇子!” “知道了。”帝喾平静地答应了一声,仍旧紧紧地盯着巫彭,“就算其中有一个是祝融转世,另一个却是寡人的孩子,总不能都赶尽杀绝吧。” “让老臣先看看两位皇子,或许能辨认出来。”巫彭哆嗦着将一把蓍草攥进手心,双手拢入袖中。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帝喾无奈率巫彭出了神庙,径直走到王妃姜的寝宫,从nǎi娘手中接过了两个出生不久的婴儿。 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手足,若不是襁褓色泽不同,根本无法将两兄弟区分开来。一直等到老巫师完成了占卜的动作,帝喾有些烦恼地问了一句:“如何?” 巫彭摊开手心的蓍草,叹着气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不祥的预言:“两个孩子中将来必定有一个会背叛我们黄族,与他的兄弟不共戴天。” “有没有办法把那孩子分辨出来呢?”帝喾皱着眉打量着两个婴儿,发现他们竟然同时朝自己笑了起来,不由嘴角牵起了一丝慈爱的微笑。 “轩辕黄帝一定会有谕示的。”巫彭抬头望着天空,目光中流露出坚定的信奉,“黄帝陛下一定不会坐视靠战争赢得的土地重新被炎族人夺去。” 三天后,两个小皇子的诞生被依照惯例诏告天下,在帝喾的诏书中,哥哥取名为阏,弟弟取名实沈,普天同庆。 第一章 天造地设 “大哥,实沈顽皮,我代他向你赔罪了。” “哥,我就是要拆了他的龙车,以为可以到西戎去称王很了不起么?” “实沈,别说了……” “我偏说!除了早生几年,稷你哪一点比得上阏?我就不明白父皇为什么对你如此看重!” “真不愧是孪生兄弟,情深意重啊。可惜”帝喾长子稷优雅地站在破碎的龙车旁,口中吐出的轻嘲如同雪霰一般让人心头一层一层地凉下去,“听巫彭偷偷对父皇说,到达解州之日,便是你二人反目成仇之始。你们二人,是不共戴天之命。” 不,不会的!阏紧紧地抿住嘴唇,力图靠飞行甩开这个冰冷的预言,浑不顾迅疾的大风刮得脸上生疼。 “哥,你还真走那么快啊?”实沈紧赶着念了几遍驭风诀,方才追上了前面御风而行的黄衫少年,一把抓住他鼓dàng飘飞的衣袖,“你当我们真是去巡视解州吗?” “父皇难道不是这么说的?”阏收敛了心神,转头掩饰着淡淡地问。 “哥,你不要总是这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不好?我们离开冀州的时候稷那个家伙说了什么,难道你没听到?”实沈愤愤地挥开迎面飞来的云彩,“解州那里肯定有一个陷阱,等着我们去跳呢。” 即使知道,又有什么用呢?阏浮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那我们便跳吧!” 毫无征兆地,阏猛地拽住实沈从天空中往下跳去,竟然没有动用任何保护xìng的咒诀。两个人如同飞翔时突然中箭的鸟儿,毫无阻拦地向地面直坠下去。 “哥”实沈吃了一惊,一时似乎忘了身在何地,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竟要将整个人都穿透了一般。而满目青翠的大地,也如同一口铁锅般直扣过来。正当他闭上眼睛准备摔个七荤八素的时候,刀割一般的气流却蓦地止歇了,一阵清风出现在脚下,托着他们悠悠地降落在大地上。 “吓着你了吧。”阏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倒把实沈即将脱口而出的抱怨噎在了喉中,“刚才你明明可以甩开我独自飞走,却为什么要陪我摔下来?” “这是你的老把戏了,玩不腻么?”实沈平缓着刚才的惊吓带来的喘息,笑道,“我知道哥不会害我的,独自跑了倒显得我小气。” “既然这样我们何必在意稷的话呢?”阏的声音,如同山涧流泉,清凉无波。 实沈愣了愣,随即老老实实地摸了摸脑袋,绽开羞涩的笑容:“我明白了。如果不是我临走时偷偷拆了他的龙车,他也不会这样说。” 阏看着一向顽皮跳脱的弟弟露出了难得的窘态,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忽然抬头看了看天。 “看什么啊?”实沈也抬头望上去,碧蓝的天空中浮云散淡,并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没什么。”阏重新捏起了驭风诀,向解州飞去。方才那一抹转瞬即逝的yīn影,希望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从帝都冀州到解州不过一千多里的路程,黄昏时分兄弟二人已降落在解州境内,早有当地官员设了香案仪仗恭候。 “咦,那是什么?”驶往行宫的路上,实沈忽然一把掀开车帘,探出大半个身子,惊异地盯着天边。 阏听见动静,便开了车窗向东南望去。只见一片赤红的云气冲天而上,仿佛一匹不断展开的布帛,作势要把整个苍穹席卷了一般,让人似乎能感受到那云气中传来的兵戈之声与杀伐之气。不过这红云虽然强劲,却终于在渐渐倾盖而下的夜幕中输了气势,无望地招摇着,只能染红东南一角的天空。 “二位殿下莫惊,这是当年叛贼蚩尤死后留下的怨气,被轩辕黄帝封印在冢内,再也无法作祟。”一个解州的长老见状赶紧解释道,“不过是些云气而已,但因解州曾是当年黄帝陛下擒杀蚩尤之处,无知小民便唤作‘蚩尤旗’,把解州境内的红土也称为‘蚩尤血’。” “原来涿鹿古战场就在你们这里啊。”实沈忽然高兴起来,“明日我和哥定要去看看。” “殿下……”那长老此时已后悔多嘴,赶紧亡羊补牢,“那里冤魂四散,虽有封印镇压,也甚是危险,平日都没有人敢去。殿下还是……” “哈哈,难道你看不出我们兄弟乃是神人么?就算有什么妖邪,也奈何不了我们。是不是,哥?” 阏方才一直定定地望着那倔强吞吐的赤红云气,此刻才回过头来看了看弟弟兴奋的表情,心里隐隐知道有些不妥,口中却不由自主地应道:“不错。” “看,哥都答应了,就这样定了吧……”实沈仍旧兴致勃勃地询问着解州的风土人情,阏却没有什么心思去听了。一丝后悔慢慢地从心底发芽牵藤,却又被渐起的好奇之火烧成灰烬,四散着阻塞了思路。他干脆关上车窗往后一靠,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哥、哥……”伴随着清脆的敲门声,实沈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就来。”阏无奈地起身披衣,点亮了灯,开门让实沈进来。“怎么,睡不着?” “哥不也一样吗?一看这样子,我就知道。”实沈笑嘻嘻地坐在桌前,将灯芯拨得更亮一些,正映上了阏明亮的双眸,“想着明早去凭吊古战场,亲身感受当年炎黄二族大战的场面,就激动得睡不着了。” “都过去三百年了,应该没什么可看的。”不知为什么,阏说了句泼冷水的话。 “不管怎样,我一定要去看看。咱们俩也很难得跑出冀州那个大笼子呢。”实沈知道自己这个兄长xìng子一贯冷淡,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稷行了冠礼后就要求去西戎做周王,等过两年我们行了冠礼,应该也可以提出自己的要求吧。哥你可不能也学稷跑得远远的。” “这么说,你的心愿已经想好了?”阏微笑着问。 “是啊,早在十年前就想好了。”实沈的脸上忽然焕发了光彩,唇边漾起明朗的笑纹,“我会让父皇把他的天马金车送给我,然后我就可以驾着它跑遍天上地下……身边还有……” “还有你心爱的美人。”阏调侃了一句,“十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 “这有什么不对的?我又不想当什么王。”实沈有些委屈地叫道。 “我也不想。”阏轻轻地摇了摇头,“而且父皇也不会专门为了我们裂土封王。” “那你有什么愿望呢?”实沈好奇地问。虽然是从小情逾手足的兄弟,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个孪生哥哥究竟想要什么。 “我?”阏想了想,终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生而为神,万事顺遂,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什么。或许自己的前生便是一棵树、一块石头,无yù无求;又或许,是经历过太多的爱恨离合,早已对一切平静到了麻木。 “以后肯定会知道的。”实沈仍旧在聒噪,然而那语声听在耳中却无比真诚,“不管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会帮你完成。谁让你是我从小最喜欢的阏哥哥呢。” 第二章 天涯咫尺 三百年来,璇姬眼中的涿鹿平原总是呈现着相同的场景。 当年惊天动地的恶战已随着炎族彻底的失败而逐渐化为了传说,曾经如同地狱一般的战场也逐渐被岁月尘封。神人的魂魄和凡人的尸骸,都被风沙深深地埋入地下,再无踪迹。剩下的,只有这座因为她的存在而被命名为璇隐山的沙丘,滚动着永无止歇的红沙,如同流水一般侵蚀进古战场的每一寸土地。 “你一定要留下来吗?”当炎族的残部被流放到东海的蛮荒之地时,临行的炎帝对固执的女儿又一次提出了同样的问题。 “是的,他的魂魄在这里。”璇姬捋了捋长发,留给父亲一个最灿烂的微笑。 “可是”昔日威严的天神此刻只是一个慈爱的父亲,“这里封印了太多的魂魄,神人不会到来,凡人无法涉足,你能忍住这漫长的寂寞?” “我不寂寞,我知道他有一天会回来。”璇姬笑着看看天,再看看地,“这太阳的光线,就是他的箭;这满地的红沙,就是我为他铺开的鲜红的披风。” “我用所有的灵力来祝福你。”炎帝紧紧拥抱了一下女儿,率领着族人离去了。天空中,翠羽红翼的毕方鸟盘旋了一阵,终于独自向东方飞去。 从此,璇姬每天都一个人坐在沙丘的顶端,看着一粒粒赤红的沙砾慢慢滚落到远处的平原之上,一晃,便是三百年。祝融却一直没有出现。 岁月的风沙渐渐侵蚀进璇姬的信心和希望,直到那一天她看见两个淡黄衣衫的少年,捏着驭风诀闯进了这片连阳光都变得昏暗的大地。 那个时候,璇姬清楚地感觉到他,回来了。 “原来就是一片红土,什么也没有。”实沈有些失望地收回四顾的目光,用脚尖一点一点地踢着脚下的沙土。“难不成,这些沙子都是被当年的血染红的?” “这里面浸透的,是炎族不甘失败的怨恨吧。”阏抓起一把红沙,仿佛感觉得到每一粒沙子都是一粒小小的火星,烧灼着他的手心。 “炎族早被赶到东方的大海边去了,想必现在也没有能力再发起战争。”实沈又是一脚,把脚下的沙土踹得远远的,“说实话,虽然我急切地想来这里看看,但对于战争我还真是厌恶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好在我只是父皇的小儿子,轮不到我去为这种事cāo心……哥,你在看什么?” 阏没有回答,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手心的红沙,任它们从指缝中更快地泄漏出去。他的目光,正定定地盯着远处红色的沙丘,一个红色的人影正从那里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那是什么?”实沈顺着阏的目光望过去,忽然问。 “不知道,或许是逃脱了封印的魂灵。”阏低声地回答。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那个红色人影的临近。不知为什么,阏的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已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等待,此刻只能坐待最终选择的降临。 “哥,她好美。”一旁的实沈忽然轻轻赞叹。 阏此刻也已经看清,那人影乃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她漆黑的长发无风自动,飘扬在玉雕一般的颈项之后,面部的表情似喜似愁。更为奇妙的是,那女子每走一步,就会有明黄色的花朵开放在她脚边的红沙上,为这荒凉萧瑟的古战场增添了几许生气。 “祝融?”悠扬柔和的声音轻轻传来,如同一根羽毛拂进心中最柔软的地方,那是久别重逢之时不确定的试探,虽疏离却深情。有那么一瞬间,阏下意识地就想开口应答,却终于清醒地抿住了嘴唇。 “我等乃冀州高辛氏之后,这是我哥哥阏,我叫实沈。”还是实沈反应快,早已抢上一步深施一礼,“敢问姑娘是……” “高辛氏,就是冀州皇族吧。”璇姬缓缓打量着面前两个穿着一模一样淡黄衫子、腰佩同样暗紫色木珠的少年,心中有一丝彷徨。 “我们是孪生兄弟,姑娘仔细认认,可要分清楚了。”实沈笑道。 璇姬没有接话,只是细细地看去。二人确实有极其相似的眉目,不过仔细观察就会看出,阏的轮廓比起实沈要更瘦硬一些,神情也似乎更为内敛。 “看出来了吗?哥哥的眼睛比我小。”实沈笑嘻嘻地提醒道,随即瞪圆了本来已笑弯的眼睛。 璇姬不禁一笑,敛衽为礼:“小女子名唤璇姬,乃是炎帝次女。” “原来你就是璇姬啊。”实沈兴高采烈地转头看了一眼阏,“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母亲说的故事么?” “记得。”阏此刻才向璇姬走上一步,拱手道,“听说璇姬姑娘一直在此地苦候火神祝融,是真的么?” “是真的,而且我已经等到了便是你二人中的一个。”璇姬也不回避,直接说道。 “不会吧,我们堂堂高辛氏子孙,黄帝苗裔,怎么会是你们炎族的火神?”实沈吃了一惊,几乎跳起来。 “你们不信?”璇姬眼中的光华一黯,裙角边明黄色的璇草渐渐枯萎下去。 “我信。”阏忽然开口。 “哥,不可能的……”实沈有些着急,他虽然看似玩世不恭,却深知此事的利害。 “我信。”阏又重复了一句,按捺住心中的焦急,平静地问,“可究竟是我俩中的哪一个呢?” 璇姬笑了笑,却没有说破,转身走开:“你们跟我来。” 沿着似乎不见边际的红沙往前走,绕到璇隐山背后,三个人的眼中展现出一道蜿蜒的流水。水极清澈,然而在河床红沙的映衬下,河水便仿佛流动不息的血脉一般。 “这是涿水,当年炎族的军队最多就行到了这个位置。蚩尤死在这里,祝融……也是死在这里。”璇姬站在水边,眼光却望向远处,连声音也是悠远的,“其实,我想你们现在已经知道,自己是不是祝融了。” 阏闭上了眼睛,宁定心神,却没有寻找到一点关于祝融、璇姬、甚至涿水的记忆。失望地睁开眼,他对上了实沈同样茫然懵懂的眼神。 “或许,你是刻意封存了那些记忆吧。”璇姬对着水中的倒影喃喃地道,心中蓦地记起,在决战的前一晚,祝融流露的疲惫和对手中弓箭的厌憎之情。 “璇姬姑娘……”被冷落在一旁的实沈忍不住道,“或许是你弄错了吧,其实我们跟你的祝融没有一点关系。” “没有错。”璇姬坚定地苦笑道,“早在十八年前,涿水因为祝融魂魄的投生而重新流动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今天会来了。何况我已经知道他是谁。” “是谁?”实沈再也忍不住,追问道,“既然知道,又何必捉弄我们?” 璇姬弯腰摘下一把身边盛放的璇草,将它们如种子一般撒播到更远处的沙地上去,仿佛洞察了什么一般微笑道:“现在不能说,因为有人比你们更热衷知道答案。对于我,只要知道他回来了,就已足够。” 冀州的神庙内,巫彭看着水盘中璇姬慧黠的笑容,不由丧气地望向了一旁的帝喾:“如果她一直不说,我们怎么办?” “那是你要想的办法。”帝喾忽然毫无征兆地转身走开,掩去眼中泄露的哀伤和疲惫,“我只知道轩辕黄帝的神谕,为了黄族,无论如何要除掉祝融。” 第三章 天翻地覆 “璇草是凡人梦寐以求的仙草,而我,正是璇草的花神。”璇姬一边说,一边把更多的明黄色的花朵向大地的远方撒去,看着那些植物如同大雪一般遮盖了原本荒芜死寂的红沙。 “既然是仙草,自然万般珍贵。你这样像种庄稼一样抛洒,岂不是浪费?”实沈说着,俯身拾起一枝璇草,翻来覆去没看出有什么奇异之处。 璇姬低低一笑,脸色有些羞红:“璇草又叫舞草,若有音乐,便会如活物一般舞蹈。平日这仙草自然珍贵得紧,不过今日我心中欢喜,就算被凡人摘去几株,也不妨事。” “你自是欢喜,却把我们俩蒙在鼓里,好不让人气闷!不如我变个戏法给你瞧。”实沈生xìng乐天,虽然有些赌气地抱怨了一句,却转瞬恢复了常态。他走开一步,扬手吸起一溜红沙,让那沙砾如同活物一般在他手边盘旋飞动,红沙渐渐越聚越多,不一会儿由一条小蛇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飞龙,腾空而上。 “你想让它变成什么?”一边运用法力遥控着半空的红沙,实沈一边向璇姬大声问道。 “变什么都好。”璇姬站在阏身边,抬着头只是笑。 “我也来助助兴吧。”阏见璇姬神色愉悦,不禁也引发了兴头。默默念动咒诀,双掌微抬,满地的璇草随之飞舞而起,聚作簇簇云朵形状,恰好与红龙相映成趣。 “变个彩蝶双飞……鹬蚌相争……再变个龙争虎斗!”璇姬仰头看着半空中不断变化的沙与花组成的图案,白玉般的面容上散发出更加炫目的光彩。 阏与实沈相视一笑,心意相通。转瞬之间,无数明黄的璇草聚集成一朵巨大的璇草之花,盛放在空中。而细碎的红沙则化作团团升腾的火焰之形,将花朵托住,徐徐降下。 这是以前祝融为自己的龙车设计的徽章啊,璇姬呆呆地望着那代表着自由遨游的标志,笑容凝结在唇边,再也无法流露。 “好看吗?”实沈一边收回灵力,一边兴高采烈地问。 “好看……”璇姬的语声蓦地带了哽咽,泪水盈盈。她看了看实沈,又看了看阏,终于掉头靠在沙丘上,流下泪来。原来即使祝融刻意遗忘了前世的身份和责任,却仍旧没有忘记那个来不及实现的梦想。 “你怎么了?”实沈吓了一跳,赶紧跑上几步站在阏身边,两人都没敢上前。 “没什么,只是欢喜得紧了,心中感触罢了。”璇姬惊觉失态,连忙拭泪起身,微笑道,“让你们见笑了。”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敢跟祝融相认呢?”阏心里忽然一阵惆怅。 璇姬不答,却不再看他二人,仿佛担心自己的眼神会泄露了谜底一般,半晌方道:“恐怕很快就见分晓了。” 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沙丘上坐下,看着远处的明黄一点一点被红沙侵蚀,直到整个涿鹿平原重新恢复成他们刚来时的单调和荒芜。 阏的心里一直有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悄悄侧头去看璇姬,看见那少女静静地抱着膝,眼睑垂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收回目光,却正对上实沈朝自己无奈地撇了撇嘴角。 阏微笑了,方才实沈一直对着璇姬发呆,此刻却想在自己面前掩饰么?看着前方月上中天,阏苦笑了一下:自己和实沈一直不肯提出离开,莫非是真的想要弄清谁才是祝融的转世?一向与自己无话不谈的实沈如今也学会了掩藏自己的心思,难道,这就是临别时大哥稷所说的,反目成仇的开始么?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阏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自己的心绪,摇了摇头。 “哥,那是什么声音?”实沈忽然倾过身体,凝神细听。 “水声。”阏反应过来,立时答道。 “哪里来的水?”实沈霍地站起身来,朝着涿水的方向跑了几步,“不过是一条小河,哪里会有如此大的水声?” 阏微微皱起了眉头,此刻他已听清,那轰隆隆的声音仿佛千军万马的铁蹄,正呼啸着从天而降。奇怪的是,水声中竟还混杂着细微的清脆撞击声,不知是什么东西被水冲了过来。 “大水来了!”实沈猛地看见一个又一个浪头如同奔跑的马群一般从夜色里涌过来,想要捏驭风诀升到空中,却刚飞起一尺就被一股力道拽落在地上,他跳起身立时朝阏和璇姬跑来,口中大声叫道,“快往山顶跑!” “这里是万魂封印之地,夜晚是无法行使任何法力的!”璇姬倏地站起身,制止住正要尝试驭风诀的阏,一把抓住他的手便向沙丘的顶端跑去。 身后的水声如同咆哮的猛兽一般扑过来,混杂的叮咚撞击声让人联想起吮磨的利牙。阏被璇姬拉着不断奔跑,脑中如同空白了一片璇姬的选择,难道正预示了某种答案吗? “实沈!”努力抵抗着心底让人沦陷的恐慌与惊喜,阏聚敛心神回头叫道。 “我在!”身后不远,实沈气喘吁吁地回答。 “快!”阏猛地顿住脚步,伸手拉住了赶上来的实沈。一旁璇姬微微一愣,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表情,却并没有反对。三个人牵在一起,向璇隐山顶端跑去。 “璇姬姑娘,你这里半夜就会发大水,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我们啊?”终于可以停下来歇口气,实沈不忘抱怨道。 “这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璇姬慢慢走到站在山顶边缘的阏身边,“可看出什么了?” “这水确实十分古怪。”阏指着天边道,“你看。” 天边,果然有一道彩虹般的白练从苍穹上倾挂而下,在月光的映shè下泛着星星点点的晶光。白练的底端,蜿蜒出一道河水,完全覆盖了原先涿水的河道,淹没了整个涿鹿古战场。 “水还在涨,看来很快会淹没整个璇隐山了。”阏苦笑着望天色,“只盼我们还能捱到天亮。” “恐怕是捱不到了。”璇姬慢慢地走开,“水能克火,我猜黄族的目的,是想杀死祝融,再度封印他的魂灵。” “为什么?”实沈当即叫道,“难道现在我们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吗?什么转世,什么炎族,谁又记得了?” “我相信,可别人不会相信!”璇姬指着山脚下白水dàngdàng的平原,“祝融当年在这里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别说是黄族,连我一回想起三百年前的战争也会不寒而栗啊……” “璇姬姑娘!”阏忽然走上一步,大声向那背影道,“那就请你明示,我和实沈究竟谁才是祝融。如果是我,我把这条命jiāo出去便是!” “哥说得对,我们俩牺牲一个,总好过我们三个人都淹死!”实沈也拦住了璇姬,斩钉截铁地道。 “我不能说。”璇姬忽然孩子气地跑开几步,摇了摇头,“我不能害了祝融!” “说呀!”实沈眼见山顶之上可以容身之处越来越小,而四周白茫茫的水面映衬的全是月光,根本无法施展法术,不由焦急万分。 阏定了定心神,慢慢走下几步,伸手想去触摸那水面。如果只是普通的河水,或许还可以游泳求生。 “不能碰!”璇姬忽然疯了一般将阏拉上山顶,“你没看见水中混杂的冰晶吗,那是至寒的冰魄,会把人活活冻死的!” “那你还有办法吗?”阏站定身形,却震惊地看到了璇姬望向自己的热切的目光,“璇姬姑娘,你怎么了?” 璇姬的双手,忽然搂住了阏的肩头,喃喃地道:“祝融,不用害怕……就算逃不过,这次我就陪你封印进涿水……” “是我吗?”阏有些恍惚地问了一句,同时实沈则带着了然的失望默默退开了一步,谁都没有看见璇姬手中隐约的金光。 “是你。”璇姬颤抖着拉开阏的衣领,阏惊讶地看见自己左边的肩头上出现了一个鸟形的印记,光华灿烂。 “祝融是毕方鸟的精灵。”璇姬的手,轻轻拂过那印记,冰冷逾铁。 “水又涨了,你们靠紧一些!”实沈的呼喊打破了阏与璇姬之间微妙的沉默。 “实沈,你也快过来!”阏眼见站在下方的实沈膝盖以下已浸入水中,水流立时就会将他完全淹没,焦急叫道。 “你们多聚一刻也是好的。”尽管水中悬浮的冰魄如同利刃一般将寒冷刻入骨髓,实沈仍旧尽量轻松地笑道,“我没关系……既然我不是祝融,父皇总不会……”话音未落,一个浪头扑过来,将实沈卷入了无际的寒流之中。 “不”璇姬方惊呼出声,阏已挣脱了璇姬的轻拥,跳入水中。尽力抵御着周身刺骨的寒冻,阏奋力拨开身前不断涌来的冰水,朝实沈的方向游去。此刻他心中只有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个念头:实沈是无辜的,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死! 或许是心中救人的念头太炽,冰魄的寒意并没有璇姬所说那般无法忍受。聚敛心神保持着神志的清明,阏终于游到了冻僵的实沈身边,舒臂挽住了他的身体。 “把他给我!”璇姬站在唯一露出水面的山顶上,俯身焦急地伸出了手臂。 阏又是奋力地一划水,来不及细想为什么实沈比自己更耐不得这冰魄之寒,就把已经失去知觉的实沈jiāo到了璇姬手中。可是当阏伸出手,等待璇姬再拉自己一把时,却突然发现仅有的陆地已不够第三个人站立。 便是这样吧,黄族要对付的是自己,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们了……阏疲倦地暗叹了一声,心底某种失落终于强压它消散了去,放任自己被激流带向了远方。直到很久之后他才发现,冻得僵硬的身体还保持着伸出手臂求救的姿势。 第四章 天捶海淬 “陛下,皇子阏已经被冰魄冻住,如何处置?”巫彭停止了将天赐水袋中的冰水注入水盘,小心翼翼地将水袋口用画满符咒的绳索扎好。 “随他去吧。”帝喾疲倦地靠在椅子上,轻轻挥了挥手。 “这样会不会有后患……”巫彭硬着头皮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随他去吧,冻在冰魄之中难道还不够么?”帝喾的声音又大声了一些,明显带着不耐烦的怒意。尽管知道这对双生子中必定有一个是天生的敌人,但如今要下令毁灭那从小便懂事乖巧的阏竟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是。”巫彭知道帝喾此刻心中伤痛,不再说话,心中只是盘算着如何设下结界,让那祝融转世的阏再也无法接近冀州。 “安排天马金车,去将实沈接回来。”沉默了一阵,帝喾终于低沉地开口,“为了黄族,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断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是,我这就去安排。”巫彭答应着正要吩咐下去,帝喾又加了一句:“那天马金车,就送给实沈了。我夺去了他的兄长,只能用这个来补偿他。” 这样漂下去,最终会漂进大海吧。阏仰面朝天躺在水面上想着,不时有细碎的浪花拍打着他微微露出水面的鼻尖。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漂流了多少日子,眼前只看到日神羲和与月神望舒驾着各自的龙车轮流地从苍穹中划过。从那样俯视大地的位置,他们是看不到自己的存在的。 冰魄的寒气渐渐沁入了骨髓,侵入了元神,针砭一般的刺痛让阏的神志逐渐模糊。这样看来,即使最终不是淹死在大海里,也会被天下至寒的冰魄夺去xìng命。既然不曾有过什么愿望,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遗憾,可是实沈和璇姬想起汹涌的波浪中所看到的最后一个场景,阏忽然一凛,一种潜藏的疑惑又慢慢探出头来。 阏清楚地记得,当自己被冰水冲走时,璇姬正紧紧地抱住实沈,眼神也依然停留在实沈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居然吝啬于给自己最后的告别? 这种疑惑足以让人的心底结冰,却也让阏忽地生出求生的意念,他努力保持着清醒,聚敛着元神不肯放任它散去。 身体依然保持着可笑的求救姿势,连眼珠都被冻结得无法转动,整个人就如同一根没有生命的原木一般在水中浮浮沉沉,阏其实不知道怎样才能从这冰冷的水中脱身。 一只黑色的小鸟停留在了阏的身体上,竟是飞翔得累了,把他当作水面上一个落脚觅食之处。看着鸟儿放下嘴中的小石子,蹦蹦跳跳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阏想朝这可爱的生命微笑一下,面部却已僵硬得做不出任何表情。 “快走吧,这样寒气四溢的冰河,会把你冻坏的。”阏有些焦急地看着鸟儿灵动如同两粒黑豆一般的眼珠,心里默默地念道。 仿佛立时感觉到了阏的想法,小黑鸟果然慢悠悠地走回原地,叼起先前的石子展翅飞去。不知为什么,虽然明知道鸟儿根本不可能做出表情,阏却莫名其妙地感觉到了那晶莹的眼睛中一丝慧黠的笑意。 一连几天,这只黑色的小鸟都会不时地停留在阏身上,让阏在无聊的时光中渐渐有了牵挂。若是哪一天鸟儿来得晚些,阏竟会生出一种深切的担心。 时日久了,鸟儿似乎终于察觉了脚下这根木头的异样,有时便会大着胆子飞过来停留在阏的胸口,歪着脑袋打量他,甚至用白色的喙扯扯阏冻得发硬的眉毛,让他从半昏沉的状态中苏醒过来。这个时候,阏本已渐渐失去焦距的眼神会重新凝聚,成为他身体上唯一还散发着温度的部分。 然而冰魄的侵蚀仍在继续,尽管有这样一个可爱的伙伴,阏的神志还是越来越浑浊。终于,当月神望舒再次从东维的天空中出发时,阏在一片灿烂的月光中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时候阏发现自己竟然在空中飞翔,不过并不是像以前捏着驭风诀御风而行,而是躺在一张藤蔓编织的网中在半空中漂浮。低下头,阏看得见混杂着冰魄的河水在身下继续向东奔流,月光下那渐渐远去的波光让阏竟然生出一种冰冷的后怕。 惊异地抬起头,阏看见无数白首的飞鱼在自己上方的天空中飞翔,扑簌的翅膀如同透明一般反shè着柔和的银光。每一条飞鱼的口中都衔着一条藤蔓,正是这些纤细的枝条组成柔韧的网,将阏托出了致命的冰水。 连月光都似乎成了温暖的热源,冻僵的身体一分一分地暖和过来,阏终于可以对着这些美丽的生灵露出感激的笑容。就这样朝着东方默默地飞行下去,阏听到了一阵和缓优美的歌声: “告诉我,流星,你的火把 在你短暂的飞行中点亮 要在黑夜的哪个岩洞里 你才露出悲伤? 告诉我,月亮,你的龙车 在天庭的路途上漂泊 要在太阳覆盖下的哪个处所 你才得到平和? 疲倦的风呵,你漂流无终 像是被世界驱逐的客人 你可还有秘密的巢穴容身 在树或波涛中?” 飞鱼似乎也陶醉在这月夜的歌声中,飞行的速度渐渐缓慢下来,最终将阏放在一片密林丛生的山坡上,陆续消失在了夜空中。 随着歌声的余韵望过去,阏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女。她此刻正坐在一株木香树的枝条上,居高临下地向阏微笑着。 “是姑娘救了我么?阏在此多谢了!”整饬了一下自己的衣冠,阏深深地施了一礼。 少女从树上跳下,轻盈地向阏走过来,红色的衣裙在月光下被镀上了一层银粉,如同一朵开放的木棉花。她的手掌向上一抬,示意阏不必多礼,梦幻一般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认出我是谁了吗?” “姑娘是……”阏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记忆中却搜寻不到如此清秀的面容。 “看来你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少女看了看阏,笑道,“这个样子虽然比垫脚石灵活些,可还是木呆呆的。” 少女灵动的眼眸让阏恍然:“原来你就是那只小鸟。” “其实我在神界很有名的,你小时候一定听过我的故事。”少女似乎有些自嘲地笑道,“我叫琰姬,是炎帝的小女儿,小名叫做女娃。” “原来你便是精卫鸟?是璇姬的妹妹?”阏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母亲讲的神界故事,炎帝的小女儿女娃淹死在东海之中,死后变为精卫鸟,衔来木石力图将整个东海填平。如此说来,眼前这美丽少女的真身,便是那只不起眼的小黑鸟了。 “是我啊,我的名字多着呢:冤禽、志鸟、誓鸟、帝女雀……每到夜晚,我就会恢复人身,你不觉得这个样子比一只鸟漂亮吗?”琰姬继续明快地笑着,捋了捋她垂到额际的长发。 这个熟悉的动作忽然让阏想起了璇姬,两姊妹的神情也有一种奇特的相似,在纯洁无暇的微笑中露出让人心痛的沧桑来。阏不由心中一动,却立时恢复了自持:“你每日果真在填海吗?” “那是当然。”不知何故,琰姬的口气有一丝嘲讽,“所有人都知道,我对着东海发了誓,它淹死了我,我就一定要把它填平。” 阏沉默了一下,终于不以为然地道:“东海无垠,以一己之力如何能填平,姑娘何必如此执着呢?” 琰姬的目光扫过了阏的面容,冷笑道:“你以为我是耍小孩子脾气么?就跟小孩子吃不到糖在地上打滚一样?” 阏没有料到她忽然说出这样刻薄的话来,赶紧分辨道:“自然不是……” “发过的誓自然是认真的。”琰姬似乎没有消气,继续冷笑着道,“其实若不是当年便存了填海之心,以我神人之身,又怎会命丧在东海之中?又为何不肯忘却此生发生的一切,到虞渊沐浴重生,非要守着个尖嘴长毛的鸟身?” 阏惊异地看着琰姬,没有开口,然而目光中却已露出了关切之意。 “从服色看,你是中原高辛皇族的子弟吧。哼,王孙公子,自然不会清楚炎族在东土的艰难处境……”琰姬本来想说什么,却摇摇头,只是冷冷地道,“这样吧,你的灵力应该也恢复过来了,明日便和我亲自去看一看如何?” “好。”阏不明白琰姬为何突然恼了自己,只好先同意下来,目光却不由自主望向北部冀州的方向。通过渐渐充盈的灵力,他已经觉察出了琰姬求助的意图,只是装作没有感受而已。虽然自己是炎族的火神转世,冀州从此再没有了容身之处,可是若要自己为了炎族逆天而行,帮助琰姬移山填海,恐怕还是难以办到的。 “为什么要救我?”阏试探着问。 “难道就眼看着你被冰魄冻成一根死木头?” “我是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被冰魄冻住吗?”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我不会求你。”琰姬忽然又有些脾气上来,转开头不再看阏,“太阳出来了,我们出发吧。”琰姬说着,修长的手臂忽然张开,迎向了东方第一缕的阳光,似乎整个人都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在阏的注视中,琰姬慢慢变成了一只白喙赤足的精卫鸟。尽管立时冲天飞起,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幽怨却没有逃过阏的注意,并又一次引发了阏心中挥之不去的轻微震颤。 第五章 天崩地裂 从天空中望下去,海边的谯城如同一块风干的灰白色苔藓,附着在大片的岩石之间,干净而呆板。 随着飞行高度的降低,阏惊讶地发现整齐的灰白色街道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影,整个城市如同被洗刷过一遍,没有任何一点人和动物的痕迹。 看出了阏的惊讶,一直振翅飞翔在阏身边的琰姬领着阏继续向西飞去。终于,阏的视线里逐渐出现了蜿蜒迤逦的人群,肩挑手推着他们全部的家当,缓慢地向前方的荒原行去。一望可知,他们正是原先谯城的居民。 降落在迁徙的人群边缘,阏有些震惊地看着无声的人群如同水波一样从他身边漫过。那样哀戚到绝望的目光,枯瘦到羸弱的身体,让一向生长在冀州宫殿里的皇子阏感到陌生而恐惧。 转头看着停歇在自己肩头的精卫鸟,阏明白琰姬完全能够读懂自己的疑惑。然而精卫鸟却故意不理睬阏的询问,跳下阏的肩头,展翅朝两个离队的衣衫褴褛的人飞去。阏虽然奇怪,却也跟着精卫鸟的方向走了过去,远远地尾随在那两个人身后。 那两人合力抬着一个通体用草席包裹的长形物件,离开了人群通行的大道,走到一处荒地上。随手把那物件抛在地上,两人取出木铲开始挖坑。 阏知道他们是在掩埋尸体,却不由走进了几步,凝住心神,立时便发现那裹在草席中的“尸体”仍然有轻微的呼吸。眼见那两人抬起“尸体”便往坑中抛去,阏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住手!他还活着,你们不知道吗?” “少管闲事!”那两人并不理会阏,铲起土就朝坑中填去。 “他还活着!”阏一把拉住了两人,俯身便yù将那被掩埋之人抱出坑来。 “我们知道他没死,可他马上就死了!”挖坑的两人虽然面黄肌瘦,此刻眼中却yù喷出火来,扑上去便揪住了阏的胳膊,“不埋了他,你想害死我们?” 阏虽然碍于戒律,不能随便向凡人施展法力,但也没让那两人轻易拉扯开。他转头看着面前两人如同饥饿野狼一般的眼神,似乎是想把自己一口吞下,不由愤怒地问道:“他到底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你们竟要将他活埋?”说着,已将那被掩埋之人抱出土坑,伸手就去解裹在他身上的草席。 “我儿子快饿死了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又急又怒,竟一下子扑上来,咬住了阏的胳膊。 “你儿子?”阏奇怪地抬起头,轻轻一抖手臂,那人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们埋一个死人,可以得到两个面馍。”另一个人在一旁恼火地道,“你衣食不缺,自然可以大谈道德良心。可不揽到这个埋死人的活,我们的家人就会饿死!” 竟然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么?阏正在解着裹尸草席的手忽然一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低低地重复了一句:“可是,他还没有死……”手一掀,将敝旧的草席从那半死之人身上揭开。 “怎么回事?”远处,一个首领模样的人带着一群随从走了过来,“你们动作快一点,下次我们不会再等了。” “大吏,是这个人在捣乱……”那两人见无法阻止阏,愤愤然地走到那首领身边去。 “你是黄族人?”那首领忽然认出了阏身上所穿的淡黄色衣袍,立时警觉地问道。 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注视着草席下露出的躯体,忽然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侧头,胃中一阵翻腾被草席裹住的,是怎样一个骇人的身体!那根本不能算是一个人,只是一层黧黑的薄皮蒙在死去多年的骨架上而已,偏偏那双灰色的眼睛还漠然地瞪视着眼前的一切。阏根本不能设想,一个人居然能瘦成这个样子,瘦得能让看到他的人心脏紧缩,以为正身处噩梦之中! “他是黄族人?真的是黄族人?!”围观的人群见阏并不反驳大吏的话,立时如同一勺水倒进了沸油之中,激愤地骚动起来,“就是黄族人把我们害得如此凄惨,我们一定要报仇!” “对,报仇!揍他!”霎时不少人围了上来,冲着跪坐在地上的阏拳打脚踢。 由于具有神人的身份,凡人的拳脚打在身上阏并不感觉疼痛。他只是用手捂住口鼻,压抑着胸口一阵阵恶心,定定地注视着众人写满仇恨的枯瘦面孔。 虽然身体没有受到损伤,可阏的衣领却被众人在混乱中拉扯开来,露出了左肩,霎时一片光彩闪烁,众人眼前都是一花。 “都给我住手!”那首领分开众人,走到阏身前,揉了揉眼睛,脸上的表情蓦地由怀疑而到震惊,大叫一声“神啊”,扑通跪在了阏的面前。 “大吏,他是哪门子的神?”众人见首领前倨而后恭,不由都大是惊讶。 “勇敢仁爱的火神啊,我们盼了三百年,您终于再度降临了!您一定要振救谯城,振救我们炎族啊!”大吏磕完头,见阏只是呆呆地坐着并不回答,赶紧回头向众人骂道,“你们都瞎了眼吗,居然没有看到火神爷爷肩上毕方鸟的神迹!他老人家显圣定是来振救我们的,还不快跪下求他老人家的宽恕!” 众人一听,都是大惊失色,连忙接二连三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不必如此。”阏恍如惊醒般答了一句,直起腰,伸手覆上了那垂死之人的面部。过了一会,他才站起来问道:“你们为何如此饥馑?又为什么要背井离乡?” “还不都是黄族害的!”大吏满腔愤恨地道,“他们把我们炎族赶到这东海边的圈禁地后,不满我们又重新繁衍生息,竟用了妖法,引海水淹没我们炎族的土地,毁去我们的粮食和牲畜!谯城再过一会就会被海啸吞没了,可怜满城百姓饥寒jiāo迫,甚至不知要迁徙到何处去……” “海啸……一定是黄族引来的?”阏有些怀疑地问。 “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我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三百年了,偏偏这些年东海海啸连连,已经淹没了炎族三分之一的土地,而我们又无法越过结界迁徙到黄族的土地上去,只能眼睁睁地等着海水一步一步淹上来这不就是黄族存心要灭亡我们吗?”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神情间都是悲愤万状。 “好好救治他吧。”阏没有再答话,只是看着那垂死之人在自己的法力下已苏醒过来,原本骷髅一般的躯体也逐渐充盈润泽,趋于正常,沉默了一会道,“饿成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大队里还有几百人吧。”大吏和众人眼见阏施法救人,不由都大喜过望,不住叩拜,欢呼声中夹杂着语无lún次的祈求,“劳烦火神爷爷移驾过去,我们谯城百姓永感大恩大德!” “不必说了,先救人要紧。”看着众人喜极而泣的真情,阏的眼中也有些发热。他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边安抚着众人,一边随着人群就往西走去。 忽然,天空中传来凄厉的鸣叫,阏一抬头,正看见琰姬所化的精卫鸟在空中艰难地扑腾着翅膀,仿佛受了重伤一般向东方的地平线坠落下去。 “我去去就来。”只来得及抛下这一句话,阏的身体已经平空飞起,直向远处那个小小的下坠的黑点飞去。 “琰姬姑娘,你怎么了?”眼见精卫鸟立时便要跌落东海之中,阏情急之下招来一股清风,恰好托住了黑鸟的身体。 借着风势,精卫鸟轻巧地翻过身,展开翅膀落在海边的礁石上。 “你骗我来?”阏看着鸟儿黑豆一般灵动的眼珠,有些迟疑地问道。 “我不过是不想让你干蠢事罢了。”精卫鸟忽然冷笑道,“原本只想让你了解一下情况,不料你却滥施好心。可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法术,够救几个死人?就算救了他们,能保证他们明天不饿死吗?” “你怎能这样说话?”饶是阏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动了气,“你是炎帝的女儿,他们都是炎族的子民,怎么能见死不救?” “如此说,你倒是在教训我了,祝融大人?”精卫鸟的声音,在渐渐涌起的涛声中显得更加尖锐,“被凡人膜拜的感觉是不是很好,好到你可以忘乎所以地为他们献身了?” “你已经知道了?”阏向着精卫站立的礁石走过去,“正因为我是你们炎族火神的转世,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帮助炎族的百姓。” “你以为救几个死人就是帮助了他们吗?”精卫鸟冷冷一笑,扑簌着翅膀重新飞上高空,“站在这里,看看真正毁灭谯城和炎族的力量吧,它会告诉你,你应该做的是什么……” 精卫鸟的声音渐渐被波涛声淹没了,阏站在礁石上,凝敛心神,视野便比平时开阔了无数倍,却只看到海水在不停地涌动,与耳中听到的万马奔腾一般的风声毫不相配。然而海天相接之处却越发晦暗起来,浓重的yīn云预示着一场不同寻常的灾难正在到来。 海风越发大了起来,吹得衣袍都紧紧地贴在了身上,几yù飞去。再也忍不住耳中越来越宏大急促的风暴声,阏终于离开了脚下的礁石,飞到了谯城的上空。一低头,正看见精卫鸟停留在谯城中最高的神庙塔尖上,恰似白色风帆上一个小小的黑点。 “你看远处的归墟,就是海啸的源头。”精卫鸟似乎已经见惯了当前的场景,随口指点着阏的方向。 阏果然将目光投向了东海的尽头那是汇合了凡界三千水系和天上银河之水的归墟,那里的水永远无增无减。可是,此刻却如同有什么怪物在水底吸气一般,归墟的水面平空凹陷下一片,引起四周的水流形成波浪,一波一波地向四面扩散。 在归墟中原本并不显得突兀的波浪,在涌入东海之后却滚雪球一般越长越高,越拉越长,终于在临近陆地之处形成了高可参天的巨浪,如同一座座连绵的山峰向岸边渺小的谯城压下。 “还不快走!”惊觉浪尖的水花竟能将自己的衣角打湿,半空中的阏一个俯冲奔向停留在谯城塔顶的精卫鸟,伸手将那一动不动的小黑鸟笼入袖中,急匆匆地向西边飞去那排山倒海的海啸之力,就算是神人也要落荒而逃。 即使拼尽全力往前飞奔,破碎的浪花夹杂着密集的鱼群还是如同大雨一般当头泼下。身后巨浪摧毁一切阻碍的声响如同天崩地裂一般骇人,头顶的天空已完全被浪头的yīn影所覆盖,竟连光线也透不出来。 顾不得自己一头一身的狼狈,阏只是屏住一口气,埋着头向前冲去。也不知飞了多远,直到那铺天盖地的水浪已完全被抛在身后,阏才赶紧将精卫鸟从袖中放了出来,喘着气道:“闷着你了吧?” 精卫鸟圆溜溜的眼睛把阏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下,忽然笑道:“如果刚才那群崇拜你的凡人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肯定会想火神爷爷怎么不放把火把自己烤干?” “我……我还真不会祝融的法术。”虽然听出了琰姬的讥讽之意,阏却避重就轻地回答。 “或许,慢慢就会了。”精卫鸟抖了抖身上的羽毛,展翅向谯城的方向飞了去。 “还要回去?”阏有些疑惑地问。 “当然。”精卫鸟的眼中又露出一丝慧黠的笑意,“满地都是海啸甩上来的鱼,我这只海鸟怎么能不去捡这个便宜?” 第六章 天降大任 谯城已经彻底地不存在了。 原本高耸庄严的神庙、灰白整齐的街道、错落有致的屋宇,都如同一幅画在桌面上的图画,被人用抹布一抹就轻易地消失。而原本画着这幅图画的地方,现在入眼的只有混合着死鱼和海草的黄沙,带着退潮时残余在滩涂上的水痕。 “二十年来,谯城是第十一个被彻底毁灭的炎族城市,还不包括无数海边的渔村和小镇。”精卫鸟在滩涂上跳跃着,不停地甩掉粘在红色脚爪上的咸腥的沙砾,“在海水的侵蚀中,炎族人并不知道哪一天这样的灭顶之灾会降临到自己头上,只能日复一日地在恐惧中煎熬。” “站在这里吧。”阏朝着一块礁石吹了口气,霎时将上面粘附的海沙水草吹得干干净净。他看着精卫鸟终于舒服地站定,心中竟有些轻微的难过堂堂南方天帝炎帝的女儿,如今竟连拂干净一块石头的能力都没有了吗?究竟是什么心愿将她束缚在这片土地上,而不愿忘却烦恼沐浴重生? “琰姬姑娘,要怎样才能制止海啸的发生?”阏知道,琰姬其实正等着自己这个问题。 “封住天枢山水闸的缝隙。”精卫鸟回答道,“我年复一年地衔石投海,其实就是为了将那渗水的通道堵死。” “原来如此。”阏略一思索,顿时明白了。天枢山是凡界通向神界的一个通道,神界的银河水曾经在很久以前从天枢山的裂缝中灌入了凡界的水系,引发了史无前例的大洪水。为了彻底消除银河水对凡界的威胁,五方天帝一起施法,在天枢山的裂缝中修建了一个巨大的水闸,将神界的水永远阻隔在凡界水系之外。可是天长日久,那水闸定已抗不住侵蚀,出现了空隙,让银河水得以渗入凡界江海之中。而银河水随着天上星辰的运行引发的细微的波浪,在凡界低浅得多的海域中却很容易酿成巨大的海啸。 “可是这么大的事,五方天帝竟然不闻不问么?”阏奇怪地问。 “现在的形势,早已不同当日了。”精卫鸟的语调又有些尖锐刻薄起来,“炎黄二族战后,五方天帝中四位都结成了同盟,南方炎帝便被孤立起来,做什么事情都畏首畏尾。天帝们自然知道海啸的事,不过既然能削弱又逐渐兴盛的炎族势力,他们又何必多管闲事呢?而我的父亲”提到炎帝并没有让精卫鸟的口气恭敬起来,“他已经老了,老得宁可用炎族人的土地去换取黄族的放心,维持着天界与凡界摇摇yù坠的平衡,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提请其余的天帝帮助的。” 阏略略垂下了头自从三百年前的炎黄大战以来,各族土地与人口的增减,也成为了五方天帝寻求力量平衡的一个个砝码。尽管明白一旦卷入这场纷争便将永无脱身之时,一种莫名的冲动却让他下定了决心:“琰姬姑娘,我会帮助你。”说出这句话,阏听见自己的声音中饱含着坚定与豪情,或许正是因为他所拥有的祝融的灵魂,已经开始复苏了吧。 “我知道你会帮助我的。”精卫鸟终于萌发了喜悦的笑声,“我之所以徘徊在东海边不肯离去,就是在等待能够帮我达成心愿的人。不过你得证明你确实是那个人!” “那我们现在就到天枢山去吧,我证明给你看。”阏大声道,第一次发现一向木讷的自己居然也有如此激动的时刻。 “天枢山在东海与归墟的边界,我们现在启程,明天就可以到达。”精卫鸟也快乐地笑了起来,借着风势在阏的身边盘旋了几圈,然后一人一鸟离开了一片狼藉的谯城旧址,向茫茫东海的尽头飞去。 当夜幕降临,精卫鸟又恢复chéng rén身无法再飞翔的时候,他们降落在大海中部一处礁石上,打算歇息一夜,明早再接着出发。 此刻的琰姬,只是一个没有法力的平凡的女子。她和阏一起坐在不大的礁石上,看着微波在礁石的边缘吞吐dàng漾。 “你可曾见过我姐姐?”琰姬忽然道,“她一直在璇隐山等你。” “我正是从那里来。”不知怎么的,提起璇姬让阏的心中有些郁悒。 “你怎么又把她独自抛下了?”琰姬有些着恼地问,“她等了你三百年知不知道?” “并不是我自愿离开的。”阏苦笑着看了看琰姬,“想想你遇见我的时候我是什么处境。” “看来又是黄族干的好事了。”琰姬停了停,忽然有些奇怪地问,“黄族既然知道你是祝融转世,为什么等到现在才对你动手?姐姐又为什么不追上来救你?” “因为我还有一个孪生兄弟,他们一直没有分清我和他究竟谁才是祝融。”琰姬的第二个问题让阏不知如何开口,于是只逃避般地回答着第一个问题,“我的弟弟叫做实沈,我们俩自小就很要好。” 琰姬似乎并不关心关于实沈的话题,只是沉思着问道:“难道你从小没有露出任何迹象让他们怀疑到你?” “我不知道,父皇似乎一直对我和实沈很冷淡。”说到这里,阏忽然想起在冀州宫殿中度过的岁月,那时周围人对自己和实沈的态度,确切说不是冷淡,而是一种有意的谨慎和疏远吧。顿了顿,阏继续说道:“虽然那个时候我和实沈都不明白自己受冷落的原因,可我们还是很努力地想要获得父皇的重视就像,他对大哥稷那样……不过因为xìng格不同,实沈和我的表现便不一样,他永远是一副乐天的样子,甚至故意去做一些孩子气的恶作剧;而我,却只会老老实实地读书,期望有一天父皇能欣赏我的才学,给我做事的机会……可是,我们都不愿意承认心中早已接受的事实,我们兄弟二人,是不被人所期望的存在……” “所以你才会这么热衷于帮助我吧……”琰姬轻轻冷笑了一声。 阏猛地抬起头来看她,可以从她刁钻的眼眸中看见自己震惊的表情。难道自己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深处,真的不过是想借这个机会证明自己存在的必要xìng罢了?可是那对苍生疾苦的深切悲悯,那肩负神圣使命的风发意气,也是深深镌刻在自己内心深处啊。“或许,我确实是想做一个英雄吧……”阏的目光望向了眼前的大海,低低地道。 听到他这句话,琰姬的眼神中闪过了淡淡的嘲讽:“祝融就是活得象个英雄,死得也象个英雄,可是……他战死的前一晚却告诉我姐姐,他下一世只想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阏没有答话,脑海中却又浮现出璇姬留给自己的最后一幕:当自己浮沉在冰水之中时,她却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实沈,连最后的目光都没有留给他……既然等待了他三百年,又为何将最后的关爱全都赋予了实沈? “你看,那是什么?”琰姬忽然指着天空道。 阏抬起头,便看见皓白的月亮上,出现了一辆马车的影子。四匹骏马拉着装饰豪华的车厢,闪动的旌旗在车后飘飘招摇,在明亮的月光映衬下,如同一幅精致的剪影一般,更加现出马车的轻捷灵动、不同凡响。很快,马车就划过了月亮,挟带着银白色的月光,如同一颗流星消失在磁蓝色的苍穹中。 “好漂亮的马车,好像里面还坐着两个人呢。”琰姬情不自禁地赞叹着,忽然发现阏不同寻常的怔忡神情,不由笑道,“怎么看得眼都直了?” “那是我父皇的天马金车。”简短地回答了一句,阏没有再解释下去。然而车厢中那隐约的依偎在一起的人影却在眼前挥之不去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就是实沈和璇姬。看来,当自己这个不祥的存在消失后,实沈终于能够如愿地获得父皇的宠爱了。驾着天马金车四处驰骋,不正是实沈自小梦寐以求的吗? “你还叫他‘父皇’啊?他现在是我们的敌人了。”琰姬试图安慰阏,可显然她并不擅长这类言辞,“其实做我们炎族的火神也没什么不好,黄族的人现在一提起祝融还吓得发抖呢……” “我知道。”阏向琰姬笑了笑,“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天枢山。” 清晨的阳光照shè到阏的脸上,他醒了过来。一睁眼,正看见精卫鸟站在他的脸侧,歪着小脑袋打量着他。 “对不起,起晚了。”见琰姬已经化作了精卫鸟在等他,阏有些不好意思。 “昨天耗费了太多的法力,你一定很累了。”精卫鸟道,破天荒地没有带上那种尖刻的语气,“看来今天你也无法搬太重的石头过去。” “搬石头?”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是啊,象我一样,搬运石头去填充天枢山的缝隙。不过你总可以比我搬大一些的石头吧。”精卫鸟说着,一低头叼起了脚边的小石子。 看见精卫鸟灵巧可爱的动作,阏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原本为它填海之举感到的一丝怀疑也不觉变成了赞赏。他手掌一挥,已砍下一大块礁石抱在手中:“我们去天枢山吧。” 然而飞行了一段时间,阏的眼中仍然只有一望无际的海水,别说天枢山,就连一个小岛、一块礁石都没有看到。“还有多久能到?”感到手中的石块越来越沉重,阏终于忍不住问道。 “前方就是。”精卫鸟显然对这项活计无比熟悉,即使衔着石子,也依然能自如地说话,“作为神界的门户,天枢山是凡人无法看见的,就是神人也要运起法力才能看到它的影子。所有人唯一能看清天枢山真面目的机会,是归墟中的大蜃吐气成雾,让天枢山象光线里的灰尘一样显现在海面上。凡人无知,以为这是大蜃吐气凝结而成的幻像,因此也把它叫做‘海市蜃楼’。” 阏一边听琰姬说话,一边暗运法力,果然看见前方有一片模糊的山形,然而似乎被浓重的雾气阻挡,无法看清。 “那些大蜃,也就是大蛤蜊都是懒鬼,大概要十年左右才会浮上水面吞吐日月的精气,咱们今天是看不到天枢山的真容了。”精卫鸟说到这里,忽然在空中稳住了身形,“把石头从这里扔下去就可以了。” “不是要堵塞天枢山水闸的缝隙吗?”阏有些奇怪地观察着脚下的水波。 “我当然知道!”精卫鸟又有些焦躁起来,“可你现在根本没办法进天枢山,总不能一等十年什么都不做吧。”见阏并不答言,似乎只是专注地听它后面的解释,精卫鸟一低头,恨恨地将口中的小石子吐进了海水中。 扑通一声,阏也把手中的石块扔了下去。 精卫鸟有些着恼地盯着他:“怎么不接着问为什么?” “我信你,何况你生气我很害怕,手一抖石头就掉了。”阏笑了,这一笑,让他平时有些呆板的脸生动了不少,也让精卫鸟一时有些失神。 “这里的水面下有一道暗流可以把石头卷进天枢山的缝隙。”察觉自己的异样,精卫鸟赶紧掩饰着解释,心中暗暗庆幸阏不可能看到一只小黑鸟也会脸红。 “可是这样做毕竟成效甚微。”阏从精卫鸟的眼睛中转开目光,注视着眼前模糊一片的天枢山,“什么时候我们可以进山直接修补水闸呢?” “再过几天便是又一个十年了。”精卫鸟忽然低低地说,“你运气好,不必象我一样,为了进入天枢山而死在这个地方。” “为什么?”阏震惊地问道。 “那时候炎族的城市刚开始被海啸吞没,我情急之下,为了寻到入山的通道,用自己的ròu身为饵,引诱蜃群吐气争食,才得以到达了水闸边。可惜,白白下了那么大的决心,直到站在水闸前,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能力修补水闸的裂缝。”精卫鸟已经开始往回飞,见阏象听呆了一般立在原处,毫不客气地笑道,“就算你不想再跟我作搬石头的苦力,也得回到陆地上去修整几天吧。” “那么,我有能力修补水闸的裂缝吗?”阏仰头看着天枢山的影子,茫然地问。 “你可以。”精卫鸟看着阏的身影,坚定地道,“世上必定有一些人能修补那缝隙,而那些人里必定包括火神祝融。” 第七章 天意弄人 回到谯城旧址后,阏和琰姬一商量,决定利用剩下的几天时间朝夕修整练气,以期将灵力提升到最佳状态。于是阏用法力清扫出了一片洁净的白色沙滩,并在四周布下了很弱的结界,防止普通的飞禽走兽突然闯进来扰乱了心神。 阏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期盼夜晚的降临。每当月神望舒的龙车拉着月亮慢慢爬上中天,白色的沙砾在月光中便闪烁出晶莹的光芒,仿佛是用冀州宫殿中最华贵的丝缎制成座垫,铺陈在琰姬银红色的衣裙下。虽然明白修炼的时候应该心无旁骛,但阏的心头却始终笼罩着一种淡淡的快乐。偶尔他甚至会抽空转头,从侧面看一眼琰姬默默打坐的身影,然后他的脸上便会露出一丝充实的笑意。 然而平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他就被一阵嘈杂的鸟鸣声惊扰了。睁开眼,阏看见一只海燕居然突破了自己的结界,停留在精卫鸟的身边。 阏的法术并不很高,所以他听不懂精卫鸟与海燕之间的对话。不过从精卫鸟的叫声中可以推断,琰姬的态度似乎很不耐烦,而那海燕的叫声,却始终温文有礼。 良久,海燕才心有不甘地飞出了结界,在海边徘徊了良久,最终消失在远处的天空中。 “怎么了?”阏见精卫鸟烦躁地用翅膀拂着地上的沙砾,关切地问。 “这只海燕,是我以前的侍卫,和我一起死在大海之中的。”精卫鸟似乎并不想提起这段往事,“他想帮我,可他法力不高,死后只能化成一只海燕,连恢复人身的机会都没有了。此番他知道快到天枢山显形的十年之期,特意来找我,想……想帮我们一点忙……不过,我已经把他赶走了。他现在只是只海燕而已,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用处的……” “哦。”阏原本想说“或许他能帮上点忙”,却感觉这句话实在太过虚伪,干脆不再提起,只是说,“他好歹也是一片好心,你说话大可不必那样……那样……” “那样恶声恶气是不是?”精卫鸟腾地跳到了阏面前,挑衅地笑道,“你不也是一片好心,可我还不是照样对你恶声恶气?” “我没关系,不过别人……”说到这里,阏蓦地惊觉自己失言,红了脸转过身子不再说下去。 精卫鸟也没有出声。一人一鸟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然而眼中都是一片羞赧的甜蜜。 “等我们补好了水闸,你就去虞渊好不好?”良久,阏忽然问。 “好。”精卫鸟低下头去,耳中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脏急速跳动的声音。虞渊是神人沐浴重生之处,只要她到达那里,就能复活神人之身,那个时候……想到这里,精卫鸟偷偷打量了一眼阏,再度微笑了。 虽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阏和琰姬无形中已多了一份默契与缱绻,不知不觉之间,已到了再度出发前往天枢山之时。 当朝阳的光辉洒遍海中歇脚的礁石时,阏睁开眼睛,蓦地看见了漂浮在东海边缘的金色山峰,在碧蓝色的海面上,更显得美lún美奂。 “因为蜃气轻而上浮,因此我们只能看到天枢山的上半截。凡人因此误以为此山是漂浮在云层之中。”精卫鸟解释着,和阏并肩飞起,向着那高耸入云的金色山峰飞去。 飞得更近了些,阏逐渐看清刀削斧劈一般光滑的悬崖上,狭窄的栈道临空而建,从天枢山脚蜿蜒向上伸展,翻过山顶消失在山脊之后。那栈道不过是浅浅石窝上支起的纤细木条,连猕猴的体重也无法支撑,只有身轻如燕的神仙中人方可攀爬,因此也唤作“仙人梯”。 “当心脚下!”精卫鸟见阏只顾观察天枢山,连忙出声提醒。 阏低头一看,心中又是一惊。却见清澈的海面之下,不知何时已浮满了巨大的蛤蜊,五彩斑斓的贝壳不断开合,露出里面白色泛红的贝ròu,隐约还可见到珠光闪烁。本来如此巨大的蛤蜊已是罕见,更不期有密密匝匝上千之多,看得人头皮发麻。 “这些大蜃平时都在海底修炼,此刻正是浮上来吞吐精气之时。它们属于东海妖族,有吃人的本xìng,你这样呆看,小心它们恼了用贝壳来夹你。”精卫鸟说着,领着阏又飞高了一些。 “每当有人落水,它们便会浮上来争食吧?”阏眼看着一只蛤蜊猛地跃出了水面,连忙躲远了些,忽然想起琰姬便是葬身在这些怪物腹中,不由心中一痛。 “是啊,因为这是凡人无法到达之处,它们要吃也只能吃神人了。”精卫鸟忽然笑了起来,“不过除了我这种甘心作饵的,它们一辈子也等不到一个失足落水的神人我可不想你成为第一个。” 虽然明知道自己不可能落入海中,但一想到被这群巨大的蛤蜊争食,阏还是忍不住脊背发凉。“琰姬……”他忽然轻轻唤了一声。 “怎么了?”精卫鸟猛地转过头看他,听见自己的心又加速跳动起来。 “你吃了那么多苦……我以后不会让你再吃苦……”阏红着脸低声道。 “傻瓜!”精卫鸟瞪了他一眼,蓦地加速,抢先停靠在天枢山石壁的栈道木条上。 “我说的是真的……”阏也停在栈道上,鼓起勇气重复道。 “你不要我姐姐了?”精卫鸟忽然问。 阏一窒,却蓦地想起天马金车中璇姬和实沈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随即释然地微笑道:“既然祝融没能在虞渊复活,因此这一世我只是阏,不是祝融;前世的承诺,已束缚不了今生的我……” “傻瓜,现在才想明白这点啊?还不抓紧时间办正事!”精卫鸟笑着啐了一口,一蹦一跳地沿着栈道走远。 阏也笑了,足尖轻点,恍如飞絮一般从之字形的栈道上急掠而过,和精卫鸟同时向天枢山顶而去。 然而尚未到达天枢山的顶峰,脚下的栈道却已断了。站在悬崖边缘,阏看见自己的脚下是一道幽深的万丈山谷,仿佛一道斧痕,将天枢山从中劈开。而那山谷底部,一道晶莹璀璨的水流正汩汩流动,如同流动的水银一般,最终冲破了天枢山的阻隔,汇入凡界的东海之中。阏知道,这正是从水闸处渗漏到凡界一边的银河之水。 “小心些,跟我来。”精卫鸟嘱咐了一句,沿着山谷一侧狭窄陡峭的悬崖,当先向水流的上游飞去。 阏提了一口气,抖擞精神,却不敢再尝试耗费灵力的飞行,只是老老实实地顺着山谷往前走。幸好山谷两边的悬崖虽然陡峭,却也不是他无法驻足。 走了一阵,耳中渐渐响起雷鸣一般的声响。举目一看,远处正有一道白练,从半空中浩dàng而下,泼珠碎玉一般在谷底溅起四散的水花。而正飞在瀑布之前的精卫鸟,就如同沐浴在细雨之中。 快走几步,阏的面颊上也感受到了水花带来的丝丝凉意。一直走到瀑布之前,阏终于看清银光闪烁的白练之后,是一道顶天立地的金属水闸,如同一扇黝黑厚重的大门一般堵住了背后汹涌无尽的银河洪流。然而再结实的神器也挡不住银河之水永无休止的冲击,此刻水闸中部已裂开了一道缝隙,让浩dàng的银河水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带着无以lún比的气势,从百丈高处跌落而下,将坚硬的天枢山岩石掏挖出幽深的水潭。 “祝融的法器,正藏在瀑布下的深潭中。”精卫鸟跳上了阏的肩头,“当年我把它抛下深潭,就是为了等着你今日来取。” “好,你在这里等我。”阏说着,等着精卫从肩头飞离,纵身跃入了瀑布之中。 从半空中跌落的水流如同铁锤一般一锤一锤地砸在身上,让阏忍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呛了一口水,连忙小心地避开瀑布,从深潭的边缘摸索着潜下水去。 水很清澈,能够感受到日光从头顶明晃晃地钻进来。阏大睁着眼睛四处搜寻,虽然没有问琰姬藏在这里的祝融法器究竟是什么,但阏相信只要自己看见,就肯定能认出来。 银河之水不能养育任何植物和动物,因此水底只有棱角已被磨平的石块和砂砾,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微微的金光。水潭并不大,因此没多久阏就发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一张弓。 弓的形状很奇特,让阏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忍住心头的激动,划开从上激dàng而下的潭水,伸手握住了那张弓。 即使在水中,阏也能感觉到那张弓的沉重。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双脚在潭底岩石上一蹬,整个人便如同离弦之箭从水中激shè而出,撕裂了连绵不休的瀑布,堪堪落在山谷边的峭壁上。 “可回来了!”精卫鸟欢呼了一声,扑腾着翅膀飞了过来,“对,就是这张毕方弓!” “毕方弓?”阏好奇地从肩上卸下这个神器,仔细打量整张弓的造型,完全是一只仙鹤一般的独脚鸟,暗红的羽毛中夹杂着翠绿的翎毛,白色的长喙衔着不知何物拧成的弓弦,确实与普通的弓箭大不一般。心中一动,阏轻轻扯开了自己的衣领,左边肩头上,正是昭示着他祝融转世身份的印记,那散发着神圣光泽的独脚鸟,与手中的毕方弓一般无二。 “毕方弓本就是毕方鸟所化。”精卫叹道,“自从祝融死后,毕方鸟就再不肯复苏。或许,只有你能让它重新变化如常。” 阏的手指缓缓地抚摸着毕方弓,温凉的触感并不曾有任何变化。过了一会,他突然问:“有了弓,那箭呢?” “你的箭就是太阳的光线,连同这弓弦都是用光线搓成。火能克金,所以只有这火的精髓,才能融化厚重的闸门,让裂缝重新愈合。”精卫鸟说着,猛地跳了一跳,“怎么,你到现在还没有想起来?” 阏的心微微一沉,额头上已渐渐渗出汗水。他继续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毕方弓,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怎样将光线制成箭头。 “就算你以前刻意封闭了前世的记忆,毕方鸟也能认得出你的气息。”精卫鸟也有些着急起来,径自飞到毕方弓前,啄着那死气沉沉的鸟头,“你这个蠢物,祝融来了都不知道吗?” “或许,我并不是祝融。”半晌,阏忽然把这个一直在克制的念头说出口来,听得出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当然是!否则你的肩上不会有……”刚说到这里,精卫鸟蓦地住了口。它呆呆地看着阏将右手覆盖到了自己左肩的印记上,当手掌拿开时,那原本神光粲然的毕方鸟印记已经消失了踪影。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阏低低地说着,眼前又浮现出璇姬抱住实沈的情景,手中的毕方弓滑落在地上。其实是早就应该想到的,那印记怎么会那么巧,正好出现在璇姬指出他就是祝融转世之后?而璇姬又怎么会那样无情,对苦等了三百年的自己不闻不问?从头到尾,璇姬无非是想保护真正的祝融自己的弟弟实沈罢了。只是这些疑问,他一直不敢往深处想,生怕自己一无所依而已! “阏?”精卫鸟试探着叫了一声,忽然笑道,“不是祝融那个家伙最好了,否则我还以为对不起姐姐呢……” “可是我答应你的事,一样会做到。”阏转脸望着水闸裂缝中奔腾而下的瀑布,只觉得心中空空dàngdàng,竟不知该哭该笑。 第八章 天马行空 “阏,我们现在怎么办?”坐在东海边,无可奈何地看着海水无声无息地上涨着,琰姬有些担忧地看着抱膝望天的阏。 “我想去找实沈,既然他才是真正的祝融转世,他就有能力修补天枢山的水闸。”阏看着远处皓白的月亮,很自然地回答。 “嗯。”琰姬应了一声,“不过他现在驾着天马金车四处游历,我们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那我只能回家……回冀州去等他。”提到“家”这个字眼让阏一时有些伤感,他转头笑着向琰姬道,“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听到他这句话,琰姬有一丝犹豫。然而望进阏满含着了然与鼓励的眼睛,琰姬不由笑道:“去就去,我堂堂炎帝的公主,还怕了高辛皇族么?” “我父皇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难以接近。”阏微笑道,“现在想起来,他对我和实沈,是很好的。” “我只有一个条件。”琰姬正色道,待见到阏一下子紧张起来的样子,又忍不住笑起来,“我只能晚上去见他,白天那个尖嘴黑毛的样子是万万不能见人的。” “是么?我倒是觉得精卫的形象更可爱……”阏笑着说到这里,早有预料一般飞身而起,躲过了琰姬泼来的满天海水。两个人都开心地笑着,尽管知道前方的路并不会一帆风顺,但这难得的静谧欢乐却似乎已足以慰藉一生。 “前面就是冀州了。”阏一边飞行,一边向身边的精卫鸟介绍,“那是频凌山,山上有醴泉,小时候我和实沈偷喝了不少,结果醉得从山上一直滚了下去。虽然被山石硌得生疼,我们却高兴得哈哈大笑……” “啊,这么没出息?有机会咱们也比比酒力,看谁先从云头上栽下去……”精卫鸟的话语蓦地变成惶急,“喂,你还没喝酒呢,存心输给我也不用现在就栽跟斗啊……” “不是……”阏的声音有些吃力起来,“我觉得身体越来越重,这云头已经托不住我了……”说话之间,他脚下的云朵渐渐散开,整个人已无法控制地向地面坠了下去。 精卫鸟心头一阵慌乱,连忙也随着他向地面落下,“有没有伤到哪里?” “还好。”阏安然无恙地站在地上,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自己,却没有发现一丝异常。见精卫鸟停在一旁关切地看着他,阏轻松地笑了笑:“正好落在冀州边境上,就算走回去也不远。” “好啊,看看你走得快还是我飞得快。”精卫鸟慧黠一笑,当先飞过了标明“冀州”字样的界石。 一股暖意悄悄流入了阏心中,他发现自己现在笑得越来越频繁了。快活地看着故意慢飞的精卫鸟,阏大步向前跨出。 然而,面前似乎树立了一道隐形的墙壁,阏这一步居然迈不出去。试了几次,阏终于伸出双手,摸索着这面看不见的障碍,却发现它随着冀州的边界延伸,永远横亘在自己面前。 “你在干什么呢?”精卫鸟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我进不了冀州。”终于意识到这一点,阏苦笑着回答,“有人为我布下了结界。” 说话之间,已有几个守护边界的士兵和巫祝聚拢了过来,站在结界的另一侧,略带些惊惧地打量着阏。低声议论了一会,当先一个年老的巫祝向阏说道:“你便是祝融邪神转世的皇子阏吗?帝喾陛下已颁发了旨意,不允许你进入黄族的地界。你还是快快离开吧。” 原来竟是这般决绝啊。听到这句话,阏不由退开了一步,望着远处金壁辉煌的宫城,呆呆地坐了下来。“我只是想回家。”他听见自己喃喃地道。 士兵和巫祝瞧着无趣,也渐渐散去,国师巫彭精心构筑的结界,并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 阏就这样一直坐在路边,眼光望向心目中也是实际上的“家”,那是他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可就因为别人一个蓄意的指认,就再也回不去了吗?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起初见琰姬时,她所唱的那首忧伤的歌曲,前面的句子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后面几句是: “疲倦的风呵,你漂流无终 像是被世界驱逐的客人 你可还有秘密的巢穴容身 在树或波涛中?……” 想到这里,尽管心中凄楚彷徨,阏却蓦地一惊,不由站起身四下张望:琰姬到哪里去了? “哥,哥,我来了!”天边蓦地传过来一声声惊喜的呼唤,阏转头望去,正看见一驾光华灿烂的马车从远处的宫殿处驶来,那站在车位上不断挥舞马鞭的人,却不正是实沈! “实沈!”阏再也无法控制地叫了出来,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已带上了哽咽。他冲到结界边,眼看着实沈驾着马车越来越近,而他身后,正坐着怀抱精卫的璇姬。 只眨眼工夫,马车已越过结界,停在阏的身边。 “哥!”实沈猛地甩开马鞭从车上跳下,一把抱住阏,竟孩子一般痛哭起来,“我还以为你死了……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死的,我当时真恨不得替你去死!……后来,我驾着马车四处奔驰,就是为了找你……” “我没事,大家都没事……”阏的泪水也落了下来,却发现璇姬的目光,正含着复杂的神色望着自己,想必是想起了当日陷害自己保全实沈的事情。然而,当璇姬的目光猛地触及阏肩上所负的毕方弓时,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蓦地完全变成了惊讶和恐惧。 “哥,这是什么?”实沈也发现了那张醒目的神弓,好奇地问道。 “喜欢吗?”阏随口问着,将弓取下来递给实沈。 “别碰!”璇姬忽然如梦初醒般叫了出来,伸手就想阻止实沈。 然而已经晚了。实沈的手指才一接触毕方弓,那构造成弓身的毕方鸟便睁开眼睛,舒展开身体,扑簌着翅膀翩翩飞舞起来。而那根光线制成的弓弦,却在脱离了毕方鸟的长喙后,渐渐扩散融化在空气中。 “毕方鸟苏醒了。”精卫飞过来,停在阏的肩头,自言自语地说,“祝融也快要复活了。” “哥,这是怎么回事?”实沈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难以置信地盯着阏,茫然问道。 没有人回答他,大家都是神色复杂地望着彼此,没有人观赏毕方鸟因为寻找到主人而展现的快乐舞蹈。 “阏不是祝融,你才是。”终于,精卫忍不住说了出来。 “你不是!”璇姬忽然从马车上跳下,一把扯住实沈的衣袖,“你不是祝融,你是实沈!祝融早就死了,世上再没有炎族的火神了!” “姐姐,你何必自欺欺人呢?”精卫鸟一针见血地说道。 “你们为什么要回来?”璇姬后退了一步,清澈的嗓音中竟带上了无奈的怨愤。 实沈的神色仍旧有些恍惚,他向前伸出手,毕方鸟便乖巧地停留在他手臂上,渐渐又化为一张静止的弓。 “哥,我到底是谁?”实沈象一个溺水的人望着他唯一可以攀附的原木,“我只信你。” “你是祝融的转世,或许你没有他的印记……但只可能是你。”阏握住了实沈冰冷的手,热切地道,“其实拥有这个身份也未必是坏事。跟我去天枢山吧,你可以用你的力量修补水闸的裂缝,解除东海沿岸炎族百姓的厄运。” “我不是炎族的火神,我也不想介入黄族和炎族的纷争。”实沈忽然从阏的手中抽回了手,有些陌生地看着阏因为激动而闪闪发亮的眼睛。 “你跟我去一次东海,你就会理解你的使命了。”阏的语调有些不正常的高亢起来,面色也有些发红,“他们会用最隆重的礼节来欢迎你,他们的欢呼与感激会让你终生难忘!你即将成为一个英雄,你会亲眼看到自己给凡人带来了多大的福祉,你的功绩将永远镌刻在巨大的水闸上,你的名声将比你的身体更加不朽!” “哥,想不到你居然有做诗人的天赋。”实沈后退了一步,站在璇姬的身边,顺手把毕方弓抛还给阏,“可是我,并不想做你口中的英雄,你知道我从小的理想,是驾着天马金车游历四方。” 仿佛被当头泼了一勺冷水,阏木然地接过毕方弓,看着面前站在一起的实沈与璇姬,低声道:“可是你以前也说过,不管我有什么心愿,你都会帮我完成。” “哥,对不起。”实沈拉起璇姬的手,“因为那时我没有料到,你的心愿是要我违背自己的心愿。或许我真的是祝融转世,但我不想承担这个与生俱来的宿命,不想卷入这个浑浊的漩涡,哥你体谅我的苦衷好吗?”见阏并不说话,实沈又道,“我这就去和父皇说明真相,让他还给你你应该拥有的一切。”说着,实沈和璇姬走上了天马金车,便yù离去。 “不要走!”阏也不知自己哪里生出一股怒气,走上去正拦在马车之前,然而语调依然是温和的,“我的心愿,只有你能实现……实沈,跟我去东海看一看可好?我以前也从来不能设想,一个人居然能瘦成那个样子!而为了换得两个粗硬的面馍,他们居然可以将活人当作死人埋葬!我知道你也是善良的人,你不会忍心放任他们不管吧。” “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实沈抓着马缰绳,却无法行驶半步,无可奈何地看着面前直立的阏,“你可以去求父皇,可以去求天帝,可以找到其他的办法!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你的弟弟,你就可以逼我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阏没有料到实沈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然而他仍旧拦着天马金车的去路,苦涩地道,“实沈,算我求你。如果……你执意不肯,就从我身上碾过去吧。” “哥,为什么要这样逼我?你明知道我不可能那样做!”实沈难以置信地盯着熟悉却陌生的孪生哥哥。面前这个坚毅得有些固执的人,就是以前那个散淡的平和的阏吗?是什么力量点燃了他原本沉静如井水一般的眼眸,让实沈的心中有一种隐约的恐慌? “其实……刚才听到你那些冷酷的话,我真的很想打你……”阏有些痛苦地回答,“可是我怎么可能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动手?!你是我从小最爱护的弟弟……” “哥。”实沈的声音也哽咽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凭着冲动答应阏的请求,但下一瞬间,刻意封闭的前世的记忆又潮水一般涌入了脑海中。涿水畔,祝融满身浴血地站在夕阳之中,声音透着垂死的虚弱和坚定:“下一世,再不要虚妄的使命,再不要蛊惑的旗帜,我只要为了自己的幸福而活。”这誓言如同回音一般激dàng着实沈的心胸,于是实沈只是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缰绳,眼光毫不动摇地迎着阏期盼的眼睛,谁都没有动一下。 原来,我们还是不能了解对方的心意。阏有些悲哀地想。他不知道,如果实沈一直不肯答应,自己会不会就这样一直站下去。 就在兄弟两人默默对峙的时候,一个威严而熟悉的声音在一旁传来:“阏,你让开吧。” “父皇!”兄弟两人同时惊愕地转过头去,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一旁的帝喾。 “在我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实沈你走吧。”帝喾走过去将阏默默拉开,给不耐烦地刨着前蹄的天马让出道路,“这驾马车就送给你了,再也不要回来。” “父皇?”实沈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帝喾,“我就是祝融的转世啊!你当日既然能同意处死哥哥,今日却为何要放过我?” “正因为我饱尝了失去阏的痛苦,我才不想也彻底失去你。”已然现出老态的帝喾一挥衣袖,拉车的天马便如同被马鞭驱赶一般长啸一声,四蹄腾空,拉着频频回首的实沈和璇姬飞天而去。 “阏,你受委屈了。”慈爱的祥和的声音从冀州的帝王口中吐出,没有威严没有疏远,那是阏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父皇……”蓦地跪在父亲的脚下,阏只觉得这些时日心中所有的憋屈都化作酸涩的泪水涌上双眼,他哽咽着说出这两个字,后面再也说不下去。 “好孩子。”帝喾将阏扶起来,慈祥地笑着,“难得你有这般仁义的心肠,他日裂土封王,定能福我黄族一方。” “儿臣只想求父皇一件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帝喾打断了阏的话,“可是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明白。五方天帝的力量此消彼涨,形成今日的平衡局面实属不易,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炎族人xìng暴虐勇悍,偏又繁衍极快,若非天意以海水遏制,迟早他们会不满自身地位而再度掀起战争。届时又是九州蒙难,生灵涂炭……” “消除战争的方法有很多,”阏的眼睛清明地看了一眼帝喾,斟酌了一下原本更为激烈的用词,“利用天灾,也太过让人心寒。” “阏,为父以前真是错看你了。”帝喾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我只是管辖凡界的地皇,神界之事还是五方天帝作主,我也爱莫能助。” “那我只求父皇撤掉炎黄边界的结界,让炎族人也可以到黄族的土地上来避难。”阏说着又重新跪倒,“其它的事,儿臣再不敢劳父皇cāo心!” “阏,你这是何苦?”帝喾有些担忧地看着陌生的儿子。 “因为我切身体验过濒死的感觉。”仿佛又想起冻在冰魄之中时那种无助的绝望,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我答应你。”帝喾颤抖着放开了握住阏的手,了然地问,“你不回家去看看么?你母亲很是想念你。” “不了。”阏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再耽搁时间,我就再也找不到实沈了。”说完,阏低下头,避开了帝喾眼中的伤感和失望,却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精卫鸟眼中也闪过了同样的表情。 第九章 天之骄子 帝喾离去了。阏望着夕阳中父亲微微有些佝偻的背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眼中涌上的潮湿。 “阏,我们现在怎么办?”精卫鸟站在阏的肩头问道,“实沈的天马脚力极快,凭我们是绝对追不上的。” “我知道。”阏转过身,默默地背离着冀州的方向走开,“我现在唯一能赌的,是实沈还残留着与我的兄弟之情。”说着,阏解下腰间垂挂的一件配饰,摊在掌心中,“这是东极扶桑树的种子,一万年也难得结一粒,我和实沈降生的时候,东方天帝太昊送给我俩一人一粒。因为是很珍贵的礼物,我们一直贴身收藏。” “你不说,我还以为是颗珠子呢。”精卫鸟跳下阏的肩,顽皮地朝那莹紫色的鹌鹑蛋大小的坚果啄了一口,“硬得象块石头一样,有什么妙用?” “这扶桑子若是用火焚烧,会因受热而bào裂四散,光芒如同烟花一般。我和实沈早已约定,只有危急之时才可靠它传信求助,而另一方无论如何也要赶过来相救。”阏的语气十分淡定,似乎心中早已打定了某个主意一般。 “你想现在烧了这扶桑子引实沈前来?”见阏默认了自己的猜测,精卫鸟有些吃惊地道,“可是你这样骗他,他怎么还肯帮你?” “他来时我会假装受伤垂死,趁他不备将他制住,无论如何也要带他去天枢山。只要到达那里,实沈一定能回心转意,帮助我们的……”阏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同时,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制住璇姬。” “用我的姐姐胁迫实沈吗?”精卫鸟忽然瑟缩了一下,“阏……不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好不好?实沈不肯帮我们就算了,大不了我还是每天继续搬我的石头……” “不。”实沈的目光亮闪闪地盯着精卫鸟,“你那样填海要填到什么时候才能堵住天枢山的缝隙?诚然你的做法是干净的是崇高的,可那样根本达不到你的目的!实沈现在只是在耍孩子脾气,我不信他看到炎族的苦难会不生恻隐之心,我只是逼他睁开眼睛而已!” 精卫鸟愣了愣,飞过来用翅膀碰触了一下阏的脸:“这些话真的是你说的?你现在根本不象我最开始认识的你,难道是因为我把你变得这样不择手段吗?” “你也不像我开始认识的你。”阏有些苦闷地说,“那个时候你坚决而犀利,就象一枝火把一样。而我,或许就如同这扶桑子,沉寂了千年万年,等待的只是这燃烧bào发的瞬间,然后……象流星一般陨落……” “别胡说了……”精卫鸟忽然掩饰地笑了起来,然而那笑在自己的耳中都显得做作。它望着本来以为已经深爱的男子,却发现他已不再让自己感到安心,他那蛰伏了一生却又瞬间被点燃的激情让阏仿佛一根烧得通红的木炭,虽然没有明显的火焰,却不仅可以把周围的一切焚烧殆尽,最终也将把自己变成灰烬。 现在的阏,忽然让精卫鸟感到害怕。 停在空中,精卫鸟看着阏慢慢解下那挂在腰间的扶桑子。扶桑子那深紫黯淡的外壳里包裹着隐隐闪动的红光,如同潜藏的不安分的血脉一般,在阏的掌心中跳动,精卫鸟觉得自己已经无力阻止阏接下来的举动。 忽然,一串闪光从天边传来,映得整个天地都蒙上一层淡红。阏蓦地转头望向红光传来的方向,正看到一颗燃烧的星辰拖着长长的尾光升上西南的天空,顷刻间在天幕中破裂四散,如同喷泉一般洒下无数金红的颗粒。蓦地握紧了手中浑圆的坚硬的种子,阏哑着嗓子对精卫道:“看,那就是扶桑子燃烧的样子。” “不是你点燃的?”精卫鸟瞥见阏握成拳头的右手,顿时醒悟过来,“难道是实沈?” “他一定遭到了危险。”阏焦急地道,“以他现在的身份,也只有我愿意帮助他了!”说着,阏已飞上了半空,低头向精卫道,“我们赶快过去吧。” “夜晚要到了,我快要无法飞行了。”精卫鸟站在地上,没有动,“你一定不会需要没有用的我吧。” “好吧,你在这里等我。”阏听出了精卫鸟的嘲讽之意,却已来不及多做解释,再没有一刻停留,他拼尽全力地朝红光bào发之处飞了过去。 精卫鸟仰着头看他的背影,不知道此刻为了实沈的安危而不顾一切的阏和方才费尽心机想要胁迫实沈的阏,是不是能够统一成一体。 一阵又一阵熟悉的寒意扑面而来,让全速飞行的阏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他低头向下看去,正看见一道混杂着至寒冰魄的水流,从身穿黑色法袍的国师巫彭手中皮袋里流泻而出。那水流如同巨蛇一般,将实沈的天马金车困在当中。而拉车的四匹天马已被水中散发的寒气吓住,任实沈怎样挥鞭抽打,也不敢跨出一步。 “国师,父皇已经答应放实沈走,你这又是何意?”阏知道自己无法抗衡巫彭的法术,只好降下云头,向巫彭质问。 “原来是阏殿下。”巫彭点了点头算是见礼,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帝喾陛下确实一时心软想要放走邪神,可惜我巫彭执行的是轩辕黄帝的命令,帝喾陛下也无权干涉。” “你要把他怎么样?”阏看着对实沈致命的冰魄已即将漫进天马金车,焦急问道。 “将邪神祝融重新封印回涿水,再不让他出来祸害人间。”巫彭正气凛然地回答。 “实沈虽然是祝融转世,可我能以xìng命担保,他并没有任何谋逆之意。国师,求你放他走吧。”阏急切地说着,见巫彭毫无所动,一狠心扑通一声,跪在了巫彭脚下。 “哥,你不要求他!”实沈见阏为了救自己甘受屈辱,忍不住大声叫道,“我找你来,只盼你赶紧去请父皇来救我!” 这句话提醒了阏,他霍地站起身,向实沈道:“你坚持住,我这就去找父皇!” “不用去了。”忽然有声音从空中传来,“为保我黄族永世平安,父皇已经同意将邪神祝融封印回涿水。” 阏蓦然抬头,看见一干黄族神人正依了八卦方位站在空中,显然是为了防止实沈逃脱。而为首一人风神俊朗,衣袂飘举,正是受封为周王的大哥稷。 “大哥……”阏定定地看着稷,恍然道,“你是来帮助巫彭的?” “阏,你过来。”稷动了动手臂,示意阏站到他身边去,“我知道你与实沈自小感情深厚,然而他是炎族的邪神转世,而炎族又是虎狼之邦,你可仔细不要犯了大错啊。” “可是实沈……”阏不甘心地又想辩解,却被稷打断了去,“我知道实沈现在还没有动用祝融的力量,可为了天下太平,我们只能防患于未然……” “防患于未然……哈哈……”阏忽然笑了起来,不顾稷和巫彭惊异的目光,取下肩上的毕方弓,运起神力往天马金车上的实沈抛了过去,“实沈,既然他们苦苦相逼,你就显示出火神祝融的力量吧!” “不,我不要!我不是祝融,不是!”实沈蓦地惊醒,如同见了什么可怕物事一般舞动着手臂,想将迎面飞来的毕方弓挥落。然而那毕方弓一经他碰触,已然复苏成白喙鹤形的毕方鸟,嗅到危险气息后本能地一飞冲天,瞬间已从夕阳的光芒中衔回了一束金光闪耀的长箭,想要jiāo到实沈手中。 “滚开,我不是祝融,我是实沈!”此刻实沈已顾不得运神力抵御脚下漫溢的冰魄寒气,竟扬起马鞭,没头没脑地朝毕方鸟抽去,“你们不能逼我做祝融,我永远都不会是祝融!” 几片羽毛从毕方鸟的身体上飘落,毕方鸟奇怪而悲哀地看着濒临疯狂的主人,终于收敛翅膀不再闪避,逐渐化为静止的弓箭,挂在天马金车的车辕上。 混杂着冰魄的水流仍然在漫上来,已经开始漫过车辕,灌进车厢之中。阏看见实沈的面色已经越来越苍白,知道他若坚持不运用火神的法力,是无法在冰魄中支撑多久的,终于忍不住向一直在实沈身边默坐不动的璇姬叫道:“璇姬姑娘,你好歹说句话啊。” “他不想做祝融,我也不想他做祝融。”璇姬充满爱意的目光牢牢地跟随着实沈,嘴角带着漠视一切的笑容。 “等他被冰魄冻住,我就回去复命了。”稷在一旁不动声色地道,“阏,你也跟我一起回去吧,接下来的事都jiāo给国师好了。” “回去……”阏无意义地重复了这两个字,蓦地发现实沈正将手中的毕方弓连同箭枝一起抛入了汹涌的水流之中,他来不及多想,不顾面前寒气逼人的冰魄,纵身就朝毕方弓扑了过去。 扑通一声,阏落入了水中,而他的手上,则高高地举着火神遗留的弓箭。 “哥,接着!”实沈万料不到阏竟如此看重这副弓箭,惶急中抛出马鞭,将阏扯上了马车。 “拿着!”浑身湿透的阏抓住车辕,感觉得到整个马车已经开始在水中漂浮,不无焦急地将弓箭塞到了实沈手中,“天马都快冻僵了,再不走,想在这里等死吗?” “我要怎么做才能证明自己不是祝融?”实沈悲愤地叫道,“我今天宁可死也要表明,我或许具有祝融的神力,却根本没有他的灵魂!” “璇姬姑娘,你也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封印吗?”情急之下,阏只得再次向璇姬求助,“那你当初何必为了救他而陷害我?!” 璇姬静静地看着阏,见他水湿的身体因为冰魄寒气而不住地颤抖着,终于一把夺过了实沈手中的弓箭,一言不发拉开弓弦,一箭shè进了水流之中。 仿佛一颗火球zhà入水中,嗤啦啦的烧灼声后,大片浓密的水汽腾地升起,如同厚重的云雾遮住了众人的视线。阏只看见一枝又一枝金光在云雾中穿过,而先前逼人的寒气却被湿热的水汽所取代。 马鞭声中,天马金车又倏地腾空而起,让车上的阏紧紧抓住车辕才保持住了身体的平衡。眼见浓密的水汽已经向四方散开,阏听见璇姬清脆的声音回响在身边:“如果是祝融放箭,你们以为自己能躲得过么?” “实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今天且放过你。可如果你胆敢使用祝融的力量,我为了黄族无论如何也会消灭你!”眼见火神之箭瞬间将冰魄蒸发得干干净净,己方也无法追上天马金车的速度,稷心中一阵惊恐,只得朝着夜幕中那越来越小的亮点叫道。 “稷殿下,我们还有最后一击。”巫彭见仅是璇姬使用祝融的弓箭就如此厉害,不由更担心起实沈的力量,一倾手中轩辕黄帝赐予的水袋,将最后一点冰魄化作一团尖锐的冰棱,用尽神力向远处的实沈投掷而去。 “闪开!”阏眼见一团闪着寒光的物事迎面飞来,知道不好,却只来得及跨上一步,一把推开驾车的实沈。只听噗地一声,那团冰魄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阏的胸口,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张口喷出一股鲜血,直挺挺地跌出了天马金车,朝地面坠下。 “哥”实沈急红了眼,也纵身从半空跳下,向着阏坠落的身体伸出了手臂。 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濒死的境地,阏只觉四肢百骸都被浸入骨髓的寒意冻僵了,而那寒意,仍然源源不断地从自己的心脏向外扩散,似乎永远不会停止。他想伸手将那寒冷的根源从胸口挖出,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冰魄植入了心脉,这样下去,哥一定会死的!”迷朦中,阏恍惚听见实沈的声音在身边响起,焦急而哀伤。 “你真的要这样救他?”璇姬的声音迟疑着,“可是他们说了,如果你动用火神的力量,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可我不能眼看着哥为我而死!”实沈仿佛安慰一般笑了笑,“打不过,还可以逃。反正我们还有天马金车,没有人能追得上我们,方才受困,还不是因为巫彭那老东西变成了哥的形象引我入彀?……再说,我救的是他们黄族的神人,也不算破戒。” “他们黄族?”璇姬忽然轻轻地道,“如今,你终于承认自己是炎族人了吗?” “不,我也不是炎族人。”实沈坚定地向璇姬笑道,“我只想做一个四处云游的旅行者,我不需要介入哪一个部族的纠纷。” 听完这几句话,阏随即感觉一股暖洋洋的热意源源不断地输入了自己的胸中,盖过了冰魄散发的寒冷,逐渐流遍了自己的全身。没过多久,整个人就如同置身于和煦的阳光下,舒适、安然,让阏睁开眼睛时竟有些留恋。 “哥,感觉怎么样?”实沈见阏已无恙,笑得极为欢畅,“千万不能让稷知道我动用了祝融的力量,否则我这辈子真的只能赶着马车四处逃窜了。” “我没事了,谢谢你。”阏说着站了起来,却瞥见放在自己身边的毕方弓,眼光不由一黯。 “怎么还跟我客气?”实沈伸手握住了阏,诚恳地道,“哥为我已是两度遇险,是我不知怎么报答哥才好。” “那便随我去天枢山吧。”阏反手更加热切地握住了实沈,“既然今天你已经为我动用了一次火神的力量,就再为了炎族的百姓动用一次吧。” “你仍然在逼迫我吗?”实沈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抽回了手,“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宁可死也不会卷入炎黄二族的纷争。祝融的前世已经为了炎族付出了一切,这一世就让我远离这些道貌岸然的理由,为了自己活一回吧……” “为什么宁可死也不愿意随我去造福苍生?”阏不解地盯着实沈,眼中已渐渐有了怒意,“难道我救你只是多此一举?” “就算死了,天帝见我确实没有叛逆之心,说不定下一世能摆脱这些无聊的纠葛……”实沈蓦地看见阏恼怒的神色,忽然退开了一步,“哥,难道你救我,只是因为我对你有用吗?” “啪”地一声,阏一个耳光打在了实沈的脸上。仿佛不相信自己的动作,阏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实沈面颊上渐渐清晰起来的指印,呆住了。 “你打我,证明你心虚是不是?”实沈忽然跪在阏的面前,磕下头去,“我知道自己欠你,但我求你不要逼我偿还。你要做拯救苍生的英雄,我只想做遨游天地的浪子,我求你,不要再逼我……” “我哪里逼得了你,神通广大的火神大人?”见实沈不住地磕头,阏心中的烦闷越来越大,一把抄起毕方弓就打在实沈肩上,“我只是求你施舍一点善心,没想到你却这么自私!” 实沈咬着牙不再说话,只是跪在地上,任由阏一下又一下地用毕方弓抽打。直到阏的动作越来越无力,最终将毕方弓抛开,实沈才抬起头看着阏道:“哥,你尽管打,把我欠你的都打回来……然后,求你放了我……” “求你放了我。”这句话如同当头倾倒的冰魄,让阏从心底凉透。他踉跄着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方才实沈用火神的至阳之气帮他消解了体内的寒气,然而冰魄的一击之力仍然让他心口隐隐作痛。 璇姬默默地走过来,扶起了实沈。怔怔地看了阏一会,实沈终于道:“哥,我走了,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你了……你自己保重……” 阏抬起头来,看着实沈和璇姬踏上了天马金车,夜风吹拂中他二人衣袂飘举,果然像是要脱离一切而去。他站起来跨出一步,无力地唤了一声:“实沈” 实沈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决然地驾着马车,冲天飞去。在明月的映衬下,整驾马车犹如一枚精致的剪影,越来越小,越来越遥不可及。 “实沈!”阏不甘心地又唤了一声,强捏起蹑云诀就想追去,却蓦地摔倒在地上。知道自己的灵力尚未恢复,阏只能抬起头,眼睁睁地看着实沈消失在夜幕深处。 过了好一会,阏忽然从腰间解下了那粒光华内蕴的扶桑子。聚敛了一下灵力,阏从指尖弹出一枚火花,点燃了扶桑子,然后用尽全力将它抛上了天空。 璀璨如烟花的火星如同千万缕柳条一般从天空中撒下,九州八荒都应该看到了这场奇丽的流星雨。然而在这火树银花之下等待了许久,实沈还是没有回来。 阏微微地苦笑了,当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份都要刻意遗忘,又怎么会拘泥于儿时一个小小的约定呢?看着天上四散的火星最终黯淡成灰烬,阏颓然地垂下头,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第十章 天罗地网 天亮了。 当阏从沉睡中醒来,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早晨的清新空气,慢慢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自己这一晚竟是躺在海边的岩洞附近。侧过头,阏看着精卫鸟正站在身边,不由露出了笑意:“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怎么知道?”精卫鸟白了他一眼,“昨夜你发了求救的讯号,偏偏我夜晚失去法力,只能看着天边干着急。今天早上急匆匆飞过来看,你却在沙地上睡得舒服,倒让我疑心那扶桑子是被什么野火不小心点燃的。有心把你拖到洞里去睡吧,偏偏你身子死沉,我只好在这里守着,免得海里什么怪物把你吃了去。” 阏没料到它一口气唠唠叨叨说了这么多,仿佛又回到初见的时候,那样爽脆而泼辣的语气。可是不知怎么的,阏却觉得这次精卫鸟滔滔不绝的话语是为了掩饰什么,让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失落。 “你的宝贝兄弟呢?”见阏一副茫然的神情,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一晚上竟然是待在海边,精卫鸟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他走了。”阏抬头望了望东方的天空,“他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是祝融,也不要这把毕方弓。”一种无可奈何的笑意忽然挂上了阏的嘴角,他试着拉了一下手中的神弓,却根本无法拉开,“你看,不是炎族的神,我根本对天枢山的水闸一点作用也起不到……或许,我这个人,本就是什么用也没有的……我这些天一直在想,祝融是我该多好,哪怕会面对整个黄族神界的威胁……” “你不要这样说。”精卫鸟想了想,继续安慰道,“看看你能搬去填海的石头比我大多了,若说你没用我岂不是更没用了?” “这是不一样的。”阏笑了笑,伸出手让小黑鸟跳到他的掌心上,注视着它黑豆一般圆润灵动的眼睛,“你已经献出了自己神人的生命,而我,到现在却什么都没做呢。” “你要做什么?”精卫鸟本能地警觉起来,“你不会笨得跟那只海燕一样,直接跳到东海里喂大蜃吧。” “当然不是,我现在还没有发疯。”阏朝着精卫鸟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办法把实沈追回来。” “可是他有天马金车,恐怕整个神界也没有几个人能追上他。”精卫鸟奇怪地问,“你能上哪里找到他?万一他又跑了你怎么办?” “天马跑得再快,终还是有形之物。”阏垂下手,慢慢朝附近的岩洞走去,“我不信无形的魂魄追不上有形的天马。” “喂,你疯啦?”精卫鸟蓦地明白了阏的意思,扑簌着翅膀追上去叫道,“‘离魂’之术十分凶险,万一你的魂魄不能在七七四十九日内回归身体,你就会魂飞魄散万劫不复了!” “我知道,我会小心的。”阏已经在岩洞内找了块干燥的地方盘腿坐下,笑着向精卫鸟道,“琰姬,我一定会平安回来见你,我还等着你到虞渊沐浴重生呢。只望你重生后不要忘了我就好。” “阏,你何必呢?”精卫鸟终于迷惑地问道,“我是为了我的族人,你又是为了什么?我并不信,你只是为了我。” 看着精卫鸟了然的眼神,阏有些歉仄地低下了头:“或许因为这是我生命中唯一可以抓住的理想吧,否则我不知道这庸庸碌碌的一生有什么意义。” “那我只好在这里守着你的身体了。”精卫鸟心中一沉,却故意不耐烦地叮嘱着,“就算说服不了实沈也记得及时回来,最多罚你把我这些天少搬的石子加倍填到天枢山的缝隙里去。” 阏只是微笑着点点头,却没有回答。过了一会,精卫鸟看见一缕透明的魂灵从阏的头顶泥丸宫中逸出,抽丝一般越来越长、越来越浓,最终组成了阏的轮廓,只一眨眼,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摆脱了ròu体的束缚,阏感觉自己骤然轻巧了万倍。他升上高空,四处张望,却一时难以判断实沈已经逃向了何方。 幸而魂灵漂移的速度已非任何事物所能相比,阏无奈之下,只好先朝着昨夜实沈驾车远去的方向追去,心想最不济自己便将这茫茫九州、浩浩归墟搜罗一遍,不信感受不到实沈的灵气所在。 从这个时候,阏开始了他漫长的追寻过程。他曾经到达归墟的边缘,看见鲲鱼迎风变作了大鹏;他也曾经到达北方的鬼国,看见长着鸟翅虎身的怪兽穷奇正在啃吃凡人的尸骸;他也曾经回到黄河边的大泽,看见宵明、烛光两位女神在泽中嬉戏,她们的灵光照耀了方圆百里的地方……直到他终于看到了那驾神光离合的天马金车。 实沈也明显地感觉到了阏的靠近,他惊异地从车位上回过头来,正看见阏的魂灵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自己的马车追来。 下意识地,实沈的马鞭落在了正信步小跑的四匹天马身上,驾驭着它们全速往前跑去。“哥,不要追了,求求你回去吧!”眼见阏的魂灵离急驶的马车已越来越近,实沈终于忍不住朝身后的阏叫道。 魂灵无法开口说话,却紧赶几步,追过了并排奔跑的天马,拦住了马车的去路。 尽管知道无形的魂灵不会被有形之物所伤,实沈还是无法想象自己驾驭着马车从阏的身体里穿过的情形。“吁”眼见马头就要撞上阏灵光闪动的轮廓,实沈死命地拉住马缰,终于将马车停了下来。 “哥,为什么一定不肯放过我?”实沈坐在车位上没有动,然而那语声中分明已带上了深切的求恳,“天枢山水闸的缝隙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修补,你却为什么一定要我再牺牲一世的安定和幸福?” 魂灵静静地看着实沈,虽然无法说话,但阏确实也不知道如何来回答实沈的疑问,此刻他只能不断回想起谯城百姓当日对火神降临的狂热欣喜,那种厚重的期盼让阏不忍辜负。 “原来你喜欢的,不过是凡人对你的感激和膜拜吗?”骤然看见了阏内心中的画面,实沈原本已濒临崩溃的烦闷终于化作了尖刻的讽刺,“对你来说,既然自己做不了英雄,就逼我去做英雄,而我自己的选择却是微不足道的,一切都不过是你虚荣心的陪葬品!” “实沈,你这样说会伤了阏的心。”璇姬从车厢里钻出来,轻轻握住了实沈的手,平息着他的暴躁。过了一会,璇姬抬起头向依旧静止的阏的魂灵道:“我知道我们的逃避是自私,可是面对随之而来的牺牲我们就没有自私的权利吗?阏,我们只是小人物,我们不想做圣人。” 阏仍旧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那么静静地、静静地站在金壁辉煌的天马金车前。良久,实沈终于忍耐不住,调转车头,向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这一次,天马没有发足狂奔,只是不急不徐地向前迈着步子,因为实沈知道,不论自己以什么速度前进,都不可能甩掉阏的追踪。于是实沈假装看不见阏不离不弃的跟随,照旧偕同璇姬在九州八荒的山水中四处游玩。 阏知道自己此刻根本无力做出什么实质的举动,唯一能做的只是提醒着实沈自己的存在。每当实沈和璇姬离开天马金车隐进奇峻的山峰、浩瀚的沼泽,阏就默默地伫立在马车附近等待。或许他也考虑过放弃实沈而去寻求别的途径,然而当他发现实沈的神情已经越来越惶惑不安的时候,阏便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耐心地等待下去。 这一次,实沈照例越过阏的魂灵踏上天马金车,也照例带着恳求的表情凝视着阏默无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面容。 “哥,放了我好吗?”最后一次,实沈向阏恳求着,“你这样跟着我,我每天坐卧不宁神思恍惚,简直和画地为牢一般。哥,如果你对我还有一点怜悯之心,就走吧。” 阏照例静静地看着他,连一点细微的表示都没有。然而实沈心中却灵犀一闪,蓦地发觉阏一贯平和而执着的目光中竟带上了一缕哀伤。 实沈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竟似一个晴天霹雳轰然zhà开,他恍然大悟地朝阏大声问道:“哥,你什么时候离开躯体的?难道今天已经到了离魂之术的期限?” 阏仍旧无法回答他。然而他原本如同云气般透明的身体,却渐渐四散飘逸,似乎很快就会消散在稀薄的空气之中。 “魂飞魄散!”实沈的脑子里腾地冒出这几个令人震惊的字眼,再也不及多想,双手一圈,已将立时便会散逸的魂灵罩在结界之中。随着结界在实沈的法力之下越来越逼仄,终于将阏的魂灵聚拢成了平常的模样。 “哥,你最终还是要用自己的消亡来逼迫我吗?”实沈定定地对视着阏一如既往殷切的目光,终于有冰冷的泪水从赤红的眼睛中缓缓滑落,紧咬的牙缝中迸出这几个字来:“好,只要你肯回归ròu身,我什么都依你!” 迟缓了多日的天马金车再次以它达到极限的速度飞奔起来,只是这一次驾车的人已经换成了璇姬。后座上,实沈的脑门上已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虽然动用了火神的深厚灵力,要克制离魂之术的恶果,聚敛阏随时会散开的魂灵还是让实沈几乎耗尽了心力。 无边的云雾如同连绵的丝絮穿过阏的魂灵,被实沈的灵力牢牢束缚在天马金车边,他才不至于丧失最后的神智融化进那一片云雾之中。此时此刻,他只能撑住自己求生的意识,指引马车以最便捷的路径回归他ròu身遗留之地。 “魂灵离体这么久,那身体怕已是不成了吧。”虽然奋力驱赶着天马奔驰,璇姬仍有些犹疑地问实沈。 “无论如何也要试一试!”实沈咬着牙道,然而璇姬和阏都听得出他的坚决如同孤注一掷。 尽管魂灵没有感觉,阏还是感到一股暖意流遍了全身。他并不如实沈那么焦急,因为他相信琰姬会想方设法保全他的身体,就如同他相信实沈最终会被自己的执着打动。 终于,在承载太阳的六龙车越过西方天门的时候,累得精疲力竭的四匹天马终于飞奔到了东海岩洞的上空,徐徐降下。 实沈不敢松懈灵力,引着阏的魂灵步下马车,一闪身便闯入了岩洞。只听一阵羽翅扑簌声响,一群海鸟受了惊吓,直飞出洞去。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幽深的岩洞中一片晦暗,不过实沈还是一眼就看见阏的身体端端正正地坐在岩洞石壁之下,而他的两个肩头上,则分别停着一只海燕,一只精卫。淡淡的浅碧色光华从两只海鸟的身上发出,笼罩了阏静止不动的身体。 实沈顾不得许多,立时默运灵力,在解开结界的一刹那,一掌将阏还来不及散去的魂魄拍向那具ròu身。虽然那魂魄应手贯入头顶的泥丸宫,实沈却奇怪地感觉到了不该出现的抵抗之力,竟似那魂魄有些僵硬一般。 与此同时,海燕和精卫双双跃下阏的肩头,展翅朝洞外飞去。 “琰姬”阏蓦一睁开眼,便踉跄着站起身向洞外奔去,这两个字的称呼不知怎的,竟让一旁的实沈也觉得心里一痛。 海燕和精卫都停在了半空,快速地扑簌着翅膀,却没有回转。 “琰姬……我……我只跟你说几句话。”看着两只鸟儿同进同止的情形,阏的心中已明白了八九分,只是总有些不甘的疑问,一定要得到亲口的解答才行。 海燕鸣叫了一声,率先拍开翅膀飞了出去,而那只盘旋的精卫,终于收拢了羽翼,停留在岩洞上方的一个凹槽中。 阏定定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小黑鸟,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精卫鸟抢先笑了两声,急急地道,“我见你已经超过了离魂之术的期限,以为你的魂魄已经消散了,就答应了海燕的求婚,免得自己嫁不出去。” “我不信。”阏仍旧定定地望着它,脸上没有表情,“这话说得太过了,莫非你自己也不愿让我相信?” “自以为是。”精卫鸟恨恨地说了一声,半晌方道,“好啦,实话告诉你吧。当初我一口应承看顾好你的身体,却忘了每到夜晚我法力消失,便阻挡不了那身体破败下去。没办法,夸了的海口总得兑现,只好嫁给了海燕,不仅自己日夜都保持了法力,还拉了它一起帮忙……” “这么说,你已经再也恢复不了人身了?”阏身子一僵,蓦地发现洞外已是一片夜色,而眼前的小黑鸟,却再也没有变作那个又娇俏又尖刻的女子。 “是啊,我都做娘了,还在乎什么漂不漂亮?”精卫鸟笑了笑,“这个岩洞顶端,住着我的孩子,男的是海燕,女的是精卫……天色不早了,我也要回去了,还有什么话,明早当着我丈夫的面一起说吧。”说着,精卫鸟展翅就往外飞去。 “琰姬!”阏蓦地大喊了一声,手指急速地将一个咒诀发出,将精卫鸟阻在了岩洞内,然而声音还是平稳克制的,“告诉我实话,为什么不留给我任何一点机会?” 精卫鸟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回转身,定定地看着岩洞外的天空道:“我很抱歉,把你拖入这个漩涡。是我点亮了你眼中的狂热,可看着这狂热沉淀得越来越浓,我又感到恐惧,因为我永远无法预料你行为的底线是什么……我猜明天你们就会出发去天枢山吧,尽管离十年之期还早,你一定等不及的。虽然你要实现的正是我的理想,但看到你那么不顾一切,我反而感到害怕……我只能凭着自己的固执衔石填海,我容不得任何欺诈和逼迫,可我又有什么资格责备你呢?你是一个英雄,而我终归只是一只傻气的海鸟罢了……”说着,精卫鸟穿破了阏的结界,飞出了岩洞。 第十一章 天人永诀 月亮慢慢地从东海尽头爬上了天空。阏坐在海边,看着远处礁石上坐着的长发女子,她雪白的双足浸在海水中,轻轻拨动,鲜红的衣裙被月光染上一层银粉,如同木棉花开放。有那么一瞬间,阏仿佛回到了和琰姬相处的那些时日,然而他立刻醒悟,那个女子,是璇姬,而站在她身边的清俊少年,是实沈。 一幅和谐优美的图画。阏想到这里,心中有些酸涩,随即转过了眼,只盯着月光摇曳的海面。 自始至终,阏都没有勇气回头望向岩洞顶端的海燕巢穴。 实沈站在礁石上,望着远处沙滩上默默抱膝而坐的阏。有那么一阵,实沈以为阏在流泪,然而当阏将目光转过来时,实沈知道自己猜错了。阏的眼中,仍然是一片深沉的宁静,如同被白雪覆盖的天池,如果是以前,实沈根本无法料到那池水之下,是被掩藏的炽热的岩浆。 “明天,你真的要去天枢山吗?”沉默的璇姬忽然开口。 “我答应过他。”实沈的声音有些干涩。 “可是那样做,黄族更有理由来对付你了。祝融的法力,总是在不断的使用中变得更强。”璇姬见实沈不答,随着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阏,“我们难道没有其他的选择吗?” “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海水吞噬炎族的土地呢?”实沈道,“哥的理想太完美太正确,让我根本找不到理由拒绝。” “这个世间的法则,真是可笑啊。”璇姬恨恨地将一块小石子扔进了海中,“一方面人们为了私利蝇营狗苟不择手段,一方面却又将道德的标准定得超乎寻常,结果,便没有了我们的容身之处。” “如果我不是祝融转世就好了……”说到最后,实沈照例发出了这句徒劳的感叹,“如果是哥,他应该会甘之如饴吧……璇姬,你在想什么?” “我有办法了!”璇姬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拉住实沈就往天马金车跑,“我记得紫泥海边生有一种芦苇,用来编织成席后抛入水中可化为土地。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那里多采些芦苇,然后教炎族人如何围海造田。这样做,岂不是一举两得吗?……还犹豫什么,叫上阏我们一起走啊。” “璇姬……”实沈站定了步子,却不再跟上,“算了,没有用的……” “怎么会没用?”璇姬着急地叫道,“不管行不行我们都该试试啊。” “那样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耗时日久,哥现在却已心急如焚。”实沈叹了口气,望向岩顶的燕巢,隐约可以看见数只小鸟儿正睡在父母的羽翼下,“况且以我现在的身份,终不可能获得永世的信任和自由,就算黄族放过我,炎族也难免会有求于我。到时候就如现在这样,被道德和亲情逼迫得进退两难。不如……” “不如什么?”璇姬追问了一句,握住了实沈的手,却感觉那手一片冰冷。渐渐地,璇姬的眼中染上了决绝的悲怆。 “或许这一世,阏便是镇压我的魔星。”实沈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深切的无奈。 “再看一次璇草的舞蹈吧。”璇姬笑了起来,衣袖一挥,无数长着曼妙枝叶的明黄色花朵便遍布了银白色的沙滩,随着璇姬吹奏的口弦翩翩起舞。一时间,原本荒凉寂静的东海之滨恍如仙境一般。 每个人都没有让对方看见自己流泪的内心。 第二天一早,日出时的光亮照shè到璇姬脸上,她略带睡意地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和实沈坐在了天马金车中,而车座上奋力驾驭着四匹天马的,正是阏。 看来阏,真的是心急如焚了呢。璇姬想着,靠在实沈的身边没有动,静静地听着实沈略有些加速的心跳声。她微笑着拉起实沈的手,在他的掌心划下了一个“虞”字。 天马金车的速度果然不同凡响,才到中午,阏便看到每次自己和琰姬歇脚的礁石已被抛在了身后。 “前面便是天枢山了。”阏开口打破了三人一路上沉默的僵局。 “看不清。”实沈往前方挪动了一下身体,却无论如何看不清远方淡如影子一般的庞然大物。 “就象灰尘在光线中才能看清一样,天枢山只能在蜃气中才能显露真容。”阏说到这里,下意识地往脚下的海面望去。一碧万顷的水面微波dàng漾,祥和柔顺,让人难以猜测得到,海面下隐藏着那些可怖的生灵。 淡青色的山影已经越来越近了,天马金车很快就会驶出凡界的东海,跨进神界的归墟上空。就在这个时候,阏将马车停在了半空,站起身来。 “沿着天枢山的栈道走到尽头,折而南行,就可以看到水闸了。”阏取下肩上的毕方弓,放在座位上,“实沈,我想你知道如何用弓箭修补水闸的裂缝。” “可是栈道在哪里呢?”实沈睁大眼睛望向天枢山模糊的轮廓,即使用上了潜藏的神力也无法看清路径。 “你马上就会看到了。”阏微微一笑,“实沈,哥之前那样逼你,是我对不起你。但我祝福你获得有意义的生命。”说着,阏猛然跃下了天马金车,向海面坠去。 察觉到越来越近的猎物的气息,东海海底的蜃群立时以惊人的速度浮上了海面。密密匝匝五彩斑斓的贝壳在海面上不断开合,白色泛红的触角不断伸缩,如同一块锦缎要将坠海之人席卷而去。不过,此刻阏已闭上了眼睛,看不见他身下骇人的场景。 “哥”随着一声呼唤,阏只听到一阵羽翅扑簌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已将自己的身体驮了起来。睁开眼睛,阏看见实沈已指挥着毕方鸟将自己送向天马金车。 “不要管我,否则你无法登上天枢山!”阏无法阻止毕方鸟的行动,只得大声向实沈喊道。 然而实沈没有回答,甚至连身体都没有动一下。他只是无力地靠着马车的车栏,望着海面,眼中已蕴满了泪水。 阏从没有见过实沈如此脆弱的表情,惊讶中顺着实沈的目光望向海面,正看见一袭红色的身影坠入了望不到边际的蜃群之中,溅起一片冲天的水花,如同大雨一般向阏和实沈当头砸下。 “为什么要这样?”阏登上天马金车,愤怒地朝实沈叫道,“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下去?” “这是她的选择。”实沈眼中的泪光已经熄灭了,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阏,闪身走入了车厢之中,只留下两句话让阏呆在原处:“祝福我获得有意义的生命?可惜生命的意义不只是你所定义的那种。” 阏站在车厢外,看着实沈放下了车帘,似乎要把海中正发生的惨烈一幕隔绝在感觉之外,也似乎是要永远地将阏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而那色泽鲜艳的独脚鸟,则又重新化为毕方弓,静静地躺在车厢前的踏板上。长长地对着天宇呼吸了一口气,阏颤抖着手抓起马鞭,驾驭着天马向越来越清晰的天枢山驶去。 “实沈,我们到了。”将马车停在栈道之前,阏喑哑着嗓子唤了一声。 很快,实沈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虽然脸色仍是惨白,却很沉稳地拾起了面前的毕方弓,这让阏多少放了一点心。 “回到父皇那里去吧。”实沈忽然拍了拍为首的天马,“我已经不需要你们了。” “实沈……”尽管知道实沈因为璇姬的死而伤心yù绝,阏还是被他眼中毫无生气的淡漠震惊了。 实沈没有理他,只是贪婪地看着天马折过方向,向天枢山西方的冀州跑去,最终化为小点,消失在茫茫东海的上空。 “走吧。”实沈说。 两个人默不作声地沿着天枢山栈道向上走,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裂谷前折而南行,不多久便到达了巨大的水闸之前。 “火能克金。”阏低沉地道。 实沈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走得离那瀑布的源头近了些,似在观察水闸裂缝的形状。而那毕方鸟此刻已飞向太阳,从太阳的光线中衔回了一枝硕大无朋的箭。 阏有些讪讪地站在一旁,没有开口。然而他蓦地感觉到一片yīn云笼罩过来,抬头一看,正是大哥稷带着国师巫彭和其他神将,御风行云追踪而至。 “实沈,我再次警告你,尽管你没有叛逆的心思,但你一次次动用祝融的力量,黄族的神人将不得不与你为敌。”稷袍袖飘飘,站在云端威严地道。 “如果可以,我宁可将身负的所有神力都抛去。”实沈惨笑了一下,却慢慢将光箭搭上了毕方弓,“可是,这一世是不成啦。大哥,如果你还念在我们有一份兄弟之情,就请你做个见证我实沈,不想做英雄,也不想做圣人,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只是被逼得万不得已而已。下一世,我与祝融再没有任何瓜葛!”说着,实沈一箭便逆着瀑布的流向朝源头shè去。 尽管众人已经见识过毕方弓的神威,但那毕竟只是由璇姬所shè,又怎比得上火神祝融的神力?霎时之间,轰鸣的瀑布如同被烧着了的纸龙,从下而上地消失,连水汽都冒不出半点。众人只看见一条闪着金芒的箭枝如同活物一般朝着黑黝黝的水闸飞去,眨眼间将整个金属制成的铁门烧得通红一片,发出炫目的红光,映亮了半边天空。那红光越来越亮,整个水闸如同被烧得融化了一般,表面竟似开始缓缓流动,一点一点地弥补了巨大的裂缝。 众人都被眼前这庄丽雄伟的画面惊呆了,只有实沈低声在阏的耳边道:“哥几次为我出生入死,我是还不了了,只望这次我能彻底地躲开你,你以后不要再来追讨。”话音未落,实沈的身子已如离弦之箭,笔直地朝着尚未冷却凝固的水闸撞去! “实沈!”阏此时才领悟过来实沈的意思,惊呼一声,立时飞身而起,堪堪拉住了实沈的右手。 “我已经被你逼得一无所有了,还是不肯放过我么?”实沈转头,向着阏凄然一笑。阏一怔之间,实沈已大笑着甩开了他的牵扯,整个身躯撞在暗红炽热的水闸之上,立时融化! “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实沈的声音,骤然响起,被重新凝固的水闸反shè回来,在天枢山的峡谷中遍遍回响。 永生永世,再不相见,原来你心里,是如此地憎恶我么?一时间,阏只觉自己失去了力气,颓然地朝着修补完好的水闸跪了下去。过了良久,他转头望着惊讶的大哥稷和巫彭,轻轻笑道:“实沈确实只继承了火神的神力,而继承了火神野心的,是我。” 尾声 天荒地老 虞渊的水,与天上地下所有的水系都不同。从阏现在站立的这个地方望下去,虞渊的水几乎平静无波,粘稠得如同一湾融化的金属。然而在这金色水面的远处,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水底鼓动挣扎,将厚重的虞渊水也掀起了涟漪。 十天来,这涟漪已越来越密集了,而水中央的挣动,也似乎越来越激烈,仿佛一个胎儿正在母腹中孕育得越来越有活力,立时就要突破渊水的制约,喷薄而出。 阏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涟漪的源头,也从未变换过身体的姿势,只是那么默默地等待着。终于,动dàng的渊水渐渐隆起,瞬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水柱,金色的浪花如同喷泉四处散落,众星捧月般托起了一位皎如日月的神祗。那金光遍体的神祗不断被渊水托高,终于升上了云端,牵住了早已等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伸过的来的手。与此同时,随着一声清脆的凤鸣,虞渊中大大小小的神鸟开始齐声鸣叫,翩翩飞舞,霎时一片喜庆祥和。 阏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默默地走开。身为神人,璇姬已经沐浴重生了,实沈也已重新开始了他永恒的生命,然而他们已不再与自己有任何关系,他已经永远地失去了那个亲密友爱的弟弟。 正如千百年后一个叫做杜甫的凡人所写“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中央天帝轩辕黄帝同意了实沈临死时的愿望,将重生后的他与璇姬封到了参星,而将阏封到了商星。参商两星,各在冬季和夏季出没,永远不会同时出现在天空。这样做,一方面达到了实沈的要求,另一方面,也防止这分别继承了火神力量与野心的兄弟二人相遇,再度为神界造出什么事端。 尽管天枢山的水闸是实沈用弓箭修补好的,但炎族的百姓却只记得在逃亡路上施法救助羸弱的“火神爷爷”。他们在遇上阏的地方修筑了神庙,祈求火神爷爷保佑炎族风调雨顺。那个地方,后来被称为商丘。 〖附注: 《左传》昭公元年: 高辛氏有二子:伯曰阏伯,季曰实沈,居于旷林,不相能也,日寻干戈,以相征讨,后帝不臧,迁阏伯于商丘。 《山海经》: 1.又西百八十里,曰泰器之山。观水出焉,西流注于流沙。是多文鳐鱼,状如鲤鱼,鱼身而鸟翼,苍文而白首,赤喙,常从西海,游于东海,以夜飞。其音如鸾鸡,其味甘酸,食之已狂,见则天下大穰。 2.有鸟焉,其状如鹤,一足,赤文青质而白喙,名曰毕方,其鸣自叫也,见则其邑有诡火。 3.又北二百里,曰发鸠之山,其上多柘木。有鸟焉,其状如乌,文首,白喙,赤足,名曰精卫,其鸣自叫。是炎帝之少女曰女娃,女娃游于东海,溺而不返,故为精卫,常衔西山之木石,以堙于东海。 《梦溪笔谈》: 解州盐泽,……卤色正赤,……俚俗称之蚩尤血。 《皇览冢墓记》: 蚩尤冢,在东平郡寿张县阚乡城中,高七丈,民常十月祀之。有赤气出,如匹绛帛,民名为蚩尤旗。 《述异记》: 昔炎帝女溺死东海中,化为精卫。偶海燕而生子,生雌状如精卫,生雄如海燕。今东海精卫誓水处,曾溺于此川,誓不饮其水。一名誓鸟,一名冤禽,又名志鸟,俗呼帝女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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