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碾轮》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一章 风起 乾兴元年,白露时节,深秋的风裹着落叶,在空中不停的打着旋,飘在日已西沉的午后,伴着天边的几抹霞光,和远处随风飘舞的麦浪,竟让人有些察觉不到寒意。 只见一人,头戴纯阳巾,身着青黑色长衫,白袜黑履,左手扶着腰刀,冲着远处渭水河边一块巨石上,正在浆洗衣物的妇人喊道。 “娘子,我去上差啦!桌上的给你带的糕点别总忘记吃!” 这人面色微黑,皱纹初显,左眼处一道狭长的伤疤自眉骨上方划至脸颊,将他的眉毛一分为二,仔细看去,显得有些狰狞。 那名妇人远远的“噢”了一声后,喊道:“自己路上慢点,莫仗着武艺欺负人。” 这男子闻言呵呵一笑,朝那妇人摆了摆手,便往渭城而去。 此人姓李,名守义,乃渭城街道司的一名皂役,汉国自打和卫国的上次大战之后,便颁布了宵禁这条禁令,以防卫国细作,只是天下承平已久,百姓为了自家生计,开始有些无视这条禁令。 城中胥吏也多为本地人,有时候乡里乡亲的抹不开面子,便有些放任不管。渐渐地夜市摆摊的百姓也越来越多,这时官府再想去制止,便有些困难了。 李守义步行约莫半个时辰,到得县衙应了卯。“今日谁同我一路?” 一名手持哨棍,衣着略显肥大的一名男子说道:“我我,来感受下李大哥的风采。”说罢嘿嘿一笑。 旁边诸多同僚都笑,“张延之你就是图跟班头在一起时清闲!”李守义闻言并不作声,只是在旁微笑不语。 随着太阳逐渐沉入了地平线,街边的铺面、行脚的小贩,杂耍的艺人陆陆续续地出现在街边或者广场旁,各自寻了一处空地,挂起灯笼,支起自家的摊子,便开始今天的营生活计。 李守义左手扶着腰刀,静静地注视着这些自顾自忙碌的商贩,虽然身着一身街道司皂役的服饰,可是周身气度却也是一时无两。 在李守义身后约半步距离,便是那张横张延之,只听他道:“班头,今夜宵禁怕是又禁不了了,咱们也就随意逛逛得了,看着他们不作乱便好。” 李守义却是略叹了口气,身边多数同僚都是这渭城本地人,对这宵禁本就比较排斥,毕竟都是乡里乡亲的,随便攀攀可能就是哪房哪房亲戚,这人情在,自然便不好砸人家饭碗。 脸面不硬,这事儿便办不下去。但是宵禁禁不了,上头自然不会责罚那些普通胥吏,自然是身为班头的李守义倒霉了。 李守义没接张横的话茬儿,默默地沿着街道走去。正在街边高声吆喝叫卖的摊贩见了他,先是一惊,连忙作势收摊撤幡,正收着,却见他并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只是自顾自目不斜视的缓步前行,于是也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尔后重新将摊支了起来,却再不敢高声吆喝了。 走了许久,看了许久,沿途摊贩皆是如此。他回头道:“哎,延之,你说,这宵禁,却是当禁不当禁?” 张横略一迟疑,道:“这个……属下不知。” 李守义嘴角微微一扬,道:“怕的什么,县衙门口不是刚把京城送来的政令抄了份贴在那布告栏上,说什么寻常百姓也皆可风闻评事,亦可风闻奏事,并不因言入罪么。” 李守义微微顿了顿,嗤笑道:“学那老什子滕国,叫言论自由。”说罢,又轻笑两声,微微摇了摇头。 张延之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后,道:“班头您看,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就算是必须要宵禁,咱们也不好驱赶这些乡亲呐。”一边说话,一边随着李守义的速度,紧紧跟着。 李守义闻言只能点头,深知这其中的难处。 又逛了一会儿,李守义道:“多少人都指着这夜市过活,这叫我如何禁得,我们回去缴令吧。” 谁知这张横忙道:“班头不可。” 李守义正感诧异之际,张横又道:“班头您看,街道司可不单单是执行宵禁,更重要的是维持治下安定,没有贼人作乱。我们本就没有依例执行宵禁,若是这夜市上再走个水,米大人怒将下来,咱俩可都逃不了干系。” 李守义微微颔首,想着自家那惫懒儿子平时说话的风格,便道了句:“延之,有理。”说罢觉得自己的说法甚是有趣,哈哈笑了两声。 不料张横却是没什么反应,李守义微微觉得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张横这时才反应过来李守义是在拿自己名字打趣,连忙陪着干笑了两声:“班头甚是风趣。” 这二人一前一后的笑声唬得旁边的商贩身子一哆嗦,以为他们要来掀自己的摊子,结果半天却不见有什么反应,才又重新镇定下来,却是不敢高声吆喝卖任何东西,只是不停的默念“赶紧走赶紧走”。 时间已几近亥时,原本熙攘的街道上,人群已开始零落起来,店铺也时不时的就有伙计开始撤下店面外的幌子,准备封上门板。 赌档妓馆花光了银子的泼皮、商贾或者风流才子们,偶也有提溜着酒壶一摇三晃的从这里返家。却是不曾想,李守义在有意避让这些醉酒泼皮的同时,却硬生生有个人撞上了他。 李守义一个趔趄,张横在一旁赶忙扶住,李守义扭头看了一眼东摇西晃的泼皮,面色不善的说道:“念你醉酒,不为难与你,快些回家去吧!” 不曾想这泼皮竟借着酒劲撒起疯来:“穿了身青皮就敢撞你爷爷!”说罢就将手中酒壶砸了过来。 这一下确实让李守义怒气陡升,偏了偏头躲开酒壶,抽出腰刀后想起自己婆娘先前的叮嘱,还刀入鞘,带着刀鞘的刀直接挥在了这泼皮的脸上。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泼皮丢完酒壶后挥着拳头就要砸将上来,可是下一刻,这泼皮便已仰倒在地动弹不得。 这时的张横却还是一副要拉李守义的姿势,这姿势看似拉架,可是右腿却是正抵在李守义的重心脚前,李守义若是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跌到在地,同时因为手臂被拉住,脸上便有可能挨上一拳。 张横见自己都没能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泼皮就已经躺地上了,顿时有些心惊肉跳。刚想去扶那泼皮起来,却又顿了顿身子,回头拱手道:“班头实在好本事,我都没看清他就倒下了。 李守义却是扭头冷冷看了他一样:“你刚才是想作甚?” 张横忙道:“在下是怕班头伤了他的性命,咱们应卯的时间就得晚了。”说罢嘿嘿嘿的干笑几声。 “现在便不晚了吗?”说完李守义便吹响哨子,唤城中其他皂役过来。接着就冲张横说道:“去,唤醒这泼皮。” 张横有些迟疑,但其他皂役尚未赶到,自己无法使唤其他人去扶,只好走向这倒地的泼皮,用手拍着他的脸颊,先轻摇了几下身子,见泼皮并无反应,挥手对着他的脸颊“啪啪啪”几记耳光之后,这泼皮悠悠转醒,张口却道:“横……横哥。” 这一声惊的张横手一松,这泼皮便又躺倒在地。 这泼皮躺了约莫两三息,似乎略有清醒,开始强撑着身子坐直,抬头就见李守义正冷冷的盯着额头见汗、腿微微发抖、正立在他身前的张横。 这泼皮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撑起身子准备撒腿就跑,身后便传来“你敢跑试试”的声音。 这泼皮当即就跪下了,连忙哭道:“是……是……是他,是他让我假意醉酒,拖住你一时半刻便好,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这时的张横腿抖得更加厉害,牙齿也开始上下打颤,李守义话尚未问出口,就发现东侧的夜空泛红,凝神静听似有些隐约的呐喊声,甚至还有兵器交击之声,时有时无。 李守义瞪了张横一眼,心知必然不是好事,提气轻身猛地往城东头奔去,出示自身腰牌登得城墙后,却见城东张家坪方向火光冲天,随着风,哭喊声也愈发明显。 当下心急如焚,问值守的城门将借了匹马就要夺城而出,这城门将认得他,也知道着火处正是他家那方向,也没多说什么便开了城门。 李守义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便欲翻身上马,却又回首道:“恐是滕匪袭边,速速禀报米大人!”说罢,疾驰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二章 引君入瓮 乾兴元年,白露时节,张家坪。 渐已西沉的阳光穿过了树叶,越过了木质窗棱,虽是星星点点,却又连成一片,就这样挥洒在一个小男孩的身上。只见这小男孩子伏在身前的桌案上,动也不动,背脊均匀的高低起伏着,隐隐有鼾声响起。 这时一个身着儒衫头戴纶巾的老学究,手持一本书册,正立在这小男孩身前,看着他嘴角渐渐落下的口涎,先是轻声咳嗽了两声,接着这老学究身旁就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这小男孩听到了周围的哄笑,有些好奇周围的同窗在笑些什么,便坐直了身子,睁开仍有些惺忪的眼睛往周围望去,同时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发现没吸进去,便用手擦了一擦,然后猛地一甩,正好看见自己的口水甩在了先生的白色儒衫上。 这小男孩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立即站起了身道:“见过先生,问先生安,小子错了,不该睡觉。” 偷眼瞧了眼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老先生,讪笑了一声后,轻轻伸手用衣袖擦掉了那记口水。 这老先生却道:“为何别人都可端坐听讲,只你一人在酣睡?” 这小男孩道:“因……因为您说的那些我都会了。” 老先生道:“知你平素聪明,那你给同窗小伙伴们都说说,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而无志,与彼何殊,作何解释?答得对了,我便不罚你。” 这小男孩哈哈一笑道:“这个简单,意思就是,人若是没有志向,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应该是庄子说的。”这话音一落,老先生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周围已经哄笑成一片。 今日学的便是这《庄子·外物》篇,老先生特意拿出这一段来,细细解释,期望这张家坪中的学童中,能够有人好好读书,得以高中,从而光耀门楣。 却是掰开揉碎了讲,大抵都是些读书可以封侯拜相,读书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怕再不济,读书也可以帮家里做些账房管事之类的活计,或者来私塾当个先生,从未有什么粗鄙之言。 而这时老先生听这顽童所言,似是打一开始就神游物外,还说什么应是庄子说的,这可是下午刚开讲便提过的今日所学内容。 登时比刚才发现他在睡觉还要生气,但是又碍于说过了答上来不罚他,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便只好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桌案前,又开始絮叨起来。 这次絮叨的还是刚才那些老生重弹,连带着一些对他的冷嘲热讽,大概也就是些,似他这般年少聪明,但是不努力,可能将来长大会怎样之类的话。 接着还讲了个伤仲永的故事,周边那些小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可是这个小男孩对这些讥讽之言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又开始泛起困来。 终于就在这男孩又要睡着时,老先生宣布了今日下学。这小男孩一下就来了精神,飞也似的冲出了学堂。沿着那渭水,一路向下游而去。 这个小男孩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其实也是一个教书先生,所以对现在这些教书先生所教的东西总是有些无感。名为先生,可无非就是照着念,甚至有时候,念完了,却连这段话的含义都不告诉你。 曾经有孩子问起,得到的答复却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后来这事情经历的次数多了,才发现原来这些孩童其实并不认得上的字,来回反复念书,不如说反复背书,背得多了,自然知道哪个字对应的是上哪个字。 若是见得也多了,那便算是识得字了。这对很多天资不够聪颖的小孩子来说,读书实在太过困难了,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这小男孩名叫李知耻,现在虽是在走路,可是思绪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后世的生活节奏实在太快,出行也是格外的方便,所以注重的总归是怎样才能快些到达目的地,而会忽略掉沿途的一些风景。 此时来到这个世界已然八年,熟悉了慢节奏的生活之后,此时百无聊赖的走在归家路上,便会去欣赏那时卷时舒的云朵,那秋风吹过时的麦浪,那渭水河里随风泛起的阵阵涟漪。 节奏慢下来后,心里总会想着要不要去路边扯些花草,或是上树掏个鸟蛋。可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幼稚,而且看看天色,若不快些,怕是太阳就要彻底落山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心下正感叹着现在这腿脚真是好,走这么久居然都不累,便看见了前方自己的家。此时一个用头巾简单束了发,挽起袖弯的俊美妇人正在浆洗衣物,却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名叫张杨,张家坪现任家主的女儿,不知道为何竟是单独住了出来,一家三口独门独户的生活在这渭水下游。 张杨也望见了他,张口高声问道:“耻儿,今日跟先生学了些什么?” 李知耻闻言,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高声说着:“没学的什么。”待走得更近了些后,继续说道:“我觉得先生说的都不对。” “觉得不对也别去和先生唱对台戏,要保持尊重……”张杨话音未落,李知耻便已打断:“知道啦知道啦!我哪次什么,只是笼着手静候在一旁。 李知耻诧异的来回打量了二人,总觉得这老头有哪里不大对劲,也就在这诧异的目光下,张杨缓缓起身,衣服简单的晾在了院中的架子上,也不去屋内换身行装,便冲里正道:“走吧。” 然后回头冲李知耻说道:“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我不,我现在是家中男人,我得保护你。” 其实李知耻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这么大个儿子站一边,还喊我娘为“张小姐”?而且这称呼一出,母亲整个人都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这肯定得跟去看看。 于是一行三人便从渭水河下游往上游走去,约莫走了一两里地的工夫,李知耻却突然叫嚷起来:“娘啊,我累了,走不动了,背背我吧!” 张杨没好气的瞪了男童一眼,正欲拒绝,却看见自家儿子背对着里正,狡黠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张杨拒绝的话便没说出口,反而蹲了下来,道:“上来吧。” 李知耻顺势便爬上了母亲的背,然后便在她耳边低语道:“这老头有问题。” 张杨一时语塞,不知该教育自家孩子不应当这么说话,还是去追问这老头有什么问题。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自家儿子打小就极为聪敏,时常能帮着自己和丈夫查漏补缺,登时便信了。 可是李知耻见母亲没反应,便又接着低语道:“这老头一开始说话时,虽然身子没动,但是眼皮直跳,现下走起路来似乎也略显紧张,步子的大小一致得非常刻意,他应该有事儿瞒着我们。” 张杨听罢定睛望去,发现果然如此。但是却不方便扭头把嘴凑到儿子耳边说话,于是并不答话。 李知耻见状也得知母亲应是发现自己所言非虚,心下应是有了警惕,放下心来,惫懒的将脸侧靠在母亲头上,享受着这份惬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三章 纵火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星光已明,才抵达村口。 却见村口已聚拢不少人,稀稀拉拉的握着火把,注视着一行三人。 李知耻已然明显察觉到不对,但是已经不在方便在母亲耳边多说些什么,待进得村口,便在母亲背上大嚷一声“哎哟!我要撒尿!”从妇人背上跳将下来,一溜烟便跑得没影了。 握着火把的村民有人正待去追,却被人拉住了凑过头低语了一句:“大人要紧。” 张杨也瞥见了这场景,却是由于离得太远,听不见对方说了些什么,但是心中仍是一紧,长吁一口气,装作不知,随着里正的脚步紧紧坠着。 待到祠堂口时,里正却已侧身让开,示意张杨自行进去。 张杨径直走进祠堂,却见地上跪着一人,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忙叫道:“爹!” 冲到近前,也跪在父亲身旁,叫道:“这……这是怎么了!” 跪倒的人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晕死过去了。 这时上首传来一阵轻佻的声音:“乖侄女儿,自然是事发了呀!哈哈哈哈。” 张杨怒目望去,却见一头戴逍遥巾,身着白色儒衫的老头做一副书生打扮,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拿起杯盖刮了刮杯中茶叶,小心翼翼吹了吹气,嘬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又大笑了几声。 此人是二房的话事人,明明就是一个老头,平素里却总喜欢做年轻的儒家书生打扮,标榜自己可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然则但凡做些什么事情,总会丢三落四漏洞百出。 于是自己的祖父才会将家主之位传于大房,也就是自己父亲张垚名下。 “老夫略施小计,这不,入吾彀中。”这一脸洋洋自得模样的老头说完后,还轻哼了声小曲儿。 张杨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父亲,私通滕国,为了避免祸及族人,只好请祖宗家法,依族规处置了。” 张杨闻言,气急反笑,缓视祠堂周遭,见全是族中二房三房的人,朝着坐在右手第一把椅子上的裘服老者叫到:“三叔,你便由着他胡来吗!” 这老者微微侧头,不再看她,却也不答话。 张杨接着道:“我们张家,全族上下,全凭着和滕国的交易过活,你现在跟我说我们张家大房走私,哈哈哈,当真是可笑至极。现在你不仅砸了全族上下的饭碗,甚至还要拉着全族之人跟你陪葬吗!你不知道私通滕国是什么罪名?张家就这样断送在你手上,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张家列祖列宗?” 说罢,扶着父亲身体坐直靠在一旁柱上。 扭头又望向坐在族长椅子上的二叔,“张城!你虽是我二叔,可我张杨虽已不再是张家人,早就已经自请出了宗祠,但你现在分明就是在掘整个张家的根!三叔!他在掘张家的根!” 谁料此言一出,张城依然悠然自得的高坐在家主座椅上,甚至还翘起二郎腿,时不时晃悠一下。 “乖侄女儿怎么不说了,二叔洗耳恭听。” “你!” 张城缓缓起身,踱了两步,负手而立,慢悠悠的道:“家族生意,不便为外人道。你莫不是忘了汉律是怎么说的了?若不涉及株连,亲亲相隐者,无罪。但……” 张城刻意的顿了一顿,朝那妇人戏谑的一笑,道:“若涉及株连,举告者无罪!” 言及此处,斜睨了一眼张杨,接着又道:“家族生意虽是自古有之,这条私通滕国的律法,近几年才有。可是你的父亲却不思如何拨乱反正,反而越陷越深!致使如今家族陷于险地,那我们二房三房只好大义灭亲!救家族于水火了!” 这张城说罢又是得意的一笑,继续道:“依族规当没收私产逐出张家,渭水河下游处那间房产在你父名下,当上交宗族统一处置。只是……这私通敌国的罪名,只好由你们张家大房担起来了!” “我家相公可是在府衙办差!” “哦?区区一个管地摊的?”说罢张城哈哈大笑起来,叫到:“来人!把她也给我捆起来!” “你不怕我相公过来找你麻烦吗!” “有你在我手上,我会怕他?”张城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早已非张家人,我何苦把你诳来?还不是因为你相公?若你父亲身死,你能饶得了我?嗯?” 说罢,张城竟然是哼哼起了十面埋伏,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唱道:“且!看!我!如!何!将!你!们!一!网!打!尽!”却是连词都改了。 祠堂旁就有几个二房三房的人手持短棍和麻绳,欺近身来,张杨只能不住的后退。只不过与此同时,祠堂外却传来一阵骚乱,接着边听到有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 在祠堂外探头探脑的人这时都有些慌,开始四处张望有火光或者浓烟的地方,结果一起眼睁睁的望见一个半大小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个小陶罐,腰间还系了好几个小陶罐,一边跑一边叫“着火啦着火啦!” 正是李知耻,只见他手一挥把陶罐砸到墙上,顺手就把火把蹭上刚被陶罐砸湿的墙壁,火苗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瞬间整片墙壁都被火苗覆盖了起来,没多一会儿墙边以及房我束手就擒了!” 原本这些人已经盛怒,这时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怒极,拎着后勃颈提溜起来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登时这李知耻的两边脸颊便高高肿起,随后便被丢进祠堂。 扑通一声显然是摔得极重,李知耻“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揉搓着身子便爬起来走到母亲身旁,然后朝张城嘴角就是往下一咧,撇了下嘴。 张杨却宠溺的抚了抚李知耻的头,宠溺的看着他,“摔疼了没有?” “没事没事,不疼的。” 张城现在暂代族长之职,大房的骨干都被他设计困住,物证大房家中随处都有,人证也容易找得紧,只消这大房的话事人张垚能够在祠堂中认了罪,送到衙门一切都能从速处理,避免夜长梦多。 就算他不认也不打紧,衙门上下打点一下这事儿也不难解决。 毕竟很大程度上算作是张家为了维护汉朝法纪,大义灭亲了,在渭城青天大老爷的认可下,用族规便可全部给处置了。这下却全被这小子搅了局,这叫他怎生不怒? 偏偏这小子显然还是故意气他。只见张城胸口猛地起伏了两下,然后扭脸怒吼道:“还愣着干甚!救火去啊!” 二房三房众人才恍然大悟,连忙出了祖宗祠堂,四下寻水救火去了。 李知耻见祠堂呼啦一下人几乎走了个干净,就剩自家外公,母亲,二房以及三房族爷爷在此,登时又开始笑嘻嘻的道:“哎哟,人都走啦,胆子挺大啊,不怕我爹过来寻你们麻烦?” 张城冷笑一声:“你爹怕是赶不回来了,就算回得来,你俩在我手上,我会怕他?!” 李知耻闻言脸色一变,随即又开始笑嘻嘻,“身子太小,力气不大,但是熬到我爹来,还是可以的。” 说罢就龇牙咧嘴的解开裤带,从裤裆中掏出一物来。 张城定睛一看,是个小陶罐,登时都有些想笑:“你倒是挺有能耐。” “英雄所见略同。” 随后李知耻就笑嘻嘻的把陶罐往祠堂牌位旁的墙壁上一砸,水花四溅。 张城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滴,凑到鼻尖一闻,登时色变,原来是菜籽油! 再想阻止他却已来不及,只见李知耻走到柱边,蹦将起来,将插在上面的火把够了下来,然后就捡起火把往祠堂牌位那一丢。 这一下不止张城被吓得不清,他母亲张杨去拦也没能拦得住!连忙叫道:“你这孩子,那都是你先祖啊!” 这时张城都有些张皇失措,不知该先救祠堂还是先逮住这母子二人,盛怒之下从儒衫中掏出一把非常机巧的手弩,作势欲射,李知耻见状赶紧躲开,不料距离太近,弩箭来势又快,眼见要躲不开,他就被一个人猛撞了一下飞到一旁,接着便是弩箭入肉的声音。 李知耻回过神来时却见自己的母亲右胸插着一只弩箭,弩箭很短小,但是也已几乎全部进入体内,就剩短短的箭尾还留在身外。 “妈!” 张城见自己射中了人,也是有些慌乱,弩箭只能单发,他也只有一只弩箭,见李知耻朝他冲来的气势,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李知耻却已腾空飞起双脚踹向他的胸口,登时把他踹翻在地。 自然李知耻也重重的摔了一下,不顾疼痛,也不顾已经掉下来的裤腰,翻身爬起抄起身边的椅子就往张城头上砸去,张城赶紧用手护头,却也疼得他倒抽几口冷气。 这时祠堂火也越来越大,村里其他人见到祠堂方向起了火,也都聚拢过来,李知耻见来了人,提了裤子就跑到母亲跟前拖她的身子,拖了两下却没拖动,待用双手去拖时,裤子却又掉了下来。 这下李知耻也有些慌张,急的眼里也开始泛泪的同时,却听见母亲的声音:“没……没事,我还能走。咳咳咳。” 随着咳嗽,母亲嘴角也溢出血丝,挣扎着爬起身子,却不是离开祠堂,而是要去摇醒自己的父亲。 这时李知耻见母亲精神尚可,倒也镇定不少,重新束紧了裤腰后就去拉母亲的身子,喊道:“快走快走!” “这是你外公啊!” “你不走我们都走不掉啊!我们可以拖时间啊,拖到我爸来啊!” 随着话音,祠堂的房梁也开始松动,紧跟着便掉下来了一根,差点砸到一旁张皇失措的三房老者。 这时进了祠堂的众人见状赶忙来救,七手八脚的,有的去拉这裘服老头,也有的想越过那燃火的房梁木把张城给拖出来,到没人去管这对母子,于是母子二人便悄悄溜出了祠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四章 趁火打劫 滕纪元222年,白露时节,渭水河东,非攻郡下,以一年四季永不干涸的两股泉水命名的双泉镇正坐落此处。 这个镇子不大像渭水河西的汉国那般,村落的形成不是依山便是傍水。这个镇子竟是十分的方正,离渭水并不近,甚至离那一年四季从不间断的双泉也有些距离,但是每家每户的房子似乎从来不在乎该如何取水来满足日常用度。 这镇中的民居也是十分的漂亮,均是二层小楼,楼外围了一圈大小近乎相等的篱笆,像似一个小院,院内养了些鸡鸭,种了些蔬菜,让人一看就十分神往。 很平常的一天,镇内的居民如同往常一般,用了晚膳在户外纳凉,感受一下酷热许久过后,尚不觉得寒的秋意。却是不曾想,本来只是略显星光的夜,却被渭水河西边通明的火光照得格外亮堂。 一个魁梧大汉掀开盖在脸上棉布帽子,从躺椅上坐了起来,朝西边望了片刻,对着身边的人道:“汉国那帮猢狲,又闹起来了,哈哈哈。” “可不是,成天窝里斗,人前还一副泱泱大国的模样,看着都让人恶心。跟你们说,有次我去汉国谈生意,对面好像是个汉国的什么高官,真的是屁都不懂。竟然以为咱们这的元首就是他们那的皇帝,笑死我也。” 众人闻言皆笑,口中连称:“果真是猢狲。” “还有些什么趣事儿没有?” “谁管猢狲那点儿破事,我只管钱到没到手。” “我也听人说,汉国那帮猢狲不仅傻,钱还多,就是那朝廷不允许寻常百姓朝咱们买东西,这什么狗屁规矩。” “莫管这帮猢狲这些破规矩。”一个在一旁一直倾听的大汉贼兮兮一笑,说道:“走?去打打牙祭?”眼神示意的却是渭水西侧那着火的张家坪。 这时旁边一女子声音却泼了他一头冷水:“走什么走,马上就秋收了,你再有个好歹,咱们娘俩饿死在这啊?”说罢,这女子怀里的小女孩也点头握了握拳,说了声是。 这魁梧男子一时语塞,看了看身旁熟识的邻居,发现他们并没有什么鄙夷之类的异样反应,放下心来。 这时旁边却有一男子站起身,高喊了一声:“有没有想去对面溜达溜达的!想去的问问自家媳妇意见啊,别回头说是我撺掇的……” 众人一听,都哄笑起来:“我家都是老爷们儿说了算!”“臭婆娘敢拦我打断她的狗腿!”之类的话此起彼伏,可是话音落下,却有不少人扭头打量自家婆娘的反应,这动作让不少女人抿嘴轻笑。 最终决定去的只有十个人,那魁梧汉子软磨硬泡好半天,才说服了自家娘子,连连赌咒解释说,绝对不会耽误秋收,他娘子才点头同意。 其余几人却是些未曾娶妻的闲汉,各自返家不顾家人的劝阻,均带了些武器出来,八个人带的都是精巧至极的手弩,只有这魁梧汉子和另一个家中稍显宽裕的,带了两柄长刀。 只见这手弩只比成年男子手掌略大,弩箭约莫六寸长短,将弩箭上弦时尽似不费一点力气。 长刀杵地时柄约至腰间,刀柄可供大约三只手并排握住,刃体不宽,刃窄背厚,刃尖处略微起了个弧度,显得极为锋锐。 那八名手持弩箭的见了这刀,都忍不住道:“借我看看,就是看看。” 这魁梧男子显然很是自得的将刀递了过去,递过去后也不看它,只是安静的坐在船上望向前方,把玩它的人则是口中连声啧啧啧,“你这,花了多少银子?” 魁梧汉子也不答话,这人自顾自说道:“还是弩安全,这玩意得近身使,用不起用不起。” 这话音落,不少附和声响起,但是他们的神情,显然是在说,“老子也想有柄这样的刀。” 这时节,渭水并不湍急,到得对岸时并没用去多少时间,只是毕竟为国境线,滕国总是有人时不时的渡过这渭水偷鸡摸狗一番。 虽少有杀伤人命,但有所损失的百姓却也是无处伸冤,想去对面偷摸回来却又惧他们那犀利的兵器,汉国朝廷只好退而求其次,未在这渭水边上设置任何一个码头,试图延长他们的登岸以及离岸时间。 这十人随意的将小船搁浅在一个岸边,拴好后便集体朝冒着火的张家坪行去。 这么大的火光,路上却是不见一个人逃出来,他们越走越近,这才发现这群猢狲,要么是在救火,要么就是在厮打,一行人“哈哈哈”大笑几声,跑去没着火的房子,踹开门就去四下翻腾起来,却是找不到什么值钱的事物,而明显值钱的却又太大带不走。 “这帮猢狲也忒穷了!” “是极是极,穷还把自家东西放火给点了,心真大。” 踹了几个门,值钱东西没找着,被捆着的人倒是遇见好几个,这哥几个人先是被吓一跳,然后便拿弩箭对着他们,警惕的盯着也不说话,持刀的男子近前帮他们挨个劈开了绳索,目视他们……怒气冲冲的离开了自己的家。 这十个人当时就有些傻眼,这是个什么章程啊?我们才是贼啊,你们这怒气冲冲的…… 这十个滕国人面面相觑,后面进了几家屋子,又遇到了同样的情形,更有甚者,还有些张家人朝他们拱了拱手以示大恩不言谢。 这哥十个下意识回礼,目视人家走远后,其中一人才道,“哥,咱们这是来宣扬兼爱非攻额吗?” “是……是吧……” “得得,一人抓几只鸡回去打打牙祭好了。” 不料四下撵鸡,鸡毛沾了满身却还没逮着几只,迎面就撞见一大队人,一波簇着一个被抬着的裘服老头,一波则簇着一个被背在背上的儒衫老头,正是二房的代家主张城和三房主事人张坤。 张城一见却是大惊失色,忙叫到:“这都是张垚那老儿叫来的帮手,拿下他们!拿下他们!” 众人闻言连忙拿出身边的家伙事,可是全都是些钝器,并无严格意义上的兵器。 滕国那十人见敌人人多势众,也有些慌乱,那魁梧大汉口中忙不迭的叫着:“误会误会!”但是大家也都抬起手中手弩,双方警惕的对峙起来。 这时间,场中只能听见各自的呼吸以及噼里啪啦着火的声音,只听得咔啦一阵脆响,一房子塌了一处屋角。 可也偏偏就是这个声音,使得滕国一人猛然一惊,一只弩箭便激射而出,这一箭射出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二房中一人倒地,以及随后七只弩箭射出时的破空声,接着便又是几声倒地声响起。 张家坪众人都慌忙避让,唯有张城高声叫喊:“这弩箭不能连射,不能连射!快捉住他们捉住他们!” 众人朝中箭几人望去,发现没射中要害的都只是在地上哎哟叫嚷,并未死去,心下也是大定,壮起胆子便又围了上去。滕国十人见势不妙,就打算后撤,只是明晃晃的长刀太有威慑力,让张家人也不敢过于靠近。 于是双方一个逐渐逼近,一个逐渐后退。直到张家有人从后方递来了几个钉耙后,局势便开始呈一面倒的态势了。 滕国人见到钉耙递过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暗暗骂娘了,都开始四处打量逃跑的路径,待到钉耙猛然砸下时,拿着弩箭的那几人,装好的第二发弩箭却是射都没射,夺路而逃。 可怜那两名持刀的滕国人不知道八名同伴已经弃他们而去,仍自挥刀抵抗,不曾想竟然把钉耙的耙尖给齐刷刷的削去了。 这一下两名持刀的滕国人气势一振,哈哈大笑,扭头便说:“瞧没瞧见?” 可是身后哪里还有人影在?这下可是把这两人吓得不轻,嘴里直骂娘,再顾不上是不是把屁股留给敌人,撒开腿疯也似的逃起命来。 可是这两人身处张家坪,哪里有张家人熟悉地形,奔逃、兵器碰撞交击、再奔逃、兵器再次碰撞交击之后,这俩人算是彻底放弃了,虽然不在一处,可是行为却是非常同步,都是高声叫嚷着:“住手!住手!你们想作甚,我完全配合!完全配合!只要不伤我性命就行。” 张家人也怕这滕国人使诈,小心翼翼的确认他们无威胁后,便缴了他们的械。这二人也确实如同他们所言,乖乖配合的让张家人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五章 勾连 乾兴元年,白露时节,汉宁府下渭县。 此县城因渭水得名,是汉国的边城之一,在建筑格局上略显奇异,身为边城,城墙却是夯实的硬土所筑,城土占地面积极大,约三百多顷,可是驻扎的军队却只有两千人。 本应是军队接管的军城,却设下了县衙调配了县令,军政大权由县令一人掌管,但凡到此处上任的县令,俨然就是土皇帝一个,实属位卑而权重的典范。 然则此处县令权柄过盛,三年一次的考评往往都是优秀,调任此处的县令就是镀个金,任期一满便能入职中枢。 大汉国境内,制度所限,往往是铁打的县丞流水的县令,毕竟出了政绩,那是县令领导有方,而出了岔子那就是下属办事不力,所以若无机缘,县丞可能一辈子也就是个县丞了。 因此新县令上任往往都不敢得罪县丞和一干衙役,毕竟自己只是个熬资历的,这一干地头蛇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主人。 渭县这特殊的存在就恰恰相反了,县丞跟一干衙役在这里已经装了一辈子孙子了,很大程度上下辈子也还是孙子。 而此时的县令米沛,是当今大汉国右丞相苏秦座下得意门生,在金榜题名时外放汉昌府下辖温县,任期六年考评中上,得座师在朝中相助,平调至此,眼见就是平步青云之势。 这样一个仕途畅通无阻的人,却在书房内反反复复的看着一封信,一边看一边踱步,偶尔驻足思忖片刻,便又继续看下去。又是往复思忖了半晌,才冲着书房外喊了一声:“去唤师爷进来!” 不多一会儿,这师爷便来了:“不知老爷有何吩咐?” “你且来看看这个。” 师爷赶忙双手接过那封信,一目十行的浏览起来,通读一遍之后便开始字斟句酌的读第二遍。 米沛见他看完了,便说道:“这张城到是挺心狠手黑,让我协助他把张家大房一脉网打尽!” 米沛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衙门里头,是有个叫李守义的衙役吧?” 师爷思索了片刻,答复道:“嗯是,在下记得是有这么个人,脸上有道疤,甚是可怖,武艺也是十分高强,好像娶的婆娘便是张家大房一脉。” “是娶?而非入赘?” 师爷思索片刻,继续点头:“是娶,他有一子,姓的是李。” 米沛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封信,说道:“这可是私通敌国倒卖军械的罪名,普通百姓犯下了,可是诛三族的罪过,李守义并非张家人,只因为娶了个张家婆娘,竟也不打算放过!” 师爷道:“兴许是怕李守义此人报复,在下听人提起过,此人空手,寻常十余人都近不得身,若是持刀……几乎都是一个照面便被击败了,也不知这些传言是真是假。” 米沛沉吟了片刻:“那难怪会让我在此助他拿下李守义。”说罢,笑了笑,继续道,“真是异想天开,他以为他是谁?” 这师爷思忖了片刻,道:“在下觉得此事不甚稳妥,老爷本就是平步青云之兆,做不做这件事,都无甚大碍啊。” 米沛道:“汝之所言,我怎会不知?”说罢,冷哼一声,继续道,“这张城到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告诉我一句,这李守义是赵枢密使的前任亲卫,我便要当张城这厮的棋子吗?” 说罢,米沛沉默了许久,继续道:“只是他从何处得知苏相总是惦记那枢密使赵云?” 师爷道:“许是从朝廷布告中分析判断而来?” 米沛点了点头,道:“兴许便是如此。” 说完后,米沛来回跺了两步,继续道:“只是恩师待我甚厚,我却无以为报……恩师他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将那些无知匹夫逐出朝堂,我若是能推把手,是不是该帮上一帮?” 师爷闻言,连忙拱手:“是在下短视了,不过……” 师爷犹疑了一下继续道:“此事画蛇添足之嫌尤盛,做成了,确实会对苏相起到一定的帮助,但是做不成,反而招人诟病,倒是那张家……” 这师爷哼了一声,继续道:“却是怎么样也不吃亏,确实是好算计。” 米沛道:“做不成,其实我们也无甚损失的。而做成了,不仅对恩师有所助益,我以后也算是有个政绩傍身了。这渭县县令,其实是不好做的啊……” 米沛叹了口气,负着手望向窗外,想着这几年来在渭城所了解到的事情,缓缓说道:“以往不知这渭城底细,仅听人说这座边城,自汉国立国两百年以来,未尝一败,甚是神往。谁料当真来了渭县,方知这‘未尝一败’四字是多么可笑。” 师爷闻言,不明所以,忙问:“老爷何出此言?” 米沛接着道:“早在我们大汉立国以前,这渭城便存在了,那时滕国尚是一小国,这渭水河也不是两国边境,只是一帮老百姓为了能有口饭吃,依着这渭水河,休养生息。然而那滕国的扩张速度实在令人瞠目结舌,当时的汉国与滕国之间,无任何地势之险可守,为了避免交战,主动放弃了渭水河以东,迁百姓于此处,意图在原渭城基础上将其建成一个边塞雄城,谁曾想……谁曾想……唉……” 米沛顿了一顿,接着道:“这渭水河西土质松软肥沃,原本应是让人心喜雀跃的好事,可是砖石所筑城墙均撑不到来年开春!这可是边城啊!真不知当时筑这城的人会是怎样的心情!万般无奈只好扩大城域,以图用雄兵驻守来威慑滕国,这才有了这三百顷土城!” 师爷听了这等秘辛,在感动之余也不禁疑惑:“可渭城何曾驻扎超过两千兵马?” 米沛接着道:“更加让人出乎意料的是,滕国扩张到了渭水河后,便止步不前了!边境线上,两国有所摩擦在所难免,可是看看这历年来的记载,这等样的摩擦跟那卫国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真要我说,这滕国人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小家子气,用偷来表述更为恰当。” “这……这……偷?”这师爷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 “对!偷!尤喜趁火打劫!被抓到就会立即弃械投降,无一丝操守和风骨!” 师爷觉得此事太过难以置信:“滕国人竟卑劣至此?” 米沛微微颔首:“原我也不信,我们泱泱大汉,言必称滕国如何如何,百姓皆以为滕国强盛,百姓皆喜滕国出产的物什。为何渭城的地位在大汉会如此超然?那是因为老百姓都不信我们能战胜滕国!在老百姓眼中我们渭城是苦苦支撑百余年而未尝一败!” 说到此处,米沛胸口微微起伏,身为这渭县县令,这个中滋味怕也是难为外人道。 米沛缓了缓情绪,继续道:“这渭县张家,在此地根深蒂固,怕是有汉以来便张家!他们对滕国人的底细知之甚详,渭城中那些滕国来的精巧物件,多是于张家有关,可是这张城匹夫,却以走私军械为由举报自家家主,断送张垚一家老小性命不说,甚至也摔翻了整个张家的饭碗。莫不是他寻到了更好的营生?这点我始终揣摸不透。” 这时的师爷已经品出了几分味道来,道:“老爷,在下觉得,张家以后打算以何谋生,我们可不必去管,只看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便好。” 这师爷沉吟了片刻,继续道:“倘若那张城能人证物证俱在,把案子做成铁证如山,我们何不妨顺水推舟?我们本就是依律依章秉公办事,谁也不能寻得什么错处不是?倘若各类证人证物有所欠缺,我们便让他们依自家家规自行处置便是。” 米沛闻言一声冷笑:“当我米沛三岁小儿?岂能容他如此摆布,他要抓李守义,那我便放他走!让李守义自己把这通敌的把柄送到苏相的手上!计算不成事,我也能卖赵枢密一个人情。” 师爷闻言击掌赞道:“还是老爷智计天下无双!在下佩服,佩服!” 话音刚落,书房门口就传来门房的声音:“门口有个皂役,自称张横,说是张家人,有要事求见米大人,不知老爷见是不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六章 逃离 这母子二人从张家祠堂溜出来后,便一直从村中人少小道辗转绕行,只是母亲毕竟胸口中箭,剧痛兼之气息不畅,步履也就快不起来。 “耻儿,你别管我了,娘实在是走不动啦……”一边说一边咳嗽,每次咳嗽都能带出血沫。 “娘,来,你靠着我,我搀着你。我们一定要快些的娘,坚持一下,坚持一下昂。” 张杨摆了摆手,没有张口,腿一软,就想坐倒在地,李知耻赶紧半蹲用他那小小的身子撑住母亲,让她没有直接坐倒,尔后才缓缓放她坐下,“那我们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可是这个时候,哪里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们? 李知耻显然很着急:“娘,我们走过来时花了大概半个时辰,家到县城的距离跟到村子的距离差不多,爹看见火光,定然会快马赶来,而爹骑马回家时用的时间都不到一刻钟,这样的话不到两刻钟爹就能到村口,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到之前在村口等他,不然他一时寻不见我们就麻烦了,娘。再坚持坚持,娘?” 张杨闻言并没有说话,在地上坐了几息后,紧咬着牙强撑着站起,“耻儿你累不累,刚才……刚才……”话没说完,便开始咳嗽,咳的时候扯到伤口,面露痛苦之色,然而她说出口的却是:“刚才撞疼你没有。” 闻言李知耻眼眶有些泛红,“我没事,我没事,我一老爷们,受得住的,受得住的。” 张杨紧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娘还能坚持。” 就这样二人踉跄的走到村口,一起跌坐在地,这猛的一下又牵动伤口,让张杨咳嗽起来,李知耻见状咬着牙泛着泪,开始显得有些无措。 二世为人我也没处理过箭伤啊! 李知耻只能懊恼的说:“怨我,怨我太小,力气不够,保护不了你。” 张杨闻言,温柔的抬头看了看李知耻:“能有这样的儿子,为娘这辈子值了。” 也就在这时,母子二人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初闻时声音尚不清晰,没要得片刻就已可以依稀看见人的轮廓,显然是马速极快,李知耻非常兴奋的喊道:“是爸爸!” 说完哈哈哈大笑几声,又道:“我就知道!”扭头冲着母亲又喊了一声:“是爸爸!” 张杨闻言,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朝着自己奔来,终于是落下泪来,然后便昏了过去。 这一歪头可将这父子二人吓得不轻,李知耻赶紧去探她的鼻息,发现尚显温热,摸了摸脖颈,脉搏也有,才放下心来,对着刚冲到近前的父亲说:“还好,没死。” 李守义用手探了探,发现果然如此,尝试着唤了几声:“杨杨,杨杨?”却没有任何反应。 李知耻道:“昏过去了,过会儿自然就醒了,只是这伤……” 李守义道:“这箭伤必须要请郎中来,我不敢拔,拔箭最怕第一口气提不上来。”说罢作势就要扛张杨上马。 李知耻好一阵无语,自己这个老爹做事有时候实在不经过脑子,若是没自己,真是不知道得被人坑多少次。于是赶忙拦住:“哎哎哎,娘这身子现在受不得这份颠。” 李守义闻言一想,确实如此。 李知耻又已开口:“外公还在祠堂,他也昏迷不醒,我一个小孩子,带不动他们两个。要不爹你去把外公带来,我去找个牛车来拖我娘走?” 李守义闻言用手抚了抚儿子的头:“你很好!” 然后便将自己娘子抱至最近的干草垛掩了起来,做完之后,便朝着祠堂的方向飞奔而去。 李守义摸到祠堂后,发现火势太大,祠堂已然彻底垮塌了,旁边有些稍显镇静的放弃了救火,有些则失声痛哭出来,不停的咒骂张杨这一脉都是杀千刀的忘恩负义之辈,而祠堂内始终看不到人影,即使有人显然也是救不出来的。 正待离开时,正撞见大队人捆着两个人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连忙的疾跃几步上了一旁屋道:“还有没有想来送死的?” 这下威慑力十足,张家众人便只敢围着,不敢上前。李守义一步步的往外走,他们的圈子便一步步的后退。 眼见着如此下去,李守义便要从容离开了!张城还没说话,被捉的那滕国人却说话了:“咱们说好的,滕刀必须还我!还不赶紧捉住他,不然我就不替你们作证了!” 张城闻言一咬牙,恨恨地瞪了那滕国俘虏一眼,然后对身边亲族下令道:“去!我房中床板之下,有三柄手弩,都去给我取来!” 张城身旁的一个二房年轻人应了声“是”,立即就跑了开去,张城又道:“若我大儿子在此,焉能让你猖狂!” 李守义闻言只是冷笑,左手一甩,那柄断掉的腰刀直直的飞出,把刚才那个年轻轻直愣愣地飞出去好几步,径直给钉在了墙上!就那么挂在那里!脚都无法探着地面! 张家众人这个时候胆子小些的,已然吓得尿了裤子,有些则是腿肚子发软坐倒在地。张城此时见一下就死了两名族侄,神色也有些癫狂,“哈哈哈”狂笑几声,说道:“你很好!你很好!” 接着便又喊道:“他只有一柄刀了!谁去把我手弩取来,大房的田地分他一半!” 这张城毕竟只是个普通人,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这个时候突然下这种命令,摆明了是嫌弃自己身边人走得不够快,登时围着李守义的众人,哄得一下跑掉了近一半!竟是打算都去帮他取弩箭去了! 而留在原地没动的,实在是并未去过张城家中,也不知道他卧房在何处。 这些还在原地的,见一下哄散了这么多人,更是害怕,连连不住的倒退。 此时李守义见张家众人已然破了胆,便缓步走到张城跟前,将那柄滕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丈人现在何处?” 背负这张城的二房年轻人被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不停的往远处爬去。 张城就这样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这一日他这样被连番折腾,心情大起大落之下,此时已然有些疯魔了,狂笑着,也不怕滕刀划破了脖子,叫道:“你丈人在哪?哈哈哈哈!你丈人在哪?!哈哈哈!要不要我带你去寻他?!” 李守义冷冷地盯着他,将刀逼近了他脖子几寸,隐隐已擦破了皮肤:“我丈人在哪?” “你不如用刀划拉划拉自己脖子,那你就能找到了!哈哈哈!张垚,张垚!害死我儿,他死不足惜!怎么?你想寻你丈人?那你去啊!哈哈哈!” 李守义此时哪里还容得他如此张狂,冷笑一下,手腕轻轻一抖,一颗头颅便滚了下来。此时还在场的所有人见张城就这样被杀死在当场,顿时一个个全部都四散逃开! 就连背着三房话事人的年轻人,也一把撂下张坤,夺路狂奔。张坤被这一磕碰,反而悠悠醒转过来。 那两个被捆缚住的滕国人,何曾见过这等杀人场景,平素里就算来汉国趁火打劫,也说啊,哈哈哈!” 看着老爹的脸色越来越臭,李知耻赶紧道:“爹,我还小,你打我我就躺地上。” 李守义看着这惫懒模样的臭小子,恨得后槽牙都痒痒,但是扭头看到正躺在那的妻子,胸口也是一酸。 李守义道:“你娘能看上我,是我毕生幸事。” 李守义顿了一顿,继续道,“当初我乃赵云座下亲卫首领。” 猛的一阵咳嗽传来,李知耻问:“赵什么?” “当今枢密院枢密使赵云赵龙骧,怎么了?” “没事儿,您继续。” “赵枢密使原姓李,我属李家家臣,十余年前卫国大举入侵我们大汉时,当时仍叫李云的李都指挥使,在苍山大破卫军,于是当今圣上便赐国姓赵,升为枢密院正使。其实也就是在那时,我遇见的你娘。” “当时,卫国兵卒各个悍不畏死,我方节节败退,而滕国一项以奇计淫巧闻名天下,于是主公便和我一起在百姓中寻访可以制敌之物,而渭水张家,经常从滕国走私物什,我们就遇见了带着你娘熟悉生意的张垚。” “当时,我和主公都看上了你娘,而我何曾敢跟主公争女人,原本我已放弃,而后才知道你娘原来相中的是我。” 听到这里,李知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拱了拱手道:“佩服之至。” 此时李守义开始了长时间的沉默,李知耻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我们一把火烧的卫国十万大军近乎全军覆没,可是卫国那群疯子居然还能组建小队设伏,誓死要击杀主公,也就是在那时,为了救主公,我脸上受了伤。” 李守义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继续道:“也就是在那时,我诈死,做了逃兵……随着你母亲,来到了渭水张家坪。” 李守义又叹了口气,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沉默良久,才说道:“所以……我才给你取名叫做,李知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七章 入城 漆黑的夜色中,那点点星光被张家坪的火光闪耀得有些模糊,寂静的荒野上,马匹虽然未曾奔跑,可是蹄声也是格外的清晰,那一声因许久未说话而略带沙哑的女声就显得格外清晰响亮。 “其实你外公,原也没同意我嫁他,哪怕是他愿意入赘我张家。” “娘!” “杨杨!” 两声呼唤同时响起,马在李守义的操控下,停下了脚步,两个男人都赶忙凑到张杨身边,张杨微笑着抚了抚李知耻的头,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让她倾心多年从未回转的男子,也不说话,轻轻的低下头,便靠在了李守义怀中。 李知耻见状,什么都没说,默默的走到前方坐定,开始驱动马匹前行。 就这样三个人安静的行进在前往渭城的路上,又过得片刻,张杨开口缓缓的道:“耻儿,其实张家不欠我们什么,反倒是我,亏欠了他们。” 李守义闻言,用手抚了抚妻子的头,道:“你现在这样,还是别说话了吧,多歇歇。” 张杨轻轻的牵动嘴角,微微的笑了笑,黑暗中,李守义对这笑容也看得不真切,但是却感受到了妻子的心意,于是搂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 张杨缓缓道:“有些事儿,该让他知道的。” “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舅舅,志大才疏,做事情太过想当然,所以你外公便将培养家主的心思放在了我身上,无论去哪,总归要带上我。”张杨说到这里眼睛亮晶晶灿若星辰,“也亏得如此,我才能遇见你爹。” “然而,我爹却一直以为我倾心的是那李将军,我也误以为你外公认可了你爹的存在,才带他回了张家坪。” “你外公,原本是打算将我和孔家联姻的,若是我能成为将军夫人,这姻不联也罢。然而……然而……”张杨言及此次,沉默了片刻,“其实终究是我让你外公失望了。” “再后来我搬出张家,自请出了族谱,也是一穷二白。你外公怜我,才寻人给我们在渭水下游盖了间屋子,着人打点给你爹在渭城寻了份差事。就连你念的学堂,其实也是你外公托人才将你送去的。张家着实不亏欠我们什么的。” “然而……你却烧了张家祠堂,我也知你为何要烧,娘很欣慰有你这样的儿子,但是那毕竟是张家祠堂。我自觉亏欠他们更多了。” 说罢,咳嗽声传来,连带着又咳出了些血沫:“所以……所以……娘若出了什么事,你可千万别记恨他们。娘……娘太了解你。” 又是轻微的咳嗽声,喘息了片刻后,接着道:“张家可禁不住你惦记。” 言罢,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张杨眼角滑过,李知耻回头时,看了个分明。 张杨的话让李知耻心中有些难受,也明白了为什么母亲非要跟自己说这些话。 这世间,最令人头疼难解的,便是你在乎之人,让你做你不愿做之事。就好似张城那厮,张杨已非张家人,可他却依然不可能放过她,名义上可以不是张垚之女了,可骨肉亲情,血脉传承,岂能是说断便能断的。 李知耻咬了咬牙,抡缰绳时,用挥起的右手顺势擦了擦眼角,道:“好的好的,儿子不去找他们麻烦。娘你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一下吧。” 这时张杨才算是放下心来,靠在李守义怀中,轻轻的合上眼,沉沉睡去了。 牛车就这样咕噜噜的走在前往渭城的路上,到得渭城城门口时,天还未亮,因为宵禁的关系,城门紧闭,值守士兵已然换过岗了,都不认得李守义,李守义用他的腰牌也叫不开门,只好守在城下等待天亮。 城门大开时,李守义松了一口气,李知耻也松了一口气,很显然,没有兵士来捉拿自己,代表城内尚不知道张家坪的事情,张家也没安排人连夜候着清晨的开城。 马匹在汉国属于稀罕物件,所以寻常百姓手中能够有马匹的少之又少。这匹城门司的军马敢借他骑出去,却不敢借他入城。 无奈之下,李守义只好归还了马匹,用肉身拉着牛车往城内医馆赶去。 只是在到得医馆时,被几个巡捕衙役拦住了去路,说米大人传唤有事相询。李守义连连拱手作揖,道:“内子现在身受重伤,几位同僚能否容我片刻?” 几位同僚互望一眼,有些犹豫,走远些商量了一下才道:“我等就在此处静候李班头。” 待得李守义抱着妻子带着孩子进了医馆后方道:“听说这李守义武艺高强的很。” “是啊,米大人也只说了若他拒绝才强行拘来,这拒绝也算事出有因吧,算不得临敌畏怯。”其他几位衙役连连附和,“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医馆内郎中在跌打损伤方面很是在行,拔箭时被封堵住的血滋了一脸,但好在有惊无险,张杨的命算是保下来了,将金疮药交由李守义,叮嘱他:“需要你将这上好的金疮药,涂抹在创口上,毕竟男女有别,老夫多有不便,但切记切记,病人必须静养,万万不可劳累。” 李守义拱手称谢,连忙双手接过金疮药,这时这老医师又拉着李知耻的手说:“你这小小年纪,身上多处淤青,若是不除……你瞅什么呢!” 老医师用手一把把李知耻的脸扭了过来,显然很是不喜自己说话时对方纯当耳旁风。 而李知耻却是在望那金疮药到底长什么模样,那老医师循着李知耻的目光望去,当即就拍了李知耻脑门一记:“虽是你娘,但也当懂得避讳!非礼勿视!” 这话落到李知耻耳中,让他在心中好生翻了几个白眼:“小子只是看金疮药长什么模样,从来没见过,那是浆糊吗?” “那是乳香、没药、冰片捣碎成粉,滕国的金疮药还加了酒水,发现加酒水却有奇效后,这里也就用上了,和在一起像是浆糊,但可不是浆糊。家家都会做,只是寻常人家中不常备而已。” 李知耻“噢”了一声,后感觉皮肤上有阵冰凉之意,扭头看去发现是一片白布,中间黑黑一坨贴在肌肤青紫的地方,却是块狗皮膏药,刚想伸手去揭,就被老医师一巴掌打手上,李知耻默默的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谁叫自己是个小孩呢。 “别乱动,好好贴着,免得以后落毛病,还有几副,一并给你,十二个时辰换一次,让你爹给你贴。” 李知耻接过后,拱手做了一揖,道:“谢过老先生。” 一切收拾停当,李守义便嘱咐李知耻在医馆好好看顾他母亲,李知耻点头应下后,道:“那几个衙役可能没怀好意,爹你自己多小心。” 李守义闻言一愣,思忖了一下发现确有古怪后,对李知耻道:“相信你爹,我去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八章 传教 姬月大帝三十年,白露时节,渭城。 清晨的渭城显得熙熙攘攘,百姓为了生计奔走的模样让这座边城充满朝气,吆喝声、铜锣声、笑声、铜板叮当的碰撞声,让这座城市散发了无与伦比的活力。 “香喷喷的油茶、热腾腾的包子咯!” 循着声音,只见一个小贩推了一辆车,车上装着一个大木桶,这木桶有一个巨大的扶手,还有一个细细长长的油嘴。 在这木桶旁边还有一个冒着热气儿的大蒸笼。从外观上看这小车平平无奇,但是待到此人寻了处空地将车停了下来,竟是从车身中抽出了不少可以折叠的方桌和小凳。这人还没来得及擦拭,就已经吆喝上了。 “香喷喷的油茶、热腾腾的包子咯!” 接着就见他又从车内掏出条布帕,从一旁的水桶中沾了沾水,开始擦拭起桌凳来,一边擦一边嘴上仍是不停地吆喝着:“香喷喷的油茶、热腾腾的包子咯!” “店家来一碗油茶,两个热包子!” “好嘞!” 这小贩先是应承一声,便从车中取出两个碗来放在桌上,将那木桶一斜,长长的油嘴中,隔得好远竟能精准无比的倒进碗里,一丝也没撒出来。 接着就掀开蒸笼,用一双长长的筷子取出两个包子放于碗中,一起端到了那方桌之上。 紧接着便又是一声吆喝:“油茶一碗,包子两个!” 吆喝完,轻声说了句:“客官您慢用。”便又开始吆喝叫卖起来。 此时头戴兜帽身着白袍的两个人,行径在这喧闹的街道上,穿过那氤氲的蒸汽,驻足了脚步。 这两人一个高大,但背脊微驼,看到面相后才知这人显然是上了岁数,另一人则显得十分瘦小,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公孙司铎,我有些饿了。” 只见那个岁数大些之人,闻言从随身背囊中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那个小孩子。那小孩子规规矩矩的用双手接过后,便对店家道了一句:“来三个包子。”尔后便双手恭恭敬敬的将铜板递上。 这个店家看到这人是个小孩子,在接过他们递来的铜钱后,没有细数,只是用手轻轻掂了一掂,然后刻意挑了一个大点的,递给了那个小孩子。 “饿了吧,我家包子香着呐!皮薄肉多。喜欢就常来啊,每天早上我都在这里。” 这小孩子恭恭敬敬地接过包子后,这小贩笑道:“要不要喝点油茶?不是本地人吧?渭城油茶可是一绝啊!” 那个小孩子抬头望了望那个老者,老者微微颔首,这小摊贩眼睛尖得很,本就一直盯着这爷俩,看见那小动作后,赶忙盛了两碗油茶搁到旁边桌上,接过小孩子再次递来的银钱后,招呼两人坐下。 另这小贩惊异的是,这小孩子居然能忍住这浓浓香气,看着那老者先动了碗筷后,他才搓了搓手,滋溜溜的吸了一口油茶。 “公孙司铎,汉国的吃食都好香啊!” 那老者闻言也不答话,只是用筷子敲了那小孩子手背一下,小孩子会意,连忙住了口,赶紧吃起来。 吃完后心满意足的咂了咂嘴,然后立马用手掩口,低着的头颅微微抬起,眼珠子的转动幅度比头抬起的角度还要更大一些,贼兮兮的向上瞟了一眼那个老者,见那老者没什么反应,才长吁了一口气,用手拍了拍胸口。 然后这小孩子便学那老者,将筷子摆在空碗的右侧,摆完后小孩子觉得有些不满意,往那老者的碗筷那望了一下,然后又轻轻的调整了一下筷子的位置,觉得和老者摆放的完全一样后,才学那老者端坐起来。 端坐后,这被称呼为公孙司铎的老人才道:“少君,我们启程吧!” 这声称呼倒让那小贩回首多看了他们两眼。这一看不打紧,更让小贩惊异的是,在这渭城卖早饭这么久,能够看见自家碗能像被狗舔了一样干净的场景着实不多见。 “客官慢走啊!若是喜欢小店的吃食,可以打包带点儿路上吃的。” 这话音一落,那小孩子抬了抬手,似是想拉老人的衣袖,似又觉得不太合适,顺势抬起手挠了挠脑门复又放下,放下后又抬起,这次倒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拉了拉老人衣袖。 老人看了小孩子一眼,不言不语不喜不怒,转向店家道:“再来五个包子,给我包上吧。” 小贩喜形于色的吆喝了一声:“好嘞!五个包子带走!”声音清越洪亮,引得不少行人都扭头望过来。 包子买好后,小孩子问道:“公孙司铎,今天我们去哪里传教?” 这老者仍是不说话,只是慢悠悠的行进,四下观望,尔后选定一个空间略微开阔的地方,打开背囊,摸出一蒲团坐了下来。 这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渭城医馆门口。 人们虽然生病时都要求助于医馆,但是没病时却又嫌弃他们晦气,因而摆的摊子和医馆都有些距离,却又正好可以望见那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为了生计奔走的人群。 老者坐定后,开始大声的吟道:“人有善恶,法无正邪!渐也、顺也、靡也、久也、服也、习也、谓之化……” 声音无比洪亮清越,比那天天吆喝的小贩有过之而无不及,然而即使如此,也只是引得行人扭头瞧了瞧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驻足停下观望的人都没有,而这老者却依然在自顾自的吟诵:“国当有法、家当有法、人当有法,法之何如……” 那小孩子只是侍立在一旁,见老者话语略有停顿,便递上手中水壶让老者喝了一口润润嗓子。 “公孙司铎,汉国人竟如此不服教化。” “我辈任重道远,且依着律法,每日一宣吧。服教化者,自会前来听讲。” 也就此时,一个衣着褴褛灰头土脸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医馆门口,抬手遮掩望了望天,再扬手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小肚子后,拾级而下。 走近后,这小孩子才发现这个好像小乞丐一样的人脸上还贴了张狗皮膏药,身上也有一股浓浓的药味,从那开了口的衣服和裤子的破洞上,隐约能看见也贴有膏药。 这小孩子心下觉得这小乞丐甚是可怜,便从包中掏出一个包子递了过去。 那老者看了也微微颔首,赞许道:“每日一善,今日做得不错,可你仍需谨记食不言,罚还是要罚的。” 小孩子恭敬的立在一旁,行了个抚胸礼,说了声:“是!”看得一旁的小乞丐啧啧称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九章 打赌 李知耻在目送着父亲随几位衙役前往县衙后,回来看了看正在熟睡的母亲,陪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便起身到医馆门口。 抬手遮掩望了望天,再扬手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小肚子后,拾级而下,准备去寻些吃食。 此时身上半分银钱也无,腹中也甚是饥饿,刚想着上哪去挣点银钱换些吃食,面前就有人伸手递了个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来。 这让李知耻又惊又喜,感叹这时候的思想道德水准真不是一般的高,抬头顺着递来的那双手,就看见一双充满怜悯的明亮双眸。 这眼神……是把我当乞丐了吗? 李知耻低头瞅了瞅自己这身打扮,膝盖上有个破洞,因为裤腰没系好,也有些扭曲,确实很是邋遢。 再摊开手看看手心手背,全都是大火过后,被烟熏黑的印记,可想而知自己的脸得有多脏。 好吧……果然是乞丐。 起码不用头疼上哪里挣钱了,虽然那眼神让他有些不舒服,可是母亲还躺在床榻上,尽量在她身边照应着,还是更好一些。于是便接过了那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道了声谢。 接过后,紧接着就听到旁边坐着的那个老头冷冷的说了一句:“每日一善,今日做得不错,可你仍需谨记食不言,所以,罚还是要罚的。” 李知耻闻言,就觉得,怎么吃饭时说句话就要罚吗?抬头看了看这个怯生生立在自己旁边的俊俏小郎君,一双桃花眼我见犹怜。 顿时就觉得这老头有些讨厌,直接接话道:“为何要食不言?” 不料抢先答话的却是这个小孩子:“你怎敢对公孙司铎如此不敬?!” 李知耻被噎得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小屁孩好生不懂事,念在你送我吃食,想帮帮你,居然还不领情。 李知耻便有了拂袖想走的冲动,迟疑了一下,人家不过一个小孩子,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拱手行礼作揖,尔后恭敬的又问了一遍:“想请教这位老先生,为何要食不言?” “子曰:食不语,寝不言。虽疏食菜羹,瓜祭,必齐如也。” 这老者正待继续往下背,李知耻连忙叫停:“老先生老先生,我问的是你,不是孔圣人,为何要食不言?” 这老人话语无丝毫迟滞:“国有法、家有规、人有则,人有善恶,法无正邪,不明于法,而欲治民一众,犹左书而右息之。” 李知耻闻言以手扶额,在想该怎么跟这老头沟通,“老先生,小子想问的是你,而不是书中所写,为何要食不言?” 这老头有些恼怒:“人行事当依规矩、尊法度,人则篇中明文规定,人当食不言寝不语,那我们便应该遵循这个法则!哪里来的为何要食不言?” 李知耻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法度等等仍不甚了解,听到这老头说什么“人则篇明文规定”这几个字,到也一时不敢插话,心想大汉国还有这样的法律规定吗? 而那老头却以为自己教化得当,让这小乞丐如当头棒喝醍醐灌过话啊?” 众人哄笑的更厉害,此起彼伏的嚷着:“吃饭不让说话,把人憋死算啦!” “就是啊,长那嘴就只用来吃饭的吗?”众人听这人说得有趣,又哄笑起来。 李知耻继续问道:“那你们有没有告诉自家孩子吃饭时别说话啊?” 众人闻言,说:“那是自然啊,吃饭时说话容易给呛着咯!” 也有人喊:“前两天我家臭小子还咬了腮帮子呐!” 李知耻继续问:“那你们会不会因为你们家孩子吃饭时说话,而去惩罚他们呐?” 众人闻言,乐得更欢实了,都以为这小乞丐是没听长辈的话,吃饭时说话,现在要被长辈罚了,所以整这么一出,于是哄笑道:“罚!罚!往死里揍呢,打得可欢实了,哈哈哈。” 众人此起彼伏,都说要罚,然后又都在哈哈大笑。这个弯转得实在太急,着实另李知耻有些猝不及防。 爹妈老夸自己平时料事如神,害得自己都信了,终于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李知耻驱散了人群,有些尴尬,大声的道:“愿赌服输,包子还你。”将包子递还给那个小孩子后,转身欲走。 看来这种别人施舍的确实不靠谱。 这小孩子见李知耻要走,赶忙和那老头说:“公孙司铎,你看这小乞丐多可怜,就只是想从你手上多赢个包子回去,我们还是把包子给他吧。” 这老头当然知道那群百姓只是在瞎起哄,但是依然很欣赏身边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孩子的举动,赞许的看了看他,道:“少君这件事做得很不错,便把包子给他罢!” 这小孩子得了赞许,欢喜的走到李知耻身前,非常端正的用右手抚左胸行了一礼,拿出两个包子交到了李知耻手上。 李知耻见这小孩子偏偏要学大人那样方正刻板的行事,心下又想逗弄他一下,便凑到他耳边,小声的说:“你若不试试,怎么知道为什么?”然后朝他挤了挤眼,再次转身,往医馆而去。 那小孩子面色上红了一红,问道:“敢问兄长叫甚么名字?” 李知耻闻言,想起了刚才他对那老头称呼自己为小乞丐,便笑道:“我啊,姓李,叫李乞儿,有空找我玩啊。” 这小孩子的脸愈发红了,点头应了声是后,有些缩头缩脑的回到那老人身边,侍立在旁,伴着老人继续今日的传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章 醒悟 李知耻拿了包子回了医馆后,母亲已经醒了过来,赶紧递给母亲一个,母亲只是接过,并不往口中送。 李守义和张杨的感情,着实让李知耻羡慕,明明她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极度需要营养来补充,可是那包子却不肯自己吃。 李知耻也没有去劝,共同生活了八年之久,母亲有什么习惯,自己岂会不知?于是拿起手上被自己咬了一口的包子,递到自己母亲嘴边,说道:“尝尝,可香了。” 这母子之间的你喂我吃,实在是上演了太多次,张杨看着这个一直很贴心的儿子,眼睛弯出了一个弧度,不多说什么,张口便咬了下去。 你一口我一口,二人就这样分食了一个包子,可剩下那个,心照不宣的都没有去碰它。 母子二人说了一会儿闲话后,父亲李守义便急匆匆赶了回来,第一句便是:“耻儿,收拾一下,准备走。” 一句话,便让张杨拿起包子的手迟滞在了空中。 “出什么事了?” “路上说与你听。” 其实哪里有什么好收拾的,原本就是从张家坪连夜赶来的,身边物什无非就是一辆停在门口的牛车,还没有牲口拖拽。 李知耻这时尚未觉得事情有多严重,还有闲心思开玩笑,从凳子上跳将下来,用手掸了掸身上的灰,冲父亲道:“收拾好啦!” 李守义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搭把手!” “好嘞。” 说罢,就去母亲临时睡着的病榻子旁边,护着母亲,让父亲小心翼翼的将她横着抱起。 出得医馆门,李知耻正待去拖那牛车时,被李守义唤住了,往正门口停的一辆马车努了努嘴,道:“上车。” 那身着白袍的一老一少仍然没走,听到动静时,那老人非常专心的继续着他的传教,那小孩则是扭头望了过来,非常惊讶的看着这个小乞丐上了一辆马车,然后瞬间脸色就是一黑。 这场景正好也被李知耻看见了,哈哈大笑一声,冲他摆了摆手,然后喊道:“谢谢小朋友的包子!他日定当奉还。” 上了马车李知耻才发现,马车从外观上看甚是寻常,但是马车里准备的东西却十分周全,干粮、清水、被褥,甚至还有熏香,不由惊讶的问道:“这是爹你买的?” “不,是县官米大人备下的。” “他帮我们备这个作甚?” 李守义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似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待他驾着马车出了城后,才缓缓开口:“张城欲串联米大人构陷我等,但是米大人不愿为之。” 李守义顿了一顿,似在努力回忆米大人措辞。 “米大人说,‘渭城上下皆知张家走私滕国物什,但百姓人人皆喜滕国之物,因此县衙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若有百姓举告,则官府也不得不追究。只是本官不屑此等鬼蜮伎俩,更何况你我同僚一场,念你心系渭城安危,昨夜还着人通知我等谨防滕匪袭边,所以提前告知你,你还是早早离开渭城吧!马车我已经备好,待到张家告书递到衙门口时,我就不得不去派兵追击你了,到时生死由命,一切就都看你的造化了。’” 李知耻一听,大吃一惊,紧接着就对这些耍阴谋诡计的人感到好一阵恶心。 后世虽也有勾心斗角,但不至于要你的命,你若受不了了,那就自己离开那个圈子就好了。而在这里,这种勾心斗角可是不管你还想不想跟他们一起玩,亮了刀子了,那不是你弄死我,就是我弄死你。 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想着好好过过这悠闲日子,念念书,上上学堂,和父母打趣逗闷子,年岁再大些,那便泡泡妞,搞些小发明挣些小钱,享受一下这慢节奏的衣食无忧,真的很开心。而这一天,却把两辈子都没经历过的刺激全经历了。 这张城,真下得去手,自家生意都敢搅和黄了,若是张家以后还做滕国的走私生意,那就不怕家中其他人有样学有样吗? 而张杨却是急了,忙问:“那我爹呢?” 李守义望了望娘子胸口的伤处,衣服上血迹都还未干,隐隐能闻到一丝腥甜,一时之间不敢告诉张杨真相如何。 犹豫了一下,道:“米大人说物证已经有了,而人证并不难寻,若是再有个人证,这便是个铁案,所以你父亲这次肯定是躲不过了。就算侥幸得脱国法,家规惩治也是免不了的。杨杨,你别太难过……我,我现在也只能顾得你们娘俩周全。” 终究是没能说出张垚已死的事实。 可即便如此,对张杨的打击也已经是极大。 只见她听后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怔怔的斜倚在马车车壁上,父子俩都紧张的望着张杨,然后张杨就轻轻了咳了两咳,接着就猛然呕出一口血来。这可把父子俩唬了一跳,赶忙停了车扶着她躺下。 李知耻心中对老爹好一阵埋怨,你这做人也太实在了,你就不能说没死,以后再去救吗! 也就在下车时,见着从张家坪方向来了一队人,捆着两个身穿滕国服饰的人,就要到渭城城门口了。 李守义见状赶紧让儿子看看母亲怎样了,自己重新上了马车,驱马打算躲避这些人。 只是这些人原本没发现这一行人便是李守义,但是他们突然的慌乱让这一行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不打紧,那滕国人一下便将此人给认了出来,于是连连高喊:“别让他跑了别让他跑了!老子刀在他那!” 声音喊得响,却是相互之间异常整齐划一无人动弹。 发现没人敢冲上前后,各自面面相觑。有些无奈,也有些气结。 那滕国人嘴上仍不停的喊着“滕刀滕刀”,张家人只好推搡着那两个滕国人,“别嚷了,赔你!赔你一把!” 而此时李知耻正在车中,听见外面有人怒吼,掀开帘子一看,是那两个外国服饰的人。心下纳闷,有这样当俘虏的吗? 可是神奇的一幕是,短暂的争执过后,双方都无比的和谐友爱,没有催促,没有拖拉,没有推搡,非常不约而同的加快了脚步。 李知耻疑惑的看了看他爹,而他爹却是学了一下李知耻的招牌动作,摊手加耸肩,一副“我什么都没说,但是你猜对了”的样子。 此时的张杨吐了两口血后,身子虚,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爷俩现在各自心情都很复杂,都不说话,默默的赶路。 又过得片刻,李知耻道:“我们是要去哪里?” 李守义闻言,抿了抿嘴,不答话,只是自顾自驱车赶路。 李知耻又道:“我觉得那县令最不像好人。” 这话倒是让李守义有些惊诧,问道:“为何这么说?” “爹你说的那些,听起来一切都像是米大人急公好义,给我们寻个出路,可是你还记不记得,米大人是怎么请你去的县衙?” 李守义闻言想了想,道:“确实,他安排了衙门中身手最好的四个,说是来请我过去,可是这四人周身上下均在戒备我暴起伤人,去往县衙的路上也是,四人一人一角站定,以防我走脱,而我并没有动手的念头,因此才相安无事的见到米大人。” “那……爹,你想,米大人为何要说这些话来放我们走呢?” 李守义这时耸然一惊,觉得周身上下汗毛倒竖,喃喃了一句:“是啊,为什么呢?” 李知耻又道:“除非他希望我们主动去他希望我们去的地方,这样他的目的达到了,还能卖我们一个人情,事情无论成与不成他都立于不败之地。” 李知耻思忖了一会儿,道:“那他希望我们去哪里呢?” 李守义咬着牙道:“我们还能有何处可去,必然是赵将军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一章 戏弄 大汉国版图甚为辽阔,南部各大州府多为丘陵地形,北部虽是平原地区,但前往京师赵将军府,也得驱车月余时间才能达到,即使是到最近的金陵城也需整整一日的时间。 李知耻清点了一下车中的盘缠,发现也就是三十余日的吃住钱,马匹在汉国还是值钱之物,但是换一栋宅院还是远远不够的,这代表米大人早就算好了这些。 一家三口无处可去,又无栖身之所,不寻以前的主公投奔,还能寻谁? 李守义现在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原本已经选择了先顾全家人安危,后考虑自身颜面。 可这时如果去了赵将军府,都不知道会给曾经的主公带来怎样的祸事,那自己该如何选择? 这一路上李守义都在思考这件事情,李知耻则很懂事的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静静的守在母亲身边。 母亲醒过来睡过去,又醒过来又睡过去,反复几次,不说话,也不进食,就是喝些清水,然后默默发呆直到睡着,李知耻几次想逗母亲开心,却都没什么反应。 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平静时光了,可即使如此,米沛也根本没打算给他们留多久时间。 劳碌了一天一夜的李守义早已是疲惫不堪,原本就已经是一日未睡,驱车前往金陵又是一直未曾休息。 到得晚上,李守义便将马车车身卸下,将马套在一旁草叶茂盛的地方,尔后一家三口都栖身在车上将养精神。 可李守义刚睡下没多久,便感觉到了大地的轻微震颤,曾久居战阵的他蓦地就清醒了过来。 于是连忙拍醒李知耻,翻身下车几脚踹翻了篝火,便去解马匹的套索,喊儿子帮他一起把马车套好,这个时候的李知耻还一脸茫然。 李守义喊了声:“敌袭!” 李知耻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楞了一下,听清楚了这两个字的发音,但没搞懂这两个字的意思,还是一脸茫然。 李守义见状骂了句:“你这坑爹娃儿,快过来帮忙。” 李知耻这才反应过来。 待得套好马车,重新驱赶上路时,都已经能够看见身后追来马队上的点点火光了。 这个时候还能有何处可去,只有先进了金陵城,采买些干粮清水,然后就得立即离开。 然而马车速度本就比不上骑马,加之篝火刚熄,烟没能散得干净,追兵就已经到了刚才他们休息的地方了。 追兵大约百人上下,具是些劲卒,为首的都头轻轻地“吁”一声,让马匹停下,其他众人也都操控马匹停止下来。 只见这都头翻身下马,走到熄灭的篝火近前看了看,确认是才熄灭的后,出乎意料的没有让大家继续追击,而是勒令众士卒下马休息。 一干士卒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违抗军令。休息了片刻之后,这都头才号令士卒继续追击。 驱车奔驰在前的李守义侧耳倾听,发现追击的马蹄声停歇了,大笑了两声,冲儿子喊道:“咱们运气不错,他们应该是休息了,并没发现我们。” 李知耻却是翻了个白眼,道:“刚才那条路是不是去金陵城的必经路。” “那是自然。” 李知耻没好气的道:“那他们要有多瞎才看不见刚才那堆篝火?” 李守义一滞,略有些尴尬,只听李知耻继续说道:“要么是他们有什么方法藏匿了行踪,想在我们没有防备时突然暴起,要么就是他们故意不追了。怎么藏匿行踪的我不懂,爹你比我在行,若是故意不追了,这就有意思了。” 李守义沉吟了一会儿,道:“只有用棉布包裹马蹄,而且控制马匹行进速度才行,刚才那蹄声,应该是个百人队,百人追三人,应当不至于。” “那便是故意不追了,若是故意不追了,他们肯定不会进金陵城,甚至都不会让金陵城内值守士兵发现。” 李守义一愣,问道:“为何?” 李知耻哈哈一笑:“他们只要露了面,让金陵城协助通缉我们,就能抓住我们了,而米沛那厮显然是不想抓住我们的,那这个时候他们若是露了面,金陵城差人来询问,各位同仁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呐,他们说,没事,无聊溜达溜达,你猜金陵城的人信是不信。” 说完觉得自己的措辞甚是有趣,哈哈哈大笑了几声,接着又道:“爹,咱们的好日子来了。” 一家三口驱车进了金陵城后,在金陵城好生潇洒了三天,一身风尘之色尽去。 让父子二人心下惴惴的是,也送母亲去了医馆,却不见什么起色,一直显得浑浑噩噩的。 郎中们只道:“外伤未愈却又添心伤,若能开导她哭出来,兴许好些,再不济也得让她一日三餐能吃下东西,不然怕是命不久矣。” 李知耻只能安慰他爹放宽心,毕竟娘目前还吃得进东西。 城门外树林中,那都头却已经骂上娘了。 米大人交待他这一家三口驱赶至京城即可,切莫搞得人尽皆知,当时他以为是个轻松差事,一口便应下了。 兴冲冲的点齐人马过来办差,谁料自己被晾在这金陵城外不敢进去,而且连这一家人还出不出来都不知道! 自己不仅每日还要安排人手去几个城门处盯梢,还得托人乔装绕路去城中采购粮草,士兵们虽然目前没有在语言上表达什么不满,但是神情和态度上非常能够反应他内心的真实所想。 尤其是那几个被都头吩咐乔装打扮进城采购粮草的士卒,不停的骂娘。 一身甲胄,没有其他衣物我上哪乔装去?脱得就只剩个里衬去买东西吗?人家不会认为我是在采花贼吗? 心下正在愤愤时,却隐约听见几声吆喝。 这都头也听见了,只是距离太远听得不够真切,便从树林出来朝城门这边望来,正是那一家人。 只见那个小孩子拉了拉大人的衣袖,说了些什么,大人一开始似是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结果这小孩子就双手抱着大人的大腿根耍赖不肯走。 大人迈步走时,他也就那么挂在腿上,死活也不下来。 大人见状很无奈,只好将身子扭向树林这边,胸一挺肩一沉,一声清啸后,便是非常响亮清晰的一句话传进耳朵:“兄弟们,出发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二章 激怒 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威力着实巨大,那都头起先还是一愣,接着便是勃然大怒。 扭头就冲着手底下士兵喊道:“都特么起来,给老子去追,睡睡睡,就特么知道睡!” 骂完翻身上马就朝马车冲去,速度是飞快无比,后面的士兵则是稀稀拉拉的赶忙来追都头。 就在这都头已经快能看见车厢后壁上的雕花时,抽出身边的弓箭“唰”的就射了过来,“咄”一声就插在了这车厢后壁上,箭头卡进去了半寸有余。 唬了李知耻一跳,接着李知耻便拉开了马车帘子,朝那都头侧了侧头,然后撇了撇嘴,一脸挑衅的又喊了一句:“来追我啊!” 这下气得这都头又夹紧马腹,抽出佩刀就追将过来,这下出乎李知耻意料之外,赶紧拉上帘子关上窗子,大喊一声:“爸爸救命!” 只见李守义从车前踩着马背跃起,从车厢上借力之后,一个跟头跃过,一脚就将堪堪要追上的都头踹下了马! 接着踹他下马时的反冲之力,三步并作两步,竟又追上了马车,手拉着马车车厢,在车顶上翻了个身,又回到了车上。 这几下兔起鹘落确实是帅气的很,李知耻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爹突然消失了,爹又突然出现了,后面那个“啊呀呀呀呀”的叫喊声就听不见了。 李知耻拉开了车窗看了看,就见那都头狼狈躺倒在地,身上挂着两个老大的鞋印子。 身边的兵士追上来赶忙将他扶起,还有兵士要追将过来为自己都头报仇雪恨,却被一脚踹的冷静下来的都头三步并作两步赶忙拉住。 这滑稽的场景又让李知耻哈哈笑了起来,冲李守义说道:“爹你来看看,可有意思了。” 李守义却有些不高兴:“成天胡闹!我若不在,谁来护你?” 李知耻却道:“你功夫那么厉害,谁能害你?” 说完就猫着腰坐到李守义身边,用肩膀撞了撞他,又道:“你不是说要教我武艺吗,那我自己就可以护自己了。” “我何时说过?” “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说话不认账啊,就是我放火烧张家坪那天晚上啊。” “我又改主意了!你要是会武艺,还不得上天?” 李守义看了躺在车厢里的妻子,心下仍是惴惴,只是经李知耻这么一胡闹,李守义的心情到是好了不少。 于是这一路,一家三口行进的无比惬意,那些追兵反而成了保镖了。 原本计划一个月用完的盘缠,不到十五天,便已花得差不多了,李知耻想了想这几日的开销,问道:“钱快用光了吧。” 李守义毕竟是当家之人,这几日便一直在思忖有何挣钱之法,可是自己也就是有一身好武艺而已,总不能卖身去别人家当护院吧!自己一家三口都卖身为仆?都不是什么好法子,此时听到李知耻如此问,便回道:“是的,你不用担心银两的事情,这个当爹的会想法子的。” 而李知耻其实不大在意这些,挣钱的法子他脑子里多的是,他更在意的是父亲的想法如何。 他老爹这辈子就干了那一件亏心事,为了让自己良心好受些,把自家儿子名字起做知耻。而现在他拖家带口的,投奔曾经的恩主,就有可能给恩主带来祸事,可若不去投奔,自己这老婆孩子的性命如何去护着?这抉择,委实难做得很。 这抉择,李知耻没办法帮他做,只能看他自己。 但此时,李知耻听到老爹说要自己想法子挣银两,哈哈一笑,他爹的本事当儿子的还能不知道?他爹能挣钱的本事,都给写在汉律里了。 于是李知耻说道:“我们的银两多得是。”然后就朝他爹挤了挤眼。 马车停下后,李知耻跳下马车便往后面走去,吓得李守义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怒道:“你干什么!” 李知耻一脸轻松,道:“哎,没事的,你瞧好了。” 结果李守义并不松手,李知耻无奈,只好道:“要么你去好了,你去跟那领头的说,‘没钱了,借点来花花’就行,他一准儿会给你的。” 李守义有些怀疑:“当真?” 李知耻道:“当真!就是他可能会很生气的要跟你打架,哈哈哈!” 李守义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跳下马车便往车后走去。 这下父子二人淡定无比,身后追击的百十来人陡然就无比亢奋,肥羊是打算自己送上门来吗? 慌得那都头赶忙勒住缰绳,呵斥下属赶紧停下原地修整。那百十来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都头发怒抽出佩刀,那些兵士才明白都头没在开玩笑。 见到这场景,李知耻在马车旁笑的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李守义心下也是觉得好笑,但是面上并无任何表情,径直走到仍在发怒的都头身后,咳了两声。 就见那都头猛然转身,一时不知道自己握刀的手该摆在何处,举着刀和人说话觉得不大合适,可是就这样把刀收回鞘中觉得更是不妥,就那么僵在当场。 李守义忍着笑,板着脸,将儿子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没钱了,借点来花花。” 这句话一出口,这都头脸都要憋成猪肝色了,哆嗦了几下嘴,伸手想去自己怀里掏银两出来,又觉得这样实在跌份儿,便回头冲底下兵士喊道:“有没有带银子的,交上来,回营便补给你们!” 底下士兵面露怨色,但仍然稀稀拉拉的有些兵士掏银两出来:“顾都头,就这么多了。” 这顾都头顺势放下举刀的手,接过这些银两,侧着身子,也不看李守义,伸手递给了他,李守义也很识趣儿,没有火上浇油的调笑一番,拿了银两扭身便走。 当晚,这一家三口没来得及赶到最近的城市,于是便寻了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临时凑合了一宿。 而那顾都头带着的百来号人,则也就地安营。 约莫到半夜,那百来号人的营地就开始鼓噪起来,一开始是怒吼、争吵,接着李守义这里就能听到拳头打在肉上的声音,再后来也有兵刃出鞘声。 但是没有兵器交击声,再过得片刻,就见这临时营地里有一人带着几十人,打马离开了营地。 这么大动静,这一家三口当然看见了,李知耻笑道:“内讧了内讧了,哈哈哈。” 于是后面几日李知耻依然在戏耍后面这些便宜保镖,甚至带着他们兜起圈子来。 圈子兜久了银钱自然花得更快,张杨也开始逐渐好转起来,只是依然不怎么说话,李知耻有心想逗母亲开心,于是又上演了一遍停车敲竹杠的戏码。 张杨知道李知耻在他们跟前时一向爱胡闹,破天荒的到是笑了一笑,对李知耻道:“过犹不及,莫欺负人太狠了,兔子急了,也要咬人呢。” 李知耻见母亲说了话,更是开心,笑嘻嘻的回道:“放心放心。” 自打第二次敲竹杠后,这一家人再想带着这些兵士兜圈子时,顾都头却下令射箭了,逼迫这一家人必须往京城行进。 走得都是堂堂官道,路上自然会有其他行人,见到这阵势都慌忙躲开,也有的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兵马在此处。 这举动李知耻大感意外,因为据自己所料,他们压根不敢大张旗鼓,莫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三章 习武(补充,漏发) 李知耻仔细观察了一下身后紧紧坠着的那群人,感觉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可毕竟自己少经战事,想不出哪里有所不同。 “爹,你有没有觉得后面的人有些不大一样?” 李守义一听,猛然蹿进车厢撩开了后面的帘子。 只听李守义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了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说道:“原本是追击的阵型,现在却是拦截守备的阵型,麻烦大了。” 李知耻闻言,也去撩开帘子细细观察,发现确实如此,先前对面炸营之时,追击的样子像一个锋矢,头前只有几只马匹,越往阵型后侧,马匹散得也就越开。 而现在,中间领头的马匹却没有了,相反,马队的两翼完全张开,仿佛一只仙鹤翅膀一般!自己这马车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意图来往前行进了!无论自己往哪个方向跑,总有一翼可以追上自己。 莫非连炸营都是假的? 李知耻连忙问李守义:“若是炸营,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李守义思忖了片刻,道:“规模越大的军团越是害怕炸营,深夜里一个士卒若是做了噩梦,只是一声清啸就可能引发炸营,炸营之时往往兵士不分敌我,见人便砍,极易传遍全军,从而就变成了全军的自相残杀。” 李守义顿了顿道:“炸营之时,需要军法队或者亲卫队及时镇压,没有外力强加干涉,一只队伍就算完了,哪怕只是迟了片刻……便也会弹压不住,非常的厉害。” 李知耻一下就明白了,其实就是这时候的士兵对杀人或者被杀,心里总归有抗拒,就类似后世的应激性创伤障碍综合症,不少士兵经历过战阵后,总需要去看心理医生进行合理疏导,不然极可能无意识下杀伤人命。 难怪在自己所熟知的那个历史里,动不动就会屠城,或者是坑杀降卒,不屠城让他们释放情绪,自己的军队就是个定时炸弹,对方的降卒太多,总归要想法子让他们死上一批,再死上一批,总归是要让他们的数量维持在自己能消化的状况。 “那……前几日,后面那群跟屁虫,炸营时,死人了吗?”李知耻喃喃自语,然后突然惊醒,说道:“没有!他们就是嘴上吵吵和打架,刀子都没动!对不对!” 李守义此时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儿子所说不错,神色也变得甚是凝重。 “前面还有落脚的地方吗?” “有,安康城便在前方,过了安康,便是长安了。” 这一行三人进入安康城时,那群跟屁虫依然没有跟进来,只是在外寻了处隐蔽地方自行扎营休息。但是整体气势却有所不同了,之前看着他们完全一副乌合之众的模样,兵不知将所想,将不知兵所思,现在却是安安静静沉默异常,显然是已经有了一个既定目标了! “爹!我们需要去准备些东西,不然怕是没命进长安了。” 李守义此时也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终究在那个两难的抉择前,选择了自己的妻儿。 李守义点了点头,说道:“过了今夜,怕是我们一路都要小心警惕,前面极可能有埋伏,但我们也只能硬闯了。” 说完了这句话,李守义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能是觉得不大吉利,却没能说出口,又张了张嘴,反复几次后,道:“爹怕没机会传授你武艺了,我演示一遍,你能看懂多少,便是多少吧!” 李知耻闻言面色也是一凝,何曾听过自家父亲说过这种丧气势的话,点了点头。 这父子二人安顿好张杨后,各自去城中各大铺面准备了不少物什来应付明日可能的大战。 一应采购妥当后,便随意寻了处空地,也不管别人诧异的目光,就这么自顾自的演练起来。 李守义打了一套拳,先是非常快速的打了一遍,然后就是慢慢的打了一遍。 整个拳路堂堂正正,大开大合,刚猛无铸,李知耻只在电视里见过武艺,和里面的铁线拳给人的感觉非常相似。 “这是咱们汉朝太祖皇帝创下的太祖长拳,寻常的很,但凡有几分武艺的人都会使。一共分内外两种膀手,肩胛骨内合时,所用手法均为内膀手,肩胛骨向外分时,所有手法均为外膀手。世人皆知何为外膀手,但不知内膀手。” 李守义说得格外认真,仿佛想一次性把自己所知道的全部都灌输到自家儿子的脑袋里。 “外膀手练手、眼、身、腰、马,属于外功,伤敌与否全看你自身气力如何。内膀手练心、神、意、气、力,属于内功,伤敌与否全看内劲使得如何。外膀手易练,内膀手难练……” 李知耻却有些神游物外,内心无语至极,这么多我哪里记得住啊! 而李守义仍在自顾自的说:“练习不得法,往往会伤身,所以太祖长拳总显得威力不大。我主公,赵云将军曾传我一套呼吸运气法门,凭此练习,事半功倍,但切记,只能在十八岁之后练内膀手,否则容易伤害脏腑。” 李知耻只记得了一句,十八岁前不能练,自己这老爹,在这方面有时候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 李守义絮叨完了后,说:“我再给你打一遍,你看你能掌握多少。” 一套太祖长拳李守义打得是行云流水潇洒至极,不少百姓都围观叫好起来,李守义没那心情理会这些闲人,满怀期待的看向自己儿子,问道:“学会了吗?” 李知耻无奈的摊了摊手,耸了一下肩,说道:“眼睛会了。” 李守义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有些大喜过望,觉得自家儿子简直是武学奇才啊,这自己学了那么多年的功夫,这么快就学会了? 然后就留意到自家儿子所摆的姿势,登时回过味来,一时之间也有些气结,这练武艺,哪里有这等速成的法子? 只好凝神苦思,过了好半晌,才说:“我武艺已算大成,这么些年,总结出来,天下武功无非就是重力量或是重迅捷,一力可以降十会,却也有‘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的说法。” 这是李知耻点头了,显然是听懂了,这个道理很好懂啊,后世武侠小说那么多,武学理论自己肚子里一大堆呢,就是没法理论结合实际。 李守义反而一阵惊喜,问道:“你听懂了?” 李知耻一脸无语,说道:“很难懂吗?” 李守义道:“那就好办了,刚才我所说的,全部都是在武艺大成时,才可以去追寻这等返璞归真的法门,你千万千万要记好了!主公教我的运气法门,便可以增加你的力量和你的速度,但一定要在十八岁后搭配着太祖长拳练习!而在此之前,你只需要打熬力气便可!晚上我把运气法门背给你听,你要牢牢的记下来。而打熬力气的法子,是你六岁那年提醒我的,还记不记得,就练那些就行!” 李知耻登时回忆起来了,自家父亲时常在院中扎马步,扎在那可以一个时辰一动不动,一个时辰过后,李知耻问了:“累吗?” 他爹回答:“不累,还能在扎一个时辰。” 当时这一句话把李知耻给噎得不行,蹲俩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这练的有什么效果? 然后李知耻就把后世健身时,深蹲练腿的法门告诉给了他,然后便骑在他脖子上让他蹲腿。 李守义那锻体的法子只是锻炼腿部肌肉的耐力,持续保持一个姿势,还没有额外的负重,根本没法增加自身的力量,扛着李知耻在肩膀上后,没蹲到三十个就开始累了,连续蹲了五十个就开始显得有些蹲不动了。 当时的李知耻没再搭话了,即使蹲了这么多下,也根本没有把腿上的力量孤立出来练习,但是当时的他只是个六岁孩童,旁敲侧击一番没问题,深入指点那就有鬼了。 经过了自家儿子的提醒,李守义琢磨出来还有这样打熬气力的方式。话说李守义当真是个武学奇才,对武学举一反三能力极强,连带着上肢便也找到了锻炼的法子。 李守义继续道:“气力若是打熬得足了,你便可以无视掉一些招式,用足够快的速度和足够强的力量,直接击打对方要害便可,知道什么是要害吗?” 李知耻见李守义还要絮叨,连忙道:“知道知道,打哪里会让人死,我都知道。” 李守义点了点头,继续说:“下面说刀法,这刀法是你爹我,结合太祖长拳,结合那运气法门,再结合战场搏杀后自创的,一共只有七式。此七式极为简单,但是极重气势,气势不够,便无那等威力。” 然后李守义就拿起那滕刀演练了一边,此时周围身遭没有敌人,李守义不敢把精气神注入到刀中,害怕吓到路人,挥起来就有些软绵绵的,围观众人一看,登时走了一大半,满脸的“你这耍猴戏呢”。 不仅百姓不屑,李知耻都很无语,心想你这是在搞什么鬼。 李守义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他能学能悟,就是不会教,只能不停地说:“李家七刀,扫、劈、拨、削、撩、斩、突,你把它们牢牢记下来就行,记好气势,李家七刀,首重气势。” 就这样一个教的糊涂,一个学的糊涂,李知耻只是背了一肚子的太祖拳法要诀,以及李家七刀刀法要诀,实际的武艺却是一星半点也没学到。 真是奇怪的理论知识又增加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成长只在一夜间 第十四章 搏杀(第一卷完结) 乾兴元年,寒露时节已过,天气陡然转凉,太阳落山之后寒气更重。 京城南郊的官道两旁,枝丫重叠林木参天,然而叶开始转黄,时不时的就会有些飘落下来,尽显秋日的萧瑟之感。 这林中湿寒气甚重,似乎鸟儿都不愿意待在这里一般,显得格外的静谧。偶尔能够听见的也只是枝丫折断之声以及落叶之声。 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和咕噜噜的车轮声此时显得格外的刺耳,原来是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行了过来,在这幽静的官道上,马车中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过得不一会儿,就又听见了一阵密集的马蹄声,有几十人一身兵士打扮,骑着马紧紧的坠在马车后面。 突然之间,前面那辆马车似乎察觉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坐在车厢前方驾车的那名刀疤脸男子猛地就是一挥马鞭,狠狠的抽了一下马匹,马儿吃痛,陡然提速,带后面的车厢都有些摇晃,车厢的轱辘摁在一个小石子儿上,车厢颠了两颠,差点就要翻过去。 “扶稳了!” 静谧的官道上这声吼显得格外响亮。 随着这声怒吼,官道树林两旁影影绰绰的似有人影闪过,此时天色已暗,月还没有升起,马车上的刀疤汉子凝神注目却看也不真切,侧耳倾听,凌乱的马蹄声中听见了更多枝丫折断的声音。 只见这刀疤汉子面色更加凝重,又是猛的一挥鞭,大喊一声,“抓紧了抓紧了,就要到了!”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官道前方已经出现了几十人持刀站立,肃杀之气尽显。 显然,这刀疤汉子便是那李守义了。只见李守义面沉如水,不显慌张,驾着马车便往前方人群撞去。 而与此同时,马车车窗后帘掀开,一瓶瓶的陶罐被扔在了地上,接着便是沉闷的陶罐碎裂声,以及液体洒满了地面的声音。 紧接着,就见一个火绒子从马车内丢出,正落在刚才砸陶罐的地方,登时火势延绵一片!而紧紧坠在后方的马队,立时便被拦住了去路。 这是李知耻在安康城内采购的菜籽油,马车车速快,陶罐虽然丢的多,但是油并没有连在一起,火绒子也只能来得及丢出去一根,因此这火势也仅仅只能起到拖延的作用。待地面的油烧光,他们便会继续追来。 “爹!铁痢疾呢!” “自己找!” 李守义此时并无空闲搭理他,因为马上就要和前方的几十人打照面了! 不得不说,李守义杀意起时,气势着实骇人,这几十人战阵经验不足,被这气势所慑,竟都下意识的退让了一下!但仍然有人挥刀朝那马头、马腿、马身等地方砍去。 李守义见状叫道:“耻儿!驾车!” 说罢便从车前方一跃而起,一脚就踹在那挥刀士卒身上,接着再次借力跃起踏到另一人身上,反复数次,竟是踏倒了半数有余!可是已经落了地,便无法再次借力跃起,只能和那群兵士战作一团。 “唰”的一声,腰间滕刀抽出,手起刀落,丝毫不拖泥带水的斩在身前一名士卒的脖子上。 那名士卒连闪避的姿势都没来得及做出,脖子上猛然就喷出一股鲜血,溅了旁边的同伴一脸。 这个兵士被鲜血一激,一屁股坐倒在地,用手抹着脸上的鲜血,嘴里“啊!啊!啊!”直喊,一边喊一边用双脚蹬地,一蹭一蹭地想离开战团。 李守义无暇去管这怂货,举刀又和其他人战在一处! 而马车这边,李守义在车后窗那撒完了铁痢疾后,便坐到了车厢前端,刚坐下,迎着风就有一滴东西打在他的脸上。 用手一摸,有些腥有些黏,定睛望向那滴东西打来的方向,才发现原来是马匹身上仍然是被拉了一道细细、浅浅、长长的刀口! 这时他扯着缰绳,马儿竟是没有丝毫反应!只是不住的狂奔。 李知耻何曾驾过这等狂奔的马车,连连地拖拽缰绳,学那电视上一般“吁”个不停,却是一点用也没有! 官道虽然平整,可也是会有些凸起或者凹坑,飞速旋转的车轮轧上去时,车身便会狠狠的颠一下!连续数次,车厢便开始歪歪斜斜起来!若是再控不住惊马,这车非得翻了不可! 刀疤汉子这边一人被几十人团团围住,外圈游走,内圈缠斗,无一人出来追这马车,不到片刻,拦路的火墙已然熄灭,那群人继续驾马狂奔,朝这里飞速赶来。 接着便是马跪倒,接二连三的士卒,将马上的骑兵硬生生给甩了出去!此时的马可没有高桥马鞍以及马镫,控马全靠腿上的力气,此时马腿一软,人自然而然就被甩飞了出去。 而马蹄软还只是开始,被甩飞出去的人先是一声惨叫,接着便是其他同袍接二连三的从他们身上踏过!就连那顾都头,都没能幸免,坐骑连踏了几名同袍后,终于腿一软将他也甩飞了出去。 这顾都头落地,才看见原来地上被撒了一地的铁痢疾!见状这顾都头越发的恼恨前面正在战作一团的李守义。 “下马!都下马!” 追击在后的众人问闻言连忙控制马匹放缓速度,然后下马准备步行。 “脚不要离开地面,蹭过去!” 众士卒闻言立即依令办事,但此时后面追击的五十人中,已然折掉了四五个,还有四五个虽然未死,却也是被摔得骨断筋折。 果不其然,听令之后,一路蹭过来果然非常的安全,于是很快的就来到了李守义所在之处。 为首的顾都头望去,发现地上已然躺倒了二十余人,显然是不活了,剩下的三十余人都有些破胆,李守义除了头发有些散乱,竟是一点伤都没受! 这顾都头见死了这么多下属,不怒却喜,大声笑道:“这会儿我看你往哪跑!戏耍老子时,可是痛快得紧呐!” 李守义无暇他顾,不去理会这人的言语。 为首的顾都头冷哼一声,又看着手下跟他缠斗了片刻,当着李守义的面大声吩咐道:“去一队人,捉那母子俩。” 李守义听到这句话,明显身形一滞,险险避不过身前挥将过来的那一刀。 此时心里想的不再是如何缠斗为他们争取时间,而是如何走脱去救。 于是战斗风格猛然一变,刀势变得极快,寻得敌人一处破绽时,便是一刀攻来,直取敌要害,气势磅砣一往无前。 扑通一声便是一人倒地,而代价则是身上也被划了一刀。 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倒地,而这李守义身上的刀伤也是越来越多,竟然是在以伤换命! 这疯魔一般的气势让围起来的那个圈竟是大了不少,一时之间没人再敢上前! 李守义要的就是这个时机,战阵之中多少次用此手段博出一丝生天。见得对方已然破胆,立时三步并两步往前冲去。 而挡在他前面的人看着这个浑身浴血,面貌格外狰狞的汉子冲来时,以为是阴兵鬼差现世,下意识的便是避让,这一避让便让开一条道来。 顾都头心中破口大骂手下这群饭桶,抽出背囊上的弓箭便射将过去。 “噗”的一声箭矢透体而过,李守义没想到此人居然背后放冷箭,猛地一个踉跄,靠刀鞘撑着,才勉强没有倒地。 然而此时,众人见他受伤,便又重新围了上来。 此时的李守义看着周围持刀游走的敌人,回头望了望骑在马上表情戏谑的都头,群狼环伺,还有冷箭偷袭,心下觉得自己怕是再难生还。 存了死志,攻势便越发的凌厉,而游走的那些兵卒,看着这具满是鲜血还插着箭矢的身体,望着那面有刀疤状似疯魔的面庞,均是又惊又惧。 更有几个被这扑上来的刀疤脸吓得扭头就跑!转身没跑得两步便身首异处了。 这第二次围起来的圈子,竟是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李守义抓住机会一下就冲出了包围圈,没跑得两步,迎面便遇见一个人,二话不说又是一刀挥出。 这刀把那个人吓了一跳,往后疾跃同时抽刀格挡,幸亏是这刀疤汉子气血已亏,气力也有所不支,不然此人也得变成个没脑袋的鬼! 然而这一格挡,反震之力却是牵动了伤口,李守义一个踉跄便仰面倒下了。 一个回合就把疯魔一般的刀疤汉子震晕,也是让那群士卒忌惮不少,都紧紧盯着这人一步一步走来。 天色昏暗,只见这人还刀入鞘,偏了偏头,借着旁边火把的光芒仔细的瞧了瞧骑在马背上的人,然后抱了一下拳,说道:“哎哟!居然是君焱兄!大晚上的真是好兴致啊。” “哎呦!这不是庆光兄么,到是好久不见,现在赵将军帐下过得可还称心如意?” “嗨,赵将军待我如子侄,不知君焱兄不在渭城继续发财,大老远跑到这来是所为何事啊?” “公务在身么!” 说罢,这顾都头指了指躺倒在地的刀疤汉子:“这可是私通敌国的嫌犯,走私军械,所图甚大。” 说完又指了指躺了一地的士卒,继续道:“此等悍匪,伤我兵士六十余人性命,我需缉拿他归案不可。” 这樊辉闻言,大笑了几声,道:“我懂,米大人,是米大人吧?” 顿了顿,看了看顾燎后,继续道:“米大人心系家国,一路追凶至京畿南郊,这份为国为民的心思实在令人感动。” 顾燎这张黑脸被樊辉挤对的红了一红,所幸是夜晚,也看不真切。 樊辉继续道:“既然顾大人公务繁忙,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说罢扭身作势要走。 顾燎赶忙翻身下马“哎哎”了几声唤住樊辉,继续皮笑肉不笑的说:“要劳烦樊大人了,毕竟此处不是渭城所辖,我也无权处置犯人,便将人交于樊大人了,要劳烦樊大人帮忙将人犯交于京兆尹。” 樊辉咧嘴嘿嘿嘿朝顾燎笑了几声,道:“我就是路过,还有事儿,先走一步啊。” “樊大人!” “真有事儿。” “樊大人。” 樊辉脚步不动,却也不理顾燎。顾燎却翻身上马,一扬马鞭,高喊道:“众将士听令!回渭城缴令!”打马便走。 目送着顾燎留下满地同袍的尸首就这么离开,樊辉摇了摇头,看向躺倒在一旁,插在背上箭矢已然压断的李守义,又摇了摇头。 这一家三口,先是惊马掀翻了车厢,马匹拖拽着侧翻的车厢一路滑行,樊辉便赶紧飞身上前切断马车套索。 樊辉赶在车厢就要撞到散架前,里面人非得撞个头破血流之时,成功的拦下了这在车内滑行的二人。 见到那母子二人时,那女人就是胸口鲜血殷然气若游丝,现下这个身上更是全是伤口,鲜血染满全身。 那小孩子到是镇定,也不哭不闹,只是满脸惶急。真不知道见到他爹这副模样,这小孩子又会是什么表情。 樊辉这会儿身边一个人手都没有,围着刀疤脸汉子走了一圈,低头看了看刚换的这身白色衣衫,叹了口气,弯腰将他拾起,扛在肩上,大步流星的朝京城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一章 新生伊始 汉国国都长安,取名长治久安之意,坐落在汉国北部,苍山山脉南方。 出了城西侧的金光门,沿着官道骑马大约十日,便可到苍山脚下西苍关的关隘。 关隘口是连绵不绝的苍山山脉中的一处意外,犹如上苍造物时不小心在此处划了一刀一般,硬生生将山脉隔断出了一道天堑,这道天堑却成了卫国和汉国的唯一通路。 若再想寻得其他路径来到汉国,需得翻越这峰峦叠嶂的苍山不可! 当年的李云,也就是如今的赵云将军,便是在此处一把火烧得十万卫军丢盔弃甲。 若是入了西苍关,长安府南汉昌府北将无险可守。 长安城极为方正,南北方向有一条可供八辆马车并行的大道,称为朱雀大街,连接着南侧明德门和皇城朱雀门。 皇城朱雀门前东西向的大街是长安大街,连接着西侧金光门和东侧春明门,长安城内的东西两市便在这长安大街上。 东西两市的人流最多,因此不少酒楼、茶馆都开在此处,一些人闲来无事都会上这酒楼茶馆坐坐,或是听听评书小曲,或是吟诗作赋。 长安城东有一片湖泊,名为听山池,听山池上画舫林立,是不少风流才子的最喜好的去处,市井坊间诸多才子佳人的传说,或是又有了什么诗词佳作,往往便是从那画舫上传来。 不少风流才子图个距离画舫近些的歇脚处,便都喜欢在城东一座名为永兴的酒楼小坐片刻,或独酌几杯,或与三五好友高谈阔论。 “不知诸位兄台可曾听说,赵将军府上说多年前遗失的儿子如今找回来了,最近正要认祖归宗。” “这事坊间传言甚多,算是最近咱们这长安城最大的一件事儿,据说是宴请了不少人。” 这时却有人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将头凑过去,低声道:“我听说寻回来是他的私生子呢。” 旁边有人附和:“是啊,赵将军家的夫人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儿子若是丢了这长安城不早翻了天了。”众人想着赵夫人平时的所作所为,都低声轻笑,连连附和。 “哎,赵夫人平时多是侠义之举,还是莫要取笑为好。” 不料有人又道:“我怎么听说这小孩子是朝廷钦犯的儿子,赵将军是为了笼络人心,才收他为子的。” 身边众人不少都倒吸一口冷气,忙道:“还有这事儿?” 那人道:“那可不,前些日子南城门外的官道上,死了一地的人,这事儿你们不知道?” “哟呵,还跟这事儿有关系呐?” “那可不,据说那人是帮赵将军府走私滕国军械呢,被发现了一路追到这里来。”这句话一出瞬间所有人都安静了,见冷了场,这人也比较尴尬,道:“怎么了?” 有人赶忙提醒:“你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这种话能随便乱说的吗?谋反可是杀头的罪过!” 那人有些不以为然,道:“前两个月不是衙门口才贴的告示说广开言路,无论士子或是百姓,言论自由,可风闻评事不以造谣论处吗?” “我辈读书人当明辨是非,你莫不是读书读得迂了?朝廷无非就是摆个广开言路的姿态,可做不得真!今天你胡扯几句,明天衙门就上门随便寻个由头就把你给锁了,你找谁说理去?反正不说你造谣。” 此言一出,周边附和声起,“对对对”或“是是是”响成一片,那人顿时不敢再吭声,众人见冷了场,也都各自岔开了话题。天南海北的聊起最近又发现了什么滕国的新玩意,或者城东听山池上的画舫又新进了哪些姑娘等等,端的是热闹非凡。 而在这永兴楼下,却见一妇人,眉若青黛,唇似涂丹,一头垂云髻上斜插一对金步摇,耳畔垂着明晃晃的珠翠耳珰,一身红色大氅,深秋的一阵寒风吹过时,看见那大氅下似乎是一身劲装,而这身劲装做工却又极是精细,沿边处镶着银丝,袖口纹着兰花,配着那腰间的绣竹玉带,让人捉摸不透这是贵妇还是女侠。 身后跟着一众仆人,这些仆人低眉顺目的抬着刚才东市买回来桌、椅、凳子等一应物什,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这妇人站在永兴楼下静静站立了片刻,冷哼一声,右手一甩大氅的下摆,大步离去。 这些仆人疾步跟上,却也显速度不够,只好小跑起来,跑着跑着又觉得这些物什要摔了,又换成小碎步。 不到一刻钟,便走到了府邸门口,抬头一望,硕大的两个字映入眼帘,正是赵府。 进了赵府,却见下人都在忙着各处张灯结彩,脸上泛着喜气,然而见了这妇人后,却都将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一板,显得一脸的噤若寒蝉。 这妇人面无表情,吩咐那些仆人把东西搬到东院后,便径直去了家中书房。 推开了家中书房房门,一个身着简单居家袍服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正在凝神读书,见着这妇人推开书房门,不转身直接用脚关上门后,连忙放下手中书从椅子上站起。 而这妇人不说话,关上门后直接跃起一拳就朝这中年男人挥去。 “哎轻点!” “这书撕不得!” “桌子是檀木的!” 接着又是嘭嘭的拳脚声,书房外的仆人听见书房的动静,都疾步离开,直到书房没什么动静了,下人们才敢继续从书房门口经过。 又过了片刻,书房门开,一脸严肃的老爷轻抚胸前的衣服,冲着最近的仆人道:“去,把书房收拾一下。” 仆人头都不敢抬一下,连声应道:“是,是是。” 在赵府东侧有一处院落,因为这东院门口正对着赵府大门,进出方便,便一直空置做柴房使用,现下却是被收拾了出来。 堆积的柴堆、柏树枝叶都被清理一空,换成了一些石桌石凳,虽然简单粗糙,但是整个院落看起来也像模像样了。 此时的院落中还堆了一些家具,正是刚才买的那些。一干仆人忙里忙外的在帮忙摆放,领头的仆人唤做赵全,是赵家的管事之一。 只见赵全冲着一个小孩子行了一礼,道:“不知微少爷想把屋子收拾成什么模样?” 这小孩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忙里忙外的,见着赵全行礼,也回了一礼,道:“你看你们怎么方便,便怎么收拾吧。” 赵全没想到他会这样回,却又不好当真吩咐其他家丁随意摆放一下,便对其他下人道:“便按照少爷小姐的屋子摆放吧!” 正收拾间,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拉着他进了这个院子,小姑娘一脸雀跃,那小男孩则是有些不情愿,进了院子后就高声喊道:“微哥哥,我们来找你玩啦!” 这个被称为微哥哥的人闻声便出了房门,看见这两个小孩子,难得的冲他们笑了一笑,道:“你们来啦。” 那个小女孩见微哥哥出来了,蹦蹦跳跳就跑到跟前说:“微哥哥心情好些了没。” 这微哥哥闻言,微微一笑,用手抚了抚她的头道:“多亏晴妹妹,好多了呢。”说完抬头看了看那个小男孩,道:“也得谢谢海少爷呢。” 那赵海闻言却是头一撇,轻哼一声,并不理他。而这个微哥哥看这个充满孩子气的动作,微微一笑,并不做理会。 “我们一起来玩抓贼吧?”赵晴说着,大大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赵海。 赵海头则扭的更远,说道:“我不要,幼稚。” “这次你当官差我当贼人好了。” “不要!” “来嘛!” “不要!” 那叫微哥哥的则是微笑的看着这两个小孩子拌嘴。 “那要不我们玩捉迷藏吧?”赵晴又道,这次赵晴是对着微哥哥说的。 那微哥哥笑呵呵的点了点头,道:“我都可以的。” 赵晴却是不去理会赵海,对着那微哥哥道:“那好,我藏,你来抓我,你面对着墙,不许看我,一定不能偷看哦!数二十下后才能开始找哦。” 微哥哥笑着点头应下,便开始面对着墙数了起来,待数到二十后,便回头找起来,谁料刚回头便已经看见了赵晴那小花袄的一角,正在院中一颗银杏树后。 而微哥哥只做看不见,东张西望的这翻翻那翻翻,一边翻一边喊:“晴儿妹妹哪去啦?” 这赵晴躲在树后偷眼瞧着,看这微哥哥有没有找到这里来,谁知道他东翻西翻的,居然还会弯下腰,掀开地上的银杏叶子。 赵晴偷瞄到这个时,早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微哥哥人家怎么可能会躲在树叶底下啦,叶子那么小。” 而微哥哥依然装作找不到,摸着脑袋问道:“那晴妹妹你躲哪里去啦,我找不到啦!” 找着找着就慢慢靠近了那颗银杏树,然后赵晴便突然蹦出来,一拍微哥哥的肩膀说:“我在这呐。”咯咯咯笑了一阵后,说:“微哥哥真笨。” 赵海看了后也忍不住帮腔:“晴妹妹躲树后那么明显你都看不到,真是笨死了,我们不跟他玩了。”说完就要拉赵晴离开这小院。 而赵晴则是一甩手,对着赵海嗔道:“你才笨嘞,你自己去玩吧,我要跟微哥哥玩。”赵海一听,嘴一咧一跺脚,很不开心的就跑走了。 赵晴觉得赵海有点扫兴,有点闷闷不乐,那微哥哥却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海哥哥一直陪着你玩,突然你不跟他玩了他会伤心的,快去找他吧,微哥哥心情好多了,没事的。” 赵晴听后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说完赵晴便一溜烟儿的去寻赵海了。突然就安静下来的微少爷便四处看了看,觉得没人陪着实在是有些无聊,只好又回到了屋中,而这一切,都被管事赵全看在眼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二章 贬官 夜已深,白日里喧闹充满活力的长安城已经歇息下来,朱雀大街上,影影绰绰的走来两个人,一个人点着灯笼,一个人手持着铜锣。 他们行进的速度不快,一边走还一边“咚——咚!咚!咚!咚!”的敲着,第一声慢,后四声快。 紧接着便传来一身吆喝:“寒潮来临!关门关灯!寒潮来临!关门关灯!”接着便又是“咚——咚!咚!咚!咚!”几声锣响。 随后整个长安城就零星的亮起了灯,似乎也响起了细细索索的声音,凝神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 约莫两刻钟,灯火亮得就更多了些,寂静的长安城中隐约能听见人说话的声音。 又过得两刻钟,就有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响起,然后便能看见一个人打着灯笼,引着两个轿夫抬着一些什么,只是在一旁静候。毕竟这耳顺之年的老爷子膝下一直无子,盼了这么久,在新纳了一房小妾后,居然老来得子,欢喜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人之常情。 逗弄完孩子后,才跟幕僚去了书房聊起今日朝堂之事来。“今日那苏秦应是失算了,没料到官家居然有意要保赵云性命。”李纲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道:“只是不知官家是明白此事原委才保,还是为了给汉国留一个能战之将。” 幕僚道:“且不论官家心中如何想,就算此案能够坐实,赵云命肯定能保得住,只是此次这苏子季心中是如何想的?” 李纲道:“开国皇帝为了分宰相之权,设立枢密院,使得政权和军权分立。在此之前军令均是由右丞相所掌管,军令之权分出去后,右丞相的职权便一直在左丞相之下,我也揣摩不透他是否是为了这军令之权。皇帝陛下就算免了赵云的职,断不会裁撤了枢密院这个机构!许是他还有后手没发。” 幕僚点了点头,道:“也许是如此。”之后二人又就其他公务交流了下意见,幕僚便离开了。尔后李纲便又去后院逗弄起儿子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三章 跳格子 待赵微的小院被收拾停当后,就变得很安静了,仆人们除了每日清晨会在这里打扫一下以外,平时都不会来这里。 赵微初来时,还愿意在府中逛上一逛,现在却也不大愿意出这个小院子。 母亲不待见他,虽然从未在他跟前表露过什么厌恶或者不耐烦的情绪出来,但是赵微还是明白自己的出现的确给对方带来了困扰。 毕竟现在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人家也是好心收留,那还是少给他们添堵好了。 听见那些家中下人嚼舌头根子也并非一次两次了。 “府中老爷父亲久经沙场,可若是不留神都要在主母手上吃亏。” “最近主母每次出门回来,必然是要找到老爷和他打一架的,你们最近少去主母跟前瞎晃悠。” “还不是为了这新来的大少爷,我猜他定不是主母的亲生儿子。” “我也认为是,你看主母从没亲自来过这东院。” “哪有让亲生儿子住这院子的。” 但是这些流言蜚语对赵微自己而言,却是有些无所谓的。 想着上辈子的自己,这些事情并非没经历过。经历过,看得便就淡了,甚至再遇到时,还会觉得有些想笑。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情绪,便是会让人更加向往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用一个成年人的心态,来重温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确实记忆深刻,久久难忘。 既然不招人待见,那便降低一下自己的存在感好了。 赵微每次例行公事的晨昏定省后,都会立刻返回自己的宅院,就连每日三餐,也是默默吃完不发一言。 但是做完这些便有些无所事事,身边没有说话的人,也不用念什么私塾,府中四处溜达时仆人也都尽量在躲着他。 只是日子实在太过无聊,于是赵微就寻那赵全,托他帮自己搞些能够强身健体的东西来。然后每次赵晴再拉着赵海过来找他玩时,经常便会看见他一个人在做些稀奇古怪的动作。 “微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赵晴进来时,正瞧见赵微正躺在一个石凳上,双手一手一个小石锁,咬着牙吭哧吭哧的往上举着。 赵微对这样一个总是担心自己心情不好,有事没事便来寻自己玩的小姑娘,打心眼儿里喜欢。 但是看她向时,更多的感觉却像是看着前世的女儿一般,而非妹妹。 赵微怕伤着这两个小孩子,赶忙放下手中石锁,道:“闲来无事,锻炼一下身体。” 赵海却是撇了撇嘴:“练武艺就练武艺,我问过爹爹了,爹都说了这是锻体术,让我不要偷学,哼!谁愿意偷学似的。” 顿了一顿,赵海又道:“爹也说了,练武有什么用,:“才不是呢,我可喜欢跟微哥哥玩了。我们继续来玩捉迷藏好不好。” 赵海则说:“好,我们就先回去咯。”然后就去拉赵晴的手。 赵微见两个人产生了分歧,怕他们又抬起杠来,连忙笑道:“好啦好啦,我来教你们玩个游戏,你们就在这里玩好啦。” 赵晴一听很兴奋,三两步蹦跳过来,拉着微少爷的胳膊就说:“什么游戏什么游戏,我要玩。” 赵海则是嘴一咧,哼了一声,不去理他。 赵微在院中寻了一根枯枝,然后到院中选了一块土,画起方格子来。 赵晴在一旁兴奋的问:“这是什么,这怎么玩呀。” 赵海则也被眼前新奇的东西吸引了视线,探头望过来。 赵微画完后,便招呼两人过来。 从地上捡了个不大的小圆石头,对二人说道:“这个叫跳格子,看到这个单格没,单格的只能单脚跳,双格的可以双脚跳。格子里我写了些符号,你们可能看不明白啦,就把它当成一二三四五这些数字好啦!那些字……唔……我不会写,只好写成符号啦!一共有九个格子,所以有九个符号。” 说完赵微又去格子里用树枝写下了1至9共九个数字,然后继续道:“然后呢,我们就把手中石子丢出去,第一次先丢到1这个符号里,然后有石子的地方我们不能跳进去,从2跳到9,转身再跳回来,捡起石子,跳回。如果中途没有跳错,或者跳出格子,就可以把石子丢到2,继续往下跳,直到犯错为止。最终你们两个谁先把九个数字都跳完,谁就赢啦!” 说完,赵微看着这两个仍是一脸懵懂的小朋友,笑着说道:“你们可能听不大明白,我跳一次给你们看。” 然后就把手中石子扔到1,开始跳起来。在跳到单格时,不小心双脚落了地,便回头说道:“看,我失败啦,就要轮到你们跳啦。” 赵晴看完觉得十分兴奋,哪里有玩过这么有意思的游戏,便嚷着道:“我先来我先来。” 而赵海也觉得十分新鲜,也有些跃跃欲试,但是心里又觉得,这个是母亲讨厌的人想出来的游戏,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赵微自然明白他的念头,一个对自己有些敌意的小男孩,又架不住被好玩事物所吸引,笑着一挥手,道了句:“去吧!没事的。” 赵海才有些扭捏的去了,不过片刻功夫没到,这两个小孩子就已经在这方格子里玩的不亦乐乎了。 直到午饭时间不见人影,赵全才带着人寻了过来。却是赵晴赵海玩的太兴奋,赵微喊他们吃饭他们怎么都不走,无奈之下只好在旁等着。 赵全这个大管事赵晴赵海都有些怕他,因为有过几次被赵全告了黑状,然后就挨了父亲训斥,赵晴曾就跟赵微抱怨过,让他千万要听赵全的话,不然要吃亏。 赵微也觉得,赵全看人的眼神里,总是有一副审视的意味。 听了告诫的赵微,自然宠溺的捏了捏赵晴的鼻尖,而赵晴则也是“咯咯咯”笑着说再捏一次。 所以见了赵全,这两个孩子石子一丢,很乖巧的低着头跟在他后面。赵微便随着一同跟到了正厅。三个孩子一起净了手,便坐在了餐桌上准备用餐。 “今天怎么那么晚?”却是母亲大人发了话。 闻言赵晴和赵海赶紧低头扒饭,一声不吭,和平时上了餐桌犹如风卷残云的二人很是不同。 赵微则是抬头看了一眼恍然未觉何事发生的父亲大人,又看了看面无表情仍在夹菜的母亲大人。对方其实并无收养自己的必要,那既然收养了,自己还是要呈这份情的。 于是起身行了一礼,道:“是孩儿带着他们玩耍,不小心忘了时间。” 此话一出,父母二人神情各异,相视一眼,父亲说的是:“以后不必拘礼,坐下来说话便好。” 母亲说的是:“到了饭点还在贪玩,念你初犯,不予追究了。” 赵微闻言连忙坐下,口中说道:“谢过父亲母亲大人。” 而赵晴则是嘻嘻一笑冲赵微吐了吐舌头,赵海则是没想到赵微居然会帮他们说话,尴尬的用手指挠了挠鼻尖,却是并不说话,心下觉得这人并不讨厌啊。 赵晴和赵海这两个小孩子见事情揭过了,于是不多一会儿就又都活络起来,兴奋的围着桌子打转,挑拣自己喜欢吃的菜肴。 赵微说完了话,则继续是乖乖的坐在餐桌上,老老实实的夹着菜,够得着的吃,够不着便不吃。 用完了午餐,告别一声便回了自己的院落。赵晴和赵海还想跟来,却又不敢动,只是抬眼看了看母亲。 只见母亲微微点了点头,这两个小孩子心领神会,三步并两步便跟上了赵微。 而整个午餐全过程,本应该是一家之主,最有话语权的父亲,却是没有表过任何态度。 待到孩子们走了个干净,母亲才唤过赵全问眀了情况。然后支开了身边仆人,对着身旁夫君道:“你看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心思,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担心日后鸩占鹊巢!” 赵云闻言笑了:“你却也太小瞧你的夫君了,李守义何等人,他教出来的孩子我信得过!” 赵夫人闻言却是冷笑:“区区一个逃兵,值得你这般看重?” 赵云见自家夫人如此表情,心中也有些不喜:“若没他,就没有我,你说值不值得我看重?三番五次救我性命,你说值不值得我看重,若没李守义,实是没有我赵云今天的。” “那你便拿我儿子的将来做赌注吗?你若收他为子,以后这家业,谁来继承?” “可若我不收他为子,他李家一家三口,就连他都活不下来,我无非是丢个官位,而他丢的是性命啊!李守义救我多次,脸上那刀都还是替我挨的,我怎能不救他儿子!”赵云顿了一顿,道:“这事儿没得商量!” 此话一出,赵夫人气极,口不择言道:“你到底是为了李守义,还是为了那张杨才救这小孩子你自己心里清楚!” 赵云也是被这话给气坏了,怒道:“陈昱霏!注意你的言辞!” 赵夫人又是一声怒哼,接着便是一拳挥将过来,夫妻二人又战作一团。一时之间腥风血雨,杀气笼罩整个将军府,府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 这夫妻二人打得累了,各自气喘吁吁的坐在一旁椅子上休息,赵夫人只是发髻有些凌乱,流下来的汗水淌湿了精致的妆容,而赵将军嘴角则是微微肿起,显然是挨了一拳,而其他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淤青呢。 架打完,气也就都散了不少,这夫妻二人的日常交流基本都是用拳脚。而赵将军舍不得下重手,所以基本都是输多胜少,赢的那一方就掌握了某件事的话语权。 只是这次,赵夫人却仍然认可了认李知耻为子这件事,但依然冷冷的放了话:“若我儿子以后被谋了家产,我跟你没完!”说完也不顾赵将军的反应,便喊道:“来人呐!把这收拾收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四章 卫国渊源 跳格子赵晴和赵海玩了两天就觉得有些腻了,反而是全府上下都开始风靡起来。 在汉国,那些家丁丫鬟们,并不是奴籍,更像是一种出卖劳动力的工作。 入府时,需要签订契约,明确她需要做些什么,而家主会给他些怎样的报酬。 限定了婚嫁的时间,在可以婚嫁的时间里,若是有了嫁娶,一般府上都是会出资一,却也二十有六。 二人对这类事物并不如何感兴趣,见得主母都如此,那那些仆人自然情有可原,可若是坐视不理,家中规矩岂不乱了。 正自尴尬,不知如何开口,赵夫人发话了:“休沐时他们爱玩由得他们去,平时若是偷奸耍滑可饶他们不得,若有客人进来瞧见了成何体统。” 赵全珠帘连忙应是。 待得他们退下,赵夫人就去找他夫君去了。 推开书房门时,赵将军全神戒备,见夫人轻轻巧巧的转身合上房门,浑身立时轻松起来,笑着道:“娘子有什么事吗?” 赵夫人立即神秘兮兮的道:“今天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夫君想不想瞧瞧?” 赵云好奇:“是什么东西那么神秘?” 赵夫人比了一个你等着瞧的手势,在书房中四处翻腾起来,结果找不到合适的东西,有些气馁,叉着腰想了一下,拍一拍手后,便去拉自家夫君的手。 赵云有些摸不着头脑,被赵夫人拽出了书房。 出了书房赵夫人立时又化身为庄严肃穆的主母形象,端着架子,不着痕迹的左右扫了一眼,便在书房旁,廊外空地上,寻了个树枝,画起格子来。 尔后便把这跳格子之法告诉了赵将军,刚想说话,正瞧见行色匆匆的赵全抬眼望来。 而赵全,正把一切瞧在眼里,心中是尴尬无比,赶忙抬头望天,然后用手一拍脑门,自言自语了一句:“哎哟竟然把这事儿忘了。”扭头便原路回去了。 这下赵夫人有些羞恼,冲赵云嗔道:“都怨你!”然后一拳便挥了过来。 赵云连忙往后一跳,架住这拳,道:“先说事情!” “我不管,打过再说。” 接着便乒乒乓乓又战作一团。 不过这次二人切磋成分居多,没打得多久,赵夫人便道:“好了好了不打了。” 又喘了口气,道:“这东西,现在全府上下都在玩,我跳次给你看看。” 然后便演示了一遍,一气呵成,显得轻松至极。 赵云见了,一声惊咦,道:“这东西有些门道啊,投掷、跳跃、平衡,都能练习得到。” 说完沉吟了一下,继续道:“就是有些儿戏,玩耍一番到是可以。” “夫君好眼力,周全他们说,是仆人们先见着公子和小姐在玩,觉得有趣才学来一起玩的。而海儿和晴儿定是想不出来这等游戏,必然是知耻那孩子了。” 赵云听了,道:“该改口喊他微儿啦,都改了名字了。” 看了看妻子的脸色后,继续道:“海儿这孩子跟我学过微儿是怎么用那些石锁的,而这显然是李家的锻体秘术。这游戏看起来,更像守义觉得练武太过枯燥无聊,所以想了个法子教给自家孩子呢。” 李夫人道:“我也是头一次觉得,让这两个孩子去陪着知耻,是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听海儿说,知耻在使那锻体术时,一点都不避着他们两个,很像他们两人若是愿意学,他便会去教呢。只可惜海儿不大愿意学武。” 赵云也叹了口气:“武艺确实没什么用啊,天下承平已久,我的功勋都当不得朝堂诸公的一句话,学武有何用。” 赵夫人见夫君有些抑郁,便宽慰他道:“夫君要这么想,若是国内狼烟四起,夫君这一身才学不就又有用武之地了吗?” 赵云有些失笑,知道自家夫人爱胡闹,虽然成亲日久,已然沉稳不少,但见她这样宽慰自己,还是有些没忍住:“哪有盼着自己国家起战乱的,你又来消遣我。” 两人说了一会儿闲话,赵将军便拉着妇人回了书房,指着书桌上的书道:“这几日赋闲在家,我便一直在书房里读书,以前发现不了读书的好处,总觉得枯燥乏味。现在自己因为朝堂大员门几句话,便被官家一撸到底,才察觉出读书的好处来。” 顿了一顿,继续道:“四书六经中,《乐经》我最不喜,最喜欢的便是《春秋》,非常直白平淡的记录了这个人做过些什么,下场是什么,没有任何著者的评价。若是将整个国家的人都摆在一起看,比戏班子唱的还精彩。后来我就各种翻腾史书,在读《秦史》时,在《商君列传》中,看到这么一段。” 说到这里,赵云忍不住的击掌赞叹,继续说:“书中写,‘后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太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发吏捕商君。商君已携众入西苍,卫国立。’这商鞅,明知变法会把全国上下得罪个遍,他去做了。辅佐完秦孝公,他知道自己肯定会被人害死,于是早早预谋好了如何逃脱。然后便带着一群跟随他的人过了西苍天堑,创立了卫国!” 赵云有些兴奋:“为何他能够趋利避害,提前做出安排?我觉得和读书不无关系。商鞅可是能将弱秦变成强秦的人!他一定懂很多事情,读了很多书。了解的事情越多,就越容易推测事情将来的发展方向。所以我被一撸到底,是我以前功勋太盛,权柄又太盛,现在犯点错误,便被官家一撸到底,何尝不是官家在保护我?避免我招人忌惮?若我所料不错,近几日,官家应当会对我有一些安排。” 赵夫人看着一脸意气风发的夫君,仿佛回到了两人初识之时,道:“好啦,那妾身就先恭喜夫君仍得官家恩宠咯。”然后掩嘴娇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五章 大型锻体器械 樊辉回来了,风尘仆仆面带疲惫,回来后先去自己的西院,好生的净了净手和颜面,换了身雪白干净的衣衫,然后才去书房寻赵将军。 赵云见了他后,看着他这副干净模样委实不像远行许久之人,笑道:“还是如往常一样一尘不染啊!” 樊辉见主公调笑自己,先是赔笑了几声,接着便把将近几日探查到的消息一一和赵云说了,赵云跟着将朝堂之事说于樊辉听,二人相互印证之下,到是把事情的原委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只是对于赵微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却是未曾料到。 樊辉感叹道:“属下跟随将军多年,时常听见您提起李守义此人,闻名着实不如见面。能在这死局中硬是拼了一线生机出来。试问我自己,拖家带口怕是要无一生还。” 赵云也感叹道:“唉!他原也是不肯过来投奔我,知道会给我带来麻烦,可是一边是家人,一边是旧主,这抉择实在太难,硬是拖了这么久。” 赵云叹了一口气,沉默了好一阵,继续道:“若非拖了这么久,逼得那顾燎狗急跳墙主动现身,朝堂之上我怕是很难寻到这局中破绽,那我今日已成阶下之囚了。所以这他这般拖延,反倒是帮了我,只是可惜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樊辉道:“确实可惜,英雄命短,他那孩子倒是镇定的很,也不知如今怎样了。” 赵云笑笑,道:“这孩子当日大哭了一场,原我也担心这孩子怕是要想不开,不曾想却很少要我操心。这孩子李守义教得很好呐。” 樊辉笑道:“哦是吗?这跟海少爷和晴小姐的评价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得去瞅瞅。” 赵云也笑道:“看看你便知道了。” 于是樊辉便一路找到了东院,抬头一时间竟没瞧见人,后来四处望了望才发现三个人正猫在那银杏树旁,蹲在地上不知道搞什么鬼。 凑过去一看,似乎是在下棋,泥土地上五个小洞,四角加中心,各洞之间后用树枝划了一条浅浅的线,唯独有一边没有堵上。他站这里偷瞧了一会儿,觉得有点意思,是赵晴赵海每人各两个石子,看谁能先把对方逼得走投无路,谁便赢了。 心想这玩意挺新鲜,扭头看向在一旁蹲着不吭声的赵微,这时赵微也抬头看向了他,起身行了一礼,微微一笑,道:“多谢樊辉大哥当日救命之恩。” 这时赵晴和赵海才反应过来抬头望来,赵晴一看到樊辉,一下就朝樊辉扑来:“庆光哥哥你来啦!你去那里去啦,晴儿好想你啊。” 樊辉见这一身灰土的赵晴径直朝自己扑来,连连后退,道:“掸掸你身上的灰!” 结果赵晴不理,樊辉只好不住的后退,继续道:“哎哎!快掸掸灰!脏!脏!啊!唉……”原来是已到墙壁退无可退。 赵晴一下就扑到了樊辉身上,樊辉只好把她抱起,头侧过去一脸嫌弃的将赵晴身上的灰土拍干净后,说道:“你爹爹派我出去干活啦,活干完,我就回来啦!” “哎呀爹爹好讨厌,我去跟爹爹说,让你专门陪我玩。” 樊辉笑道:“你把自己折腾干净了,不用你跟你爹爹说,我就天天跟你玩,你爹那军令算啥?我樊辉岂会害怕?” 赵晴闻言咯咯一笑,从樊辉身上跳下来,然后撅起屁股冲着樊辉使劲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道:“干净了吧!”调皮完后继续咯咯咯笑着。 樊辉很无奈的想用袖子掩着面,结果发现袖子上因为拍赵晴身上的尘土,也沾满了灰,只好放下了袖子避过头去,等赵晴拍完了灰,笑着说道:“成天在家憋坏了吧!走吧,哥哥带你们出去玩玩?” 这话一出赵海都雀跃起来,看来在家着实憋坏了,而樊辉却一直在留意赵微的反应。赵微见他朝自己瞧来,于是微微一笑,道:“我去哪都可以的。” 然后樊辉就围着赵晴转了一圈,看她身上干净了没有,检查一圈,伸手拍了两下,发现还算干净,一把就将赵晴举了起来,让她骑在自己肩上,一手则是牵着赵海,另一只手示意赵微也牵着。 赵微却只是笑笑摇了摇头,指了指赵晴,然后跟在了樊辉身后。 樊辉知他是想说,总得扶着赵晴,不然容易摔下来,所以便收回了手。 刚出得府门,便看见门口丢弃了不少毁坏的破烂家具物什,旁边还有人在挑挑拣拣。 赵府往外丢些破烂家具物什已经是长安城司空见惯的事情了,时常会有人盯着这些东西。毕竟豪门大院,坏了的东西只是形状坏了,材质还是好的。 为此京兆尹手下的那些街道司皂役们,倒也乐得清闲。 “这些就这么扔了?”这是赵微第一次出府门,没见过这奇特景象,有些好奇。 “是啊,都已经坏了,自然得扔了。”樊辉答道。 “那我能请些匠人来帮我打些东西吗?”赵微继续道。樊辉此时也没多想,很大方的说道:“想打什么就打什么,待会儿带你去找个木匠。” 于是这四个人,再加上两个小厮,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往东市杀去。 这一路上,大多数人都认得这一行人,只是那个新面孔有些让大家眼生。也有些似乎能想起什么,指指点点的小声询问身旁之人这是不是赵夫人遗失的那个孩子。 不过既然走在一起,那便不是外人。 于是乎这些小摊贩们会时不时递些东西过来要送给这几个小孩子,自然也有递给赵微的,而赵微都是笑着拱拱手,拒绝了。 赵晴和赵海不多一会儿手上就拿满了,于是就递给了身后的小厮,让他们好生照看着。有的送东西时,时口中还不停的念叨着:“多谢赵夫人的看顾。” 这时赵微才明白他们为何要送东西给自己。不由得对这个不大待见自己的母亲大人感到好奇。 到得东市木匠铺时,眼尖的木匠一下就瞅见这对大主顾上门,这几日这家人没少来这里打东西,于是乎都迎了上了问:“客官需要点儿什么?” 樊辉是在场唯一一个像大人的,自然木匠们都来问他,不过樊辉却将手一指赵微,道:“问这位小兄弟吧!” 于是众人又都朝赵微施礼,赵微连忙还礼,然后和他们比划起来。 过得半刻钟,匠人似乎才听得明白,面露难色道:“这个需要到府上去打,还要运些木料去,不然怕到时不好装。” 赵微道:“家中有些边角木料,只是些粗壮坚硬的却是没有,需要你们运两根来。” 一切谈妥后,木匠对樊辉道:“这需要先付定银五十两。” 樊辉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句:“多少?” 木匠答:“五十两。” 樊辉扭脸望向赵微道:“我月俸才五十两!你要的是个甚。” 赵微也有些尴尬,以前在张家坪时,身上从未装过银钱,也很少去买东西,对这个世界物价没什么概念。他以为樊辉那一副爷有钱的架势是真的很有钱。 看着樊辉疑惑的目光,他一时也比划不清楚要买的是什么,只能简单道一句:“让他们两个玩耍的东西。” 樊辉摆了摆手,不甚在意,道:“回头我去问你老爹要去。” 然后摸了半天身上也才摸出二十两纹银来,尴尬的对木匠道:“要不跟我到府上去取?身上着实没带这么多现银。” 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去了赵府,后面还跟着一队人抬着两根粗木。 门房一开始见这么大阵势,先让少爷小姐们进了府后,却拦着木匠们没敢让他们直接进。樊辉也只好一同陪在门口,待到赵夫人到了府门口问清楚原由,才放他们进来。她也很好奇李知耻想打个什么东西。 木匠们都经验丰富,在东院仔细听着赵微的描述便开始动工了。 有的锯木,有的雕凿,有的打磨,赵夫人和樊辉一前一后的立在院门口仔细瞧着,不多一会儿长长短短、高高低低的圆棍便成了形状,樊辉道:“这是要打个梅花桩吗?” 赵夫人微微摇了摇头:“不大像。” 而赵晴和赵海则是兴奋的这瞅瞅,那看看,还不停地问木匠们“这是在做什么”和“这又是在做什么”。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材质器具都打磨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拼装起来。似梯子又不似梯子,有些是竖着装的,也有些是横着装的,可是哪里有梯子是横着装的?还有些小圆盘,中间打了个眼,一开始不知道有什么用,穿上绳索吊在一根横木上后才发现用途。 等一切都装完,打好底盘装好木契子,赵海和赵晴就都忍不住要上去试试了。 看到具体最终成型的东西,赵夫人觉得十分的新鲜,毕竟这么大型的玩具可是以前从没见过。 要么吊着走,要么爬着走,要么动摇西晃的从一个绳索踩到到另一个绳索。看似危险,却又不怎么危险,一切都是按照小孩子的身高尺寸打造的,高度并不高。 这东西和那跳房子非常类似,核心的东西没变,仍然是力量、平衡和耐力的训练,只是器具变了。而且小孩子见着这些不用好好走路的东西,格外兴奋,赵晴赵海在上面爬上爬下,一圈又一圈,还不时的冲旁边喊:“娘!我厉害不厉害!” 而赵微则是在一旁微笑看着,赵夫人不由得也笑了笑。温馨的场景被木匠很煞风景的打破了:“夫人,小的们忙完了,这……共需纹银一百两,目前还缺八十两未付。” 赵夫人看着一边讪笑搓手一边讨要银钱的木匠,一时之间无语之至,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樊辉,樊辉尴尬一笑。赵夫人才对身旁珠帘道:“去,带他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去,分二十两给庆光。” 这一百两纹银,可供全府上下半个月的吃喝,一天时间就花出去了。 目前赵云没了俸禄,虽然立了功勋被封了爵位,但是封地的百姓缴的租子又是有限的很,全家是在坐吃山空,就算以前小有积蓄,可是这一下也是挺让人肉疼。 赵夫人又望向几个孩子那边,赵晴和赵海正拉着赵微,让他也上去试试,而他一直拒绝不肯,然后实在拧不过,便也去玩了一圈,确实要比赵晴赵海流畅很多,赵晴赵海在一旁使劲的拍手叫好。 原本还觉得这李知耻挺可爱,现在再看看,又觉得可憎起来。一扭身,便又去找赵云算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六章 君臣奏对 乾兴元年,小雪时节,尚未下雪,但天气已经变得很冷。 朱雀大街上,一位面色刚毅方正的中年人行色匆匆,衣着也略显单薄,但是看样式,竟是当朝的三品大员。鼻头冻得通红,隐隐有鼻涕垂下,和其身份相较,实是有些不成体统。 太极宫的甘露殿内,赵祯的卧榻上摆了一方小桌,桌上摆了个雕着双龙戏珠的铜制暖炉,殿内灯火通明。即使如此,赵祯也依然远远的眯着眼看着手中的一份奏折。 而一旁,则躬身谨立着的左丞相李纲李纪常,右丞相苏秦苏子季和三司使王宇王广之。 “查得祖宗朝故事,太祖于宣德五年立太宗为皇太子,时年二岁,太宗于咸平十三年立真宗为皇太子,时年五岁,真宗于庆历八年立哲宗为皇太子,尚未周岁也。盖冢岁升储,所以明震器之重。冲年贻哲,所以端蒙养之功,成宪具存,昭然可考。今元子聪明克类,岐嶷夙成。中外臣民,属心已久。及兹睿龄渐长,阳德方亨,册立礼仪,允宜修举。伏望祗率祖宗之旧章,深惟国家之大计,以今春月吉旦,敕下礼官早建储位,以慰亿兆人之望,以固千万世之基。” 赵祯默念着奏折上的文字,抬头看了看身前侍立的这三人,道:“此乃朕之家事……” 话音尚未落,李纲便打断道:“陛下,天子无家事,立储乃国本,望陛下三思啊!” 赵祯又道:“朕仅此一子,不立他为储君还能立谁,然皇儿方才八岁,德行才能尚不能担任储君,纪常啊,是不是为时尚早。” 而此时的李纲却已跪下,叩首道:“陛下,齐王殿下虽然年幼,然陛下已五十有二,若不先行立储,若陛下身体有何不测,必将动摇国本啊陛下!” 此话已然犯了忌讳,必然没人喜欢听人说自己命不久矣。 赵祯虽然面色一沉,显得心中极为不悦,却是没有为难这直言进谏的李纲,待面色恢复,缓缓道:“起来说话吧。” 李纲却是没起身,反而将身子伏得更低。苏秦和王宇见状,一起下跪伏下身子。 赵祯见状,叹了口气,从榻上坐起,走到近前虚扶李纲双臂。 李纲心下感动至极,没敢真让赵祯将他扶起,便顺势起了身。赵祯正待说话,门外太监王凯的声音传来:“刑部尚书胡臤求见。” 赵祯道:“让他在甘露殿外候着吧。” 接着继续对这三人道:“我知尔等心意,只是皇儿顽劣,实在难堪储君之位。纪常可愿为太子太师。” 李纲闻言,差点又要跪下,这四个字的分量太重,可不是太子老师这么简单,身为太子之师,日后太子即位,便是太子依仗的朝廷重臣,即使赋闲在家,也可保一生富贵平安。 赵祯却道:“不必跪了,若是皇儿得纪常教导,相信性子会有所改善,那我便会立他为储,若是依旧顽劣不堪,这立储之事,还是再拖一拖吧!如同尔等所言,此乃国本,可儿戏不得。” 苏秦欲再辩驳,赵祯却没容他说话。 “朕知你想说什么,于礼不合,于制不合,长幼有序,嫡庶有别。然而,乱了长幼和嫡庶,只是后人们会头疼皇子争位,但是若现在立了朕这皇儿为太子,朕担心这大汉国怕是要亡在他手上!” 此话说的已经是非常重了,但是却看不出赵祯如何愤怒,只是下一句让此时立在甘露殿的三围背脊瞬间被汗浸湿。 “此事出得朕口,进得你耳,若让朕在后宫听得什么风声,当心你们的三族!” 三位当朝品级最高的官员连连应是。 “行了,你们下去吧!去唤那胡臤进来。” 不多一会儿,胡臤便进来了。跟赵祯行完礼后,正待说话,赵祯却唤了一声:“王凯!进来!”然后便吩咐王凯取件裘服来,接着才从怀里掏出一块明黄色的丝帕,侧过头递给胡臤,并对他说:“好好擦擦你这鼻涕,三品大员成何体统!” 胡臤诚惶诚恐的接过丝帕,揩拭掉鼻涕后,赵祯道:“这丝帕便赏你了,有事速速奏来吧!” 王凯见状,看了看穿着单薄的胡臤,心领神会,取了件普通的裘服双手递给了皇帝,便又默默的退出了甘露殿。 赵祯接过裘服后,便打断了胡臤此时的奏报,道:“先披上吧,这裘服便赐予你了。” 胡臤连忙感激的接过,连连行礼念叨着:“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 接过后却不立即穿上,只是挂在手臂上,继续奏道:“是渭城张家大房走私,被二房三房举告,而那李守义的结发妻子正是大房家中长女。欲将其扭送官府时,烧了张家祠堂才得以脱身。因此走私是事实,军械也只是张家走私中的一项而已,多是些百姓居家生活之物。弓弩的走私也登记在册,臣也核实过账目了,能对得上,只是数量却是极少的,防身可以,武装军队却是不行。李守义和此女育有一子,姓李,因此并非入赘,且此女已经分家,脱离了张家族谱了,并算不得张家人。若要说此事和李守义有没有什么关联,尚没什么证据,更别提赵枢密了。” 赵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李守义此人确实死了吗? 胡臤道:“臣走访过了,确实有人看着他入殓下葬的,应当是死了的。” 赵祯“嗯”了一声,却没说话,沉默了一阵后,继续问道:“还查到什么?” 胡臤顿时有些不自在,一时捉摸不透皇帝的想法,硬着头皮如实禀告:“在渭城县衙文书里,查到了张家二房的举告文书,也在苏相家中查到了米沛的奏疏。只是……” 胡臤顿了顿,迟疑了一下,继续道:“只是这奏疏出现在苏相家中有些不合规制,我想应米沛也知跨府捉拿案犯可能会犯忌讳,因此只是私下知会了苏相一声。但是米沛其他所行都依照律例进行,一应手续俱全,并无不妥。” 赵祯依然面无表情,也不发一言,胡臤便继续说道:“统兵缉拿那人姓顾名燎,捉拿时只带了一百骑兵,他对此任务颇有微词。” 这时候赵祯抬了头,看向胡臤,说道:“哦?他说了些什么?” 胡臤道:“这顾燎说,‘让我拿人又让我动静小点,他行他来好了,我拿人动静可小不了!’”这军中憨货的言辞让赵祯难得笑了笑,问道:“有问他为何追到长安了才拿下吗。” 胡臤也笑了笑道:“他说李守义那厮奸猾的紧,往城池里一猫不出来,他又不敢现身在城池附近,自身没带银钱没带干粮没带饮水,士卒们都要弹压不住了。” 胡臤顿了顿,这次笑的更厉害,道:“说这破差事多耗了他一个月他才交差,回来还落米沛一顿骂。” 赵祯闻言也是哈哈笑了,道:“此事我却不知,不过这等憨货到是有趣的紧。” 一句话又让胡臤冷汗下来了,庆幸自己做事素来方正,一切如实禀告,也不知皇帝是如何知道的这些事情。 赵祯又道:“家中依然很是拮据?” 胡臤闻言后脊背有些发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道:“还好,劳皇帝陛下挂念!” 赵祯道:“赵将军有子要认祖归宗,你准备了什么贺礼没有。” 胡臤一愣,道:“此子是……” 话音未落,便被赵祯抬手打断:“万贤你的书法天下无双,便赠一副字给他吧!” 胡臤楞了一下,便明白了赵祯言下之意,于是便应道:“是!微臣遵旨!” 赵祯继续道:“朕也打算送个东西,是块门匾,要劳烦胡爱卿你写好后,做成块匾帮忙送一下了。” 胡臤问道:“不知是何门匾?” 赵祯微微一笑,道:“太傅府!” 胡臤闻言面色有些尴尬,却又不敢开口,有些迟疑有些尴尬的立在原地不动。 赵祯说完了后,看了会儿奏疏,抬头发现胡臤居然还在这里,有些疑惑,道:“胡爱卿你可以回去了。” 这胡臤此时尴尬的已经不知如何言语,只是不停的来回张开嘴又闭上嘴,却是一丝声音也无。赵祯也疑惑了,道:“胡爱卿还有何事?” 胡臤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道:“陛……陛下……这个,一块上好的牌匾少不得纹银一百两。微臣……微臣……” 赵祯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哈哈大笑,道:“朕知你清廉方正,家中母亲身体还不好。” 然后就唤道:“王凯!进来!” 王凯应声进了甘露殿,赵祯道:“带着胡尚书去内库支二百两银子来,然后就让他滚出宫去吧!看着眼烦的紧,哈哈哈!” 二人出了甘露殿,王凯十分恭敬的在胡臤前面引路,小声的笑着对胡臤说道:“官家待你可真是没得说,咱家可还没见过有人能一天连得陛下三件赏赐呢!胡大人您可是独一份儿啊!” 而胡臤则是下意识的对阉人有些厌恶,却也不好伸手去打这笑脸人,只是稍微了拉开了一点距离,拱拱手道了谢,做足了礼数,并不多说些其他的言语。 王凯所处之位,最容易看明白人情冷暖,一下就明白了胡臤其实不待见自己,于是也不再多话,躬身垂首疾步往内务府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七章 新玩具 太师太傅太保,俗称三公,是位极人臣的象征。 前朝多有虚职,因为加封太师衔的人,往往没那么多闲工夫来担任太子的老师。 不过这次赵祯的要求和以往的皇帝不大一样,先封了太师太傅,尔后才立太子,若是教导的结果让皇帝不甚满意,可能立太子的时间就会越拖越晚,这显然是以李纲为首的文人集团不想见到的。 所以待到第二天皇帝加封太师太傅时,提到赵云的名字,在场的一众大臣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毕竟这家伙离开朝堂已经有些日子了。 而这突然的出现,却是给了苏秦一记闷棍。而李纲也是谢完恩典回队列时瞟了苏秦一眼,见他深受打击的模样这矍铄老头竟然心里十分快意。 皇帝拟书面的旨意必须要经过中书省不一定要经过门下省,中书令便是李纲,而门下省的侍中令便是自己。 自己虽有一定程度上的政令封驳之权,然而此时恩旨已下,当庭封驳这事儿苏秦自忖自己是干不出来的,而且此事也不算什么政令,就是任命了两个老师而已。 赵云身为枢密使近十年了,还有那样的功绩傍身,难不成没有资格做皇子的武学老师吗? 当然这件事皇帝压根没打算跟他商量才让他有些紧张,心想皇帝这是在敲打自己吗,可这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苏秦一直在琢磨皇帝想些什么,神游物外,退朝的时候也不自知,还是身后的三司使王宇拉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看了王宇一眼,王宇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随着他一同离开了太极殿。 退了朝,这二人便前后脚的进了城西永安楼二层雅间。点了些水果茶点,示意不用人身边伺候后,二人才聊了起来。 “加封太傅,位列三公,位列三公啊!” “子季兄别太往心里去了,官家治国靠的只能是我们读书人,一群只会舞枪弄棒的粗鄙之人懂什么治理国家。加之官家也只是封了他太傅衔而已,并未让他官复原职。子季兄可以想想看,那日我们离开甘露殿时,胡臤不正在门口候着,一个刑部尚书不在早朝上奏报,却跑去甘露殿面圣,所为何来?” 苏秦闻言若有所思,王宇则继续道:“以胡臤那又臭又硬的性子,必然是他也拿捏不定那赵云是否当真牵扯其中,所以才去面圣。而今日之结果,子季兄可以想一想,陛下若是认为那赵云当真无一分牵扯,怎么可能只是封他个太傅而已?” 苏秦此时恍然大悟,击掌叹道:“不错!正是如此!多谢广之兄开导!只是可惜官家仍要把军令之权置于武人之手!你且看看立于朝堂的那几个,加起来读过的书可有十本?字能认得几个?军令之权如此要紧,怎能交于这群人之手?吾辈读书人十年寒窗苦读,兵书战策样样具通,难道比不过这群大老粗?” 王宇则是忙道:“子季兄慎言!慎言!” 苏秦满不在乎的道:“惧个甚,现在人人皆可风闻奏事评事,不以造谣论处,你忘了这条政令了?” 王宇笑道:“是是!一时却是忘了,此乃子季兄的杰作。” 苏秦则道:“这还是靠广之兄的启发。” 王宇好奇道:“哦?何出此言?” 苏秦笑道:“广之兄你掌管天下贸易,常和我们说些滕国之事,你莫不是忘了,你曾笑话那滕国当婊子还要立牌坊。” 王宇恍然大悟,又哈哈大笑起来,道:“是极是极,起先听滕国商人说,他们那里是法平等,无有高下。” 王宇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人生下便有三六九等,此乃天经地义之事。怎么可能会有众生平等一说?这岂非大逆不道?我便问他是谁掌管国家之事,那人说有一个元首,我接着问元首是甚,他说元首类似我们这里的皇帝。”王宇说完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 苏秦也笑,笑了一会儿后道:“换了个称呼而已,真是笑死我也。” 苏秦抿了口茶,继续问王宇:“那人还说了什么滕国之事没有?” 王宇道:“那到没有了,许是看我没忍住笑话他,有些不忿,便不再多言了。” 苏秦王宇二人在这酒楼之上又闲聊了会儿,便各自归家去了。而太极殿南面朱雀门外的布告栏那,却又是围了一大群学子。 有人问:“太师太傅是个甚!” 也有人捶胸顿足说:“匹夫之流怎可窃据太傅之位!” 也有人纳闷:“是不是少贴了张?怎么没见立储就有了太师太傅?” 也有不少人探头探脑的往这里望来,忙问身边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人情汹汹,不一而足。 赵府这里也有人得了讯,赶忙回来报喜。 此时赵夫人和赵将军正在后花园处切磋武艺,刚好练完,赵夫人笑吟吟的说着“本女侠是不是威风不减当年”之时,正瞧见这个传讯的仆人,连忙咳了两声,收了那嫣然巧笑,一脸庄严肃穆地问道:“有何事?” 仆人连忙行礼,走上前道:“要恭喜夫人,恭喜老爷。” 赵云有些纳闷:“喜从何来?” 仆人忙道:“朱雀门贴了告示,老爷您现在是当朝太傅了。明年开春时,负责入宫教导齐王殿下武艺。” 赵云先是一愣,接着便是一喜,然后道:“竟有此事。”开始摸身上的囊袋,摸了半天却摸不出什么东西。 赵夫人见状,赶忙从自身荷包中摸了些许铜板递到仆人手上,道:“赏你的,下去吧!”仆人接过后便欢天喜地的退下了。 而东院这里,赵晴和赵海依然每日在这里玩耍,只是距离认祖归宗日近,赵全得了吩咐开始给院中张灯结彩起来。 赵晴赵海虽然怕这赵全,却和赵全在那争执,说这些玩耍之物上结彩作甚,赵全则为难的说这都算作是家具物什,按礼应当是都要结彩的。 双方争执不下,赵微则在一旁看得有趣,笑吟吟的也不说话。毕竟一个近四十岁的人,和两个六七岁的顽童起争执的场景着实不多见。 赵全不好拿这件事跑去跟主母报告,自己连两个顽童都搞不定也显得太过无能了。只好求助的往赵微这里望来,赵微心领神会,唤道:“赵晴赵海,过来哥哥这里。” 赵晴闻言就连忙跑过来了,赵海则是先回头看了一下,道:“微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对我们的玩具下手的。” 赵海这孩子,起先对自己敌意甚重,自打那次午饭时帮他说了话,态度便有所改观了。此时赵微见赵海这副模样,心下觉得他很是可爱,笑了一笑,用手招了招赵海,道:“快过来吧。”尔后赵海才走了过来。 赵微道:“我再给你们弄些好玩的,全叔也只是听母亲吩咐,这个就让他结彩就是了。” 赵微的话确实比赵全管用多了,加之这二人本就对赵全有些惧意,怕他去母亲那告状,于是都神情恹恹的道:“好吧。” 但是转念一想,赵微说答应他们再做些好玩的,又雀跃起来,忙问是什么好玩的,赵微则是神秘的微微一笑。使唤赵晴去寻那樊辉,尔后又是四个人加两个小厮浩浩荡荡的杀向市集。 这次逛得有些久,先去卖字画的地方买了些普通的山水、鱼虫、鸟兽之类的画,尔后就去木匠铺买了些方方正正的薄木板。带上这些去寻了雕工好的手艺人,让他照着字画,把东西都雕在那木板上。 这可是个精细活,那手艺人说起码需要两日时间,才能把这四副画都雕在这木板之上。无奈之下一行人也只好打道回府。 这次总计在一起花费的银子比上次还要多些,樊辉也是留了个心眼,出门多带了些银两,没遇到上次那般的尴尬事。 赵晴赵海好不容易捱到了两日后,便又拖着樊辉要去取那物什。樊辉推三阻四只道有事,就是不肯去:“主公安排我……”巴拉巴拉地樊辉说了一大堆,赵晴是充耳不闻,一个劲的拉着他要走。 樊辉拧不过,肉疼的又去自己房内取了些银两。 赵微看见了,干咳了两声道:“樊辉大哥,好像有些不够……” 樊辉嘴角略有抽搐,又去取了些银两,不大想看赵微的神情,径直走在前面。 取了雕好在木板上的画后,那雕工师傅也有些洋洋自得,连连赞叹自己在这么薄的板子上都能雕得如此精致。 樊辉、赵晴、赵海也是连声赞叹,但是依然不知这东西好玩在哪里。赵晴好奇的问,赵微确实故作神秘的不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等会你们就知道了。” 尔后便又去了木匠铺,让那些木匠们把这几幅雕在木板上的画全部裁成大小相等的木块。此言一出,樊辉连忙阻止:“你这是要作甚,雕得这么好看你要给锯了?” 赵微知他心疼银子,笑着道:“待会儿送你一个,你拿去卖钱,应当是可以翻倍的。” 樊辉哪里会被这小屁孩子给忽悠了,一副我信你个鬼的模样,道:“当真?” 赵微笑笑:“不当真,我又没卖过,但以前没人卖过,你是头一个,所以应当能把你花费的都挣回来。” 樊辉这下更是不信,赵晴和赵海对金钱没什么概念,忙催促道:“快锯啊快锯啦!我们都等好几天了。” 樊辉被小孩子在市场上拉扯衣袖,有些尴尬,只好答应:“好好好!锯就是了!锯就是了!莫要拉了!莫要拉了!” 然后叹了口气,吩咐道:“听他的!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八章 雪中画 这锯好的木块不大,有的二十四块,有的三十六块,有的四十八块,最小的那个有九十六块。若是再小,就很容易毁坏那些雕工了。 不过即便如此,有些雕刻比较精细的地方,依然被毁坏掉了,但是并不影响整体的图案布局。 赵微拿着九十六块的那个布袋子,以及卷好的那副画,一起赠给了樊辉,道:“这个叫拼图,你可以尝试对照着图画,把这木块拼在一起,看看需要用时多久。然后你再尝试卖一卖,应当是可以卖出高价钱的。” 樊辉有些狐疑,回了府后自己尝试了一下,发现拼了许久都拼不成,有些泄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幼稚,便收到一边不再管它了。 赵晴和赵海却如获至宝,对照着图画拼的是不亦乐乎。赵夫人也好奇这几日这两个孩子怎么不往那东院子跑了,凑近一瞧才发现这新奇的东西。 一开始还没发现他们是在干嘛,后来快拼成了后才明白所以然。不由啧啧称奇,问道:“这个是哪里来的?” 赵晴答:“微哥哥给我们做的。” 赵夫人更是吃惊,问道:“他还会木工?” 赵海抢道:“她说的不对,是微哥哥出的点子,樊辉大哥花的银两,找了好多人后,才做出来的呢。” 赵晴见赵海又跑来跟自己抬杠,立即回道:“那你说是不是微哥哥给我们做的!” 赵海回:“那我说的对不对!” “你说的不对!我说的才对!” “我说的才对!” “我!” “我!” 赵夫人无语的拍了拍脑门,不去理这两个人的日常拌嘴,吁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但即便如此,赵夫人也觉得格外惊奇,最近天气转凉,两个孩子若是在每天跑一身汗,很容易受了风寒,于是才吩咐那赵全把那玩具也结上彩。 赵全回禀时,说微少爷又带他们做玩具去了,还有些担心又做些锻体的玩具来。没想到这次居然是这样在室内玩的玩具。 赵夫人思忖着,莫不是知耻这孩子知道我的心意,所以这次才做了些可以静下心来玩的物什? 越想越后怕,这样的话这孩子的心思也太可怕了。哪里像一个小孩子? 但是转念又一想,应当不会,很显然知耻这么做是在为两个孩子着想,这样的话这份心思却显得难得了。 赵夫人晃了晃脑袋,把这些纷乱的念头摇了去,问两个孩子要了份拼图,便去找夫君去了。 赵云见着这东西也觉得有些好奇,拿起来对着图画尝试拼,却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赵夫人便笑他:“你看你,还不如两个孩子拼的快。” 赵云也笑:“毕竟岁数大了,脑子不灵光了。”然后赵云便问:“这拼图怎么了?” 赵夫人道:“拼图没什么,是个好东西,就是有些捉摸不透知耻这孩子。”于是把自己刚才心中所想都说于了夫君听。 赵云笑道:“你看你这副小心模样,哪里还有当年陈女侠的风范。” 赵夫人闻言作势欲打,赵云连忙讨饶,道:“一个小孩子家,毕竟亲生父母双亡,早熟些很正常。你看他,对我们两个孩子并不差,这便足够了,微儿这孩子,你看如今的行为和做派,能不能瞧得上咱家这些东西都还难说得紧。海儿以后若是个草包,这家业给了他,他也能迟早败光不是。” 说完赵夫人有些佯怒的瞪了说自家儿子不好的丈夫一眼,赵云继续道:“到明年开春我便要去教齐王殿下武艺了,只是不知海儿晴儿能否一同去学,也不知微儿识得多少字。李相负责教文,我负责教武,老师这么厉害,学生自然也草包不了,你说是不是。”说完还哈哈大笑了两声。 让赵夫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来来来,厉害的教头,我们来一较高下。”说罢便摆了个起手式。 而赵云则突然有些失神,似是想到了什么,望着窗外,悠悠的道:“可惜了守义,孩子若是能得他教导武艺……”话没说完,赵云便叹了一声。 赵夫人也有些好奇,问道:“李守义的武艺有那么厉害吗?” 赵云道:“你若被百人围住,可否击杀六十余人而脱身?” 赵夫人摇了摇头。赵云继续道:“这大汉国,武艺高于他的,怕本就没几个,即使武艺相当,也没有他这份拼杀的经验,有拼杀经验的却又年事已高,精神体力具不如他,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赵夫人这才喃喃道:“那确实是可惜了。” 大雪时节已过,长安城已经飘了几次雪,堆积在院中久久不曾化去。天气也是越来越冷,赵晴和赵海起先刚下了雪时,还很兴奋的跑到赵微的院子里来堆雪人,到后面则都是躲在自己房中玩拼图而不愿意出来了。 赵微原本还可以在院中锻炼一下身体,现在下了雪,石凳上无法坐人,却是锻炼不了了。那两位小朋友也懒得过来找自己玩,就显得格外无聊了。 想出府走走,却又碍于赵府不允许小孩子单独出府的规矩。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折了根树枝,在雪地上画起画来。 费了大半天工夫,看着自己画的画,还有旁边那行字,哈哈大笑几声,拍了拍手。 熬到午饭时刻,赵微正待问赵云要些书来看看时,赵云却先拉过了赵微,对他说道:“冬至那天,便是你认祖归宗之日,有些必要的章程你要先熟悉一下,待会儿用过午饭,你去跟着赵全走一遭。” 赵微点头答应,然后问道:“今日天气冷了,在屋中有些无聊,想寻些书看看,不知父亲有是没有。” 虽然现在有了滕国造纸以及印刷的法子,但是仍然不是寻常百姓可以买到的东西。很多书籍还是手抄居多,百姓的识字率也很是堪忧。 李守义大字不识得一箩筐,生的儿子居然认得字,着实让赵云有些惊奇。转念又一想,是了,张家在渭城也算不得小家族,那里办有蒙学也是理所应当。 赵云道:“想看些什么书?” 赵微道:“随便些什么书就行,主要是想打发一下时间。”这句话听得赵云一脸黑线,摇了摇头随即释怀,一个小孩子而已。 用过午饭后,便带着赵全和赵微进了书房,拿了几本自己不常看的,吩咐赵全帮忙抱过去,放完书后带着他去熟悉一下认祖归宗的章程,赵全点头应是。 抱着书的赵全走在前面,行色匆匆惯了,赵微身子小,三步并两步的,时不时还需要小跑一下才跟得上。待进了院门,赵全轻咦了一声,并且放缓了脚步,此时赵微也追了上来,看见赵全正瞅着雪地他画的那幅画。 那是一株梅树,树枝蜿蜒曲折妙曼婆娑,梅花星星点点,有些开了,有些还是些花苞。算不得十分好看,但胜在神似,和现下流行的写意画着实有些不同。更妙的是周边无一脚印玷污这美景,想是画的时候均踩在那树枝树干处。 再仔细瞧去,发现确实如此,主干最粗,分叉的两根主枝也不细,赵全看了看赵微的小脚,正好比他的脚丫大些。 于是赵全又啧啧了两声,自己虽喜书画,在雪地作画也不算是新鲜事,但是周围没任何脚印实在太难得,诸多读书人想画一个不难,难在要站得足够稳。而且成人的脚掌过大,画出来未免失了那梅树的玲珑美感。 赵全又品了片刻,看向西侧略矮的院墙探出了几枝梅枝,问道:“微少爷看着那梅树画的?” 赵微嘿嘿笑了一声,道:“实在太无聊了些。” 赵全正待把手中书放下交差,不小心瞥见角落里似有一行字,有长有短的。走过去一看,字却是不大,痕迹也不深,待把字看完,却是摇了摇头,觉得微少爷平时看着沉稳得很,没想到也是这么爱胡闹。 回头对赵微道:“在你这个岁数,能写出前三句已经很难得了,景写的确实很不错,就是那第四句实在太过胡闹,是没想好第四句吗?” 赵微听了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这样多有意思啊,确实是因为它好香香香啊,不然我可注意不到它。” 赵全也摇头笑了起来,道:“原来你也是挺调皮的。” 便没在理会,把书放进了赵微房中,便带着他去熟悉在门口何处迎接宾客,在何处跪下叩首,要叩首几次。从何处端茶,如何端茶,端给何人,如何行礼,如何说话,不一而足。 一路上就连走路的时间,也都在给赵微讲着家中之事。而这些其实赵微已经听他生父提过了,此时只好装作不知,一边听一边点头称是。 赵全则一路都絮絮叨叨的,生怕出了差错:“主公原本姓李,因为陛下的赐姓,便算是一脉新的香火传承了,但是主公孝顺,所以祠堂中会有你祖父母的牌位,牌位上祖父母是姓李的。但是家谱上第一支却是你父亲,是姓赵。到时候莫大惊小怪的失了主公的颜面。” 赵微又是连声应是,赵全继续道:“那天很多宾客来,身份都不小,你可别怠慢,尽量记得些,待会儿再遇见了喊声胡叔叔王伯伯的,对你有好处。若是实在记不得,也没关系的,行个礼,不要带上姓氏,直接喊伯伯也就是了。” 赵微继续应是,这一番轰炸够他记了,好在现在年轻,脑子灵光,记东西确实快得很,待和赵全走第二遍流程时,也就都记得了。就等冬至来临,熬过那一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九章 认祖归宗 乾兴元年,冬至,休沐日。 过了辰时天才蒙蒙亮起,长安城的今日似乎所有人都懒了一些,宽敞的朱雀大街上鲜见几个人影。 不仅百姓们都窝在家里,就连朝堂大臣们也因为休沐而和家人团聚在一起。家中管事儿之人早早就准备好了面粉和馅儿,用作包饺子,和家人一起团聚过个小年。 这时,却有一家人的院门打开了。门缝开的不大,就见一个人侧着身悄悄的从门缝中挤出后,轻轻转身,就待把门重新掩上时,屋内传来一声暴喝。 “你这杀才!过小年你又想爬哪个婆娘的床去!不会一起帮忙包饺子吗!待会儿你吃屁你吃!” 这男人见自己婆娘吼声太大,隐约都听见隔壁邻居的笑声了,顿时涨红着脸,梗着脖子道:“我去赵将军府前转转不行吗!今天赵将军孩子认祖归宗呢,兴许就能得些赏钱!再说了!朝中老爷都说了,君子远庖厨,你懂不懂!懂不懂什么叫远庖厨?” 里面女子却冷笑道:“你可别再被赵夫人揍回来,老娘出不起那汤药钱!” 这汉子也有些恼怒,道:“老子自己能挣钱!”说罢摔门而走。 这汉子唤做王二,长安城里有名的泼皮。好赌好色,为人偏又直爽大气,成天乐呵呵万事无所谓的一副样子。 有时穷苦不堪要去骗吃骗喝,有时却又能大手大脚逛青楼赌馆。老母亲年迈,人却还算孝顺,没钱吃饭了,哪怕只能要来一个馍馍,也会先紧着自己老娘吃。 老娘见他这般模样,实在太没个正经样子,希望他能收收心,便攒着这王二平时的孝敬钱,找了个媒婆说了门亲事。结果不料婆娘取回来,儿子反而不大乐意回家了。 现在见着儿子媳妇又吵起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止不住的叹息抹泪。 而这王二,却已经在长安城里踢踏着鞋,一步三摇的往赵府那晃过去了。王二到的时候,赵府门刚好正要打开中门迎宾客。 毕竟刚过巳时,而且是小年,赵夫人在寻良辰吉日时,能够日子合适,同时还是休沐的,也就只有冬至了。 朝廷大员们虽不用动手置办些什么,但总归要先紧着自家事情,所以此时没有宾客上门。 候着门房打开门的赵全第一眼就看见这么个仿佛叫花子一般的人,衣服不算破烂,但是有些歪斜,而且好几坨油污,鞋子一脚穿着一脚踩着,头发不散乱,但是那随便一扎的感觉怎样都叫人不舒服。 赵全也知道一般大户人家家中有喜事,往往就会有些闲汉上门蹭吃蹭喝。而那些大户人家为了体面,也会施舍些银子或者粥饭把他打发走,指望他别闹事。 赵全目前就是这么个心思,但是大清早打开门第一眼就看见这么个货色,还是有些膈应人的。从怀里掏了些铜板出来,递到这闲汉的手上。 这闲汉没细数铜板数量,拿手掂了掂,心中也就有了数,能去客栈喝壶小酒了。不过他还有些不满意,问道:“有饺子吗?” 赵全却施了一礼道:“正在准备,还未做好,过了未时,待宾客散了,那时会有些,你若不嫌弃,便给你端些来可好。” 这王二却乐呵呵的受了这一礼,道:“那会儿我要么饿死,要么就吃饱啦!多谢赏钱,您万福啊,我走了。” 看着他转身走了,赵全脸上才有了鄙夷的神情。 汉国民分四等,谓之士农工商。士指的便是读书参加科考的士子们,万般皆下等,惟有读书高,说得便是汉国的普遍价值观了。 赵全是个落魄秀才,多次考学不中,又被生活所迫,只好去富贵人家做些账房管事之类的活。但即使为了生活而屈膝,那也是读书人,清高是骨子里的。 也就是在赵府上,家主是个典型的武夫,本就没有读书人的清高,位高权重怕人揪小辫子不放,所以特意要求所有家仆都不得因为对方身份低贱而有所羞辱。 加之赵夫人爱打抱不平,因此整个赵府上下在长安城名声都格外好。 所以先来贺喜的,都是些受过恩惠的长安百姓。都是些小门小户的,也送不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比如亲手纳的千层底布鞋,碎布拼起来的百家衣。 也有些人听说这微少爷常逛木匠铺,打了些木剑木马类的玩意送了来。 这时赵微和赵云都还没来迎客,只是大开了中门而已,赵全也知这都是街坊们的好意,于是也都收下了。 但是由于乱糟糟的,好些人也只是丢下东西便走,所以完全没法登记在册。赵云只好做了一个罗圈揖,大声的道:“谢谢街坊们了,谢谢了。” 约莫巳时过了一半,赵微和赵云才守在门口,迎接那些真正的贵客们。 “枢密院副使刘亮赠滕刀一柄!” “中书令李纲赠四书六经一套!” “三司使王宇赠琉璃茶具一套!” …… 赵全不住的唱名,而赵云和赵微则是不停的微笑行礼。赵夫人也是一改以往的着装,穿了身诰命服,无比典雅端庄的将来客送至座位处。尔后便又回转门口。 有些已经落座的文官们见赵夫人离开了,才开始小声鄙夷起来:“居然让自家夫人迎来送往,当真是粗鄙至极。” 同桌有人听不下去,小声劝道:“那可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地位只高不低,迎客是我等的荣幸,莫在人家中说这等言语。” 这人却不屑道:“女子哪里有登堂入室的道理。” 旁边又有一人揶揄道:“元晦兄铮铮傲骨岂容他人羞辱,是吧!待会儿那赵夫人来了,咱当面说,让她好好看看咱们读书人视死如归的气节!” 起先劝这名叫元晦之人的读书人一同揶揄道:“哎哎,海东兄如何说话呢,识时务者为俊杰,莫逞一时之勇。”说着还挤眉弄眼的拿胳膊肘碰了碰这叫元晦之人。 这人听到自己两个同僚好友在饭桌上奚落自己,脸涨得通红,想拍案而起,却又忍住了,只是侧过脸去,不再理会那二人,那二人见状也是哈哈一笑,不再管他。 迎宾最高潮之时,便是胡臤嘱咐下人抬着匾送来时。 当时已在厅中落座的人都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互相打听之下才知是胡尚书题字,陛下御赐了一块“太傅府”的匾额来,当即就把写着“赵府”二字的匾额换了下来。 于是厅中又开始热闹起来,艳羡有之,不忿亦有之。但始终是觉得陛下被小人蒙蔽的人多些。 真不知这份赏赐一出,对赵云而言是树敌,还是保护了。 宾客迎完,都已落座,赵云便在这主位上道:“时逢冬至,本应是诸位同僚与家人团员祭祖之日,只是这良辰吉日实在难寻。希望能原谅则个。” 说罢躬身,恭恭敬敬的朝周围诸人施了一礼。 这姿态做足,再加上退了戎装身着儒家常服,挺拔的身姿反倒衬得自己英俊雅致,原本瞧赵云不起的人,也是不由暗赞一声,当之无愧的人中龙凤。 尔后赵云便请来了祖宗牌位,至于厅中央。赵微也赶紧去内厅换了身祭服出来,非常庄重的随着周全走到厅中。 赵云携着妻子先对着父母牌位三叩首后,便于牌位下首一左一右坐。 赵全唤道:“现有赵姓讳微,于幼年之时不慎流落在外,承蒙先祖庇佑,寻得此赵氏血脉,重回赵氏门下,今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言毕,赵微恭恭敬敬的连续跪了三次,每次叩了三个头。 期间看向牌位时,发现上写着“先严李公讳老实之灵位”,因得了赵全提醒,所以没什么惊讶的感觉。 三跪九叩后,便站起从珠帘手上接过茶盏,躬身俯首恭恭敬敬的递给了赵云,唤了一声父亲,回头从珠帘那取过第二杯茶,递给了赵夫人,唤了一声母亲。 赵云夫妇二人接过茶盏,用杯盖刮了刮上面的茶叶,轻嘬了一口,将茶杯放下,便算是礼成了。 赵云起身,走到赵微身前,扶着他的肩,大声朝观礼的众人道:“这便是长子!姓赵讳微,时年八岁,为人沉稳机敏,借今日之礼,现赐其字为咫尺。虽幼时失散,但今日得回,取放佛天涯咫尺之意。” 此时堂中众人,包括赵夫人都吃了一惊,但随即想了想这咫尺二字的发音,便有些释然了。按习俗,男子只有在二十岁行冠礼时,长辈才会赐字。即使早些,也不会超过十二岁,现下这孩子才八岁便赐字?这是要把赵府将来放在他肩上吗? 厅中大部分客人才不管这些家务事,虽然吃惊,但是起码的礼数都还是做到了。其中也有些许人在低声嘟囔些什么,比如那个名唤宋熹宋元晦的,低声嘟囔:“果真是无知莽夫。” 赐完了字,赵全领着赵微回内厅更换常服。而赵云也是在厅中说:“冬至日耽误了大家和家人一起团聚吃饺子,赵某人先赔个不是。今日赵某人先请大家吃饺子,随后我们再开席!” 个别性子开朗,交游广阔的,例如宋熹身边的余眺余山南和余望余海东兄弟二人,在厅中便哄闹的嚷起好来。 每人上了三五个饺子,搭配好油碟,吃完便撤下了,然后进行正式的酒席环节。 期间赵云领着赵微挨桌的敬酒,赵微是头一次参与这样的社交场所,也是头一次接触当朝的些许高官。 有些人笑着朝他示意,唤一声“一表人材”,或者“少年才俊”之类,但也有些面露不屑或者鄙夷。 他看赵云都是全当看不见,他便也只用微笑应对。 敬完了酒,赵微也就下去了,这个席面,他是上不去的,就连诰命夫人都入不了席,何况是他。 饿着肚皮,问赵全讨要了些饺子垫垫肚子后,趁着酒席正憨,赶紧把李纲送的书抱回自己院子,待会儿结束,他可是还要陪着赵云一起送客的。 余眺和余望二人,吃了个半饱,便告罪一声寻茅厕来了,路上正说着话:“毕竟不是诗书传家,敬酒居然离了自己席来,确实有些不成体统。” 便看见刚才朝自己敬酒的小兄弟,抱着些东西匆匆离去,二人来了兴致,便道:“走,跟去看看。” 就瞧见他快步朝着东边院子行去,二人也疾步跟上打算一瞧究竟,待进了院门,那小兄弟似是没拿稳,“啊哟”一声后,手中东西掉了地,这二人一看原来拿的是书,登时没了兴致,笑道:“我以为偷摸拿了什么好东西呢。” 此时赵微也闻声望见了二人,规规矩矩行了一礼道:“不知二位余叔叔这是在?”然后就赶紧把书拾了起来。 这兄弟二人咦了一声,对视一眼到:“咫尺小兄弟居然记得我等姓氏。” 赵微回:“来客名字相仿的着实不多见,于是便记得了。” 余眺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 说着扭头便瞧见了院中雪地上那幅画,咦了一声,道:“海东,这画比你如何?” 余望便也走了过来,欣赏了一番道:“我怕是画不出这等神韵。” 说完哈哈一笑,继续道:“院中这银杏树我应该画的出来,就怕是院子不够大了。”说罢又哈哈笑了几声。 余眺听懂了余望言下之意,也是哈哈笑了几声。 接着便看见了角落里那段长短不一的诗句,先是一愣,凑近又仔细瞧了次,又哈哈笑了起来:“小兄弟倒是个妙人。” 赵微抱着书,不好行礼,只好微微俯身笑了笑。余望闻言也凑了过来,笑道:“最后一句是没想好吗?” 赵微笑道:“我更喜欢这第四句。” 余眺面露惋惜之色,扭头问向余望:“海东要不你给补上第四句?” 余望笑道:“兄长又抬举我了。”但是身体却开始来回踱步,沉思片刻,道:“要不,改作,唯有暗香来?” 这五个字一出,赵微吃了一惊,端详了余望片刻,发现没什么不妥,甚至面上还带了一丝的洋洋自得,应该就是刚刚才想出来。 余眺笑道:“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前三句虽然不错,但也算寻常,得了这最后一句,如画龙点睛,妙极妙极,海东诗才颇有我当年的风韵。” 余望也笑道:“还不是因为兄长洪福齐天,引天下才学尽入我胸,不然我哪里想得到此类词句。” 二人互相揶揄,赵微看的有趣,也笑起来,道:“余叔叔的诗才小子也是佩服之至。” 余望笑道:“你也来消遣我,明明你也有好词句,却不拿出来。你刚才那吃惊的模样,莫不是咱俩想的一样?” 赵微连忙否认。余望见赵微这神情,也有些惊讶:“莫非还真是一样?” 赵微更加不认账,连忙道:“小子才几岁,哪里想得到这个。” 余眺在一旁道:“咫尺小兄弟说的也不错,他若是写出了这第四句,诗才可比你厉害多啦!哪里还能名声不显。走吧走吧,为兄内急得很。”推着余望便离开了东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章 他乡遇故知 赵微则看了看原本自己写的第四句:“因为它好香香香啊!”笑了笑,并不去改成余望那点睛之笔的第四句,转身便回自己房间放书去了。 酒席散的很快,应当是大都人不愿意尽兴所致。兴许是因为今天是冬至,也兴许是因为主人是赵云,这个被赵祯宠到让文人忌惮的大将军。 赵云和赵微自然是在门口送宾,直到最后一人走掉。 这么多人中,只有余眺余望二人跟赵微打了招呼,道了声:“小兄弟,我们去也,得空来找你玩。” 此言一出引得赵云都不由自主的打量了儿子两眼,此二人可是名满长安的大才子,那余望更是连中三元的当朝状元郎。可惜有些恃才傲物玩世不恭,通常会拿同僚取笑。 这玩笑若是开的好了,自然能够活跃气氛,可是玩笑若是开得不恰当,那就比较招人恨了,因此这二人并不是很讨喜,若是二人有朝一日不得势,怕是落井下石之人不少有。 但是能讨这二人喜欢的人,那可是少得很了。 目送这二人离去,其实赵云心里也不是滋味,抬头看了看那新门匾,暗叹一声。武打天下,文治天下,这本就是历史所书写出来的经验,但是历史里没有记载为什么好端端武人打出来的天下,却被文人给篡取了。 也许是上不得台面的事发生的太多无法用史笔记录,也许这本就是治国的过程中,潜移默化的过程。 书读的越多,越是畏惧这个世界,无知无畏此话确实不假。 赵微却没赵云这些心思,想的只是,终于把烦人的一天给熬过去了。 熬过去后便是非常平静的日子了,待雪化了个干净,他才又可以开始在院中摆弄那些石锁。 整个太傅府上下,用水最多的两个人,便是赵微和樊辉了,时不时的就要洗上一次澡。 但是毕竟冬日,而且现在汉国的条件也有限的很,进浴盆之前那短短的时间,往往能把人冻个半死,所以赵微运动的时间也连带着减少了些,闷在房里一心养膘。 赵晴和赵海在雪化完了后,隔三差五的也会来找他,但是见他一直在看书,便很少打扰他。只是来寻赵微的次数多了,依然会围上来逗弄他一番。这里看看,那里也翻上一翻,总之是有意让赵微无法安心看书。 连续折腾了一会儿,发现赵微依然认真的在写字,赵晴便踮着脚尖,凑头看过来:“微哥哥在写什么呢?” “呵,没写什么。”说罢拿起那张纸,抖了抖,递给了赵晴,“都能认识吗?” 赵晴和赵海都摇了摇头,赵海道:“识字真的好困难啊,大哥你可真厉害。” 赵微笑了笑,抚了抚赵晴的小脑袋,说道:“等开春啊,我们三个应该可以去和齐王殿下陪读,那个时候我便教你们如何认字。” 说着,便看见赵海那一副希冀的样子,觉得这小男孩也甚是可爱,便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尖,笑道:“包教包会。” “若是我们不去陪读呢?” “一样教你,保证比被你们气走的那些先生教得好。” 赵海兴奋的拍了拍手,确实,这孩子对读书兴趣真的很浓。 “可我现在就想学呢……” “你总得容我准备准备不是?” 赵微在后世便是最喜欢这等勤学好问的孩子,此时见赵海对学习这么感兴趣,心下更是喜爱,伸手出去捏了捏他的脸颊,帮他摆个了鬼脸,道:“保证让你做个状元郎。” 终于有一天,赵晴和赵海无聊的狠了,便硬把他拉出了屋门。 那么自然,经常被这两个孩子打扰的,就是樊辉了。而拉着樊辉,便是要去做新的拼图。毕竟拼图这个玩具,玩多了后哪个图形放在哪个位置全都记得熟了,一点没有初玩时有趣。 樊辉这哪里肯,连哄带骗的几次被他糊弄过去了,也会买些玩意或者吃食逗这两位开心。 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拼图制作太过精细以及繁琐,只要掏一次腰包就够他心疼好久了,于是他只好跑过来找赵微,让他想点新鲜玩意给他们玩。 赵微一听这要求,都愣住了,那拼图卖出去,应该能挣不少银钱,便问道:“我给你的拼图卖不出去?” 樊辉根本就没告诉赵微,自己一早就把那一袋子拼图放起来吃灰了,嘴上说的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人买,还卖那么贵。” 赵微撇了撇嘴,侧头想了一下,道:“现在确实不大好卖,要等到开春吧,唔……所料不错,开春就可以了。这样吧,我们出门,再做些东西……” 话音未落,樊辉道:“别别别,别做东西了,我自己想法子吧!” “哎哎!樊辉大哥!” 谁料樊辉摆了摆手,根本不听赵微下面要说的话,逃也似的便出了东院。 赵微有些失笑,他确实想到一个东西,可以让那两个小家伙好好的安静下来。可是却把樊辉给吓到了,毕竟赵微一共就和樊辉出去两次,每次都花了他不下百两银子。 到了第二天,赵海赵晴又来找赵微,这次赵微却主动对他们说:“走,我们找樊辉大哥给我们做好玩的东西去。” 这两个雀跃的很,就在前面带路。赵海还算稳重,好好的在走路,赵晴则是爬上爬下的,哪里不好走就要走哪里。 赵微说了“来哥哥牵你”,赵晴也只做听不见,嘻嘻冲他一笑后继续我行我素。 到了樊辉那,樊辉却是知道他们来了,赶忙躲了起来。而赵晴和赵海还能不了解樊辉,他若是无事,必然在家中,现在连父亲都天天在家,他能有什么事做?当时便似玩躲猫猫一般开始找起他来。 但那时候,房屋布局,家居摆设,若是没有暗室,通常是藏不住人的。赵晴赵海找了一圈没见人,也觉得奇怪,刚想跟赵微说看来是真不在,就看见赵微拿手指指了指上面。 这二位抬头一看,果然樊辉正猫在房梁上,正偷偷往下瞧呢。立马就跳起来喊道:“哈哈,找到啦找到啦!”接着便又说:“你耍赖,不能躲那么高的!” 樊辉很无奈的轻轻巧巧借着一旁梁柱跳了下来,然后使劲拍打身上的灰尘,想用另一只手捏住鼻子时,发现这只袖子上灰尘也是不少,只好作罢。 赵微见状都快笑出声了,一个这么爱干净的人居然肯躲在那么脏的地方,自己得有多可怕? 樊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把自己身上收拾干净,看了看满是灰尘的手掌,搓了搓手指,依旧不满意,说道:“不行,容我换身衣衫,梳洗一下。”于是便把这兄妹三人给晾在了这里。 真的是让人一阵好等,樊辉才光鲜亮丽的出现,说道:“好吧,你们想玩什么。” “微哥哥说给我们做个好玩的东西,你带我们去吧,不然我们出不去。” 听了这话樊辉脚都有些软,认识赵微还没两个月呢,四个多月俸禄都搭出去了。有些为难的想要拒绝,赵微抢着说到:“这次东西便宜得很。”赵微说完,想了想,道:“应该是很便宜的。” 樊辉一头黑线,心想:“得,这定是诓我出去呢!”当即就要拱手拒绝,赵微又道:“我跟父亲说给你涨月银。” 樊辉不信:“你一个小屁孩子哪里有权做这个主。” 赵微道:“我很少出去,见的东西少了,但这次这东西我敢肯定,真的很便宜。” 樊辉依然不信。赵微看了赵晴赵海一眼,思忖着,下面说的话让他们听见可能不大合适,便朝樊辉示意让他弯腰伏低身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不答应我就让赵晴哭着去母亲那告状。” 樊辉闻言一怔,拿手指着赵微道了句“你”,便不吭声了。然后过了片刻,说了句:“罢了罢了,走!” 赵晴赵海登时无比好奇,一下就都凑过来问:“你说了什么呀?”赵微樊辉都不搭理,他们就继续追在屁股后面问:“哎哎,哥,你说了什么呀!哎别走呀!哎!” 很快一行六人又走在了长安城里,径直就进了木匠铺,让木匠们裁剪一些大小长度厚度完全一致的木料。 这下木匠们犯难了,活不难做,就是锯些木块,太简单,更是大主顾。做的只是力气活,也不好意思收银子,只是锯剩下的木料反而不好做别的事情。其中一个心思活泛点,连忙道:“不知贵客打算做何用途?” 赵微道:“就是堆叠起来玩,所以只要大小一致就好。” “啊,这好办,店里有成品。”于是领着他们到了成品铺面,道:“这里有这新做的牌九,同一版做的,这么多套大小都一致,若是不嫌弃,可以买这个,不用等。” 赵微看了看樊辉,问向店家:“一套多少银子?” “一套五十钱,若是买的多,可以便宜些。” 赵微一听,价格这么低,道:“来二十套!” 樊辉一听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十套,十套就行。” 生意做的久了,都是人精,但这二位都是老主顾,于是很大方的让他们付了五两银拿了十二套走,皆大欢喜。 回去路上时,赵微看见了长安大街和朱雀大道交界处,守着朱雀门的侍卫在驱赶着两个穿着白袍的人,一老一少。被驱离后,那岁数大的头仰天,似乎在对老天爷诉说着不公。 走得越来越近时,发现这不是渭城遇见的那两个赠包子给自己的人吗? 这种在别处遇到曾经见过的人,缘分能给人带来一种很奇妙的喜悦感,似乎自己仍然是从前的那个自己。当时赵微便欲上去和他们说话。樊辉却连忙拦住了他,道:“干什么去?这些人莫招惹。” 不料这举动正被那个小孩子瞧见,那个小孩子一脸吃惊望着这个似曾相识的人。 这少君见他居然朝自己点头示意,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那个李乞儿吗!居然这副打扮,又想起当时他上马车的模样,恨得咬牙切齿的对那老者道:“公孙司铎,汉人都是些难堪教化的骗子!” 这老者以为少君是在对被人驱赶而愤愤不平,道:“汉人是难堪教化,所以吾辈任重道远啊!” 而此时,樊辉却在跟赵微絮叨:“那些都是卫国人,莫去招惹,免得变成疯子。” 这话让赵微有些惊奇,忙道:“为何这么说?” 樊辉道:“卫国和汉国在没有宣战的时期,卫国每年都会有这么一老一少通过西苍关来到汉国游历,短则几年,长则十数年,起先枢密院认为他们是在刺探军情,可是探子们跟了许久都没发现什么异常,他们只是一个城池一个城池的游历,每日都会在城中寻一处地方讲学,据说是传教还是布道,总之神神叨叨的,二人还都无武艺在身。有些时运不济,遇到山匪,那也便就死了。” 说到这里赵微更加好奇了:“那他们有什么可怕的?” 樊辉道:“其实我也不知他们是否真有那么可怕,我没见过,只是听主公提过,说他们一旦进入战时,对待敌人犹如魔鬼,只要能杀人,任何手段都会用。” 樊辉说完连忙否认:“不不不,不能这么说,主公说的是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享乐。只是对方受不住,死掉了而已……” 此话一出,樊辉浑身打了个激灵,道:“想想就可怕,所以你们三个遇到卫国人,离得远些。” 赵海赵晴毕竟年龄太小,对生死二字是何意已经知晓了,顿时吓得面色有些发白,连连点头。赵微却是将信将疑,因为他和这两人接触过,老的那个迂腐不堪,小的那个却又憨得紧。哪里像樊辉说的那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一章 赌博? 一行六人返回了太傅府,樊辉便回了自己的屋子,而小厮则抱着那些拿盒子装好的牌九,跟着兄妹三人进了东院。刚把东西放下,这赵晴和赵海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赵微看着他们,心里有些好笑,赵晴一直都很活泼,有时候古灵精怪的,但是来陪自己,是母亲的命令,赵海也是不情愿的,现在却也像个小跟屁虫一样。 “这个呢,有好几种玩法,比如这里有十二盒,每盒是三十二张牌,那就有……” 赵微想了一下,继续道:“三百八十四张牌,这些牌呢,一样大小,我们就可以把他们拿来磊一个房子,像这样。” 说着话,赵微便拿着这些牌九,有墙、有柱、有完,就被脸色更沉的母亲一声怒喝打断:“你们两个给我跪下!”登时把二人吓得一激灵。 母亲继续道:“小小年纪玩牌九?是不是知耻教你们的?” 接着扭头看着珠帘,道:“去把知耻给我喊来!” 因为发音相似,珠帘听的是“咫尺”,因此并没觉得有何不妥,应了声是,便扭身去了东院。 赵云却是听出了发音的略微不同,皱了皱眉,但并未制止。毕竟撺掇自家两个孩子赌博,可不是小事。 两个孩子见父母发怒,都被吓住了,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赶紧跪了下来,双眼噙着泪,想哭却又不敢哭。 待到赵微前来,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也是不明所以,走到跟前行了一礼,唤了声父亲母亲,接着便是赵夫人的厉喝:“你也给我跪下!” 赵微毕竟是从后世而来,天生对跪是有抗拒的,你给我衣食,遮我风雨,我心下感激,我可以用别的方式来报答,但是却不能让我下跪。 不过他也不像赵晴赵海那般被吓了一跳,于是又行了一礼,却是没有跪下,问道:“能否先告知孩儿哪里做错了?” 赵晴见状赶紧拽他的裤脚,而赵微知道赵晴的心思,低下头微笑着看了赵晴一眼,比了个口型:“没事哒。” 这个姿态其实已经算是忤逆了,赵夫人气极,站起来喝道:“你竟敢不跪?” 赵微心下叹了口气,赵夫人如此气势,自己该如何应对?不想跪,可也不想拂了她的意思,毕竟有恩于己,思忖了一下,说道:“母亲先莫生气,你可先说孩儿哪里做错了,我若真错了,自会跪下的,任凭处罚。” 此话一出,赵夫人就准备出手强行让他下跪,赵云知道自家婆娘的脾气,连忙出手拦下,道:“我们且先听他如何说。” 赵夫人气的胸口高低起伏不定,瞪了一眼自家夫君后,朝着赵微一字一句的问道:“是不是你教晴儿和海儿推牌九的?” 赵微一听便知他们是误会了,微微一笑,答道:“正是,但……” 赵夫人立即接上话:“这便是你做错的地方!赵晴和赵海,一个六岁,一个七岁,小小年纪你便撺掇他赌博,若是长大那还了得?” 赵微笑了一下,也不因为赵夫人的打断而生气,缓缓开口道:“母亲,若是赌博,首先得有彩头的,这二人玩这牌九,其实并无彩头,这便算不得赌博了。另外,我自己尚不知牌九该如何玩,我如何教他们?我教他们的玩法是直接将牌九简单的堆叠起来之后,再推倒而已。不信的话,我可以取些东西来给母亲演示一番。” 此时的赵晴和赵海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虽不懂赌博二字为何物,但也明白了赌博不是好事,而自己并未参与赌博,所以自己也没做错。因此一同道:“我证明只是堆起来玩而已,我们可以给娘亲演示一下的。” 赵夫人闻言便瞪了一眼赵全,然后让珠帘去取些牌九来。 这牌九目前廊道里多的是,很快就捡了些回来,放置在赵夫人面前,然后赵晴和赵海便把才学来的玩法演示给了爹娘看。 此时看到原来是如此玩法后,赵云夫妇二人也有些释怀,但是赵夫人对于赵微不肯跪的忤逆态度有些气不顺。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不置可否。 赵微见状,自然知道是母亲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于是恭恭敬敬的拱手行了一礼,继续道:“孩儿要为刚才的不肯跪道歉,希望母亲原谅。” 赵夫人也没料到赵微居然会道歉,犹豫了片刻却没出声,赵云在一旁劝慰:“你跟一个小孩子置什么气。” 赵夫人才就坡下驴,道:“算了,没事了,也是我误会了你。”然后便观察起这玩法来。 看了后再看了看在一旁云淡风轻的赵微,再看看只是相差一两岁,此时却被这玩具吸引去了全部心神的赵晴赵海,神情复杂。 相差不过一两岁,差别就这么大吗? 此时的赵微哪里像是一个孩童? 思路清晰,思维敏捷,懂人情世故,也有自己行事的一套准则。 如此成熟的一个孩童,是怎么教出来的? 以后的赵家,或许因他而兴,也或许因他而亡。自己身为他名义上的母亲,现下又该如何处之? 看着略有有些失神的夫人,赵云似乎有些明白自家妻子在想些什么,扶着她坐下后,对赵微道:“希望你看在我跟你爹的情分上,照顾好你的弟弟妹妹,他们还小。毕竟我们相处之日太短,并不十分了解你。今日听到仆人们说起你们在推牌九,便没问清楚情形。希望你以后能够明白哪些能教,哪些不能教,毕竟他们二人总喜欢和你在一起玩耍。” 看着赵云的诚恳的神情,赵微一时有些感触,这个时代父母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就仿佛让你跪,你若不跪便如同忤逆一般。父母要你死,你若不死那便是不孝。 因此能够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儿子说出这些话来的人,着实罕有。自己何其幸运,能够连续遇到两个这样不责怪自己忤逆的父亲。 赵微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我有分寸,我会护着他们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二章 守岁(上) 后面的日子又开始平淡起来,在这些平淡的日子里,却出现了一件不平淡的东西——邸报。 从盘踞渭水河的河帮处,流传出来一个新的造纸工艺和印刷之法。 书籍在汉国本是个稀罕物件,多是些手抄本,不仅仅是因为印刷雕版不易,更因为纸张太贵。 滕国改良的造纸工艺,使得纸张不再那么贵重,不少造纸作坊都从河帮那里将这法子买了过来,在一群人疯狂造纸的同时,带来的自然是原本价格高昂的纸张,变得不再那么贵重了。 但是毕竟这个时代生产水平有限,却仍旧没到人人买得起书的地步,现在温饱水准之上的家庭买些书籍已经不是难事了。 随着这件事的发生,汉国朝堂便出台了一项新的政令,所有国家要闻,将通过邸报送往各个州府。与此同时,邸报将留出部分版面给学子们发声,刊登些或修身或齐家或治国或平天下的一些看法,学子们可撰写下来投送至各州府衙门,无论看法如何,绝不因言获罪。 此令一出,犹如一块巨石丢进了平静的池塘,一时之间长安纸贵。写文字传于后人,这可是名垂千古之事。 著书立说力有未逮,但是仅仅是一两片花团锦簇的文章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但凡自认胸中有些才学的学子们,兴奋的彻夜未眠,在酒楼、画舫之上饮酒赋诗。就在这短短数日间,这吟诗唱词就出了不少佳作。 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一首咏梅,是名满京师的余氏兄弟中余望所做,二人是新科及第的状元跟榜眼,那余望更是连中三元。目前二人均为翰林院编撰,据说长安街唱名之时,来看这二人的女子竟把长安街堵得水泄不通。 此二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哥余眺擅琴棋,弟弟余望擅书画更擅诗词。书画诗词的流传程度本就广,因此未曾高中的余望,早在家乡岭南时,就已经声名远播。这次二人便在那听山池的画舫上,更是留下了不少诗作。 而最好的那首,却是被余眺拿出来的。 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写诗这种事,其实真要争个第一,是很难的,即使你真的写得很好,但见仁见智下,却也难分高下。 可余眺拿出来的这首,却被所有在场的才子佳人们公认为第一。读诗之人仿佛能身临其境般的闻到了那冬日里的幽幽梅花香。诗词通常能将美景呈现出来,或大气或婉约,而这首咏梅却是将你直接拉进了美景里。 就在众人震惊余家哥哥也有此等才学之时,却被他否了,只说是弟弟余望做的,他自己不肯拿出来而已。 让在场所有才子更惊讶的是,这余望居然当场也给否认了,说这可不是自己的诗,是一位八岁顽童所做。 此言一出,场中人都笑了,连称海东兄太过谦了。 这些坊间传言是愈演愈烈,很快连邸报也给出了佐证,将这首诗给刊登了上去,署名便是余望。同时编者还对全诗品评了一二,说前三句都是的景色描写,虽然意境优美,但也实属寻常,妙就妙在那最后一句将整个意境勾勒了出来,让人身临其境,诗词功力着实让人佩服。 赵全虽然见过这诗,见了邸报后,猜测微少爷应是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顺手便把余望这诗写了下来,但毕竟没必要这样的小事情都需要去禀告。 赵云夫妇就更不知余望那口中的八岁孩童便是赵微赵咫尺了。 经历过快节奏的生活,那么再过这样小孩子一般的日子着实有些无聊,生活中的主要娱乐项目也就成了读书和锻炼身体。哪怕是除夕夜,全身上下都换了新衣裳的赵微,也不能提起多大的兴致,赵晴和赵海却是欣喜异常。 爆竹声声辞旧岁,锣鼓阵阵迎新年。赵云夫妇早早便吩咐赵全拿着彩绳编作一个龙形,然后串上一些钱串子,在除夕夜这天夫妇二人便赐了这钱串子给他们兄妹三人,嘱咐他们将它绑在床脚,这一年里便可以保护他们不会被邪祟侵犯,平平安安。 在这灯火通明的除夕夜,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聚在一起,全府上下无论有人没人的地方都点满了红烛。赵微觉得有些浪费,但也知这是这个时候的风俗习惯。赵府太大,因此就会空耗非常多的烛火,而以前在张家坪…… 想到此处,赵微有些失神,以前在张家坪时,家中没那么大,因此就算灯火点的比平常多些,但也不会显得太过浪费。 赵云和赵夫人看着赵晴赵海追逐嬉闹,而赵微却是端坐在一旁静静出神,大约也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赵夫人其实对赵微这个孩子当真算不上讨厌,甚至就赵微个人而言,真的是很讨喜了。 只是在这个时代,长幼有序,嫡庶有别,赵微明明不是嫡子,更加不是长子,可是自家夫君那昭告天下的认祖归宗,却是承认了他嫡长子的身份。 在大汉国,只有嫡长子才能继承家业啊!自家夫君的官职自然是无法交给儿子赵海的,但是那一等忠勇伯的封地和俸禄却是可以世袭。 自家夫君辛苦一辈子挣来的家业,就给这么个野小子半道截了?赵夫人心里实是有些过不去这道坎儿。 但是……自家的一对亲生儿女,却是对这小子喜欢得紧,经常在自己面前维护他。 赵夫人又看了看在旁独自出神的赵微,心里却生了一丝怜意出来,这么早便没了亲生爹娘,真是个苦命的娃儿,便唤了一声:“晴儿,过来。” 赵晴蹦蹦跳跳的过来伏在赵夫人背上道:“怎么了娘亲。” “去拉你微哥哥一起玩去。” 赵晴“噢”了一声后,道:“微哥哥平时几乎都是看着我们玩的。” 赵夫人却是又重复了一次:“去,拉着你微哥哥一起。” 赵晴见母亲似乎有些不容置疑的严厉,没再说些什么,走到赵微跟前道:“微哥哥我们来一起玩吧?” 赵微听见了赵夫人对赵晴说的话,于是看了母亲一眼后,见她也正在审视自己的反应,微微笑着对赵晴说道:“玩些什么?” 赵晴道:“玩什么都可以啦!”说着便去拉赵微的胳膊。 赵微胳膊虽被拉走,可是身子却依然端坐着,继续笑吟吟的说:“可是我不大想去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三章 守岁(下) 赵微胳膊虽被拉走,可是身子却依然端坐着,继续笑吟吟的说:“可是我不大想去哦。” “哎呀来啦来啦!”说着赵晴便用双手拉着赵微,轻摇他的胳膊撒起娇来。 赵微笑眯眯地逗弄赵晴,继续道:“嗯嗯,不去不去。” 然后赵晴便跑过来捏赵微的鼻子,然后看着面部变形的赵微,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接着就用另外一只手去捏赵微的嘴唇,一边捏一边说:“你再不来陪我玩,可就要被我憋死啦!” 赵微因为被捏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赵晴觉得有趣,又开始“咯咯咯”笑起来,一笑手上就没了劲。 赵微于是也跟着一起笑,笑了一会儿后道:“你去跟父亲母亲说,我们一起推牌九吧!父母若是答应了,我就跟你们一起玩,我们一家人,一起搭一个最厉害最厉害的。” 赵晴一听,先一声“好耶”说出口,然后就跑到赵云夫妇跟前,一手拉着一个,道:“爹,娘,我们一起来推牌九吧!” 赵云夫妇都有些想笑,赵晴赵海没心没肺,不明白推牌九意有所指,他们可是明白的。 赵微撺掇赵晴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也就是因为能听见赵微说的这些,赵夫人才明白赵微是在拿之前双方误会的这件事来逗趣,那件事被这样当成玩笑说了出来,让人心中原本那些芥蒂顿时就消散了不少,这其实也代表的是他心中对这件事实在不甚在意,心下感叹着赵微实在懂事的紧。 “好,今天我就陪你们推推牌九。” 赵晴和赵海其实很少和父母一起玩,此时见得父母居然同意了,一下就雀跃起来。也没有麻烦仆人们帮他们取牌九过来,这两大三小一行五人,一起到赵晴赵海的屋子,每人都抱了一些。 便从内厅开始,一个接着一个的摆了起来,期间总是会有不小心碰倒的,导致前功尽弃,但是赵夫人却更来劲了。 这不服输不放弃的劲头带着赵晴和赵海也不气馁,失败了就重新来过。到是赵云不小心碰倒时,她会冲着赵云嗔道:“都是你,又倒了,快给我摆好!” 赵云见着仿佛回到少女时候的妻子,心下也觉得甚是温馨,连道:“好好好,我摆我摆。” 就这样原本无聊无趣的守岁,就被这五个人堆牌九堆到了天亮。也就是在天将亮时,终于大功告成。这牌九从内厅摆到外厅,又从外厅摆到了东院院门才堪堪摆完。这时五个人互望一眼,问道:“谁来推倒它们?” 赵晴赵海当然不会放过这最有意思的时刻,都道:“我来我来!” 赵夫人看着无动于衷的赵微,心下又是一叹,若是自己也是这般年纪,怕是抢的比赵晴赵海还要凶上一些,像赵微这般云淡风轻……怕也得嫁人之后才能做到吧。 赵夫人念及此处,说道:“让你微哥哥来吧,是不是难得他陪你们玩一次?” 赵晴赵海肯定是有些不情愿的,多难得的时刻,堆这牌九以来,可是头一次成功。 既然是母亲的吩咐,又是平时日最喜欢陪自己一起玩耍的大哥,兄妹二人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同意了。 赵微看着这两个小孩子明明是满脸的不情愿,却依然愿意把这个机会让给自己,心里暖暖的。 于是赵微冲他们两个道:“来!” 赵晴赵海闻言都走到了赵微身边,赵晴问道:“怎么了,微哥哥?” 赵微用手抚上他们的头一句,“大哥,我没钱花了。”怕是赵微也会给他弄来钱吧? 念及此处,就有些想用手轻轻去抚他的头,就在要抚上去的时候,却又把手收了回来。 除夕守岁的后果便是全家人都一觉睡到了中午。 休沐有三十天,前十五天是给除夕,后十五天是给上元节,因此一直持续到正月底。 为了庆祝赵微的认祖归宗,早在冬至时,便允了仆人们过年时的休沐,离家近的,便放他们回乡省亲,离得远些的,春节这天便好生休息一下,毕竟也是要守岁的。 因此今年春节的午饭,便是赵云带着他们上了酒楼。 身着常服的赵云不一定有人认得,但是赵夫人几近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赵云见到但凡看见自家夫人的,都会下意识的避让一下,赵云笑道:“长安净街虎非你莫属。”惹得赵夫人一阵羞怒,赵微在一旁暗自偷笑。 长安城里有四座永字号酒楼,分别是永安,永兴,永平和永和。 永兴楼因坐落在城东北角,距离听山池最近,经常一群文人才子喝得兴起,便要去画舫上逛一逛,所以这座酒楼生意最是火爆。 再加上掌柜有几分生意头脑,特意留了一堵白墙不做任何装饰,专供才子们留下墨宝,这墙每月便会重新刷上一次。即便如此,每到月底墙上也留不下多少空白地方。 而赵云带着一家子来的,便是这永兴楼。 因为大多数百姓都会守岁图个来年吉利,因此醒来后大都是中午。因为睡觉也没时间开火准备吃食,所以不少富裕人家还是会给家中仆人放个假,携妻拖子的寻个酒楼。 所以赵云想让小二寻个雅间,小二本来面露难色的说:“这位客官,雅间都订出去了,现下……” 本想说现下没有空余雅间,希望您多多包涵,话没说出口,就看见了赵夫人,嘴皮子一秃噜,说出口的话就变成了:“雅间还没人用,要不客官您先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四章 古代版我爸是李刚(上) 说完话这位店小二恨得只想扇自己耳光,赵夫人威名赫赫,误伤的桌椅板凳太多,实在不敢掠其锋芒,一时惊惧之下竟然犯了这个错误。 可是订了这雅间的也是个自己惹不起的人物,这可如何是好? 赶紧去跟掌柜的说明缘由,看掌柜的有什么法子没有,就瞧见这一家子已然迈步进了厅堂了! 只好咬咬牙,扭回头打算拦住赵云夫妇,相比之下,还是这位好说话些。 “将军,夫人,实在对不住,刚才小人一时记错,这间雅间已经有人订了的,目前没有空的雅间了,您看大堂成不成,小的待会儿跟掌柜说免了你们的酒水钱,您看可好?” 赵夫人秀眉一簇,吓得小二一哆嗦,赵云见状赶忙接过话来:“不碍事不碍事,就是吃个饭,孩子多,闹腾得很,坐大厅怕是反而要给你们添乱了。” 这小二连连作揖,感谢道:“谢谢将军体谅谢谢夫人体谅。”千恩万谢之际,那领着一众姬妾和儿子的男人已经出现在了楼梯下首,准备抬步迈上来。 只见这人头戴珠冠,腰佩翠玉带,上面还坠了一条长长的丝绦,几乎要碰着脚面。 大冬天的手持一柄摇扇,走路之间左顾右盼,嘴角含笑。却是脚步轻浮,年纪不大却眼袋微显。 身边跟着几个明明盘着妇人发髻,却打扮的莺莺燕燕的女子,各个身形绰约,步履间摇曳生姿。还有一个鼻孔都快朝上天的小胖子,约莫七八岁年纪。 另外还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身姿挺拔,腰间别着一柄滕刀,坠在这一行人后面几步距离。这一行人怎么看怎么觉得招摇,引得堂中众人纷纷侧目。 但显然不少人是认得这些人的,于是就纷纷的挪开视线不再去看他们。而赵晴赵海本就很少能出得府来,很难能够见到如此招摇的人,不由得就多看了两眼。尤其是赵海,狠狠的上下打量了两眼这个衣着华丽,姿态却显滑稽的小胖子。 那小胖子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双方上下楼梯擦身而过时,这小胖子扭过头去望着赵海,恶狠狠的道:“乱看什么!” 赵海性子本就比较浮躁,就算在赵微的帮助下,已经有所改善了,可是此时在父母在旁,胆气甚足,当时就还击回去:“干你何事?” 那小胖子登时涨红了脸,何时被人如此不看在眼里,现下爹妈又在身旁,还有武艺那么厉害的侍卫保护自己,哪里会惧赵海?二话不说,站在那楼梯上一脚就朝着赵海踹来。 这一下若是踹实了,非要从楼梯上滚下去不可。赵云和赵夫人离得有些远,来不及过来拦住这一脚,赵微却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当即一脚把这小胖子的脚给踹开。 一时之间,小胖子因为是单腿着地,被赵微这一踹,就仿佛圆规一般转了半圈,劈叉般的踏在了高处的几个台阶上,一时间扯着左腿的韧带,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后,“嗷”的一声就叫了出来。 这一下那群莺莺燕燕中,为首的那个一声惊呼,连忙喊道:“鑫儿!”赶去探查这孩子的情况。 而赵夫人却也赶到了赵海身前,挡在两家人中间。赵云也过来抱了一拳道:“孩子还小,不懂事,是我们的不是,希望公子原谅则个。” 那小二看到这起冲突的场景,赶紧跑到掌柜跟前,道:“赵夫人和王鋆那厮怕是要打起来了!” 掌柜闻言一个激灵,赶忙把头探过来一望,立即道:“速速去京兆府报案!迟了店怕是就没了!” 而这也不出掌柜所料,那王鋆无理还能搅闹三分,此时儿子在一边疼得只嘶嘶的吸冷气,那哪里能善罢甘休,扇子一摇,打开后在胸前摇了两下,道:“家父王广之!你且说此事如何了结罢!” 大过年的,赵云本就不欲多事,而且一家五口饥肠辘辘的,更何况此人还是朝中同僚之子,于是又一次行礼致歉,然后便转身准备走了。 不料王鋆却不依不饶起来:“弄伤了我王鋆的儿子就只是道这么一句歉?” 说罢冲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呐!” 话音一落,门外就冲进来几个手持短棍的精壮青衣护院,同时那名坠在王鋆身后几步的护卫也手一扬,拦住了赵云一家人的去路。 王鋆本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爱好广泛之至,逗鸟遛狗玩女人一样不落下,大错误不犯,但是小错误一直不断,所以京师百姓都认得此人。 此人也生得一副好势利眼,知道从着装打扮,或是出行摆场上,看谁能惹得,谁惹不得。 赵云和赵夫人若是通个名,其实这事便也就揭过去了,王鋆虽没见过,可这两位的大名京城百姓谁没听过? 王鋆见这五人两大三小,身边没有随侍,其中四人算是妇孺,一身打扮虽然精致但算不得如何华贵,心中自然不惧。 他哪里知道这夫妇二人俱有一身武艺傍身,何须带些随侍?赵夫人见前有人拦住去路,怒目瞪向王鋆,道:“你待如何?” 王鋆则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赵夫人,眼神表情甚是淫邪,用嘴“啧啧”了几声后道:“原来是个雌儿,什么时候女人也能站出来说话了?” 说完还瞟了一眼赵云,道:“是不是因为自家男人不顶用啊?” 这句话一出,原本还在大堂中观望瞧热闹的人纷纷掩面而走,觉得撩拨什么人不好,去撩拨这有名的长安母老虎。 赵夫人性子本就火爆一些,哪里受得这等言语刺激,抬手一拳就砸向这王鋆的面门。 那侍卫因为在楼梯下方拦着赵云的去路,一时赶不及去挡赵夫人的拳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少爷就这么被人一拳捅在眼窝子上。 这王鋆被打了个踉跄坐倒在楼梯台阶上,眼眶登时便淤青一片,面上带着眼泪的“嗷嗷”嚎叫着:“揍她!还不给我揍她!” 那群青衣护院闻声挥着短棍就冲将上来,于是一时间这永兴楼大堂中是一片混乱,赵云夫妇二人和这几个人战作一团,赵微连忙拉着赵晴和赵海避到一旁。 这些护院哪里是赵夫人的对手,但胜在人多,不过即使如此,也有几人脸上挂了彩。赵云见自家夫人处于下风,想去救,却又被那侍卫缠住,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此时王鋆却是瞧见了赵微护着赵晴赵海避开的动作,连忙喊道:“去捉住这几个小孩!” 于是围着赵夫人的几名护院立马分出来两人人,朝赵微这里围了过来。 这下让赵云夫妇都有些着急,下手便开始重了起来。 那侍卫见赵云陡然递出杀招,吓了一跳,一下就看出此人久历战阵,应当不是凡人,于是略微退了几步,出招时不敢再递狠辣的招数,怕伤了人后面惹麻烦。 而围着赵夫人的护院们,却是被赵夫人连下的重手打伤好几人,躺在地上“哎哟哟”的直叫唤。 围过来捉赵微赵晴赵海的两个护院,见场中优劣势似乎突然间就颠倒了过来,于是也加紧脚步要捉这三个孩子。 “钻桌子,去门口!”赵微连忙叫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五章 古代版我爸是李刚(中) “钻桌子,去门口!”赵微连忙叫道。 赵晴和赵海哪里见过这阵势,登时哭了出来,腿有些软,赵微连推了两下,他们才开始连滚带爬跑起来。 这两个护院见两个小孩子跑了,而其中一个却是站着不动,于是互望一眼,打定主意先捉住他。不料这两个护院围上来时,他却从二人中间的桌子底下钻跑了,连续围堵了几次,却是不及这个小孩子灵活,怎么也捉不到。 二人见这孩子有些难捉,扭头望见了赵晴赵海正伏在永兴楼门边往里偷瞧,于是舍下了赵微不管,便要去捉赵晴和赵海了。 见状赵微赶忙抄起桌上的筷筒,醋碟之类的物什往这二人身上砸去。手上没准头,竟是没砸中。 赵微见状只好抄起一个长凳,往二人身上扔去。 这二人却是没料到,如此一个小孩竟有这么大的力气,隔着大约两张方桌,都能把长凳给扔过来。因为没料到,所以无防备,自然也就被砸中了。 二人吃痛,扭头望来,就看见赵微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们骂了句:“两个腌臜货!” 二人登时恼了,啐了口痰,骂道:“先捉你这个小杂种。” 二人怒意正盛,赵微钻桌子他们也不跟着绕圈子了,则是直接将桌子掀翻,这下赵微能再躲避的地方,却是越来越小了。 终于无处可躲,垂死挣扎般的一脚踹出,却是被他们抓住腿掀翻在地,接着就被这二人给拎了起来。 啪啪就是两记耳光挥在赵微的脸上,扇得赵微是眼冒金星,赵微毕竟身子小,气力不足,被提起来时,领子勒着脖子竟是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你特么不是挺能躲的?你倒是继续给老子跑啊!” 赵夫人见状,睚眦目裂,顿时将那些护卫一个个打得手脚尽折,接着便是提气轻身,几个兔起鹘落,一脚正踹在还待挥第三记耳光之人的腋下,那人登时便软了半边身子。 此时赵夫人则死死盯着拎着赵微的那人,这人被赵夫人盯得后脊背发凉,看到厅中同伴的惨状,腿肚子有些发软,手一松就扔下了赵微,连声道:“我没打他,我没打他!” 赵夫人哪里会理他,稳稳接住因为闭气而不停咳嗽的赵微后,看着他红肿的脸颊,心下怒意更甚,看向那个被自己一脚踢在腋下之人:“我儿子,只有我能打得!” 说罢,一手竟是揪住这个软到在地之人的衣领,将他的脸提到了和自己一般高的位置,伸出右手便抽起耳光来。 好歹是个男人,个头原本比赵夫人高了不少,能作为护院,身子也是十分强健,此时居然就这么被赵夫人拎了起来。而这个人半边身子酥麻,整个腿脚都没了力气,完全没办法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夫人的耳光一记一记的落在自己脸上,没多一会儿双颊就已麻木,感觉不到疼了。 此时王鋆都已经被赵夫人这气势吓傻了,先前拎起赵微那名护卫也是呆立当场,想跑却又不敢跑。 那个武艺较高的带刀侍卫猜测赵云并非凡人,下手越来越轻,此时也彻底住了手。赵云也担心打出人命来,便过去拦住了仍在兀自发泄的自家夫人。 总得来说,王鋆这一阵输的很惨。他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平时在长安城都是横着走的,不料在此处居然翻了船。自觉在姬妾面前丢了脸的王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正待想着该如何找回面子时,正瞧见一个班头带着一队衙役进了这永兴楼。 王鋆连忙叫道:“府尹大人呢!快唤他来见我!” 班头脚步一滞,心里暗骂王鋆当真是个二百五。快步走到王鋆近前,生怕他再喊出什么话来,冲王鋆耳语道:“府尹大人偶感风寒,身有不适,现在正在将养,他吩咐我告诉你,此人姓赵诲云,表字龙骧,乃当今太傅。” 王鋆闻言,当即哑口无言,面色一时青一时白。 此时这班头才大声冲着厅中众人道:“尔等聚众斗殴,本应锁拿尔等去府衙问话,却念在今日大年初一,不与尔等计较,速速散去,速速散去!” 然后便走到赵云身边,抱拳行礼,小声道:“见过太傅,马府尹说此人是三司使王广之之子,平时跋扈惯了。希望太傅能给府尹一些薄面,莫太刁难,他那边不太好办。” 赵云冷哼一声,不予理会,准备拂袖而走。 不料赵夫人却拉住了他,道:“走什么,饭还没吃呢!” 于是牵着赵微,唤赵晴和赵海到她身边来后,就大咧咧的坐在了大堂一张方桌上,唤了声:“小二!” 这下把王鋆气得更是不轻,满脸怨毒之色,盯了赵家人半晌,扭身便上楼准备往雅间走去,边走边喊:“掌柜!上酒上菜,迟得片刻就拆了你这破楼!” 这班头这会儿也是尴尬无比,走的话双方再打起来该当如何,不走的话京兆府的颜面又往哪里搁。 犹豫半晌也只好和一众衙役在大堂寻了处地方坐下,冲小二唤道:“上些酒菜来,他奶奶的,休沐都没个安生日子。” 这下苦了永兴楼的掌柜,每年这个时候的营收能比平时一个月,现下好了,来了三个瘟神,吓走了不知道多少客人。 楼上的客人还在不停的叫菜,一个接着一个,也不管自己是吃不吃得完,总归是一副要把厨子霸占着没空给其他人做菜的架势。 掌柜知道是王鋆在故意恶心人,但都是客人,开门做生意也没这样做的,所以也寻些间隙给赵云以及那一干衙役上了一桌子饭菜,只是究竟是害怕那王鋆以后时常来这酒楼找麻烦,所以只好先紧着那头供着,心底盘算着,回头结账时给这两桌减免些银钱也就是了。 兴许是那王鋆也觉得无趣,便不再喊菜,大开雅间的屋门,一边吃喝,一边高声的吟诗作赋,周围姬妾纷纷附和“相公当真好才学”之类的话语,声音之大,大堂中听得是清清楚楚。 尔后便是什么“似那等粗人哪懂得这其中的妙趣”,“就是就是,似那等匹夫,一个字怕是该用几笔来写都不知道呢”之类的话语便传了出来,然后便是王鋆那“哈哈哈”的大笑声。 赵云听在耳中并不为所动,赵夫人却有些坐不住了,就想站起来冲上去好好胖揍那厮一顿,被赵云给拦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六章 古代版我爸是李刚(下) 赵晴和赵海虽然没再哭了,眼眶却还有些泛红,赵晴看着赵微那两边红肿的脸颊,用手轻轻的摸了摸,心疼的问道:“微哥哥疼吗?” 赵微目光柔和的望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道:“不……不……疼了呢。” 而赵晴小鼻子一皱一皱的,看着这个护着自己的哥哥,话都说不利索了,还说不疼,顿时眼眶子变得更红了。 于是赵晴站起身,走到赵微跟前,轻轻地朝赵微的脸颊吹了吹气,道:“哥哥你教我的,说这样吹吹就不疼了。” 说罢,赵晴又吹了吹,问道:“还疼吗?” “真不疼了呢。” 赵微看着这个明明自己挨了耳光,却好像是她挨了耳光一般的小姑娘,心里头暖极了,用大拇指轻轻地擦了擦她的眼角,说道:“哭鼻子可就不好看了哟,我不疼了,不信你看。” 于是赵微便鼓着红肿的脸颊,做了个鬼脸,接着便因为疼痛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赵晴却是成功地被逗笑了。 赵夫人在一旁看着这三人兄妹情深,内心是复杂无比,这等危机时刻,仍然是想着要先护着弟弟和妹妹,就算他非我亲生,就算他继承了这家业,那又如何? 赵海也很关心赵微,但是却不像赵晴这般,而是捏了捏拳头说:“等我长大了,我见他们一次揍他们一次!” 赵微很是开心的摸了摸赵海的脑袋:“要打架得先习武,你就写诗骂他就好,我可以教你怎么写诗。” 赵海问:“既然我要写诗骂他们,那是不是因为他们是坏人?” 赵微一听,对这等充满稚气的话有些想笑,便答道:“不是呢,只是你讨厌他而已,不代表他是坏人的。” 犹豫了一下,想着小孩子这时候正在树立三观,可不敢把人教偏了,便说道:“没有严格的好坏人区分,好人可能会做坏事,坏人也可能会做好事,其实就是立场不同而已。” 赵海这才七岁,哪里听得懂这些,顿时有些懵懂,问道:“好人……会做坏事?” “比如有一个人,心地很善良,经常帮助别人,但是他却很穷,到了晚上,天黑下来,他又没钱买油灯,可是他又想读书,那该怎么办呢?于是啊,他便把墙壁,凿了一个洞出来,这样隔壁邻居的灯光就可以从这个洞里进来啦,他就可以借着这个灯光来看书了。这样一个小故事,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是好人的话,他有没有做坏事?” 赵海一听,皱眉思索起来,片刻后,回答道:“他当然是好人啦,他一直帮助别人,还那么刻苦读书,将来一定可以功成名就的。” 赵微一听,笑了,说道:“可是,他凿穿的,虽然是自己家的墙壁,可也是别人家的墙壁呀。他是一个好人没错,但是他却损坏了别人家的东西,这便是好人也会做错事。所以,并没有严格的好人坏人的区分,等你以后再听起这则凿壁偷光的故事时,先看到他的刻苦与勤奋,再看到他的缺点和不足,便算是明白什么是好人与坏人了。” 这时赵晴在一旁搭腔:“那要怎样,他才算没有做坏事呢?” 赵微笑道:“自然是去敲邻居的门,堂堂正正的去借光,或者堂堂正正的去问,能否在墙壁上凿个洞,若是邻居肯,那算是个没有做坏事的好人了。” 赵云和赵夫人在一旁把赵微的话听了个真切,对这等解读成语故事的方式感到有些震惊。 古时候的教育是比较粗暴的,告诉你对错以后,你记着便好,不需要你去思考什么。做错了,便要受罚,然后自然而然也就记得何事能做何事不能做。 但赵微所说这些,却是在主动引导他们去思考这些问题,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都在想,怕是之前请到家中过的所有先生,都说不出这样一番话来。 赵晴和赵海仍是一脸似懂非懂,赵微很无奈,毕竟他们两人年纪还太小了些,后世时,自己在他们这个年纪,应该跟他们一般无二吧,事情只有对与错或者黑与白,不存在中间地带,也不理解什么是中间地带。 当下叹了口气,说道:“不管什么好人坏人,我敢肯定的是,他一直嚷嚷着我爹是谁谁谁,一定是因为他自己实在太蠢。” 一句话让赵晴赵海连连点头,赵云夫妇闻言又是一阵侧目,就连永兴楼门口也传来一句“妙极妙极”。 原来是宋熹、余望、余眺以及几个尚未娶妻的翰林院编撰们,相约了今日在这永兴楼二楼雅座小酌几杯,口称“妙极”的便是那余望。 赵微的声音并不大,传不到二楼雅间,但是由于大堂靠里的桌椅板凳坏了不少,他们坐的本就靠着门口,于是这一行人就都听见了。 余望不知原委,但是那句话确实很对他的胃口,见说话人竟是这位小朋友,便出声赞了出来。 赵微闻言连忙跳下椅子冲这一行人行了一礼,余叔叔宋叔叔的叫了一圈,他们见这小孩居然认得自己,都连忙笑呵呵的还礼,嘴上也夸着“这小娃不错”,“聪慧的紧呐”。然后便一起上去朝着赵云见礼。 此时楼上那王鋆哪里知道楼下又来了一群登科及第的才子,仍在自顾自的吟诗作赋,然后身旁的姬妾们附和吹嘘,听得楼下这群才子纷纷掩面偷笑。忙问:“楼上这是何人?” 赵微道:“自称是王广之子子,就是我认祖归宗时,来我家的那个王广之。” 接着便将双方如何起的冲突跟众人讲了一番,描述中肯的很。 余眺道:“原来是这厮,平时无缘得见,今日到是开了眼界了啊。”说罢哈哈哈的大笑了几声。 旁边也有人道:“这等人平时最会知道哪类人惹得哪类人惹不得,不曾想今日却是踢到铁板了,回家要是给他爹晓得了,还不得扒了他的皮。”说罢周围人又是一阵哄笑。 余望道:“这等小人莫去理会,遇到避开也就是了,赵将军一家人还能安坐在这用饭,在下真是佩服之至。” 说完后没等赵云回礼,便冲楼上嚷道:“嘿,楼上那拼爹的匹夫,来品品这诗怎么样。” 说完就大声吟道:“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吟得是一丝美感也无,纯粹就是声音足够大。但是楼上却是被这诗给镇住了,片刻,从那大开的雅间门内,出来一人走到楼梯处,正是那王鋆。 那王鋆道:“莫非兄台是鼎鼎大名的岭南余三元?” 余望一拱手,道:“不敢当,正是在下。” 王鋆连忙拱手道:“敬仰大名,难得一见,幸会幸会,要不余兄上来坐坐?” 余望笑用手指了指赵微,冲着王鋆道:“这却不必了,我们也定有雅间,我只是想告诉你,别再念诗啦,我都替你臊得慌。刚才那咏梅,可不是我写的,是我身边这位小兄弟在雪后,雪地上自画梅树一枝,尔后题的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七章 上元节(1) 正月十五是上元节,汉国最为热闹的节日。 不过在正月十三的时候,城中的灯就已经点了起来。炮竹声声,灯火如龙,这样的日子约莫要持续五天,只是在上元节那天最为热闹。 由于朝廷取消了宵禁,那些执金吾们也不在驱赶夜晚走在街道上的人群,只是围着皇城一圈圈的巡逻。 以往这些执金吾们也就每月巡查三次,不过临近上元节,巡查的就开始频繁起来。 无论是否是寻常百姓,家中都会开始准备灯笼,有些是用于挂在自家院内,有些则是用于家中的孩童玩耍。 一些手艺匠人则是将灯笼做的格外的多,此时就见有一人在朱雀大街边当着众人的面,拿着一根竹条,在一个做好的灯笼上比划了两下后,削去了粗糙的部分,将竹条裁成了两截。 连续裁剪了几根竹条后,取了根细麻绳,将竹条扎成了一个灯笼的骨架。 接着便取了些已经画好的图画,或是花鸟鱼虫,或是山川河流,或是嫦娥奔月等神话传说,或是体态婀娜的宫装仕女,或是空空如也的空白纸张,随手从中抽选了一张将它裱糊在了扎好的骨架上,一个灯笼便已初见雏形了。 有些人专门做灯笼,有些家中清贫些的读书人则摆了个摊子负责帮人在灯笼上写诗作画,更或者有些人则是出了些灯谜放在锦囊中,以方便那些普通匠人做些灯谜,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到得上元节那天,长安城内的才子佳人便都会出来游玩。不像寻常时候,往往只有已经出阁的女子才会抛头露面。 他们或是三两成群,或是寻了一处就着上元节的热闹办个诗会。还有些会提着自制的灯笼,上面或写或画着一些自己的得意之作,或是出了对联,又或者出了一个谜面,等着相约的好友来猜。 猜中猜不中都是相视哈哈一笑,然后同行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看会不会遇到其他什么相识的人,再互相的品评一下对方的诗词画作,或者猜一猜对面所出谜语。 也有些人会做些彩头,都是些街面上买的精致小玩意,就吊在灯笼的下方,若是对方猜出了,便将彩头取下相赠。 让诸多才子追捧的,往往是一些才女亲制的灯笼或者谜面,她们的彩头通常都是亲手缝制的女红,猜得中了,才女便会露面将灯笼赠予对方,或是将彩头亲手递上,期间或许互生情愫,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还有些曲艺班子,每人身着绣龙衣,高举一个用竹片扎成的龙身,前面号角铜锣开路,龙灯走在头前,接着便是龙头龙身相继蜿蜒盘旋着坠在后面。或高或低、或进或退、或舞或止、或跳或蹲,仿佛龙腾九霄。或是撞上另一个曲艺班子,还会上演一出双龙戏珠,端的是无比精彩。 舞狮舞龙是小孩子们最爱观瞧的节目了,赵晴和赵海便正在盯着朱雀大街上的那两条争夺龙灯的游龙,不停的拍手叫好。 赵微虽然觉得龙舞的很精彩,但是他更喜欢的是这种上元节万家欣喜无比热闹的氛围。这气氛,虽是两世为人,可也是头一次体会。 也就在他们的旁边,就有三两的人群互相品评对方的灯笼、诗作,也有人在和灯谜铺面的店家争执不下。赵微凝神听了几句,发现不少才子佳人说的都是正月初一那天永兴楼发生的事。 “你听说没有,那首咏梅是赵家那个认祖归宗的公子所作!” “哪个赵家?” “自然是当朝太傅那个赵家。” “莫诳我,那公子才几岁,便能做出这等诗句?” “据说就是那个岭南余三元说的!那个小孩子还不承认呢!” “我怎么听说的是这诗是一个游方道士做的?” “那小孩子不承认,随口便说不是他写的,当时余三元便追问是谁写的,他只好胡扯一个人出来,便是那游方道士了。” “我听来的和你的不大一样。说是王鋆那厮做的咏梅,被余望给盗用了。” “这话你也信?一个酒囊饭袋,字能认得全就已经是得天之幸了。”众人闻言皆笑。 所谓流言蜚语,便是如此,话传着传着,总归就变了样了,经过诸多人描述之后,很多事情反倒有可能会出现截然相反的两种结局。 而此时,有人插话说道:“当时这王鋆和赵家打起来了。” 这群人一下就兴奋起来,忙追问:“快说说,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此人,说他当日便在那永兴楼,于是他便把那天在永兴楼瞧见的事情,给众人细细说了一遍。 尔后继续道:“当时那小孩子谦虚了几句,不肯承认咏梅是他写的,王鋆那厮就在楼上,谁晓得给他听见了!他便说一个毛都没齐的孩子懂个甚,总之语言粗鄙的紧。” 此人讲话抑扬顿挫,不少人头听得入神,他顿了一顿,观察了一下众人的反应,继续道:“反正是不信余海东所言。一会儿说这孩子小小年纪便会盗他人诗句,一会又说余望也是个偷诗贼,使劲嚷嚷什么要把余海东抄别人诗,沽名钓誉的事儿给说出去,还说什么这等水平的诗句自己是手到擒来。” “总之他是急眼了,说话不过脑子,什么都讲。所以我猜这才是你们听说咏梅是王鋆所做的原因。” 一口气说了不少话,此人咽了口口水后,继续道:“其实这原本也没什么,余海东和那小孩子根本就懒得理他,是和余海东一起的那一行人,也都不信这诗是这个孩子做的,以为余海东就是为了给这小孩子撑撑场面。” 然后此人突然放低了声音,低下头去,说道:“余海东此人,嘴上总是没个把门的,喜欢拿人开玩笑,得罪不少同僚,自然这会儿那些同僚都拿这事儿数落他。你们说这算个什么大事,寻常人就算这样给一个孩子撑场面也没什么,可就是余海东得罪人多了,所以他这群同僚都在一旁奚落他。” 这人顿了一顿继续道:“你们猜后面怎么着?应是这孩子当时见这余海东为了帮他,却遭同行之人的笑话,于是又撂下一首诗!这首诗着实是精彩至极!” 接着看了看周围众人,卖了个关子后,见大家心痒难搔,才继续道:“这小孩念的第前两句是阁下何不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众人一听这没明白这是何意,先是愣了一愣,道:“精彩在何处?” 那人见关子卖到了,继续道:“后面两句是,腰间雄剑长三尺,君家严慈知不知。” 说完后,众人皆是一愣,然后便想起王鋆那厮平时的打扮和德行,一个个都会意一笑。 “你们不知道,当时在场的那群进士老爷们都笑疯了,腰中雄剑。”话没说完这人又笑了起来,道:“腰中雄剑。”接着又是哈哈哈几声笑:“娶了那么多姬妾,我这腰中雄剑跟他比肯定是要甘拜下风的。” 众人本以为这腰中雄剑所指是王鋆有事没事都缀在腰上的那束丝绦,被这人连续笑这么几下才明白指的是另外一处地方,于是也纷纷大笑起来。 有人道:“你想岔了吧,那小孩子才几岁,都懂这档子事儿了?” 这人回道:“得亏那余海东提醒,他说‘腰中二字,含蓄了吧’,结果那小孩摊了摊手,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爹妈跟弟妹,没回答,这没回答可比回答了还要狠,当时在场人瞬间就都明白了,要不是那小孩做这动作,我都不明白腰间雄剑指什么。” 有人道:“这小孩子到是有意思的紧,难怪那余海东也会帮他说话。”说完似是又想起什么,又哈哈哈大笑了一阵。 “是啊是啊,余海东本就是个好揶揄人的性子,你还记得不记得他送当朝李相的那首诗,一束梨花压海棠。”说罢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周围人连连称是,道:“难怪余海东会帮这小子说话,原来是臭味相投。” “是极是极!梨花!海棠!雄剑!措辞当真含蓄之至,吾辈楷模啊!” “当时那王鋆脸都绿了,准备走的时候,被那小孩子叫住了,那小孩子说,王叔叔你别生气,这诗也不是我做的。” 说着说着,没忍住,又笑了起来,笑得大家连声催促,才接着道:“说这当时那个游方道士闻见我家梅花的香气,便吟了一首诗,正好我听见了,见他可怜,于是施舍给他了些吃食。他为了感谢我,便帮我算了一卦,说我今年正月初一有一劫,若想逢凶化吉,需吟诗一首,而这诗,就是我刚才赠你的那首!” “游方道士!”众人又哈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游方道士的出处是在这里。” “游方道士写了两首诗!” “这小子挺有意思。” “好想见上一见。” “小小年纪锋芒太盛,王鋆怕是要恨死他了。” “也不知这上元节,游方道士是不是有第三首诗问世。”众人又是哄笑,连道:“是极是极。” “哎,再说说那梨花压海棠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 于是这一干人又聊了会儿李纲,老夫少妻,老来得子的风流韵事,以及余海东调侃李相便赠诗一首这等轶事后,再聊了些其他长安城最近的市井趣闻,便到别处赏灯去了。 临走之前,一直说话那人还和赵微打了个照面,却是并不认得。赵微一下便也知道了,此人也无非就是听人传言,然后假装自己在场,这种八卦之事,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看来都是一样的。 樊辉就在赵微身旁不远,把这个故事中的主角一边偷听,一边尴尬摸鼻子的场景瞧在眼里,心下觉得十分好笑,上前凑趣道:“赵小才子今天有没有诗兴大发啊?” 噎得赵微翻了个白眼,道:“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赵云夫妇、樊辉、三个小孩子一行六人,没带任何随侍,沿着朱雀大街,随着人群闲逛,偶尔看见有意思的便驻足下来观看,或者也猜上几个灯谜讨个彩头。 问赵微谜底是什么时,他都只是摇头说不知,赵云父母却都是不信,以为他只是不想猜。赵晴和赵海却是猜出来了几个,拿了些小玩具雀跃的很。 他们但凡经过一些文人才子扎堆说笑时,一般就都能听见上述赵微听到的那些话。 但也没人走上去跟人家说“那个小男孩就是他”之类的无聊话语,只是默默听,然后默默瞧着赵微,接着就是抿嘴轻笑。 这另赵微一直都很不自在,赵微总觉得下一刻父亲母亲就要对自己说点什么了吧,可是偏偏他们就只是笑,什么都不说,尤其是母亲,笑得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赵微有点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终于摊了摊手道:“真的是游方道士写的。” 赵夫人却是笑道:“是是是,我们相信你,真的。” 赵云也是在一旁笑,樊辉则笑得更加厉害,唯有赵晴赵海不明所以,一脸懵懂的看着众人,不停的问:“你们在笑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八章 上元节(2) 上元节的热闹和除夕不大相同,除夕的守岁通常是家人在一起,朝夕相处难免会觉得平淡,若是寻不出个有意思的物什一同玩耍一番,便很容易熬不到天亮就会不小心睡去。 而上元节的热闹则会持续到卯时,子时太极殿还会召集些烟火匠人,一同燃放,天子百姓普天同庆。 那时的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上,便会人满为患。 而今夜,是这许久以来,第一个取消宵禁后的上元夜,百姓数量更甚往昔。 以往上元夜就会有些登徒子轻薄些妙龄女郎,小娘子的惊声尖叫配合他们得逞的哈哈大笑都会被烟火声掩盖掉。 也有些样貌过得去的,会用这样的方式和女子搭讪,作揖赔礼后便算是相识了,若是郎有情妾有意,借着隆隆的烟火声,耳鬓厮磨,也就能定下了终身。 而此时,借着这汹涌的人群,正用这手段撩拨良家女子的,显然不是好人,正是那王鋆。 原本的王鋆自也有一番气度,只是配合他的着装打扮稍显滑稽,即便如此,女子也能晓得此人家境不凡,再加上王鋆本就是个读书人,也有些才学,谈吐姿态再刻意拿捏一番,自是会引得女子刮目相看。 王鋆那几房姬妾,不少便是用这等手段勾搭而来。只是目前眼眶的淤青尚未完全消散,此时在那些女子眼中就知道此人是个明显的登徒子了,正经人谁会熊猫眼啊。 原本借着上元节勾搭了几房姬妾的王鋆,此时的手段无法得逞,对赵云一家心中更恨。 此时的他,听山池诗会想去不敢去,找爹告状也是不敢,眼见着后方不远处赵云这一家子正随着这摩肩接踵的人群一点点挪步过来,却又不敢和他们打照面,这等进退维谷的憋屈心思实在难为外人道。 暗自咬牙切齿的王鋆憋出了一个坏主意,别过脸去站在一家灯谜的摊前,时不时往后方偷瞄一眼。待得赵云一家就在身边时,身出那咸猪手就抓向赵夫人的臀部。 这一下抓了个实在,但是捏两下后觉得并不如何有弹性,反而十分的结实,于是又用力捏了两下,察觉不对劲后扭头一看,却是樊辉。 只见樊辉先是偏转头,把被抓的后屁股蛋子那的裤子提起来看了看,由于毕竟是在屁股上,看得着实费力。 发现屁股并不脏后,便笑嘻嘻的瞧着王鋆,道:“讨厌啦,居然轻薄奴家。” 一句粗犷的娇嗔,再配合欲语还休的表情,吓得王鋆打了个激灵。 此时樊辉却是作势要搂上来,一边搂一边说:“遇到个同道中人当真不容易,奴家知道个地方,随奴家来吧。” 这下把王鋆唬得不轻,连连倒退,摇手拒绝:“兄台误会,误会了。” 樊辉却仍是步步逼近:“轻薄了奴家就不认账吗?你这登徒子。” 王鋆已退无可退,撞翻了人家的摊子,挂着的几盏灯笼“噌”的一下就被里面的烛火点燃了。唬得店家连忙跺了几脚将其踩灭,而王鋆的衣角,却是被烧着了。 王鋆一下就被吓到了,坐在地上连连往后蹭,不停的用手拍却是拍不灭,不过也才拍得几息的时间,就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然后接着便是好几只脚在他身边踩着,明显是在帮他灭火。 不过也有几脚重重的踩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倒吸好几口冷气。火灭了后,他还不住的作揖说:“多谢搭救,多谢搭救。” 毕竟是着了火,朱雀大街这一角出现了些许混乱。周围看到这一切发生的众人,怕火烧到身上,纷纷避让,在这摩肩接踵的街道上,突然间的拥挤就会造成一片混乱,不少人正好好的走着,就被身后的人猛地推了一个踉跄。也有人正在把玩店家的一些精巧物什,就被人撞得直接扑在人家的铺子上。 于是这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让街道两侧不少花灯铺面都着起火来,于是又引发新的一片骚乱。而也就在此时,子时已到,铺天的烟火从太极宫中射到天上,先是声锐利的尖啸,然后就是几息的安静,再然后便是“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绚烂的颜色在夜空中交替闪烁。 这个开场的巨大烟花未结束,接着就又是几声锐利的尖啸,天子的与民同乐、普天同庆的上元佳节,便由此开始。 这巨大的声音一下就吸引了百姓的目光,接着就被那目眩神驰的烟火引走了全部心神,就连正在灭火的店家也有片刻的失神,然后才着急的赶紧寻东西扑火。可是远处,却有更大的骚乱袭来了。 人群中的赵云一家不明所以,只感受到身遭有巨力袭来,登时这一行六人一下就被这来回推搡的人群分隔开来。 “夫君!” “夫人!” “晴儿!” “海儿!” 也有其他的呼喝之声响作一团,然后便是一群人的叫嚷,大家都在一边用身躯勉力抵抗着人群,一边在高声呼唤着自己的同伴。 赵晴和赵海都被赵云和赵夫人牵着,樊辉一直和赵微待在一起。 由于樊辉发现了王鋆后,一直都盯着他,怕他暗地里捅刀子,不料这厮却只是想伸手轻薄自家主母,虽说他及时制止,但是被人群裹挟的王鋆就离着赵家人不远,所以樊辉的视线便一直放在王鋆身上。 此时骚乱突然袭来,一下就把将樊辉和赵微冲散了。 赵微毕竟才八岁,身体没长成,樊辉慌忙的四处寻找却是怎么也看不见赵微的身影,登时有些着急,提气借力几个纵身便跃上了旁边的屋顶。 可是此时离得远了,虽然看见了赵微正被人撞得东倒西歪,依然在挣扎着在努力着往街道两侧一步步挪,喊他姓名时,却是被那巨大的烟火声所掩盖。于是重新跃下去,却又再次找不见了赵微的身影。 身边但凡有些武艺的百姓都开始用自身气力护着家人,撞开身边人后避到一旁人少的地方。 然而此法却使得有一些没站稳的百姓开始倒地,接着便是四下的喊声:“有人摔倒了,别踩!别踩啊!” 然后便弯腰去扶,接着这个人就被一同撞倒在地,同时撞向他的人因为上半身没了依靠,也摔倒在地,尔后便是“啊啊啊”的惨呼声,没惨叫几声,这摔倒的几人就都没了声音。 这样的事情在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上不停的在上演,于是孔武有力的人就带来了更大的混乱,有的手持棍棒缩在一隅,但凡有靠近者,不论是谁便是一棍,有的则是干脆用火在身侧燃了一个圈,接着便是有些人不小心点着了身后的房子。 在太极宫墙上的赵祯看着朱雀大街上这一幕惨剧,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骚乱已经形成,金吾卫所能做的也只是护着太极宫免得百姓冲撞宫门。 而京兆府尹手下的街道司们,也只是防着上元夜走水,准备了不少水龙,对这等大规模的人群踩踏没做任何准备。 赵祯问道:“京兆府尹怎么还没来?” 大太监王凯脚步匆匆的走到赵祯跟前,扑通跪倒在地,一边叩首一边带着哭腔道:“奴婢罪该万死,人实在太多,奴婢根本过不去。”说着就嘭嘭嘭的又叩了三个头。 赵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起来吧,这也不怨你。去传我口谕,着金吾卫杨将军帮助疏散街道,不必守着宫门了,一应扰乱者可就地格杀。” “陛下!您的安危!” “朕无事,百姓要紧。” 而此时的京兆府尹马昊,正在自己的府上来回打转,不停的用右手锤着左手的手心,说着:“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旁边的夫人却在一旁干着急:“您就别走啦,快去帮把手吧!外面这么大乱子,是要出人命啦!” 马昊却是怒瞪一眼自家夫人,喝到:“你懂个甚!这事关我们全府上下的身家性命!” 说罢又来回踱了几步,冲自己夫人喊道:“你,你,你快去着人给我打桶井水来!” 这马夫人一下就明白自家夫君又要使那病遁之策,道:“这么冷的天,你怕是不要命了!” 马昊不耐烦,道:“速去速去!受个寒而已,又死不了!” 说完后朝院中啐了一口痰,骂道:“非要让我当这狗肏的京兆府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喧闹声、惨叫声、烟火声都消失了,只剩下隐隐的呻吟声和哭喊声,而这时的马昊,正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院中不停的打着摆子。只听叫门声响起,接着便是门房赶紧跑了过来,说道:“老爷,有个公公在门口求见。” 马昊闻言腿一软,上下牙不停的打着架,磕磕绊绊的道:“去,去,去和他,他说,说,我受了风寒,不方便,见,见见客。” 门房得了令,便赶紧跑去回复了。而此时头晕眼花的马昊,则赶紧强打精神的往内厅卧房中赶去。 门房赶到门口,躬身做了个揖,道:“这位公公,府中老爷受了寒,暂时不能见客!” 王凯却是一声尖锐的冷哼,道:“病生得到是巧得紧呐!”话音刚落便抬脚往府中行去,门房连忙阻拦,王凯怒目一瞪:“你拦下咱家试试?” 王凯想着赵祯刚才下的令:“马晓晟这厮体虚的紧,怕是又生了病了,抬你也要给我抬来!” 哪里还会顾忌这些朝中大员宅邸不得擅闯的禁忌,带着带刀侍卫径直便往那内厅卧房中寻来。 推开房门后,看到卧床上确实正躺着一人,面色煞白,牙关紧咬却还显得咬不住,上下打架打得咯嘣直响,手探出去一摸额头,却是滚烫无比,一时也没了主意。 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马昊却已经从床上坐起,道:“不,不,不知道,王,王公,公公来此,此,所为,为,为何事。” 王凯犹豫了一下道:“陛下着你即刻进宫觐见。” 王凯话音刚落,马昊勉强拱了拱手,没说话,努力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强撑着身子,勉强走了两步,腿一软一个踉跄向前扑倒,额头正好撞在门框上,额头立即便渗出血来,人也立时便晕了过去。 这时王凯也蒙了,这是个什么章程?就算是装病也够下血本了。 拿手探了探马昊的鼻息,发现人还活着,便连忙喊马昊府中之人过来帮他抬回床上,之后请郎中诊脉看病等暂且不表,王凯这一行人在马家人的怒目注视下,只好返回太极宫覆命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十九章 上元节(3) 时间回到了正月十三,时近上元节,朱雀大街和长安大街上的人群忙忙碌碌,都在为上元节的到来做着准备,而赌档里,有个人却被人从内而外一脚踹了出来,在地上连翻两个跟头后,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此人也不着恼,掸掸身上的灰尘,乐呵呵的用手正了正那带着些油污、有些歪斜的衣服,一脚踩一脚穿的踢踏着鞋子,一摇三晃的走在长安大街上。正心里琢磨着该上哪去讨些银子来花花呢,却被一人一把拽进了旁边的胡同口里。 正待开口,便被这人捂住了口鼻:“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城西,老地方见!”说罢,打量了一下四周之后,飞速离去。 王二有些惊叹自己的好运气,经常觉得饿了,就能遇到有人施舍些吃食,手头没钱了,就会有人把钱送上门来。就是可惜家中婆娘太凶残,实在待不住。 王二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一摇三晃的出了城西的金光门,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农家小院落,用手指挖了挖鼻孔,将鼻屎团成一个球弹飞后,才慢悠悠的推门进去。 “你就不能走得快点?” 正是刚才拽住他的人,这人也不等王二说话,也不待他坐下,直接说道:“今日寻你是有件要紧事需要你去办,知道你江湖朋友多,需要你寻几个有些武艺的,在上元夜子时烟火燃放之时,闹点事出来就行。” 王二也不问缘由,道:“这事好办的很,多少银两?” 那人从旁边长凳上拎起一个包袱丢在方桌上,沉闷的银两碰撞声音响起:“这是一百两,事成之后,正月十六,还是这个时候,在此处,再给你一百两。” 王二听这声音,欣喜的把包袱拿在手上掂量了一下重量,头也没抬的问道:“事情闹得多大?”却是无人回应,抬头一看,那人却没了踪影。 找人这事儿对王二来说当真是信手拈来,只花了二十两银,便寻来两个自称是楚地荆州府来的两个绿林好汉。 正月十五的时候,找铁匠铺打了两柄短刀赠给了那两个同伴,其中一位较瘦的人问道:“王哥,你这是要兄弟做点啥啊?” 王二道:“我做什么,你们做什么就行。” 另一较胖的人问道:“咱们是去打劫钱庄吗?” 那瘦子拿起手中刀比划了一下,道:“你是不是傻,就这家伙事儿,还打劫钱庄。” 说完看了看王二,继续道:“打劫当铺差不多,是么王哥。” 就在当晚,这三人便猫在朱雀大街旁的胡同里,王二朝太极宫方向望去,可是很快便被汹涌的人潮完全遮挡住了视线。 那一胖一瘦用黑布蒙着短刀,在王二身旁不停的问:“王哥咱们啥时候动手。” “王哥是不是现在要动手了。” “王哥我们到底要干嘛。” 其实王二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那人只说捣乱,没说具体怎么捣乱。是打个人,还是抢些银钱,还是杀个人,或者调戏一下良家妇女? 但是王二却是一点紧张或者无措的感觉都没有,因为他自己似乎运气总是会很好,平时一般心里想些什么,大概率便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养成了一个见机行事的习惯。也就是俗话说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可是这种事他又不好跟那一胖一瘦两人说,因此总是不答话。 寻不到想要的时机,又被众人遮挡了视线,王二便带着这两个好汉到了自家院门前,翻身上了墙头。 先偷摸瞧了一眼院子,自家婆娘不在,心下先是一番庆幸,尔后便凝神往太极宫那望去,正好瞧见在朱雀大街上,有一处混乱,似是一个人连连后退不小心撞翻了一个铺面,使得铺面上的灯笼被里面的烛火点燃了,瞬间就着了好几个灯笼,似乎还有个人身上也起了火,好几个人在他身上踩着帮忙灭火。 心下便又开始感叹,根本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就已经乱起来了。 这一番闹腾确实引得人群出现了一阵骚乱。 接着因为知情人的避让,使得人群被挤压碰撞,处在街边的人便又被碰倒了几个,接着就又是几处起了火。 王二心下正想着,看来这都没我什么事儿了,又是白捡二百两,子时却已到了。 烟花在空中的爆鸣以及那片刻的绚烂让王二略微有些失神,待回过神来之时,却见街道那几处原本起了火的地方似是已经熄了。然而还不及细看,便被那一胖一瘦拽着腿就给拉了下来。 这二人可是一刻不停的在四下打量着,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好猎物。却在不经意间,看见身穿白袍的两个人,一老一少正站在朱雀大街边上。 他们也不随着人群去感受着一年一次的上元夜,而是相互间说着什么,期间手中似乎是从背囊中拿了些什么东西出来,金光闪闪的,而也正是这东西,将这上元夜的灯火射进了这二人的眼中。 于是这二人便将王二拽了下来,道:“那两人身上有好东西,拿他们下手!走!” 趁着王二愣神的工夫,便一手拿着被黑布裹好的短刀,一手按在刀柄上,往那身着白袍的二人走去。 此时他们正处于朱雀大街上人潮的末端,还时不时的会有人汇入到人群中,因此此处的朱雀大街并不显得拥挤。 王二连声呼唤此二人,却是烟火声实在太响,声音根本传不过去,于是王二便打算上前拉住这二人。毕竟这种事莫要急躁,一切听自己指令便好。 结果二人回头喊王二时,发现他也跟来了,立时变得更加兴奋,脚步更快。 这便是所谓的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了。 约莫还有一丈距离时,这二人便加速冲了上去,瘦子一脚就将那老者踹翻在地,拿刀指着他哈哈一笑道:“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 那老者却是不惧,拿手指着他道:“法外狂徒!法外狂徒!少君你看看!这就是汉国人!” 那孩子看着明晃晃的刀子,却是不敢靠近。 这瘦子继续大笑道:“你若不给那我可就自己来取了。”接着便要探手入怀将那闪着金光之物抢走。 这老者哪里肯从,死死拽住背囊不放,旁边的胖子见瘦子的力气居然还没个老头大,也抽出刀来,踹了老头一脚,喝道:“快点交出来!饶你不死。” 那老者却是浑然不惧,死死拽着,骂道:“恶人乱法,自有天收,恶人乱法,自有天收!” 而此时,王二也已赶到,却是看见这二人居然当街明抢,心下急躁,加快速度奔了过去。 可是……速度太快没来得及刹住,正好撞在了胖子刚刚收刀,做势欲捅的手臂上,下一刻,刀子便捅了进去。 朱雀大街上处在人潮末端的人,也看到了这里的动静,被这当街杀人的场景吓了一跳,连忙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就朝前疯狂的挤去,想远离这几个人。 身边听到动静的人也望了过来,见着一个胖子拿着短刀,上面还滴着血,也是被这吓人的场景吓到了。 于是一起喊道:“杀人了杀人了!”接着便一起往前面疯狂挤去。 而此时王二也无法可想,这下事儿闹大了,赶紧道了声:“快跑吧!”就撒手不管这胖瘦二人了。 这二人见状,也是慌了,连忙问:“怎么办怎么办?”却是没个主意,相互大眼瞪小眼了几息,把刀子随手一扔,撒丫子便跑没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二十章 上元节(4) 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其实往往就几个知情人,多数人都是被裹挟着一同向前。 赵云一家人便是如此,完全不知后方发生了何事,被突如其来的骚乱冲散成好几块。 赵云牵着赵晴,赵夫人牵着赵海,紧接着便被人潮吓住了,怕牵不住,则干脆抱了起来。 而赵微则没那么幸运,一直在人群中踉跄,亏得旁人一直有人让他借力靠着不至于摔倒,他才能勉力站稳。 樊辉怎么也找他不见,急得是四下乱转,爬高上低,也顾不得干净还是不干净了。一直到金吾卫协助疏散人群和灭火后,街道上的人已经十分稀少,他才下来寻到了赵云夫妇和赵晴赵海。 “咫尺呢?”赵夫人满脸惶急的问道。 樊辉有些自责,讷讷的道:“冲散了,寻不到,我……我……我再去寻。” “你!你!”赵夫人这下急了,“我儿子交给你,你便是怎么照看的!” 樊辉心中也是无比懊恼,毕竟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一时之间不敢直面赵夫人的眼神,拱手告罪一声,便又上了一间房的房:“公孙司铎说,人则篇有云,忌大喜大悲,所以,所以,我不能哭。” 即使嘴上如此说,眼珠子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一串,然后赶忙挥袖子给抹去,接着便又强自忍住了。 这话一出,原本心疼他的赵微也不心疼他了,觉得这老头真是迂的可以,连小孩子也给教得这么迂。 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便问道:“你住哪,这老头这么沉,咱俩单独一个人可都拖不动。” 这小孩子却是一瞪眼,道:“你要叫司铎大人!” 赵微有些无语,连忙道:“是是,司铎大人身段如此高大魁梧,远观犹如苍山般巍峨雄壮,咱们俩单独可都拖不动,你家在哪,一起拖着他走吧?” 这小孩子却是听出来了他的调笑之意,道了声:“你!”便不再言语。 可是形势逼人,过了片刻,他只好继续道:“就在不远的胡同里,我们租了处落脚地。” 顿了一顿,继续道:“公孙司铎说过,为人当遵纪守法,持身要正,你刚才违反了人则篇里的不敬尊长,应当是要受罚的,可你是汉国人,我罚不到你。但你若是再不尊重公孙司铎,我,我,我就揍你!” 赵微看着这气鼓鼓的小孩子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有一种特别明显的反差萌,心下有些想笑,摊了摊手,不做声,认可了他的说法,走到公孙司铎的跟前,恭恭敬敬的先是施了一礼,道了声:“得罪了。” 然后便站在那老者的腿跟前,伸手抬起了一条腿后,朝那小孩子望去,脑袋往上轻轻一点,“啧”了一声后,说道:“走?” 赵微此举就是假正经,其实他也有些不明白,甚至都没意识到,在家里人眼中,无比的成熟稳重,怎么在这小孩子跟前,就又变成了那副爱玩闹调笑的样子。 这小孩子也看出来了他的假正经,无话可说,走上前抬起另一条腿,二人便开始拖着这老者的身子在地上滑行起来。 两个都是七八岁年纪的小孩子,拖一个失去意识的成年人的身体着实不容易,原本赵微还想着不能磕着碰着,免得伤口给裂开,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能拖走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就这样,原本不远的地方,却拖了有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外面的喧闹声都已经消散了,二人才气喘吁吁的将他拖到了门口,却又被那高高的门槛给拦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二十章 上元节(4) 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其实往往就几个知情人,多数人都是被裹挟着一同向前。 赵云一家人便是如此,完全不知后方发生了何事,被突如其来的骚乱冲散成好几块。 赵云牵着赵晴,赵夫人牵着赵海,紧接着便被人潮吓住了,怕牵不住,则干脆抱了起来。 而赵微则没那么幸运,一直在人群中踉跄,亏得旁人一直有人让他借力靠着不至于摔倒,他才能勉力站稳。 樊辉怎么也找他不见,急得是四下乱转,爬高上低,也顾不得干净还是不干净了。一直到金吾卫协助疏散人群和灭火后,街道上的人已经十分稀少,他才下来寻到了赵云夫妇和赵晴赵海。 “咫尺呢?”赵夫人满脸惶急的问道。 樊辉有些自责,讷讷的道:“冲散了,寻不到,我……我……我再去寻。” “你!你!”赵夫人这下急了,“我儿子交给你,你便是怎么照看的!” 樊辉心中也是无比懊恼,毕竟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一时之间不敢直面赵夫人的眼神,拱手告罪一声,便又上了一间房的房:“公孙司铎说,人则篇有云,忌大喜大悲,所以,所以,我不能哭。” 即使嘴上如此说,眼珠子还是不争气的掉下来一串,然后赶忙挥袖子给抹去,接着便又强自忍住了。 这话一出,原本心疼他的赵微也不心疼他了,觉得这老头真是迂的可以,连小孩子也给教得这么迂。 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便问道:“你住哪,这老头这么沉,咱俩单独一个人可都拖不动。” 这小孩子却是一瞪眼,道:“你要叫司铎大人!” 赵微有些无语,连忙道:“是是,司铎大人身段如此高大魁梧,远观犹如苍山般巍峨雄壮,咱们俩单独可都拖不动,你家在哪,一起拖着他走吧?” 这小孩子却是听出来了他的调笑之意,道了声:“你!”便不再言语。 可是形势逼人,过了片刻,他只好继续道:“就在不远的胡同里,我们租了处落脚地。” 顿了一顿,继续道:“公孙司铎说过,为人当遵纪守法,持身要正,你刚才违反了人则篇里的不敬尊长,应当是要受罚的,可你是汉国人,我罚不到你。但你若是再不尊重公孙司铎,我,我,我就揍你!” 赵微看着这气鼓鼓的小孩子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有一种特别明显的反差萌,心下有些想笑,摊了摊手,不做声,认可了他的说法,走到公孙司铎的跟前,恭恭敬敬的先是施了一礼,道了声:“得罪了。” 然后便站在那老者的腿跟前,伸手抬起了一条腿后,朝那小孩子望去,脑袋往上轻轻一点,“啧”了一声后,说道:“走?” 赵微此举就是假正经,其实他也有些不明白,甚至都没意识到,在家里人眼中,无比的成熟稳重,怎么在这小孩子跟前,就又变成了那副爱玩闹调笑的样子。 这小孩子也看出来了他的假正经,无话可说,走上前抬起另一条腿,二人便开始拖着这老者的身子在地上滑行起来。 两个都是七八岁年纪的小孩子,拖一个失去意识的成年人的身体着实不容易,原本赵微还想着不能磕着碰着,免得伤口给裂开,结果发现自己实在是想得太多了,能拖走就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就这样,原本不远的地方,却拖了有约莫半个时辰,直到外面的喧闹声都已经消散了,二人才气喘吁吁的将他拖到了门口,却又被那高高的门槛给拦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二十一章 上元节(5) 赵微当真是无语对苍天,豪门大院的大门都没设这么高的门槛,一个普通的民宅你设这么高门槛作甚? 接着二人便打开了房门,去屋中翻腾好半天找不到能够帮他们的工具。 最后没办法,只好把床板子拆了下来,搁置到门槛上,然后将他先拖到床板子上,当人都拖上床板子后,仿佛跷跷板一样,门内的那头低了下来,这才将人彻底的拖进了院内。 如法炮制的将人拖进了内宅,但是搬上床实在是没那个力气,只好将人又从床板上拖下来,把一应床褥铺放妥当,算是打了个地铺。 忙完这一切,都已经听见外面“咚——咚!咚!咚!”的打更声了,一缓三急,原来是已经丑时四更天了。 这时二人都累得坐在地上不停的喘息,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休息了片刻后,那小孩子才去缸里舀了瓢水,到灶台上把水烧热,拿出布帕来净了净手和脸。 赵微无聊,也就凑了过来,坐在灶台边的小凳上看着他做这一切。 见他洗完脸后,居然将布帕一拧就准备晾起来,赵微就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道:“哎哎哎,我费这么大力气,你就不晓得给我擦一把脸吗?” 这小孩子却是不吭声,扭捏了两下,借着灶台的火光,似是面色红了一红。终究是犹疑了片刻后,才拿起布帕重新投洗了一遍后,递给了赵微。 赵微却并不接过,而是用双肘撑着身子,往后一仰,笑道:“给你恩人亲手擦把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这小孩子却是把眼一瞪,直接将布帕扔到了赵微脸上,嘴上道一句:“爱洗不洗。” 赵微见他有些急眼,手把脸上的布帕拿起,哈哈一笑,自顾自洗了后丢还给了他,道了句:“谢了。” 洗完脸,都有些神清气爽,虽是四更天,可是二人都是一点倦意也无。 那小孩子道:“你还不回去吗?” 赵微笑道:“你就这样赶你的恩人走吗?” 说完见这小孩子不说话了,接着道:“现在我肯定是回不去的,官家肯定是安排人手在处理今夜这件事了,晚上应当是净了街的。” 这小孩子道:“官家?” 赵微笑道:“嗯,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大家都喜欢叫他官家。” 这小孩闻言却有些鄙夷,道:“如此尊卑不分,陛下就是陛下,怎可称官家呢?” 这个时候赵微才想起樊辉跟他说过的话来,这是卫国人,还是非常凶残危险至极的卫国人。但是赵微发现,这卫国人只有呆萌和迂腐,哪里有半点的凶残跟危险? 赵微笑道:“你不是汉国人吧!” 那小孩子道:“嗯,我是卫国人。” 赵微继续道:“那在你们国家,你们称呼你们的皇帝为什么?” “教皇大人。” 这下赵微来了兴致,反问道:“教皇大人?” 小孩子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嗯,教皇大人。” “宗教?你们是什么教派?” 小孩子道:“我们是法教。” 赵微越来越好奇,道:“全国上下都是法教教徒?” 小孩子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公孙司铎说,如果不加入法教,将不受法教之律法的庇护,所以我想,应该是都会加入法教的?” 说完后,沉默了片刻,道:“没有加入法教的人真的很惨的。” 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诡异,接着干呕了两下,用手轻抚了抚胸口后,才把那阵恶心的感觉压抑下去。 赵微很惊奇这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国家,思绪万全被这些疑问给牵绊住了,因此并没有追问他怎么了,只是“噢”了一声后,喃喃自语道:“宗教性质的国家,我以前确实见过,不过这法教是什么?” 思索片刻不明所以,于是接着问道:“哎,那你们国家一般都信奉什么?” 赵微沉吟了片刻,道:“我的意思就是,你们的宗旨,或者是行为准则是什么?就像我们汉国,信奉民以食为天、百善孝为先这样的。” 小孩子面色一正,道:“人有善恶,法无正邪。公孙司铎说,人的善恶是只有自己知道,外人是无从判断的,那该如何定义一个人的善和恶呢?那就是看是否遵循已经制定的法律条陈,遵循即为善,不遵即为恶。” 赵微啧啧称奇,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此死板的定义善恶,所有臣民一律施行,而最难的便是施行推广,不得不说这个立国者着实让人佩服。 哪怕在后世,也都无法做到完完全全的依法治国,就是因为难在实施上。要是邀你爬个山,到山说,说说。” 这小孩子见赵微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真想一拳头抡他脸上,犹豫了一下,红着双颊道:“我们规定了几时起,几时眠,几时用餐,因此早上能够留给你如厕的时间,并不多的。” “噢……” 这下便说得通了,一个是律法规定了你何时如厕,与律法规定了何时可做其他事情,以至于你只能在某个时间如厕,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那你为何无法娶妻?” 这下这个小孩子白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了。 赵微见他不理自己,只好转移话题,继续问道:“那我记得那老头……” 话音未落,就看见这小孩子瞪过来的眼神,赶忙改口,道:“那公孙司铎,说过什么人则篇,这个人则篇我没听说过啊,是什么?” 这小孩子有些吃惊:“你居然不知道人则篇吗?” 赵微道:“确实不知。” 赵微只知道有大汉律,还不敢问父亲要来瞧上一瞧,正经人为何要看律法条陈? “刚才你那个有关如厕的问题,就是人则篇中的。就是规定了你一切个人行为习惯的条陈,比如必须几时起、几时眠,遇见尊长应当如何问好、如何行礼,遇见晚辈如何问好、如何行礼,说话声音的高低应该维持在哪个层面,每日应当行善几次之类,不得酗酒、不得大悲大喜、不得诳语,若是违法当如何处罚之类的。” 这下赵微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了,难怪这小孩子如此死板迂腐,一切行为,应该说事无巨细都有律法条陈束缚,这要再不死板迂腐,岂非显得那个公孙司铎太过无能? 赵微道:“我们汉国是没有人则篇的,你说的这些在我们这里叫做道德,不叫法律。” 赵微沉吟了片刻,在构思如何措辞,接着道:“我们违反道德是不会被朝廷处罚的,只是会被人指责。而违反法律,才会受到朝廷的处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二十一章 上元节(5) 赵微当真是无语对苍天,豪门大院的大门都没设这么高的门槛,一个普通的民宅你设这么高门槛作甚? 接着二人便打开了房门,去屋中翻腾好半天找不到能够帮他们的工具。 最后没办法,只好把床板子拆了下来,搁置到门槛上,然后将他先拖到床板子上,当人都拖上床板子后,仿佛跷跷板一样,门内的那头低了下来,这才将人彻底的拖进了院内。 如法炮制的将人拖进了内宅,但是搬上床实在是没那个力气,只好将人又从床板上拖下来,把一应床褥铺放妥当,算是打了个地铺。 忙完这一切,都已经听见外面“咚——咚!咚!咚!”的打更声了,一缓三急,原来是已经丑时四更天了。 这时二人都累得坐在地上不停的喘息,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休息了片刻后,那小孩子才去缸里舀了瓢水,到灶台上把水烧热,拿出布帕来净了净手和脸。 赵微无聊,也就凑了过来,坐在灶台边的小凳上看着他做这一切。 见他洗完脸后,居然将布帕一拧就准备晾起来,赵微就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道:“哎哎哎,我费这么大力气,你就不晓得给我擦一把脸吗?” 这小孩子却是不吭声,扭捏了两下,借着灶台的火光,似是面色红了一红。终究是犹疑了片刻后,才拿起布帕重新投洗了一遍后,递给了赵微。 赵微却并不接过,而是用双肘撑着身子,往后一仰,笑道:“给你恩人亲手擦把脸,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这小孩子却是把眼一瞪,直接将布帕扔到了赵微脸上,嘴上道一句:“爱洗不洗。” 赵微见他有些急眼,手把脸上的布帕拿起,哈哈一笑,自顾自洗了后丢还给了他,道了句:“谢了。” 洗完脸,都有些神清气爽,虽是四更天,可是二人都是一点倦意也无。 那小孩子道:“你还不回去吗?” 赵微笑道:“你就这样赶你的恩人走吗?” 说完见这小孩子不说话了,接着道:“现在我肯定是回不去的,官家肯定是安排人手在处理今夜这件事了,晚上应当是净了街的。” 这小孩子道:“官家?” 赵微笑道:“嗯,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大家都喜欢叫他官家。” 这小孩闻言却有些鄙夷,道:“如此尊卑不分,陛下就是陛下,怎可称官家呢?” 这个时候赵微才想起樊辉跟他说过的话来,这是卫国人,还是非常凶残危险至极的卫国人。但是赵微发现,这卫国人只有呆萌和迂腐,哪里有半点的凶残跟危险? 赵微笑道:“你不是汉国人吧!” 那小孩子道:“嗯,我是卫国人。” 赵微继续道:“那在你们国家,你们称呼你们的皇帝为什么?” “教皇大人。” 这下赵微来了兴致,反问道:“教皇大人?” 小孩子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嗯,教皇大人。” “宗教?你们是什么教派?” 小孩子道:“我们是法教。” 赵微越来越好奇,道:“全国上下都是法教教徒?” 小孩子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公孙司铎说,如果不加入法教,将不受法教之律法的庇护,所以我想,应该是都会加入法教的?” 说完后,沉默了片刻,道:“没有加入法教的人真的很惨的。” 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诡异,接着干呕了两下,用手轻抚了抚胸口后,才把那阵恶心的感觉压抑下去。 赵微很惊奇这个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国家,思绪万全被这些疑问给牵绊住了,因此并没有追问他怎么了,只是“噢”了一声后,喃喃自语道:“宗教性质的国家,我以前确实见过,不过这法教是什么?” 思索片刻不明所以,于是接着问道:“哎,那你们国家一般都信奉什么?” 赵微沉吟了片刻,道:“我的意思就是,你们的宗旨,或者是行为准则是什么?就像我们汉国,信奉民以食为天、百善孝为先这样的。” 小孩子面色一正,道:“人有善恶,法无正邪。公孙司铎说,人的善恶是只有自己知道,外人是无从判断的,那该如何定义一个人的善和恶呢?那就是看是否遵循已经制定的法律条陈,遵循即为善,不遵即为恶。” 赵微啧啧称奇,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如此死板的定义善恶,所有臣民一律施行,而最难的便是施行推广,不得不说这个立国者着实让人佩服。 哪怕在后世,也都无法做到完完全全的依法治国,就是因为难在实施上。要是邀你爬个山,到山说,说说。” 这小孩子见赵微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真想一拳头抡他脸上,犹豫了一下,红着双颊道:“我们规定了几时起,几时眠,几时用餐,因此早上能够留给你如厕的时间,并不多的。” “噢……” 这下便说得通了,一个是律法规定了你何时如厕,与律法规定了何时可做其他事情,以至于你只能在某个时间如厕,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那你为何无法娶妻?” 这下这个小孩子白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他了。 赵微见他不理自己,只好转移话题,继续问道:“那我记得那老头……” 话音未落,就看见这小孩子瞪过来的眼神,赶忙改口,道:“那公孙司铎,说过什么人则篇,这个人则篇我没听说过啊,是什么?” 这小孩子有些吃惊:“你居然不知道人则篇吗?” 赵微道:“确实不知。” 赵微只知道有大汉律,还不敢问父亲要来瞧上一瞧,正经人为何要看律法条陈? “刚才你那个有关如厕的问题,就是人则篇中的。就是规定了你一切个人行为习惯的条陈,比如必须几时起、几时眠,遇见尊长应当如何问好、如何行礼,遇见晚辈如何问好、如何行礼,说话声音的高低应该维持在哪个层面,每日应当行善几次之类,不得酗酒、不得大悲大喜、不得诳语,若是违法当如何处罚之类的。” 这下赵微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了,难怪这小孩子如此死板迂腐,一切行为,应该说事无巨细都有律法条陈束缚,这要再不死板迂腐,岂非显得那个公孙司铎太过无能? 赵微道:“我们汉国是没有人则篇的,你说的这些在我们这里叫做道德,不叫法律。” 赵微沉吟了片刻,在构思如何措辞,接着道:“我们违反道德是不会被朝廷处罚的,只是会被人指责。而违反法律,才会受到朝廷的处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侠以武犯禁 第二十二章 上元节(6) 这时这小孩子才恍然,道:“难怪你们都是些法外狂徒,居然没有人则篇。” 赵微道:“哎哎哎,你这么说话就不好听了,怎么就法外狂徒了。” “你说你叫李乞儿,你真叫这个名字吗?” 赵微语塞,确实,自打见到他面的第一刻起,就总是一副逗弄他玩的心思,于是面色一正,行了个李道:“在下姓赵诲微,表字咫尺,你唤我咫尺可以,唤我赵微也可以的。” 这小孩子则是站起微微躬身,同时右手抚胸,道:“我叫陆中则。” “中则是名?还是字?” “名,我国没有字。” 赵微恍然,在汉朝,人不仅有名,还有字,只是字往往是成年了后,长辈根据你的名,或者是你本身的性格,或者是他对你的期许,会起一个字。 “名”通常都是只有一个字,例如赵微的“微”,而“字”通常都是会有两个,例如“咫尺”二字。若是起名便起两个字的,例如“知耻”,那一般是家境不好之人,算得上是贱名了。寻常百姓可能会起两个字的名,但一些豪门大户,便都只有一个字了。 更有些人还有取些号,例如李纲,自号“青山居士”之类。 在双方互道了姓名和,赵微道:“你说的那个法外狂徒,是不是有些过了,汉人不至于这样吧?” 陆中则道:“公孙司铎是如何受的伤?便是被你们汉人捅伤的。这么些日子,我随着公孙司铎在你们汉国四处游历学习,看到的都是你们违反国法、家规还有人则,而违反了后居然可以心安理得,能够继续逍遥在世。这在我们卫国简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陆中则顿了顿,继续道:“身为百姓,本就应当依照律法缴纳赋税,可是我看到的却是不少百姓抗税不缴。然而你们的官府却更加可恨,有些百姓不缴税,他们便把人往死里逼,而有些人不缴税,只要私下里分润些钱财给了他们,不缴也就不缴了!” 这陆中则语气则是越来越愤慨,继续道:“还有明明违反了族规的,就因为是家主那一支,不罚也就不罚了。违反人则的就更多了,欺瞒、偷盗、占小便宜随处可见,你说这汉国不是法外之地又是什么?你们汉人不是法外狂徒又是什么?” 一边说,一边看向躺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公孙司铎,语气越发严厉。 这一大串话,让赵微有些语塞,同时也让赵微感到惊奇。这陆中则看起来和自己一样的岁数,可能还要小些,也就是和赵海差不多大小的样子。可是赵海却完全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这需要太多的思考和太多的阅历才行。 赵微这下准备把他当成一个大人来看,正色道:“我觉得有些时候,看问题并不只能够看到表面。” “我们身边会一直有好的事情发生,也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我们不能只看到好的,却忽视不好的事情可能即将到来,也不能只看到坏的,而认为好的永远不会到来。” “你说的那些,涉及到了汉国的方方面面,有人情、有法制、有道德。比如有百姓,他缴纳不起赋税,而朝廷完全无法知道距离那么远的村庄里有这样一个人,那该如何解决这件事呢?” “朝廷只能委派一个信得过的官员,而这个官员又不可能事无巨细的去处理这样具体到某个人的事情,又只好继续委派他的下属,这个下属若是贪赃枉法、徇私舞弊,这个缴不起赋税的人确实求告无门,可是如果有这样一个专门监察的机构,或者人员,可以将事情上报,那这个官员是否会撤换掉这个下属?若是这个官员和下属沆瀣一气,那朝廷是否会撤换掉这个官员?” “你看到的是有人被这样压迫了,那我们就应该去看一看是否会有人来对这件事进行修正。若是自始至终,下到吏员,上至朝廷,都没有人想要对这件事进行修正,那么那些被压迫的百姓便会自己站起来去修正这个朝廷。” “历史洪流,历来如此,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去改变什么的,所以没有必要去心中愤懑,理解、适应就好了。” 看到陆中则欲开口反驳,赵微挥手示意让他说完,继续道:“如果你一直凝视着深渊,那其实深渊便也一直在凝视着你,你所要做的,其实就是把视线放到那些美好的一面上。” “比如今天,我帮了你,这便是美好的事情,比如明后天,你若是请郎中来给公孙司铎瞧瞧伤势,那郎中给你开了些方子,告诉你如何调养身体,那也是美好的事情。” “你若自己不去留意这些让你觉得美好的事,只去记得那些让你愤懑的事,只会让你整个人变得很偏激,这是很不可取的一件事情。” 说完后发现陆中则没有反应,赵微摊了摊手,道:“我说完了,你想说什么?” 陆中则听完这些,则是呆愣在那里,回想和公孙司铎入汉以来经历的所有事情,确实自己的视线一直都是放在这些让他愤懑之事上。毕竟岁数还小,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尚未形成,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公孙司铎平时教他的是对的,还是这时赵微说的这些是对的,又觉得两人说的都是对的。 赵微见他有些失神,便道:“行了,不想这些了,现在公孙司铎这副模样,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陆中则道:“明日去寻个郎中来给他瞧瞧。” “你有银两吗?” “都在司铎身上。” 闻言赵微便去翻司铎的背囊,不翻不打紧,这一番却让赵微吃惊不小。背囊了装了厚厚的一沓金叶子,敢情这位爷真是有钱啊。 赵微拿起几片掂了掂,差不多一片金叶子当值一两银子,这粗略扫一下,怎么的不得有几百片金叶子?连连啧舌,道:“你这些银钱都够把这宅院买下来了。” 将金叶子放回背囊后,继续道:“这东西你明天可不能让外人瞧见,免得他人起了歹心,这东西不比银两,歹人见了一个小孩带着几百两银,还有可能不去下手,因为太沉,而你这个太方便携带,抢了后随意揣兜里谁都看不出来。” 陆中则却是怒哼一声道:“公孙司铎是对的,果然是法外之地!” 怼的赵微好一阵无语,回怼道:“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好歹呢?重点是别人抢你钱吗?重点是我让你小心!” 看着陆中则的表情,赵微都有些想骂人,但是还是忍住了,道了一句:“最好拿着金叶子去钱庄换成银两来用,不然真招贼惦记。” 陆中则因为赵微的一句话,又开始失神了。赵微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他也是一丝反应都无。 赵微略感无语,等到外面打更的“咚——咚!咚!咚!咚!”响起时,知道卯时已到,宵禁应当是结束了,便跟陆中则道了声别,而陆中则依然有些懵懂失神,下意识的冲他挥了挥手,赵微只好当他是听见了,打开房门,独自返家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记录第一次申请签约失败 说实在的 生日这天收到被拒绝的站短 心情肯定很是糟糕的 我是一个老书虫 从一开始的无脑小白文 到后面追求文字细腻,有爽点,有逻辑,不种马,架构宏大等等 越看便越觉得无书可看 大概也就历史类的书 还能入我的眼了 于是便想着 要不自己写 起初写时,自己睡觉都是能笑醒的 以为自己要火啦! 结果自然是自己想多了…… 3万,5万,8万 都没有站短 他们说这样写到10万也没用,切了吧 果然 10万了,被拒 我都纳闷 签约标准到底是怎样的? 我问过不少作者 签约的获得了推荐的 收藏都没我涨的快啊! 然后那些人直接就跟编辑说我要太监了 若我没读者没存稿 切边也切了…… 现在却有人喜欢 也有人安慰我说 想想凡人修仙传 60万才签约 是吧? 原本是为了挣钱的 现在却是挣不到钱了 那……为了爱好? 还是为了追着我书看的读者们? 为了读者们吧…… 要感谢九幽碧血 天天催更 确实能带来很大写作动力 我会加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十三章 冰释 正月十六,卯时。 冬日的清晨,卯时是最漆黑以及寒冷的时候,约莫还要再过半个时辰天才会蒙蒙亮起来。而这个时候,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上,却有着很多的着甲兵士来回的巡逻。也有些小股的兵士在胡同里来回穿行,不时的会有“这里没有发现”或者“这里也没有发现”之类的话语声响起。 尔后便是各支小股的兵士汇集到一起,向其中一人禀报些什么。只见此人手扶刀柄,甲胄上套了一件宽袖短衫,盔翎高耸,端的是英武不凡。此人和禀报的属下相互抱拳行礼后,便扭身领着一队人,径直向太傅府行来。 太傅府上,赵云和赵夫人是一夜未睡,听得外面打更声刚响起,便有人开始叫门。这夫妇二人竟是亲自过来开门,把仍是半梦半醒的门房给吓得不轻,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叫门的是金吾卫的上将军杨玄,他也没想到开门的竟然是赵将军,一时之间也有些愕然,不过神态立刻就恢复如常了,连忙抱拳行礼,道:“未曾寻得赵公子,属下,属下……对不住赵将军。” 此时的赵云和赵夫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赵云连忙用手轻抚妻子的背脊,示意她别慌,自己却忙问:“可曾寻得尸身?” “清理的有尸身两百多具,然而孩童只有十几具,属下一一探查过了,没有着装和外貌相似的。所以属下想,听得城中有关公子的传闻,十分聪慧,应当是寻了处地方躲了起来。属下已经吩咐了继续探查,直到彻底天明,那时他兴许会自行回来。” 正自说着,就见远处有几个兵士护着一个孩童快步行来,被赵夫人望了个真切,不是那赵微还能是谁? 三步并两步,连提气轻身的功夫都用上了,一下就来到了赵微的身边,将他抱在怀里。这一抱把赵微都抱懵了,一直觉得自己不讨母亲大人的喜欢,怎么这时候……虽然如此想,但是心下却是暖得很,愣了那么一下后,便也伸手环住了赵夫人,一只手轻抚着她的后脑,一边轻轻在她耳边说道:“好了好了,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 话音未落,赵微就已经被松开,接着就是一道黑影闪过,然后一阵疾风拂面,随后便是自己失去平衡猛的往前一个踉跄,一个怒喝在耳边响起:“你大晚上的给老娘死哪里去了!” 这一巴掌来的太迅疾,杨玄和手下一众兵士连忙侧过头去当做没看见,连告别都没做,就那么静悄悄的走了。赵云毕竟离得远,看见自家夫人的动作就心知不好,却已经来不及拦住,只好尴尬的走上去跟赵微道:“你母亲也是太心急了些,打疼了没有。” 赵微却只是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什么话也没说,笑得越厉害,眼泪便流得越多。拉住了赵云和赵夫人的手,便往太傅府行去。赵夫人见孩子这副模样,原本的焦急也都变成了心疼,便任由一个孩子牵着,进了门后忙不停的吩咐仆人去准备吃食和热水。 赵夫人亲自拿着仆人打来的热水,用布帕给赵微擦洗了下脸,揉了揉他脸上的那些淤青,取了些平时自己敷面用的珠粉帮他抹上,然后就和赵云静坐在一旁看着他狼吞虎咽。期间三人一言未发,赵微也是饿得狠了,狼吞虎咽起来,可是吃着吃着却又笑着流下泪来。 赵夫人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说话,只是轻抚着他的背脊,就这样一边吃一边笑一边流泪的用完了早饭。赵夫人便牵着他去了东院,吩咐赵全准备好炭盆,又吩咐了一个叫石头的小厮专门守着院门,才放心了离开了。 而赵微因是一夜未睡,困顿得紧,爬上床去,没得几息便进入了梦乡。 此刻太极宫内,虽是休沐期,李纲、苏秦、王宇、杨玄却都被叫到了太极殿,赵祯站在上首,王凯在旁躬身静立,只听得赵祯站在龙椅旁咆哮。 “宵禁后首个上元夜就闹出这么大乱子?朕要你们有何用?一群尸位素餐之辈,朕之子民一夜死了两百多个,你要天下人如何看朕?马昊那厮病得到是及时,但怎么每次遇到事情就生病?他这个京兆府尹还能当不能当?是不是干脆让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好了?现下出了这么大事情,百姓如何抚恤?冬天房屋被烧毁的百姓如何安置?你们三个有章程没有?!” 怒吼一通,这几位都噤若寒蝉,赵祯胸口起伏了几下,冲杨玄道:“杨爱卿辛苦一夜,回去歇息去吧,回头若有事需要你协助,我自会着人唤你。” 杨玄抱拳行了一礼,心感陛下仁厚,道了声“是”,后退几步后,转身出了太极殿。 太极殿仍是静谧至极,赵祯就这么冷眼瞧着这三位肱骨大臣,李纲躬身行礼道:“当务之急是委派一得力人手,暂代京兆府尹之职,尔后由他安排人手修葺房舍,施粥放粮。” 赵祯道:“何人合适?” “翰林院编撰宋熹宋元晦,行事依规蹈矩,现下非常时期,我等制定好章程,他按章办事,必不会出岔子。” 苏秦在旁却插话了,道:“微臣觉得新科状元余望余海东更加合适,此人才思敏捷机变无双,京中多闻其才名,在岭南那等穷乡僻壤都能连中三元。现下正是非常时期,若是有些突发状况,想是他会有应变之法,不至于一来一回询问对策以至于延误了时机。” 赵祯又望向了王宇王广之,王宇连忙行礼道:“微臣也觉得余望更加合适些。” 李纲闻言有些狐疑,偷瞄了这二人一眼,京兆府尹并不好当,算是一个得罪人的苦差事,在长安城这个随便掉下块瓦片都能砸到名门之后的地方,但凡能闹到衙门里的,都是有些身份的,处理得好的也要得罪其中一方,处理不好那便是两头得罪人了。这个时候苏秦和王宇居然同时举荐余望,所为何来? 李纲想到了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是让朝中大臣以为我挟私报复?还是觉得他真能胜任?或者是余望得罪了这二人?李纲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思忖了片刻,心下想到,无非也就是个暂代,此事一了就又回去了,让余望尝尝这苦头也好,便对赵祯道:“臣附议。” 赵祯道:“那纪常你等下便去立政殿拟旨意吧,广之你执掌天下钱粮,这次务必配合余望安置好那两百余户安百姓。” 尔后便是一顿,接着道:“莫让我听见什么龌龊事。” 王宇心下一凛,打了一激灵,连忙拱手称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十四章 应急预案 这个时候的赈济,无非就是搭些棚子,施舍些粥饭,让遭了难的百姓能够有个遮风避雨之地,能够有一日三餐果腹而已。 同时朝廷再出钱请些匠人将那些被火焚了的房子修缮一下,再让他们住回去便好。 难的其实只是谁负责此事,谁调配人手,钱粮物资何处来,下属不听话该如何驱使之类的事情。 王宇不禁回想起苏秦在太极殿中说的话,莫不是这次上元夜踩踏事件,是他在背后搞鬼? “陛下,上元夜那天,我亦在场,原本拥挤推搡尚不至发生这等惨剧,但是就是有些人,仗着有武艺在身,公然的持械伤人,或是干脆点火自保!自古侠以武犯禁,这些百姓虽是自保,情有可原,然他们才是导致这泼天大祸的元凶啊!所以臣以为,我们应当将武艺分榜定级,将武者的样貌、姓名、年龄、使用兵器、擅长武艺均登记在册,以备日后朝廷溯源追查!有榜在此,武人若是行凶,定也会有所忌惮,望陛下三思!” 赵祯听了苏秦说的这番话,似乎也回忆起了当夜在太极宫墙上的亲眼所见,心有所感,居然就同意了他的请奏!一并吩咐李纲、苏秦、王宇三人去立政殿拟个详细的条陈出来。随着这项政令的颁布,邸报上也有篇名为《勇武论》的文章也悄然问世。 王宇一边回忆一边感叹:“官家太过仁厚,居然特意嘱咐,榜单上必须明确标明‘榜上排名不分先后’的字样,怕是苏子季这引得天下武人自相残杀的招数,打了个空。” 想着想着,便进了家门,迎面就看见是听见了有人当街杀人。可是属下细细探查了每名死者,都是踩踏致死,并无刀伤,这几日城中除了这些受了难的,也无他人办白事。所以一时之间,也没能查出个所以然来。” 王宇这时候心中一块巨石才算落了地,道:“海东的才学老夫也是佩服的紧,这做事的能力也是首屈一指,你若有什么物资财务上的难处,尽管来找我,老夫自当为你解决。” 而余望此人,其实就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吟诗作赋,坐而清谈是他拿手之事,但是遇到具体的事务,其实是有些想当然的。 王宇在钱粮一事上,没做任何刁难,便会让余望觉得无非赈个灾,有何难处?余望哪里能够知道,一应事务最难的便是钱粮二字,此时见事情如此好办,还不更加的意气风发。 这原也无可厚非,有谁能在头一次独当一面之时,便能事事考虑的面面俱到呢?不经历挫折,哪里能知世事艰难。 余望拱手称谢后,便又继续去走访了,而这次,走访的却是太傅府邸。 赵云夫妇接待了余望后,各自寒暄,说了下当夜的见闻,到是没提到王鋆之事。 赵夫人当时压根就没注意到王鋆此人以及他手上那龌龊的小动作,若是当时被赵夫人看见了,以她那火爆脾气,怕是王宇一家年年上元节便能当成清明节来过了。 尔后余望便告了辞,径直往东院而来。 此时赵微正在屋中读书,而门口却一直有一个小厮守着。 余望见了不由得多望了两眼,因为这小厮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似是想进门,有似是想立在原地。整个人反正来来回回的重复上述的动作好多次,并且还一直再重复。 “你进来吧,屋里暖和些。”赵微的声音响起。 这小厮闻言,抬头看了余望一眼,好像终于是拿定了主意了,回道:“夫人吩咐我在你读书时莫打扰你的。” 赵微正待继续说话,余望却已经开口了,高高的嗓音,赵微还没见到人,声音便已经传到耳中了:“哟哟,咫尺小友待遇见长啊,都有小厮了。” 赵微见他打趣自己,也笑道:“瞧余叔叔这满面春风的样子,莫不是一夜之间纳了好几房姬妾了。” 余望本就是个口没什么遮拦,喜欢打趣揶揄人的性子,不太有什么上下尊卑之感,此时赵微拿他开玩笑他反而觉得亲切,不觉得这小孩子目无尊上。 余望笑道:“你余叔叔我高升了,京兆府尹,便是我了。”说罢头一昂,等着赵微去夸。 赵微却是笑道;“哎哟,这可是件大事,余叔叔且出去稍待片刻,容我沐浴焚香一番,不然对不起您这身份。” 余望闻言愣了一愣,哈哈笑了起来,指了指赵微道:“你真只有八岁?莫非你是个修炼成精的妖孽?” 赵微眨了眨眼道:“你忘了游方道士?要是妖孽他岂能饶我。” 余望闻言又哈哈笑了起来,道:“最近可有什么佳作问世?来给叔叔品评一二。” 赵微摊了摊手,道:“你懂的,我不会写诗。” 余望听到“你懂的”在三个字,心下又是想笑,觉得这赵微小友当真是诙谐至极,区区三个字,把一切都道尽了。 于是笑道:“你这就是不想写,还我懂的。” 赵微道:“我是不喜欢写,诗有何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样挨着了。” 余望也显得惊讶,道:“尽胡吹大气,你不写诗你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四样挨着边儿了吗?” 赵微也是哈哈一笑,道:“没有,这四样我也不喜欢。” 余望闻言又是笑,用右手指了指他,道:“那你总得有点爱好吧,你喜欢什么?” 余望看了看桌上堆着的书册,又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样子,说道:“你喜欢看书?” 赵微道:“也不喜欢,只是太无聊了,打发时间便看看,我喜欢武艺。” 余望白了赵微一眼,道:“你爹武艺那么厉害,你找他教你啊。” 赵微闻言,却是苦笑了一下,自己其实是李家人,并非赵家人,赵家武艺自己哪里好开口说要去学,自己李家武艺也只是记了一肚皮的口诀,只是余望并不知道此事,只好摊了摊手,道:“父亲觉得武艺没用,读书有用。” 余望道:“你父亲的观点我也认同,练武只是百人敌,而读书却是万人敌。自然还是读书有用些。” 赵微却是翻了个白眼,道:“遇到打不过我的不会跑吗,我不能去抱他的大腿吗,我傻我才去跟他做敌人。做个百人敌挺好,能护着自己身边人就行。” 余望听到抱大腿一词又是一愣,接着就又哈哈笑起来,道:“你这小朋友着实有意思的紧,以后会常来寻你玩的。我刚才过来拜访一下太傅大人,顺道过来看看你,听他们说当夜你也遭了殃了,瞅瞅,你脸上那淤青还在,出门怕是要被不少小娘子以为是登徒子呢。” 赵微也是笑笑,有些不以为意,道:“那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发生这样的事在所难免,只是完全没有个应急预案,实在是。” 赵微摇了摇头,没把话说完,但是言下之意余望却已经眀了。 不过余望还是问了一句:“应急预案?” 赵微答:“嗯,就是预防某件事情发生的一个条陈,或者说,某件事已经发生了该如何善后,条陈先写好,发生了之后直接照做便可。” 赵微低头思忖了一下,道:“和你现在赈济百姓的法子差不多,只是一个是事先预演,一个是事后补救。” 余望闻言,似是被点醒了什么一般,击掌笑道:“不错不错,怎么此前没想过这个,多谢小友提醒,我去也。” 赵微又连忙喊住:“我听家中亲卫大哥说,你赈济时,就只是给他们安排了地方住和发放了些吃食,我建议你找些事儿给他们做,不然他们吃住不愁又没事儿干,怕是会给你添乱。” 这下余望却是站住了,笑呵呵的朝赵微施了一礼,算是以平辈身份待之了,赵微哪里敢受礼,连忙回了一礼,道了句:“余叔叔慢走啊。” 余望朝他一笑,挤了挤眼睛,便转身离开了东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十五章 侠以武犯禁(1) 长安城北的苍山巍峨挺拔,高耸入云,其中有座香炉峰美景更甚,当冬日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香炉峰峰尖时,尽是会生出些许淡淡的紫烟,遥遥望去好似九天仙境。 在长安城内远远望着那高耸的山峰在云层中若隐若现,有时运气好些,还能看见一道瀑布在天边汹涌倾泻而下,似乎即使身在长安,耳边都能响起那隆隆水流击石的声音。 余望初来长安时,一首《望香炉峰瀑布》轰动了整个长安城,诗云:“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让有幸见过此景却不知如何描述的长安人,都有了一个宣泄点,当时身在长安的百姓,在给故乡亲人报平安的时候,都附上了这首诗,分享自己所见的雄奇景象。 这瀑布倾泻而下,经过苍山蜿蜒曲折的山路后,在山脚一共分了两支,一支便是那渭水河,而另一支,则是直接注入了东海。而长安城东,便是这渭水河上游,一条哺育了中原大地汉人成百上千年的母亲河。 越靠近上游的河水,若是直接舀起来喝,还能隐隐察觉到一丝甘甜。在这上游渭水河的西侧,有一条小支流分了岔,便将那低洼处注成了一片清澈、无暇、波光粼粼的湖泊,此湖便名为听山池。 泛舟在这听山池的中央,似是能远远听见苍山中的鸟兽鱼虫在倾诉着世间的美好,似乎就连那风声、水声、树叶沙沙作响声,都是在宣告着苍山的生机勃勃。而汉国数万河帮的百姓,都倚着这条渭水河,来维持自家的生计。 河帮主要就是做些货物运输和搬运,毕竟来往京城的天下物资走水路比走陆路要节省些人力物力。只是越靠近上游河水越是湍急,即使是一些驾船的好手也不敢真驶到这长安城东附近的渭水上。 他们在长安城东南角一百里远的地方,选了处水势平缓之地,建了处码头。这码头上不论春夏秋冬,都能见到一身短打,甚至是赤着上身的精壮汉子扛着麻布袋子来来回回。 而今日,这码头上的原本监督着那些壮丁的监工们,似乎都有些懈怠,心不在焉的怒喝了两句偷懒的劳工后,竟是转身离开了。而那些精壮汉子见监工走了,也都松了口气,挺直腰板抻了个懒腰,不过到是不敢懈怠太过,毕竟工钱是根据扛东西的数量来计的。 只是干活时,总是被人盯着的感觉,还是不大好的。 只见那监工进了一间看起来不甚起眼的房子,只是内部的装饰却是显得十分精致,各类器具小摆件都有其精巧之处,就是一个简单的脸盆架子,上面竟也有面琉璃镜子。脸盘子搁置在这架子中一个镂空的圆形木环上,架子上面竟还有一处方方正正的小凹槽,里面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块皂角。 “帮主!京城里的消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给兄弟们一句话啊。” 一个坐在桌案前,孔武有力的年轻人正在翻着一本账册,面色微黑,身上一身汉家服饰,但是看起来却又有些不像,仔细瞧去竟是相较一般的汉家服饰更显贴身,衣裤都束住了腕口,一个原本应当是英武不凡的青年男子被这身衣服一衬,竟显得有些儒雅。 只见此人缓缓开口道:“我觉得这不一定是件坏事,且叫兄弟们莫急。” 那监工却是十分焦躁,道:“这怎能不急?你我姓名都是要登记在册的,那以后但凡有些什么坏事,只要模仿我们的兵器,或者武功招式杀人,那朝廷肯定认为是我们干的啊!” 这帮主摇了摇头,道:“不能这么想,我们河帮人数众多,若是榜中几乎都是我们河帮中人,岂非会吸引更多的好汉加入我们河帮以求庇佑?这朝廷是在帮我们扬名,何乐而不为啊?” 那监工继续道:“我们河帮帮众数万,何须在乎那些绿林好汉?相反树大招风啊,到时候朝廷眼睛便都会盯在我们身上。” 帮主道:“我们奉公守法,也按照朝廷的规矩如数缴纳税款,何须担心这些。” 监工道:“哥!你是不是去滕国游历了一圈后,人学的迂了,当官的说你没纳税,你便是没纳税,我们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事发生,你不做,我便自己去做!” 说罢转身便出了这房门。而这帮主也只是站起“你”了一声后,便又坐下了。 他何尝不知这件事有利亦有弊,可是朝廷政令已下,区区百姓如何能够公然对抗?若是号令这数万河帮弟兄一起拒绝提供自身的信息,这与谋反何异?若是那些江湖游侠儿,四海为家,不理睬官府,官府也是无可奈何,可是这么大的产业,那么多弟兄跟着自己吃饭,怎么能有负老帮主的重托? 帮主仰着头,朝外头喊了一声:“外头有没有人啊!”一个魁梧的精壮汉子,一头的短发格外的扎眼,在这冬日里,只着了身单衣,应声便进了这房门,抱拳道:“大哥何事吩咐。”帮主看了看他这魁梧的身形,皱了皱眉,道:“去,把老八唤来。”这魁梧精壮汉子抱拳称了声“是”,便转身出了门。 不一会儿,就过来一个身材相对瘦小些的年轻人,虽然身材不高,也就比寻常妇女略高一些,但是从那挽起的袖口也能看见他结实的肌肉,只听他开口道:“大哥有何吩咐。” 帮主道:“王林,去跟着我弟弟,他应该是往京城去了。暗暗看顾着他,若是生出事来,把他掳回来便好,若是没生出什么事,跟着就行,尽量莫让他发现了你。” 这王林一抱拳,也不废话,称了声“是”,转身便出了屋子。 尔后便能见到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前一后两个人,前面那人快,后面那人就快,前面那人慢,后面那人便慢。 而若是个寻常人站在后面那人身旁,其实也就只是能远远望见前面有一个人形而已。即使如此,后面这人似乎居然能够看得非常仔细一般,紧紧的坠着前面那人,一同步行往京城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十六章 侠以武犯禁(2) 正月十九,百官休沐期将满,但是京兆府上下却都是忙得热火朝天。 在这个时候的汉国,在休沐期依旧忙着公务,可没有额外的薪俸一说,但是领头那位年轻官员却好似对这份忙碌甘之如饴一般,底下的那些小吏则是显得满脸的不情愿。 给百姓施粥时,也始终是一张臭脸,下手总是有些重。那些遭难的百姓在排队领粥时,隔得老远都能听见这叮叮当当的磕碰声。 寻常百姓哪敢与这等吏员为难,而且能住在长安城内的百姓,其实困顿不到哪里去,只是暂时没有居住之所,没有地方生火做饭而已。所以来排队的,往往是些爱贪小便宜的,或者是根本没有遭难的人,故意装扮的破破烂烂的来领饭食。 那些略微宽裕些的,根本就不想对着这些臭脸。 那些排队的人,也是不敢得罪这些吏员,哪怕他们脾气再臭,领粥时也是唯唯诺诺。毕竟不少人在城外村子里,可能还有自家亲戚在。这吏员公干时,可是不分城里城外,若是知晓你和城外哪家人是亲戚,在丈量土地,或者厘收税款时,坑你一下,也是无处伸冤。 所以一个非常古怪的场景便出现了,为官那人笑眯眯的看着为吏那人,而为吏那人却是满脸不情愿,百姓都是委曲求全,没有任何一个人出来打破这等古怪场景。 施完了粥饭后,这为官者见这吏员乖乖把活干完了,似乎有些失望,砸了咂嘴,冲身旁主簿道:“去吩咐街道司的衙役们,若是有人离开了此处,别拦着,好好跟着。” 说完后,嘴角一翘,又道了一句:“让他们都仔细着点,我正愁该拿谁开刀呢。” 这主簿闻言一激灵,应了声是,快步传讯去了。 这为首的官员正是余望。 余望暂代京兆府尹时,遇到最头疼的事情便是这些不爱搭理他的吏员了。这些吏员又不靠余望养着,一应薪俸都是马昊给的,更加上本就是休沐期,自然一个个阳奉阴违。 余望头一天来的时候,难倒他的反倒不是如何去三司使王宇那里支取钱粮物资,而是如何让这些下属乖乖听话。 最听话的似乎也就是那主簿了,但也是表面应承暗地里什么都不做。 一众吏员正打算看余望笑话,余望就发话了:“我们相处应该一共不到十日,这十日你们如何待我都行,但是如果有一件我吩咐的事情没做到,我就会把你们开革掉。我知道即使开革了你们,你们再去寻马府尹,应当能再回来。” 余望顿了一顿,哈哈一笑,继续道:“那我便在衙门口贴个告示,告知一众长安百姓,某人因为何事已被开革出长安府衙门,我倒要看看你们还有没有脸主动回来。” 余望那只笔杆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贴告示都还是小事,若是写了首骂自己的诗,不小心成了千古绝唱,那自己真实无言面见列祖列宗。 在长安城这种地方,和他人相处其实都是靠一张脸面,而非什么实际的好处。若是你说一句话,便有人来帮你,那面上便会格外有光。这也算是京城的一种奇景了,贫困的人家并不多,所以没人在乎你那点蝇头小利。人情价,不比你那金银值钱?但这也仅限于京城了。 因此这话一出,一众衙役都盼着这府尹千万别有事找自己,即便有事,做了就行,不过十日时间而已,十日之后把他送走也就是了。 于是被余望点中做事的那些衙役都暗叫倒霉,但也不敢真去触他霉头,就好像刚才施粥那人,再怎么明里暗里发脾气,余望也不会去管他。 余望自打从赵微那回来后,觉得他的提醒十分有道理,连夜便写了个应急的条陈递给了李相,同时也琢磨着该给这些闲人找些什么事好,却是一直没个好法子,只好退而求其次,安排衙役们多跑跑腿盯着,主要盯那些闲汉。 毕竟余望算是头一次出这样一个处理实际政务的缺,只是运气不错,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的,道德水准没有因为生活所迫而降低水准。所以在这个时候,就算没有好法子给这些闲人找点事做做,也无伤大雅。 那些街道司的衙役们,看到这些遭难的百姓中有人离开,便有人悄摸摸的跟在了后面。 而这众多的遭难百姓中,有一男一女却是离了这片区域,女在前,男在后,这明眼人一望就知道这男的准没藏好心思。 所以坠在后面的衙役一边感叹,现在这个暂代的府尹大人不愧是文曲星下凡,这种事都能提前想到,一边也在想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什么好戏。 就见前面那女的一个胡同接一个胡同的拐,似是发现了后面有人跟着一般。而那男的也是跟着一个胡同一个胡同的拐,这衙役更加笃定这个男人要行凶,于是愈发兴奋的坠在后面。 待到下一个胡同口时,竟然没了人影! 这下把这衙役吓得,心下正想着该如何办时,便听到旁边一个死胡同旁的柴堆后面有动静,连忙赶过去,探头一看,这不正是刚才他追的那闲汉?! 此时正骑在这妇人身上,用手扒她的衣服。 这一对男女见到这衙役都是一声惊呼,接着这男人便想跑,而女人则捂着衣服领子哭了起来。 不过当女人听见这衙役说:“没事往这死胡同里钻什么,还不快些回家去。” 闻言一愣,立即不哭了,连忙站起收拾衣领,同时还不忘啐了一口这个闲汉,骂一声:“死淫贼!” 这闲汉似乎没料到这女子居然会啐他一口,明显的一愣,刚想破口大骂,便被这衙役在腰窝上捅了一拳,随后这疼的直弯腰的闲汉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光天化日,还有王法没有,随我去见府尹大人!” 说罢,这衙役便推搡着这闲汉一路往府衙行去。 余望知道这事儿后,不禁感叹赵微这小子当真料事如神。 于是吩咐这衙役压着这个闲汉,在那些遭难百姓跟前直接就问了案,听了那衙役叙述事件经过。 原来是强奸未遂,那闲汉也点头承认了,便当众打了那闲汉十个板子,事情便算揭过了。这事一出,原本有些闲得总想搞事情的人,也都按下了躁动的心。 余望毕竟是个意气书生,有时候人的面子可比屁股上挨了板子还要重要,他却一门心思的认为,这样公然处之可以震慑宵小。所思所想固然无错,但是却仍能看出处事的不成熟。 经过这事儿之后,余望抽空又去了趟太傅府,在门房惊讶的眼神中,又说了一遍:“拜访赵微小公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十七章 侠以武犯禁(3) 在门房惊讶的眼神中,又说了一遍:“拜访赵微小公子。” 门房都犹豫了,我这是该请示赵将军,还是请示大公子呢,毕竟大公子才八九岁,连出府都必须有护卫跟着的,居然会有人上门来寻。 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去请示赵夫人去了。得了吩咐赶回来的门房连连感叹,以前这赵微少爷在这府里,虽然不会被怠慢,但终归是被冷落的,没人巴结也没人献媚,仆人们毕竟都能感觉得到主母不大喜欢他。 而赵夫人那一句“有人寻他你自去问他,跑来问我作甚”,立时让他明白了这大公子的地位若何。 东院院门就在大门门口,不用门房带路,余望自己便来到了东院。 此时的赵微则是正躺在院中一张长凳上,一手一个小石锁正咬牙上下举着,面目狰狞的很。 余望见了笑道:“瞧你跟一块石头过不去,要不要为叔帮你扔了。” 赵微闻言,低头看去,发现是余望,于是便丢下石锁,坐起身来,道:“你这代府尹很闲的吗,没事往我这跑什么。” 余望笑道:“自然是来谢谢你了。” 赵微闻言有些纳闷:“谢我什么?” 余望道:“我写了个应急预案,递给李相时李相很是惊讶,赞不绝口呢。得了当朝宰相一声赞叹,那我飞黄腾达还不是指日可待,可不得谢谢你。” 赵微笑道:“这么大事,你就用嘴谢谢啊。” 余望也笑:“哎哟,一个半大孩子,要不我请你去听山池的画舫上去坐坐?” 赵微一听知他是在说笑,就道:“你可以折成现银,我是不介意的。” 余望闻言便又哈哈笑了起来,拿手指了指他,接着道:“还要谢谢你,今天撞见一男子行凶未遂。” 赵微一愣,问道:“怎么个行凶法子?当街杀人吗?” 余望闻言却没立即回答,先是“呃”了一声,然后才道:“就是一个男子企图对一个女子做不好的事,被我们撞见了,当然了还是多亏你的提醒。” 赵微却楞了一下,在脑中构思余望描述的是具体什么样的事情,想了一会儿后才道:“强奸未遂吗?” 此话一出余望咳嗽了几声,似乎被自己口水呛住,余望连忙道:“你小小年纪,腰中雄剑那会儿我就已经很是佩服你了,现在我更是佩服你。” 赵微则是撇了撇嘴:“可比不上你的一束梨花压海棠生动形象。” 余望见赵微提及此事,不由得笑了起来,拱了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在大汉律里,强奸未遂是个什么罪责?” 余望看着一本正经的赵微,心下觉得他居然一点也不害臊,便道:“其实就是打打板子,让他长长记性便好,若是当真强奸成功了,那就是发配充军的罪责。只是可惜那妇人,要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了。” 赵微闻言,心下想着,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后世,女子总归是受害的一方,而此时余望却是一声惊咦。 原来余望突然想起来,在大汉律里,若是二人均已各自成家,通奸的话便是要拿去沉塘的,其实就是死罪,此时再回想他们各自的陈述,便是越发笃定了。 于是说道:“我现在觉得,似乎并非是男的行凶,而是我扫了那妇人的兴致。” 说罢摇了摇头,继续道:“世风日下啊。” 赵微则在一旁翻了个白眼,道:“我现在才八岁,这种事你跟我说,合适吗?” 余望闻言又是笑,这明明就是个老妖精,做事比自己还要老辣,哪里像是只有八岁。 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又聊了一会儿,余望便告辞离去了。 而赵微,则又开始拿起石锁,打熬起身体来。 朝廷的邸报传遍天下各州府需要不少时日,不过在长安,这舆情却是先汹涌起来。 一些附近的绿林豪强这几日都朝着长安府涌来,大小客栈均是高高挂起了客满的招牌。一些奇装异服,手持各种兵刃的绿林豪侠还在不停的从各地涌入。 这些豪侠们在起先进城门时,那些兵卒也没大在意,只是后来这些手持各类兵刃的绿林强人越来越多,便只好着人去通知马府尹,结果马昊这厮一听是这事儿,立即说自己还没好利索,有事去寻那代府尹余望做主。 日子已经正月廿六,不少遭了难的百姓家中房舍,朝廷已经安排匠人给修葺妥当了,百姓见还住这简易棚子里的人越来越少,留在那的人也觉得这总是透风,大小便还得去衙门指定地方上实在太不方便,不少人也去寻亲朋好友托庇去了。 不过即使留着等救济的百姓越来越少,可是只要有一户还在,余望这赈济就得继续下去。因此那官赈的粥棚一直都没撤,不少人能在那寻到余望。这个守城门的兵士跟着路人的指引,很快便找到了余望。 跟余望禀明了此事后,余望有些犹疑,拿捏不定这事儿是不是归自己管。 看着那兵士希冀的眼神,一时之间也没应对之法,思忖了片刻后,便道:“那些带着兵器的一律不得入城。” 兵士得了令,赶忙去各城门通知城门将去了。 而那些绿林豪侠们平时潇洒自在惯了,受不得约束,不少人更是兵器不离身,突然得知携带兵器不得入内的消息,不少豪侠都在城门口吵吵。 长安周边进城赶集买卖的百姓见到那些绿林强人,也都生怕被殃及,都避开好大一个圈子绕行,或者干脆换了个城门进城。 “凭什么不让你爷爷进城?下山时候,师父都交待了,我这斧在人在,斧失人亡,爷爷就要进去!” 也有些人则是悄悄地走到近前,怀中摸出银两不动声色的递到城门士卒手上,道:“劳烦军爷通融一二,这兵刃实在离不得身。” 那士卒完全不为所动,这么大动静,谁敢要你那点钱财。 不过虽然吵吵,城门将却是全不理会,一副光会吵吵有屁用,有没事你杀进来的表情盯着他们看,压根不跟他们废话。 众人见费了白天口舌,都是在对着空气扯淡,也有些着恼,尤其是那一左一右手持两柄巨斧的粗犷汉子,脾气更是急躁,叫嚣着要跟城门将单挑,说自己输了立即就走,赢了就得放他们进去。 那城门将一脸无语的看着这个二百五,继续不搭理他。 这时候旁边有人却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光说不练假把式,拿着斧子看起来怪厉害,你倒是上啊。” 这壮汉本就脾气暴躁,哪里受得了这份激,城门将也没看清是何人在后面煽风点火,就看见这壮汉已经“啊呀呀呀”的挥舞着斧头冲将上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十八章 侠以武犯禁(4) 这壮汉本就脾气暴躁,哪里受得了这份激,城门将也没看清是何人在后面煽风点火,就看见这壮汉已经“啊呀呀呀”的挥舞着斧头冲将上来了。 失了先手,只好连续退开几步避其锋芒,其他守城士卒见状立刻拿着枪的指着他们围了个半圆。 只见这守城将身形轻巧至极,后退几步竟比对方前冲还要快些。随后便是用自己手持的那杆沥泉枪斜斜地从下向上一撩,用枪柄重重的击在这壮汉的右臂腋下。而他手中的斧头距离这城门将,大约还有两个身位的距离。仅仅是一个照面,这壮汉就被放翻了。 这下把门口那些绿林豪强都镇住了,来这里的都以为自己武艺天下第一,哪想到面对一个城门将一招都没挡住。再想想若是自己应对着粗犷憨货,怕是也要费很大力气。 于是乎一下就安静了不少,持了兵器的,有些觉得无所谓的,便直接丢弃了,有些在乎的,便转身折返了,总归是赤手空拳进了这长安城。 这群豪侠们大都选的是城门口的酒楼,永和和永平两座永字招牌酒楼,是城门口最好的两座,因此客满的也是最快。这几天这两座酒楼已经看不到寻常百姓出入了,大厅里坐满了这些绿林豪侠。 “小二来壶酒!” “掌柜有唱曲儿的没有!” 忙得各个小二和掌柜跑前跑后,生怕得罪这些大爷。 “掌柜有没有熟牛肉切半斤来!” 这类声音也是此起彼伏,吓得掌柜都赶忙上前,道:“这位客官,宰杀耕牛是重罪,本店并无牛肉。” “你少给我扯这些,啥都没有你开什么店!再废话把你店拆了!” 还有些人一脸得意的拍着自己的兵刃,哐当直响,一边拍一边喊:“掌柜的凭什么我比他先来我的饭菜上得却比他慢!” 有些喊完之后,根本容不得掌柜搭茬,被言语提及的另一桌人就已经开始跟他对骂起来。 还有些身边仍有兵器的,听说了今日之事后,冲着那些没兵器的笑道:“哎哟这不是洞庭双刀吗,你刀呢?”接着就是狂笑声。 多数酒楼掌柜实在应付不来这等混乱场景,纷纷吩咐自家小二去寻京兆府尹报案。 县尉此时正在衙门里当值,是被余望硬拉来衙门里的。县尉分管刑名治安一应事务,本就埋怨休沐都不得安生,此时又收到多起报案,一问具体情形,压根不想多管。 “又不是什么人命官司,都是客人,好好招待也就是了。” 一连几个,都是用这等言语给打发走了。那些小二哪里敢跟当官的据理力争,只能愁眉苦脸的回去回复掌柜。 而这个时候,不少酒楼的大厅,已然是一个演武擂台了,不少汉子在大堂里围成一个圈,不停的起哄,鼓噪着叫好,“行不行,不行我上”之声此起彼伏。 二楼雅间也有很多人都跑出来,靠在扶手上饶有兴趣的往下看热闹。 “大老爷们你哭个甚!打坏的桌椅,洒家自会赔你!” 永平楼里,便是这副场景。 而每当事情闹将起来后,便会有一个人偷摸溜出酒楼,接着便有一个身形瘦小的年轻汉子在酒楼外跟上这个人,再然后便能看见这个溜出酒楼之人又进了一家酒楼,不多片刻这酒楼里便也开始鼓噪起来。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先发现城南混乱的,是正在太极宫墙上巡视的金吾卫上将军杨玄。 朱雀大街太过宽敞,因此视野极好,百姓的避让,绿林汉子的围拢,一对一两对两或者三对三的放对看得一清二楚,隐隐还能听见兵器交击声。 “启禀陛下,长安城南似有强人作乱。” 赵祯原本正在后花园赏梅,听了杨玄的禀告后连忙随着他赶到了太极宫墙上,凝神望去发现果然如此,立即对着身旁的王凯怒喝:“马昊那厮病还没好吗?” 王凯被吓得一哆嗦,连忙道:“奴婢去马府尹家中看看。”说完便疾步下了宫墙。 可是这个时候的传讯手段实在太过单一,王凯都还没能赶到马昊府上,城南的骚乱就已经有些无法控制了。 虽然都大部分手中并无兵刃,可是多年武艺在身,拳头一样可以打杀人。只见一个身长九尺仿佛一座铁塔一般的壮汉,被激起了凶性,钵盂大的拳头一拳拳的锤在与他放对那人头上,而那人一开始还能讨饶,后面却连讨饶声都已经没有了,一双手在空中乱挥,渐渐地便软了下来。 而围观的绿林强人们见状却是更加兴奋,一个个疯狂叫好。 “不愧是小苍山郑天寿,一副拳脚不输刀枪!” “便让他做这盟主好了!” “是极是极!” “这我不服!和官府要说法岂能让这鲁莽之人去?” “谁拳脚第一谁便去!” “若我峨眉刺在手,岂能容他张狂!” “我们先出城,去比比兵器再说谁做这盟主!” 声音嘈杂四起,各种叫嚷声都有,却没人敢去和那小苍山比一番拳脚,更是没人去管那瘫软在地之人。 绿林中人,比较武艺那都是生死由命,或者本是知交好友,到有可能留手一二,本就相互不认识,还在争同样一件东西,那死也便死了。 周边普通百姓早就远远躲开,但是随着第一具尸体的诞生,掌柜和小二也都吓得软了腿,有些躲在柜台下,有些腿还有些力气的,贴着门墙边便想溜走。 就在这小苍山郑天寿领着这一堆人,正准备去寻另一堆人比试之时,杨玄领着一众金吾卫已经赶到,原来是赵祯知道此事若是再去四下通知,接着商议如何解决,待一切议定妥当,这长安城怕是要彻底乱了。 人扎了堆,胆气便也旺,郑天寿见了那杨玄,却是豪迈的一笑,回头与众人道:“朝廷来人了。” 接着便朝那杨玄说道:“咱们是打过再说话,还是先说话再打过?” 不仅仅是郑天寿,其实来到这长安城的这群绿林强人,都是这等直脑筋,总是以为自己是有资格和政府对话的。那些明事理的,根本就不会凑这个热闹。 这就等于是一群二百五聚集到一起了,他们完全不知道,就算有基本的诉求,那也不是这等以势逼人的架势,这算什么?逼宫?还是兵谏。 杨玄的值司根本就不是这些事情,哪里会理这等憨货的言语,轻蔑的瞧了他一眼后,直接一挥手,身后的金吾卫便结阵举枪步步进逼向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一章 小小顽童 乾兴元年,白露时节,张家坪。 渐已西沉的阳光穿过了树叶,越过了木质窗棱,虽是星星点点,却又连成一片,就这样挥洒在一个小男孩的身上。只见这小男孩子伏在身前的桌案上,动也不动,背脊均匀的高低起伏着,隐隐有鼾声响起。 这时一个身着儒衫头戴纶巾的老学究,手持一本书册,正立在这小男孩身前,看着他嘴角渐渐落下的口涎,先是轻声咳嗽了两声,接着这老学究身旁就发出了一阵哄笑声。 这小男孩听到了周围的哄笑,有些好奇周围的同窗在笑些什么,便坐直了身子,睁开仍有些惺忪的眼睛往周围望去,同时吸了一下嘴角的口水,发现没吸进去,便用手擦了一擦,然后猛地一甩,正好看见自己的口水甩在了先生的白色儒衫上。 这小男孩一瞬间便清醒了过来,立即站起了身道:“见过先生,问先生安,小子错了,不该睡觉。” 偷眼瞧了眼正在吹胡子瞪眼的老先生,讪笑了一声后,轻轻伸手用衣袖擦掉了老先生身上的那记口水。 这老先生却道:“为何别人都可端坐听讲,只你一人在酣睡?” 这小男孩道:“因……因为您说的那些我都会了。” 老先生道:“知你平素聪明,那你给同窗小伙伴们都说说,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而无志,与彼何殊,作何解释?答得对了,我便不罚你。” 这小男孩哈哈一笑道:“这个简单,意思就是,人若是没有志向,和咸鱼有什么分别。应该是庄子说的。”这话音一落,老先生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周围已经哄笑成一片。 这小男孩名叫李知耻,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其实也是一个教书先生,所以对现在这些教书先生所教的东西总是有些无感。 名为先生,可无非就是照着念,甚至有时候,念完了,却连这段话的含义都不告诉你。 曾经有孩子问起,得到的答复却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后来这事情经历的次数多了,才发现原来这些孩童其实并不认得上的字,来回反复念书,不如说反复背书,背得多了,自然知道哪个字对应的是上哪个字。 若是见得也多了,那便算是识得字了。这对很多天资不够聪颖的小孩子来说,读书实在太过困难了,让不少人望而却步。 所以李知耻在听这些自己早就会的东西,就难免有些犯困。 今日学的便是这《庄子·外物》篇,老先生特意拿出这一段来,细细解释,期望这张家坪中的学童中,能够有人好好读书,得以高中,从而光耀门楣。 却是掰开揉碎了讲,大抵都是些读书可以封侯拜相,读书可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怕再不济,读书也可以帮家里做些账房管事之类的活计,或者来私塾当个先生,从未有什么粗鄙之言。 而这时老先生听了李知耻所言之后,发现似是他打一开始就神游物外,还说什么应是庄子说的,这可是刚开讲便提过的今日所学内容。 登时比刚才发现他在睡觉还要生气,但是又碍于说过了答上来不罚他,一时之间也有些尴尬。便只好哼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回到自己桌案前,又开始絮叨起来。 这次絮叨的还是刚才那些老生常谈,连带着一些对他的冷嘲热讽,大概也就是些,似他这般年少聪明,但是不努力,可能将来长大会怎样之类的话。 接着还讲了个伤仲永的故事,周边那些小孩子听得津津有味。可是这个小男孩对这些讥讽之言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又开始泛起困来。 李知耻连忙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一些,但是过得片刻,两只眼皮便又打起架来。于是再又要睡着之际,又一次晃了晃脑袋。 李知耻内心是有些无语的,自家老爹总是吹嘘自己武艺如何了得,天下当无敌手。让他教给自己,却又不教,非得说武艺只是百人敌,读书方是万人敌…… 既然让我读书你给我腿上绑铅块作甚……也不管自己小小年纪受不受得了。 每天身体消耗总是大过普通的小孩子,再加上这等无聊的反复念书仿佛念经一般……不行不行,又要睡着了。 还是找些什么事情做上一做好了。 看着身边桌案上的文房四宝,便开始磨起墨来,视线不由得就望向了桌案上的那只狼毫笔。 这笔后世可不多见,据说是拿黄鼠狼尾巴所做,软硬得当,宜书宜画,就是制作不易,而且不甚耐用。在别处不多见,在张家坪到是很常见,据说是从河东滕国走私过来的。念及此处,李知耻不由得又望向了别的桌案,确实每只笔架上都挂着一只。 待磨好了墨,李知耻拿起那只狼毫笔,便开始想到,写些什么,还是画些什么呢? 想着想着,不由得望向了正在上首挥斥方遒的老先生,脑袋里灵光一闪,差点因为自己的念头笑出了声。 唔……这里的神情不够生动。 这个姿势不够霸气。 用左手还是右手呢? 这东西这一世还没有吧……不管,画上画上。 过得片刻,看了看自己的画作,不错,有几分味道了,可惜光秃秃一纸画,不大美观,题个诗吧……就是题什么事好呢? 唔……有了! 接着便提笔写了起来,写完后看了看自己的作品,竟是哈哈笑了起来。 这一次的笑声纯粹是李知耻无意识之间发出的,看了看竟是有些掉毛的狼毫,心下不由觉得,不过一幅画,竟是要坏的样子,伸手便要把笔搁置在笔架上,而此时,眼角却发现,正有一个人朝自己走来。 抬头一望,不是那老学究还能是谁?! 李知耻见那老学究的神情,心下便知要遭,赶紧把手按在画纸上,一把抓起就要团成一团,却被一声暴喝打断。 “给我放下!” 李知耻好一阵无语,只好将手松开。 李知耻看着那老学究瞪着自己的同时,用手把那张已经被自己抓皱的纸展了展平,同时说道。 “其他孩童都在读书,你在笑些什么?!” 李知耻嘴中刚说出一个“我”字,耳边便又响起一声暴喝。 “李!” “知!” “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章 涂鸦 李知耻猛地缩了缩头,自己自娱自乐怎么就被发现了?这下要糟糕,这么尊师重道的年代,可不像后世,学生给自己做个表情包自己反而觉得有趣,并不会觉得学生不尊师重道。 只见那老学究将那纸画拿起之后,面色上一阵红一阵白,已然处在暴怒的边缘,偏偏又忍住了。 此时不少同窗也都踮起脚探过头来望向那张纸,看上面一团团黑漆漆的到底是些什么。 这老学究眼睛不大好,所以将画拿起来后,竖在自己跟前,将画离自己眼睛近近的。也正因为这个姿势,周围同窗便把那画瞧的是一清二楚,接着便想起一阵爆笑。 然后便是同窗都争先恐后的跑到老学究身后看那副画,接着便是一起笑。 原来画的就是先生啊! 只见他穿着一身儒衫,头戴纶巾,神情动作惟妙惟肖,只是这鼻梁上架着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是何物?左手还拿着一本书,隐约可见书上写着“庄子”二字。 可是右手上却是持着一柄利剑,斜斜地指在地上,甚是潇洒帅气。 这屁股下面坐的又是何物?却是未曾见过,居然有两个大轱辘。看样子应该是个车,可是轱辘竖着排的车,难道不会倒吗? 他们哪里晓得,这是辆摩托车,李知耻想起来后世那些顽童在上,对着杜甫的画像涂鸦的样子,便依葫芦画瓢也画了一个。 当初自己看见时,便觉得格外有趣,此时自己亲自动手画一幅,觉得比看别人画好的画,还要有趣。 只是……这下自己怕是要挨训了,心下叹了一口气,等待着****的降临。 可是等了片刻,却是无甚反应,抬头偷瞄了一眼,老先生确实是一副气极了的样子啊,该不会气出毛病了吧?不由得张口问道。 “先生?您还好吧……小子知错了……莫跟我爹说……” 只见这老先生胸口猛地起伏了两下,似是压下了那口怒气,语气虽然平稳,但是带着颤抖,明显是……处在爆发的边缘而强自克制。 “这诗是你写的?” 李知耻低着头,偷偷抬眼瞄着老先生的神情,有些纠结。这事不论承认不承认,其实都有很大的风险,因为自己写的诗,本身就有问题。 嘴里试探着发出了一个“不”的声音。 只见那老先生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下一刻的暴风骤雨马上就要降临到自己身上了,李知耻连忙道。 “不是我还能有谁……” 那老先生脸色瞬间就好看了许多,李知耻松了一口气。 只见那老先生一脸严肃的念道。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这手行楷写得不错,诸多孩童,怕也只有你居然认得这么多字,还能书写的如此好看了。只是这韵声韵脚不对,哪里是首诗?” 这老先生顿了一顿,继续道:“运用场合也不对!我是你先生,怎可称佳人!小小年纪,仗着几分聪明便胡闹顽皮!念在你小小年纪便能写出这等东西来,今日便不罚你!若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爹叫来!” 李知耻此时当然是乖乖顺着老先生的话说了,自己那老爹,平时跟他没大没小惯了,他不甚在意。但是自己若是和先生也没大没小,他怕是就要给自己加铅块了。 “是!小子知错了,谢先生宽宏大量。” 李知耻见先生居然就这么轻拿轻放了,心下虽然压抑,但更多的还是庆幸。 他当然不知道,这个老学究平时最喜丹青,何曾见过这等写实的笔法?画的如此传神,惟妙惟肖,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学来。 此时见猎心喜,和气恼李知耻两种复杂的情绪交叠在一起,令自己的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只是自己这鼻梁上和胯下画的到底是何物? 于是一脸严肃的训斥完李知耻后,不着痕迹的便将那副画给拿回了自己的桌案之上。 经过这一闹腾,李知耻清醒多了,便随着同窗一起拿着,摇头晃脑的念起《庄子·外物》来。没过得多久,课业便结束了。 这老先生摆了摆手,没说什么,拿起那画竟是走得比一干学子还要快些。 李知耻便也拿起了背囊,慢悠悠的离开了学堂。 路上却见着两个张家二房和三方的孩子在说话,这两个孩子看到李知耻后,便立刻闭了嘴。 李知耻自然认得这二人,是自己的同窗,想来是在背地里没说自己的好话,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会嚼舌头根子了。 但是李知耻却没有在意,自己二世为人,对这些事情不甚在意,其实内心是觉得好笑的,而且还是这么小的两个孩子,自己难不成还要跟两个小鬼一般见识吗。 李知耻没搭理他们,径直沿着渭水一路向下游而去,自家爹妈也真是,怎么会住在下游呢,这年头,屙屎屙尿往这河里倒的不知凡几,自家这一应生活用度……想想就一阵恶心。 李知耻这一边走路,思绪却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后世的生活节奏实在太快,出行也是格外的方便,所以注重的总归是怎样才能快些到达目的地,而会忽略掉沿途的一些风景。 此时来到这个世界已然八年,熟悉了慢节奏的生活之后,此时百无聊赖的走在归家路上,便会去欣赏那时卷时舒的云朵,那秋风吹过时的麦浪,那渭水河里随风泛起的阵阵涟漪。 节奏慢下来后,心里总会想着要不要去路边扯些花草,或是上树掏个鸟蛋。可又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幼稚。 正思量间,抬头就望见了一个马蜂窝,忽然好想捅上一捅啊,也不知道是爹爹厉害,还是这马蜂厉害。 李知耻就这么站在树下,犹豫了半晌,看看天色,还是算了,怕是自己的腿脚撑不到爹爹来救。 而且若不快些,怕是太阳就要彻底落山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心下正感叹着现在这腿脚真是好,走这么久居然都不累,便看见了前方自己的家。此时一个用头巾简单束了发,挽起袖弯的俊美妇人正在浆洗衣物,却是自己的母亲。 母亲名叫张杨,张家坪现任家主的女儿,不知道为何竟是单独住了出来,一家三口独门独户的生活在这渭水下游。 问她缘由,她也只是摇头,却是不肯说,想来又是老一辈儿的爱恨纠葛。 张杨也望见了他,张口高声问道:“耻儿,今日跟先生学了些什么?” 李知耻闻言,加快了脚步,一边走一边高声说着:“没学的什么。” 待走得更近了些后,继续说道:“我觉得先生说的都不对。” “觉得不对也别去和先生唱对台戏,要保持尊重……” 母亲果然是了解自己的。 “知道啦知道啦!我哪次顶撞过先生了?我爹呢?” “你知道个甚,你对爹妈都不甚尊重,对老师就会尊重啦?村里人会说你没教养的。” 说罢张杨顿了顿,接着道:你爹上差去啦。” 毕竟生而知之,本身并非白纸一张,所以后世里一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怎么也摆脱不掉。正如张杨所言,对自己的父母,确实没多少尊卑之感。 只是虽然一家人,不大分尊卑并不打紧,可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要尽量遵守些这个世界的规矩的,对其他人,基本的礼数还是要尽到。这种感觉其实就类似后世一句话,表面笑眯眯,内心mmp。 李知耻摆了摆手,对母亲的唠叨没做多大理会,便进了房门。 而此时,深秋的风裹着落叶,在空中不停的打着旋,飘在日已西沉的午后。 伴着天边的几抹霞光,和远处随风飘舞的麦浪,竟让人有些察觉不到那沁人的寒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三章 有风将起 李知耻进屋后,端出一份糕点来,拿起一块直接送进口里,腮帮子鼓得老高,嘴里的糕点都差点打不过弯来。 在这个世界里,他最喜欢的便是这种糕点,不仅不比后世的要差,甚至还要更好一些。而蔬菜、瓜果、茶饮、肉食等等,都不如后世的美味,所以总是不大喜欢。 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居然是一片漆黑,直到自己被生下来。 第一缕光线射入自己的双眼时,就看到了那一对充满宠溺的眸子。身为一个身体只是婴儿般的成年人,用成年人的心态重新感受一次父爱母爱,这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此时看见母亲又在辛苦的替自己洗衣,濡慕之情油然而生。 于是一边嚼着一边端着盘子递到母亲身前,看到母亲正在洗衣腾不出手来,便又将端着盘子的手收了回来,拿起一块递到母亲嘴边。 张杨见状宠溺的朝他笑笑,轻启贝齿咬了一口。 “娘亲吃东西都吃得那么好看,难怪我爹神魂颠倒。” 张杨听得这话,猛然咳嗽两声,放下手中尚未拧干的衣物作势要打,李知耻连忙躲开,哈哈笑道:“又急眼了又急眼了。” 张杨嚼了嚼糕点,咽下后,道:“就你这惫懒样子,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等你爹回来我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哈哈,我爹懂我,你这招没用。” 二人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却见渭水上游走来一人,正是村里的里正。 只见里正朝着张杨拱了拱手道:“张小姐,家主唤你过去。” 自家母亲也不答话,自顾自的洗着衣,洗了洗便停了手,自顾自的出神。这里正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笼着手静候在一旁。 李知耻有些诧异,来回打量了他们一下,总觉得这老头有哪里不大对劲。 而张杨缓缓起身,将衣服简单的晾在了院中的架子上,也不去屋内换身行装,便冲里正道:“走吧。” 然后回头冲李知耻说道:“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此时李知耻依然反应过来,我这么大个儿子站在我娘身边,你还喊她为“张小姐”?而且这称呼一出,母亲整个人都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这肯定得跟去看看。 “我不,我现在是家中男人,我得保护你。” 张杨深知自家儿子的脾气,若是要拒绝,他肯定死乞白赖要跟着,这样便在外人跟前丢了颜面,于是有些无奈的看了李知耻一眼,点了点头。 李知耻嘻嘻一笑,放下背囊,便跟了上去。 于是一行三人便从渭水河下游往上游走去,约莫走了一两里地的工夫,李知耻便发现了这老头哪里有鬼,于是便叫嚷起来。 “娘啊,我累了,走不动了,背背我吧!” 张杨没好气的瞪了男童一眼,正欲拒绝,却看见自家儿子背对着里正,狡黠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张杨拒绝的话便没说出口,反而蹲了下来,道。 “上来吧。” 李知耻顺势便爬上了母亲的背,然后便在她耳边低语道。 “这老头有问题。” 张杨一时语塞,不知该教育自家孩子不应当这么说话,还是去追问这老头有什么问题。但有一点她非常清楚,自家儿子打小就极为聪敏,时常能帮着自己和丈夫查漏补缺,登时便信了。 可是李知耻见母亲没反应,便又接着低语道。 “这老头一开始说话时,虽然身子没动,但是眼皮直跳,现下走起路来似乎也略显紧张,步子的大小一致得非常刻意,他应该有事儿瞒着我们。” 张杨听罢定睛望去,发现果然如此。但是却不方便扭头把嘴凑到儿子耳边说话,于是并不答话。 李知耻见状也得知母亲应是发现自己所言非虚,心下应是有了警惕,放下心来,惫懒的将脸侧靠在母亲头上,享受着这份惬意。 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星光已明,才抵达村口。 却见村口已聚拢不少人,稀稀拉拉的握着火把,注视着一行三人。 这么多人堵在此处只为接我们二人?可是此时哪里还方便在母亲耳边说些什么,于是进了村口后,李知耻便大叫一声。 “哎哟!我要撒尿!” 便从张杨背上跳将下来,跑到了一旁茅屋边上,猫了起来。 而此时,李知耻发现,有个拿着火把的村民似乎要来寻自己,可是被另外一个人拉住了,在耳边低语了一句,心下便知肯定没好事。 只是自己所藏的地方,不方便观察老娘的走向,心下便想着,要不上到房顶之上好了。 心下打定了注意,便打算找工具爬墙,可也就此时,竟然听见墙边两个小孩子的说话声,正是出学堂时那两个张家二房和三房的小孩。 “今天晚上,那个外姓人,应该就要被收拾了吧!” “这你放心,我爷爷乃孙武再世,早就定好了计策,明天咱们就不用再看见那个讨厌鬼了。” “就是,那个外姓人,成天胡吹大气,一副自己什么都会的模样,明明考核时也就是倒数的成绩。” “今日若是唤做是我,先生怕是就要打我手心了!他睡觉也不罚他,胡乱画先生画像也不罚他!凭什么!” “那先生是大房中人,他就是偏心!” “没错!以后他大房就抬不起头来了,看他还能如何。” “好想去祠堂看看,一定有意思的紧。” “好好在家待着吧!爷爷专门交待了,我们今天不能乱跑。” “怕个甚,又没人在家,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溜出去了。” “不行不行,爷爷专门交待今日危险,不能乱跑。” “唉……无趣,无趣!” 此时李知耻全部听在耳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手段对付自己老娘,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当即猫着腰,从一旁干草垛寻了个草叉子,轻轻的立在那墙头。 先是爬上了干草垛,接着便在那干草垛上,接着草叉子,爬上了墙头。 这时李知耻的动静已然被那两个小孩子发现了,那两个小孩掩嘴一声惊呼:“怎么是你!” “嗨!你们好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四章 有火将至 李知耻话音一落,便将跳下来,这一下李知耻双脚瞬间有些发麻,才想起来自己两条腿上还绑着不少铅块。 而那两个小孩见李知耻居然蹲在地上不动了,心想他可能是从太高的地方跳下,现在受了伤,当下狞笑着朝李知耻走来,显然是要揍他。 而李知耻则是嘿嘿一笑,用手解开了绑在腿上的铅块,缓缓站起,抖了抖依然有些发麻的腿脚,手拿着那塞着铅块的布袋,抡起圆圈来。 这虎虎生风的架势,两个孩童一听便知道这东西又重又硬,打到身上肯定疼得很,当即便要去寻找其他的东西来和他打架。 李知耻嘿嘿一笑,揉身扑上,自己是小孩子没错,可对方也是,若是换做大人,自己气力不够,那必然是打不过。可是自己毕竟在后世健身时,学过些许拳击,哪里会怕这两个小鬼。 那铅块纯粹是吓唬他们俩,这要是打在这小孩子身上,不死怕是也得残疾,所以李知耻并没有用那些铅块。 取下这些绑腿之后,身子变得轻便之至,速度非常之快的冲到两人跟前,用那铅块在他们面前一晃,吓的两个小鬼连忙抱头避让,下一刻李知耻便丢掉铅块,对着他们的肚子,一人来了一拳。 一瞬间这两个小鬼连话都说不出来,捂着肚子便蹲了下来。 李知耻嘻嘻一笑,弯腰捡起丢掉的铅块,又用手还是晃起圈来。 不过此时李知耻却是在想,该如何安置这两个小鬼,若是进屋寻东西把他们捆起来,再出来时他俩还在不在这就不好说了。 扭头望向四周,却又没什么东西可以限制住这两个小鬼头。正自发愁,却看见了他们在地上打滚时,时不时晃荡一下的裤腰带。 “把裤子脱下来!” “啊?” 这两个小鬼自然是茫然无措的样子,脱裤子,他要做什么?莫非把我们当做**了?必然是,爷爷曾说过,养**,走旱道是风雅之事,可是怎么轮到自己头上,好像不怎么风雅啊…… 李知耻哪里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乌七八糟的东西,见其中一个孩童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另一个则是纯粹的不情愿,二人同时说道。 “你敢脱我裤子,我跟你没完!” “还……还请……请……李公子怜惜……” 李知耻闻言立时明白那小鬼到底在想些什么了,心下觉得这张家二房的教育模式果然别致,小小年纪灌输得都是些什么?我就算想怜惜你我也有心无力啊……三房那小鬼倒还硬气。 念及此处,李知耻鄙夷的瞧了一眼请他怜惜的二房小鬼,做了一声干呕状,接着就又喝道。 “快把裤子脱下来!脱光!别逼我动手扒你们裤子!” 这两个小孩见李知耻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上还拿着那个凶器“呜呜呜”的转着圈,觉得甚是可怕,当即又都哭了出来。 “快点!不然我真拿这东西揍你们啊!” 这两个小鬼闻言,只好哭哭啼啼的把裤子脱了下来。 李知耻见状,冲着二房的那个小孩子说道。 “去,用你的裤腰带把他手绑起来!” 这二房的小鬼现在光着屁腚,心下是又害怕又害臊,在李知耻的威慑下,便把三方的小鬼的双手给绑在了身后。 做完了后,李知耻便冲他招了招手,二房这小鬼的身子顿时扭捏起来,不肯往李知耻跟前靠近。 李知耻见状好一阵无语,觉得这种场景代入感实在太强,心下是好一阵恶心,赶忙避过头去不看他,挥手道。 “你!转过身去!看着真恶心。” 结果此话一出,那小鬼反倒是会错了意了,转过身就趴在了一旁的石磨碾子上。 李知耻越发觉得无语,觉得张家二房这一脉真是人才辈出,这小鬼才几岁,懂得却是如此之多。可是因为心思想歪了,眼神总忍不住往他那屁腚子上瞟,接着又是一阵恶心。 好不容易李知耻不看他,把他的双手在背后缚了起来,李知耻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 做完了这些,那两个小鬼一个闷头不吭声,一个在不停的哭泣。 李知耻刚去里屋翻腾点东西,觉得这样还是不够稳妥,便又回过头来,捡起地上的底裤,揉成一团,各自塞进了他们的嘴里。 然后拾起他们的裤子,将他们的双脚也给捆了起来,这下应该安全多了。 然后李知耻开始四下翻腾起来,有些什么东西可以帮到老娘呢? 思忖了片刻,总觉得不得法,自己身子太小,对付两个小孩子还行,对付大人怕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正想着,眼睛便瞥见了灶房。 对啊,自古怕水火,现在我没法引水淹了你们,放一把火总是行的,于是便四下翻找起引火物来。 果不其然,在灶房有满满一缸的菜籽油!显然是刚收上来榨好的,还没有分装,旁边放满了一个个空的小陶罐。 “哈哈!天助我也!” 李知耻不由得笑了出来。 当即拿木头舀子,从那油缸里一勺一勺的灌进那些小陶罐中,然后又去里屋寻了些麻绳,在这些小陶罐的头部缠了几圈,打了个死结后,便系在了腰上。 跑了两步,发现很是轻便,只是陶罐会撞在一起,要是撞碎了洒一身,自己怕是没命回去了,于是又把陶罐的间距挪得远了一些。 不过这样的话,这裤腰上却是栓不下几个陶罐了。 犹豫了一下之后,便提了几个在手中,刚开始点火时,自己不用逃跑,应该可以多拿一些。 正准备出门,觉得还是不够稳妥,自己毕竟身子太小。若是自己在后世,遇到这四处放火的小子,怕是一下就能把他提起来丢在地上了。 我要是被摔到地上,这腰间陶罐不就碎了?那我还如何救我娘?这确实是个问题,李知耻便又发起愁来。 就这样,李知耻在这屋中,在那两个小鬼的注视之下,一会儿笑,一会儿沉思,一会儿又是进进出出忙里忙外。 终于,李知耻打了个响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裆,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只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自己受不受得了…… 而此时,哪里还容得下李知耻再去思考些什么,随着风声,已经能够隐隐听见祠堂处的呼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五章 顽童救母 李知耻从张杨背上跳下来后,张杨却是一点也不担心。 他具体会做什么,张杨并不知道,但是,平常都是小孩子反而照顾大人的时候居多,此时自家儿子必然是在想法子救自己,所以心下虽然忐忑,但也还算安定。 握着火把的村民有人正待去追李知耻,却被人拉住了凑过头低语了一句:“大人要紧。” 张杨也瞥见了这场景,也听见了对方说些什么,心中仍是一紧,长吁一口气,装作不知,随着里正的脚步紧紧坠着。 待到祠堂口时,里正却已侧身让开,示意张杨自行进去。 张杨径直走进祠堂,却见地上跪着一人,定睛一看,顿时大惊失色,忙叫道:“爹!” 冲到近前,也跪在父亲身旁,叫道:“这……这是怎么了!” 跪倒的人没有半点反应,显然是晕死过去了。 这时上首传来一阵轻佻的声音:“乖侄女儿,自然是事发了呀!哈哈哈哈。” 张杨怒目望去,却见一头戴逍遥巾,身着白色儒衫的老头做一副书生打扮,斜坐在椅子上,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拿起杯盖刮了刮杯中茶叶,小心翼翼吹了吹气,嘬了一口后,放下茶杯,又大笑了几声。 此人是二房的话事人,明明就是一个老头,平素里却总喜欢做年轻的儒家书生打扮,标榜自己可以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然则但凡做些什么事情,总会丢三落四漏洞百出。 于是自己的祖父才会将家主之位传于大房,也就是自己父亲张垚名下。 “老夫略施小计,这不,入吾彀中。”这一脸洋洋自得模样的老头说完后,还轻哼了声小曲儿。 张杨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父亲,私通滕国,为了避免祸及族人,只好请祖宗家法,依族规处置了。” 张杨闻言,气急反笑,缓视祠堂周遭,见全是族中二房三房的人,朝着坐在右手第一把椅子上的裘服老者叫到:“三叔,你便由着他胡来吗!” 这老者微微侧头,不再看她,却也不答话。 张杨接着道:“我们张家,全族上下,全凭着和滕国的交易过活,你现在跟我说我们张家大房走私,哈哈哈,当真是可笑至极。现在你不仅砸了全族上下的饭碗,甚至还要拉着全族之人跟你陪葬吗!你不知道私通滕国是什么罪名?张家就这样断送在你手上,你还有何颜面面对张家列祖列宗?” 说罢,扶着父亲身体坐直靠在一旁柱上。 扭头又望向坐在族长椅子上的二叔,“张城!你虽是我二叔,可我张杨虽已不再是张家人,早就已经自请出了宗祠,但你现在分明就是在掘整个张家的根!三叔!他在掘张家的根!” 谁料此言一出,张城依然悠然自得的高坐在家主座椅上,甚至还翘起二郎腿,时不时晃悠一下。 “乖侄女儿怎么不说了,二叔洗耳恭听。” “你!” 张城缓缓起身,踱了两步,负手而立,慢悠悠的道:“家族生意,不便为外人道。你莫不是忘了汉律是怎么说的了?若不涉及株连,亲亲相隐者,无罪。但……” 张城刻意的顿了一顿,朝那妇人戏谑的一笑,道:“若涉及株连,举告者无罪!” 言及此处,斜睨了一眼张杨,接着又道:“家族生意虽是自古有之,这条私通滕国的律法,近几年才有。可是你的父亲却不思如何拨乱反正,反而越陷越深!致使如今家族陷于险地,那我们二房三房只好大义灭亲!救家族于水火了!” 这张城说罢又是得意的一笑,继续道:“依族规当没收私产逐出张家,渭水河下游处那间房产在你父名下,当上交宗族统一处置。只是……这私通敌国的罪名,只好由你们张家大房担起来了!” “我家相公可是在府衙办差!” “哦?区区一个管地摊的?”说罢张城哈哈大笑起来,叫到:“来人!把她也给我捆起来!” “你不怕我相公过来找你麻烦吗!” “有你在我手上,我会怕他?”张城说罢,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早已非张家人,我何苦把你诳来?还不是因为你相公?若你父亲身死,你能饶得了我?嗯?” 说罢,张城竟然是哼哼起了十面埋伏,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唱道:“且!看!我!如!何!将!你!们!一!网!打!尽!”却是连词都改了。 祠堂旁就有几个二房三房的人手持短棍和麻绳,欺近身来,张杨只能不住的后退。只不过与此同时,祠堂外却传来一阵骚乱,接着边听到有人惊呼:“走水了走水了!” 在祠堂外探头探脑的人这时都有些慌,开始四处张望有火光或者浓烟的地方,结果一起眼睁睁的望见一个半大小子,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个小陶罐,腰间还系了好几个小陶罐,一边跑一边叫。 “着火啦着火啦!” 正是李知耻,只见他手一挥把陶罐砸到墙上,顺手就把火把蹭上刚被陶罐砸湿的墙壁,火苗蹭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瞬间整片墙壁都被火苗覆盖了起来,没多一会儿墙边以及房道。 “各位二房三房的叔叔伯伯们,轻点轻点,我还是个小孩子,我,我,哎哟,哎哟,都说我束手就擒了!” 原本这些人已经盛怒,这时见他这副模样,更是怒极,拎着后勃颈提溜起来啪啪就是两记耳光,登时这李知耻的两边脸颊便高高肿起,随后便被丢进祠堂。 扑通一声显然是摔得极重,李知耻“哎哟哎哟”的叫唤了两声,揉搓着身子便爬起来走到母亲身旁,然后朝张城嘴角就是往下一咧,撇了下嘴。 张杨却宠溺的抚了抚李知耻的头,宠溺的看着他。 “摔疼了没有?” “没事没事,不疼的。” 张城现在暂代族长之职,大房的骨干都被他设计困住,物证大房家中随处都有,人证也容易找得紧,只消这大房的话事人张垚能够在祠堂中认了罪,送到衙门一切都能从速处理,避免夜长梦多。 就算他不认也不打紧,衙门上下打点一下这事儿也不难解决。 毕竟很大程度上算作是张家为了维护汉朝法纪,大义灭亲了,在渭城青天大老爷的认可下,用族规便可全部给处置了。这下却全被这小子搅了局,这叫他怎生不怒? 偏偏这小子显然还是故意气他。只见张城胸口猛地起伏了两下,然后扭脸怒吼道。 “还愣着干甚!救火去啊!” 二房三房众人才恍然大悟,连忙出了祖宗祠堂,四下寻水救火去了。 李知耻见祠堂呼啦一下人几乎走了个干净,就剩自家外公,母亲,二房以及三房族爷爷在此,登时又开始笑嘻嘻的道。 “哎哟,人都走啦,胆子挺大啊,不怕我爹过来寻你们麻烦?” 张城冷笑一声:“你爹怕是赶不回来了,就算回得来,你俩在我手上,我会怕他?!” 李知耻闻言脸色一变,随即又开始笑嘻嘻,“身子太小,力气不大,但是熬到我爹来,还是可以的。” 说罢就龇牙咧嘴的解开裤带,从那玩意上解下一物来。 张城定睛一看,是个小陶罐,登时都有些想笑。 “你倒是挺有能耐。” “英雄所见略同。” 随后李知耻就笑嘻嘻的把陶罐往祠堂牌位旁的墙壁上一砸,水花四溅。 张城抹了抹溅到脸上的水滴,凑到鼻尖一闻,登时色变,原来是菜籽油! 再想阻止他却已来不及,只见李知耻走到柱边,蹦将起来,将插在上面的火把够了下来,然后就捡起火把往祠堂牌位那一丢。 这一下不止张城被吓得不清,他母亲张杨去拦也没能拦得住!连忙叫道。 “你这孩子,那都是你先祖啊!” 这时张城都有些张皇失措,不知该先救祠堂还是先逮住这母子二人,盛怒之下从儒衫中掏出一把非常机巧的手弩,作势欲射,李知耻见状赶紧躲开,不料距离太近,弩箭来势又快,眼见要躲不开,他就被一个人猛撞了一下飞到一旁,接着便是弩箭入肉的声音。 李知耻回过神来时却见自己的母亲右胸插着一只弩箭,弩箭很短小,但是也已几乎全部进入体内,就剩短短的箭尾还留在身外。 “妈!” 张城见自己射中了人,也是有些慌乱,弩箭只能单发,他也只有一只弩箭,见李知耻朝他冲来的气势,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李知耻却已腾空飞起双脚踹向他的胸口,登时把他踹翻在地。 自然李知耻也重重的摔了一下,不顾疼痛,也不顾已经掉下来的裤腰,翻身爬起抄起身边的椅子就往张城头上砸去,张城赶紧用手护头,却也疼得他倒抽几口冷气。 这时祠堂火也越来越大,村里其他人见到祠堂方向起了火,也都聚拢过来,李知耻见来了人,提了裤子就跑到母亲跟前拖她的身子,拖了两下却没拖动,待用双手去拖时,裤子却又掉了下来。 这下李知耻也有些慌张,急的眼里也开始泛泪的同时,却听见母亲的声音。 “没……没事,我还能走。咳咳咳。” 随着咳嗽,母亲嘴角也溢出血丝,挣扎着爬起身子,却不是离开祠堂,而是要去摇醒自己的父亲。 这时李知耻见母亲精神尚可,倒也镇定不少,重新束紧了裤腰后就去拉母亲的身子,喊道。 “快走快走!” “这是你外公啊!” “你不走我们都走不掉啊!我们可以拖时间啊,拖到我爸来啊!” 随着话音,祠堂的房梁也开始松动,紧跟着便掉下来了一根,差点砸到一旁张皇失措的三房老者。 这时进了祠堂的众人见状赶忙来救,七手八脚的,有的去拉这裘服老头,也有的想越过那燃火的房梁木把张城给拖出来,到没人去管这对母子,于是母子二人便悄悄溜出了祠堂。 而此时,他们的父亲,却是在那渭水城中,也遇到了些许麻烦。 或者说,是一丁点的小小麻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二十九章 侠以武犯禁(5) 金吾卫结阵举枪步步进逼向前。 这等乌合之众哪里见过这等战阵之势,一个个不断后退。 这群人见官兵如此不讲道理,一边后退一边在后面呼喝: “尔等就如此霸道吗?” “将军听我等一言。” “若我长枪在手,岂能容你放肆!” “莫要后退!莫要后退!须得彰显我等气节。” “你看着点!踩着我了!” 那杨玄有皇命在身,手下一众金吾卫有杨玄的命令在身,对这些人的呼喝根本就是充耳不闻,不少人都被杨玄这副态度激生出一股怒气。 “我等苦练武艺十数年,何必怕他们!” “无非是些朝廷鹰犬!我等岂会怕这些小小士卒!” 这样的呼喝声越来越多,于是乎这群二百五就开始觉得,这群兵士不过一群酒囊饭袋,自己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何苦惧哉? 于是一个个跃跃欲试,便要蹂身而上。 枪阵最擅长的便是这等狭路相逢,这群人刚有所动作,将第一排的兵士举着的枪稍稍荡开来少许来,而下一刻,第二排兵士捅出的长枪便在几人身上扎了好几个透明窟窿。 这下见了血,这群绿林强人才知道事不可为,可若是不停地后退,那势必要被逼到城门处,城门都有城门司管辖,日日都安排有城门将和一干兵士值守,这要直接退到城门处,岂不是自己把自己送货上门? 此时便体现出杨玄的失误了,他只是一守卫太极宫的禁军将领,而非捕快衙役,这等以战阵相逼,带来的必然是这群人作鸟兽散。 于是乎这群绿林强人一个个便扭身撒丫子想跑路了,各种借着墙体高上高下,借着胡同四下乱窜。 杨玄这下傻了眼了,他哪里经历过这等类似捉拿盗匪的治安事件,见这群乌合之众作鸟兽散,一时之间到是无法可想,只能分散人手去驱赶捉拿。这下便等于把主动权交到了这群绿林强人的手上。 那些绿林强人面对单对单的官兵,是丝毫不惧,即使打斗不过,官兵却也是追赶不上,再不济也可以跃进普通百姓家中。这下长安城才算是彻底乱了。 这群绿林强人本就对律法十分淡漠,做事都靠着自身的一些行事准则,即使有些被称之为侠,手头没银钱使用了,也会去富人家中盗取些银两。心下若是愧疚了,便分一些给穷人。 至于这富人是否为善一方,这穷人是否滥赌成性,这些侠客是一概不管的,并美其名曰,劫富济贫。或许真有些银两送到了需要的穷人手上,也不会去管这穷人是否会被些地痞流氓盯上,更不会去管这穷人是否会因为这笔钱被人活活打死。 侠以武犯禁,自古如此。 此时的马昊,也已经被王凯领进了太极宫,李纲苏秦也闻讯跟在两个小太监身后匆匆赶来,马昊腿肚子打着哆嗦的跪倒在太极殿,口称微臣罪该万死,可是后面说的却是:“这几日微臣承蒙陛下隆恩,在家中调养身子,并未理会京兆府一应事务,所以城南之事微臣实在不知。” 此时赵祯也才想起来,目前暂代京兆府尹的是余望余海东。便又吩咐王凯将余望叫来了太极殿。而此时,城中已然火起了。 余望跪倒在地,道:“陛下,微臣有罪,但实在不知城中已乱,想来是为那武人分榜之事,他们才会聚集此处。” 上天毕竟是公平的,给了余望常人难以企及的才华,但是在这种人情关系的处理上,余望实在是蠢得可以。 苏秦这等老狐狸,听了后,却是没有反驳余望将罪责归在自己身上,然而以退为进,说道:“此时当务之急是处理骚乱,余府尹接手长安一应事务时间尚短,政令的上传下达应不及马府尹得心应手,还请陛下吩咐马府尹带人平乱!” 苏秦说的话实际用心险恶至极,城中乱起,责任是你代府尹的,但是平了乱,功劳却是马府尹的。更有甚者,余望这代府尹,这几日天天出现在赈灾粥铺那里,长安百姓哪个不晓得此时长安府尹便是余望?那可想而知,若是绿林强人在此次事件中,有亲朋友好手足兄弟丧了命,这笔账会算到谁的头上。 可是苏秦虽然用心险恶,这话却说到了赵祯心坎了,追责非首要之事,赞叹还是苏秦老成持重些的同时,吩咐马昊赶紧出去平息骚乱,马昊领命后立即退走,殿中就剩下了李纲、苏秦以及余望了。 此时李纲才道:“此事微臣觉得情有可原,毕竟只是暂代,统领的乃是赈济事宜,其余事务就难以上传下达,且余编撰拟了份应急条陈,我回去仔细研读了一番,觉得大有可为,这功与过,应是能相抵的。” 这条陈,李纲仍在仔细研究揣摩其中的细节,因此并未呈给赵祯。赵祯闻言瞥了一眼李纲,不咸不淡的道了一句:“你竟会帮他求情。”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余望有些莫名其妙,却让李纲打了一个激灵。 接着便扭头对余望道:“你也起来吧!你的功与过,要先看看这件事会变成什么模样!但是你确实啊……太缺历练,做人做事都不够沉稳,可有些对不住你这身才华了。” 一番话说得余望连连称是。 这当今朝堂,有几人能当陛下亲自指点。 上元节后的长安城都未曾飘雪,但是在太极宫墙上俯瞰,仍是能看到很多很多片被白色所覆盖的民宅,随着冬日风起,那白色竟会随风抖动起来,猎猎作响。 若是凑近了看去,便会发现只是些办丧事所用的招魂幡。 上元夜之后,不少百姓夜夜都能听见哭灵声,这声音给整座城都蒙上了一片悲戚的色彩。知道街坊死了人的百姓,被这气氛所影响,也都没了过年的那份喜气。 从正月廿二开始,便有不少灵车出入长安城,毕竟过了头七,他们都希望将自己的亲人入土为安。这时的街道上便会有响亮的铜锣声,“魂兮归来”的嘶吼声,以及悲怆的哭泣声。 一连几日,日日都有。 而此时,送丧的队伍里,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一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三十章 侠以武犯禁(6) 而此时,送丧的队伍里,却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一幕。 一个落了单的绿林豪强被几名衙役围住,无处可躲,但胜在身手比一般衙役灵活,见着一只送丧队伍,径直便躲了进去。 送葬的队伍若是抬起了棺材,在入土前落了地,便会视为不详,于是这送葬队伍哪里会理会外围的那些捕快衙役们的呵斥,自顾自的一路往城南而去。 衙役们自也不会去管是否会犯了人家忌讳,只看自己能否拿到犯人交差。 这在人群中来回的穿梭,难免便有磕碰了,终于那抬那棺材的人,被撞了一下之后没能扛稳,将棺材落了地,好在棺材结实,并没将尸体掀出来,但即便如此,那几名官差也立即便被围住,同时呼喝声、咒骂声、哭声响成一片。 官差历来豪横惯了,被围住时,立时喝到:“耽误官府拿人,你们可吃罪不起!” 这声呼喝仿佛火上浇油,这家人中几个青壮立时便把这些衙役踹翻在地,围住一顿猛揍。 不少在房着话。当即几步奔将过去提小鸡一般抓住一个孩子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 “让我走,我便不为难与他!” “快放下他!” 杨玄投鼠忌器,便只能死死盯着郑天寿,紧紧的跟着他的脚步。 “这小孩子若是有个好歹,你可真就死定了。” 郑天寿哈哈一笑,道:“用得着你来教爷爷。” 手上的力道却不放松,用拿树干一般粗的左臂,勒在孩子的腋下,仅用一臂就裹挟住那孩童,另一只手时不时的作势要拍这孩童的脑门。 一边后退一边喝道:“来捉你爷爷啊!” 将出城门时,郑天寿深知身着白袍手持银枪的城门小将也是格外厉害,留了个心眼避开他走,果不其然那人正堵在门口。 此时的郑天寿便只好侧着身子,背靠城门洞的墙壁,一点点的往城外挪去。 此时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该如何是好? 郑天寿瞅了瞅被自己勒在臂下,面色都有些涨红的小孩,又瞅了瞅城门处栓在树上的那几匹军马,心中有了计较。 “闪开!不然我拍死他!” 那堵在城门口的白袍将死死的盯着郑天寿的右手,只能缓缓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闪开!退后!”说罢手一指杨玄,喝道:“你也退后!” “都退后!不然我就拍死他!” 眼见着,郑天寿就这样一步步的挪出了城门,只听见“嗖”的一记破空声响起,一支羽箭不知从何而来!直直的插进了郑天寿的右肩!而此时的郑天寿,正巧打算将这个小孩抛至半空,力道只用到一半,恰好便被这支羽箭所阻! 也恰好因为他要将这小孩抛起,用力之时左侧沉肩,右肩提起,正好挡住了自己的脑袋!否则这郑天寿非毙命当场不可! 可即便如此,这个小孩也是高高飞起。杨玄坠着郑天寿而来,根本赶不及去救这小孩! 只见那白袍银枪城门小将“哦哟”一声,连忙舍了这郑天寿,飞扑过去,稳稳当当的将他接在怀中。若非这支羽箭,怕是这小孩要被硬生生给摔死了。 杨玄也是一声惊呼,惊呼之后,见赵太傅之子已然安全,当下便没有顾忌,提起轻身几个箭步就追上了郑天寿!一拳直接朝他软肋轰去! 郑天寿因为中箭,将赵微抛出时,力道用得岔了,身形便有些不稳,待到站稳之时,却已被杨玄给追上了! 郑天寿根本无心和杨玄对抗,兼之右肩剧痛,根本无力抵抗,一时间被缠住,竟是没法朝那马匹靠近半步! 二人缠斗片刻,竟又有人往这南城门处赶来,定睛望去,却是樊辉! 樊辉看见赵微躺在那城门将怀中一动不动,很是惊慌,连忙过去探查情况,而不多一会儿,就又有一群人赶了过来,不是赵氏夫妇还能是谁? 赵夫人看了看赵微,似乎已经没事了,再看向郑天寿时,心头怒气再难抑制,从赵云腰间随手抽出佩剑便攻了上去。 赵夫人年少时行走江湖,所依仗的便是这三尺青峰,虽然已经许久不用剑,但是一身武艺却没落下,相互印证之间,似乎这剑法居然更胜往昔! 剑花一抖,只听一声锐器的破空声,一箭便刺向郑天寿小腹。郑天寿这一身工夫能防得拳脚,防得钝器,却防不住锐器。见长剑刺来,只能连忙躲闪。加之杨玄在一旁策应,郑天寿这欺近身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就施展不出来。 顷刻之间,这郑天寿便是险象环生,身上被划出了数道血口。 “住手!住手!我认栽!”郑天寿再也抵挡不住,只能开口讨饶。 哪里知道这赵夫人居然是充耳不闻!攻势反而是更加凌厉,终于,一声惨呼,郑天寿的左眼是一团血肉模糊。 伴随这阵阵惨叫声的,是赵夫人一句冰冷的话语:“既然你瞎了狗眼,敢挟持我儿,那眼睛便别要了。”说罢扭身就走,那裙摆一旋,微微带起地上的尘土,竟是再不理会此处之事! 而郑天寿则是跪在地上不停的捂着左眼惨嚎,连嚎了几声,见杨玄被赵夫人潇洒的风采震慑的有些失神,抓起地上一把沙子往杨玄那里一扬,趁着这个空隙,便跑到了马匹处。 用那身巨力一把扯断栓在树上的缰绳,没命的狂奔。 而其他绿林好汉或从东门出,或从西门出,也有用挟持孩童这等法子的,竟是被逃脱了不少。 而有些绿林好汉则是被追得兴起,觉得今日真他娘的痛快,死也不枉此生了。一边狂笑一边翻墙入院,四处掠夺财物。寻常百姓哪里敢去相抗,只能缩在一隅任由他胡来。 也有些绿林好汉被官兵追得狠了,便去灶房中取根燃火的柴火,放起火来。官兵最怕城中起火,若是起先没能扑灭,那基本就是要遭殃就遭殃一大片,若是起了风,怕是整个长安城都要烧光。 于是不少官差衙役只好舍了这等狂徒,帮百姓救起火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三十一章 侠以武犯禁(7) 赵微陡然间的腾空而起,加上被人提着后脖领,竟是一声惊呼都喊不出来,只见天旋地转根本看不清前路方向,接着就被一只铁箍一般的臂膀死死勒在胸口,使得呼吸都十分困难。 双腿使劲的扑腾,可是什么也够不着,双手也胡乱的挥着可是却用不上力气。扑通的越是厉害呼吸便越是困难。这已经不是头一次被人这样提起来了,可想而知赵微那只想骂娘的心情,我要是再大一些,我要会些武艺,岂会如此。 直到进了城门洞,这强人放缓了脚步后,手臂连带着也略松了一松,这时赵微才看清周围的形势。但是这强人根本就没给他细想逃脱办法的时间,整个人就腾空而起,自己在这人手中就仿佛一颗小石子一般,轻轻巧巧的就飞了出去。接着就又是一阵天旋地转。 赵微在空中打旋,整个人都懵了,突然之间就感觉到自己止了下坠。睁开眼看着天好一阵愣神,才想起来看看周边的环境。 只见一个白袍小将,约莫和樊辉差不多年纪,身后不远处躺着一支银枪,他却是跪倒在地,整个人正拖着自己。在他身后的地上擦出好长的一道痕迹,隐隐还有些血迹。 这时赵微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看着那白袍小将正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连忙挣扎着从他怀里起来,深深的一揖,道了句:“多谢这位大哥救命之恩。”这白袍小将并不以恩人自居,连忙抱拳还礼。 “敢问大哥高姓大名?” 白袍小将却是道一声:“小事一桩,何足挂齿。倒是你,小小年纪却如此镇定,是哪家的孩童?” 赵微也不好自报家门,毕竟这家门报出来,就应当是这小将冲自己行礼了,看着那腿上裤子已然变成几缕布条的白袍小将,连忙问道:“大哥疼吗,要不去我家中坐坐,我去寻人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堂堂七尺男儿,这点小伤算得什么,不碍事,你若无事也快些回家去,今日城中有强人作乱,莫在这街道上乱跑。”也就是二人正说话间,樊辉赶了过来。 原来自赵微被郑天寿挟持后,石头慌了神,连忙跑回太傅府告诉了赵云和赵夫人,这下算是这群绿林强人捅了马蜂窝了。赵云夫妇命樊辉带着一队亲卫,赶往城门,阻止任何绿林人士离开,自己则带着一众护院,赶到那事发之地,却是未见到什么强人。 赵微遭难,赵云赵夫人自是心急如焚,樊辉却是一处邪火无处可撒。上元夜本就保护不力,仍在自责,这个时候见到正在被追捕的绿林强人,那可算是有个情绪的宣泄口了。 亲卫人数虽然不多,可都是些一直跟着赵云的百战老兵,论打斗技巧,相比绿林强人或有不如,但论杀人伎俩,却是天差地别。樊辉带队的这一支,路上撞见的绿林强人,逮到的竟是无一活口。 见到赵微无恙,他的一颗心才算落到地上了。此时才留意到正在和赵微说话的那个城门将,连忙抱拳道:“原来是劲峰兄。今日是你当值吗。” 这白袍小将道:“庆光兄,你怎会到此。” 樊辉苦笑道:“还不是为了他,真是不省心。” 这时赵微插话道:“两位大哥竟然相识?” 樊辉道:“我们是同科武举,自然相识。” 赵微接着道:“那大哥贵姓?” 这白袍小将本不想自报家门携恩图报,现下见既然相识,便大大方方道:“免贵,姓王,单名一个炉字,表字劲峰。”看来名字是取自苍山的香炉峰。 三人一边简单的寒暄,一边望向不远处和杨玄战作一团的郑天寿。赵微见那强人身高竟是比那将军高出了半个身子,整个人也是魁梧之至,可是却被杨玄逼得手忙脚乱。 “他肩上怎会插支箭?” “我也不知道,但没有那支箭,我怕是接不住你。”王炉在一旁答道。 这时候赵微心中一凛,猛地四处望去,可除了官道、官道两旁的密林、斑驳城墙、些许拒马、神情紧张的城门司士卒、城门外那参天巨槐、槐树下不停打着响鼻的枣红色军马,哪里还有其他人? 那箭正插在郑天寿右肩肩头,随着二人的打斗,战战巍巍的晃动着,当时郑天寿是靠着西侧城门洞还是东侧城门洞?若是西侧……必然是西侧,自己是被他左臂勒住的。 看这射箭的方向,必然是城门外。城门外?赵微望向了那处密林,冬日里的枯枝败叶堆了一地,一阵风轻拂过去还能清晰的看见不少枯叶打着旋地往下落,可是哪里有半个人影? 自己不过一个孩童,除了家人几乎不认识外人,谁会帮自己?武林义士? 赵微突然心脏跳得很快,又一次探头望密林处望去,高喊了一声:“爸爸!” 而此时,赵云夫妇也恰好闻讯赶来了门口,赵云闻言赶忙道了句:“哎!为父在这!”然后就快步走到了赵微的身边。赵夫人则是狠狠的瞪了赵微一眼,手持着赵云的佩剑,加入了战团。 此时赵微心脏一阵狂跳,似乎自己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看着赵云正用无比柔和的眼神望着自己,有些失神,是不是自己想错了?自己可是亲手将父亲入得殓。 念及此处,心下有些赧然,若是赵云不答应这一声,岂不是那认祖归宗完全就是个笑话了。于是又叫了一声:“父亲。” “哎!”赵云只是答应了一声,却没有问赵微喊自己何事。 赵微也不再说话,父子二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沉默着,望向场中战作一团的三人。 赵微不懂武艺,不懂剑,但是看得津津有味。 而此时看着场中三人,一个笨拙,两个灵活,因为有柄利器的关系,笨拙的根本不敢掠起锋芒,连自己一个外行人都能看得出来对方不停地在躲避。 三人完全没有影视剧中花里胡哨的腾空或者旋转,虽然也有脚步的向前或者向后跳跃,但那完全是为了控制自身和对方的距离,时刻保证自己,只要略微探长手臂,便能够刺中对方。 这大概就会二世为人的优势了,能看懂场中打斗精妙之处的,大概也就赵云、樊辉和王炉了,寻常士卒都只能算是瞧个热闹。而赵微,或影视或游戏,接触过太多对抗性的东西,一时间竟是把个中关窍瞧个分明。 此时场中若是没有杨玄在一旁,自家母亲必定是要败的,因为每次郑天寿要欺近身入白刃时,母亲的破绽自己都能瞧得出来。而杨玄在旁,正好帮忙弥补上了这个破绽。 也就是这个原因,郑天寿一旦入白刃失败,换来的便是左支右绌,一不小心,身上便会被剑刃划出一道伤口。 终于郑天寿讨饶了,令赵微没想到的是,自己母亲居然完全不理会对方的投降,而是直接刺瞎了他一颗眼珠子。这一刻赵微都有些石化了,看着母亲潇洒的转身,携大胜的气势向自己走来时,自己都有点怂。 “母亲,母亲,听我一言,听我一言,母亲,我错了,哎哟,嘶……疼,轻点!” 此时赵夫人一手正揪着赵微的耳朵,本想训斥几句,嘴巴都未曾张开,赵微便非常识相的认错了。赵夫人恨恨的哼了一声:“以后不许独自出府!” 赵微连声道:“是是是,是。” 赵夫人这才松开了他的耳朵。 既然寻到了赵微,自然赵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并没有去管已然逃脱的郑天寿,毕竟非自身值司所在。 和杨玄、王炉简单的寒暄后,便领着一众亲位和仆从返回太傅府。 樊辉从怀里掏出一瓶治外伤的药,递给了王炉后,便几步赶上自家队伍。 经过城门洞时,看见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身脏兮兮的衣服,散乱着头发,脸庞到是干净,两只脚一只穿着,一只踩着,即便如此,竟也飞快的朝城门这里跑来。 这乞丐遇见城门这一大群人,高声叫道:“救命救命!”众人望去,却见有两个人正在挥着刀在追杀此人。 樊辉见状,先是兜了一个圈子,远远的避开这个乞丐模样之人,然后才是箭步冲上。 身后跟着这乞丐的两人见事不可为,扭头便跑。因为距离太远,樊辉追之不及,便随这二人自行去了。 只是那樊辉想扭头冲那乞丐说“不必逃了,人已经打发了”之时,才发现这乞丐也已经出了城门,速度丝毫不减,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身影。 这时赵微出声道:“这人腿脚到是挺快,不过咱们长安城也会有乞丐吗?” 樊辉闻言也是一愣,才反应过来:“对啊,长安城何时见过乞丐?” 接着樊辉又想了想,若不是乞丐,便是绿林强人?可若是绿林强人,追他的便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见到自己那跑什么? 狐疑的看了看赵微,赵微似是知道樊辉在想什么,耸了耸肩,道:“我哪里会知道。” 樊辉到是洒脱,道一句:“与咱何干呐!安心回家吧!”便不再去想这等小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三十二章 侠以武犯禁(8) 王二自打上元夜后,便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帮着自家婆娘生火、做饭、照顾老娘,让他那媳妇都惊讶自家男人的陡然转变,以为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性子竟也比以前温柔了许多。 “贼汉子,外面最近白事儿多,我们要不也去寻些哭丧的活计做做?或者来家中剪些纸钱也行。” 王二听了这话却有些心不在焉,也未说话,他婆娘也是难得的,没有因为自家男人不搭理自己而发怒,诧异的看着他径直搬个梯子进了茅房。 “你屙屎需要用梯子吗?” 王二依然不说话,进了茅房后不多一会儿,竟是拿了个包袱来到自家婆娘跟前,往正在做着针线活的婆娘跟前桌上一撂。那“哗哗”的声音让婆娘都有些惊讶,赶忙把针线插在线团上,用手去解开那包袱,于是一锭锭的银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银两!”久贫之家陡然看到这么多银两,语气之中竟然不是开心,而是有些惊慌。 王二却道:“不过八十两白银,哪里多了。” “八十两还不多?!外面买个白面馍馍也不过一文钱,我们全家上下一天能吃几个白面馍馍,这都够我们吃喝两三年了!你莫不是犯了什么事儿?”说着便去抓自家男人的手臂,“你……你别吓我啊。” 王二一手挖着鼻孔,另一只手则仍由她晃着,有些心不在焉,道:“这银子我见得多了,并不算多,以前我总是拿去赌了,现下我却是有些不敢出门,不然应当还有一百两银子的。” 这时候王二婆娘哪里还在乎那一百两银子,只是不住地问:“你……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了?” 王二搓了搓手中的鼻屎,轻轻地弹飞,接着便挠了挠头皮,道:“应该是杀了人吧。”这话音一落,惊得他婆娘立时从长凳上站起,手哆嗦的指着自家男人,“你你你”个不停,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王二继续道:“可不是我杀的啊,我只是不小心撞上去的。”于是便拿着自家婆娘的手摆姿势,然后道:“我就是这样撞在了那人的胳膊上,他那刀就捅进去了。” 王二婆娘立时松了一口气,手微微颤抖着捋了一下耳边的发丝,明明所有头发都已经挂在了耳朵上,却又捋了一下,眼神怔怔的,似是有些出神,只听她道:“还好,还好,那应不是你,不是你,青天大老爷会替咱们做主的。” 结果这王二却道:“可是那人是我寻来的,有人给我银两,让我在上元夜闹些乱子。” 这下王二婆娘更加惊惧,虽然恼恨自家男人说话大喘气,可依然用手去捂王二的嘴,低声道:“这话不能乱说,怎么能乱说?” 见王二已经闭嘴不言,就松开了手,但是还是在不停的喃喃着:“怎么能乱说,不能乱说的,街坊们要是知道是你害了他们,我们以后可还怎么过。” 王二以前浑浑噩噩的,何曾在乎过这些事情,钱从来都是大笔大笔挣,却也是大手大脚花,唯独在意一点的便是今日老娘吃饭了没有。 自己在家避祸这几日,看着自家婆娘总是嘴硬心软,嘴上骂着,饭却也给自己端,洗脚水也给自己打,甚至还会动手帮自己洗。只是嘴上总是没句好话,也没一个好脸色给自己看。 而在家待的时间越长,就越能发现,若是自己当时服个软,她竟是连骂也不会骂了。忽然就觉得,自己这几年是不是白过了? 此时见婆娘如此关切自己,心下更是有所触动,便轻轻的按住了她的手。 这婆娘何时被丈夫这样温柔的对待过?面上也是难得的羞涩一红,和以往的气场竟是全然不同。 王二轻轻拍了一拍她的手,温言道:“我需要出去避上一避,这些银两就留给你们娘俩。” 这婆娘一听自家男人要走,紧张的一把搂着他的胳膊,眼神里满是“为何要走,不许走”。 王二见状,心下甚是感动,说道:“相信我,我没事的。银两就留给你们娘俩,仔细着些花。” “我……我……” 王二微微一笑,注视了自家婆娘半晌,道:“我不碍事,我朋友甚多,虽然经常手头没钱,但我也没饿过肚子,你好好照顾好自己,还有我娘,这些年,难为你了,一直照顾家里,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现下这不过八十两银,对我来说只是个小数目。我去之后,若是发达了,自会接你们过去。你且放宽心,安心过日子。” 王二顿了顿,神色一黯,道:“若是没我,兴许你们过得还开心些。” 言罢起身便要离开,王二婆娘本来特别厌恶自家男人,这时却死死拉着不肯放手。 王二看了看她,又一次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现在心里觉得很不安,每次有这种预感的时候都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所以我必须要走,不然怕是要连累你们。” 王二看着自家婆娘的眼睛,叹了口气,继续道:“切记若是官府找你,莫要信他们,那马昊可不是什么好人。” 然后狠狠的将自己婆娘搂在怀里抱了一抱,道:“我去也,切记莫信官府,问起我就说自打上元夜之后就没见过我,切记切记。” 然后用力抓开握住自己的手,没管老娘在屋内的呼喊,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服,转身便出了房门。 结果刚掩上门,就看见两个人手持钢刀,一身侠客打扮,朝自家这个方向走来。 这两人见了王二,先是相互对视一眼,然后依然很平静的维持刚才的步伐前行。王二却察觉到了一丝不妙,扭头便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二人才知被发现,连忙加速急追,王二一个寻常百姓,腿脚哪比得上那些练家子,眼见就要追上了。谁知步子较快的那人竟是脚下一滑仰天而倒,后面那人闪避不及,直挺挺便撞了上去,然后滚在一团。 王二凝神望去,竟是地上的一块烂菜叶子救了自己,双手合十默念两句:“多谢天尊保佑!多谢天尊保佑!”不敢多看,继续急奔。 即便这二人运气不佳,但毕竟只是摔了一跤,一人借力跃上墙头后,站在高处很快便又看见了那装束独特的王二。呼啸一声,指了个方向,二人继续急追。很快,这二人便将王二堵在一条胡同里。 “你跑啊,不挺能跑吗!” 说罢一人便啐了一口痰,接着便狠狠的喘了几口气,然后慢慢的朝王二走去。 看着被堵在中间的王二放弃了闪躲和逃跑,只是闭着眼睛不停的念叨“天尊保佑天尊保佑”,哈哈一笑,挥刀便要砍去。 一边砍一边道:“我看天尊会不会护你。” 结果刀刚举起,就感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接着自己便被压倒在地。而手中刀却是直直飞了出去,直扎在同伴的胸口上。 被刀扎中的那人眼珠子瞪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看着一个人从天而降正好一脚踩在自己同伴脑袋上! 而那脑袋重重的磕在地面上,声音格外之响,仿佛一只寒瓜落地,显示沉闷的声音响起,接着便是瓜内汁水飞溅的声音。 显然那人连脑浆子都磕飞出来了! 而撞他的那人也是完全没想到这胡同口还站着个人,脚没能按着预想的落地,被崴了一下后扑倒在地,挣扎着站起想跑继续跑路,却是被几个衙役从旁边胡同冲过来按倒当场。 王二见了这场景也是大叫一声“我肏”,继续往城南跑去。 这时他才发现,有不少衙役还有绿林装扮的人士在这胡同里乱窜,可是突然就有一名衙役看见王二后,放弃了去追那绿林之人,反而朝王二这里赶来。王二心知不妙,继续加速急奔。心想到了朱雀大街上,这衙役应当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追杀自己。 待上了朱雀大街后,发现朱雀大街的场面更加混乱,好多只送葬的队伍都堵在这朱雀大道上,似是前方有个出殡队伍的棺材倒了。 王二被追杀,哪里想那么多,直挺挺的便进了这人堆,而这衙役便也追了进来。于是二人就在那随风飞舞的白色素衣以及孝带中穿梭,无关之人太多,这衙役不敢胡乱挥刀,眼见就要用手抓住王二的衣角了,却被斜刺里冲出的一个绿林之人撞倒在地。 那绿林人眼前一黑,起身看见撞的竟是个衙役,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匕首冲他心窝子就来了一下。 几次死里逃生,王二终于松了一口气,出了送葬队伍,靠在路边墙上坐下,刚想好好喘几口气,就见腰里别着钢刀两个绿林强人也从送葬队伍里出来。 王二抬眼一看,本没在意,可是发现这二人竟然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接着定睛望着自己的鞋子,再然后便是相互对视了一眼。 王二撑着墙站起,仰天叹了口气,骂了句:“我肏。”继续狂奔起来。 果不其然,这二人紧紧的手握刀柄紧紧的追在自己身后。又是眼见就要追上之时,旁边又出来两个绿林强人将他们撞翻在地。 王二看着这个场景,撑着膝盖大口的喘气,心想是不是可以不用跑了,应该会有衙役出现把他们都给锁了。结果并没有,这二人挣扎站起身后看到王二居然没跑,也是有些诧异,继续追了上来。 王二见状又骂了几句:“肏肏肏,有完没完了。”继续狂奔。 这时这二人不敢放开步子急追,不停地看身旁送葬队伍里是否还会有人冲出来,待到这几人上了开阔地后,他们才抽出钢刀急追过来。 王二这时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眼见后面二人越追越近,心里默念“天尊保佑天尊保佑”,抬眼就看见了城门洞处有一群人正在往城内而来,赶紧大叫两声“救命救命”。 果不其然,里面跃出一人,王二泪都快下来了,脚下不停,双手合十,喃喃自语:“多谢天尊多谢天尊,以后天天给您老上三炷香。” 后面追着的二人见事不可为,立即扭头便跑,王二则是头也不回,飞也似的冲出了城南明德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卷 第三十三章 纹面法案(第二卷完) 乾兴二年,正月廿六,夜。 太极宫的朱雀门却未落锁,金吾卫们巡逻比往常还要频繁一些。只见从那朱雀门中,不停的有人躬身垂首,迈着小碎步鱼贯而出,竟是些内侍。 只见他们出了朱雀门后,便四散开来往城中各处而去。随之而来便是各种门上铁环的叫门声。这叫门声起先听得并不真切,可随着夜越来越深,这几日百姓自发宵禁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叫门声听得也就越来越真切了。 有些住得离太极宫远些的官员,都已早早睡下,此时却又灯火通明,而随着自家门被叫开后,这灯火竟是再未熄过。 就连久不上朝的赵云,也是刚睡下时便被叫起了身,穿戴整齐后接了明日参加朝会的旨意。这一道口谕让赵府上下连轴转,准备明早上朝所需要的朝服、仪剑的一应事物。 正月廿七的卯时,许多文武大臣都聚集在了太极宫前,似是有品级的都被叫来参与了朝会,甚至有不少睡眼惺忪的大臣似是一夜未睡,等待着早朝的开始。 这一次的早朝朝会开得格外的长,长安城那些意气风发的书生们自知昨夜内侍满城叫门之事,一大清早便聚集在一起,翘首盼着今日早朝会有怎样的事情发生。 这些好事的书生学子就守在这朱雀宫门之前,等着那有可能会张贴的皇榜。 “来了来了!” 随着话音,众人便都仰首望去,远远望见有很多人疾步而出,有些人在出宫门前还互啐了一口,或是相互之间的怒目而视,隐约还能听见怒哼之声。 待众官员都归了家,这时有内侍捧着数卷皇榜疾步走向朱雀门外的布告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兴元年正月廿六,匪人作乱于长安城内,于正月廿七午时,朱雀门外斩首示众!” 一张简洁至极的皇榜就这样张贴在这里,完全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和优美的文字,就是简简单单的告诉长安城百姓们,朕要杀人了! “还有一张!还有一张!” 众人正在揣摩着皇帝此时的心思,有人眼尖发现这内侍居然贴完皇榜没走,而是又准备张贴一张! 这张贴出之后,众书生先是倒吸一口冷气,然后竟然雀跃起来。 “官家终于知道吾辈读书人方为国之栋梁了!” “那些天杀的匪寇,竟然只是犯了事儿之后才纹面!应该统统纹面才是!” “这位兄台所言是极,那些绿林强人若不纹面,我等怎知?他若突然暴起伤人,我等如何逃脱?若是早早纹面,我等便可早些远离,若是吾辈读书人就这样伤在那些蛮汉子手里,岂不等同于伤了我们大汉国的百年气运?” 众人闻言连连附和,口称“是极是极”。 “两位丞相还是太过保守了,身为文臣,就应当死荐,这些武人,仗着有两膀子力气,漠视法度,现在未曾违反法纪便不纹面,可如何能够保证他们日后不违反法纪?” “你们可见刚才出城时,啐痰的都是些武官?想必就是他们从中作梗!” “必然如此,武将也是武人,若是天下武人均需纹面,岂非他们也需纹面,这种抽自己耳光的事情,他们虽蠢也必不会干,自然会竭尽全力阻挠了!” 一时之间群情汹汹,朝堂之中,尤其那为首的武官赵云,被这些年轻学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而这个纹面的法案,却是已经推行下去了,随着邸报,传往汉国各个角落。 距离京都偏远些的地区,都难以想到,一月之内连续两条针对武人的政令,就这样发布开来。 而那些原本闻讯,想赶来京师让这些上官们听听百姓心声的绿林侠客,听说了京城之事后,也纷纷止了脚步。 “怎么又贴了一张皇榜!” 众书生闻言望去,发现竟是一系列的人员调动,他们的目光盯在一个名字上时竟是愣住了,“快来看!余三元这是被扁官了吗?” “哪有状元郎外放县令的,自然是扁官了。” “翰林院编撰可是六品,县令只是个七品,这还不是贬官是什么。” “这余海东这几日赈济百姓不是做得很好吗?怎么还扁官了。” “此人平时最爱占那口舌便宜,有了因,才会有这等果!” “你忘了昨日城中骚乱的时候,他可是京兆府尹呐!想是因此城中骚乱,死了不少百姓,才会被扁吧!” 众书生闻言皆道可惜,如此才高八斗的状元郎,竟然和那些进士一样外放为官去了。 而赵云,则是难得的在书房内大发雷霆:“书生误国书生误国!竟然还想让朝中士卒竟皆纹面!我等若不力争,日后谁敢为国效死?日后谁还愿参军?日后卫国来犯,那帮子狗屁书生拿天灵盖去挡吗!”说着说着又是一拍桌案。 而赵夫人则是在一旁好言宽慰:“好了好了,莫气坏了身子,现下不就是匪人才纹面么。” “那是我辈武人在朝堂据理力争后的结果!这帮文人在怕什么?怕我擅权!我怎么擅权?军权在官家那里!我只能发布军令而已!枢密使?我当了那枢密使我连兵都掌不了,说我歼灭卫国十万敌军,须得封赏,赏我的便是这枢密使一职!这叫明升暗降!我就那么让文官害怕?我现在枢密使都已经不当了,怎么的还在害怕?在怕什么?难道这帮文官还想占着这枢密使一职吗?他们懂打仗吗?知道兵马月耗粮草多少吗?知道如何让将士用命吗?一群鼠辈!” 这时的赵夫人已经听不大懂赵云在发泄些什么了,只能用手轻抚他的背脊,让他把火撒畅快了。 赵云喘了几口粗气,在自己夫人的轻抚背脊下,总归是怒火渐渐散去了。 赵云对夫人说道:“你让珠帘去晴儿、海儿还有咫尺说一声,明日需随我去太极宫伴齐王殿下读书,上午下午两个半天,上午随李相学文,下午随我学武。” 赵夫人闻言一愣:“晴儿也要去?” 赵云道:“要去,今日官家说,文武百官,与齐王殿下年龄相仿的孩童皆可去得,并未说女童不可去。我想让晴儿去见见,说不得日后夫婿便在其中了。” 赵夫人笑道:“省得省得,妾身这便去说。” 而赵微的东院这里,余望却是来访。他没有拜访太傅,只是走访了几个好友之后,最后来到了这太傅府上寻访这赵微小友。 “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早上官家在朝会上,将我外放为官了,后面几日怕是没空跟你告别,所以今日过来看看你。” “这是高升了?” “我也说不上,之前的所有状元郎都是在礼部为官,做些编撰之类的事情,身份清贵的很,我到是头一个被外放的状元郎,为一方县令,也要接受三年一次的考评,若是做得好了便有升迁。” 赵微摆了摆手,道:“这些我不懂,今日的朝堂很精彩吧,我父亲都上朝去了。” 余望心有戚戚,道:“确实非常精彩。” 接着余望犹豫了一下,觉得不太适合把今日文武官在太极殿相争一事告诉赵微,便转移了话题,道:“马昊那厮真是走运,黑锅我来背,功劳他来领。你明日兴许会随着父亲进宫伴读,还不知道吧?” 赵微一愣,简简单单的“噢”了一句。 “你也不惊讶?”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一般来说太子身边总归会有些陪读,太师太傅家的孩子一般都要去。” 余望惊讶的看了赵微一眼,笑道:“希望你别把我们大汉国的明日栋梁都给祸祸了。” 赵微也笑:“那便放他们一马好了。” 顿了一顿,赵微问道:“你是外放岭南?听说你家就在岭南?” 余望笑道:“是,岭南可大得很呢。所辖县非我家乡,只是离得近了些。” 赵微道:“这也算衣锦还乡了,是好事情,放宽心。”接着用拳头捶了捶自己胸口,继续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话甚妙,承你吉言了。”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赵微便把余望送出了府,告别之时赵微看见有人对这里指指点点,隐约听见有人在说。 “余望这厮拜访的只是个孩子?” “肯定是拜访的赵云那匹夫,为了掩人耳目,才让一孩子送出来。” “是极是极,走走,莫在这里说话。” 接着便听不真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一章 这东西捅不得! 乾兴二年春,惊蛰。 随着旭日初升,天气逐渐变暖,太极宫墙的角落里,已有一颗翠绿的新芽儿子重话,于是便给惯坏了,平时日最是顽皮,无论什么,总想去摸上一摸。 一个孩子带头,其他孩子自然有样学样,就连赵晴和赵海,赵微都拦不住了,只能随他们去。 于是每次上午,等李相下朝来给他们讲学的这段无聊时间里,赵微最大的乐趣便是看这群小鬼到底能闹出多大动静。 崇文殿位属东宫。 顾名思义,东宫位处皇城东部,因此时常称呼为东宫,而东宫通常是太子的寝宫,所以有时也会用东宫二字来称呼太子。 齐王殿下年岁尚小,所以并没有离开后宫母妃的寝殿,只是读书时,便会来这崇文殿。 对小孩子而言,最吸引人的,其实不是各类玩耍事物,而是新鲜二字。 这崇文殿位于东宫的西部,在崇文殿南,有一片花园假山,书读得累时,在这片小小花园里走上两圈,确实能令人心旷神怡。 而此时,显然用群魔乱舞来形容更是恰当。 正值春日,园子中不少花都开了。 皇家尤喜牡丹,色泽艳丽,玉笑珠香,富丽堂皇,自带一股逼人贵气。 其中有两株牡丹格外的特殊,竟然是红紫同株,人称“双姝”,乃是罕有的名贵珍品,此时它们则同时出现在十几个顽童的手上。同时! 每个宫殿都有值守太监负责打理,崇文殿自然也有,此时这个太监却是涕泪纵横,那可是官家最喜欢的两株牡丹啊!此时就被这群……这群……给拆得碎碎的,稀碎。 宫中内侍哪个不怕皇帝,哪怕皇帝再仁慈,只代表他不想行使那让你死的权力,不代表他没有那权力。 孩子们玩的哪里是花瓣,分明就是他的阳寿啊! 接着更让他提心吊胆的事情便来了,齐王殿下非要撺掇三司使之孙王鑫,和户部侍郎之孙夏喆在那水池边一个拐角处比谁跳得远。 那是比跳远的地方? 若是跳得近,那不就是直接蹦水池里了! 大臣之子落水,这群孩子会不会挨揍,这太监不知道,但自己肯定是要挨揍的。用现代话说,这叫监管不力,不揍你揍谁? 这里这值守太监还在一旁劝着呢,李新却是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只长且直的树枝来,然后拿着裤腰带将两节树枝捆在一处,就打算往崇文殿檐外的某处捅去。 这算是个大动作了,不少小孩子的眼神都被李新这一举动给吸引了去,赵微自然也不例外,待到赵微凝神看个真切后,被唬了一跳。 看着园中赵晴赵海还完全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往跟前凑,吓得赵微连忙大喊:“小晴小海,快回来!” 喊了两声,这俩人注意力太集中了,却是没听见,于是赶紧从自己所在桌案上起身,三步并两步的拉起赵晴和赵海就跑! 赵微的呼喝声自然引来了值守太监的注意,他顺着声音看见了赵微,再顺着赵微的眼神就看见李新正要捅那崇文殿南侧檐下的马蜂窝! 这一下惊得他灵魂出窍,也不管你是落水还是不落水了,赶紧喊道。 “哎呦小祖宗哎!那个可捅不得!” 齐王,王鑫,夏喆闻声连忙凑过来看,当即无比兴奋,看李新捅了两下没捅着,齐王殿下便想去抢。 李新当然是不肯了,连忙护着自己这个棍子,也得亏齐王殿下拖住了李新这么片刻,赵微才成功的把赵晴和赵海远远的拉离那里。 在这个时候,毕竟生活条件所限,没有后世那种防护,而且马蜂窝这东西,你不惹招惹它,它便也不会来招惹你,所以人和他相处的很是和谐。 就像宫中树上不少也会有鸟窝之类的,并不会因为人住在宫里,太监们就会把这些给尽数折腾走。若是真有生物在自家寝殿扎了根,反倒认为是种祥瑞。 可惜……小孩子却是不懂这些的。 最后李新成功的护住了自己手中的树枝,惹得齐王好一阵不快,在一旁看着他拿着树枝左一下右一下的,就是碰不到,可把齐王急坏了。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来!” “不用你,我自己可以!” “这东西玩不得呀!玩不得!” 这太监见这群孩子都不理他,急得直跺脚。 “快来人呐!快去拿些火把来!再拿些厚实的衣裳来,快啊!厚实的!” 几个小孩老神在在,看着齐王殿下对这太监的话压根就是充耳不闻,那自然有样学样。 终于,李新成功的把这马蜂窝折腾了下来,刚想去用手摸,就看见里面一下飞出了好多马蜂,密密麻麻的就朝周围人扑去! 这下这几个孩子就不傻了,知道这准没好事,连忙四下逃散。 一时间这崇文殿鸡飞狗跳,哭叫声、哀嚎声、马蜂的嗡嗡飞行声响作一团。 李新、王鑫、夏喆这三人离得最近,因此最惨。 李新头上脸上被蛰了四五下,肿得好似一头猪,王鑫和夏喆还好些,但也有两三个,齐王殿下一点事儿没有,都蜇那太监身上了。 最后还是值守的侍卫们用火把把这些马蜂都驱赶跑,把那蜂窝也一把火给烧了,此事才算过去。 此时殿中几乎人人带伤,连赶来相助的侍卫也被蛰了几下。 被马蜂蛰后那种疼痛感是极其难忍的,身上也会鼓起一个大包,包的中心有一个小眼,跟火山口似的,碰都碰不得,于是崇文殿里这群孩子真的是哭声震天响。 唯独赵家三兄妹一点事情也没有,赵微也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这种场景二世为人那都是头一回见。 一边看还一边对赵晴赵海说:“马蜂会蛰死人的,但是如果你不去惹它,他也不会惹你,因为马蜂蛰完人,自己也是会死的。所以遇到了,躲着点就好,千万别因为怕它就去打它,那样反而会蛰你。” 赵晴赵海就这么在赵微的怀中,一人挽着赵微的一只胳膊,看着殿中场景,心有戚戚,不停的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章 启蒙 这下可算是祸事一件了。 李纲赶到时,若不是记得李新的穿着和举止,怕是就认不出哪个是自己儿子了。 看着自家儿子涕泪纵横的,却又不敢伸手去擦眼泪,心疼得自己眼眶子都犯了红,赶紧请求太监去帮忙宣个太医来看看。 而那些太监们此时也都还痛的直叫唤。 赵祯知道自家儿子有多么的无法无天,当然也就知道一群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得是怎样一副模样。所以在他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不仅没有大发雷霆,反倒是让那值守崇文殿的老太监好好的调养几日,把那老太监感动的涕泪交加。 同时也宣布了今日的课业停止,甚至连后面几日的课业也全部暂时停止,让这群孩子在家中好好调养。 其实蜂毒这东西,若是只是被蛰三五下,其实就是疼,要不了命,让太医馆那群医生把蜂刺拔出来就好。被马蜂活活蛰死的,那其实都是身上起码挨了百十针,这时候要是不想法子解蜂毒,那基本就是没救了。 汉国这个时候全身上下都是一身长袍,只有手脸露在外面,而且刚入春没多久,穿得衣服还算厚实,所以也就是疼,疼过了,长了记性了,也就好了。 在汉国,儒家文化盛行,倡导血亲人伦、现世事功、修身存养、道德理性,讲究的是恕、忠、孝、悌、勇、仁、义、礼、智、信,说白了就是以德治国,辅以法律。 如何以德治国?靠的还是读书人,学习了儒家文化之后,宣扬下去,用以点盖面的形式,构建成整个社会的价值观。 在这个时代的汉国,并没有后世那种遍地的摄像头,以及高速的信息传递,所以对违法行为,十分难以取证。即使取到证据了,比如一把带血的柴刀,在现代人眼里,这并不能证明什么,你如何证明是我用这把柴刀杀的人?没有dna,没有指纹,无法证明。 而在古代,行凶者看到这把柴刀时,自己便会认罪了。原因就在于整个儒家文化对世人的影响,他内心本就有愧,违背了社会价值观,即使会因为恐惧而逃脱惩罚,但是真被拿住证据却往往不会抵赖。 而儒家文化,强调的是,做人要仁民爱物、济世利民,成为一个圣人、君子,所以所有汉国读书人在学习儒家文化时,第一个要学的便是,如何成为一名君子。 君子必学“六艺”,气质谦谦,然后君子。 这六艺便是那“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这“礼”指的便是礼节,并非单指人与人见面时如何打招呼,包括了一系列何种场合下,该用如何行事的章程,比如婚嫁有章程,这章程即为礼,丧葬有章程,这章程亦是礼。章程的繁复若是细究,令人发指!反正赵微是特别受不了这些。 而这“礼”之一字,这些孩童自小在家中就有父母长辈所教,因此课业中并没有。 “乐”指的就是音乐了,谦谦君子丝竹之音,抚琴吹箫本就是文人才子的标配,但是李纲却不擅长此道,因此课业中亦没有。 剩下的“射”、“御”、“书”、“数”中,李纲所教的,便是那“书”与“数”了。 毕竟教出来的是谦谦君子,举止斯文的读书人,既然李纲的“书”科与“数”科都停了,那赵云应当教的“射”科和“御”科便也停了。 他们三人在家中休息了三日,这几日里,便是赵晴和赵海在赵微的东院子问这问那。 汉国这个时候其实并没有任何好的蒙学读物,唯有一本百家姓,说出来虽然朗朗上口,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文字意义。赵晴和赵海毕竟不是出身于书香门第,因此对于蒙学,赵云并没有特意的放在心上。 当然即便不怎么放心上,也曾请过几个蒙学先生,但是这只能当个启蒙先生的穷酸秀才,见武人世家都要学文,反而将自己高看了一眼,更是瞧不起这些武人。在教学时,耐心比对那些寻常百姓还要差些。 赵晴赵海学了几日完全摸不到门道后,这几个先生便拱手告辞,让赵云另请高明了。 一连几次都是如此,即便请个举人来,也是一样的结果。 最终只好吩咐赵全给他们启蒙,赵全则是让他们背上一背百家姓,让他们学着拿笔开始学写字。至于写得如何,随缘吧。 所以来到这崇文殿后,他们是基础最差劲的两个人,开课第一天,李纲就拿戒尺敲了敲他们的桌案,说道:“拿反了。”引得周围小孩哄堂大笑。 但,其实这种现象存在的比较普遍,往往只有些书香门第可以规避。 赵晴和赵海发现自己和其他同窗差距很大后,经常会被笑话,又不敢去问先生,能够问的自然就只剩下赵微了,然后赵微才一点点的从如何写字开始教给他们。 而赵微在教他们时,发现他们基本等同于白纸一张,便打算把那偏旁和部首分别是什么,先行讲给他们听。就在他那桌案上,拿了只毛笔跟他们比比划划。 “比如说这个‘晴’字,左半边是个‘日’,右半边是个‘青’,那么这个‘日’就是‘晴’这个字的偏旁,叫做日字旁。而‘日’本身也是一个字,那写‘日’时,第一笔是先写‘丨’,后写‘乛’,这个第一笔‘丨’,便叫做部首。” 赵晴却问到:“为什么‘晴’字有偏旁,‘日’字没有呢?” 这个时候赵微头有些大,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些言论:“你能教大学生,不代表你能教小学生。”原本的不以为然,现在变成了感同身受。 只好继续解释:“原本的字都是没有偏旁的,但是我们在使用时,又觉得没有这样的字会很麻烦,所以就造了一些这样的字。” “比如‘日’这个字,就是原本的字,所以没有偏旁,但是你的‘晴’字,却是在日的基础上变化来的,比如‘晴’就是如日当空之意,如日当空不就是晴天的意思吗。” “而这些拼凑在一起的字,一般便会取左边或者上边作为偏旁,你们以后遇到这样的字,把他们拆成两个字来认,通常就能明白这个字是什么意思了。” 赵海在一旁却问:“那我的‘海’字是什么旁?我没见过‘氵’这个字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章 学堂趣事(1) 赵海在一旁却问:“那我的‘海’字是什么旁?我没见过‘氵’这个字呀。” 赵微继续解释:“这个是‘水’字的简写,右边是‘每’字,取哪都有水之意,哪都有水不就是海吗。” 见着二人做恍然大悟状,赵微就赶紧把所有部首都给写了出来,然后让他们一笔一笔的去写部首,接着便拿出论语来,将那‘学’字给写在了地上。 赵微在张家坪时上过私塾,他们的教育理念是“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这个“义”,可不单指书中所蕴含的道理,还包括你如何记得这个字。 你只有跟着先生的声音,一个字都不能错的背了下来,那么日后自己看书时,便可以对照着上字的顺序,记得你所背的那个字该如何书写。 读书人之所以少且金贵,大都是因为这个极为困难的学习方式。哪里有外面练武,师父摆什么姿势,我便摆什么姿势来得容易?所以所谓十年寒窗苦读,那是真的苦得很。自学根本是无从下手,必须请先生教才行。 “那‘学’这个字的偏旁是‘子’上边的那个东西吗?”这个时候赵晴看到了赵微写在纸上的“学”字,便又问了出来。 “这个字比较特殊,偏旁是下半边的‘子’,上半边那不是字,有一个偏旁叫‘宀’。”说着便写了出来,然后那树枝指给他们看,“你看这个‘宀’和‘学’字的上半边比,是不是少了两个点?” 赵晴赵海仔细来回瞅了瞅,发现果然如此,连连点头,赵微继续道:“‘宀’这个字念mián,是房得没错,学习应该多多温习多多练习,因为啊,我们会从温习和练习中发现让我们愉快的事情。温习和练习并不只是把原有的东西重新拿过来背一遍,练习也不是把原有的东西拿过来抄一遍。” 赵微说到此处,看了看赵海和赵晴的反应,一脸认真,于是拿起毛笔来,继续说道:“拿写字来打比方,我想写一个‘学’字,我原本握笔时是一种方式,等我温习写第二次时,可能握笔会有另一种方式。” 然后赵微就换了一种握笔的方式,将持笔的高度变化了一下,同时墨汁也可以多蘸了些。 “比如手握住笔杆的高度、所用的力量、蘸取墨汁的多与少,和刚才是不是不一样?” 赵晴赵海见状纷纷点头,然后赵微便又写了一次“学”字,继续道:“那么我写出来的字必然也会不同。” 赵晴和赵海仔细看了看两个“学”字,发现果然如此。 “这个因为温习这个字,而产生的两次截然不同的过程与结果,才是值得我们去愉悦的地方。” 这下赵晴和赵海一脸的恍然大悟,赵海反应快,道:“我来试试。” 于是便学着赵微拿笔的样子,颤颤巍巍的写了一个“学”,写完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握笔姿势,又写了一个“学”,果然两次字体并不相同。 此时赵晴和赵海也只是刚接触提笔写字,因此写出来歪歪斜斜的并不好看,可是赵海却从中体会到了一些什么,整个人显得很是开心,“正如大哥所言,确实不同!” 赵微笑道:“嗯!这便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你就可以用这种方式,时时温习,自然就能找到最舒服的握笔姿势,最佳的蘸墨量,最合适的写字力道,从而写出最好看的字。” 调养了三日后,自然课业正常开始进行,只是把早晨的课业时间,更改至了巳时,其实就是上午的九点,把留给孩子们在崇文殿嬉闹的时间给缩短了。 樊辉把赵氏三兄妹送至皇城东侧的延禧门后,就不能再跟进去了。毕竟此处不是太极宫,只是个暂时还没有主人的东宫,因此没有太监时时刻刻的候在这里领路,那些小孩子便需要自己记得路线,走到崇文殿去。 这就能体现出古今教育之不同了,若是搁在后世,这种上学放学路途上,明明一刻钟的路程,怕是小孩子会因为贪玩,而走上一个时辰。 但是在这些或书香门第、或豪门贵族的京城,礼之一字往往甚严,得了长辈们的教诲,在这皇城中不能瞎转悠在这些小孩子身上体现得非常到位。 那很自然,在这皇城之中,虽然有十多个小孩子要一起到崇文殿去,路途上却是看不见任何一个孩童在玩耍。 除了李新,头一天他进这东宫时,路途上便想拉着人一起看蚂蚁搬家,结果发现那群孩子虽然有些跃跃欲试,却是并不敢理他,过得几次,李新自然也会觉得无趣,只好乖乖的在这上学放学路上,不四下乱走了。 只是……有些小孩子毕竟年纪还小,有时候就会忘记该如何走,经常性要去问些宫内的太监宫女之流。 此时赵微正带着赵晴和赵海往崇文殿而去,而半路上,就遇见了王鑫,就是之前在永兴楼,因为和赵海拌嘴,而被赵微踹了一脚的那个王鑫,王鋆之子,三司使王宇之孙。 此时王鑫显然就是迷了路了,好似没头苍蝇一般。 正见他跟没头苍蝇一样这看看,然后又跑到另一头那也看看,接着挠了挠头皮,又朝前头探脑袋望去。嘴上还不停嘀咕着:“这路是怎么走的。” 这会儿是正好在崇教殿前,要去崇文殿还需要经过丽正殿后拐个弯,此时路上没有任何宫女太监给他问,他又不敢四处乱走,所以在这里显得有些慌乱。 赵微在一旁听见了想笑,便想给他指路,但是赵海却记着这个和自己吵架的小子,当即就道:“是不是傻,往那走。” 这王鑫在自己爹妈跟前之时趾高气昂,就剩他一个人时,成天低着头,再加上那身肥肉,显得呆头呆脑的。这不,王鑫听见后,头都没抬一下,连忙道:“哦哦对对,是是!” 便往和赵微一行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去,完全没反应过来和自己说话的也是要去听学的小孩子。 赵晴见这小胖子就这么呆愣地径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笑得直打跌,连声道:“海哥哥你也太坏了。” 赵海却道:“谁叫他当日欺负我们,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章 学堂趣事(2) 赵海却道:“谁叫他当日欺负我们,哼。” 赵微闻言却只是笑,一副随他们去的样子,并不去制止赵海,他当然知道赵海为何要这样对待王鑫,还不是为了帮自己报仇,所以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 待几人进了崇文殿,却见有个小孩子殿下不停地在先生的桌案上埋头不知道鼓捣些什么,一时间也看不出到底是谁,三人都没有管他,寻了以往的位置坐下,赵微的位置处在角落中,而赵晴和赵海位置则比较靠前。 坐在赵微旁边的是另一个同他一样,课间时精神抖擞,一上课就开始犯困的男孩子,听说是工部侍郎家的孙子,平素就喜欢鼓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这类之乎者也甚是厌恶。 崇文殿一角,还有三五个小孩围做一处,嘴里还不停的嚷着,有时候还会一副捶胸顿足的模样。 “咬它!咬它!” “哎呀!上啊! “好样的!” 赵微也有些好奇,便凑上去看了看,原来是在斗蛐蛐。 赵微二世为人,也是没见过斗蛐蛐的,所以也有些感兴趣,破天荒的驻足看了一会儿。 原来是李新在里面不停地呼喝,才过了三天,李新就又生龙活虎了,只是那被马蜂蛰得肿还没完全下去,整个人看起来甚是滑稽。 只见李新正拿着一只小草,不停地拨弄着蛐蛐的嘴巴,将两只蛐蛐引到一起,让它们面对面。这蛐蛐哪里懂是人在刻意搞鬼,只以为是对方在挑衅,便会扑上去撕咬。 通常是去咬对方的嘴巴,当然也有咬腿或者翅膀的,咬了一会儿,知道不敌的蛐蛐会退让,而打赢的蛐蛐一般也不会趁胜追击,就类似我正上厕所,你不小心闯进来,我道:“炉灰倒在桌上了,那香插在炉灰上的,和原来的位置丝毫不差,爹你放心。” “你!”李纲又拿着戒尺指了他三下,终于还是舍不得打自己家儿子的手心,欲言又止好几次后,发话了,“已经学过的《论语》学而篇,晚上回去给我抄十遍!” 说罢李纲吹胡子瞪眼的连道两声:“玩物丧志玩物丧志!” 扭头便去瞧齐王殿下,发现他居然是乖乖的坐在桌案前,赞许的点了点头,生的气瞬间就消了大半。尔后便回到自己的桌案前坐下,道了句:“今日继续学论语,可有谁能给我说说,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是何意啊?” 刚说完,便发现崇文殿中似乎少了一个人,于是便起身想去问询一下何人没来,却感觉到屁股上有些古怪,探手一摸,竟然那蒲团黏在了自己的屁股上。 此时底下的那群小孩子都抬头看老师要做些什么,立时就发现了这个滑稽的场景,登时就哄笑起来。这下可算是彻底惹恼了李纲,拿着身旁的戒尺不停的喊:“是谁干的!是谁!” 这时候齐王殿下便道:“是沈维!” 循着声音,赵微探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正是那在李纲桌案前低头捣鬼的小孩子,此时居然主动跳出来将这件事栽到另一个人头上。心下也觉得好笑,但李纲已经怒不可遏,屁股上拖着那蒲团手持戒尺就走向了最后一排。 这场景着实滑稽至极,但是众人都只能强行憋着笑。 而此时赵微身旁这个工部侍郎的儿子沈维,眼睛已经逐渐惺忪,马上就要见着周公了,身前的桌案便是“啪”一声脆响,李纲的戒尺已然敲了上来。 李纲见他居然在打瞌睡,怒气更甚,指了指自己的屁股,喝道:“这是不是你干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五章 学堂趣事(3) 此时沈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一脸茫然的看着李纲站在自己跟前,连忙起身,只是“呃”个不停,也不敢问是具体什么事情。 这时李新却说话了:“快说‘是’!” 沈维闻言立即道了声:“是!” 说话崇文殿内“轰”的一下,就全都笑了起来。这下沈维才知道被耍了,摆动双手道:“不是!不是!” 李纲怒不可遏,回头喝道:“李新!” “在,爹。” “晚上给我抄一!百!遍!” “好的!爹!” 李纲此时已经有些像炸毛的公鸡了,李新答应的特别干脆,一副“不就是抄论语吗,小爷怕得谁来”的架势,反正晚上困了也就睡了,哪次受罚,爹不都心疼自己,觉总归是会让自己睡的。 “到底是谁!”李纲怒瞪着双眼又问了一遍。 这时齐王发话了:“沈维!这个小瓷瓶是不是你的!” 登时赵微笑出声来,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沈维也是个缺心眼,定睛一看,那不正是齐王殿下问自己要的家中祖传自制胶水吗,连忙点头应是。 李纲哪里晓得这些曲折,就以为是沈维主动承认了,便道:“把手掌伸出来。” 沈维在进宫伴读前,家中请过些教书先生,自然知道伸手掌就是要打手心了,可是心想我又没犯错,干嘛要挨打,便犹豫了一下没有伸手。 此时赵晴却道:“先生,我看到是齐王殿下把瓶子里的东西抹在你蒲团上的!” 李纲闻言望去,正好就看见了齐王冲着身后不远处的赵晴怒吼了一声:“你胡说!” “我没胡说!就是你!” “你胡说!我没有!” “就是你!” “你胡说!” 这次齐王说完后,就将手中瓷瓶砸了过去,正好砸中了赵晴的脑门,赵晴“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我没胡说,我亲眼看见的,我两个哥哥也看见了!” 赵海便连忙起身道:“我确实看见了,我大哥也看见了。”说着就指向最后方的赵微,而赵微此时就在李纲身旁,见李纲扭头望来,便也一同点了点头。 那齐王便怒吼道:“你们撒谎!你们撒谎!你们胆敢欺骗先生,我要叫父皇砍了你们的脑袋!” 此时的李纲哪里还不明白到底谁才是罪魁祸首,叹了口气,心想陛下果然所言非虚,这孩子品性如此卑劣,日后为君可不得亡国,于是继续滑稽的屁股上黏着蒲团,走向了齐王,但此时,却无一个孩子敢笑。只见李纲面色一板,道:“伸出手心来!” 齐王此时也是被吓到了,连声道:“我不!明明就是他们几个合伙欺负我,凭什么打我?” 李纲只做不理,又重复道了一句:“伸出手心来!” “我叫父皇罢了你的官!” “伸出手心来!” “你不敢打我!” “伸出手心来!” 李纲连续重复了三次,每重复一次,语气便严厉一分,而齐王就是不理,把手背在身后,李纲也恼了,一把就扯过齐王的左手,而齐王则是紧紧的攥着拳,就是不把手心摊开。 “手心张开!” 齐王仍不理会,于是李纲便翻过手腕,对着齐王的手背狠狠的敲了几记,手背皮薄肉少,挨打时可比手心要疼得多了,于是齐王这手背登时就红肿了一片。 这齐王毕竟也只是个小孩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连声嚷着:“李新是你儿子你便只是罚他抄书!我不是你的儿子,你便要打我的手心!你处事不公!我不服气!我一定要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然后就自顾自的跑出了崇文殿找赵祯告状去了。 这崇文殿讲学,为的便是这齐王殿下,如今正主却跑了,李纲自然就有些气结,但是齐王那威胁却是一点不惧。 赵祯岂是会为这等小事责罚自己的皇帝?老而不死是为贼此话一点不假。 只见那一干太监连忙追在齐王的屁股后面,生怕他出什么意外。结果刚跑出没两步,就是双双的“哎哟”,原来是和王鑫那个小胖子撞倒在了一起。 齐王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冲着这王鑫那肥硕的身躯就踹了一脚,然后继续飞奔而去。王鑫则是因为有些胖,挣扎两下没能站起,旁边的太监帮扶了一下,他才站起了身。 王鑫刚被踹时,还刚想发火,发现踹自己之人居然是齐王殿下,那火气卡在半道上就没能撒出来。 “为何来迟!” 李纲毕竟刚用戒尺打完齐王,那余威还在,登时吓得王鑫一个哆嗦,王鑫只好老老实实道:“迷……迷路了。” 东宫一共就没几个殿,李纲哪里会信,东宫过了崇教门,一共就五个殿,分别是位于中部崇教殿、丽正殿、光天殿以及西部的崇文殿和东部的崇仁殿,再往里走那就到后殿去了,后殿那基本就是后花园了。 下午射科的学习便在后殿中的射殿之中。又不是头一次听学,这都能跑错? 李纲不相信,便想教育一下他诚实守信的重要性。 于是李纲板着脸,虽然屁股上还带着那个蒲团,但是架不住气场强大,继续一脸严肃的说:“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家无信不和,国无信则衰。你可知何意?” 这群孩童只是刚刚来这崇文殿学习几日,所学都还没能出《论语》的学而篇,这王鑫哪里会知道。 李纲正待继续开口自己给出解释,赵海却说道:“先生!我知道!” 李纲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连书都能拿反的小男孩,问道:“作何解释?” 赵海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得意的看了一眼王鑫,说道:“意思就是,信之一字,十分重要……” 赵海得意洋洋的看着吃惊的李纲,还待继续把哥哥教的这些说出来,王鑫却拿手一指赵海,插话道:“先生!都怨他!刚才便是这个声音!给我指了个相反的方向,害得我都跑到典膳厨去了。” 这下赵海把后面的话全堵在嗓子眼里了,升起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赵微在后面瞅着正有意思呢,见赵海吃了瘪,不由得笑出了声。 这一上午,才短短几刻钟时间,已经不知道被这些调皮捣蛋的小鬼们逗笑多少次了,心下想着自己上一世在他们这么大岁数时,是否也是一样的调皮捣蛋。 李纲闻声瞪了赵微一眼,然后看向赵海,问道:“确实如此吗?” 赵海尴尬至极,犹豫着该如实承认还是撒个谎,李纲发话了:“人无信则不立,刚才你打算如何解释的?” 赵海这时老老实实的道:“是的先生,我错了。” 李纲闻言,点了点头,怒气一下就消了不少,示意王鑫回到自己桌案跟前后,对赵海说道:“人无信不立,业无信不兴,家无信不和,国无信则衰,作何解释?你再说一遍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六章 学堂趣事(4) 赵海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说道:“无论是做人,做生意,还是治国,都必须守信,做人不守信,就没人相信你,那就很难立足了。” “做生意不守信,人家就不敢和你做生意,觉得你可能会赖账,你就会有钱买不到或者有货卖不出。” “治国不守信,百姓就不相信官府说的一切,哪怕是为了百姓好,百姓也以为是官府想要中饱私囊。可见这信之一字,十分重要,而且初立容易,守成则难,若是信任一旦崩坏,便再难重建了。” 李纲听了后很是讶异,明白“信”不难,但是能用自己的话说出来,还如此透彻,怕是那些寻常举人都说不出一二来。 不由得赞许的点了点头,看了看赵海,武将之子,这家中礼教却是严得很,“信”之一字的重要性,如此早的便告诉了自家孩子,却不像一些诗书传家之人,信口雌黄早已是家常便饭,孩童们过早的耳濡目染,反倒不如武夫或者商贾了。 示意赵海坐下后,便打算开始今天的课业了。 李纲并没有就“信”之一字进行深入展开,因为他原本提到这句话的目的,只是希望王鑫能够主动承认错误而已,后面学到这句话时,自然会给这群孩子仔细分说。 于是李纲便问道:“有谁能把前几日所学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是何意,说给大家听听?” 话音一落,赵海和晋阳公主便一同站起,赵海是一揖,晋阳公主则是一福。 在这群学子中,最为聪敏好学的,便是这晋阳公主了。 赵祯身为帝王,连生十几个女儿,却是无一个是男孩,晋阳公主便是最小的那个女儿。 因为年纪最幼,打小便深受赵祯的宠爱,她时常能见到父皇因为膝下无子而有些神情郁郁,知道自家父皇的心思后,小小年纪的晋阳公主为了能够让父皇开心,便总是把自己标榜成为一个皇子,而非公主。 其实就是一个女孩子最基本的孺慕之情。 “您看,儿子能做的,女儿也可以呢。” 而赵海,李纲思索了一下,似乎并无任何出彩的表现,唯一的发光点,便是刚才提及“信”之一字时,让自己好生惊讶了一番。自己对赵晴和赵海的观感,还一直停留在会拿反的那个层面上。 拿反的含义其实就是字完全不认得,基本等于白纸一张,相比其他学子而言,属于他们已经在同一起跑线上了,而赵晴和赵海连赛场都还没进去。 所以李纲见赵海也站起身想要回答,犹豫了一下后,便示意晋阳公主坐下,让赵海往下说。 晋阳公主也是头一次没有被李纲点中回答问题,看着赵海,颇有些不服气,一个连书都能拿反的人,你能说出个什么来? 赵海不慌不忙的道:“说的是,学习应该多多温习多多练习,我们会从温习和练习中发现让我们愉快的事情,因为温习和练习并不只是把原有的东西重新拿过来背一遍,练习也不是把原有的东西拿过来抄一遍。” “拿写字来打比方,我想写一个‘学’字,我原本握笔时是一种方式,等我温习写第二次时,可能握笔会有另一种方式,比如手握住笔杆的高度、所用的力道、蘸取墨汁的多与少,都有所不同,那么我写出来的字必然也会不同。” “这个因为温习这个字,而产生的两次截然不同的过程与结果,才是值得我们去愉悦的地方。” 其实赵海就是把赵微所教的,重新阐述了一遍,赵海并不觉得这个有多令人惊奇,他只是希望向李纲证明一下,您教的,我赵海都学会了,但是周围其他人并不这么觉得,包括李纲。 因为此话一出后,在场的所有孩子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连李纲也是吃了一惊,问道:“这是你自己想的?” 赵海有些摸不着头脑,答:“我问大哥时,大哥告诉我的,我觉得很有道理。” “你大哥?” 赵海闻言便扭头望了望赵微,道:“嗯,我大哥,赵微,赵咫尺。” 李纲此时都有些难以置信,赵微?那个天天在最后的桌案上神游物外的赵微?坊间传言,赵太傅家大公子,小小年纪才华出众,诗才更是不凡。可闻名却是不如见面呐!毕竟啊,只是市井消息…… 李纲并不是迂腐顽固之人,身为宰辅多年,占着这左相之位近二十余年,赵祯之所以喜欢用他,便是因为他做事圆滑善于变通,能够让赵祯在处理政务之时非常省心。 此时赵海把功劳都推到自家大哥身上,李纲不免会想是不是赵海刻意的在帮他说话。 齐王殿下第二日便继续来崇文殿听讲了,这次再来便老实多了,显然知道自己的皇帝老爹站在李纲那一边,以前无往而不利的招数对这老头不管用。 这十五个陪读的学子,毕竟只是陪读,若是没影响到齐王的课业,李纲不欲多管,那便也随他们去。只是有的时候,李纲实在也忍受不了,这不,居然呼噜声都打出来了。 李纲在诸多孩童的偷笑声中,悄然踱步到沈维和赵微的桌案跟前,赵晴和赵海看见自家大哥居然在睡觉,自然很是着急,不停的压低着嗓子喊着。 “微哥哥!” “大哥!” 赵微睡得正香,哪里能听得见?但是运气不错,因为呼噜声并不是从赵微身上发出的。 “沈维!”李纲手持戒尺猛地一拍他的桌面。 沈维一脸茫然懵懂的抬起了头,赵微也被这声音给叫醒了,同样懵懂的看着李纲。 只是赵微在张家坪时,有过此类经验,所以反应的快些。而沈维的大脑却因为突然的开机,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 李纲道:“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此句话该如何句读!” 这个时候的学习方式,是先跟着先生进行句读,再进行读书,接着便是讲书。《论语》学而篇中第一则已然讲完,此时正是第二则进行句读的环节。 至于句读,其实便是给书上打好标点符号。 在这个时候,汉国的书籍,虽然因为新造纸术以及印刷术的出现,纸张和不再那么贵重,但是最原始的儒家经典依旧是手抄。 而印刷的,则多是某某人对经典书籍的注释版。为了自己能够因为著书立说而流芳百世,因此在注释版中,便会有此人对此书的句读,以及句读后对分段的个人见解。 毕竟在先贤时期,文字流传于世靠的多是竹片或者甲骨,加之书写不易,因此著书立说多是力求节俭,字数越少越好,连字都舍不得往上写,更别提那些标点符号了。 因此先贤的儒家经典,都是纯文字,一个字连着一个字,若是不懂如何句读,那是根本就看不懂的。 可见文化传承有多么不易,若是懂此书的人不幸过世,那么其他人再去读时,又无法体会圣人著书时的社会环境和个人经历,那完全就有可能因为句读问题,读出了和著者完全相反的意思。 此时的沈维,因为一直在和周公下棋,上除了那些墨字,哪里有任何句读的痕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七章 学堂趣事(5) 此时的沈维,因为一直在和周公下棋,上除了那些墨字,哪里有任何句读的痕迹? 李纲恨恨的看了一眼沈维:“你就先站着吧!”接着就把视线投向了赵微。 赵微不待李纲发话,便已心领神会,拿起桌案上的竹签,对着红色印泥一蘸,往书上标去。只是这句读方式却和李纲所用的方式不大一样。 古时候的句读,通常一个句点来表示逗号,一个大圈圈来表示句号。 李纲看了一眼,却是没好气的说道:“当用心读书!我所教的句读便是这般标的吗?当先学着遵守规矩,才能知道如何破开规矩!” 赵微躬身谨立作了一揖:“多谢先生教诲,学生受教了。” 毕竟上课睡觉是不对,所以这姿态总归是要做足的,至于李纲那遵规矩和破规矩的说教,赵微却只是笑笑。 自己又不是一个真的小孩子,这些道理自然懂得。既然懂,摆出受教的姿态便好了,没那必要非得和他争辩现代标点符号的好处。 赵微想着想着,便又开始泛起困来。 李纲活了六十余载,一个老人精,哪里看不出赵微只是表面认可了他的说法,内心实际是不以为然的?当下也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越发的笃定有关赵微的市井传言有些失实。 念及此处,扭头便又看见了开始打盹的赵微,一时之间无语之至,哼了一声不再管赵微如何,便要回到自己的桌案前。 而返回时,却瞧见赵海手中的《论语》上,竟然是全部句读好了。 毕竟岁数大了,看不清赵海所用的句读方式和赵微一般无二,只看见满满的红色标点,竟是没学的都已经标上了,老怀甚慰的点了点头。 赵晴和赵海的学习速度很快,这其中和赵微其实是不无关系的,李纲却只以为是赵海的日天资聪颖加刻苦努力。 在后面的课业中,学堂中的对答,往往都是赵海和晋阳公主二人争抢。 晋阳公主所答中规中矩,都是自身所授的观点言论,而赵海所言往往都可以举一反三,令李纲是欣喜异常。 再往后便有些习惯了,以至于在考察学子的学习近况时,一般都不会再点此二人。 而在这群小孩子眼中,只会看你回答时,是答上来了,还是没有答上来。 答上来那便算是厉害的,没答上来一概以不厉害处理。 所以在他们的印象中,大概就是赵海和晋阳公主格外厉害,而赵微……赵微是谁? 晋阳公主却把赵微给放在心上了,头几日,晋阳公主还会留意一番,可是几番留意之后,便发现,他这人一上“书”与“数”二科的课业,便会伏在桌案上睡觉,就这样的人,能教赵海答得上来那么多问题? 于是晋阳公主就开始怀疑,是不是赵海想转移自己的视线,从而出其不意的抢走榜首之位? “赵微!” 终于有一次课业间隙的暂时休息中,晋阳公主走到赵微的跟前。 赵微一脸茫然的看着这个一脸严肃的小瓷人,毕竟是皇室中人,衣着打扮都和普通人不大一样。 陪读中一共有三个女子,分别是晋阳公主,赵晴和另一个名叫宋洁的小丫头。 其中宋洁在这三人中,年岁最小,可打扮的最不似一个小孩子,一身襦裙,特别像一个豪门大院的千金小姐,举止端庄,说话走路都是优优雅雅轻轻柔柔,十分的恬静温婉。 赵晴这小丫头不管穿什么,走起路来,哪怕站那里不动,只是笑一下,就都能让人感觉到她的活泼好动。 而这位……赵微觉得难以形容,有谁见过一副大哥大派头的女子结果穿得跟个喜娃娃似的吗?晋阳公主便是。 此时她突然过来跟自己说话,赵微也是没反应过来要做什么,所以只是愣愣的“啊”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晋阳公主却发话了:“榜首是我的!” 赵微一听有些无语,觉得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想要榜首了? 于是便说道:“我是赵微,不是赵海。” “赵微赵海都一样!反正榜首是我的!” 说完扭头就走,直愣愣的又跑去了赵海跟前,接着赵海便也是一脸懵的看着晋阳公主,估计她是跟赵海说了同样的话。 是不是女孩子认真读起书来,便总是想要拿第一的? 赵微有些不知道,但是在自己还是个孩童时,似乎班上成绩最好的,确实是女孩子,成绩又好,还是班长,个头还高。 遇到点什么事,自己若是不服气了,都不敢跟人家说狠话,怕打架打不赢。 赵微毕竟再世为人,不大喜欢跟其他陌生孩子相处,或是陪他们玩些幼稚游戏,所以总是在一旁默默欣赏这群小孩子的玩耍或争斗,迫不得已自己也需要参与时,只要不做最差,只要不落先生埋怨便好。 哪里会想过要去做个第一,去跟些顽童争那个风头?因此总会故意错上几处。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论语》的学而篇已经学了有三十余日,短些的句子一日一句,长些的句子则是两三日一句。 学而篇终于学完了后,李纲便每人发了一张宣纸,让他们把《论语》的学而篇给默写下来。 这对这些孩子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学而篇虽然不过十六句,但是却有六百余字,虽然重复的字甚多,但若能全部记下这些字的写法已然不易,更别提全部默写了。 所以李纲打一开始就没指望有人能全部写对。 而此时的齐王殿下,却已经开始憋着心思要使坏了。 只见他看了晋阳公主一眼,比了一个“我帮你”的口型,趁着李纲不注意,转过身来,将赵海的砚台掀翻在了他的宣纸上,接着便又继续端坐着一副认真书写的模样。 砚台上的墨自然全铺在了宣纸上,那墨柱也摔成了两节。就连赵海的衣服上都染了星星点点的墨汁。 赵海自然是怒喝一声:“你作甚!” 而齐王此时却是直接回头,白眼一翻:“你自己弄翻的干我何事?” 李纲能不知道自己齐王殿下的德行吗? 人家赵海都没点名道姓,你齐王却自己跳将出来,可自己毕竟是没有亲眼所见,不好秉公评断,便没搭他们二人的话茬,直接对赵海说了一句。 “回家自己写,明日带来便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八章 学堂趣事(6) 在齐王殿下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偏心了。 只能气鼓鼓的瞪了赵海一眼,然后怒哼一声,继续琢磨着怎样可以让这个讨厌鬼吃些苦头。 而李纲却是在那被墨汁污染的宣纸下,看见了一些工整无错的字,应是那句“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这句里的“慎”和“德”对小孩子来说,都是属于比较难写的字,赵海居然工工整整的写了出来,不仅没错,而且还很端正。 这就让李纲很是惊讶了,这孩子三十余日之前,书的正反面还分不清呢。 不由得朝后面那个似乎在昏昏欲睡的赵微那望了一眼,难不成还真是因为他的关系? 结果将宣纸收上来时,却发现赵微所写还不如赵晴和赵海,十六句竟是错了有五句,这都错了三成了,其中还有不少错字,唯独这一手楷体字显得相对工整。 李纲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再看看赵晴的,十六句无一出错,这字……李纲又拿出了赵微那张宣纸,赵晴的反而还更好看些。 不由得出言赞了一句:“进步真是非常之快啊,实在聪明的紧。” 便将可能是因为赵微的原因,他们学习才会突飞猛进这个念头甩到一旁去了。 再看看齐王殿下的,很是欣慰,十六句中只是错了一句,但是字却已经快飞到天上去了,显然是贪玩不肯练习所致。 自家儿子中规中矩,只是错了三句,平日里贪玩胡闹,没想到课业上还算用功,不由得赞赏的看了李新一眼,李新知道他老爹看他,便冲李纲嘻嘻一笑,惹得李纲又怒瞪了回去。 晋阳公主更让他惊讶,不仅无错,字比那赵晴的还要好看些,一手的簪花小楷已颇有神韵,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若她是个男子,想来陛下和我们这一干臣子也不必头疼立储之事了。 最终李纲排了个名次,自然是晋阳公主位列第一,赵晴、宋洁分列二三,那憨头憨脑的小胖子王鑫位列第四,李新位列第五,因为齐王殿下那个字实在太过缥缈,给他判了个第六,而赵微,则位列第十三,也就是倒数第三,倒数一二三分别是刘毅、沈维和赵微。赵海没参与排名。 孩子之间都是有好胜心的,名次一出来,晋阳公主自然就很是自得了,原本身份地位也只是与齐王相比稍有不如,现下成绩却是最好的,自然那副大姐的派头也就起来了。 这群孩子中,就她和赵微的年龄最大,都是年近九岁。此时见赵微完全不堪一击,便也放下心来,跑到赵微跟前说。 “莫要贪玩了,你看你都被弟弟妹妹们比下去了。” 赵微听了却是愣了愣神,看了看这个一脸严肃的瓷娃娃,点了点头,确实颇有几分神似前世念书时班长的神韵,呵呵笑着道了声:“是。” 赵海本就喜文,被李纲这个榜单一刺激,越发的用功起来。以前是有力只能打在棉花上,现在有了赵微帮他,他进步速度极快。加之赵微还让樊辉特意找之前做拼图那匠人,把字在木板上做成类似浮雕一样的东西,写字时,将宣纸搁在那木板上临摹便好。 起先的字帖只是一些简单的部首,各类的“丶”、“丨”、“乚”等等,再然后便是写简单的字,都是赵微自己用端正的楷书写成的,所以赵微、赵晴、赵海三个人的字极为相似,因为都是先临摹,后根据自己的喜好调整书写方法。 第二日赵海把默写好的学而篇交给李纲时,李纲确实无比赞叹,道了句:“若都是你自己默写而来,你应当为榜首。字写得着实不错。” 赵海本想谦虚,说这都是赵微大哥教得好,却下意识扭头间,看见了正在冲着他默默摇头的赵微。 “你刚才想说些什么?”李纲却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想谢谢先生的。” 旁边的晋阳公主却把李纲的话给记在心上了,还专门跑去跟齐王殿下说,以后要跟赵海公平比试,让他莫要添乱。 而赵海则是逮着空,问赵微:“大哥!为何不让我向先生夸赞你?” 赵微则是呵呵笑了笑,轻声说道:“李太师才是我们的先生呐,人前人后,就算要夸,也自然也是他教的好啦,这是最基础的礼节问题。你与我之间,是相互学习,互相印证,共同提高。” 赵海撇了撇嘴:“可你每次都是倒数第三啊,从没见你提高过。” 赵微笑道:“你也不总是榜首,也没见你提高过。” 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惹得赵海好一阵无语,都榜首了还怎么提高,飞到榜单外面去吗?大哥也真是的,成天逗我玩。 赵微继续道:“小海呐,如果是因为我的关系,你得了榜首,其实是比我自己得榜首还要开心的,日后啊,我要是能帮你当上状元郎,我怕是会更开心。你想当状元郎吗?” 赵海点了点头,显然是极想的。 赵微继续道:“唔……那我便试试看,唔……应该是可以的。总之我更喜欢看见大家都夸赞你,所以你要努力做最棒的那个哦!” “至于我么……我不大喜欢那些外人围在我跟前打转,我心里会嫌烦,所以榜单的事情,还有我教你的事情,我其实都不甚在乎的,那自然也就没有必要让大家都知道了。” 赵海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赵晴则是在一旁搭腔:“哎呀,微哥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啦,他既然不喜欢,我们自然随他去啦,微哥哥从来都不强迫我们做不愿做的事情,我们要推己及人的。” 赵海则是头一扭,嘴一撇,哼了一声:“小丫头片子你懂个甚。” “你还臭小子呢!” “你小丫头片子!” “你臭小子!” 赵微看着这俩人又开始拌嘴了,还是用自己不经意间喊他们的称呼来称呼对方,便又笑了起来。 以他这个年纪,自然是不能理解赵微说的这些,怎么会有人不愿意要别人的夸赞呢?被人众星拱月般围着夸奖,难道不令人开心吗? 赵微不知道,赵海一门心思都在想着,真的好想让周围人都知道我有一个多么厉害的大哥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九章 学堂趣事(7) 李纲在教书法时,其实更多的便是给一副字帖,让太监们摆放好笔墨纸砚,这群小孩子们自己练而已。 这字帖是李纲从刑部尚书胡臤那讨来的胡体字,此时临摹胡体字,写得最好的便是那晋阳公主了。 而在李纲的满怀期待下,发现赵海和赵晴所写,却依然是楷体的模样,有几个字刻意去学,反而变成了四不像。 这就让李纲又开始疑惑了,若是天资聪颖,不应当是这个结果啊,晋阳公主就能很好的把握住两种字体的书写。 李纲除了“书”,还有“数”科要教。 待到后几日,教一些简单的算术之时,发现出结果最快的仍是赵晴赵海二人,甚至比自己还要快些。 这时李纲才觉得,应是他们自己的写字风格成型太快,以至于改不过来了吧。 但是待他看到他们的宣纸上,出现不少莫名其妙的鬼画符时,才好奇的问道。 “你这画的是个甚?” 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8”的形状。 赵海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先生这是大哥教的,赵晴却先说道:“这个是我们觉得写‘捌’太复杂了,所以便拿这个符号来代替‘捌’,显得简单些。” 李纲闻言哑然失笑,天资聪颖之人果然都爱偷懒,虽然觉得这样看起来,确实清爽,但是相比简写的汉字,也简洁不到哪里去。于是挨个问了一遍这些代表什么,尔后便道:“数字的写法是‘一’、‘二’、‘三’、‘四’……” 一边说着,一边就将小写的数字给了出来。 然后一边写一边解释道:“因为把一变成二只需要添一笔就行,一变成十还是只添一笔,篡改起来太过容易,所以朝堂上以前因为这事儿出过不少乱子,于是早就颁布了法令,以后写在纸面上的数字,必须写成‘壹’、‘贰’、‘叁’、‘肆’这种样子,你们若是想要计算方便,写那简单的便是,没必要写这复杂的。” 赵晴赵海哪里晓得这些事情,闻言恍然大悟的“噢”了一声,但是低头看了看自己写的“8”以及纸面上先生写的“八”,觉得还是自己的圈圈更加简单些。于是打算还是用这些先生所谓的“鬼画符”。 齐王殿下却是看见了,连忙喊:“先生,他们还是用那古怪符号,不听先生所言。” 那会儿不尊师命可等同于忤逆了,然而李纲并没有命令他们必须换成自己所教的小写数字,这时候齐王喊出来,显然就是不怀好意了。 周围同学不明所以,自然便会认为这两个人恃宠而骄,赵海很生气,便道:“你又胡说!” 李纲见马上就要吵起来了,连忙道:“我并没有强制他们怎么算,他们若是觉得快,用自己的方法也可。” 齐王见先生都在帮他们说话,被落了面子,自然有些讪讪然,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坐下,梗着脖子道:“他们能有我皇姐算得快吗?” 晋阳公主当真算是躺着也中枪了,哪里会料到被自家弟弟强行绑到一条船上,一时之间也是讷讷不知如何言语。 李纲看着这齐王有这好胜心思,不禁觉得这也算是个优良品质了,不想拂了他意思,便道:“不如你们相互比比?” 齐王见李纲居然同意了,突然就意气风发起来,道:“先生您出题吧!” 晋阳公主闻言内心好一阵无语啊,觉得这个弟弟也忒不着调了,你有问过我吗,你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让先生给我出题。 李纲笑道:“我出题你们怕是都答不上来,不如你们互相出题好了。” 齐王见状,便道:“皇姐你先出题吧,一定要让他们都答不上来那种!” 晋阳公主虽然是被齐王赶鸭子上架,但自信心却是有的,毕竟是赵祯最喜欢的女儿,又经常凑在他身边,于是便经常会接触到一些类似的东西。 比如工部侍郎和工部尚书遇到过的一道难题,是《孙子算经》中的题目,这二人为解法争执的不可开交,赵祯便把它拿出来当趣事儿讲。 说的题目便是一道鸡兔同笼题,因为解法是让所有动物都抬起两只脚来,那还能站着的便是兔子了,这时候地上脚数量的一半,自然便是兔子的数量。当时晋阳公主就觉得,哪里有兔子跟鸡,你让抬脚就抬脚的,为这事笑了许久,所以记得也就格外深刻。 当即就说道:“你们听好了,今有雉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雉兔各几何?” 此时就见赵晴和赵海又开始用些鬼画符在宣纸上写着,没多一会儿便写出答案来:“雉有二十三只,兔有十二只。” 这下晋阳公主不觉得有什么好惊奇的,只是撇了撇嘴,毕竟他们答对了,二人的速度还差不多。李纲却是吃了一惊,即便是自己也无法如此迅速的将这答案算出。而这两个孩子不过八岁,甚至赵晴还不到八岁。 这时候既然问题答上来了,赵晴和赵海内心也就踏实了,自己二人跟着哥哥学那算学时,哥哥出了多少题目让自己答不上来哟,随便出一个,难也难死他了。 而赵海却不是这么想的,反而没选赵微教他们时提到的难题。 只见赵海说道:“我有道题,特别简单,你听好了。” 话音一落,齐王和晋阳公主不由的都凝神倾听,就连李纲也有一丝好奇,这等神童会出怎样的题目来刁难齐王和公主殿下? 赵海说道:“话说哥哥年龄是弟弟的两倍,哥哥四岁,弟弟两岁,那么哥哥四十岁时,弟弟几岁?” 齐王当即哈哈一笑,用手拦住晋阳公主,说道:“皇姐,这题我都会!” 然后不紧不慢的整了整衣衫,道:“弟弟二十!” 话音一落赵海立时就哈哈大笑起来,赵晴也在一旁掩嘴偷笑,同时也在笑的便是赵微和沈维,赵微是笑自己曾经逗他们俩玩的题目,居然被拿到这里来戏耍这齐王殿下,而沈维,自然一下就反应过来了真实答案是多少。 就连李纲都有些愣神,你俩笑啥呢? 然后赵海便又重复了一遍:“哥哥年龄是弟弟的两倍,哥哥四岁,弟弟两岁,那么哥哥四十岁时,弟弟几岁?” 齐王一脸莫名其妙,继续答:“二十啊!” 这个时候得了赵海的提醒,晋阳公主、李纲,以及其他一些脑子反应快些的,才明白过来题目陷阱在哪里,于是一起笑起来。 齐王则更加莫名其妙,直到赵海又重复了一遍,才知道弟弟应该是三十八岁了。当即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这算什么算学题目!” 李纲见齐王这边怕是要闹僵,连忙训斥了赵海一句:“莫耍这等小聪明!快点坐下。” 然后就把头扭向齐王那里,道:“算错了就算错了,恼羞成怒非大丈夫所为,你也坐下。” 接着顿了一顿,笑道:“不瞒你们说,我刚才也算错了。” 齐王见先生也错了,心中的那丝不痛快便也去了不少,撇过头去,不再看赵海那得意洋洋的嘴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章 来!叫声叔叔听听 崇文殿这群孩子,他们除了要随着李纲学文,还得跟着赵云习武。 赵云是苦出身,练武很大程度上需要打熬身体,而打熬身体是非常辛苦的。 赵云之前虽然带过兵,可是带兵和教学生却是完全不同的,尤其还是岁数这么小的学生。他没有思考过该如何教学生,更不知君子六艺中,他只需要教“射”与“御”便行。 所以他一开始没想过这些娇生惯养的公子小姐们不能吃苦,便回想自己当初是怎么学武的,打算有样学样的去教。 谁曾想刚扎马步连半柱香的时间都没到,一群孩子双腿就开始打摆子,接着就一个个躺倒在地,怎么都不肯起来。 赵微也没想到,扎马步这么累吗,再看看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唔……还是随大流吧,于是也躺了下来。 而另一个对此没有任何感觉的,便是那枢密院副使刘亮之子,刘毅。 赵云对儒学方面的事可能并不懂得多少,但是对于武学却是懂得很多,一眼便瞧出赵微是在装累,额头连滴汗都没有,就蹲不动了,谁信啊。 但是赵云不可能只教赵微和刘毅二人,只好退而求其次,紧接着继续退而求再次,最后舍弃掉了基本功的打熬,而是进行基本的武术套路练习。 这其实反而正中了赵微的下怀,因为他本就知道如何锻体,会一些简单的拳击窍门,愁的便是不懂如何发力,击打何处,如何防御等等。 赵云便拿着大汉国习武之人,基本人人皆会的太祖长拳,一招招的比划起来。只是赵云所授,和李守义当日所授,又有些区别。 因为赵云根本没有提及内膀手这件事,更没有提起呼吸法门等等,只有外膀手及其各路桥手。 而所谓桥手,其实便是太祖长拳的使用法门,这点李守义根本没跟赵微提过。 赵云一招一式的进行比划,一个个姿势的演练,并且告诉他们这个姿势摆出来后,守是守对方怎样的进攻,而攻却又是攻向敌方的何处。足足教了月余,才将一套基本拳术教完。 力从地起,每一式桥手最基本的姿势便是马步。虽说赵云没有再让这群孩子刻意的练习马步,但是在这一招一式的学习过程当中,却也比之前身体底子要好了些。 但武术一途,马步扎得结实,腿上才有力量,那上肢打起来自然也是虎虎生风。可是这群孩子虽然摆得姿势似模似样,可打起来跟跳舞似的。标准的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 也只有赵微和刘毅学的格外认真,一招招的看明白是作何用途,思考又该如何去使用它。 刘毅也算是武术世家的出身,这套太祖长拳一早便已习过,只是耳濡目染之下,对武学的学习劲头甚足,依然会看赵云所教和自家父亲所教,到底有何出入,相互印证之间,来提升自身的武学水平。 而赵微则是和李守义所授的那些要诀,以及自身后世学来的一些拳击法门一一印证,只是没敢用那呼吸吐纳之法。 依照老爹所言,不到十八岁练不得内膀手,否则伤身。 内膀手的使用方法和外膀手一样,都是十二路桥手,只是练习时有着特殊的呼吸法门,每次出拳之时应有相应的呼喝之声,便可以起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作用,属于正宗的内家拳术。 在默写完《论语》学而篇的下午,也就是齐王转身将赵海砚台弄翻的那天下午,便是赵云打算第一次让他们进行相互喂招拆招的日子。 这十余个孩子中,只有三个女娃儿,一个是赵晴,一个是晋阳公主,另一个则是礼部尚书宋濂宋景濂的孙女,也就是翰林院编撰宋熹宋元晦的侄女宋洁。 既然是两两放对,那总归就会有一个男孩子要对上这女孩子,李新在这一群孩子中岁数最小,赵云思忖了一下便把他和赵晴排在了一处。 毕竟是自家女儿,总归不好让别人家的女娃儿和男娃儿放对。 李新原本就喜欢调皮捣蛋,此时见安排了一个可爱的姑娘和自己对练,当下兴奋得很,嘻嘻一笑,说道。 “还不赶紧向我见礼,我可是你叔叔辈的。” 这是李新对赵晴的第一句话。 确实,赵云虽曾和李纲同殿为臣,但是毕竟李纲年岁摆在哪里,有时在某些场合,顾着老人家面子,赵云会喊上一句纪常叔叔,但是并没任何人当真,也不会真把二人辈分拿到一块说事儿去。 李新这调皮鬼哪里会管这个,一心就想着好好占些便宜。 赵晴平时虽然古灵精怪的,但是在赵云的教育下,一时都很守规矩,闻言也知李新此言不假,便行了个起手前的抱拳礼。 李新继续嘻嘻一笑,又道了句:“我要你蹲个万福。” 赵晴此时哪里还不明白李新是在平白占自己便宜,瞪了他一眼,不理,一拳便打将上来。 李新正叉着腰,笑嘻嘻的望着赵晴,等她的万福呢,自然是连起手的抱拳礼都未曾做。 在这毫无防备之下,胸口自然就挨了一拳。 拳头本来就轻飘飘的,女孩子家能有多大力气,但是李新却觉得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居然偷袭,便有些恼怒,忘了赵云所教的拳***起王八拳就朝着赵晴的面门打了过来。 后世的拳击,招招不离脑袋和软肋,追求的是力量和速度的极致,一击不中可以借助步法远遁,伺机进行第二轮攻击。而防守便是双臂护着那头颅和上半身躯干,从臂缝中寻找战机,尔后反击。 这个时候的拳法可不像后世的拳击,而是主袭上身的整体躯干,加之讲究的是力从地起,马步之下,拳脚所对便也是人的躯干部分。 毕竟脑袋相比身体,有些过小,一招错过可能自己就中门大开了,比较犯忌讳。 而若是力气打熬的足了,击打身体比击打头颅更容易命中,且一样可以让敌人失去抵抗力。 若是双方手持兵刃,你已习惯成自然,还总想着拿自己的武器去打别人的脑袋,那其实就是在作死了。所以在力求稳妥的情况下,汉国的拳法中,很少有人行险去击打肩颈以上的地方。 除非……你的武艺实在高出对方太多。 赵云教的也一直是击打胸口,一则是拳理本就如此,二则是打了头、脖颈、软肋或者下阴这等要害地方,伤了人命。 而李新这一王八拳朝着面门,赵云压根就没有教过,当然会让赵晴有些出乎意料。于是她没反应过来便给打得失去了重心坐到在地,嘴角顿时肿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一章 两两放对 赵云一直都是不愿惹事的性子,两个小孩子练武磕碰本就常有之事,并不好去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于是搂着自家姑娘心疼的好生劝慰了一番。 然后将李新也拉了过来,嘱咐道:“切记莫要打头,日后是要吃亏的。” 而李新则是撇过头去,当做没听见。 赵晴被打倒,齐王殿下却是乐开了花,自打那日跑去朝赵祯告状无果以后,回到课堂上在李纲面前就规矩多了,但是李纲不在之时却依然比较放肆。 见那日朝李纲告状的赵晴被打倒在地。连叫了几声:“打得好!” 喊得声音很大,显然是非常解气。 赵海听了后一肚子气,便冲赵云道:“先生,我要和齐王殿下一对。” 赵云看那齐王殿下如此放肆,心中自然也是不喜,点头便同意了。 赵海不喜武艺,但是齐王更加不喜,赵海迫于父亲的压力,学的时候还会很认真,齐王则不是。二人放对没几招,齐王便被赵海一脚踹翻在地。 太祖长拳中,有踢有扫有撩,但是绝没有踹这个动作。 用脚踹这个行为风险很大,通常都是上下实力太过悬殊,才敢用脚去踹,若是本就实力相当,你的速度没有能够快过对方的反应速度,或者你的力量没有大过对方的抗击打能力。你一脚踹来时,对方只需要抱住你的腿往后一拖,平衡一失,那就是全身空门大开了。 齐王殿下因为拳头上失了一招,身形不稳,才会被赵海一脚踹倒。 堂堂的皇子被踹倒,他哪里会肯,爬起身便怒气冲冲的再要扑上来,却被赵云拦住了。 “第一回合你已经输了,若要再开始,需要双方再次行抱拳礼才行。” 齐王见偷袭失败,怒瞪着赵云道:“我知他是你儿子,你刻意偏袒,看我不去爹爹那里告你的状去!” 赵云可不如李纲那么底气十足,闻言心下也是一紧,但是不想跟这小孩子一般见识,便又道了句:“若要再开始,需要双方再次行抱拳礼才行。” 齐王哼了一声,冲赵海又是一抱拳,不等他回礼便出了一招,赵海正欲回礼,闪避不及,登时就被打倒,看着赵海倒地,哈哈一笑。 “本王略施小计,尔等不堪一击。” 说罢就闪到一边,不打算和赵海再次比试了。 齐王这等姿态另赵海气极,就连一旁的晋阳公主看了都觉得自己这弟弟着实很招人厌。 赵海不像赵晴会去找父亲告状,他张口便骂道:“无胆鼠辈,只会耍些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再来比过!” “手下败将,本王凭什么跟你比?” 赵云此时在一旁其实甚是尴尬,知道是齐王殿下不对,但是毕竟一方是自己亲生儿子,自己在朝堂本就如履薄冰,此时也不好抉择,只能说道。 “好了!莫要逞那口舌之争!” 可是赵海已然上了头,并不听父亲的劝阻,加之本身就只是个孩子,也想得到什么恶毒语言,便不停地骂着“无胆鼠辈”,终于把齐王给骂恼了。 “你再敢骂一句,我就叫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你这个只会拼爹的无能货色!有本事咱俩比啊!” 这个时候哪里有拼爹这两个字,还不是那日在永兴楼,和王鋆起冲突时,赵微教的。 此时所有人全在东宫的射殿里,看着这二人吵闹。赵云是有些想息事宁人的,便想去拉赵海一把,让他就这么算了。 毕竟这可是当今官家的唯一一个男娃儿,就算现在不是太子,日后也必然是太子啊,这会儿把人得罪狠了,到头来吃亏的不还是自己。 也就在赵云犹豫之时,那小胖子王鑫却站了出来,原来是发现赵海居然和齐王掐起来了,似乎就找到了亲密伙伴一般,立即就站在了齐王殿下一边,说道:“你怎可对齐王殿下如此不敬!” “干你何事!你这个只会拼爷爷的,你们一路货色,一丘之貉!” 齐王见到居然有人站出来帮自己,立马也不吭声了,而王鑫这个憨憨的小胖子,此时可是一点也不怕,后头有个齐王呢,我怕得谁来,冲上来就要和赵海打架。 赵云见状赶忙拦住,说道:“既然你们在这射殿之中,随我习武,便当遵从习武之人的一些规矩。遇事少做口舌之争,直接手底下见真章便可。现在我就要问了,你们是要继续逞口舌之利,还是利用我所教拳法来一较高下!” 王鑫抢着说道:“我愿和赵海一较高下!” 赵海并不情愿,正待拒绝,赵云发话了:“你可以不接受,但是不接受,便等于是自认比不上他,你可愿接受挑战?” 赵海一听,哼了一声,说道:“我连你一起揍!揍完你我再揍他!” 说罢,二人就走到场中央,各自抱拳行礼,摆了个起手式,尔后便是王鑫率先冲了上来。冲到近前,左拳变掌,护在身前,右臂则是一拳向赵海胸口击出,原来是一记攻桥式。 赵海则是左臂外旋,将攻来这一拳往斜上方一格,将拳头荡开来去后,自己右手也卧掌成拳,向王鑫的胸口袭去,还了一记截桥式。 这二人便你来我往攻了几个回合,只是毕竟初学武艺,二人对招式其实都不甚熟悉,所以出招甚慢。 只是那赵海的气力不如王鑫,在格挡时竟还是被打中了身体后退了几步。于是赵云当即宣布,赵海输了。 齐王殿下登时就乐了,在一旁笑呵呵的说风凉话:“我以为你多厉害呢。” 赵海一听,心气儿更是不顺,当即抱拳对赵云道:“先生!我愿和齐王一较高下。” 当即齐王就僵在了一旁,而赵云则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若齐王殿下不肯下场,请在此处当场认输。” 赵晴一听,噗嗤就笑了,王鑫挑战海哥哥时,爹爹还询问海哥哥是否接受。而现在,居然都不先征求齐王的意见了,直接言语挤对他上场。看来是爹爹看到海哥哥连吃两次亏,心气儿也有点不顺。 这下齐王殿下不肯当众认输,只好下场比试,却是被铆足了劲的赵海狠狠地在脸上捶了一拳。 “他不讲规矩!” 齐王殿下怎肯善罢甘休,捂着红肿了一片的脸颊便朝赵云嚷道。 赵云这会儿头都大了,这俩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罢手,便问道:“那你待如何?” “你让他站在那里不动,我也打上一拳!” 赵云冷眼看着齐王殿下,觉得他这话说得当真混蛋至极。而齐王殿下却是浑然不惧,就那么和赵云直勾勾的互瞪,赵云道:“技不如人那便认输,莫输了阵还丢了人。” 齐王冷笑:“你们武术世家,打不过又怎样,你儿子那么厉害,怎么不去跟刘毅比,非要跟我比?若是你们赵家能打赢刘家,我才算认输。” 在这群孩童中,大家都公认刘毅武艺最是厉害,每次不论是锤炼身体、活络身子或者习练武艺,都是刘毅脸部红心不跳气不喘,别人都是或坐或躺的赖在地上不肯起来。 这下齐王见赵云和赵海都哑口无言,登时有些得意,便喊道:“刘毅!刘毅!” 找了一圈,并未看见,这时众人才发现刘毅并未在此观战,于是人群下意识的都瞧向了一个方向,正好看见刘毅似乎是被赵微一拳击中,身子一仰便跌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二章 切磋 刘毅少年老成,得了其父刘亮教诲,在陪读之时多多容让齐王,毕竟他是未来的天子,此时闻言,在被赵微扶起后,便走到齐王跟前。 只是嘴上一句话也不说,看来心里对齐王也很是不喜。 齐王很是吃惊的在刘毅和赵微的脸上来回打量,可是这二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来刚才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若是刘毅被击败,或者赵微打赢了,二人不应该是这副模样吧! 心下便觉得,毕竟刚才所见并未看到全貌,许是自己想岔了,赵微能打赢刘毅?齐王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二人,一个如此壮硕,一个看起来也就是和大家一般模样,越发笃定自己是想岔了。 莫不是刚才刘毅和赵微切磋时,失足滑倒,赵微见状去扶? 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最大,便冲刘毅说道:“你去陪赵海过过招,让他开开眼界。” 说话间,嘴角抽动碰到了刚才的伤处,不由得龇牙咧嘴了一下,赶紧用手去捂。 刘毅闻言,楞了一下,然后抱拳称了声是,便转身对赵海道:“请见谅。” 说罢,便摆了个起手式。 此时的赵海有些尴尬,他自忖肯定打不赢刘毅,何必自讨这苦吃,又不想当众认怂,觉得有些下不来台。 而此时赵晴正凑在赵微耳边跟他说刚才发生之事,赵微见状,走到近前,摸了摸赵海的头,说道:“你去一边休息一会儿吧,这里我来就好了。” “大哥!”赵海楞了一下,“你……” 赵海想说,大哥你确定你能行,但是在这么多人跟前,终究是犹豫了一下,没能说出口。 而赵微自然明白他想说什么,笑着将原本摸着他的头的手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没事,去吧。” 结果赵微才说完这句话,变成刘毅挠头皮了,只见他站在那原地,有些想朝赵微拱手摆起手式,又有些想转身,来来回回的几次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回转身子,冲齐王殿下道。 “抱歉!殿下,我打不过赵微,我认输了。” 全场瞠目结舌。 此时我们不妨把时间就回退几刻钟。 赵微和刘毅是分作一对切磋的。虽然自己力量和迅捷都比刘毅要好,但是自己招数远不如刘毅熟稔,没过几招便被打中。 “咫尺兄弟,看不出来你身子不壮,力道却是好大。” 赵微闻言笑了一笑,刘毅这人的性格很是讨喜。 “是么?没和人比对过,我却是不知道。不过刘兄弟你的一招一式真的好稳啊,我是比不上的。” 刘毅呵呵一笑:“我自五岁时,便开始学这太祖长拳了,目前已经三年啦!咫尺兄你呢?” “我却是一个月前才开始。” 刘毅闻言却是一愣,很是佩服的抱了一拳:“我见你拳法生疏,以为你总归是要习过一年的,居然只是一个月,难怪你要用那古怪拳法和我切磋了。” 刘毅说罢呵呵一笑,继续道:“你若是用太祖长拳,必然不是我的对手。” 赵微闻言也是笑:“那是自然,前面切磋那两次,总是攻不进去,你轻轻巧巧一个反击我便守御不住。我便想,若是日后对敌,也会是这般情况,那我该如何才能赢?于是便试上一试,发现确实有些用处。” “你那拳速太快,你拳头力道还重,我确实想不出什么破解的法子来。” 刘毅思忖了一会儿,说道:“要不我们再来练练?” “好!” 双方相互抱拳后,又一次切磋开始了。 刘毅慢悠悠的架起马步,摆了个架桥式,静候赵微来攻,行事颇有君子之风。 而赵微则是使劲抖了抖自己双手的手腕,脚腕也开始随之抖动起来,并且来回的跳跃变换,显然是在活络身体。 活络了几息,双脚却不像刘毅那般扎着马步,而是不停地在刘毅身遭游走,有时还会蹦跳两下。刘毅则是面色凝重,因为他知道赵微是在寻找进攻时机。 只见赵微上半身缩成一团,双臂摆在胸前,正好将上半身护住。身子微屈,似是连软肋也护住了,眼睛死死盯着刘毅,见刘毅只做守势,便也放开了自己的守势,左拳前探,右拳放在耳边伺机待发。 不错,正是拳击。 而赵微其实今日算是头一次与人对抗,从赵云那,还有自己亲爹那学了一肚皮的拳理知识,和一肚皮的发力方法,招式却是太难,不如刘毅熟稔。 拳击却没什么招式,讲究的是寻到空档便是一拳,速度够快,力量够大,落点够准便行,加之上一世本就有过些许练习。 和刘毅切磋了两次,使用太祖长拳时总会被刘毅后发制人,他对这套拳实在太过熟悉,自己的进攻在对方眼里竟然是随手便化解去了。 对方可只有八岁,若是以后当真遇到强敌,自己也用这太祖长拳,会不会也如今日这般?毕竟这拳法太过普遍了。 切磋两次都落败后,发现他的气力似乎没自己的大,那么像拳击这等只拼力量和迅捷的拳,兴许能和他一战。 果不其然,头一次的尝试,便将刘毅击败,现在是第二次尝试。 此时的刘毅其实也是想从实战中,寻找破解之法,于是依旧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可是看到赵微出拳时,还是下意识的往后跃进行躲避。心下苦恼至极,这拳速也太快了,完全朝着面门而来。 而赵微,其实只是出了记刺拳进行试探而已,刺拳因为一直摆在前方,只能用到手臂的力量,无法借助腰、肩、背、腿,所以力道不大,但也正是因为没有借力,所以速度奇快无比。 下一记的刺拳试探,刘毅没有在躲避了,而是将架桥式架高,不再只护胸前,试图格开赵微的刺拳试探,结果身体却没能跟上自己的意图,架桥式虽起,依然被赵微击中面门。 这时候的拳法并不像拳击,讲究身体前倾。 拳击的身体前倾,目的是维持重心,避免因为被击中而导致踉跄。所以刘毅的头部被击中时,整个人便是往后倒去,后退好几步才没跌倒。 “你这拳头力道真大!” 刘毅说罢还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显然是感觉到很疼。 赵微并没有追击补拳,而是站在原地笑呵呵的说了一句:“再来。” 于是便是又一次的切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三章 馊主意 于是便是又一次的切磋。 赵微所有的起手全部都是刺拳试探,刘毅却是非常恐惧赵微还没有挥出来过的右拳,左拳看他打得轻轻巧巧,力道都已经那么重,右拳打一拳来自己受不受得了? 这一次刘毅的架桥式便一直将左手护在头部,其实这已经不算是正统的太祖长拳中的架桥式了。 而这一下,却是奏效了,终于将赵微的刺拳格开,心下一喜,想要用攻桥式,用右拳袭赵微胸腹时,却被赵微灵巧的两步躲开了。 刘毅很是无奈,这拳法,完全不讲究力从地起的么? 寻常拳法,讲究力从地起,所以必然要马步扎稳,防御时便是要收拳来把自己的攻桥式给架开。可是赵微不是,根本就只是躲闪。 如法炮制了几次之后,刘毅发现自己不能像应对寻常拳法那样格挡或者架招,速度太快了,很容易便没架住,而且赵微见几次被架住后,刺拳居然只是虚晃一招,引他去挡,然后便是右手后直拳的击出。 刘毅连忙用双臂去挡,却是被震得整个胳膊都麻了一片,果然力道比左手刺拳还要重许多。 这下刘毅却是不敢再直接格挡赵微的拳头了,可是不格挡,那就只有躲闪的份,自己所练拳法,在闪避时很难维持重心,一不留神,便又被赵微的左手刺拳击中,一个踉跄倒地。 也就是此时,齐王殿下喊了刘毅一声,于是众人都望了过来。 其实刘毅当众认输,在场所有人只是吃惊,却是没人信的。 齐王殿下便道:“你若是不想比便直说,何必拿这可笑的理由搪塞。” 刘毅闻言只好转过身来,冲赵微抱了一拳道:“你那拳头太重,希望咫尺兄手下留情。” 这一句话就已经足够让场中人吃惊了,都纷纷望向赵微,你这身板跟刘毅根本没得比,居然被刘毅说拳头重。 然后下一刻……更让他们吃惊的事情便来了,刘毅几乎是全程被赵微追着打,想停下来比对时,不是被赵微左拳击中脸部,便是被赵微右拳击中手臂。 最后刘毅的落败,是在招架住赵微左手刺拳试探后,正在暗喜,才发觉自己左肋下劲风袭体,却是赵微将右拳停在了他身前。 刘毅便又一次认输了。 众人就这么张着嘴,难以置信的望着因为疼痛而不停甩胳膊并且来回揉搓的刘毅,以及一脸没事儿人一样的赵微。 赵晴见状立刻雀跃的跑到赵微身边蹦啊跳的,道:“微哥哥你好厉害!” 赵海也朝着齐王殿下冷哼了一声,凑上前来说:“看不出来大哥你这么厉害。” 赵微其实早在上一世就经历过这种被人众星拱月般围着的感觉,所以觉得这种事实在太过寻常,那当然其他人也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丝毫出了风头的兴奋。 反而是先看见了赵晴嘴角略微有些肿起,觉得有些心疼,拿手指轻轻地触了触赵晴的嘴角,问了句。 “还疼不疼?” 赵晴特别喜欢赵微这样抚她的脸蛋子,随即偏了偏头,蹭了蹭赵微的手掌心,眯眯眼笑着仰头冲赵微道了句。 “早就不疼了呢。” 却是没告诉赵微是何人所为。 赵微也觉得习武切磋有些损伤实属寻常,也就没有追问。 反而侧过头冲赵海说道:“若是用太祖长拳,我是比不过刘毅的。” 而此时,赵云却走了过来,示意众人上前,然后说道:“刚才咫尺的拳法,你们可学不得,日后怕是要吃亏的。” 此时好几个孩子还正兴奋着,想要去赵微跟前请教,听到赵云这话,便开始仔细听了起来。 “他那个拳法需要浸淫很多年武艺之后才能练的,你们自当一样。知道了所有招式变化,有了临敌对阵的经验后,用那等返璞归真的法子才能起到效果。” 看着众学子都很认真,赵云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道:“那拳,太过讲究力量、速度、反应和体力,还有寻找敌人破绽的能力。 “其中前四样,都需要你们好好打熬身体,若是你的体力不行,这来回跳跃间,用不多会儿便没了力气,远不如太祖长拳的后劲绵长。 “而力量,则需要好好打熬身体才行,就好像那扎马步,你们马步都扎不动,这武艺也是练不动的。” 说罢看了赵微一眼,想起了赵微几乎日日在院中拿那石锁打熬身体,随着年龄渐长,还重新打制了一些新的更重的石锁。 因为赵云片刻间的走神,话音也顿了一顿,尔后继续说道:“最后一样,需要你们有很多临敌经验才行。” “此拳下三路劣势太过明显,切磋尚可,生死搏杀是要吃大亏的。” 说罢又看了看赵微。 赵云浸淫武艺多年,眼光毒辣的狠,一眼就看出来了此等拳法的劣势所在,虽说是说给一种学子听,倒不如说,是说给赵微一个人听的。 赵微闻言点了点头,深知赵云所言不假,号称地面最强击技的,并非拳击,而是柔术。 柔术多是地面术,且敌方不是死亡便是骨断筋折,唯一劣势便是只能一对一,难以一对多。 拳击的劣势全在腿上,脚步全部用来灵活避让敌方的攻击,或是调整自身的攻势,若是用腿去攻,等于舍弃了拳击最大的优势。 那自然,敌方在生死搏杀之际,专攻自己下三路,自己便会难以抵挡。此时用柔术的话,到是会有一战之力。可惜只是见过,未曾学过,要是能琢磨出来如何绞以及如何锁就好了。 下学之后,赵晴和赵海就围在赵微跟前不停的叽叽喳喳,樊辉听到他们说的居然是武艺,也感了兴趣,待听到居然赵微打赢了时,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赵微只能笑道:“樊大哥你一个堂堂一个武举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子算怎么回事,你要是有力气没地方使,去找那王炉大哥切磋去。” 赵晴则在一旁埋怨樊辉:“你别说话啦!我有问题要问我们微哥哥。” 樊辉见状,只好比了个你请的手势。 赵晴问的是才能让李新那小子不痛快,赵微这才猜到赵晴是被李新用拳头打中了脸。仔细瞧了一瞧赵晴,嘴角已然快好了,不仔细都看不出来了。 尔后赵微才道:“李新爱玩耍,这容易得很,那个跳格子,明天中途小憩时,你俩当着他的面玩给他看,但是却不告诉他们怎么玩就行。” 说罢,赵微就笑了起来,自己居然会参与到这种幼稚的事情里面,继续说道:“教你们啊,别人若是想玩,你们就凑到他们耳边偷偷的告诉他们玩法,但是李新问起时,你们无论如何都不告诉他就行。” 赵微“嗯”了一声,笑了一下道:“要是讨厌齐王殿下,你俩也可以一样待他。” 说完,越想自己帮他们出馊主意这事儿实在太有意思,于是便哈哈笑了起来。 说罢,顿了一顿,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了一句:“有些分寸,过犹不及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四章 可怜生身在皇家 赵晴和赵海得了赵微的这馊主意,只是心里想想就觉得无比解气,所以上着课时内心都无比的兴奋,就期待着课间小憩的到来。 待到课间小憩时,一溜烟儿便跑到崇文殿南侧的小园子那,折下来一根树枝,开始画起方格子来,格子中正写着那九个别人都不懂的鬼画符。 接着便从随身布兜里掏出一个让仆人连夜做好的小沙袋,装作不小心,布兜没拿稳,跌落时竟是又撒出来不少个小沙袋,两人贼兮兮的相视一笑,并不把那些沙袋收进自己的布兜内,便开始蹦跳起来。 这里最高不过九岁,都是好奇心重的年纪,哪里经受得住这般诱惑,看着二人玩的如此热火朝天,笑声不断的,大家便都凑上来看,大概能看得明白,却又看不大明白。 晋阳公主虽然不大喜欢赵海,觉得这他是自己拿榜首的最大威胁,但是依然架不住好奇心,便跑上来问看似好说话一些的赵晴。 宋洁见状,便也把头凑了过来,赵晴把玩法细细教给她们后,这两个小女孩便一同跑上去玩了。宋洁的性子有些矜持害羞,虽然晋阳公主已经失败了,但是她却有些扭捏,不太敢在这么多人跟前蹦蹦跳跳的。 而其他几个,都谨守着先生教的男女有别,并不敢凑过去问赵晴,便都围到了赵海跟前。李新毕竟天性贪玩胡闹,见了这等新鲜玩意,是第一个跑去问赵海的。 赵海有些得意自己的奸计得逞,望向了也探头往来的齐王,邪邪一笑,招呼大家将脑袋凑过来,然后把玩法细细说了一遍。然后又用齐王正好听得见的声音冲众人说了句:“莫让齐王殿下知道哦,我们还有别的好玩的呢。” 李新一听,立马蹦起来哈哈一笑,说道:“我会咯!”兴冲冲的便去折树枝了。 李新这说话声音很大,赵晴便听见了。见赵海居然告诉了李新,登时就有些不高兴。 “你看你!咱们说好的!” 这时赵海才想起来,他们两个人是打算瞒着李新和齐王二人的,自己一时之间,居然把妹妹的事儿给忘了。 赶紧作揖道歉,可是赵晴这次真生气了,根本不理他,又是一番连连赔礼作揖,“好妹妹”的叫个不停,赵晴哼了一声,道:“我说什么微哥哥都记得,就你记不得,我才不要理你。” 赵海的刻意挑衅,齐王自然听见了,见赵晴和赵海兄妹二人居然争起来了,于是偷偷地也凑上前去,想看看能不能学得会。结果靠近哪堆,哪堆人就停下不玩了,待到齐王殿下一走,便又继续开始。 在汉朝,户部一应事务其实都是由三司使王宇在掌管,所以户部并未委任尚书一职,户部侍郎便是户部最大的官了,但是再大也只是三司使的下属官员。由于这祖父的关系,户部侍郎之孙夏喆得了家里人的叮嘱,便也总是唯王鑫马首是瞻, 王鑫看见赵海就觉得讨厌,所以并不待见他。此时赵海拿着好玩的东西来,虽然也感兴趣,却是没凑上去听,而是让夏喆过去学过来。 此时,齐王却也走了过来。而夏喆,正在教王鑫如何玩,王鑫尚未学会。 夏喆见齐王走了来,立时就住了嘴。王鑫纳闷,夏喆便说:“赵海说,我们若是告诉了齐王,后面玩好的便不分给我们了,这沙袋他也要收走呢。” 王鑫则是没好气的看了夏喆一眼,直接说了一句:“你这个蠢货,他是齐王!赵海是谁。” 夏喆并没有像王鋆那样的爹,所以这等趋炎附势攀附权贵在他心里根本没有概念。即使家人说了多和王鑫玩,要多听王鑫的话,可是毕竟年少贪玩,心下惦记赵海说的其他好玩事物,此时说什么也不肯教齐王。 这下见平时最听自己话的人都不愿意和自己一起玩,登时有些着恼。只好跑去找皇姐了,谁知皇姐也给了他一记重击:“我答应晴儿妹妹了,不能把这个玩法告诉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 这下齐王才算是彻底生气了,冲到各自画好的格子前,把那些地上的沙袋捡起来就跑,然后就把沙袋给扔到了假山所在的水池之中。扔完还不解气,又冲到那些格子前,不停地用鞋底去蹭,登时那画好的格子就糊了一片。 这下齐王算是犯了众怒了,大家一起都呼喝道:“你做什么!” 然后就都瞪着眼睛围了上来。 齐王这下看到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顿时有些害怕,不停地喊着:“你们要做什么!我是齐王!我是皇子!你们是要犯上作乱吗!” 这是诸多孩童才想起他的身份来,纷纷停下了脚步,但是看向他的神色依旧很是不善。齐王见他们都驻了足,顿时觉得他们还是晓得害怕的,反而来劲了:“我现在便命令你们,把那玩法告诉给我!不然我就砍了……” 话尚未说完,忽然看见众人望向自己的眼神都有些不对,顿时也觉得自己后勃颈发凉,下意识回过头去,正好看见一脸严肃的李纲。 “齐王好大的威风啊!身为皇子,德行不修,以权势迫人,我便是这样教你的?若是你日后成了太子,荣登大宝,不听你话之人,你便要一路砍将过去?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吗?手伸出来!” 这次齐王虽然心中不服气,他们集体欺负我,凭什么打我?但依然乖乖的伸出了手心,李纲便持着戒尺对他手心狠狠敲了一记。 晋阳公主见了,也是叹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弟弟有时候做事实在是不动脑子,知你岁数尚小,可身为皇子,年龄小根本不是愚蠢的理由,做事总跟市井泼皮一般,说不得日后就要吃大亏。 于是结束了上午课业,晋阳公主便把齐王给拉到一旁说话去了。 “今日之事,你也太过莽撞了。” “皇姐!” 晋阳公主虽然只比齐王大上一岁,本身也聪慧,加之平日里多听、多看,在宫里学到了不少人与人的相处之道,此时见明明自家弟弟受了人欺负,却还是要挨先生的责罚,心中也甚是不忍,便想跑来指点他一番。 “你可是贵为皇子,怎能这般做事,以后你若是太子了,今日这一干同窗可全是你的肱骨,怎能尽数给得罪了?” “可是他们!那般欺负于我。” “你可是皇子,赵海都知诱之以利,联合他人,怎么你便不会?你以后和同窗相处时,多谦逊有礼些,总归是没坏处的。即使你做不来,装总能装得来?” 晋阳公主见齐王有些不甘地点了点头,松了口气,继续道:“你若谦逊有礼,多多容让,你想要的东西,他们哪里还好意思与你相争?你可是皇子!” 晋阳公主反反复复强调齐王的身份,只是也不知道他能听懂不能。 这些话对一个尚不足七岁的孩童来说,其实算是有些深奥的,本就应该是享受无忧无虑童年的年纪,却要背负起一些太过沉重的东西了。 天下人多羡慕皇家儿女,然而,真的有什么好令人艳羡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五章 樊辉卖拼图 随后几日的课间小憩,赵晴和赵海依然如法炮制,齐王却是没有去问任何人,只是自顾自的跑到晋阳公主那边看着她玩。晋阳公主也遵着诺言,不主动去教,但也不拦着他看。 毕竟孩童心性,赵晴生赵海的气也就两日工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而一连几日,齐王一直很平静,赵晴和赵海见他不再像头一天那样,好似一只炸毛猴子,便觉得无趣了。 于是二人便想着,要不把家中拼图拿上一些过来玩一玩? 拼图不像跳格子,准备点小沙袋装在布兜里就可以了,每一幅完整拼图的长宽都约莫有四尺长短,大约和他们现在的个头类似。 所以携带起来的时候,虽然可以拆零碎了,但对这几个孩子来说,并不算方便。 樊辉看见赵晴赵海出门还背着个大背囊,不禁有些好奇。 “你们这是做什么?” 赵晴嘻嘻一笑,不答话,冲樊辉招了招手,樊辉疑惑的走到跟前,赵晴便费劲的从赵海手中接过背囊,直接就往樊辉怀里一丢。 樊辉也没料到赵晴居然是让自己帮忙背东西,突然之间赶忙伸手去接,虽然接住了,但是神情动作还是比较狼狈的。 樊辉没好气的瞪了赵晴一眼,赵海见状埋怨道:“也不怕给摔坏了。” 赵晴赧然一笑,吐了吐舌头,双手手指交缠背在身后,轻微的摇着身子。 赵微看到也笑了出来,现在知道害臊了。 樊辉疑惑的打开背囊,一看,居然是自己带着他们做的拼图。 “带这个做甚?”说完顿了顿,“这东西给带进去吗?” 赵微也不知道皇城规矩,说道:“无非一些木块,不给带的吗?就是几个小孩子拿来斗心眼的。话说,今天过后,你那里的拼图可以拿出来卖了,一定能大挣一笔。” 樊辉注意力全在最后一句,满脸你又拿我寻开心的神色。 到了皇城东侧延禧门时,皇城司的侍卫将他们拦了下来。拼图这东西也就赵家人见过,侍卫担心是些违禁品,哪里敢放他们进去,便让他们把拼图拼好。 于是赵晴赵海二人就在这城门口,将这些木块都倒在了地上,开始拼了起来。 这可不是什么常见的场景,引得不少路人围观,想凑近看得仔细些,却又被皇城司的人驱离,形成了一个古怪的半圆。期间还有不少同窗路过,看见地上这东西,立即也知道了赵晴赵海带新鲜玩意来了。 最终拼成,皇城司的人也啧啧称奇,果然是一副图,香炉峰瀑布图。整个浮雕雄奇之至,那山、那水、那飞禽、那走兽,都栩栩如生。只是可惜,各木头块的缝隙间,因为切割和把玩的原因,一些细节处已然模糊了。 皇城司的人又看了两眼,啧啧了两声,心下感叹不愧是太傅府邸,财大气粗,这等精致玩意都舍得锯开,挥了挥手,便示意他们可以进入了。 此时赵微看周围远远踮脚望来的围观人群,笑着对樊辉说:“你那里的那副拼图,赶紧拿去卖了吧,这东西仿制极为容易,卖得迟了,怕是卖不上价咯。” 樊辉是和门房、管事等,都住在西院,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屋子,他回去后一脸嫌弃的将落满了灰的拼图袋子取了出来,好一番收拾之后,才拿到了木器成品店去代为售卖。 因为这事儿对樊辉而言,实在是太琐碎的一件小事儿了,扭脸就给忘了。 等到再想起时,却是因为赵氏三兄妹的聊天。 “微哥哥,没想到今日李新居然也带了一副去臭显摆。” 赵微闻言,觉得这流传速度可真是快,才四天时间,居然已经有仿制品了。 赵海道:“李新那一副是我们当初做的那一副啦,我瞅着眼熟得紧,樊辉大哥,是不是你把你的给卖了?” 赵晴道:“我不记得我们有那样一副拼图呀。” 赵海道:“一定是我们当初那一副,一副虎啸山林图,切了九十几块呢,准没错。李新说他爹画了四百两银才给他买到。” 说罢赵海转身问樊辉:“樊大哥,四百两银是多少?很多吗?” 此时的樊辉已经惊呆了,没答赵海的话,而是抠了抠耳朵,问道:“多少银?” “四百两啊!” 赵微在一旁答道:“大概也就八百盒牌……”这“九”字尚未说出口,自己便腾空而起。 原来是樊辉。 他先是一愣,接着便是蹦了起来,高喊一声:“无量天尊!”然后便把手楼上赵微的肩头,觉得这样简单的搂似乎不能表达自己激动的心情,下一刻便把赵微举了起来,直接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肩上。 好羞涩,二世为人,岁数加起来都和赵云一般大了,现在被人当成小孩子,这样扛在肩头。 赵晴见了,却是不依了,拉着樊辉说:“我也要,我也要!” 樊辉才将赵微放了下来,让赵晴骑了上来。 这样一行四人,反而没有直接返回太傅府,径直往帮他代售拼图的那家铺面而去。 那店家见樊辉来了,连忙招呼:“客官!您总算来了!” 接着便是絮叨自己帮忙卖出了多少两的高价,想要从中抽成多少来当做辛苦费。这时候的樊辉便没再计较这些金银,取了一锭二十两的银子放到店家手上。 接着樊辉竟又去逛字画店,买了几副后,便去寻那木雕师傅去了,竟然是想凭此发家致富! 这时赵微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连忙道:“别别,你这会儿再做这拼图,刚挣得这些,可就要都赔在里面了。” 这东西其实就是图个新鲜,知道样子,知道玩法,能描述出模样,便可以去做。 这个时代本就缺少这类益智玩具,别说汉国没有,就连滕国也没有。 围观中人,有些家境还算富裕的,便四下打听哪里可以买到,结果却是未曾有人见过。 而那些手艺人,不少对这商机,还算敏感,打听清楚了怎么个玩法之后,便开始自己做了起来。 悄然间,长安城那些做木雕的手艺人,一个个都成香饽饽了,原本几日,甚至更久时间才能开张一次,结果现在不停有人上门找他们雕些东西。 开始这些木雕师傅不明所以,过了一阵子后,才发现其中似有古怪,自己也是一番四下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木工活那帮人发现了这等新活计。 于是开始自己给自己雕,寻些工匠帮忙切割,竟是自己也开始做起这门生意来了。 市场上的货物逐渐增多,大抵都是这个过程,所以很多手艺人对各类方子、图纸,都着紧得很。生怕有人学去,或者贼偷给偷去了。 不少工匠师傅招来学徒,使唤人家十来年,最终才教点看家本事是常有之事,教会徒儿饿死师傅这话便是这样传出来的。 可想而知一个这般易学的生意,传播起来会有多快。 樊辉有些将信将疑,但想起赵微似乎所料的事情,尚未出过错,便应他所言去四下打探哪里能够买到成品。 这一瞧不要紧,发现不少店铺都有得卖,价格也高得很,虽未达到四百两,三百两一副的价格也还是有的。 “就算卖三百两也有得赚啊。”樊辉有些疑惑。 赵微笑道:“你的能卖四百两,纯粹是新鲜玩意。你没见,才几日,已经掉到三百两了,待到你做成再卖,怕也就是挣个本钱,不值当了。” 樊辉这才恍然,不由得又去打量了赵微几眼。渭水张家那走私生意做得甚大,看来他也是耳濡目染了,居然这么小的年纪对这从商一道如此精通。 只是这理所当然却又云淡风轻的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六章 余望来信 乾兴二年,小暑时节,休沐日。 在大汉国,逢六休一,清明、端午、重阳、中秋、冬至等时节,会休沐三日。当然,这些都只是针对朝堂官员、吏员而言。寻常百姓,是没有的。 赵祯是个很勤政的皇帝,寻常时间,无论朝堂之中是否有大事商议,均会上朝。 而赵祯又是一个仁厚的皇帝,休沐日时,若非不得已,几乎不去打搅任何一个臣子。 此时的天气入了夏,虽未到最热的时候,却也让人有些难耐了。 赵微院中的银杏树十分高大,正到了枝叶茂密的时节,正好挡住了热辣的阳光,使得树下那石桌石凳格外的阴凉。 赵微最是怕热,在汉国并不能像上一世那般,热了就脱得只剩个裤衩子便好,还有空调、西瓜这等东西解暑。 此时汉国人,即使天气热,也只能规规矩矩的穿着长衫,更不能敞着怀,好在此时的衣服甚薄也甚是透气。 赵微此时便坐在那银杏树下的石凳上,额头上微微见汗,手上则拆着一封信件,署名是余望。 信封不小,沉甸甸的,里面还有块硬物。 信的开头是一首定风波,接着便是彻彻底底的大白话。 “常羡人间琢玉郎,天应乞与点酥娘。尽道清歌传皓齿,风起,雪飞炎海变清凉。万里归来颜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此心安处是吾乡这话不错,虽然出自你口,但现在归我了。”接着便是手写的“哈哈哈”三个字,赵微见状笑了一笑,觉得余望颇具童心。 “毕竟我是状元之才,怕你这个小鬼看不懂我写的是些什么,所以只好用大白话了,你说学文重要不重要?岭南天高皇帝远的,那些武人已经要上天了,不惩治一下怕是我这县令的命要搭进去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区区蟊贼,手到擒来。” “前两日在南海边见到一艘巨大的帆船,你怕是猜不到有多大,大概是四座永兴楼那么大,就是腰间雄剑长三尺的永兴楼,那竟然是滕国人的船,他们叫做宝船。” “当日不少百姓都见到了,以为是哪里来的贼寇!举家准备逃难,后来才知,他们来此,居然只是为了做生意!” “这些滕国人,驾着这么艘巨船,来到我们汉国,居然只是卖东西!但不得不说,上面所卖的物件,连我都甚是喜欢。还有不少新奇玩意,我寻思你这个小毛孩应该喜欢,便送你一件。” 赵微这时把目光望向了从信封中掏出来的那个东西。一个透明的水晶,嵌在一圈镂空的圆形木环内,木环下方还有一个圆柱形的手柄,赫然是一块放大镜。 拆信封时,赵微先取出的便是这放大镜,当时就已经足够令他吃惊了。 赵微想起以前见过的滕国人的穿衣款式,还有那些造出来的精巧玩意,越发觉得该不会也有人穿越到滕国去了吧! 放大镜这种东西,对镜面打磨工艺的要求很高,居然都可以造得出来,如此来说的话,岂不是望远镜也能造得出来?只是不知滕国人有卖的没有,冷兵器时代这望远镜能比上多少个斥候。 “那宝船我上去过了,里面的东西可真是精巧至极啊。就连用水都不需要去专门打水,只需要拧个阀门,水自己就来了。就连做饭用的也不是柴火,而是一块块煤球,中间被捅得跟筛子似的,全都是眼儿,他们说这叫蜂窝煤,烧的时间可比寻常柴火时间长多了。” “滕国带来的好东西不多,价格还公道,人家手把手告诉你使用的方法,还说若是有所损坏,会尽可能帮你修缮,做生意做到这份儿了,能挣钱吗?买到的百姓也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但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妥当,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这事儿我待会儿得写封奏章呈报朝廷才行,毕竟算是公然走私了。” “还有这事儿你别跟别人说,不然你可就害死我了,憋在心里实在是不吐不快!” “这里账面上的东西都是空的,账面是什么意思,懂的吧?” “官仓是空空如也,年年三司使拨下来的钱,都来填去年的窟窿了,若是太平年景,自然相安无事,若是但凡来个灾祸,我都怕我命不久矣。天天如履薄冰,这官当得实在蛋疼。我现在懂你说的蛋疼是哪种疼法了。” “少练武,多读书,我要去忙了,回头再说。” 看到此处,信已然没有了,而赵微却是被余望逗得又好气又好笑,知道有些话不能说,那你还敢写在信里?这是缺心眼儿,还是对我信任有加?也不怕半道信件丢了,被人瞧了去。 要是这信被些别有用心之人瞧了去,告诉你的顶头上司,那你才是真蛋疼。 赵微一边摇头想着,一边摊开一张信纸,自顾自的写起来。 “东西已收到,偷看隔壁小娘子着实好用的很,你不是拿来偷看人家点酥娘了?”接着后面就用手画了一个滑稽的笑脸,赵微看着自己画的笑脸,哈哈笑出了声,一种上辈子网络聊天的感觉就生了出来。 “滕国来这里就光卖东西吗?这样他们返程岂非空驶,显得很不划算呀。看你那么推崇他们,那他们应该没那么蠢。” “至于寅吃牟粮,若是你在与不在,百姓都正常活着,那府库有钱没钱有什么分别?要不你可以跪求滕国那群人给你捐点?或者问问无量天尊会不会帮你,让你在任期间,一直风调雨顺。” “还有,你真是什么事情都敢写,小生反正是佩服之至的。”接着便是三两笔画了一个弯着腰的线条小人,双手一副作揖的模样。 一封信,字没占多大篇幅,那画却是占了不少地方。 写完后,赵微犹豫了下,还是进入屋中,把余望寄来的信给烧了,毕竟里面有些犯忌讳的话,留着岂非给他挖坑。 自己也不知道如今是靠什么来寄信,只好递给了赵全,委托他代为寄出,赵全神色略显复杂的应下了这份差事。 于是赵全就成了赵微的邮筒了,几乎每两个月都有一封信,想来便是那邮差往返京城和余望所辖县的时间了。 赵微想起了还在渭水畔的时候,父亲骑马时,马速大约是人步行速度的六倍。人一小时一般能走五公里左右,这样的话……唔……不知道邮差是不是一天骑马赶路四个时辰,若是的话,大汉国从南到北差不多就有一万四千里地。 快赶上西天取经了吧…… 是不是有些夸张了?还是自己哪里算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七章 八年后 尔后的日子就开始单调起来,但是并不如何乏味,毕竟有赵晴赵海还有那一群性格各异的同窗,偶尔还有余望的信件和一些新鲜的小玩意。 转眼间,八个寒暑已过。 赵晴虽为妹妹,此时个头却比赵微和赵海还要高些。 崇文殿那课程也是每日都在进行,齐王性格变化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样锋芒毕露的要打要杀,知道如何示之以恩、诱之以利了,暗地里有没有使坏赵微没瞧见,但是人前却是一直都是一副笑脸,就算生气了,面有愠色,也不会喊打喊杀。 而赵微却是知道,这齐王,依旧还是那个齐王,只是年龄渐长,在皇宫内苑那等复杂环境里,知道情绪内敛了。 自打那日武学科目上,双方切磋,齐王的脸被赵海打了一拳之后,这等拳法的内容便取消了,赵云还被专门叫去了宫里,第二日便改成了君子六艺中的“射”与“御”二科。随后所有的武学课上,赵云再未教过拳。 其实不难想象,必然是齐王顶着那红肿的脸蛋子跑去告了一状。 而赵微自然觉得很是遗憾,于是便经常在自己的院子里打拳,一会儿练练太祖长拳,一会儿又练练拳击,一会儿又拿拳击的架势打太祖长拳,亦或是反过来。 这时赵晴跑来赵微的东院寻他玩耍,却是在这里扮花痴少女:“现在齐王比以前好多了呢,往那一站,不说话,只是微微笑一笑,真的是好生英俊呢。” 赵微闻言微微一笑,也不停下,仍然自顾自的打着那太祖长拳,只是打着打着,却又变成了拳击的架势,说道:“怎么,相中人家了?” 十四五岁,情窦初开,有些人家的孩童都已然成亲了,所以这件事发生在赵晴身上并不让他感到如何意外,只是这个人选,确实不大好,齐王现在的言行举止稍显刻意,能够骗一骗身边这群同龄人,但是年岁长些的,他那些心思依旧是瞒不住。 而赵晴也是出落的越发标志,一张鹅蛋脸已经褪去了当时的婴儿肥,眼睛弯弯,笑起来时仿佛月牙一般,身形也是越发的窈窕,穿着一身浅蓝近白的齐胸襦裙,用浅黄色的丝带束着垂至膝旁,配合着她那平时的形象,煞是可爱。 此时她皱了皱那小鼻子,将身子趴在那院中的石桌上,看着赵微打拳,时不时的还将两腿弯起,重量都压在那石桌上,很没有淑女形象。 “才没有呢,我觉得他呀,应该是喜欢宋洁那小娘子,素净文雅,写得一手好字,诗也做得好,典型的小才女。至于我嘛……” 赵晴抿了抿嘴,眼珠子冲天,显然是在思忖。 “他肯定是相不中我的。” 赵微闻言笑道:“哎哟,好一股子酸味儿。” 赵晴一下就明白赵微是在取笑她,起身挥拳作势要打赵微。 赵微便笑着和她拆起招来,赵晴也是每日下午课业上,舒活筋骨时,她才会练上一练,平时都会把这拳法扔到一旁,哪里有赵微打得熟稔,眼见就要落败了,耳边却突然传来“哦哟”一声,接着便是赵微的声音。 “女侠好拳法,多谢女侠手下留情。” 却是赵微主动认输了。 赵晴见状自然配合,俏生生的立在那,眼睛弯弯的笑着说道:“念你有悔过之心,本小姐先放过你一马。” 接着二人便又一起笑起来,二人笑闹了一阵,赵微问道:“赵海呢?” 赵晴没看赵微,自顾自的拿脚蹭着地上的小石子,道:“他呀!正做功课呢,卯着劲要拿明日的榜首。你说他跟晋阳公主整天争个什么劲,累都要累死啦。” 赵微却笑道:“小海一直对读书很上心的,咱们得支持他,回头考个状元回来,咱们也不跟着沾光。” 赵晴闻言回过头来,也笑:“那确实,我们可得好好督促他。” 于是拉着赵微的手,便准备往自己院中而去。 赵晴和赵海以前住在后院,同一间屋子,后来年岁大了,毕竟男女有别,便又在他们院中搭了间屋子,让赵海搬了进去,是以两人仍住在一个院落里。 自打院中仆人从赵夫人的态度中,看出了赵微的分量后,这个原本堆放杂物,甚至用来养些牲畜的东院,也开始有仆人主动每日上门打扫了。 连带着那个叫做石头的小厮,地位都水涨船高。 石头原本跟着赵微时,已然十岁了,现都已经十八了,却还是成天弯腰垂首的一木讷样。已经可以升至仆从或是护院了,却依然做着小厮的活计。 赵微毕竟经历过那个人人平等的社会,所以待人处事并不喜欢别人服侍,也不喜欢别人老是在跟前杵着。石头不然,和主家定的契约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服侍主家家中一应饮食起居。 刚进赵家时,服侍赵微,但凡赵微桌案上有些糕点,想拿着自己吃,石头都还要主动给喂给他!赵微哪里受得了这个,连连说不用,拒绝得狠了,石头便跪给他看,说契约已定,自己需要照着规矩办事。 赵微简直是不厌其烦,后来经过赵夫人多次调教,石头才稍微有所改善。 但他那认死理的毛病就是改不了,赵夫人也只好下令,大约便是“大少爷做事要时时伺候着”、“大少爷练武或是看书时不要打扰”、“大少爷的吩咐都要听”之类,指令特别明确的那种。 然而上述指令本身就有冲突。 比如现在,赵晴拉着赵微的手要去他们的院子。 而赵微却有了一个鬼主意,反手主动牵住了赵晴,拉着她,想去调皮捣蛋一番。 赵微吩咐石头不用跟来,石头那大脑便当机了,主母说“大少爷做事要时时伺候着”,主母还说“大少爷的吩咐都要听”,现在大少爷吩咐不要我伺候,我该遵循哪个指令? 然后整个人就跟卡bug一样,前进一下,后退一下。赵微见状也是哭笑不得,在石头身上看到这等场景实在太过寻常了。 所以也不管他,直接拉着赵晴就去了厨房。 厨房重地,本来忌讳主家人在这里染上些什么污秽,显得不吉利,因此大厨们一个劲的把他们两人往外轰。终于在被彻底轰出来前,讨了盘赵海最喜欢的桂花糕端在手上。 赵微平时在他们跟前,会一起出馊主意逗弄他们,但还是比较少会陪着一起玩闹。更多时候会像父亲,而不像大哥,不过在这长兄如父的年代里,赵晴和赵海这个孩童毕竟察觉不出来这些东西。 这次赵微,便破天荒像个小孩子一样,跟赵晴一起耍起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八章 八股 这次赵微破天荒像个小孩子一样跟赵晴一起耍宝,赵晴很是开心,二人就这么笑嘻嘻的跑到赵海屋中,看着正端坐在桌案前写字的赵海,一人拿着一块桂花糕,就在赵海跟前身后那么来回转悠,赵微一边吧唧着嘴嚼个不停,一边不停地道着:“嗯嗯!好吃!好吃!” 赵晴想学着一起做,却终究是女孩子家,这等完全舍弃形象的事情做不出来,伸出去拿糕点的手收了回去,接着便憋不住先笑出了声。 赵海被扰乱思路,写错了个字,登时有些恼了,眉头一皱,喊了声:“大哥!” 然后扭头就冲着赵晴说道:“小妹,你看你把大哥给带成什么样了。” 赵晴却是双手十指交叉背在身后,晃了晃身子,笑道:“这次可不是我啊,是微哥哥的主意。” 赵微却笑嘻嘻的朝着赵海挤了挤眼睛:“好吃滴很,要不要来一块?说罢又拿起一块桂花糕搁进嘴里。”依然吧唧着嘴,咕哝着说:“嗯嗯!好吃,真好吃。” 这下可还如何用功,赵海也被气笑了,伸手便要去抢,却是过了几招后,完全摸不到赵微的身子,更别提他手中的盘子了。 赵微哈哈一笑,拿起一块就塞进了赵海的嘴里:“吃吧吃吧,成天在这里做功课,也不好好玩上一玩。” 赵海没有理会,自顾自己的嚼着桂花糕,待吃完了后,喝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才道:“我不用功怎么拿榜首,我还要今年乡试拿案首呢。到是大哥你,你不打算参加今年秋闱吗?” 赵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对功名不感兴趣,你若能考上,我自然会很高兴了,你真不打算多玩上一玩?你可才十六。” 赵晴在一旁插话:“就是就是,你十三岁都已经是秀才了,十六岁便要去考举人,别人家老先生花甲之年都还只是个秀才,要是你们两个同时步入考场,那老先生见你这般岁数就和他一个水平,当场气晕过去如何是好。先生说过,老吾老,以及人之老。” 说罢赵晴朝赵微眨巴眨巴眼睛,道:“微哥哥,你说是不是。” 赵微知道赵晴又在调皮,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赵海早习惯这两个人也一唱一和的,便道:“大哥若是去考,肯定能行的,那么多东西都是你教我的。我看过你的考卷,每次先生考察我们功课时,你总故意做错很多,齐王、李新、王鑫他们,都很是瞧你不起,晋阳公主还有宋洁这些女孩子也是的。每次我听到他们议论你时,都很生气的,很想告诉他们,我大哥很厉害的。” 赵微闻言愣了愣,看了看这个一脸严肃认真的弟弟,心下觉得很是温暖:“我若是很厉害,就会有很多人关注我,围着我。而我为了要维持自己很厉害的样子,每日就要很努力很用功的去学。” 赵微顿了一顿,笑道:“就像你现在这样,累也要累死啦!而且我也不大喜欢那样被人围着,恭维、被恭维、客套、寒暄,我总觉得虚伪得紧。” 然后赵微就笑着去揉他的头。 赵海则是很认真的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啦,还老揉我头。” 赵微却笑:“是是,小海已经长大了,我们两个都快一般高了吧。”然后就把赵晴招呼过来,“论个头,咱俩得喊她姐姐了。” 赵晴一听,笑道:“快喊姐姐,喊姐姐有糕点吃。” 赵微这一插科打诨,三人便又闹作一团。 第二日书与数的考核,先是让他们根据题目谈一谈自身的看法,再就是选三道算学题让他们做上一做。 书的考核类型其实类似科举中的乡试了,只是这题目,出得比较简单,是最近才学的《大学》里的头四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其实就是类似于语文考试里的写作文,看你对这句话的认识,以及自己如何组织语言和辞藻来描述。 一般写得好的文章,自然是立意深刻,辞藻华丽。 而骈文,由于是四字一句,或是六字一句,两两相对,所以用这等写法写出来的文章,往往都能朗朗上口,考中的几率,便会更大一些。 但是毕竟这种写法太过困难,刻意追求骈四俪六,往往就会堆砌辞藻,以至于言之无物,所以主考官们并不一味的追求这种锦绣文章。 可若是用那赵微上一世中,散文的形式,将大白话落到纸面上,即使形散而意不散,即使文章主旨始终围绕中心思想,主考官也会瞧之不起。 最好的便是能够合理的将它们进行结合,在言之有物的情况下,维持语句的工整和对仗。 若是再能讲究书写文章的整体结构,那便是案首之才了。 其实最重要的,便是这写文章的结构。 那些民间大才,若是不得人指点,通常只是会用一些华丽的辞藻,通顺的语句来书写自己的观点,并不知道什么是文章结构。 就好似现代社会的议论文中的“论点”、“论据”和“论证”一般,必要结构的缺失,或者文中出现的位置不当,会给阅卷人带来表述不明,表意混乱的感觉。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指点你一下如何承题如何破题,其实就好像给了你一个作文模板,你往里套就行了。 而赵微,正是把那八股文的承题、破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细细讲给了赵海听,八股文这东西有糟粕也有精华,对人思维的束缚过重,人人都想着如何套这个八股的模板,结果离了这框架便不会写东西了。 但是在这个时候,却给仍是孩童的赵海,起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指引作用。 虽然赵海目前还做不到在起股、中古、后股、束股这重要的论述部分中,一边用华丽的辞藻,一边还要工整对仗,但整体结构上却已高出同龄人太多了。 这种逻辑顺畅的文章,在李纲看到时,都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觉得这文章就算是会试,也能一举得中了。 只是那算学题目,是一题也未答出。 不过这也在李纲预料之内,他此次是请工部尚书,汉国有名的算学大家刘徽刘束德出的题目。李纲自己也是请教了刘徽之后才知道如何去解,何况这群孩子? 心里本就是想着,让他们知道一下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 正在因为出了难题而窃喜的李纲却看到了一份卷子,前面的文章平平无奇,无非就是把那句话的意思解释了一下,甚至还是有不少文字错误。正想着这可能又是刘毅、赵微或者沈维中某一人,就看到了后面的三道算学题。 这最后那三道算学题目竟是答对了两道!剩下一道则是空白,连瞎猜的答案都没写。不像别的卷面,不论会与不会,对与错,总归会有一个答案写上。 这下让李纲都吃了一惊,连忙看卷首姓名,正是那赵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十九章 我也不想考第一 这次的题目都是算土地面积的二元二次方程,这对赵微而言,和以前那些雉兔同笼二原一次方程相比,无非就是简单的数学题和非常简单的数学题的区别,压根没意识到这个题目超纲了。 加之平时上这李纲的课时,就经常神游物外,所以就依旧按照之前逢三错一的方式来应答,哪里能想到李纲居然会刻意的刁难些小孩子! 当李纲把榜单放出来的时候,不再像往常那样,将“书”与“数”二科成绩放置在一榜之内,而是分了两榜。 在“书”这一榜,毫无意外的赵海第一、晋阳公主第二、宋洁第三,赵微依旧是万年倒数第三。而“数”这一榜单上,赫然是赵微第一、沈维第二、其余所有人并列第三。 这群半大孩子看到第一榜时,一丝意外也无,早都已经习惯了,只是第一第二的位置经常会有变动。 待到又张开一榜时,所有人才开始纳闷,怎么这次贴了两张榜单?接着便看到了榜首的名字。 对名次最为在意的便是那晋阳公主,她吃了一惊的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是榜首。”而赵海则是非常开心的捏了捏拳头。 这个时候赵微才知道,这一不留神,便栽了跟头。 而李纲,却让他给同窗讲讲,是如何解的这两道题。 算学题目,说会便是会,说不会便是不会。说自己是蒙的那也得看人信是不信。赵微心知这下是避不过了,只选了一题用作讲解,而另一题只说是运气好,碰上了。 这一题便是,原有一老汉有田一亩(一亩为六十平方丈),尔后增田一亩,增田时往东扩四丈,往北扩两丈,问原有田产长宽各几何。 说实话,若不列方程式,赵微也不知道如何解,此时赶鸭子上架,不得已便先把数字1至9分别对应汉字一至九先说了一遍。 这个数字,这些孩童们早已在玩跳格子时,便已识得。而后面赵微所说,才是让除了赵晴和赵海以外,所有人都震惊的地方。 这自然便是“+”、“-”、“x”、“÷”、“=”以及分数用的“—”。 赵微只好反复解释,不记得就先把符号写一边,代表含义也先写一边,不记得时自己对照着去看便好,这个代表的只是汉字中的“加”、“减”、“乘”、“除”以及“等于”而已。自己一边写着,一边竖着拿起来给众人看。 尔后便又画了两个符号,一个是“△”一个是“□”,说这个分别代表原有土地的长与宽,接着便列了一个二元二次方程组。 这个时候赵晴和赵海已经明白了,无非带入求解,而其他人则是彻底蒙圈了。 李纲虽然对为什么“(△+4)x(□+2)”就可以等于“△x□+2x△+4x□+8”完全看不懂,但是也明白了这题的解法无非是先找一个未知数,顺着思路写,逆着思路算而已。 登时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就升了起来。当下一时心喜,道了声:“今天上午就到这里。”拿着赵微的手书便去寻刘徽去了。 而崇文殿上,便炸开了锅了。赵晴和赵海自然是跑来恭喜赵微,而赵微则是一脸便秘状的跟他们说让自己静静。 其他人却是赞叹有之,欣赏有之,怀疑亦有之。 沈维显然是因为家庭关系,对这算学特别上心,立时就跑来请教,而赵微本就坐他旁边,也只好硬着头皮去教了。 至于晋阳公主则是完全不信了,不停地呼喝:“蒙的吧!一定是蒙的!这写的是什么啊!根本看不懂啊!” 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后,才缓缓说道:“时常听说,有好运之人,时运到时,能趋吉避凶,我原本是不信的,现下却是信了。” 说完还朝赵海那望两眼,却发现不了赵海有任何负面情绪,反而欣喜更多些。 心下就越发觉得,这是假的吧,怎么可能,难道赵微一直都是故意把成绩弄得很糟糕吗?哪里有人能够糟糕到永远都是倒数第三的?一边想着还一边看赵微写的文,更觉得赵微这写的算什么啊。文章写的差劲,算学怎么可能好? 当天下午,正在进行射科考试时,那刘徽刘束德便已经随着李纲来寻赵微了。 刘徽这老大人对算学的研究可谓是造诣非常之深,但是也一直头疼如何能够更加简洁的方式来进行计算,却不曾想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竟是被一个少年所解,来这里第一件事便是郑重的行了一礼。 这不仅把赵微给吓了一大跳,就连一旁正在往这里张望的赵云都吓了一跳,赵云自己都当不起这么大礼,别说自家孩子了。 赵微这下真是无语之至,来到这个世界,也就认祖归宗之时,跪过一次,其他时间何曾跪过?亲爹亲妈都没跪过啊! 最不喜欢的便是屈膝下跪,可这下倒好,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头,自己很少出门都听过他的名头,他却颤颤巍巍的朝自己行礼,我哪里受得起?我还一个对等礼节都不合适啊! 当即一咬牙,不情愿的单膝跪地,连声道:“您老可不敢冲学生行礼,学生可受不起。” 这老人却用那双枯瘦的手颤颤巍巍的扶赵微起了身,用浑浊的嗓音道:“受得起的,困扰我多年的东西,居然被一个少年一朝道破,老头子年岁大了,思维固化了,想不到这些,小孩子们太小又不懂得这些,多亏有你,多亏有你啊!” 确实,这些替代的符号,无非就是一张薄薄的窗户纸,捅破了无甚稀奇,就好像老师虽然只教了未知数设置为x,但是大家却自发的会用y跟z,甚至是abc。 赵微连连摆手,说:“这个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纯粹是我们兄妹三人偷懒,不想写那些复杂的汉字,所以才用这些笔画少的符号来替代,真的当不得这么大的礼。” 刘徽却是浑浊的眼珠子一亮,道:“还有两人,在哪?让我也见见。” 赵微闻言便跑过去跟赵云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喊了赵晴和赵海让他们过来。 这其实是赵微希望看见的,他自己本就无意功名,要这些光环作甚。既然赵海喜欢,那给赵海好了,可能会给他不少助益。 赵海自然知道这其实全是自家哥哥鼓捣出来的东西,原本他就希望赵微不要总是默默无闻的,哪里肯认,推三阻四的连连摆手。直到赵微在他后腰上狠掐一下后,他才点头承认是三人一同所想。 刘徽又不知其中猫腻,以为是孩子谦逊,更加的欣喜,便拉着赵晴和赵海的手不停地道“后生可畏”或者“大汉中兴有望”之类的话。 只有那批阅了卷面的李纲,才心知肚明赵微的内心真实想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章 贸易入侵 自从那次和刘毅当着大家的面比试拳脚赢了之后,赵微在武学科目上便没有再藏着掖着。藏和掖的前提是本身就高出他们水平太多了,自己可以收放自如,才能随时决定是否要藏一藏拙。武艺上,赵微没这份自信。 更何况,大家都知道刘毅打不过我啦……藏也藏不住。 在射科上,赵微全力以赴,和刘毅分别是第一以及第二。 射箭本就是他这一世才接触的东西,加之自己本就喜欢,所以这科目他排第一却是没任何人置疑。只是原本瞧他不起,认为他只是个有两膀子力气的那个晋阳公主,此时却不说话了,闷着头想着上午之事。 原本赵家只有一人威胁自己榜首的位置,而此时突然又出现一人,还怎么跟父皇吹嘘自己在这一干同窗中,“书”与“数”都是一等一的? 心下想着,又恨恨的看了赵微一眼,接着便去看那正在弯弓搭箭的赵海,心下觉得,还是这个老对手可爱一些,便托着腮,仔细的看着他把箭射了出去,距离靶心只偏了一点点,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少年才俊呢。 怔怔的,居然就这么出了神。 这群少男少女正在这崇文殿里立着靶子练箭,而太极宫的甘露殿内,三司使王宇王广之却一个头磕在地上朝皇帝奏报。 “陛下,岭南沿海多府曾有多次奏报,要我等当心那些滕国人。近两年,国库收入日益减少,却是查不出具体原由。近日我将近五年内,沿海多府的岁入做了下比较,这一比,我才发现沿海州府的商税进账已是越来越少。” “滕国商人均驾着大船在海上与我们大汉百姓进行贸易,不偷不抢不蒙不骗,物美价廉,沿海的州府竟是再无人买我汉国物什,此举与走私无异!” “原本是只有朝廷统一采买滕国物什,现下滕国单方面违背约定,若是坐视不理,便是使我国国民在自家国土上给养他国百姓,此风不可再长!陛下,希望您慎重考虑是否开放边贸,允许收取关税。” 赵祯毕竟是难得的仁厚君主,这等大事却是会想着,自己若是臣民,会有如何反应,于是沉吟了片刻,道:“我们若收,他们便会缴吗?” “这……这……” “你也去和李相、苏相一起议上一议吧,看此事该如何处理为好。” 第二日早朝后,李纲、苏秦以及王宇,三人便去了立政殿商议此事。 李纲欲行王道,以堂堂正正之师直接横加干预,苏秦却想不战而屈人之兵,王宇想的则是,若是对方卖东西收不了他们的税,那便规定汉国臣民在购买滕国物品时,需缴纳税款便好。 几番争执,各持己见,却是没什么结果。 李纲对于这类单方面撕破协议的行为非常鄙夷加不耻,虽然很想直接说,就让各州府下令驱逐好了,但是略一思忖后,觉得毕竟相隔太远,消息不畅,可能此举也确实不大妥当,便取了个折中的法子。 “不妨先传令沿海各州府,先试试滕国人的深浅,若是好驱逐,直接驱逐便是,若是不好驱逐,便让他们沿着渭水来京城商议如何贸易。子季你看呢?” 苏秦见李纲退了一步,于是便道:“此举亦可,但是不免会打草惊蛇。” 撵着胡须踱了两步,想着是否要举荐已经进了门下省的米沛,又觉得此时若是道出米沛的名字,有点太着痕迹,一转念,便道:“那乾兴元年的状元郎余望是不是正在那做县令?” 王宇对余望记忆那可是非常深刻,便道了一声:“是,应是在那广州府香山县做县令,时任八年,三年一次的考评,头一次因为税收没能达标,只得了个中下,上一次却是个中上,若是明年考评再得个中上,便可以升迁了。” 李纲点了点头,想来余望对沿海滕国之事甚为熟稔,道:“那不妨让他先去试试水,我们再做定论。” 而此时李纲正忙着政务,便没来得及赶到崇文殿。 急匆匆的赶到崇文殿后,以为里面会是一副鸡飞狗跳的模样,结果却发现一群孩子都是两两坐在一起,正在那下围棋。 凑过去一看,就觉得这群少年真是臭棋篓子堆一起了,各个都是上来把中宫全部占了,暗自摇头间念叨着“金角银边草肚皮”,盼着哪位耳朵灵光,能听见自己这番指点。 接着便又发现,他们不仅上来布局布的不对,就连这个落子也是完全没有章法,哪有一上来就围的。 看了一圈,发现都是如此,忽然间听到一声呼喝,扭头望去,却是赵晴,只见她高兴的连蹦了两下,道着:“我赢了我赢了,你是输了,哈哈!” 却是和那宋洁在下棋。 宋洁却是端坐着身子,抿嘴轻笑,投子认负。 李纲凑过去一看,登时一阵无语,便问道:“你这是哪里赢了啊?” 赵晴闻言扭头一看,却是先生来了,赶忙起身行礼,然后指着棋盘上的黑子说:“先生您看,我这五个黑子连在了一起,便就是赢了。” “这是什么下法?” “这个叫五子棋,赵微大哥教我的玩法。刚才见您没来,这里乱哄哄的,我们便把棋拿出来下啦!大家见好玩得很,齐王就吩咐……”赵晴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太监,“吩咐那些公公们抱了一些围棋来。” 李纲闻言望向赵微,却是伏在桌案上睡觉,和身旁的沈维爱好是一模一样,摇了摇头,算学虽好,可是这个学习的态度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不知道滕国有没有拼图、五子棋这等事物,若是没有,是否能形成产业?念及此处,却又摇了摇头,这类东西太易仿制。又在桌案前思忖片刻,却总是想不出什么好法子让国家贸易有进有出,叹了口气,一抬头,便看见一群孩子都大眼瞪小眼的望着自己,顿时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道:“怎么了?” 齐王坐在第一排,轻声提醒:“该讲课了。” 这时李纲才恍然大悟,老脸一红,干咳两声,便准备开讲《中庸》,结果平时发言很少,从一个小胖子变成现在中等胖子的王鑫,却道了一句:“先生,卖东西这事儿我擅长。” 李纲此时才明白,刚才一直在思索国事,应是自言自语出了声。 看着王鑫一本正经的模样,李纲被逗笑了,便顺着他的话头道:“哦?是么,那你说说,可以卖些什么给他们?” 王鑫板着脸,道:“您且看看他们买什么,我们便卖什么就是了,总归要先知道他们的需求,知道后就好办多了。” 李纲闻言却笑了,这孩子说的不假,王宇没能有个好儿子,却是有了个好孙儿,只是这大宗的国家贸易,并不能单纯的只看对方的需求,也要看本国能不能供得起,他国是否会进行仿制才行。 目前滕国的生产能力明显高于汉国,寻常东西他们若是学会制造后,再反过来倾销给汉国国民,那可真的是吃不消。 不过这些事情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不懂,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李纲并不打算打消他的积极性,而是开口鼓励道:“所言不错,我会安排人去做的。” 王鑫见自己居然得了夸赞,兴奋的很,永兴楼里骂赵海的气势登时又回来了,胸膛一挺头颅一昂,一撩身前衣衫下摆,很是风骚的坐了下来。 而齐王则也是回头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王鑫则悄悄的朝齐王拱手称谢。 赵晴和赵海见王鑫这骚包的样子,相视一眼使了好半天劲,总算是把笑给憋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一章 滕国码头(上) 滕纪元228年,滕国莱州郡崂山镇。 山海相连,山光海色。这崂山正位于这东海海边,突兀间拔地而起,在这蓝天白云大海之中,相互映衬之间,竟是分不清山有几座。一阵海风袭来,连带着那海浪就那么拍在崂山的山崖之上,海水碎成星星点点,闪烁着阳光又重新落回水中。 蔚蓝的天空中,云朵就好似鱼鳞一般,一点点的铺散开去。不过眺望远处,就发现,这鱼鳞状的云彩越远,便越显得密集,极远处,云彩似乎堆得有些厚,显得黑压压的。海风拂面,带有一丝海水的腥咸,给这当头的酷夏带来的一丝清冷。 忽然之间,海鸥却开始成群结队的离开这里了。这时码头上的一个人,正欣赏这崂山美景,旁边却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耳边便传来一个声音:“以后有得你看的,赶紧进防风洞,台风要来了。” 这人显然是个新手,疑惑的问道:“台风?” 而拍她的那人显然已经跑得远了,远远传来声音:“就是很大很大的风,能把你肚兜都吹跑的那种!” 然后就是越来越远的哈哈大笑声,显然是他看见了这个新手脸上出现了羞恼的神情。 果不其然,码头上越来越多的人赶来,冲上那巨大的宝船,把已经搬上宝船的货物给卸了下来。 这个新手见状便卷了卷袖子,打算上前一起帮忙。 不料正弯下腰时,却被一个黝黑粗壮的手臂给拦下了:“你一个女孩子家的,这种事情我们大老爷们干,你快去防风洞。” 这女孩子反而道:“怎么,瞧不起我们女性不是。” “哈哈,那由得你吧!” 这汉子碰了个软钉子却也不生气,挑了个巨大的木箱子,俯身蹲下,就那么扛在了背上,“那你帮我扶一下吧!怕摔了。” 这时这个女孩子却没拒绝对方的好意,手扶着那木箱随着他一起去了防风洞。 “台风会刮多久?” “得有几日吧!”这汉子一边负着这么沉重的箱子,却也还能说得出话来。 这女孩子却是吃了一惊:“有这么久的吗?” “没来过海边吧!”接着就是呵呵的笑声。 “以前家也在水边,不过是西头的渭河边。” “哎哟,那来这里可不近呐,你到这里来作甚。” “爹妈说我都十六了,女红不肯做,手艺活也不肯学,作坊里头又太累了。又不希望我老蹲家里,总说我会唱曲子又如何,总不能当饭吃,非要让我出来见见世面。爹和这里的管事相识,便送我来了这里。” “你才十六吗?”说着,那汉子就扭头打量了一下这女孩,个头挺高,头发削的有点短,齐齐的对着肩膀,就是……胸太小,十六应该没错,不注意就以为是个假小子,于是哈哈一笑,道:“那你爹妈的心可真够大的。” 这时这女孩发现,越靠近防风洞,地上的绳索越多,之前在码头上时,却还是未曾发现有这么多绳索,于是便问道:“这些绳子干嘛用的?” 那汉子呵呵一笑,不正面回答,只说了一句:“等下你就知道了。” 防风洞就在这崂山山腹内,正好背对着海水,台风袭来之时,宝船上的货却是未曾搬完。 已身在防风洞里的小女孩,只见那拴在石柱上的树根绳索“唰”的一下绷的笔直,没多久就看见几个汉子,手拽着那个绳索,踉踉跄跄,脚步都站不稳,甚至整个人就那么凭空飞了起来。 若不是这绳索,怕是人早被风给刮得没影了。即便如此,也有几人被封吹得狠狠撞在的山壁上,身上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 这下见识到了台风真实威力的小女孩,登时也有些后怕,身旁几个人见了这小女孩的神情,登时就哈哈大笑起来。 “你爹和哪个管事相识啊?” “禽管事。” 众人没反应过来这来宝船行只有一个禽姓,于是都问:“哪个禽?禽兽的禽还是秦国的秦。”声音此起彼伏的,但是这小女孩却能看出来大家的关注点都格外的一致。 犹豫了一下该怎么措辞,但是确实除了“禽兽”二字没想起其他的词来,便道:“就是禽兽的那个禽。” 这下周围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开始往旁边挪了挪,想离这个姑娘远些。这小女孩自然一下就察觉了众人态度的转变,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咱滕国只有一家人姓禽。” 小女孩显然并不知道这代表什么含义,依然一脸的茫然,众人见她确实不知,有些想去提醒,但是又怕周围人的眼光,于是都犹豫了一下,没敢动弹。 到是领她进来的那个汉子一脸“尔等怕个甚”的表情,仍然是那副大咧咧的坐姿,左手反手撑着膝盖,右手一指周遭,说道:“多大点事。” 然后便低头小声的对那小女孩说道:“这姓禽的,是咱这多宝船行的大东家,也是那尚同派的首脑。”说着还用大拇指比划了一下,接着又问:“知道尚同派吧?” 小女孩依然摇头表示不知。 “这你都不知道?”大汉一脸疑惑,随即又释然,道:“也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哪里晓得这朝堂之事。你既然不知晓,那我倒也不便多说了,日后你自己去体会吧。” 然后手一指众人,依然冲着小女孩说道:“你也别怨他们,毕竟是东家和长工的关系,他们怕你把他们身边的事情说太多与那姓禽的知道。哎对了,你爹认识的哪个禽管事?” “禽嗣同禽管事。” “啊!原来是他,那便更好了,他还是比较站在我们长工这一边的。多次涨工钱都还是他帮我们去提的。”接着这汉子便拍了拍手,大声道:“好了好了,别担心了,这小女孩是禽嗣同管事的熟人,回头咱们有什么事啊,可以让这小女孩多给帮忙说说话。” 这话音一落,周围那圈人便又重新围拢上来,开始和这个小女孩搭讪寒暄。 这小女孩固然有些受不了被冷落,可也会受不了这突然间的热情,毕竟都是刚刚走上社会历练,哪怕有人照应,可一时之间也有些手足无措,这里应付两句,那边应付两句,不停地说着“好的”或者“谢谢”之类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二章 滕国码头(下) 一连几日都要生活在这洞中,对于女孩儿家确实有些不方便,但是这洞中却也不乏女性,只见这女孩面颊绯红,攥着小拳头,用力并紧双腿,走到一个身边人比较少的妇人跟前,小声的问道:“大姐,您知道哪里有茅房吗?” 这妇人闻言一笑道:“知道女孩子家出门多不方便了吧,那帮大老爷们嫌弃茅厕太脏,在这洞口就敢直接脱了裤子朝外头撒尿,也是不嫌害臊,跟你说啊……” 这妇人一边朝着这女孩絮絮叨叨的吐槽着这里的事情,一边领着她去了茅厕,话没说完,地方便到了,朝着左侧的一个门一指,道:“这个是女厕,莫进错了让人给轰出来。要我帮你把着门不?” 女孩子虽然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但是毕竟对一切两性之事都还很懵懂,疑惑地便问道:“把着门作甚?大姐您回去吧,谢谢啦!” 不过待到女孩如厕完毕出来时,发现这大姐居然没走,正守在这门口等着她出来,正自疑惑间,这大姐已然开口说话了。 “虽然这类事情还是比较少发生,但是若是发生了,受伤害的还是女孩子不是,尤其是那些姓禽的,要是让他们看上你了,对你用强,事后你又拿不出证据,爽到的是他们,倒霉的便是你。有没有随身带着手弩,当真用强你射他一箭他就是白死。当然啦,现在很多女孩子也不大在乎这个,不过我见你还这么小,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也是如你一般……” 絮絮叨叨,也不管这小女孩听懂还是没听懂,兀自的说个不停。 三天后这阵风停了,他们先去宝船上探查了一番,发现船身完好无损,但是码头的登船跳板却是已经损坏了,码头上那架在水上供人行走的木板路,在宝船的撞击下,也翘起了不少,需要修缮才敢使用,不然怕是搬着货物的长工会一脚踏断,那便要落水了。 待得几个专门负责修缮的长工把这一切处理妥当后,一声招呼,众人便开始陆续的搬起货物来。大约半日的时间,一切货物都装载完毕了,然后才有一个领头模样的长工招呼众人各自休息,自己却飞奔着往远处而去。 大约到了日头即将落下海平面的时候,才远远的有几辆马车驶来,从马车里下来几个头戴圆帽,身着一身白色贴身薄纱,外罩一件马甲的人,服饰和这些长工所穿的普通布衣显得料子明显不同,进了这人堆就显得格外扎眼。 这几人都是贴身束口的衣裤,穿在身上很显身段,其中甚至还有两名女子,也是如此打扮,把那姣好的身段衬托的淋漓尽致,使得周围那一干长工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 这便是这来宝船行的几个管事了,只见这几人都让那两名女子先行登船,其中走在最前的那名女子上了船后,转头居高临下的道:“我们明日启程,随船一同去的几位,好好拾掇拾掇自己,若是还有想去的,现在报名也可,记好了,工钱是计件的,一件都没卖出去,那就一分工钱也没有!” 这女子竟是个领头人。 此话一出,一干长工没什么反应,他们若是想去,早就报名去了,而这个小女孩却是在报名后才到的这崂山码头,一听说可以报名,连忙就问周围的人:“报名去哪?我能报吗?” 周围人连忙就七嘴八舌的说:“还是别去,这时节海上风浪大,别出去了回不来。” 也有的说:“去一群猢狲的国家里,能有啥看头,都是群野蛮人。” 而那先前在码头上帮了这女孩的壮汉却道:“出去看看有什么不好,而且这宝船这么结实,那么大的台风一点事情都没有,有啥好害怕的。要是会出事刚才那禽管事还会在船上那么说话?她自己就不敢去了,我是要去的,你若想去我帮你报名。” 这时这女孩子才发现这个壮汉前几日虽是一身劳力的打扮,而今日这一身,料子虽不如刚才那些人穿的华贵,但是款式却是十分相似,穿在他身上掩饰不住那一身结实的肌肉,却也能给人一种斯文的感觉。 女孩子正在愣神,这壮汉便追问道:“你去是不去?去我现在就待你去报名了,等会你在登船口等我,我去带你上去。” 女孩连忙道:“去,去!”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孟非非,兼爱非攻的非,两个非都是。” “那你快去收拾收你的衣服,打扮的正式一点,汉国人爱以貌取人,你穿的不好就认为你整个人都不行,到时候你便卖不出东西去。” 孟非非“哦”了一声,便返回了自己的码头上临时分配给自己的房间,利用房间里的引水工具,引来山上的山泉水简单梳洗后,换了一身淡粉色的交领襦裙,拿了些换洗衣物打了个包袱,登时一个假小子就变成了一个明媚少女。 当她背着包袱出现在登船口时,却是怎么也等不见人,想要上船,却又被人拦着,而她却又叫不上那壮汉的名字,正自焦急时,那壮汉却来了。 这壮汉见她第一眼就很惊异,当然让他惊异的首要原因是换成女装后,她的容貌气质很是出众,但更主要的原因还是,登船的所有女人没人穿女装,还是这类汉家风格的女装,海上航行日久,穿女装会十分的不方便。 而孟非非也怕再找不见人,赶忙问了他名字,才知道这汉子叫做田节用,在滕国是很普通的一个名字。 给她临时安排的房间非常小,进了门后基本就没有多大空间,就一面琉璃镜,一些挂衣钩和一张床。洗漱以及如厕的地方都统一安置在了船尾。却是不分男女厕了,而是厕所可以从里面锁上,外面并不能说进就进,洗漱的地方统一安置在船舱接近底部的地方。 船舱中部的第一层有一排长长的柜台摆成一个椭圆,一看便知是主要的售卖场所。 围着这大厅竟是安置了不少琉璃镜,只需简单点上几盏灯,就能把这船舱内部映得亮如白昼。 这时孟非非有些好奇船的架构,又从一层厅中走了出来,望向自己房间的位置,这时才发现为何自己的房间会如此之小,因为大空间都留给了整个一层大厅,自己房间的一面墙,便和这大厅是一堵墙。想来不止自己一人栖身之处较小,应是大家全都一样。 随着木质旋梯上了二楼、三楼,才发现二三层却是摆放了整整齐齐的桌椅碗筷,似是完全钉在船板之上的。 二层类似酒楼的大堂,而三楼则好似雅间。至于四层,却是不给上了,应该是给这来宝船行的管事或者主人们用的吧。 于是孟非非在这艘大宝船上,上下都逛了个遍后,深感大开眼界,渭水河上何曾可以见到这等巨大,而且内部装饰如此精致的船只? 一边感叹着一边回到自己那小小的房间,将那身女装重新换下,变成原本那身并不大合身的假小子装扮,门房反锁,一觉到天亮。 然而,长安城由李纲拟定,赵祯盖印的旨意,已经随着马蹄翻飞的节奏,一路南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三章 守法为己还是违法为民(1) 故事到这里,大伙若想听得更加明白,便需要将目光回转到乾兴二年春了。 这一年春,余望告别赵微和兄长余眺,离开了京城。因为并未婚配,因此只带了随身书童知砚。 有句俗话叫:“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其实说的便是这冷漠的人心。 只是这余望,对前途的未卜,也无法判断是好亦或是坏。但是原本乐观好诙谐的余望,并没有把这件事看做为官家的惩罚。 “知砚,你家大人现在可是打马上任去了!看我如何为一方青天大老爷,一定要弄把万民伞回来让我家哥哥好生瞧瞧。” 知砚自然知道余望的秉性如何,于是便哄着他说话:“那当然了,堂堂岭南余三元,现下衣锦还乡了,可不得造福一方百姓吗。” 一记马屁另余望受用不已,在那马车里不住的哈哈大笑。 但是之后的余望,却是再没这样笑过了。 既然是上任,带上印绶、官服、任职文书,一般便无需自己花钱住店了,沿途的驿站会提供免费的饭食与住宿。当然,世事无绝对,有时不巧,这政府招待所可能会客满,那便会委屈些后来者。 驿站往往都会配有驿丞和一干吏员,迎来送往的大都是些官员,当然也不乏有些驿丞以权谋私,接待些亲朋好友,却报在公家账目上。 毕竟是朝廷驿站,饮食待遇还是比不上百姓开的酒楼,所以余望和知砚落脚的驿站,在外观上看起来都是有些破败。 进了院门,那角落的杂草似是很久没人除过了。而这些吏员却也正好,把马匹栓在那里,让马匹无聊时也能嚼些东西消遣一二。 余望和知砚进门时,里面已然就几桌人正在用饭了。知砚拿着余望的印绶和任职文书递给了驿丞,正待回转身子找张桌子坐下,便听见那驿丞道:“又是一个发配岭南的。” 发配,是用来描述那些被朝廷捉拿的贼人的,这二字一出,知砚立时便坐不住了,想前去理论,余望却是一把把他按住:“小小驿丞,由他们去说,何必多事。” 知砚是第一次听见,余望却不是。 “听说余三元被贬官了?” “汉国历来的规矩,状元郎先任翰林院编撰,后入礼部熟悉国家一应大事的处理流程,接着便是进入中书省参知政事,再然后便要当宰相了!哪里有外放为官的道理?这既然外放,必然是被贬官了。” “锋芒太盛,我早就看不惯了,迟早如此。” “嘴上成天没个把门的,依我看就是活该。” 起初自然是气愤,但是听得多了,却也习以为常了。 驿站这里的吏员,一辈子也就是个吏员,甚至连驿丞都是,九品官都算不上,是个未入流,注定难以升迁。而路过的官员,驿丞见了管辖不到自己头上,自然也是不惧,所以风凉话确实会有一些。 然而余望不去惹麻烦,不代表不会有新的麻烦找上自己。 汉昌府新任知府也来这驿站落脚,非常不巧的是,驿站客房满了。 那驿丞本就归汉昌府管辖,现下顶头上司来了,怎敢不好好巴结?一个被发配岭南的小小县令,跟自己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去,于是连商量都没打,便把余望的客房给腾了出来,让于了这新任汉昌知府。 余望和知砚正在桌上用着晚膳,知砚看着驿丞忙里忙外的巴结,嘴上嘟囔道:“比如是自己上司到了。” 余望笑,没搭理,可片刻后,便看见驿丞将自己的行囊给抱了出来,正堆在自己跟前的桌上。 “这位大人,今日驿站已然客满了,要劳烦大人自己去寻个酒楼住上一晚。” 看着自己行礼居然被送出了房间,知砚这时哪里还忍得住:“你们莫要欺人太甚!我家大人可是余望余海东!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无房间了先与我等商量一番也可啊!” 那驿丞原本语气不算恭敬,但也算不上疏冷。 此时驿丞却是头一斜,白眼一番,鼻孔朝着那知砚冷冷道了一句:“一个被贬之人,有何资格教我做事?” 说罢扭头便走,竟是直接完全不理会余望这二人的反应了! 知砚气极,拍着桌子便站起身来,张口便要骂,就听见了身旁桌子上的声音。 “哪个余三元?” “还能有哪个余三元。” “当官一年多,六品加一品那个余三元?” 接着便是轻笑声:“是是是,就是这个六品加一品。” 二人声音不大,压低着嗓子在说话,但知砚依旧是听见了,这一下怒火便发不出来了。余望也知,此时若是和他们起了争执,反而是自己找不痛快,真要吵吵起来,丢人的不还是自己。 便示意知砚坐下,安心用完了晚饭,拿上自己的包袱,也不告辞,自己解开马绳,套好车,径直离去。 天色已晚,太阳即将落山。幸好现在没了宵禁,夜晚城门并不关闭,余望在夜深以前总算是赶到了城中,寻了家客栈住下。 不巧却又在客栈听见了隔壁人的议论,自然他们还是拿自己的事情当市井逸事来讲,大家图个开心。 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余望的心情已然糟糕至极了。 可这还只是开始,日后的一路行程,或多或少都能够听见一些。 知砚此时也知,离开那清贵衙门,到外面管一片天地,在寻常世人眼中,是会被瞧之不起的。他们眼中只有六品变成了七品,品级降了,自然是贬官了,这个逻辑简单粗暴之至。 尤其是曾经仰望艳羡余望许久的人,见他突然跌了一跤,情绪居然纷纷是幸灾乐祸。 余望原本的意气风发,此时也变得沉静内敛了些。 初进广州府时,却余望遇到了一件这一路以来,难得能够让自己开心之事。 广州府最北端的城,名作浛洭县,初到驿站时,正好见到昔日同窗好友在和驿丞说话。几番寒暄之下,方知是此处的县令。来此是给家中父母寄封家书,报报平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四章 守法为己还是违法为民(2) 广州府最北端的城,名作浛洭县,初到驿站时,正好见到昔日同窗好友在和驿丞说话。几番寒暄之下,方知是此处的县令。来此是给家中父母寄封家书,报报平安。 此人姓齐名奕字子布,乃岭南八大家族中,齐家中人。和余望是同科,只是属进士之流,同年便外放了,此时来到这浛洭县,已然两年了。 岭南书香世家甚少,能够高中的便是少之又少了,也只有余家出了这两个怪胎,一个状元一个榜眼。 这二人的锋芒太盛,便显得齐奕并不如何耀眼。 此人在余家兄弟一同赴京赶考时,便时常陪着他们哥俩去那烟花之地。 余家兄弟去,那当真是去玩耍的,逢场作戏大家开心。而齐奕,为人风采气度都极为出众,还有一身的好才学,坐在一旁,也不需任何女子作陪,自斟自饮,余家兄弟与他说话,他便说话,邀他作诗,他便也做上一首。 此番做派和在场众人相差实在太大,便另一伶人上了心。 在汉国,有四样谋生的手段,分别叫做倡优伎伶。 这倡,便是些歌者,或独唱、或引唱、或和声,有男亦有女。 而伎,则是利用自身特殊技艺,来愉悦他人之人,舞者居多,亦是有男有女。 倡与伎时常相提并论,主因是工作场所一般都在一处,舞随歌动、歌随舞扬,更因为多是女子,且自身的技艺都是以身体为主,在这纸醉金迷的烟花之地,有些不仅仅卖艺,也会卖身,所以一般常以女字旁的娼妓来称呼,地位甚是低贱。 优与伶则不然,优是表演者,伶则是乐官 因为优伶通常都有门看家的手艺,或琵琶,或琴,或筝,或笙,或箫,所以通常只是卖艺,屈身于戏曲班子者居多。 后来岭南齐家,为了猎奇,便会养些小姑娘,让她倡优伎伶样样都学,资质上佳的便卖于富户做妾,一般一些的,则是卖入青楼楚馆,一般也能够成为头牌,帮他挣得盆板钵满。 这等“养瘦马”的风气,虽起源于广州府齐家,却是在汉昌府发扬光大了。 相中齐奕的那位伶人,便是“瘦马”。 此女名唤柔娘,只因她样貌并非绝佳上乘,便被卖入了那汉昌烟雨阁中。 但是她琴棋书画样样具通,且身子柔弱无骨,一些追捧的才子们便唤她点酥娘,取自“二八佳人体似酥”之意。 接着便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她和齐奕二人两厢情愿,私定了终身。而齐奕高中后,也遵着承诺,将柔娘给买了回来。 余望其实是羡慕的,因为他也有相好的姑娘,屈身于京城听山池的群芳阁中,只是这身份相较柔娘,却是差的太多了。 柔娘算是伶人,而他心仪的姑娘却算是倡人,伶人被达官贵人买走那是风雅之事,算救佳人于水火,倡人则不是。洁身自好的倡人自然也有,可是……世人却是不信的。 多年不见的知交好友,此时意外相逢,自然是格外欣喜。 齐奕并不是很喜欢去那烟花之地,因此在自家院中宴请了余望,柔娘在一旁作陪。 起初二人自然言谈甚欢,只是余望心中本就有事,此时被酒水一激,又对柔娘和齐奕脉脉含情的眼神碰撞艳羡不已,联想到自身,心中更是不愉,便问道。 “岭南,可好?” 齐奕算是一洒脱之人,笑了一笑,牵起柔娘的手道:“挺好。” 接着看着余望的神情,便道:“读书之时,本想着定是要去那京城,再不济也是汉昌府,才能展现我一身才华,施展我满腔抱负。不曾想,却又回来了。” 说着又望向了柔娘,继续道:“回来便回来吧!虽不如京城富庶,也不如汉昌繁华,但毕竟是自己家乡,还有齐家的照应,做起事来常得他们照应,甚是方便。更何况我也有佳人相陪。为自己家乡的子民做些事情,也不枉了这片水土对我的养育之恩。” 余望听了这些,心下其实是稍微舒坦了些的,只是看着他们你侬我侬的恩爱模样,不禁又气闷起来。 “嫂嫂可习惯岭南的生活?” 柔娘闻言掩嘴轻笑:“妾身知叔叔何意,本就是四海飘萍,哪里谈得上什么习惯二字,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了。” 说罢,一双眸子眼波流转,柔柔的望向那令她倾心,要时刻相伴左右的男子。 这一番话,寻常女子却是说不出来的。 余望一时之间心有所感,想起了和赵微小友告别前他说的话,不由得心下一暖:“他当时便是在安慰我吗?” 在齐奕府中客房将就了一宿,第二日便告辞继续上路了。 岭南地广人稀,其中广州府尤甚,因此得以广州之名。 广州府的领县名为番禺,是前朝将领任嚣在屠睢攻岭南失利后,接替屠睢与赵佗,再率军入岭南,正式把此地并入秦国领土,一直至今。 因此又叫做任嚣城。 广州府领县并不设置县令,而由府尹代管,此处府尹姓齐名烜字安平,乃岭南齐家一脉,和齐奕算是族亲。 在汉国,府尹的权力相当大,主因还是汉国幅员辽阔,政令通达耗时日久,往往便会耽搁了正事,因此中枢主管人事任用,但是具体划归到各府时,却是由府尹自行决断该如何委任此人。 余望到了那任嚣城面见了知府,由他分配下辖县时,齐烜把最南端,还闹着山匪的香山县给了余望,还出言慰勉了一番。 “既是初次上任,当勇于任事,直面困难和挫折,初时对你而言,确实有些苛刻了,但毕竟你是状元之才,我岭南,除了你之外,何曾出过状元?此等大才,当不能用寻常人视之,积累得多了,日后升迁相较他人,便容易得多了,好好做!莫要让本官失望才是。” 一番话,说得甚是漂亮,可余望经历了南下这一路,自然知道这知府在想些什么。换做以前的他,必然言辞讥讽一番,留诗一首,但此时却已经释然了。 更何况,自己堂堂状元郎,连中三元,会治理不了一个区区香山县? 香山县一切都好,依山傍水,百姓自是不愁生计,唯独不好的便是这天高皇帝远了。香山距离南海实在太近,余望带着知砚到南海边欣赏一下大海的雄伟壮阔时,没有被那美景所震撼,反倒是被一片片的盐场给震撼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五章 守法为己还是违法为民(3) 这海岸线上,一眼望去全是盐田,走近一看,有些还是些苦卤,有些则已经晒成了白花花的食盐。 显然这非官府的盐田,而是香山县中一些商贾为了谋生自发进行的私盐制作。如此明目张胆违法朝廷法令,余望怎能不怒?回到县衙第一件事便是将县丞叫来。 “你可知南部海滩有人大批的自制私盐?”余望这怒气未消,气势自然就足,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岂料这县丞一看余望这态度,再一听竟是此事,当即就拂袖而去,竟是一点颜面都没给余望留。 反倒是那主簿,做了个和事佬,不想日后在这二人当中受夹板气,帮县丞说了话。 “余大人莫怪,香山县账面上一分银子也无,您也是知道的,香山上山匪横行,百姓更是以此做借口拒不缴纳税款,现下又无灾祸,朝廷并不会拨下什么款项来,我们县衙这么多人总也得吃饭不是。若是不放任商贾兜售私盐,我们从中拿些抽成,那都得饿死了。” 余望说到底,就是个文采风流的书生,就好像那些大学毕业的毕业生一样,才华气度尽皆不凡,唯独少经世事,不懂求口饭吃的不易,总有一些想当然。这时候突然一县百姓如何讨生活都要他来想办法,哪里有那么容易? 余望自忖曾经做过京兆府尹,更何况自己堂堂状元之才,那既然山匪为祸,那我便去剿了那山匪。 向知府申请调派驻军剿匪,自己也召集了衙役。知府的回复公文说的一团漂亮话,实际意思则是无权调动此地驻防兵马,需要请示朝廷,你需要自行组织乡勇或者衙役想办法解决这些山匪。 我余望,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堂堂余三元,会怕这些蟊贼? 当即招募乡勇集合衙役,三日后,便准备进山剿匪。 “众弟兄听好了!这山匪为祸香山县日久,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今日,我余望余海东,要跟大家一起,把这些胆敢聚众山林犯上作乱的匪人一律缉拿归案!众弟兄,杀上去!一应战利品,皆归个人所有!” 余望喊完这些,其实是有些自得的,战利品都归个人所有,这可是重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下一刻便瞠目结舌。 人连山脚都没上去,便被几个挥着刀的山匪一波反冲锋给击溃了。严格意义来说,叫吓得溃逃了,连敌人长什么模样都没能看得清楚。 余望这一路,已然连番受到打击,再被这儿戏一般的香山剿匪一闹,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焦头烂额来形容此时的余望一点都不为过,这一堆乱麻本就已经很难处理,结果衙门口却有人慌慌张张的来报:“老……老爷!南海海岸边,有……有一艘巨船,下来好多人,像是在搭建码头!” 这一下余望如临大敌,这年岁,没有船只能够出海,更别提有船只可以到这海岸线了,真的是破天荒头一遭,连忙召集人手前往海岸线戒备,到了那里之后,居然看到正在劳作的人朝这里挥手致意,竟是完全无敌意。 简易的码头对方只用了半日时间便已搭好,搭好之后便又一人前来邀请余望等人上船坐坐,说得竟是标准至极的中原汉话,可是仔细打量,一身又是明显的外邦服饰。 余望想着在京城的坊间传言,心下已有猜测,拱手道:“阁下是滕国人?” “正是,在下滕国人,姓禽,鸟兽之禽,名嗣同,子嗣的嗣,尚同的同。”这人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出手去似是要拉余望,见余望拱手,便收回了手同样也是一拱手。 “字尚同?”余望有些疑惑。 “啊,不是,我国百姓只有名,无字,在下名嗣同,同则是《墨子》里‘国家昏乱,则语之尚贤、尚同’的同。” 余望这时才恍然大悟,早听流言说起过,滕国始自墨家,现下仅是打个照面,便可见果真如此。 “阁下所为何来?” “前来和邻国交朋友。”禽嗣同笑着,便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竟是要邀请他去船上。余望手底下都在朝他使眼色,但是他却想上船去看上一看,看看这艘巨船能否给他带来一些破局之策. 那些下属哪里知他这心思,都忙道“不可”或者是“大人要小心啊”之类的话语。 余望却是笑笑,拱手朝这些同僚致谢,说道:“应当是无碍的,在这里等着我。” 余望上了船后,真的算是大开眼界,更令他啧啧称奇的是,刚才那禽嗣同并非这一众人的首领,为首之人竟是名女子,一身飒爽的男儿装束,却又不刻意掩饰自己的女人身份。汉国女子除了皇后或是公主,岂能有这样的身份地位?一时之间余望也有些拘谨,以为对方是滕国皇室中人。 躬身见礼后,见这女子居然大剌剌的就受了这么一礼,心中便是更加笃定,生怕自己的什么举止会伤了汉国的颜面,十分恭敬的问道:“不知贵国来此,所谓何事?” 这女子只说了两个字,便冷冷的不再言语:“通商。” “兹事体大,在下做不得主,需要请示朝廷才行。”余望也确实做不了主,这是三司使王宇的分内事,王宇主要便是管理这天下的盐、铁以及与滕国、卫国的贸易。 谁料这女子却是嘴角微微一扬,似是略带轻蔑的扫了余望一眼,抿了口茶后,缓缓道:“你是何人?” 余望这可是受气都受到外国人头上去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便把人往船上邀请?这个时候自报家门也觉得有些失身份,当即便拂袖要走。 这个时候禽嗣同赶忙朝那名女子使了使眼色,同时拦住余望,道:“有些怠慢了贵客,是我们的不是,不妨您来看看我们这里的货物?为了表达愧疚之情,送您一件便是。” 禽嗣同打一开始态度就十分谦卑,余望很是受用,便打算顺着他的台阶下上一下,回转了身子,拱了拱手道:“本官余望,余海东,现任香山县县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六章 守法为己还是违法为民(4) 谁料这话一出,那女子竟站起身来,原本冷静的表情也有些变形,似是有些激动,可是又不大像,一时之间余望也有些不明所以,只听这女子道:“你便是余望余海东?” 余望拱了拱手,道了声:“是!” 这女子却又问了一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余海东?” 余望登时有些尴尬,这是他在听山池那画舫上,赠予那花魁子纯姑娘的诗句。 余望虽然中意那子纯姑娘,可是初识之时便就存了逢场作戏的心思,所以惹得人家姑娘情根深种,自己却怕招人口舌。 毕竟身为状元郎,日后仕途一片光明,且不说不能取一个欢场女子为妻,哪怕纳她为妾也会遭人诟病。自己惹的相思债无从还起,无奈之下只好写首词告诉她,若咱俩真的有情,哪里会在乎我们能否天天在一起?现下想想,自己离开京城时,竟是连告别都未曾去过。 余望有些走神,这女子轻声唤了句:“公子?” 余望立时回过神来,又道了一句:“是!” “啊!真的是你!”这一声惊呼之后,这女子一改之前的冷淡模样,身子一会儿坐下,却又重新站起,然后又重新坐下。伸手去拿那茶杯,却又收了回来,接着又一次站起,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表情似乎也是强忍着激动的心思。 禽嗣同看出来了她的异常,连忙招呼余望随着他一同欣赏滕国的货物,赠了他一柄放大镜后,便邀他在返程时前往滕国一行。 余望此时有些自得,想起了那女子知道自己是谁后的无措模样,兴许是倾心于自己?所以才想邀请自己? 只是在此处为一方青天,哪里能弃城前往他国,只好婉言拒绝了。 禽嗣同送他下了船后,也有多次书信相邀,余望只能无奈回信婉拒,心下却是越发笃定对方倾心于自己了。 不过下了船后,香山县的发展并不如余望所料。 余望以为那女子既然倾心于自己,那么后面他们想要在这里通商,肯定会征求自己的意见之后再做决定。 岂料,他们竟然是在自己下船后,便安排人四下放出假消息,说香山县县令登船拜访,亲口赞赏物美价廉,引得香山县的百姓一个个登船采买。 商贾本就知道滕国货品属于国家统一采办的,属于官营,想要能够经营商品,必须有滕引才行,就似那盐引一般。若是无引条,那便算是走私。 所谓“引”,其实就是类似现在的发票,需要商户用钱购买,待到后来,所有票引都被几个大家族牢牢把持,想要入行的根本有钱都无从买起。而有了这个票引,便等于有了经营销售此类东西的许可。 但凡非本地销售,想要运往其他县城或者州府,没有这票引,所有货物便会被查封。 而远在广州府的那些商贾们,本就有些埋怨这滕货国办官营,长途跋涉到京城,却分不到多少货物。此时本身就有票引的商贾们,见海边突然来了大量货源,那还不欣喜若狂。 因此这谣言,根本不看说的人信不信,只看听的人信不信。 看似有大量百姓都登船采买,但实际都是利益驱使。 滕国宝船为了避免自身的销路被汉国商贾架空,便不允许个人大量采购,每个人每次都只能购买几样东西,但是滕国有政策,香山县这些商贾们便有对策。 如果一柄放大镜售卖二十两银,商贾则在香山县内开出三十两银收购的价格。这一来一回十两银的差价,却只是跑一趟腿而已!可不引得寻常百姓趋之若鹜? 世家大族收购回来的货物,再运往其他县城,以更高的价格售卖,也远远低于购买滕引时所分派的价格!必然是能够挣钱的! 就和盐的售卖一样!本就是低成本的东西,却因为国营而被强行拔高!商品本身并不值那等高价!却因为被限制售卖百姓才不得不去买高价官盐!滕国商品比盐要稀少的多!价格拔得自然更高。 这贩卖私盐,以及走私滕国物什,赚得其实就是这中间的差价! 汉国儒家文化兴盛,这士农工商四大阶级中,把持国家朝政的“士”,因为瞧不起满身铜臭的“商”,往往对所谓商业一道完全不懂,连经济二字都不曾在汉国出现过。 余望吟诗作赋,写篇锦绣文章那是行家里手,可对于经济一道,却是个彻底的门外汉。 此时的余望真的是愈发的焦头烂额了,不过连续观察了几日,发现虽然是异国人在本土售卖,却是价格公道,态度良好,比本地货品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去,买到的百姓都是欣喜异常,没有一点被迫强买强卖的丧气样子,心下虽然松了口气,但是仍然有一丝不安。 直到月底盘点商税时,才发现竟是比以前少了三成!这下余望才明白自己的不安出自哪里了。 在科技如此发达的现代,查账、收税都是头疼事,很难保证商家所报账目属实,更何况此时的汉国?正因为这种核查的困难,所以此时的汉国商税,全部是按固定税费来收。 只要支开了摊面,寻常铺面,每日每铺五十文,即便你是行脚商人,被负责城内税监发现了,手头没有今日已纳税款的凭条,便需要缴税。而你若是不开铺面,便无需缴税。 原本城中不少百姓都有一些自家的铺面,或者摆个地摊,而现在这香山县城里,地摊却已是彻底见不到了,不少铺面也都紧闭着门板没有开业。他们都争相去那宝船之上采买货物,然后再卖于有滕引的商贾们。 有这等快速来钱的法子,城中百姓谁还有心思经营自家生计? 一个人每次所能带的货物数量毕竟有限,那便多跑几次腿好了!这样不仅无心,也是没有空闲的时间来经营自家铺面了。 而收商税,在大汉律上,却只能按照开张的店面来收! 真的是前有内忧,后有外患,余望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白了。直到……他收到了赵微的回信。 “……若是你在与不在,百姓都正常活着……” “滕国来这里就光卖东西吗?这样他们返程岂非空驶,显得很不划算呀。” 整篇回信余望都是笑笑,觉得赵微这孩子说话就是有意思,唯独到了这里,却是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是啊,我若不在,百姓难道就都饿死了吗?商税收得少了,是因为百姓都要揭不开锅了吗?若是光卖东西,这群滕国人岂非太蠢? 于是一改之前态度,登门拜访了县丞,虚心求教。 县丞也只是恼朝廷派了个愣头青过来做自己的顶头上司,见此时他态度大改,于是也开始和颜悦色。 “香山县都是靠那几个商贾富户撑着的,他们制盐贩盐,售卖私盐,给官府缴税,给山匪买路钱,县衙中多少人的一家老小都是靠他们养着的,你若解决不了香山百姓的生计问题,剿匪?你上哪剿去。” 至于滕国商船之事,县丞同样不擅经济,一点思绪也无。 余望则陷入沉思,太平年景,已然如此,若是沿海飓风来袭,百姓都遭了灾,那又该当如何?难不成真的要学那主簿一般?应当庆幸吗,因为终于可以向朝廷申请赈灾款项了?这滕国商船,会不会反而是帮我破局的一个契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七章 守法为己还是违法为民(5) 余望便又给赵微去了一封信,这次他完全是以求教的方式看赵微能否给出什么好的意见来。 从代京兆府尹开始,余望就发现这小孩子显然很懂人情世故,知道将来有可能会发生什么,有些奇思妙想更是让人大开眼界。而我此项正好不擅长,我若问问他,会不会有用? 此时的余望完全是濒临绝境后的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将希望放在了一个九岁的孩童身上。 余望这信寄出后等得肝都颤了,一封信一来一回两个月,身为县令,可想而知这两个月看着身边的一切无法改变,得有多煎熬。 而幸运的是,自打上个月滕国宝船所有东西都售卖完毕返程后,这两个月滕国的巨大宝船却是再未出现过,也不知是不是近几日海上风浪大的原因。 终于,在余望的翘首以盼中,驿站的马匹将信件递到了县衙。 余望迫不及待拆开信封,看到第一句就是:“真希望你看到时,饭菜没凉。” 余望登时就笑了,一句话,希望一下就来了。 “你说,堂堂岭南余三元,现在都要落魄到朝一个九岁小孩问策了吗?”余望又笑了,眼前仿佛就看见了赵微那揶揄的神情。 “你看,这香山百姓日子多难,税都交不上了,你还要去驱使一群朝廷鹰犬催收。” “你看,这香山商贾日子多难,又当爹又当妈的,养一大家子人还不招你待见。” “你再看看,这香山山匪日子多难,保护商道被一群人骂,百姓骂、商贾骂,嗯!还有你也骂。” “滕国人这日子过得也不容易,海上风浪怕是很大吧,这个时节他们应当不敢行船才是,好不容易等到风平浪静了,万里迢迢上门送温暖,还招某人猜忌。” “你看看,哪都有你,有没有觉得还是辞官得了?免得自己不小心再祸害苍生。”旁边一副手绘的滑稽笑脸甚是传神。 “好吧,看你这么难,帮帮你。” “首先,普通百姓税缴不上便不缴吧,你可以先颁布政令,或暂免或暂缓交农税几年,漂亮话肯定要跟百姓说的,你堂堂状元郎,漂亮话不需要我教吧!” “第二,商贾贩私盐是为牟利,或者说是为谋生,那么滕国人倾销是为了什么?宏图大业?必然也是为了利,那是不是可以你从中斡旋,以优先购买滕国货品为诱饵,让他们让出私盐的售卖权?出让份额多者,可抢购滕国货品便多。” “第三,滕国那里自然需要你去斡旋,他经常邀你去滕国游玩,你余三元面子很大嘛!他们那既然有限购政策,那你代表官府出面,给一个合理公道价格,应当可以直接由你进行代管。” “而你,便可从中牟取差价,香山商贾免去了运输和售卖,城中百姓无法再次代那些商贾采购货物,便可以恢复县城中的经济。那些商贾从而集中所有人手,忙着组织滕国货品的运输与零售,因此私盐价格必然极低。” “第四,有关盐的制造,看了你对海边盐场的描述,我相信两国制盐的工艺水平相当,那么滕国为了返程不走空,就香山县目前的情况,最适合装载的,便是这成品食盐,你就可以将商贾们让出的私盐,转手将卖于这些滕国人,只赚取些许差价即可。” “第四,你在售卖食盐时,需要劳力搬运货物登船,而劳力便可以从寻常百姓中招募,给他们带来收入的同时,从中按比例收取赋税来替代农税,或者是抵扣农税。” “第五,山匪和商贾,需要你从中斡旋,山匪提供保护,商贾从货物中出具一定比例的银钱交于山匪,将原本的不成文规定,变成经手官府的合作契约。” “这一切的一切,能否成事,关键全部在于你,如何拿捏其中分寸,如何分化拉拢,违规如何惩治,以及各项细节的斟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另外,这一切所行,必然有违大汉律法!” “仅仅是私盐二字,我便知道必然是违法的了。但是我想,既然私盐禁不了,何不合理疏导?” “只是和以前香山县的违法不同之处在于,以前是官府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有人拿此事说事,官府可以以不知情而撇清关系。” “但现在,是你的主动参与!” “要盘活香山县,还是要个人荣辱得失,我无法帮你选择,只能靠你自己。” 信至此已终,但余望早已被惊得站立了半晌而不自知,现下看完,才发觉腿脚有些麻。读书二十余载,文韬武略都有所涉猎,哪怕自己不能灵活运用,但起码见过!可是何曾见过这等计策?看似自己什么都没做,可是又看似自己什么都做了。 而对方,不过是个九岁的孩童啊!自己九岁时在做什么? 接着余望便又将这封信看了一遍,越看越是赞叹,只是……经济,经济是何意?经世济民吗? 剩下的时间余望便反复推演此事的进展,猜测各方的行为走向,来尽量的给自己增加胜算。终于余望召集香山县所有贩盐的富户前往县衙有要事商议,还下了专门的名帖,希望这些商贾可以重视。 汉国商贾地位低贱,但是也就是因为受人歧视惯了,所以被人需要的时候,对平等以及尊重的要求,都显得有些畸形。尤其是香山县,县衙能否活命都要看他们的施舍,凭什么你让我来我就来? 像余望这种刚上任的小县令,门朝哪都没摸清楚吧,就属于远远不够看了。香山县四大家族李、齐、孔、宋一个都没到,反而是谋求发展的几个小家族,跑来碰碰运气。 而余望怕的不是来的家族实力小,而是怕压根没人搭理。此时既然有人搭理,那便是在事情皆在推演之中。尔后的开门见山果然给这几个小家族大大的惊喜。 可又因此给自己埋下了大大的隐患,广州府尹,可是姓齐的呀! 比较困难的是宴请山匪,余望主动邀约,他们却害怕这是引君入瓮,并不敢前来,最后只能行险,孤身上了那香山。 诚意给足,才约定在山脚之下,和那几个小家族的家主一同商议保护费的价格,山匪商贾交锋许久,最终才敲定了每次货物单缴过路费为半成,若是护送到目的地缴三成。 由三方制定契约,按手印作为凭证。 至于那滕国,却是轻松的出奇,问了盐的均价后,二话没说就答应了,这比余望预想的价格还高了几钱银子,这样算下来每笔交易自己还有的剩,这样这几年县衙的亏空也能还上了。 这也让余望更加笃定这为首的女子必是倾心于自己,一时之间心下还是有些飘飘然的。 就这样,得益于赵微的相助和余望没日没夜的斟酌推敲,总算是把一切都推向了一个正轨,香山县就此盘活。 但是施政的成效虽不能立时见效,但也只用了短短三年时间,余望就把空亏还上小半。因为没有余力拿出一些来上缴朝廷,得了个中下的考评。 但是余望却并没什么不愉快,一个中下,香山便至少要再待六年,六年后,怕是整个香山县会一跃成为广州府最富有的县城了吧!念及此处,这种成就感却是无可比拟的。 只是,这滕国的宝船船队并不止这一只,停靠的县城也并不止这一处,余望能得赵微相助,其他人却是没有。 就这样在香山县,余望这青天大老爷当得是风生水起,却是屡次将齐家的求见拒之门外。 那四个小家族在广州府虽然势力仍是颇小,但是在这香山县已然是四大家族了。齐家当初是你自己不肯来,这时再跑来问我要滕引?凭什么售卖于你? 余望想起了这几年来信中赵微所提及的货币外流,想起赵微所用的一件事自然而然推出另外一件事的法子,让人惊叹这真的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 他所用的这种推算的法门,莫非是《孙子兵法》里失传的庙算篇吗? 环环相扣,就算有瑕疵,那也只是细节上,当事人好好把控拿捏一番便可以规避,这两年自己也尝试过用这等法子做事,发现大有助益。 余望又想起了赵云那惊人的战绩和履历,也有些释然,家传渊源吧! 滕国货品的倾销将会带来汉国大量货币外流,目前尚未出现国内货币不足以支撑正常流通的情况,但假以时日,货币短缺,必然会以次充好,钱不值钱了,若是事态持续恶化,那最终将变成以物易物。 大汉朝能够想到此处的,怕是只有这孩子一个人吧?号称汉朝账房的王宇王广之怕是只会惦记那点税收。 可王广之惦记的没错,税收自然是大汉朝最关心的,正因为广州府除了香山县以外,其他的县收税普遍减少,王广之才发现了其中问题所在。 问题既已发现,那朝廷中枢自然会有所响应。于是,仍然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美好将来中的余望,并不知道,一份将令他进退两难的圣旨,已然在南下的路途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八章 法度如此 赵微和余望几乎每两个月都有信件往来,而都是由赵全代为转交,只是这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居然一点音信也无,赵微几次去寻赵全:“全叔,最近有我的信件吗?” 赵全摇了摇头,知他是问余望的消息,道了句:“不曾。” 赵微一时之间虽然觉得这有些蹊跷,但是转念又一想了,余望这厮怎么的也奔三了吧,需要自己一个小孩子操心?摇了摇头就把担心的念头给晃荡了出去。 而赵微再次得到余望的消息时,便是那朱雀门边的布告栏里。 “……乾兴元年状元余望余海东,于乾兴二年外放广州府香山县,在任八年勾连滕国走私商货,贩卖私盐,中饱私囊,现已押解回京听候发落,大汉朝廷对一应贪墨渎职者,绝不姑息,贴此告示,以警……” 赵微看见这些如遭雷击,想再看得仔细些,却已被赵晴拉着踉跄着回了太傅府。 而此时,赵全却递来了一份信,落款正是余望。 “见字如面。” “朝廷来了旨意。” “初做之时,并不觉得这抉择有多困难。可真看到旨意,却没想过这件事会是如此的让人难以抉择。” “一连数日,食难下咽,一边是君,一边是民。若是奉诏,则一切前功尽弃,香山百姓的生计全系我一人身上!若是不奉诏……可我受尽皇恩,怎可不奉诏?” “难!难!难!” 信件很短,但是那三个被墨汁晕开来的“难”字,另赵微都感受到了当时余望的煎熬。 第二日的早朝上,赵祯却是没有坐着受百官见礼,一直站在龙椅旁边,手中还拿着一份折子,看了看折子后,复又合上,然后又打开看了看,面无表情,但语气却是严厉至极。 “朕坐这江山以来,一直厚待尔等,然而就是有些人,做事总有些肆无忌惮。朕听说,朱雀门外,居然余望被押解进京的告示都已经贴出来了,动作挺快啊?嗯?” 赵祯说到此处,把手中折子再次合上,继续说道:“平时做事却也没见你们能如此迅捷,怎么?踩别人一脚,落井下石这种事做起来是不是特别痛快?” 说罢,赵祯眼神已经冷冷地盯着马昊,这张贴行政布告乃京兆府尹的值司,马昊自然知道赵祯是在说他,扑通一声便已跪下,口口声声说:“陛下,陛下!冤枉啊,微臣只是照章办事,并无其他私心啊!天地可鉴啊陛下!” 赵祯却并不搭理他,扭过头去,却已走下台阶,走到百官面前,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朕知道国家有法律,尔等做事有章程,朕亦知你们一切依律照章办事并无错处,但是但凡做事之前,能否摸摸自己的良心,是否真心是为了朝廷?或者真心是为了大汉百姓?!” 赵祯声色俱厉,百官噤若寒蝉,似乎连整个太极宫都能感受到天子现在的心情,一同瑟瑟发抖,殿角的灰尘都漱漱落了下来。 “朕现在想问问你们,若是有件事,朝廷法纪已经严令禁止,但是违反了,却有利于社稷有利于百姓,你们做是不做!” 赵祯此言一出,整个朝堂都有些哗然,接着便是各自的交头接耳,但是一时半晌竟是无人答话,赵祯见状一声冷笑,直接点名道:“苏秦!你来说!” 苏秦只好出列躬身行礼后道:“不知陛下所言何事?” “你莫问是何事,你只需回答朕刚才的问题。” 苏秦只好道:“事出从权,当从轻发落才是。”却是避重就轻,并不说自己该如何抉择。 而赵祯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苏秦这点小算盘,冷笑一声后,道:“你会如何选择?” 苏秦顿时有些尴尬,犹疑半天后,才道:“国家法令在前,行事在后,应当先向朝廷报备之后,再行决定。” 赵祯继续冷笑:“苏相历来都很是会讲话的。”接着把目光看向李纲:“李纲,你且说来听听。” 李纲迈步上前躬身行礼道:“国家法令的更改耗时日久,若是当时事态紧急,微臣应当……应当是会先违反法纪的。” 其实假设性的问题最是难以回答,尤其是这样的问题,怎么答都只能是错,哪里来的标准答案?衡量标准皆在提问者心中。 “胡臤!你说!” “臣在!陛下,微臣认为,若是违反法度,要法度何用?”不愧是大汉第一死脑筋,回答的问题都把赵祯气笑了。 赵祯于是继续转头,说道:“王宇!” “微臣认为苏相所言甚是,应当提前报备,尔后再做决定。” 赵祯竟然是在这朝堂之上,就这么一个一个的问了过去,答案无非就是前面几种,有人认可苏秦的说法,有人认可李纲的说法,自然也有支持胡臤这种说法的。赵祯把所有人都问了个遍后,也是神思复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言语,便咳嗽起来,竟然是越咳越凶,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之上。 把朝廷诸位大员都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今年圣上也已经六十了。 早朝竟是没有讨论其他任何事情,就这么下了朝。 而马昊都有些不知所措,陛下雷声大雨点小,本都以为今日怕是要丢官或者身死了,现在自己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 而苏秦见他还傻跪在殿中,连忙拍了他一下,马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起身离开了太极殿。 王凯一路服侍着赵祯回来甘露殿,赵祯就问:“若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做?” 王凯登时想哭的心都有,心思急转,说道:“陛下,奴婢是不懂这些的,奴婢一直在您身边,您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会遇到陛下说的事情来。” 赵祯闻言却是叹了一口气,道:“确实啊,就是委屈了余望了。臣子不好做,当皇帝便好当吗?明知他无错,可必须看着他受罚。法度如此!法度如此!即便是朕,又能怎样?” 在汉朝,府尹处置县令,若是证据确凿,只需要知会吏部一声即可,尔后将一应的审理文书、证据交由大理寺备案,并不需要押解到大理寺进行会审。 毕竟县令只是七品,甚至是七品以下的小官,而且不少地区距离中枢过远,若是不放权至府尹,那么案件的审理耗时便太久了。 可是朝廷如此制定法度,那是因为本国国情如此,不得不为。可是那府尹,如此死板的办案,就真的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吗?!明明是为了自身政绩,为了能让朝廷记得远在岭南广州,还有这样一个府尹! 可是身为皇帝,却必须要相信他是真心为了维护朝廷法纪,为了江山社稷!若是官员违反了法纪,皇帝却因为情有可原替他开脱,引得人人效仿,这大汉朝,还能有安宁日子吗? 赵祯就这么怔怔的出神,然后就拿起一直持在手中的奏折,又看了一遍,越看心中越是百味杂陈。 这广州府尹洋洋洒洒一大篇,可是在他这欢天喜地的陈述滕国人不堪一击、携衙役乡勇奋勇击溃多少人、缴获多少战利品的折子上,这样振奋的战绩都无法提起赵祯的兴致。 这可是滕国,言必称滕国如何如何的滕国,所有人心中无比强大的滕国。 只因其中有一句,“发现香山县令余望携陈、林、方、黄四姓商贾蒙蔽上官,施行全县规模的营私舞弊”,无比刺眼。 赵祯不说话,王凯也只好在一旁静候。突然间赵祯就说了一句:“你信世间有宿慧之人吗?” 赵祯思绪跳跃太快,王凯完全没明白赵祯在讲什么,又不敢问,若是说不信,官家必定还要追问为何不信,于是硬着头皮答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奴婢是信的。” 赵祯闻言,却是笑了一笑,道:“明日上午,李相那里若是下了课,你去把一个叫做赵微的孩子唤来,我有事情问他。” 而此时的赵微,却是在自己的院子抱着胸,捻着手指来回踱步思量,有关余望这件事,自己能够在何处可以拉他一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二十九章 面圣(上) 第二日的陪读,赵微却是难得的没有伏在桌案上睡觉,而是不停的回忆余望给他写过的信件,回忆自己曾经给他出的主意,思量中间是否有法子可以将事情扭转过来,只是事情太过纷乱,很难理出头绪。 又看向李纲,自己人微言轻,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这个老头? 胡思乱想之际,连李纲的呼唤却也是没能听见,直到赵晴和赵海走过来喊他,他才知已经下学了。而此时,却有一个面白无须,有些圆润的老头,身着一身太监的衣衫,在崇文殿外往这里望着。 李纲喊赵微,便是让他随着这太监去。 赵微见状,也是好奇,怎么会有太监来寻自己,莫非是陛下召见?心下又觉得不大可能,自己啥事都没做,而且还是个小毛孩子。 思量间,便对赵晴赵海小声说道:“你们先自行出东宫,寻樊辉回家,就说我应是陛下召见,迟些自己会回去的,让父亲母亲不必担心。” 赵晴和赵海一听却是兴奋的很,尤其是赵海,天真的以为大哥是不是要飞黄腾达了,有些想欢呼出声来,赵微却是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了句:“我回去后咱们再说。” 然后就随着王凯,一步一趋的到了那甘露殿。 赵微见到赵祯的第一眼时,是肆无忌惮的打量,毕竟是活着的皇帝,可真真的是头一遭了。 皇帝并未着冠,头发只是随意的用黄色丝巾一束,日子已入冬,甘露殿的炭炉却是特别的旺,毕竟是在自己的寝宫里,因此皇帝的穿着也不显得厚,样式着实简单得很,但是那身衣服上的刺绣却是极为精致,几条五爪金龙那是栩栩如生。 赵微只站了一会儿,鼻头上已经隐隐有汗珠渗出。 此时赵微耳边响起一个声音:“你可是头一个敢这么打量朕的,却也知道害怕吗?” 原来却是赵祯见这个少年虽然表面镇定,但是额头鼻尖均已出汗,以为他心下正在害怕,只是年岁尚小,不知如何应对。 而赵微听了却是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听到皇帝开口,却也是恭敬行礼,道:“小子毕竟头一次见到如此气度不凡之人,一时之间便有些失神。” 赵祯闻言却是有些失笑:“哦?如何的气度不凡呐?” 赵微又偷眼瞧了一下赵祯,思忖陛下这到底是想做些什么,觉得陛下并无任何恼意,似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一时之间也有些难以判断,毕竟记忆中的皇帝能够和蔼可亲道这个地步,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斟酌了一下措辞后,道:“着装打扮十分简单随意,其他人若是这般打扮,断然是没有陛下这等风采的。” 赵祯原本并不识得赵微,但是由于余望的关系,现下十分了解赵微的为人。自打接触到赵微开始,何曾见过他这么一本正经的说话?而此时这副正经说话的模样却还是在拍自己的马屁,于是赵祯便哈哈大笑起来。 这笑得赵微有些莫名其妙,刚才说的话很好笑吗? 赵祯又开口了:“这么些日子,课业如何?” 赵微闻言有些尴尬,揉了揉鼻尖,道:“太师的课基本都是倒数第三,不过我父亲的课我基本都是第一。” “为何只是倒数第三呐?” 赵微觉得有些蛋疼,你喊我来就是为了问我课业吗,这我如何回答,犹豫之间,最终还是决定选择扯谎:“脑子笨,读书学不进去,更喜欢骑马射箭一些。” 赵祯神色颇为玩味的盯着这个小孩子:“脑子笨作诗还能作得那么好?” “呃……那个……是道士写的……” “你是不是不知道欺君是什么罪过?” 赵微闻言又望了望赵祯,越发笃定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于是便道:“脑袋应该就没了吧。” 赵祯闻言果然哈哈大笑,说道:“你当真有趣的紧,只是那诗到底谁写的?” 赵微只好老老实实的说:“我自己写的。” 赵祯又问:“腰间雄剑长三尺的那首呢?” 赵微这才发现皇帝的可怕之处,咏梅诗毕竟登过邸报,而这首骂人诗纯粹是市井逸事,这件事他居然都知道,那这皇帝到底知道多少事情? 这时才体会到古代那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二者的信息太过不对称,若此时公然扯谎,那人头落地当真纯粹自找,难怪自己了解到的都是面圣之人吓得要尿裤裆,现在自己都有些想尿裤裆了,只是不知道陛下知道自己多少事情,还有自己有多少事情是害怕陛下知道的。 赵微仔细想了想,发现似乎自己没什么事情害怕陛下知道啊,于是乎原本紧张的心思复又放松下来。 赵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先是赵微的全身一紧,都能看见他手背上的鸡皮疙瘩了。接着很快便又是全身心的放松,这让赵祯都有些惊讶,因为这也是他所见过的臣子中,第一个这么快镇静下来的。 便又问了一遍:“腰间雄剑长三尺的那首呢?” 赵微笑道:“也是我写的。” 这下无比自然的微笑可当真是让赵祯赞叹不已,打量了一下赵微后,点了点头,道:“你很不错。”然后就是沉默。 在这甘露殿中,死寂的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声的沉默,是很多臣子都惧怕的,李纲、苏秦、王宇等一干经常面圣的老臣都不例外。而赵微觉得自己事无不可对人言后,反而又开始重新打量这个皇帝起来。 威严是肯定的,但是威严中那丝平和以及仁慈却是怎么也隐藏不住。头上那些白发和面上的皱纹,竟然还能让人心生怜意。难怪时常听到百姓将当今天子是位难得的仁义之君,难怪人人都喊他官家而不是皇帝陛下。 赵祯正在这里用他的帝王手段来震慑这个小子,结果发现却是无用功,相反竟然还在这个小孩子身上看到了自己仍是孩童时,母后望着自己的眼神。觉得刚才自己的行为有些无聊的同时,心中也有些五味杂陈,于是准备开门见山了。 “余望在香山县那法子,是你给出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章 面圣(下) 这时赵微才彻底明白过来今日赵祯寻自己来,到底是所谓何事。 但是即便如此,赵微也是惊喜交加,惊的是,这信息泄漏到底是从何处所泄,喜的是无从借力现在却找到了一条大粗腿。 一时间也无从判断,但毕竟打定主意了事无不可对人言,包括自己是李守义之子这件事,可能皇帝也是知情的。于是赵微大大方方便承认了,简单的道了句:“是。” 赵祯见这小子坦然的如此光棍,一时间也有些无语,朝堂那么多大员,若是自己提件他们的私密事,怕是能吓得双腿打摆子,后面再问问题基本都能听到真话,而这个臭小子听到这件事居然如此泰然自若! “那你唆使朝廷命官公然违反大汉法纪,你可知罪?” 赵微却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道:“陛下您都知道是我出的主意,那必然知道不是我主动告诉余望应当如何,而是他问策,我告诉他可以如何。他可以选择做,也可选择不做,我无权干涉,因此这不叫唆使,小子还小,受不得这份惊吓。” 赵微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把赵微给逗笑了,于是道:“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那主意是你出的事实,现下余望被押解进京,你有何想法?” 赵微知道机会来了,微笑道:“我只知道陛下您肯定是吃了亏的。” “何出此言?” “我们可以只看事情发生前的情况以及事情发生后的情况就可以了,省略去中间的过程。” “如此事之前,香山县百姓拒不缴税,山匪盘踞香山为祸一方,商贾贩卖私盐从朝廷嘴里刨食吃,县衙连年亏空。” “此事之后,香山百姓富庶,开始有余力纳税,山匪开始保护商贾与百姓安危,原本商贾违法贩卖私盐无税上缴,现下余望出面告知商贾本地贩卖滕国物件合法,合法便可以公然售卖,自然可以向朝廷纳税。” “本朝货币也没有大量外流到滕国,不过七八年时间,县衙亏空逐渐填平。只看开始和结果,显然是朝廷受益,那自然,若是中止此事,必然朝廷受损了。朝廷受损,那可不就是您吃亏了吗?” 赵祯闻言眼前一亮,并非是针对“货币外流”这四个字,而是他何曾听过这种唯结果论的观念? 毕竟现在大汉朝臣子百姓,行事均要思量在过程当中是否触犯法纪,是否有不敬的行为,若有,便要考虑自己是否还要去做,即便是真的做了,真到皇帝面前奏报之时,谁又敢这么堂而皇之的讲出来? 但是赵祯虽然眼前一亮,细细一想这孩子其实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自己处罚了余望便吃了亏。 也确实如此,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余望被抓捕,那他所颁布的政令自然全部无效,香山百姓原本对生活充满憧憬,现下回到七八年前,还不知道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不然自己何必为了这件事心下愤懑无比? “那有何法可解?” 赵微一直在等赵祯的反应,见他完全不理“货币外流”这几个字,一下就明白赵祯必然是看过自己和余望的所有信件。 同时赵微也在等赵祯的这句话,哪怕刚才故意去激皇帝,告诉他你吃亏了,目的也就是希望皇帝能向自己问策,见自己得逞,心下有些愉悦,却没有正面回答。 “若做事唯结果论,那解决事情之前也看我们希望得到怎样的结果便好,余望被押解入京,起因并非他触犯法纪,而是他希望盘活香山县,触发这件事的,便是滕国的商船到香山县倾销商品。” 赵微顿了顿,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看着赵祯就那么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心下更是安定,继续说道。 “既然是商船,商人逐利,他们前来倾销商品是为了利,那么返程必然不会空走,还是为了利。可是滕国商品物美价廉,大汉朝鲜有东西可以抗衡,目前余望证实的,便是海边的私盐滕国目前还能看得上眼,但是若是放开通商的政策,那么那点盐就远远不够了。” “所以我们需要在余望到达京城之时,向他问策,毕竟他与滕国商船接触最多,他最了解滕国的近况,尔后才能从他提供的信息中,了解到滕国可能需要我们大汉朝的什么东西。” “唔……另外,余望被押解入京,想必那滕国的商船也被驱逐了吧,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再来我们汉国,也给了我们妥善准备的时间。” 一番话说完,赵微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现在告诉了皇帝,余望大大的有用,那么既然余望大大有用,那显然肯定是不会死了,若是余望提供的信息真起到效果,可能反而还会被重新启用。 而此时的赵祯却是笑吟吟的看着赵微:“余望这么关键?” 赵微点点头,道:“很关键。” 赵祯闻言笑得却更开心了,甚至豪迈的哈哈笑出了声,另赵微一脸莫名其妙,赵祯笑完道:“莫非你不知道,朕这大汉朝,一直厚待士大夫,余望一心为国,情有可原,依着大汉律,顶多就是个抄家革职废除功名,他这事儿可掉不了脑袋。” 赵微此时才有些尴尬,毕竟来到这里已经有十六年了,却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大汉律例,自己总也不好开口问父亲要一本来看吧? 这动机未免也太不纯洁了。说看四书六经,理由可以是为了丰富自身学识,说要看《汉律》…… 难道是为了做事不违法吗……你想做什么事?还非得先确定违法不违法再去做? 赵微干咳一声,挠了挠自己的鼻尖,道:“我以为他会掉脑袋的。” 赵祯又是开怀大笑,觉得赵微果然还只是一个孩子,年少之时多有奇思妙想那是常有之事,宿慧之事怕是自己多想了。一个孩子,对基本常识还不了解,就在这里指点江山,越想便越觉得有趣。 不过搭救朋友的这份心思,却是难能可贵,相比同龄人,已经强上太多了。若是皇儿能和他交好…… 于是,赵祯走神了。 赵微就这么傻愣愣的站在甘露殿里静候,都有些无聊了,头一次面圣,也不懂规矩,皇帝又不看自己,也不说话,这是结束了? 面圣之时自己能不能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这样的话?还是等着皇帝让我走我再走?正不知道该干嘛的时候,甘露殿外王凯的声音响起:“陛下,该用午膳了。” 这时赵祯才回过神来,看见赵微一脸尴尬的在这殿中不知道是走还是留,觉得甚是有趣,便道:“留下来一起用膳吧!” 王凯听见这个心里都是一惊,这小子何德何能?这得多大恩宠啊。结果让王凯更吃惊的还在后头,那赵微居然来了一句。 “啊!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回去吃就行。” 这货居然把官家的邀约给拒绝了?王凯此时隔着门帘子都能猜到赵祯现在是怎样一副表情。果不其然,一个少年郎被踹了出来,正扑在王凯身上,随之而来的还有皇帝的一句话。 “赶紧滚蛋!不知好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一章 我有一个计划 虽说肉体只有十六岁,可是二世为人,上辈子都已经快四十了,被这样一个陌生人踹一脚屁股,第一反应却是有些恼怒,接着便反应过来,这哥们可恼怒不得,而且也报复不得,那么随之而来的情绪,便是羞赧了。 王凯念他年少,喊了个小太监一路将他送出宫去,走前还笑眯眯的朝赵微说了句:“官家待您呐,真是没得说。” 连敬语都用上了,这让赵微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下虽知这老太监应该是在示好,估计对谁都会讲上这么一句话,但是瞅着他笑眯眯的样子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过赵微依然拱了拱手行了个礼,然后告辞离去。 出了朱雀门的赵微,却没有第一时间返回太傅府,而是想到了那几年没见的陆中则,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便循着之前的记忆找了过去。 只是开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大娘,询问清楚后,才知道只是个寻常租户,上一家租客去了哪里她也并不知晓,顿时赵微心中有些怅怅然。 无奈之下只好返回太傅府后,却是发现门房见他回来了,竟是招呼也不打径直便往内院冲,紧跟着的呼喝声才让赵微明白他这到底是什么了。 “大少爷回来啦!” “呵……原来是都在等八卦。” 随着声音而来的,便是各类仆从、小厮、侍女,似是都想靠近沾上一沾官家的福气,然后便是赵晴和赵海冲了出来,二人一人一只赵微的胳膊,紧紧的就搂住了。 那赵晴的嘴角上都还有饭粒子在,赵微看见后,用手指将那饭粒子轻轻揩掉,然后便塞进了正要说话的赵海嘴里,接着便是赵海作势欲呕和赵晴的咯咯娇笑。 被人众星拱月,总归是开心的,进了内院,却是他们正在用饭,赵云和赵夫人虽未起身,可眼睛里也是充满了笑意,赵夫人见到赵微,用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小凳子,道:“快,坐这里来。” 赵晴见那本是自己的位置,却是撒了个娇道:“娘,那是我的位置~” 却是不等赵夫人说话,主动的就坐到了另一张空凳上,将自己的凳子给让了出来。 赵微见状便遂了赵夫人心意,坐了下来,赵夫人柔声问道:“官家找你做什么啦?给娘说说?” 就连赵云都把身子微微前倾,想听赵微会说些什么。 而赵微却是想到了那好似无所不知的赵祯,下意识间便环视了一下四周,犹豫了一下后,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屏退一下其他人比较好。” 此言一出,赵云和赵夫人神色都是一怔,收起了刚才的那些欣喜之意,不由得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屏退一应仆从后,赵微道:“余望余海东被押解进京了,这事儿,你们知道吗?” 赵夫人并不关心这些朝堂之事,所以有些茫然,不知道这事和赵微有什么关系,赵云却是点了点头,道:“知道,但是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赵微这时候却是咧嘴一声傻笑,他可对上元夜返家时,突如其来的后脑一掌记忆犹新,于是朝远离赵夫人的方向挪了挪板凳后,才冲着赵夫人道:“母亲要先保证不能动手打我。” 赵夫人登时有些哭笑不得:“你赶紧说吧!” “你得先保证!” “好好!不打你便是。” “其实吧,余望犯的事儿,算是我撺掇的吧……” 此言一出,赵晴赵海都心知不妙,目光全放在了母亲和赵微身上,来回打转,看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只见赵夫人确实有挥手想给赵微一巴掌的冲动,但是硬生生给忍住了,不由得这两个小鬼对视一眼,显然学习到了,躲母亲责罚还能有这种招数。 赵云却是镇定得很,毕竟和官家打照面那么多年,自家孩子能囫囵个的回来,显然是无事,既然无事,那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赵云知道自家妻子脾气,于是用手轻轻的按在了她的手背上,温言道:“你容咫尺说完。” 赵微见状不敢再这样说话大喘气,连忙把后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跟一家人说了。然后非常郑重的道。 “其实我在和余望的通信中,了解到一些事情,但是我没有跟官家说,因为我想让官家认识到余望的重要性,从而能够饶他性命。而这件事,需要小晴和小海的配合,也需要一定的运气。” 接着,赵微便把自己的打算非常细致的说了出来。 说完后,便继续道:“之所以选择这件事,是因为整件事情只有我、小晴和小海三人知道,所以官家应该是不知情的,这也就是我屏退仆人们的原因。” 而此时,赵晴一脸的兴奋,赵海有些闷闷不乐,赵夫人是一脸震惊以及难以置信,赵云则是一脸欣慰。 赵夫人道:“这是多大的殊荣,你要让于海儿?” 赵微却偏了偏头,温言笑道:“我对于这些事情,是无所谓的,我更看重的,是我身边的你们。” 尔后的日子里,赵晴和赵海除了日常入宫陪读以外,便只是在家中读书了。和以往有所不同的是,他们都会来到赵微的东院里。也从李相那里讨来不少书籍,翻翻写写的,好不忙碌。 周全有时喊他们用饭时,却是能看见有些纸张上,写的并不是个字,似乎是字的一部分,而有些,则干脆就是鬼画符了。 赵晴和赵海将这些事情处理得很是熟练之后,便开始打算实施计划了。 于是二人就带着这些写写画画的纸张和稿子进了崇文殿,在早课开始之前,二人仍是兀自的忙忙碌碌。 只是赵海是真的很认真,而赵晴却有一些心不在焉,总是在偷眼瞧着崇文殿外。 晋阳公主好奇的凑过头来,看着这个总和他争榜首的讨厌男孩在做些什么,却是怎么也看不懂,问赵海,赵海却又不理,惹的晋阳公主冷哼一声回到自己桌案前,可是却又忍不住偷偷朝这里望来。 这一切便被心不在焉的赵晴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公主总是和自家哥哥生气也是有意思的紧。看着晋阳公主的表情一时恼怒一时羞红,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于是偷偷的凑过头去,低声的问道:“你到底是看上我哥,还是讨厌我哥啊?” 晋阳公主一个尚不足十六的小姑娘也是少女情怀懵懵懂懂,原本就不知自己心意,此时被赵晴一口道破,一时之间也是有些茫然,但是随之而来的却不是羞涩,而是恼怒,拿起桌上的纸张揉成一团便朝赵晴砸来:“少来消遣本宫!” 而此时,赵晴已经望见了李纲正朝着崇文殿走来。想去拍赵海,却是因为走了神,一时之间没碰到,情急之下便拿起刚才晋阳公主丢过来的纸团砸到了赵海身上。 赵海扭头一看,是赵晴,立时便明白了,连忙开始继续装模作样,并留意着李纲的脚步。 只是,刚才砸到他的纸团正好静静地躺在他的桌案之上,一眼扫去,竟是隐隐有些字迹,不由得便去将纸团拿起想打开来。 而此时,晋阳公主却是一个箭步冲上,飞快得夺走了那个纸团,恶狠狠地冲赵海道:“乱翻些什么!” 噎得赵海猛的翻了个白眼,觉得这公主实在讨厌的很,总是针对自己,翻的是你的纸团吗?那么上心。 而李纲也瞅见了这一幕,目光灼灼的盯了晋阳公主几眼,晋阳公主连忙埋着头,手将那纸攥得紧紧的,脸颊也是通红一片。 也就是因为这个小插曲,李纲并没有注意到赵微目前正在做的事情,而是正常的开始今日的讲学了。 赵晴和赵海一下便泄了气,知道今日计划失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二章 说文解字 一连几日,都没能抓到好时机,二人一下也就明白了赵微口中所说的,需要一些运气是什么意思了。毕竟仍是少年,所做的事情哪怕再惊天动地,大人若是不去细瞧,总归不会太放在心上。 有一次李纲都已经低头看赵海在做些什么了,可是毕竟年岁大了,扫了一眼以为他在练字,便没多在意。 赵晴赵海问赵微对策,赵微说:“这事儿真的要看运气,太着痕迹会失了效果的。” 赵晴于是便打算再多等几日,而赵海虽然点头也认可了这个做法,可是性子上终究还是浮躁了些。 在又一次李纲无视他,从他身旁掠过时,赵海起身喊住了李纲:“先生!” 李纲先是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唤自己,转过身去用那已经开始有些昏花的老眼环视了一下四周后,才发现喊他的是赵海,于是道:“什么事啊?” 赵海连忙躬身行礼,道:“先生!学生有问题请教。” 此时的赵晴已经反应过来赵海想主动出击了,连忙在李纲的身后冲赵海摆手,赵海只做不理,径直问道:“先生,学生不认得‘冂’这是什么字。” 李纲见了,却是个生僻字,难得有人会问这个问题,就连现有的翰林院编撰怕是识得这个字的也不多,于是欣慰的看了看赵海,夸了句:“真是勤奋。” 尔后道:“这个字比较生僻,念做jiong,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野,野外谓之林,林外谓之冂。其实就是距离城池较远一些的地方,便是这个‘冂’了。” 说罢,李纲又赞了句赵海,便打算离去了。而赵海见李纲居然不继续往下问,一时情急,便又喊道:“先生!学生还有个问题!” 李纲闻言便又重新驻足,说道:“什么问题?你且问来。” “这个又是什么字?” 而此时赵海却是拿着一直写写画画的那张纸,狠狠地抖了几下,希望李纲能够看见纸上其他的东西,抖完后,才将纸放下铺平,拿起毛笔,写下一个字来。 “便是这个‘犭’字。” 赵海这么古怪的行为,总算让李纲诧异起来,因为他发现纸张上有很多这样的生僻字。 李纲道:“你哪里瞧来这么多生僻字,这个念quǎn,《山海经》里,有种野兽叫犭婴如,长得很像鹿,但是却是一条白尾巴,长着马蹄人手,头上还有四个角,应该是传说中的东西,毕竟谁都不曾见过。” 说罢便准备离去,然后又停下叮嘱了赵海:“莫看这么多生僻字,耽误了学业。” 也就这么一顿,看到了似乎还想叫住自己问问题的赵海。心下疑惑,问道:“怎么了?” “先生,您发现没有,现下很多字,都是两种字的组成,一种是生僻字,一种这是常用字。” 李纲闻言却是一愣,心知赵海所言不错,但是毕竟没人提起,自己就没有去想过,觉得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于是道:“确实如此,不过,你想说些什么?” “先生,我想和晴儿一起著一本书,叫做《说文解字》,内容便是将这些字的来历、读音、含义等,一起罗列出来,例如‘犭婴如’中的‘犭’字,代表野兽,‘狼’、‘狗’、‘狈’,都是由此字和另一字一同构成,因此日后看到带有‘犭’字的字后,便可认为和野兽有关。” “这样可以方便广大读书人,更方便那些不识字的蒙童们,再遇到不认识的字时,可以通过这本书,查询字意和字形,从而进行学习。但是学生能力有限,有些字毕竟自己也不认得,不知出处,所以希望请先生帮忙一同完成。” 著书立说,流传于世,这可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就连邸报上能刊登一篇自己的文章,都能让那些读书人趋之若鹜欣喜若狂,更何况是这样一本写给全天下读书人看的书?而且是启蒙书籍!这何止是万家生佛? 若是书能著成,日后读书人只要学习,便会用到此书,那著书者岂非要立地成圣啊! 此言一出,李纲惊的是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晋阳公主则是在一旁冷哼一声:“大言不惭!” 宋洁则是端庄的坐在桌案前微微一笑,朝赵海颔首。 齐王殿下则是冲赵海微微一笑,然后非常潇洒有礼地朝赵海拱了拱手,以示欣赏。 王鑫看到了齐王的动作,却是瞥了赵海一眼,哼了一声。 李新见是自家父亲和最好的玩伴在一起说话,则是直接凑上来问:“是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吗?” 沈维依然伏在桌案上打瞌睡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赵微则是有些惊讶,因为他原本的打算是完全由赵晴、赵海以及自己三人完成,只需要让李纲知道这件事就可以了,现下赵海却等同于是拉李纲入伙了。 李纲真的是完完全全震惊到了,直到李新凑上来说话,才缓过神来,看到自家儿子这等只知玩耍的样子,和赵海落差实在太大,气不打一处来,竟是爆了粗口。 “赶紧给我滚回去坐好!” 李纲对李新可是从来都是宠爱有加,没一句重话,这一下李新也被吓了一跳,脖子一缩,灰溜溜地就回到了自己的桌案前。 李纲连续深呼吸了两口后,沉声道:“你可知你刚才所说所想,代表什么吗?” 当初赵微提起这件事时,赵海确实不知,认为不过做些归纳整理的事情,然后汇总成一本书而已,后来从父母神情中,才明白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此时岂能不知? 只是赵微叮嘱多次,一定不能说知道,于是便按着赵微所教,道:“不知,我只是想天下蒙童都可以有书读,不用经历我在启蒙时,所经历过的那种艰难。” 此言一出李纲才想起来,确实啊,这本书若是用于启蒙教育那可是解决了蒙学一大难题,多少顽童都是因这启蒙太难,而使得父母不得不放弃? 若是天下蒙童都能读书,那大汉得是怎样的一片景象?于是便想到原本赵晴和赵海都会拿颠倒,尔后在认字上,可比同窗快出太多太多,莫非便是因为此法认字吗? 可是,这等学字的法子,若是没人教,只自学可是难得紧,不由自主的望向了赵微。莫非是他?于是便开头问道:“咫尺,你可知此事?” 赵微见状连忙起身行礼道:“先生,我更喜欢武艺一些,所以小海天天鼓捣些什么,我也不知道。” 见赵微否认,李纲虽疑惑,但也没再理会赵微,只是挥手示意赵微坐下后,扭头冲赵海道:“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老夫自忖独自一人也是完不成的,需要查阅太多的文献资料,需要集多人之力方可。” 赵海则是回忆着赵微所教之话,组织了一下语言后,继续应对。 “若是做得太过细致,便成了字意的追述和考究,和本书立意相悖,若是只用于罗列以及陈述,仅用于蒙童的学习,便可以节省下不少气力。届时若是想编撰一本更细致的,则可以日后再行解决,先行解决目前有与无的问题便可。” 此话一出,又让李纲心生感叹,这等沉稳老辣的做事思路,当今翰林院编撰里能有几人?何止先解决有无问题,按照这个思路,甚至可以分几部进行刊印,出几部印几部,先让天下私塾用起来再说。念及此处又打量了赵海两眼,当真是天纵奇才。 李纲示意赵海坐下后,后面的课业上起来都有些心不在焉,终于提前宣布了下学,然后匆匆往甘露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三章 得妻如此三生有幸之(1) 赵微看着事情虽然有所偏转,但终归是走了下去,也不算太坏。至于这件事能不能帮到余望,就要看余望自己了。 听官家的言下之意,余望肯定是没事的,留着尚有大用,只是……也不知道他能否经得起的这番挫折。 忽然一阵寒风吹过,赵微不由得就用手裹紧了衣服,打了一个哆嗦。 今年的冬天,好像格外要冷一些啊……院中那些花草枝叶上,已然结了霜了。 尤其是京城南郊的官道上,似乎还要阴冷一些。 树叶虽然都已落了,但是那高大的树干树枝,依然遮天蔽日。阳光只能奋力的穿透这些重重阻隔,才能触摸到地面。 陡然间,天色昏暗下来,那原本还有些的阳光,竟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天气也开始沉闷起来,令人心中厌烦。 长安城由于地处汉朝最北部,因此往来的行脚商人、或者一些背了柴火炭薪的寻常百姓,大都会走在这官道上,既好走又安全。 而此时,一个背着柴火的寻常百姓,听到了身后吱呀作响的车轴声,便往路边避让开来。扭头一看,却是一辆囚车。 囚车中人身着白色衣衫,中间写着一个大大的“囚”字。囚服色白,本应显得干净,可是上面却是各种污渍,有黄、有红也有黑。囚车中人头发也甚是散乱,几乎都结成了一缕一缕的形状,有些如树枝就那么突兀的竖起来,有些却又紧紧的贴在他的额头之上。 囚车的一角还有些许已经腐烂的菜叶子,有些还没有干涸的黄色液体,在囚车的一角小坑里,随着车轱辘的转动在里面不停地打着晃。 就在囚车经过这个负柴的寻常百姓时,这个人就闻到了一阵腥臭味,令人几欲作呕。于是连啐两口痰,骂了句:“真他娘的晦气。” 说着话就看见了囚车中人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官履,于是又骂了句:“呸!狗官!” 这辆囚车,就这么默默的往城南明德门驶去。 而在明德门内,却有一个人,穿着一身绣着鹭鸶的深绿色长袍,正在不住地往城外眺望,原来是个六品的小官。 隐约见到了囚车的影子后,却是偏头凝神望去,发现确是囚车无误,赶忙撩起袍服就往那里跑去。 跑到了近前,确认了车内正是弟弟后,也不顾那阵令人作呕的腥臭,拍打着囚车上的柱子,喊道:“海东!海东?” 而车内之人,似是完全听不见一般,身子随着那囚车有韵律的晃动,却是一点也不搭理喊他之人,此人,正是余眺余山南。 见弟弟不理自己,余眺有些焦急,竟是扒住了囚车的柱子,用更大的力道拍喊。而此时旁边的衙役见这人举止有些过分,拿刀柄指着他道。 “念你也是官员,不打扰你们叙旧,但也请你莫要妨碍公务。” 余眺见状只好舒缓自己情绪,随着车速一同跟随,同时嘴上仍不住的唤着:“海东!海东!” 进了明德门,上了朱雀大街后,旁边的百姓见来了囚车,便都在路边围观起来,起先也只是指指点点与相互间的低声问询,直到有人高喊了一声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看!这定是余望那匹夫!” 呵……匹夫 众人闻声,便各自惊诧和喧哗起来,这是余望么?几年前金榜题名时,众多女子为了能够瞧他一眼把长安大街堵得水泄不通的余望吗?而许多百姓正在诧异这个昔日状元郎怎么成了阶下囚之时,旁边暴喝声响起! “你这狗官,贪墨民脂民膏!” “呸!狗官!杀我众多绿林弟兄时,可曾想过今日!” “狗官祸乱朝堂,吾恨不得生啖汝肉!” “你摸摸你的良心,可否对得起你的家乡父老!” “儿啊,读了书,做了官,切莫学他,要被世人唾骂的呀!” 又是这些,听了好多次了啊…… 还是……还是自家的百姓好啊……恍惚间,仿佛又听到了那些香山百姓的叫喊声。 “大人!齐大人!余大人是个好官呐!是个好官呐!” “齐大人!为众人抱薪者,怎可使其动毙于风雪,齐大人!听听香山百姓的心声吧!” “齐大人!小老儿有余钱买新衣了呀!” 余望就在这喧闹的人群中,一直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之前的模样,一动也不动。 “他是个好官!他是个好官!” 余眺的大声呼喝在这汪洋大海中犹如一片随时会被海浪掀翻的扁舟,余望也在恍惚间侧目,原来是大哥啊……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 “狼狈为奸!” “打死这个狗官!” 尔后便鸡蛋或者菜叶子飞来,护送囚车的一干衙役却是无一阻拦。就这么飞到了余望和余眺的脸上、身上。余望还好些,有囚车的柱子护着,砸到他身上的并不多,而余眺却不行,一身上下各种东西都有,端的是狼狈至极。 也就在此时,一个身穿粉色对襟罗裙、内着白色锦缎裹胸,外罩淡黄色斗篷的美貌女子一下就扑在了囚车上,一时没扶稳竟是跪倒在地,然后便立即翻身起来拦在汹涌的百姓跟前,大声的喊道。 “他是个好官!他是个好官!” 而此时,余望终于是偏了偏头,看向了这个明明很是纤细柔弱,却让人觉得无比倔强有力的背影。 子……子纯…… 百姓见出了变故,手中的动作也是一滞,接着瞧仔细了后,有些人止了动作,相互间问道:“这莫不是子纯姑娘?” “是!是!我听过她的声音,听山池花魁!” 待得身旁同伴确认后,那人相反怒意更胜从前,大声喝骂道:“叫你辜负我们子纯姑娘!”从身旁的人手中就夺来一些污秽之物,就那么砸了过来。 人群中也有人喊道:“莫砸了莫砸了!砸到子纯姑娘了!” 可是根本无济于事,很多的人根本就是无端的在发泄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很快人群中就有一颗石子飞来,正中子纯姑娘的额头,登时便流下血来,接着就有更多的石子砸了过来。 终于有一人吼出了声,说的却是:“若是砸不准就别砸!信不信我拘了你!” 却是护送着囚车一路前行的衙役也被砸中了脑袋。 群情汹汹百姓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这个衙役在说些什么,于是就又有几个石子飞了过来。只见衙役拿刀鞘一格,将石子磕飞到一旁路人的额头上后,抽出刀来,此时这些百姓才逐渐住了手。 接着便是依然唾骂不止,但是却没有东西再飞过来了。 从明德门到刑部大牢,朱雀大街上的这后半段路程,相对之前便平和许多了。余望只是在子纯姑娘出现后,略微有了些反应。后面再看到子纯姑娘为自己挡着那些污秽之物时,也没什么反应了,包括她额头被砸流血。 余望的头发打了缕,遮住了面部,所以余眺和子纯姑娘并没有看见那双略微红了眼眶的眼睛,其实甚至余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曾经湿润过。 就这样余眺和子纯姑娘只能目送这囚车进了刑部大牢,却是再没法跟进去了。 而雨,终于是倾盆落下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四章 得妻如此三生有幸之(2) 刑部刚将犯人压入大牢之时,一应流程手续都未办理妥当,是不允许探视的。所以余眺和子纯姑娘都只能一身狼狈的返了回去。 但余望所住牢房,却是相当的干净,似是专门有人整理打扫过一般。 外头雨点打在树叶上,漱漱落下,余望才发觉身上这身囚衣在这冬日里竟是显得有些冷,下意识的就蜷住了身子,抱住了双膝。 余望已经浑浑噩噩近两个月了,这么两个月,就是一直在这颠簸的囚车里度日。 衙役们听说过他的名字,但是并不识得他,对他的感觉也是幸灾乐祸多些,怜悯的情绪却是没有的。 从广州府一路押解犯人进京,这等苦差事府衙是有贴补的,所以路途上虽然辛苦,但是他们平时做事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并未过分苛责余望。 押解的衙役缴了令,便自行返回广州府了。 虽然是刑部天牢,只用来关押犯案的官员或者一些贵族,但毕竟是牢狱,即使余望住的牢房环境好些,可是整个气氛却是格外压抑的。 为了防止犯人越狱,所以天窗开得不仅小,而且高,除了天窗,再无其他通风透气的地方,整个牢房就会显得特别的阴冷加气闷。 再加上有些人身子虚,熬不住,在这里病倒了,连带着那痛苦的呻吟声和咳嗽声不停地传入耳中,着实令人心情变得更加压抑。 余望孤身在这天牢里一待就是三日,却并无人提审于他。毕竟官身太小,官位太低,依汉律已经定了罪了,只是必须交由大理寺备案兼复核之后,才会决定具体的处罚方式是维持原有,还是重新裁定。 这三日之后,手续妥当,便可以进来探视了。不过依照余望所犯罪责,贪墨的金额太过巨大,应当是革职抄家,将非法所得全部上缴国库,同时贬为庶人永不叙用,这牢狱之灾其实也就这几日办手续的时间。 当然,读书人一生最在乎的东西,却是没有了。 可是偏偏,关了三日之后,余望居然继续被关着,没人提审,也没人告知处罚结果。 余眺毕竟朝廷中人,知道朝廷律例如何,于是并未在刑部天牢外头傻候着,只是静静的在京城家中等弟弟回来。 可子纯姑娘并不是,于是刑部天牢前,每天都有一个姑娘,一手拎着个食盒,一手打着把油纸伞,就在那里傻站着,一大清早便来了,来了便会去问:“兵大哥,请问余大人能否探视了。” “他现在哪里还是什么大人,现在还不能探视。” 得了这个结果,却还是有些不死心,便退到一旁,隔上一个时辰后便再来问上一次,得到的结果自然还是一样的。 这女子也有些气恼,毕竟这个士卒连动都不曾动上一下,直接就回答了她的问题,答案和之前还一模一样。 可是气恼归气恼,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这士卒毕竟只是个门口当值的,这种事只有牢头还有刑部的大人们才知道,他哪里敢时不时就去问一嗓子能不能探视了,这不是自己去找罢便要收拾饭菜酒水进入食盒,而这时,余望却动了,他从牢房的角落一点点的四肢并用爬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捡起刚刚掉在了地上的菜就往嘴里送。 子纯见了“哎哟”连忙叫道:“这个脏了,吃不得吃不得,要闹肚子的,吃这个,吃这个啊。” 说这便又将饭菜从食盒里拿了出来,穿过柱缝递到了里面去。 而此时余望却是停止了吃地上的菜,也不接过子纯姑娘递来的盘子,子纯姑娘纳闷,便抬眼望去。 由于距离的不再像刚才那么远,而且光线也好了许多,子纯姑娘便看见了这个不说话,满眼都噙着泪,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刚才的那口菜的男人,正逼着自己不要哭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五章 得妻如此三生有幸之(3) 由于距离的不再像刚才那么远,而且光线也好了许多,子纯姑娘便看见了这个不说话,满眼都噙着泪,嘴里还不停地咀嚼着刚才的那口菜的男人,正逼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这下子纯姑娘更是心疼,瞬间便红了眼眶,手穿过牢房柱缝,轻轻的便抚在了余望的脸上:“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会好受许多的。” 余望闻言,终究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这样和子纯姑娘隔着牢房立柱,抱头痛哭。 就这样哭了半晌,余望把这积攒在这两个月里的情绪终于是发泄了出来,二人渐渐止住了哭声后,余望轻轻地道了一句:“我实在是太过对你不起了。” 一句话,惹得子纯姑娘又掉下泪来。 以前余望何曾将子纯姑娘放在心上过?只是觉得姑娘家容颜甚美,又有才情,曲子又唱的好听,便耍那风流手段去撩拨,一首首诗词砸将下来。 这可比那金银要值钱多了,还多了几分风雅少了几分铜臭,听山池那么多画舫那么多名妓,不知道多少女子对这子纯是又羡又嫉。 可自打余望做了子纯的入幕之宾后,就开始有些索然无味了,却惹得子纯姑娘的满腔情丝无处存放。 之后开始便很少再去寻她,离京时竟也未知会一声,而这一去便是八年。 清倌人一旦破了身子,哪怕你再是花魁,也得用身子接客了,而老鸨子知她和余望的情分,也看在余望日后必将飞黄腾达的份上,一直不逼迫子纯做她不愿做之事。 可朱雀门外那布告栏里,自打告示贴出来后,子纯这日子便不好过了。 “他早就将你忘了!” “你也不看看你已经多大岁数了!你还不接客你让我白养你八年!” “你看看现在还有哪家公子哥会点名要听你唱曲儿?” “现在你去给人当妾都没人要你!” “余望他已经被下了大狱啦……” “你今天必须给我接客!” “你接不接客!嗯?!你接不接客!叫你不接客!叫你不接客!” 这些声音环绕在身边实在太久了,何曾再听过那么温柔的一句话?即使是心上人儿的一句道歉,子纯忽然就觉得这么多年的一切都值了。 余望又说道:“我想娶你为妻,只是我现下赎不出来你了……” 子纯顿时又哭了出来,心下虽知这事儿渺茫,嘴上却是在安慰余望:“没事的,我这些年有存些私房钱,我也不知道够是不够,我去找妈妈说说看,兴许是可以的。” 而此时,却有一个人也朝这间牢房走了过来,步子不缓不急,甚是沉稳,光线昏暗,余望和子纯都看不真切,但那气势却如沉渊岳峙一般,令二人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 待到这人走近,余望瞧了个仔细后,把自己给吓了一大跳。慌得立时站起,想作个揖,可觉得又不大合适,站到一半便跪了下来,口道一句:“罪臣见过皇帝陛下!” 竟是赵祯微服出宫而来。 这句话把子纯姑娘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间想起身做个万福,见余望跪下了,便也跪下一起行了个大礼:“民女见过陛下。” 赵祯却是并未理会他们的见礼,也没让他们平身,只是简简单单的“嗯”了一声。然后便是盯着跪伏着的余望,沉默着。 过了片刻后,赵祯才道:“平身吧。” 余望闻言将身子直了起来,却依然是跪着的,子纯见余望没起身,便也继续跪着。 赵祯道:“其实当了皇帝这么久,突然觉得朕是要好好谢谢你的,同时,朕也觉得大汉朝廷是对不住你的。” 这样的开门见山余望哪里有听过?对方可是皇帝陛下,谁可曾听见过皇帝给臣子道歉的? 一时之间,便又重新伏下身子叩了个头,惶恐地道:“是罪臣没能解决好那些事。” 而子纯姑娘,已经吃惊的赶忙用手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声音。 赵祯见了,却是欣慰的摆了摆手,继续道:“我知你的所做所为触犯了律法,但我也知你为何要触犯律法,律法既然已经制定,你违背了便是违背了,这件事情,没什么好说的,罚肯定是要罚的!” 顿了一顿,赵祯继续道:“但是你做这些事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所以朕很领你的情。” 接着便又是许久的沉默。 “这些话,朕是不能让人转达的,毕竟朕是皇帝,所以朕只好亲自来看看你。” 赵祯又顿了片刻,道:“看你现在的模样,肯定是受了不小委屈,朕在这里先谢过你了。” 说着竟是要朝着余望作揖,而余望跪伏在地上,并没有瞧见皇帝的动作,子纯姑娘却是瞧见了,这比刚才听到皇帝道歉还要让她吃惊,连忙也伏下身子叩了个头。 “这几日,李纪常会来这里寻你,你要把你对滕国的了解详详细细地说予他听,若是你提供的信息,或者干脆你能帮他找到解决大汉朝廷货币外流的法子,那你就回到你的翰林院去吧!若是不能,你就老死在这里好了。” 余望原本一直心中憋屈愤懑,正是因为一头是律法,一头是朝廷百姓,作取舍时就已经是千难万难了。那自然更是想不通自己从无私心,一心为国,怎么就要被革除功名?觉得自己曾经信奉的那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 赵祯深知委屈了余望,这亲自过来,当面把姿态一摆,余望觉得你让我立马去死我都肯,更何况还只是解决滕国这档子破事儿?于是赵祯说完,余望忙不迭的就答应了下来,人顿时也有了精神。 赵祯看到余望似乎有些振作,笑了一笑,道:“你那小兄弟,怕朕拿刀子砍了你的脑袋,便对朕说你很重要,你可得好好谢谢他。” 赵祯说罢就要走,不过还是停了下来,道:“这位姑娘的事,你不用操心了,朕替你赎。” 赵祯便在余望和子纯又惊又喜又是感动的叩谢下,离开了刑部天牢。 这冬日……似乎开始变暖了呀,是不是……马上便要开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六章 听山池上的笨蛋(1) 青楼赎人,其实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是那些当官的,敢去青楼寻欢作乐,那会被认为是附庸风雅,并不丢人,若是再能拔个佳人的头筹,那都算得上是佳话了。 但若是去赎个人,为官之人却是万万不敢的。去了后,你说你是帮别人赎的,那也得看听的人信是不信。人言可畏,一传十十传百的,可能就彻底变了味道了。 赵祯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所以他有些恶作剧般的,竟是安排了一个少年去帮子纯姑娘赎身! 赵微听到王凯给他传这个口谕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竟然是下午的课业都不用上了,直接去赎人便可! 王凯看到赵微听到口谕后,竟然是有些跃跃欲试,觉得有些无语,敢情这孩子以为自己是奉旨逛青楼呢?他哪里知道赵微压根就不在乎所谓声誉,若是在乎,又怎会把《说文解字》这么大荣耀的事情拱手让予赵海? 赵微只是觉得憋闷的太久,终于可以出去逛逛了。 赵微毕竟不懂那些妓女身价都是如何的,只好随着王凯从内库支取了纹银两千两,本还担心不够,毕竟听说是花魁。 但是王凯却是不给他支取了,以为赵微是想中饱私囊,你这买的是个人吗你花两千两,长安城都够你买好几套宅子了。 心里虽然如此想,嘴上却只是说:“若是不够,拿着青楼文书来取剩下的。” 赵微这才作罢。 只是赵微发现二十个一百两的银锭子堆在自己跟前时,头一下竟是没能抱得动! 毕竟在这个时代花钱花少了,对银子的重量没什么概念,现在都堆起来才知道有多沉,怕是赶上院中最重的那个石锁了,估计得有四十公斤。于是又只好讪笑着让王凯帮忙都给换成金锭子。 八十斤的银子不是背不动,但要是这样背在身上,这怕是一点游玩的心思都没有了。 换成金锭子后便轻松多了,打成包袱背在肩上,路人也看不出来里面是什么,就这样沿着长安大街,一路出了城东的春明门。 听山池虽然名为池,但实际是一片不小的湖泊。苍山的雪没有化干净,枯枝上还堆着许多,远远望去,没有秋天那种因为破败的枯黄色而产生的苍凉感,却有了这些白色衬出的悠远和素净感。因为一直有活水注入听山池,所以这片湖泊并没有结冰,时不时还会有粼粼波光随风而动。 湖面上有靠近岸边的有四艘画舫,大小、高低、宽窄各不相同,但是竟然用栈板锁在了一起,在湖中的则是更多,却只是孤零零的一只了。 无论湖边还是湖中心,都是灯笼高挂,张灯结彩,梁柱上多是雕着游龙戏凤,或是龙凤呈祥,垂下的丝帘上则多是绣着鸳鸯交颈,或是相互戏水。 冬天在听山池湖边,虽是听不见那苍山的生机与活力,可是画舫上隐隐传出的般嗓音,以及那余音袅袅的丝竹之声,给这湖泊赋予了另外一种美感。 若是在听山池边凝神望去,还能看见不少窈窕女子或立或倚或凝神静思或轻纱掩面。引得许多男子仅仅是在湖边,都能感受到那里的无边春色。 听山池位于山阴,又是水面,那湖面码头上却是已经结了不少冰,若是不小心,便有可能滑倒,为了防止出现意外,早早的在这码头近湖一侧,几家画舫便一起出钱请人立起了一排排木质的扶手。 可即便如此,那些被春色撩拨的心痒难耐的男人们,也会因下意识加快脚步而滑倒在地。 赵微则是悠哉悠哉的走在这听山池边,走上几步,便驻足欣赏片刻,毕竟来到京城的这几年,是难得的可以独自出城逛上一逛。 也就在这时,远远看见一人,身着寻常农家布衣,像是一件厚袄,不过离得远了,看起来并不显得多厚重,兴许是穿着之人有些瘦弱,不过个头却是不低,至少比现在的赵微高上许多。 只见此人泛着一条小舟,手持一根长长的竹签子,不停的往水中扎着,一连扎了几下,却是什么也没扎到,而劲道使得偏了,船猛地左右打了两晃,差点翻了过来。 赵微见状不由得笑出了声,原来这个菜鸟是在捉鱼。用竹签子扎鱼,一般在水浅地区,这种水深的湖泊,且不说你看不看得见鱼,就算看见,也很难分辨鱼具体的深浅,所以就算要捉,也得是渔网或者是直接去钓。 不过赵微并不打算去上前去教,毕竟这事儿与自己何干呐! 赵微见那人坐到船上似是开始休息了,又看了会风景,便觉得有些无聊了,继续向画舫行去。 那人休息了没多久,又开始动作起来,赵微侧头瞥见后,便又停下脚步,想看看那人要做些什么。 只见他从那小船上竟是拿出来一条渔网,然后随手就撒进了听山池中,这一下让赵微笑的更欢实了,毕竟在渭水河长大,用渔网捕鱼虽未做过,但是是见过的。 渔网起码要张开,不能团在一处,而且撒渔网的地点也是有讲究的,可不是随便哪里都能撒渔网,更不能把所有渔网都撒下去,必须得有一头攥在手上,不然鱼没捕到不说,还搭进去一张渔网。而这船上之人,竟是一样都没占上。 连续撒网几次,却是连根水草都没捞着,赵微见状笑得就更欢实了,而船上之人也有些气馁,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但是这次休息时间很短,赵微并没往前走多远就发现这人竟然又站起了身,然后就是猛地一用力,整张渔网旋转着在空中就变成一个非常完美的圆形,竟是撒得又大又远。 这次这人显得非常得意,还拍了拍手,叉腰欣赏自己的杰作,可下一刻就反应过来大事不好,这渔网撒出去好像没法收回来。 这下便手忙脚乱起来,想要划船过去靠近渔网,可是一时情急,船竟然是在湖上打着转,就是不向前,越慌乱做事就越是不得法。只见这人放弃了划船,而是从船上拿起一根鱼竿,把鱼钩挂好后,身子一仰,奋力将鱼钩往渔网处甩去,看来是想用鱼钩把渔网拉回来。 可是没料到,这甩的幅度太大,鱼钩竟是勾在了身后的船体外沿上,这一下力道用偏,身子登时就失去了重心。越是失去重心,便越想抓住什么,可是那钩子已经勾在船上,手臂越用力重心失去的便越多,甚至连船身都倾斜过来不少了。 终于是再也坚持不住,手一松,掉进了这听山池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七章 听山池上的笨蛋(2) 这一下赵微是瞧了个非常仔细,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是笑了一会儿后,发现那人在湖中竟是胡乱扑腾起来!赵微内心好一阵无语,你不会水你还敢这么大胆的去湖中捕鱼。 但毕竟是冬天,湖水冰冷,一时之间就不大想下水救人。自己本就是个小孩子,更何况这人赵微还不认得,力气若是不够,自己就搭进去了,就算救上来了,估计也得生病。于是大喊起来:“有人落水啦!救命啊!” 赵微目前处于变声期,那公鸭破锣嗓子委实吸引人至极,画舫之上的女子一下便瞧见了,可是只是惊呼奔走,却是没人立时来救。 而湖岸边,却是有几个准备登画舫的读书人,看见了湖中的情况,可是只是看了一眼,相互间说了句话后,竟是没什么反应了,仍是自顾自的往画舫行去,居然不打算管! 赵微好一阵无语,这群人真是枉读圣贤书,无奈之下迅速的丢下包裹,把外罩的棉衣棉裤脱下,便跃入了水中。 幸亏年幼时,常常去渭水里捞鱼,这水性好得很,也多亏了这几年持续不断的在太傅府上拿着石锁打熬身体。 拖住这人时,发现此人虽高,却是没觉得有多重,非常轻松的就将他撑进了那艘小船上,接着自己也爬上了那艘船。 而此时那人已经没动静了,赵微凑近一瞧,隐约间觉得这人好似认识,待仔细一瞧,眉毛浓且细长,眼若桃花,面部线条柔和至极,再朝他左眼瞧去,眼下正是有一颗泪痣,这不是陆中则又是谁来? 连忙就拿手就拍他的脸颊:“陆中则?陆中则!” 见他没什么反应,赶忙将他翻了过来,用膝盖顶着他的肚子,用手猛拍他的背脊。 看着他口鼻中连续流出许多清水后,把他放平,手凑到鼻尖试探,发现没有呼吸,头接着便埋在他的胸口凝神静听,发现能够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心里略微松了一口气。 当即就把他身子放正,将他的头向上仰起,心里暗道一声“这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啊”,一咬牙,嘴对嘴的就对他吹起气来。 反复几次的人工呼吸后,终于他猛然吸了一大口气,接着便是使劲地咳嗽。 此时的赵微也偏过头去好一阵干呕,使劲拿听山池的湖水洗自己的嘴唇。洗完后就伏下来打算观察陆中则的情况。 结果不料这陆中则看见赵微正伏在自己身上关切的望着自己,第一反应居然是一手挡胸,另一只手就朝着赵微的脸颊上挥了过来。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把赵微都打蒙了,一句粗口就爆了出来,“我肏,老子救了你哎!” 而陆中则显然还有些不清晰,嘴里说的却是:“你要干嘛!你这个登徒子。” 赵微好一阵无语,双手伸出就将陆中则的脸扶正,让他看向自己,然后拿手指指了指自己,说道:“看清楚,是我!我!而且还是我救了你!” “李乞儿?” 陆中则总算反应了过来,可是这三个字也让赵微内心好一阵无语,敢情你就只记得我这个名字了是吧。 “赵微,赵咫尺。”赵微摊了摊手,重复了自己的名字。 陆中则这才是彻底清醒,连忙右手抚胸,想要行礼,不过只行了一半,便改成作揖了。赵微见状笑道:“怎么不用家乡礼节了。” 陆中则看着赵微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微笑,脸颊不由得却是红了,但是语气却是很平常,说道:“入……入乡随俗,不然一个人生活太麻烦了。” 这时湖上一阵风吹过,两人都打了个激灵,赵微连忙道:“真是冻死我也。” 然后便拿起那船桨开始往岸上划去。 到了岸上后,赵微湿漉漉的拾起自己的包袱和衣物,随着陆中则就去了他家。 这是一处在城东的普通民家宅院,篱笆围着,正好圈了个桑树,院子里还堆着不少柴火,旁边还有个拿着细木片扎成的小栅栏,竟是围成了一个鸡圈,里面还有不少鸡在地里刨食,不时的发出“咕咕咕”的声音。 主屋旁还有一辆纺车,纺车旁则是用长且直的细木棍撑起的晾衣服架子。 这时反正全身湿漉漉的,赵微便没进陆中则的主屋,而是在屋外就脱起衣服来,一边脱一边将它们晾在那衣架上,同时嘴上还说着。 “你也快些把湿衣服都换下,不然怕是要着凉。” 很快便得只剩个底裤,此时不好再脱了,便进了主屋问道:“你有干衣服换没有。” 陆中则正在翻腾自己的衣服,抬头便看见这光溜溜的赵微,“啊”的一声尖叫,便说道。 “你干嘛!” 说完后就反应了过来,赶忙转过身子,冲赵微说道。 “你自己去灶台,那里有干布,把你身子好好擦擦。” 说完就背着赵微丢了几件里衬的衣裤,正好落在赵微的头顶上。 赵微连忙拿起就跑进了灶房,约莫一炷香的工夫,一身衣服就已穿好,只是陆中则没有给他底裤,他又不好把湿的底裤穿在身上,所以只好赤条条的就那么穿着那身里衬,然后外头罩上自己脱下的冬衣,瞬间觉得暖和多了。 不过……偶有风吹过时,裤裆里凉飕飕的。 待赵微进了主屋,陆中则已经一身都换好了,湿衣服却没有晾起来。 赵微见状,便伸手说:“来,我帮你晾。” 而陆中则却是一脸严肃:“不劳烦咫尺兄,小弟自己可以。” 赵微见了却是笑,说道:“莫非这是你人则篇里的什么规矩?” 陆中则一时之间却好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般,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是的。” 赵微觉得陆中则成天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太有意思,就想逗弄他一番,说道:“若我是晾了,会受到怎样的处罚。” 陆中则这下好一阵无语,自己编瞎话这下圆不回来了,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只能恶狠狠地道。 “我就揍你!” 赵微这几年学了武艺,哪里会怕他这威胁,哈哈笑了一声,说了句。 “来揍我啊。” 伸手便要去抢那些湿漉漉的衣物。 陆中则哪里肯,连忙拦着他,可是赵微不仅身体比他强健,而且还比他灵活,连着两下躲开陆中则,便把湿衣服给提在了手上。 这下陆中则真急眼了,道:“赵咫尺!!你要是敢晾,我就……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了!” 赵微见把人逗急了,连忙举起双手,嘴上说着:“好好好,不晾不晾。” 然后就轻轻的走到陆中则跟前,眼睛盯着他,抓着湿衣服的手则从他身旁绕过,放在了他身后的桌子上。接着便慢慢后退,伸出空空如也的双手,说道:“没晾。” 而此时的陆中则全身紧绷,似乎连呼吸都有些急促,没说话,只是简单地回了句:“嗯。” 但赵微逗弄他之心不死,继续道:“不过,我靠近你你紧张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八章 听山池上的笨蛋(3) 陆中则闻言又是好一阵无语,狠狠剜了赵微一眼,赵微见状哈哈一笑,问道:“你怎么来这里了,我上次去寻你没寻到。” 陆中则道:“搬了,那的房子只租不卖,然后起初不懂事,被人坑了很多次,手中的银钱就不够在城里买个宅院了,只好请匠人在这听山池畔帮我盖了间屋子。” “原来如此,公孙司铎呢?” 陆中则闻言神色一黯,道:“死了,请了郎中来也不不许去,而是说少去。” 说罢赵微又是哈哈一笑,继续道:“看来中则兄被我们汉文化影响不少,要不中则兄随我一同去开开眼界?” 陆中则闻言立即瞪了他一眼,骂道:“人则篇没这条!我们卫国没妓院!赶紧滚!” 赵微又是哈哈一笑,道了句:“好嘞!” 然后便拱了拱手,说声:“后会有期。” 径直往画舫而去。 子纯姑娘所在的画舫叫做群芳阁,现下正停泊在湖边未曾驶往湖中,赵微出现在画舫门口时,一时间跑堂的都没反应过来这人是来作甚。 毕竟是个少年模样,甚至那衣服还不是很合身,但是仔细打量一番,只是里衬的衣服好像有些显长,袖子都超出这套在外面的袄子了,但是外面这身袄子还是很显贵气的,明显不是个穷酸。 于是赵微就被这惊诧、鄙夷、疑惑、欣喜这瞬间变化了四种情绪的人,迎进了群芳阁。 这群芳阁中脂粉香气甚是浓郁,而且靡靡的丝竹之音更加清晰,同时画舫中竟是十分暖和,赵微看了看旁边一些露出来大半个胸脯的姑娘,心想着难怪你们不冷。 “公子有没有哪位相好的姑娘?小的去给她请来。” 赵微还没能开口应付,群芳阁的老鸨子便来了,手挥着丝巾,领着几个现下没客相陪的姑娘过来招呼赵微了。 赵微则是在这大堂中使劲的上下打量,看看布局,看看装饰,看看美人,甚至连跑堂的龟公都仔细瞧了瞧。 毕竟人都当过两回了,这妓院还是头一次逛。而这行为落在老鸨子眼里,俨然就是一副土包子进城的样子了。顿时心生了怠慢,也不自己上来招呼了,而是一摇丝巾说道。 “云瑶,倚翠,招呼客人。” 这两个姑娘一边朝赵微靠近,一边道了声:“是!妈妈!”就过来揽赵微的胳膊。 赵微连忙推手说:“哎哎!不用不用,有正事儿。” 这俩姑娘却是娇笑着说:“公子难道不是来找奴家办正事儿的吗?” 赵微没料到现在这妓女说内涵段子的功力比自己还要深厚,一时之间没招架得住,连忙叫住了老鸨子,道:“我是来寻子纯姑娘的。” 老鸨子闻言也不回头,只道一句:“子纯姑娘有客,公子还是改日吧。” 这句话让赵微给吃了一惊,要是自己因为时间耽搁久了,子纯姑娘贞洁不保,怕是后面的日子就好过不了了,连忙喊道。 “我是来替她赎身的!” 这下老鸨子反而吃惊了,转过身来面朝赵微使劲上下打量了两眼。 “公子俊俏的很啊,为何要赎这等货色?” 老鸨子所言并不假,子纯姑娘十五岁时一举夺得了听山池花魁的名号,现年已经二十有三,这年岁的姑娘不做皮肉生意,已是没人要了,要是再熬上几年都能自己带团队了……就算是她自己,其实也不过三十出头而已,所以听到赵微这言语,很是惊讶。 赵微也不好把赵祯给攀扯进来,只好说:“受余望余海东之托,来赎子纯姑娘。” 这话一出,老鸨子连忙一声“哎哟”,赶紧就往二楼后舱跑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三十九章 赎人 赵微见状便紧紧跟着。老鸨子猛地撞开一间舱门,却见一个男人已经脱得赤条条的,正在扒子纯姑娘的衣服,而子纯姑娘却是一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任他施为。 “齐公子!齐公子借一步说话!” 这齐公子杵个兵刃正待上阵杀敌呢,被人搅和了兴致怎会有好脸色,直接骂道。 “滚出去!信不信老子拆了你这破船!” 赵微则是站在一旁,死盯着齐公子的双手,看他是否还会去解子纯姑娘的衣扣,并没有掺和到老鸨子跟他之间去。 只听这老鸨子道:“齐公子真的是对不住,是妾身忘了子纯姑娘已经被赎身了,今日回来只是收拾一下细软离开这群芳阁,齐公子您看我再招呼其他几个姑娘陪您尽兴可好?今日就不收您的银钱了。” 齐公子却是冷哼一声:“本公子差你那些银钱?今日这子纯姑娘我是睡定了!” 说罢作势又把手放到了子纯姑娘胸口的衣襟上。 赵微见状,立时冲上一把就把这男人推开,拦在了子纯姑娘身前。 这赤裸男子见扯他的不过是个少年郎,哪里会惧?冷笑一声一个巴掌就朝赵微脸上挥来。 这时候的赵微哪里还是以前那个一点武艺不懂的小孩子,略微仰了个身子便避开了这一巴掌,同时一脚抻出,重重地踹在了这男人的小腹上。并非太祖长拳中的招式,也并非拳击中的路数,纯粹是下意识的身体反应。 这男人没想到这少年的腿脚力道如此之大,有些吃痛,蹭蹭蹭后退好几步,强忍着痛正待再次冲上,赵微说话了。 “你再来我踢的就不是小腹了!” 这句话威慑力确实不小,这男人果然停了脚步,冲那老鸨子怒道。 “让老子下药的是你,不让老子碰她的还是你!你这群芳阁到是挺会做生意啊!” 这老鸨子被叫破了心思,却也看不出一丝尴尬之意,反而是赶紧福了福身子,继续道。 “真是对不住!真是妾身忘记了,过几日,南边还会送来些新货色,都是年轻的雏儿,还有一个是滕国人呢,一定给您尝尝鲜,就当是这次赔不是了,您看这样可好齐公子?” 说罢这老鸨子也不给这男人反应的时间,立即喊道。 “没客的姑娘们快来呀!” 片刻间便涌进来好几个姑娘,老鸨子继续道。 “这几个随你挑,今日就不收齐公子的银钱了,随您尽兴可好?” 接着便又出去喊进来几个跑堂的杂役,将子纯姑娘搬到了另外一间舱房里去了。 这时候的子纯面颊绯红,额头见汗,一口一口的喘着热气儿,但是人却毫无意识,甚至下意识间还呢喃了一句: “海东……” 然后就来搂赵微的脖子,这下把脖子吓一跳,赶忙挣脱问老鸨子。 “她这是怎么了?” 刚才齐家公子其实已经叫破了,老鸨子这时候也不好再瞒赵微,只好说道。 “是我们店秘制的一些助兴药物。” 看着老鸨子神色,想起刚才齐公子莫名其妙的话,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可以给子纯姑娘下药逼迫她就范,登时对这青楼画舫更是厌恶,语气便急转直下,冷冷的问道。 “如何解此药物。” 老鸨子的回答让赵微松了一口气,不用自己挺身而出其实挺好的,只听老鸨子说。 “等下我安排人服侍她多喝几碗水,出几次小恭也就好了。” 只见这老鸨子说完,也不待赵微搭理,便自顾自地蹲在子纯姑娘跟前,拉起她的手便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 “你莫要怪妈妈狠心,女儿家就这个命,你若是再不肯接客,你这辈子就完啦!你这个岁数,做妾连寻常农户都不会肯要你的,妈妈都是为了你好啊,你别千万别埋怨妈妈,现下一切都好啦!余望余公子托人来赎你啦!你终于得尝所愿,可以享福啦……” 赵微又不是一个真真的无知少年郎,哪里不懂老鸨子这等伎俩,背对着自己一个劲冲着一个人事不知之人干嚎,这是嚎给谁听呢? 于是赵微直接就把老鸨子的哭诉给打断了:“行了行了!你这是嚎给谁听呢?赶紧安排人给她把药性解了。” 老鸨子伎俩被一个小孩子一口叫破,居然也不尴尬,立即就又满脸堆笑看向赵微,说道。 “这赎金……” 话没说完,却竖起两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个“二”字。 子纯是花魁不假,但是也就是头几年当花魁时,给她挣了些银子,现在这几年读书人地位见长,也开始有些达官贵人委托人帮忙把人赎出来,嘴上虽然不承认,但实际谁猜不到呢?不敢娶回家怕坏了自己名声,便在外买个宅院把人养起来。 这老鸨子见自家女儿和余公子情深意重,便也由得她去,这几年便不强迫她做那皮肉生意,余公子乃状元郎,才华横溢,日后一定飞黄腾踏,怎会舍不得用那些区区黄白之物来换这样一个可人儿? 可怜这老鸨子不仅没猜到余望压根不打算赎人,更没猜到想,余公子居然被下了大狱了!这下可把老鸨子心里堵得不行,这不等于自己拿银子白养了她这么多年吗? 人情冷漠便是如此,知道余望下了狱后,这余望哪里还能指望得上? 于是对这女儿好言相劝有之,威逼利诱亦有之,可明明就是个婊子,装什么贞洁烈女?那纸行的齐公子,一直都很中意子纯姑娘,心心念念许久了,兴许他日后也会好好待你呢?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是,说不得只好当妈的帮你过了心里这道坎儿了。 只是养育了十多年,心肠再硬也有感情,见余望竟是托人来赎人,总归是希望自己女儿能够得偿所愿的,便赶紧过来阻止齐公子。 这等亲情和利益夹杂在一起的感情最是复杂,就算赵微经历过再多,一时之间也是难以明白的。 所以赵微看到老鸨子竖起两根手指时,对这等青楼画舫更是鄙夷,刻意的去误解了她的意思,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金锭子就撂在了桌上,说道。 “十两金子,价等百两银,还有八十两银,不必找了,便宜你了。” 赵微这等姿态自然是让老鸨子惊愕至极,从没见过这样无耻的,心里想着你怎么不说二两银便赎人?让我找你九十八两呢?还二十两银。 但是得罪了齐公子了,要是再把他给吓走了这买卖不就又砸手里了?这赵微立于不败之地,老鸨子反倒不敢怠慢,赔着笑说道。 “公子真是好生风趣,二十两不过寻常姑娘家一夜的价钱,这毕竟是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而且是个花魁呐……” 赵微闻言只是觉得恶心,这会儿想起来是你女儿了,下药那会儿怎么想不起来?于是手指敲了敲桌子道。 “看清楚了,这是百两银,可不是二十两。” 老鸨子赔笑,便又伸出两个手指想说是两千两,结果话没出口,赵微便又发话了。 “啊!你这意思是两百两是吧?” 然后就又从包袱里拿出一个金锭子搁在那桌上。见老鸨子仍要开口,赵微继续打断道。 “莫要得寸进尺!” 老鸨子这下便知道这孩子不是寻常孩童,显然精通这买卖一道,于是道。 “公子您看,妾身刚还得罪了齐公子,还让底下女儿们免费陪她一夜。再怎么说,也没赎花魁反倒让我亏本的道理不是。” “那你说应当是多少两银?” 这时的老鸨子闻言,咬了咬牙道。 “一千两银,不能再少了。” 赵微心知火候到了,过犹不及,便一声冷哼,从包袱中又拿出八个金锭子搁在桌上,撂下一句。 “给你一个时辰时间,把赎人的文书给我,让子纯姑娘清醒,迟得片刻你就自己养着吧!”转身便离了这船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章 还是生病了 余眺余望兄弟二人因为都未曾婚嫁,因此并未分家,始终都住在一个院子,便在长安城西南的延福巷里。 但是赵微并不知道,所以把人赎出来后也有些傻眼,想询问一下子纯姑娘,又不知道如何称呼,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喊子纯姑娘为婶娘了,这个时代的女人,也不知道是否在意这类称呼,“美女”、“女神”显得太过轻佻,“神仙姐姐”又显得自己很花痴。 “小姐姐,你可知余叔叔家住何处?” 这古怪的称呼把子纯给逗笑了,立时便道:“莫非你便是赵微赵公子?海东可是时常提起你呢,果然如他所言,有趣得紧。” 赵微闻言,连忙称是。 子纯姑娘又道:“前些日子听余望说你诗才十分不凡,能得他一句夸,可是当世少有,便一直敬仰得紧,今日得见,到是我的荣幸了。” 被人夸总归是开心的,尤其是这样一个漂亮姑娘,脸上还带着药性刚去后那一抹红晕,更是添了一股子春情。赵微又不是真的是一个小孩子,自然也觉得这女子魅力无边。 只是毕竟赵微身子尚未完全长成,仍是一副少年模样,他懂得男女有别,子纯姑娘却不拿他当成年男子来看。 子纯见这小孩子嘴巴甜,和余望又交好,对他便也是青眼有加,越看就越觉得欢喜,与他说话时,便半蹲下来,同时还揽着他,时不时还会用手抚他的头。 “还是喊我婶娘吧,我喜欢这个称呼。” 而赵微觉得子纯姑娘算不得外人了,就没拒绝这番好意,反倒是一些路过的书生见了这场景,纷纷猜测这少年是谁,竟然如此了得…… “这不是太傅家的大公子吗?” “如此小的年纪就懂女人的好处了。” “太傅家风,名不虚传。” “嘘……听说这并非太傅之子。” 声音大小好巧不巧,正好能够让赵微听见。子纯听见后一阵赧然,放开了赵微,但是她却发现赵微面上没什么生气的神色,一时之间也不禁好奇,问道。 “赵公子不生气吗?” 赵微坦然一笑:“一群小孩子而已,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觉得他们好生幼稚。” 这话让子纯都开始抿嘴轻笑了:“你比他们还要小些吧。” 赵微闻言就只是笑笑,岔开了话题:“这里就只有读书人会来吗?” “不是呢,也会有些富家子弟。自打几年前长安城出了那档子事,那些绿林豪客这两年却是越来越少了,各画舫也都嫌弃他们太过粗鄙,有银钱也不接待他们,他们敢用强我们便报官。” 赵微闻言一怔,过犹不及,这样反而不是好事,不过与自己何干呢,摇了摇头,问道:“你知余叔叔家在哪吗?我送你过去。” “我也并不知晓……” 赵微好一阵无语,当下对余望这勾女手段佩服之至,只好先带着她前往刑部大牢问清住址。只是到了刑部大牢时,居然自己被拦住了,而子纯姑娘却可以进去,另他好生疑惑。 不一会儿牢头就出来解释了,说是奉了圣上的口谕,余望除了李纲和子纯姑娘,不能见任何人。 赵微便只好和守门的士卒大眼瞪小眼,候着子纯姑娘出来,可是等了片刻之后,子纯姑娘出来却让赵微自己先回去。 “知道余叔叔家住哪里了?”赵微自然好奇了。 “不是,是官家允许我在这里服侍海东的起居,婶娘也是才知道,今日真是谢谢你了,你就先回吧,我这里若有什么东西不够,自己买些便好,我自己也还有些银两的,咫尺你不用操心。” 赵微闻言心下大定,对赵祯这等用人的手段赞叹不已。余望现在这待遇显然脑袋是掉不了了,怕是还能得皇帝一份赐婚,流传一份佳话。但是又把你关在牢里,逼着你不得不用心对待,以余望和李纲的能耐,发现《说文解字》在其中的关键作用应是不难。 赵微在太极宫落锁前覆的命,一手交文书一手交银两,那王凯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知道赵微来意后,王凯都忍不住赞一句:“公子居然对这么多金子也不动心。” 言下之意是,换做旁人,怕是要在那赎人的文书上写上“赎金两百两金”这样的字样不可,然后剩下这一百两金,便算作是跑腿的钱了。 他哪里晓得赵微根本就看不上这些银钱,天天在家里除了陪读门都出不去,要这么多钱上哪里花去,还都是金子,要用还得换成银锭子或者是铜板,着实麻烦得很。 这会儿落个好名声,兴许就会有些别的差事给自己呢。 赵微返回太傅府后,人就开始有一些昏昏沉沉的,用过晚饭便上床睡了,一觉睡醒时,看到赵夫人在自己的床前关切的望着自己,才知道自己生病了。 不由得思绪就飘到了陆中则那里,不知道他那瘦弱的身子会不会生病,还是独自一个人生活,病了应该会很麻烦吧。 想开口和母亲说一声,但是毕竟陆中则是卫国人,应该不招太傅府的待见,犹豫再三,只好作罢。 于是就在赵夫人的服侍下喝了药,用了些稀粥,继续睡了过去。 梦梦醒醒的,反复几次,中途又用了午餐和汤药,到得下午时分,人就已经清醒多了,烧也退了。 赵夫人见他精神好多了,便扶他坐了起来,第一句便是问道:“你想过复仇吗?” 赵微闻言一愣,却是没回话,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赵夫人便继续说:“你父亲,还有我,帮你复仇还是很容易的,你想复仇吗?” “母亲为何这么说呢?” “你在睡着时,总是嚷着过犹不及过犹不及,还一直喊着爸爸和妈妈。毕竟是生身父母,这仇恨可是不共戴天,但是你自打进了府以来,却从没显露过任何复仇的心思,你的一切行为又完全不像一个小孩子,所以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想复仇,或者说,是想独自复仇。” 赵微闻言,望了望这只有自己和母亲的房间,望了望母亲轻轻抚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温热有力,又望了望那对关切的眼眸,温暖坚定,笑了笑道。 “母亲是怕我独自去复仇吗?” 接着就又是笑,然后继续道:“母亲不用担心这个的。” 赵微沉默了许久,而赵夫人则就一直静静的望着他,知他还有话要说,便耐心的等着,赵微继续道。 “你说复仇,我该找谁呢?母亲的家族参与了,米沛参与了,那个姓顾的都头也参与了,这还只是我知道的人,我不知道的人还不知道隐在哪里,我该寻谁去报仇呢?” 接着便又是沉默。 “若不是我恶作剧,怕是也不会惹恼那顾都头,母亲跟我说过过犹不及,我却没当回事,我是不是也有责任在内?若是我日后遇见,顺手能复仇,那我便做了,若是日后遇不见,让他们继续过日子也便过着,没脑子的去复仇这种事我肯定是不会干的,所以母亲不用担心我的。” 说罢赵微又是笑,把手翻了过来和赵夫人的人握在一起,用力捏了捏,道。 “我没事的,不用担心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一章 照章办事齐府尹 其实赵微的心理是很复杂的,在这个世界李守义和张杨是他的生身父母,就算有时还会觉得父母幼稚,做事不得其法,但那也是八年的养育之恩,用成年人的心态重新感受父爱母爱的点点滴滴,比身为懵懂孩童时还要深刻还要温暖。 所以他会乐意在父母面前耍宝来逗他们开心,也会乐意帮他们思考一些他们考虑不到的事情,这种感情赵微也说不清道不明。 幼小时身体无力,一切行为都需要父母的帮助,这时候感情便真的像他们是自己的爹娘一般,而大了些,许多事可以自己做的时候,帮父母查漏补缺,又觉得父母像是自己的孩子。 玩耍嬉闹时,又觉得他们是自己的朋友。 可这些,都是自己最深最深的秘密,如何能够说得出口? 赵夫人道:“我知你一向懂事,但若是想要复仇,和我说,这种小事你父亲不在行,但是我在行!” 说罢还拍了怕自己的胸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少女时的调皮。 赵微闻言又是笑,然后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很是幸运,出生时遇见李守义和张杨,现下又遇见了他们。 而这时,房门却被撞开了,只见赵晴在前赵海在后,一起冲了进来,进门便道。 “大哥!事情成了!”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赵晴则是直接坐到了赵微的床边,先指尖轻触了下赵微的额头,念叨一句。 “不烫了呢!” 然后才是兴奋地说:“官家召见我们了!” 赵微闻言心里则是一咯噔,赵祯对信息的掌控力,还有对人心的揣摩能力都太到位,就显得十分可怕,这时候他随便吓唬一下赵晴赵海,怕是这事儿就穿帮了,忙问道。 “都有谁在?” 赵晴道:“我、赵海、李先生,还有就是官家啦!” 听到李纲也在场,赵微心里这块石头才落了地,以赵祯那性子,断然不会当着外人的面朝这两个小孩子施压,那自然更加不会问是不是自己的主意了。 赵微道:“见到官家怕不怕?” 赵晴皱了皱小鼻子,说:“一点也不害怕呢!官家和蔼得紧,而且一直夸我们聪慧,说我们是大汉日后栋梁呢!” 赵海在一旁拆台:“你当时腿肚子一直在发抖,我都看见了,还不害怕,胡吹大气也不害臊。” 赵晴见吹牛皮被戳破,便作势要打赵海,然后和赵海抬起杠来。 “你还说我!你说话都不利索,磕磕巴巴一句话说了好久,一直我我我,微臣,草民的,笑死我也,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刚见着官家时,我不扶你你都要跪下了!这你怎么不说!” “你你你!你管不着!” 赵微和赵夫人见这两人拌嘴,在一旁使劲笑。 赵微说道:“好了好了,别抬杠了,说正事儿。” 结果赵海却回道:“晴儿妹妹就是个杠精!” 赵晴不甘示弱,一应说道:“你才是杠精!” 接着便是吐舌头做鬼脸。 赵夫人好奇,问道:“杠精是何物?” 这下赵微有些尴尬,赵晴回道:“就是抬杠都抬成妖精了,世间万物无人不可杠,无事不可杠。” 赵夫人一听就知道是赵微教的,没好气的看了赵微一眼,赵微讪讪一笑,又说了一句。 “好了好了!快些说正事,官家跟你们说什么了?” 结果赵晴和赵海又为了谁来说抬起杠来,赵微好想掩面,终于赵夫人看不下去了,说道。 “海儿你来说!” 赵晴在旁嘟嘴,嘟囔道:“娘亲偏心。” 赵海有些得意,说道:“官家说我跟晴儿妹妹可以不用参加下午的课业了,可以随着李先生一同去翰林院编撰《说文解字》的第一稿。” 说完就大笑起来。 “翰林院哦!里面可都是状元郎!” 赵海笑完后,继续道:“官家还说,这书的初稿成怕是要两三年时间,这两三年之内还是得硬抗一段时间,我听不大懂这些。” 赵海顿了顿,继续道:“还说,这两三年也能给汉国不少时间准备,李先生在一旁点头了呢。我想大哥你应该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赵微点了点头,他确实明白赵祯所言何意,滕国的商品倾销大约在每年的春秋两季,而且年年会来。今年刚刚起了冲突,滕国那商船势必要有所准备才敢再次来到汉国沿海。只是不知道滕国准备的时间是长还是短。 若是滕国来得快,那在这书成之前的时间内,确实需要另想他法防止货币大量外流。不过以赵祯这雄才大略,应当能够想到这一层,所以事情的好与坏,确实很难现在下定论。 赵微思忖了一会儿,问道:“那读音之法,可曾和官家提起?” 赵海道:“未曾,我觉得在编撰时,直接向先生提及比较好,然后由李先生去和官家提兴办学堂之事,这样可以更加不着痕迹一些。” 赵微闻言朝赵海竖了竖大拇指,赵海见大哥夸自己,也是很得意的捋了一下额前刘海。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这对孩子而言,已经是很大的殊荣了。 第二日下午,便能看见李纲领着两个孩子前往了翰林院,而那些心比天高的状元郎们,难得的没有文人相轻的心思。不仅对这两个孩子照顾有加,还时常四下吹嘘他们天纵之才,文曲星下凡。 当然,他们更多的却是一种身为文人的高高在上和洋洋自得感,你看!武人之子也懂得以文治国的道理。 这冬日一过,到了来年开春,沿海南宁府和广州府的奏报便又来了,这次的滕国商船全部有备而来,备有大量劲弩。无法再效仿去年进行驱赶,而往年有过生意望来的商贾们都可以领取一块刻有“多宝”二字的木牌,凭借木牌便可以登船采购,取消了每人限购数量这一政策。 滕国劲弩的射程极远,汉国最远可射两百步,再远就不是寻常人所能及,而滕国劲弩竟是随便一个人都可以射到三百步远,这一百步的距离便是生与死的距离了。 不得不说,府尹的做事就是有章法,一切依律执行,大汉律未曾提及,便坚决不做,尤其是广州府的齐府尹,既然打不过滕国人,那只好不打,不能让汉朝子民白白送命不是,那是否采取其他措施呢?没有,哪怕是一个有建设性的提议都没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二章 甘露殿定策 齐府尹这样的官,其实已经是汉朝的常态了,做就容易错,不做便不会错。朝廷有什么指示就下达,下官坚决照办,办不了就会如实上奏,具体要我们出主意,那是万万不敢的,要是我的主意被采纳了,那得罪的人都会把账算我头上,有损仕途。 赵祯虽然深恨这样的臣子,可是就算身为皇帝,他也无法可想,整个朝堂都是如此风气,他能怎么办?都杀光吗?那谁来当官? 不过还是有让赵祯欣慰的地方,就是自己这左右二相都深得己心,尤其是李纲,竟然又送来一个读音之法,说可以解决边贸之事,真是打瞌睡旁边就有枕头。 “这读音之法如何和边贸之事联系起来?”赵祯有些疑惑。 李纲躬身行礼后说道:“陛下,这需要微臣细细道来。近几日去刑部探访余望时,余望提及滕国所卖货物多为生活必须品,例如刷牙的刷子、皂角、琉璃瓶子、镜子、毛巾、布匹、炊具等物,甚至纸张还分如厕所用和书写所用,或是些稀罕的木制机关,其中一种锁最是有名,只有锁上之人才知如何打开,若是开法不得当,那锁上的木锲子便会飞出击伤开锁之人。” “余望说,若是滕国卖这些,必然是滕国此类货物甚多,那滕国不曾卖的,必然是仅够自己用,或者是不够用!例如粮食、茶叶、盐、香料等食物,或者木材、铁器等原有材料,再或者书籍、衣物等,这些他在香山县一样都没有见到。” 李纲捋着胡须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盐铁乃国之重器,不可轻易开禁,粮食乃国本,更是不可出售,木材运输不易,仅剩香料、书籍和衣物,滕国人有属于自己的服饰,因此汉国服饰应当是销不出去的,那就只剩下香料和书籍了。香料产量过少,若是大幅度提高价格,应当可以缓解一部分压力,但是略嫌杯水车薪。” “《说文解字》的读音之法,所用全是世间从未出现过的一些符号,这些符号可以保障此书即使被滕国反复印刷,购书者也看不懂这些符号是何意。在此基础上,微臣以为可以在沿海各州府兴办学堂,吸引滕国人送些蒙童来此就读,利用收取高额束脩的方式来平衡……” 至此李纲似乎有些忘了该如何措辞,思忖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平衡货币外流导致的贸易逆差,这余望说的新鲜词着实难懂,微臣也是仔细听他分说了许久才明白是何意,不愧是余三元,陛下可知何谓货币外流?” 赵祯的回答让李纲十分惊诧,因为赵祯的回答是:“略知一二。” 李纲拱了拱手,送上一记马屁:“陛下博学广知,微臣叹服。” 赵祯却是笑了起来:“纪常你居然也会拍马屁了,这束脩之事,怕是很难推行下去。” 李纲道:“微臣也知,朝中腐儒甚多,会认为滕国既然心系汉朝文化,更应当大开国门悉心传授,怎可和这等铜臭之物挂钩,无端辱没了儒家学子的体面。但……此举势在必行,否则危害甚大,微臣想的是,既然这些腐儒好颜面,我们便换种方式,直接鸿胪寺出面和滕国进行洽谈,让滕国免费赠送物资给我们大汉朝,以换取蒙童的入学资格,应该可以挡住些人的悠悠之口。” 赵祯此时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起先他并没有把《说文解字》和滕国贸易之事有所联系,只认为是对百姓有利,可以让儒家文化千秋万代的好东西,若是得开民智,人人皆有书读,那这个大汉朝会是怎样一副模样? 赵祯都有些不敢想,普天之下除了秦皇那统六合扫八荒的功绩,简直是再无帝王可以和自己比肩了!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得的功绩了,而现在这个读音之法竟然将《说文解字》和解决边贸之事联系在了一起! 赵祯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份广州府尹齐烜的奏折,再看看李纲递过来的读音之法,也不知是该恼恨麾下臣子饭桶太多,还是庆幸上天眷顾汉朝,奉上了这等治国之才。越想赵祯越是开心,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李纲自然知道赵祯为何心喜,不过李纲毕竟身为丞相,有些话他还是得说出来:“陛下,是否需要传三司使王广之来此?” 赵祯挥了挥手,道了句:“有何事需要传他?纪常,你可以先说说你的想法。” 李纲道:“听余望提起香山县私盐的制造和销售十分猖獗,微臣想的是可否开盐禁,毕竟这盐禁在香山县已经形同虚设,甚至其他沿海县应当会是差不多的情形。只是若是开了盐禁,其余内地州府必定效仿,这样岁入……微臣实在不敢妄言是会少还是会多,盐之收益必然是减少的,但是开放了滕国边贸后,关税必然增多,这一增一涨之间……微臣实在拿捏不定,所以需要三司使过来一同讨论一二。毕竟……毕竟……” 李纲顿了一顿,继续道:“毕竟《说文解字》的编撰耗时日久,而广州府的奏报……陛下看了吗?” 赵祯闻言,哼了一声,把广州府齐烜的折子递给了李纲,道:“今日一早中书侍郎送来的,这类折子中书省收到多少?” 李纲明白赵祯所言是类似齐烜这样的官员,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言语,毕竟实在太多了些,支吾了两声后道:“朝中还是有些类似他这样的府尹的,有些事情我和苏相能拿主意,也就拿主意了,所以就没递到陛下跟前,但齐府尹所言之事……微臣也不敢妄下定论的。” 李纲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干系太大,只好陛下亲自拿主意。赵祯点了点头,高声冲着甘露殿外唤道:“王凯!” 王凯应声而入,赵祯便对王凯说:“去把三司使也传到甘露殿来吧!” 王凯领命而去。 赵祯则拿着手上的读音之法看了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读音之法是谁的主意?” 李纲道:“回陛下,是赵太傅那二公子赵海的主意。” 李纲说完本以为赵祯会夸赞几句赵海,结果却发现赵祯低头嘴角微翘,有些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赵龙骧到是认了个好儿子。” 李纲提醒道:“是二公子赵海。” 赵祯才醒悟过来,说道:“啊!是!这赵海功劳甚大,不能不赏,但是这年纪……也实在太小了些,你知会一声吏部吧,赵晴和赵海不能白白帮朝廷做事,免得寒了天下学子之心,这二人的薪俸便按三人份的薪俸发,按翰林院最高的那一档来。” 赵祯说完后,思忖了片刻,继续道:“麻烦纪常在邸报上写篇文,让天下士子都知道这二人的功绩,也让天下士子都知道,一心为国,朝廷绝不会亏待!唔……编撰《说文解字》以外的事情就不用写出来了,待书成稿另有封赏时,再行发文告知天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三章 宴请(1) 赵晴和赵海得此殊荣之事在整个大汉朝都传得飞快,邸报出来的第二天,赵晴和赵海就被这一干同窗团团围住了,欣喜有之、道贺有之、艳羡亦有之。 齐王殿下则是非常礼贤下士的躬身行礼,尔后挥开折扇单手轻摇,另一只则背负在身后,身子微微一侧,面上带着非常和煦的笑容冲赵晴和赵海道。 “见过赵海公子,见过赵晴小姐,本王有礼了。” 不得不说,齐王殿下这一手十分潇洒帅气,加上那一身贵气逼人的装束,和本身就显白皙的英俊面庞,赵晴和宋洁看在眼里,面颊上都有些微微发烫,赵晴其实还好一些,毕竟受宠若惊的情绪占了上风。 赵晴和赵海都连忙还礼,忙不迭的称谢,学大人那般模样和齐王殿下客套,说些什么“谬赞”或者“过誉”之类的话。 而齐王这番礼贤下士的姿态也确实很招人喜欢,王鑫、李新都很愿意跟着他一起玩,只是李新总不大受齐王殿下的待见,哪怕面对着那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沈维,齐王殿下的面色也要比对着李新好些。 赵微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齐王殿下却是很有趣,尤其是这个假大人的模样。 虽然赵微能看出齐王矫揉造作的成分居多,但也没拦着赵晴和赵海与他来往,毕竟这可是已经有实无名的太子爷了,日后赵晴和赵海与他走得近些,对将来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赵微离得远,听不大清他们在寒暄客套些什么,只能看见赵晴和赵海被众星拱月般围着,而晋阳公主居然这次没有气鼓鼓的坐在自己桌案上不理赵海,一样的围在赵海跟前和他说这说那。 看着晋阳公主时而欲言又止、时而掩嘴娇笑、时而眼波流转、时而垂首含羞,蓦地发现,原来赵晴和赵海都长大了。 到得上午课业结束时,赵微才知道,原来齐王殿下做东,要宴请赵晴和赵海,为他们庆功。 赵微很是开心,便道:“那你们去吧,我跟樊大哥说声,就不等你们了,用完午饭,随他们一起来崇文殿就好,别乱跑,现下你们岁数还小,若不得已要饮酒,少饮些,一口喝光很容易就醉倒了,会伤身子的。” 赵微正絮叨着,赵海却示意自己有话说,赵微便问道:“怎么了?” “大哥你不去吗?” 赵微一愣,说道:“他们有喊我一起去?” 赵海“呃”了一声,挠了挠头皮,道:“齐王殿下只说我们一同来,到是没提是我跟赵晴两人还是我们三人。” 赵微没好气的瞪了赵海一眼,若是齐王殿下原本的意思是三人同去,结果只去了两人,怕是显得有些怠慢了,反而不太利于小海和齐王殿下维持良好的关系,若是原本只要去两人,自己回来也就是了。 心下拿定了主意,赵微便道:“那我们一同去好了。” 王子设宴,并未敢摆在宫内,而是在太极宫西北侧的永安楼。 永安、永兴、永平、永和这四座永字号酒楼,由于永兴楼距离听山池近,所以经常都是些文人士子在那里光顾,而永平、永和位于城南,大量百姓进进出出这长安城,便经常选择这两座较近的酒楼歇脚。 因此很多达官贵人就喜欢永安楼这份清静,再有些许私密事情要商量,便会来这长安西北角的永安楼小聚一番。 因为这兄妹三人还需要和樊辉知会一声,因此到的最迟,而刚要进入雅间时,坐在齐王左手边的王鑫却是一声惊咦:“赵微这厮怎么来了。” 这兄妹三人自然都听见了,甚至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赵晴赵海怒目而视,王鑫则是分毫不让的瞪着赵海。在场所有人也都在观察赵微的反应,只见赵微耸了耸肩,笑了一笑,并不说话,也没其他反应。 顿时在场所有人都有些鄙夷,觉得赵微就是个天生被欺负的怂货,除了两膀子力气,还有些什么本事?不由得都想踩两脚。 首先开口的是晋阳公主:“榜上常年居于倒数第三之人,也能来得这里?” 并不理会在座的万年倒数第二——沈维,说着还看向了坐在自己左边上首位置的弟弟。 其实赵微也在看着齐王殿下,看他作何反应。 而这齐王殿下显然是等晋阳公主殿下将话说完,待众人一声哄笑结束后,才起身做阻拦状。 “是本王邀请的,诸位同窗好友不必如此,看在本王的几分薄面上,少说两句可好?” 说完依旧是一副谦恭无比的姿态作了个团揖。 然后冲着赵微道:“赵海兄,赵晴妹妹,还有咫尺兄,快请入座。” 已经落座的那几人分别是齐王、晋阳公主、王鑫、李新、沈维和户部侍郎之孙夏喆,除了沈维,其余在榜单上均位于前列。 李新爱贪玩胡闹,于是最喜欢经常跟他玩耍的赵家三兄妹,上来就先安慰赵微别往心里去,沈维则也是一副关切的目光望了过来。 赵微知这二人心意,笑着点了点头。 在汉朝,户部一应事务其实都是有三司使王宇在掌管,所以户部并未委任尚书一职,户部侍郎便是户部最大的官了,但是再大也只是三司使的下属官员。 由于这祖父的关系,夏喆得了家里人的叮嘱,便也总是唯王鑫马首是瞻,因此他面对赵微时,神色也是十分的不善。 赵晴赵海自然恼怒他们怠慢,但是毕竟已经过了可以随时生气随时就可以扭头走的岁数,冷哼一声没给王鑫以及夏喆好脸色看,连带着对晋阳公主也没好脸色,惹得晋阳公主一下就神色不渝起来。 赵晴先开头打破这尴尬气氛:“宋家姐姐怎么没来?” 齐王答道:“毕竟是礼部尚书的孙女,她家中规矩甚多,不许女孩子单独出府,所以这次便没来。” 赵晴开了场,这气氛便活络起来了。不得不说,齐王性子变得可真多,从以前明目张胆的无法无天,到现在虚伪的礼贤下士,看来宫内的贵人们没少教他怎么为人处世。 在座的这群孩子显然对齐王的一系列行为很是受用,而齐王则对他们这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激涕零更加受用,觉得皇姐所教一点没错,当王爷,懂得礼贤下士就行了,这些臣子们自然会为你所用。 只是……齐王看向了赵微,只是此人总是一副超脱物外的样子,显得完全不受自己掌控,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很不舒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四章 宴请(2) 永安楼这间特有的雅间筵席和其他雅间都不大相同,房间场面极大,各自都有各自桌案,桌案上摆些瓜果、茶水、糕点和些许肉干,赵微只对糕点喜爱一些,因为和后世味道相仿,甚至比后世的还要好吃些,而其他的都不甚喜欢。 瓜果都不如后世的多汁香甜,想是这个时候还没有出现嫁接技术,想吃到一个口感味道上佳的水果,真的得看运气。 茶水里面也有一些古怪的味道,虽然不像自己所熟知的历史中,记载的那种各种香料汇到一起去的茶汤,但也会有些像是在喝菜汤的感觉,还是那种菜叶子吃不得的菜汤,口感不错,只是……总比那些冲泡的炒茶差些味道。 至于肉干,便是后世常见的那种熏肉了。这些目前已经在桌案上的,便是筵席前的冷菜甜点,热菜要席至中场才会逐份上至各位的桌案之上。 赵氏兄妹三人来的较晚,所以坐得就比较靠下首,赵微也察觉到了其实齐王并未宴请自己,所以非常自觉地找了最远的位置坐下,然后随手就开始拿起糕点嚼了起来。 都是一群官二代,对于礼之一字,各自学的都很好,虽然各自神情中都掩饰不住对餐桌上美食的渴望,但是却能很好的控制住自己,除了赵微。 赵微原本并不个爱受约束之人,在太傅府上,那毕竟算作是自己家,守规矩那是应该的。参加筵席,应当谨守以礼,没想给赵海丢人,但是见自己并不受欢迎后,一时之间便忘了。 齐王殿下尚未宣布开席,便动手拿东西吃,其实是对主家的不尊重。 齐王看见了,虽然有些不痛快,但是不想破坏这个气氛,依旧宣布了开席。而他左手侧的王鑫却说道。 “殿下,这席间总会有些狂妄无礼之辈,令我羞与为伍。” 说罢还手一挥袖袍,端起身前的茶杯饮了一口。 这时候赵微才反应过来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怠慢,连忙起身施礼致歉。 赵海一直都很讨厌王鑫,王鑫没有傍上齐王这条大粗腿时,基本都是躲着自己这三人走,而傍上之后整个态度就摇身一变了。 加之刚才王鑫的行为就另赵微很恼怒,此时哪里忍得住,立刻坐在自己的桌案上,用和王鑫一模一样的神情姿态拿起茶杯饮了一口后,说道。 “确实这席间总会有些狂妄无礼之辈,令我羞与为伍。” 然后似乎茶杯中的茶叶入了口,于是还轻啐了两声。 赵微听见后差点笑出了声来,他当然知道赵海是在帮他找场子回来,但是这席间一群小孩子,却偏偏都要学大人说话的模样实在令人好笑。 只是虽然没笑出声,但是那神情姿态却是掩饰不住,王鑫正瞧着赵海说话,自然就看到了赵微的动作,但是他哪里知道赵微为何发笑,一时之间便更是恼怒。 说道:“这等蠢材可听得懂我辈读书人在说些什么?” 赵微闻言,看着这个小胖子一本正经的恼怒模样,笑意更浓,见赵海被激怒了,有些上头,连忙拦着赵海道。 “没事没事,小海,刚才却是是我不对,没开席就拿了块糕点吃。” 然后又连连的朝齐王拱手作揖,连声抱歉。 赵海见赵微拦了自己,冷哼一声便不再搭理王鑫。而席间其他人,都并不了解赵微,见赵微这个姿态,哪怕是喜欢和他们一同玩耍的李新都有些瞧他不起,别人打上门来就只会道歉吗? 其实这种宴会并不比后世,就算餐桌上大家都没甚话说,总归有些相好的坐在一起,还能低头私语一番,再不济也可以掏出手机看上一看。 而这一群少年的宴会上,个头虽然已经不矮,但毕竟尚未完全长成,探头跟邻桌说话,要想对方听得清,那就得离席了,可若是都不说话,就显得特别冷清加无聊。 现在整个雅间,就处在一个大家都在无声尴尬吃饭的诡异场景中。李新最爱热闹,受不得这气氛,便起身离席走到中央,提议说,不如行个酒令。 其实齐王殿下心中早有此想法,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李公子,不是本王不想,实是下午尚有课业,若是饮得醉了,反倒惹赵太傅责罚。” 王鑫此时说道:“殿下,酒令行得上,自然是不用饮酒的,若是自身才学不够,行不上了,那才需饮酒,到得下午,就让他受些苦头好了。” 那户部侍郎之孙夏喆见王鑫如此说话,自然知道他在针对何人,立即出言附和:“是极是极。” 于是众人便学那些大人模样,商量了半天,最终是选了个姓名令来行酒。所谓姓名令,其实就是大家轮流说出一句诗词,这句诗词中必须至少有一个字是在座各位的姓或者名,例如赵微,只消念一句《诗经·柏舟》中的“微我无酒,以敖以游”,便算是过关了。 赵微这些年闲来无事都是在自家院中读书,所以转念间便已想出很多诗句典故来应付这行酒令,只是不曾想,赵微坐的位置在最下首,那全班常年倒数第二的沈维却是第一个被问住了。 只见沈维面色一红,不说话,讷讷一笑,然后端起刚刚店家送过来的米酒,一饮而尽。众人再待来第二轮时,却又是从齐王殿下开始。 起先并未发现这有何不妥,但是连续两次都被沈维绊住后,王鑫提议必须要接在沈维后面开始行酒令,不能总是从头开始。 众人自然没有不允的,只是发现这次到王鑫处,王鑫张了张嘴,却是没能说出任何诗句来,赵微见状差点便又笑出了声,他哪里能不知道王鑫是在针对他,但是未曾料到王鑫自己本身就还没有那个知识底蕴,却来难为别人。 尔后王鑫便提议换个酒令,先是“闭月令”,后是“戒酒令”。 “闭月令”讲究的是背一些描写月但又不能出现“月”这字的诗词,“戒酒令”也是一样,不可以出现“酒”字。 结果连换两个,连沈维都没轮到,便有人喝酒了。 赵微越发觉得好笑了,若是都再多读上几年书,兴许还能玩上一玩这等游戏,现在都是群少年郎,就等于是新手村都没出呢,就开始想着刷副本了。 赵晴和赵海都挨着赵微坐在筵席最末端,自然也轮不上,赵晴觉得这游戏实在太没劲,便提议道:“我这里有个好玩的,你们想不想试上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五章 宴请(3) 赵晴提议的玩法,其实就是写一些字条,上面写些人说话时常说的词句,然后将字条贴在各自的脑门上,相互之间聊天,只要诱使对方说出自己脑门上贴着的字词,那人便算是输了。 这是无聊时赵晴、赵海和赵微时常玩的,玩这个可没有什么知识底蕴一说,很容易就会被对方诱使着说出不该说的字词来。 李新最喜好这些新鲜玩意,赵氏三兄妹那跳格子、拼图、五子棋,甚至在泥土地随便刨几个小坑都能玩的官兵抓贼,李新都非常喜欢,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有新鲜玩意没拿出来,立时叫好,便说道。 “这个好!这个好!听起来就有意思的紧,齐王殿下您觉得如何?” 齐王殿下和晋阳公主都是不肯的,身为皇家血脉,脑门上贴个纸条,成何体统啊,王鑫自然能够看出齐王殿下的不情愿,立时出言辩驳。 “这算什么游戏,我等读书人的体面往哪里搁?不如每人作诗一首,拿出来让大家品评一番,也不枉恩师的教导,是不是,李公子。” 却是把李新的老爹搬出来压他了。 夏喆便又在一旁好像跟屁虫一般说道:“是极!是极!” 齐王殿下也觉得还是作诗更显得体面一些,而且自己这群人可是汉朝的未来栋梁,在此一聚,做些诗句出来,若是能有一两首佳句,岂不是一段佳话?可以流芳百世,便道。 “本王也觉得还是作诗好些,不知诸位有何想法?” 看到齐王殿下都应允了,众人也只好附和,赵晴有些不高兴,觉得他们合起伙来拂了自己的意,赵海则有些兴奋,因为他知道自家哥哥作诗到底有多厉害,这下自家哥哥躲不过去,怕是必须得做上一首了,那就没必要整天被人瞧不起了。 最终确定的诗词主题是读书人的高尚道德品质,若是做不出,自罚三杯便可。 齐王着身边的带刀侍卫喊来了店掌柜,让他给众人伺候上笔墨纸砚之后,便都开始垂首苦思起来。而赵微,则是老神在在的继续吃着糕点喝着茶水,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要写。 晋阳公主写的是最快的,写完后见赵海仍在思索,不由得有些得意。 结果一偏头就看见了正在拿着糕点咀嚼的赵微,似乎还噎住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冲下去。 登时觉得,不可能吧!这个不学无术之人怎么可能写诗写得比我还快?然后便凝神往他那望去,发现那笔尖似乎是干的,纸张上……好像是一个字也无。 立时便明白过来,觉得他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还十分的厚脸皮,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非要往这筵席上凑。 又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赵微把桌上东西基本吃了个干净,打了个饱嗝,揉了揉肚子。而此时,最后一个写完诗句的沈维也终于是放下了笔。 于是王鑫起身告了个罪,便充当急先锋了,跑到各人桌案之前,一张张的收上来,打算收拢整齐交给齐王殿下。 到了赵微这一桌时,发现竟然是一张白纸,立时哈哈大笑起来,拿起赵微那张空空如也的洁白纸张在空中抖了两下,说道。 “看看!居然有人不会写诗!我就知道,你那首咏梅!是那犯官余望做的吧!” 说完又“哈哈”大笑了两声。 赵晴此时低头轻笑,她一直知道自家哥哥本就不喜文,更不大喜欢出这些风头,早就猜到会是这副模样了。 果不其然,赵微立即站了起来,有些不爽的斜睨了一眼王鑫,但没节外生枝,拱手告了声罪,说道:“在下没能写出来,自罚三杯!” 于是拿起桌签酒壶连倒三杯一饮而尽。 而赵海在得知自家哥哥居然没写诗时,则是愕然以及一脸的不痛快,尤其是看到王鑫嘲笑自家哥哥时便更加的不痛快了。有些张口想要说话,却被赵微挥手制止了。 赵海十分不爽的嚷了声:“大哥!”就低头生闷气去了。 诗歌收集上去后,便各自传阅点评一番,最终公认的是晋阳公主那首诗写的最好。 “凌波傲雪志高洁,空谷孤芳世上贤。清雅淡泊谦君子,飘逸独行隐人间。” 赵微看了后也确实觉得不错,不过是个少女,能够对仗工整合辙押韵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是晋阳公主得了最优后,反而没有就此作罢,却说道:“我们这里怎么能够允许这等不学无术好吃懒做之辈位列其中?” 说着,却是手一指赵微。 王鑫见了自然跟着附和,夏喆则跟着王鑫一起附和,这下赵微有些愕然,自己都已经道过歉了,怎么还追着自己不放? 齐王殿下现下却是不说话,默不作声一副看戏的模样。赵微知他必然又是要如自己刚进这雅间一般,先等众人奚落完了,再过来收拾残局。 当即也不给他这个机会,起身前先俯身,略带歉意的跟赵海说了一声:“大哥先去崇文殿,你俩记得少喝些酒。” 然后便躬身朝大家作了个团揖,道:“那我就不在这有碍观瞻了,先走一步,诸位同窗,抱歉抱歉。” 正说话间,没忍住,又轻轻打了个饱嗝。 雅间内众人都有些呆愣地目送他离开了此处,过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于是各种指责声便轰然炸开。 “怎会有这样的人!” “他竟然是吃饱了就走了!真是有辱斯文!” “那咏梅必然是余望所做,这里一首诗居然都写不出来!” “你们也别太过苛责与他,榜单上本就时常倒数第三的。” “跟你们说,我听说他根本就不是太傅的儿子,而是外面捡来的野种!” 这几个少年你一眼我一眼,竟是完全没顾忌赵晴和赵海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见这二人脸色越来越臭,终于,晋阳公主对他们说了句。 “你们两个前途一片光明,还是少和你们大哥来往,免得坏了你们的名声。” 听到这句话,赵海再也忍不住,从进了这雅间开始积累的怒气便都爆发了出来,拉着赵晴的手,走到齐王殿下的桌案前,龙飞凤舞一般的开始写起字来。 只见诗句最后一笔,赵海重重的一顿之后,扔下毛笔,哼了一声,道:“这是我八岁之时,在我大哥房中看见的诗句!就你们?也配让他写诗?” 说完,也不告辞,牵着赵晴,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六章 你这都能睡着吗 剩在雅间中的众人连聚会都是头一次,哪里经历过这种有人愤然离场之事?一时之间也有些呆愣,然后望向那张纸,只见上面写着。 “咬定青山不放松, 立根原在破岩中。 千磨万击还坚劲, 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手行楷苍劲有力。 众人虽不是饱读诗书的博学才子,但这等诗句,连三岁小儿都能看得出是可以流传千古的佳作,于是也都有些面面相觑。 王鑫道:“刚才赵海自己说,是在赵微房中看见的,那……这也不能代表是赵微做的,对是不对?” 晋阳公主此时非常羞愤,毕竟赵海是听了她说的话后才爆发的,此时听王鑫如此说,立即附和称是。 “必然如此!必是赵海自己写的,见自家哥哥受辱,所以才道。 “有个快速醒酒的法门,大家看好了!先按两边太阳穴,接着是脑后风池穴,最后是头顶百汇穴,力道要稍微大一些,太阳穴和凤池穴可以用手指,百汇穴只能用手掌心。” 一边按还一边示意穴道所在的位置,没多一会儿沈维便悠悠醒转过来。 沈维自然是连忙起身行礼,赵云则是问:“你骑着马就算醉酒也不至于睡着啊,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沈维的脸涨得有些红,支吾了一会儿道。 “我喜欢研究滕国的那些物件,总想自己仿造一个,白天有课业,晚上……晚上……一不小心就天亮了……对不住先生,学生以后不敢了。” 这时众人才恍然,同窗几年,头一次知道原来沈维爱睡觉是这个原因,不由得还都看了赵微两眼,心想那你爱睡觉又是什么原因? 赵云知道原因后,并没有啰嗦太多,只说骑马睡觉的害处,便又开始今日的练习了。而沈维在赵云的按摩手法下,居然精神得很,倦意不仅没有了,酒意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赵微半开玩笑的对沈维说道:“你若是担心日后骑马睡觉摔下来,不妨做个东西放在马背上。” 沈维疑惑的问道:“做什么东西?” 赵微哈哈一笑,道:“做个椅子咯!放在马背上,这椅子前短后长,前面用来手扶,后面当作靠背,脚下再坠上两个镫子用于脚踩。下次再睡着,肯定比现在安全。” 沈维闻言眼前一亮,连声赞叹:“对哦,我怎么会想不到呢!多谢咫尺兄提醒。” 赵微其实真是开玩笑的成分居多一些,没想到下一次练习御马之术时,他还竟真的带了两个马鞍来!一个自己用,一个则送给了赵微。 赵微看着这个仿佛椅子一般的东西好一阵无语,后背太高,脚踩着马镫居然跨不上马,腿需要从马头方向绕过才能彻底骑上。不过不得不说,骑上后却是舒服得很,看得周围同窗好一阵艳羡。 于是都纷纷呼喝让沈维也给自己做个,其中李新呼喝声最响,而沈维则是讷讷的说:“好,好,都有的。” 在后面几次的御科课上,赵微发现沈维竟是在不停的改良这个马鞍,直到做成一个方便搭载,同时也方便上马下马的东西之后,才算是彻底定下来,给同窗每人都做了一个,赵云也不例外。 赵云起先只觉得这是孩子们在胡闹,但是当真骑上去后,神色立即严肃起来,在马上竟然脚踩着马镫站起来好几次,还用手做了几下挥动兵器的动作,面上则是惊喜之色愈发浓烈,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没头没脑的冲沈维说了句。 “真是好孩子!官家应当会赏赐你的。” 果不其然,御科结束之后,赵云就径直去了太极宫求见陛下,出宫后就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所有汉朝骑兵皆要配备此物,另一个则是,沈维封了个三等县男爵,食邑一百户。 这食邑百户并非封了块土地给沈维,而是他可以每年从国家税收中,获取大约百户人家所纳赋税的银两当做俸禄。实际的收益并不大,没有他爹的俸禄多,但是这份荣誉的分量却是不轻。 可是当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时,不少人嫉妒却都大于了羡慕,不就是做了个东西吗?这东西至于封个爵?还是一群莽夫所用,且不说批量打造需要银钱,天下承平已久,做这等东西有何用处? 朝堂大儒们对此都十分不理解,于是乎又纷纷开始上书,指责此举属于滥用民脂民膏,儒家治国当多修德行,将士用命、士子用心,天下百姓民心所向自可震慑宵小,何必用此等奇淫巧技之物,涂耗国力,赵云举荐此物实属居心叵测之类。 李纲并非腐儒,见到此类言语也只做看不见,只是简单的疏拢一下,和已批阅、未批阅等折子分开,一起递到赵祯跟前。 李纲在这件事上让赵祯很省心,赵祯只需看几个李纲、苏秦在立政殿都不敢随意拿主意的折子便好。其余已批阅,还有那单独摆放的,无需多看。 尤其是这类单独摆放的折子,赵祯一般也就是随手拿起来看两个便丢下了,但即使贵如帝王,却也是没有任何办法去指责这类臣子的,毕竟都是一心为国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七章 宅心仁厚王大人 有些事其实在汉国是挺奇怪的,赵晴赵海因为写的是书,所以受天下读书人夸赞,而沈维做的是物,就受读书人所不齿。得了爵位的沈维,却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原本甚是看重他的齐王殿下,最近都开始有些疏远他了。 不过这种疏远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鸿胪寺卿成功的和滕国来宝船行之人接洽上了,而第一批售卖的货物,就有马鞍。 赵微收到的消息,是王凯亲自跑到太傅府上递来的一条口谕:“着赵微和余望陪同鸿胪寺卿一同前往城东南码头,商讨两国通商事宜。” 赵微有些莫名其妙,我不过十七岁,一介白身,喊我作甚? 王凯却说:“官家说了,你只要跟着就行,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但是此行需得保密,这两日的课业就不必去了,已经给你告了病假,太傅大人那边我也已经知会过了。” 王凯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说道:“应是余公子点明要你陪同的。” 这是赵微才有些恍然,可能是余望知道此次磋商,与他能否离开刑部天牢有很大的关系,忐忑间心里可能有些没底,便让自己帮忙来了,当即便一口允下。 由于赵微没有官身,所以没有正式的朝服出席这等场面,便打扮成了一副随行侍卫的模样。 毕竟赵微已经十七岁了,身子已快长成,比余望还要高上一些,扮做书童已然不合适了。 而余望则是一身普通的儒生衣衫。 其实这样的打扮对着二人还算好些,因为正值初夏,天气开始热了起来。余望那身儒衫并不厚重,赵微这身简单的甲胄也就是护住了胸口,虽然沉重一些,但是很透气通风,穿在身上并不显得多么难受。 可身为鸿胪寺卿的王忠王无鹜就不那么幸运了。 在大汉朝廷眼中,这是一次两国之间的平等对话,那自然王忠所着就是非常正式的朝服了。朝服虽然穿在身上非常的仪表不凡,但是行动却是不甚方便,尤其天热之时更加让人难受。 赵微随在王忠身后时,看着他连转脑袋都显得十分不自然时,有些想笑,同时又对这样的工作态度感到敬佩。 余望自打经历了这次牢狱之灾后,那飞扬跳脱的性子收敛了许多,和赵微初见,竟也只是笑笑拱了拱手,没有先前那副总喜欢说笑的样子了。 不过性子虽然有些改变,但余望毕竟还是余望,见到赵微望着王忠时那诡异的表情,与赵微相视一笑,显然是懂赵微在想些什么。 王忠乘车,余望骑马,赵微持刀步行,这一行人随着鸿胪寺的仪仗一路来到城东码头。 赵微便看见了后世在电视上看见的码头场景,一队队的精壮汉子赤着上身,在码头货船上来来回回的卸货,旁边虽然有监工拿着鞭子在呼喝些什么,可是那些壮劳力们面上却没有什么怨色,一个个都十分卖力的在干活。 赵微悄声的问身旁的一个举着仪仗的扈从:“大哥,这都是些什么人,干活这么卖力。” “这都是河帮的人,天下第一大帮,规矩严着呢。” 正说着,这扈从偷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继续说道:“我弟兄就在里头,这河帮,规矩严,里面各个都是好汉,挣得月银也多,很多人都想进去呐!可惜招人手特别严格,难得很。” “哦?有多严格?” “不仅考教武艺,还考教出身,最后还要和八大护法金刚面对面对峙,三关都过才入得了帮!” 赵微听了啧啧称奇,这不是茶楼说书先生嘴巴里的故事吗?护法金刚都出来了,莫非是类似明教那般的紫白金青?再来两个左右使吗? 这扈从见赵微一脸不信的模样,反而有些急:“你可别不信,我弟兄就在里头!回乡省亲时天天在亲戚跟前吹嘘,我这衙门里的差事都不想干了,保证没骗你。” 赵微闻言笑道:“嗯嗯,我信,我信。” 实际赵微哪里信,只是见对方当真,就干脆顺着他的话说了。 这扈从话匣子开了,来了兴致,继续跟赵微说道:“据说是按照‘龙吟四海虎啸山林’八个字排的,但凡做了护法,爹妈起的名字就都不能要了!” 赵微笑道:“那你弟兄能对峙八人而不败,岂不是更加厉害。” 这扈从闻言一愣,道:“对哦,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愣了半晌,笑了起来,道:“我知道了,定是他自己胡吹大气,看我不拆穿他,哈哈!” 距离码头这普通货船不远,便是一艘极其巨大的宝船,船体确实如余望当初信中所说,大概有四个永兴楼那么大。 赵微自然见过比这个更大的船,所以不显得如何惊奇,但是身边的人却都不一样,都是一声惊呼,“天呐”、“好大的船”之类的声音响做一片。 船身通体都漆成了红黑相间的颜色,船身是侧过来的,整个船身侧面有一排的瞭望洞,定睛瞧去里面竟然是一柄柄攻城用的重弩!就这么张开着,弩口朝外,一副戒备的架势。 船上的桅杆已收,但是挂着“滕”字的大旗依然随风飘扬,同时还有一面写着“禽”字的黑色三角旗立在船头,这派头确实不凡。 王忠看了这架势,却让依仗止了步,唤来了余望,问道:“滕国人残暴否?” 余望一脸严肃的行礼后,说道:“据我所知,若是诚心谈生意,滕国人都会非常和善,而且价格公道。” 王忠闻言点了点头,用手捻了捻胡须,思量了一阵道:“余公子可确定?你且看他们那弩车,可曾有和善的样子?” 尔后顿了一顿,视线平和的扫了一下周围众人,继续说道:“咱们大汉国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本官询问于你,并非本官对滕国人有所惧意,只是若不慎重,丢了这随行几十人的性命是小,引发两国争端事大,若是两国交兵,遭殃的还是百姓呐!免不了要生灵涂炭了。” 余望又一次躬身行礼,说道:“王大人宅心仁厚,一切全凭王大人做主。” 赵微在一旁听见了啧啧称奇,按照余望以前的性子,怕是这王大人话没说完就要被他给怼死了,兴许还会写诗调侃令他流芳百世!这会儿居然晓得尊重上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八章 勃然大怒王大人 这大队人马在码头前犹豫,却是让码头上河帮之人,以及滕国人都发现了他们,接着河帮处便鼓噪起来。 赵微远远瞧着鼓噪的方向,看着一个监工先是努力拦着众人,群情汹汹被短暂阻止后,这监工便站在了一木箱子,似是朝众人说了什么,不料却是鼓噪的更加凶猛起来。 那监工似乎是没料到自己的一番话起了反效果,连忙下了箱子继续用肉身拦着这群河帮之人。但是这次,却是怎么也拦不住了。 于是河帮众人精赤着上身,就这么大踏步的朝仪仗这里走来。 为首之人膀大腰圆,左臂上纹着一头猛虎,头上的头发甚短。若仔细瞧向众人,发现河帮之人的头发竟都不长,在汉国可是没有和尚的,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是剃短了,会显得十分大逆不道。 他张口便道:“哪个狗官是余望!” 这鸿胪寺的仪仗队伍被这气势所震慑,都有些畏惧,随行侍卫抽出刀,警惕的望着前方众人,喝到:“何处刁民,敢拦鸿胪寺的车架!” “哪个狗官是余望!”一声之后,便是后方众人集体呼喝了一声,“哪个狗官是余望!” 余望见状,面无表情的掸了掸双手的衣袖,出列拱手,说道:“在下便是!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那领头之人仰天大笑几声,用手一指,骂道:“原来就是你害死了我家弟兄!” 说罢挥着拳头就要冲将上来,身旁侍卫连忙拦在了余望身前。而其他河帮之人见状也一起上前,眼看着便是大乱将起。 河帮的后方却是突然传来一阵呼喝:“住手!都住手!” 河帮众人闻声扭头望去,便纷纷停下了动作,一个个口称“帮主”。 赵微望去,发现是一个身着古怪衣衫的年轻人,明明是汉人服饰,可是穿在他身上却跟人完全不同的感受。仔细观察了一番,赫然发现他这一身竟是格外的合身,和汉服那些衣袂飘飘的宽松衣衫完全是两种风格。 这纹着猛虎的短发壮汉见到走到身旁的男子,顿时气势一弱,乖乖的叫了一声:“大哥!” 这年轻人只是“嗯”了一声以示听到,接着便是拱手告罪。 “在下河帮帮主张龙,御下不严,冲撞了各位,万望赎罪。” 余望正待开口答话,不料车辇中的王忠却是先开了口。 “冲撞鸿胪寺使团仪驾,该当何罪!若是耽误了两国邦交,你可担待得起吗!” 说着,便缓缓掀开车辇的前帘,在身旁扈从的搀扶下,走下了车驾。 那纹虎的壮汉听到这等言语,怒目瞪来,上前踏上一步喝道。 “你这老匹夫说甚!可敢再说一遍!” 王忠闻言登时吓了一跳,不由得后退了一小步,手有些哆嗦地整了整两臂的袖口,干咳了两声,没说出什么话来。 张龙则是脸一板,喝到:“齐虎!” 这齐虎闻声脖子一缩,嘴上嘟囔了一句,便退到张龙身后了。 张龙又是一礼,恭敬的说道:“真是对不住,待张某回去,必会严惩此人,替大人消气。” 王忠见张龙可以束缚得住那个凶悍的壮汉,顿时大儒气度又上来了,在车辇前站定,一手捻须,一手背负在身后,也不看张龙,侧着身对他说道。 “念在你河帮多年以来,都能替百姓谋上一碗饭食的份儿,今日之事就此揭过,但有句话,本官不得不言,若是想常年吃着玩跑船的饭,上下尊卑还是得懂的,见了上官大呼小叫,一丝礼数也无,成何体统?” 那齐虎闻言眼睛一瞪,王忠见他似乎又要发作,连忙道:“行了,此时就揭过了,快些散去吧,本官还有要事,别拦着路。” 张龙忙道:“是!是!” 说完立即转身,挥手示意河帮众人散开道路。 赵微问道:“你何时跟人结的仇?” 余望叹了口气,道:“那年上元节,我是暂代京兆府尹,后来马府尹安排人手抓了不少绿林中人,尽皆杀了,他们便都认为是我下的令,所以……” 赵微恍然,可怜的朝余望看了几眼,这口锅背得可真够冤的。 这仪驾便在河帮众人的注视中,行到了宝船停靠之处。此时有一个身着滕国服饰之人快步迎了上来,见到余望时,连忙拱了拱手,道了声:“余大人!”然后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余望忙道:“禽公子,在下已非官身。” 然后用手示意了一下目前正在下车的王忠道。 “王大人为我汉国鸿胪寺卿,是本次会谈的主官。” 接着侧身对王忠行了个礼,道:“这位是禽嗣同,来宝船行的管事之一。” 王忠一听此人只是个管事,登时有些不想搭理,直接问余望道:“字嗣同?” 余望谨守以礼,躬身回道:“名嗣同,无字。” 王忠闻言便瞪了余望一眼,用手连指了指余望两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 “既入官场,也当懂得官场的规矩,此人只是个白身,还是个两字贱名,你天牢是蹲糊涂了?滕国竟敢如此怠慢,只安排个管事来迎?” 这番话一点也没避讳禽嗣同,同时说完还瞥了他一眼,当着他面怒哼一声。 而禽嗣同则笑吟吟地看着这个老头在这指桑骂槐,全当没听见。 余望居然做了和事佬,走到禽嗣同跟前,悄声跟他说道:“要不让禽小姐出来迎一下?毕竟是我汉国的鸿胪寺卿,而且岁数大了,对这块比较讲究。” 禽嗣同嘴角带笑,眼神却是一丝笑意也无,就那么瞥了一眼余望,也不告辞,转身便又上了宝船。此举直接激怒了王忠,不停的叫道:“狂悖!狂悖!居然有如此狂悖之徒!” 余望连忙道:“王大人,两国风俗不同,滕国之人均无字,且名字多为双字,实在不是贱名,禽管事虽然只是个管事,大部分贸易之事却都是由他做主,草民觉得,还是多多理解融让一些,陛下的旨意要紧。” 王忠闻言冷哼一声,只做没听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四十九章 趋利避害王大人 不多一会儿,登案的船板上就下来一个身着男子装束,但是前凸后翘,丝毫不掩女子窈窕身段之人下得船来。只见禽嗣同在一旁连连比划拱手的姿势,这女人才反应过来,学着禽嗣同那般模样,朝王忠拱了拱手,说道:“在下禽语墨,见过王寺卿。” 这王忠此时明白过来,这女人才是滕国的主官。 而在汉国,女人都需相夫教子,如何能做官?王忠便以为滕国是有意怠慢,刻意落汉国的颜面,当即又是一声冷哼,拂袖便走。 汉国人对滕国人所知甚少,有关滕国的大部分传言,都是由一些走私的商贾传出,即便是时常与滕国商贾往来的三司使王宇,也不知女性竟然可以不用相夫教子,更何况王忠呢。 所以当余望说出“她是滕国元首之女,大人可以理解为是我国公主的身份”之后,王忠狠狠地瞪了余望一眼,恼恨他不早些将此事说出,面色变得极快,连忙拱手行礼。 而禽语墨和禽嗣同哪里还理他这前倨后恭,连冷哼一声都没有,只是鄙夷的瞥了王忠一眼,转身便上了宝船。 这下王忠顾不得什么大臣身份汉国体面了,咬了咬牙便跟了上去。 赵微想要跟上,却是被拦住了,必须将佩刀留下来,才能上船。赵微自然知道登门拜访还带武器,确实不大妥当,便依言放下了佩刀。 赵微这是第一次在汉国见到这般的船只,当踏进去的第一刻时,便有了一种重回后世之感,心情一时之间竟是激荡不已,余望喊了他两声都未曾听见,还是过来亲手拍了他一记才反应过来。 船体内部布局非常像后世的邮轮,取水以及如厕的手段也是一般无二。王忠也是头一次见,格外好奇,便来回问询,而此时禽嗣同的态度已经远远不如先前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显得对王忠格外嫌弃。 船体参观完,便是参观滕国将卖的货物了,余望曾在信中提到过这些新鲜东西,但是字面上的体会并没有多深刻,此时亲眼所见,便越发怀疑是否滕国也有穿越之人,不然皂角、香水、琉璃镜这些东西怎么都是滕国做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赵微也没打算自己去琢磨这些东西的制作法子,在太傅府过这等悠闲日子真的非常好,何必给自己多事。官家让自己跟着余望,那便跟着就好了。 王忠毕竟只是个鸿胪寺卿,对商业往来并不懂,此次来的目的也就只是确认一下双方的合作关系,明确要求滕国所有宝船货物不得在汉国南部沿海私自售卖,将由汉国统一交易,汉国可以提供食盐、马鞍、香料等物件作为交换。 具体细节,却是要等更懂行的三司使王宇来谈才行。 只是禽语墨对这些却是都不感兴趣,起初限购,怕得是被沿海商贾蒙蔽,以至于他们一家独大,反而自己定价需要看他们脸色。 此时已然了解了汉国的行情之后,却不再在乎这等东西了。论船卖东西比论件来卖,要轻松许多,返程时的带货也是可为可不为,于是随口便应下了王忠的要求。 她提的要求只有一条,让余望前往滕国,办一场诗会。 其实这已经不是头一次相邀了,之前余望尚可以用身为县官,时刻离开不得为由进行推脱,而此时,余望已然成为一介布衣了。 王忠也没料到对方居然提的是这个要求,狐疑的打量了余望和禽语墨两眼,禽语墨落落大方,对这等打量丝毫不以为意,余望反而显得有些尴尬和害臊。 赵微见了之后,寻了个时机悄悄地朝余望竖了竖大拇指,余望则是瞪了他一眼以作回应。 余望现在毕竟在明面儿上还是戴罪之身,王忠可不知其中内情,所以一时之间没法答应,只说要回去计较一番才好答复。 禽语墨却道:“王大人可以举荐一二,只要是诗才大家,在下欢迎之至。” 赵微这时才发现,果然如同余望所说,滕国对汉国的文化十分仰慕,尤其体现在诗词歌赋上。不禁也有些好奇,能够制作出如此精妙物件的国家,莫非找不出个会写诗的人? 事情谈妥了之后,这禽嗣同居然拿出一纸契约来,要双方落笔,签字画押,内容便是刚才所提的交易项目。 赵微定睛望去,俨然就是一个后世合同的模样,很多地方留着空,只待往里填写便好,显然是写契约写惯了的。 心下正想提醒,这东西得仔细琢磨措辞才能签得,谁料那王忠此时居然严词拒绝了,令赵微不由得高看一眼,这老头不算太傻啊。 结果下一句话便让赵微明白,王忠还是王忠,因为他说的是:“君子一诺,重逾千金!莫非尔等不相信我?” “我国讲究的是白纸黑字,贵国不也有信口雌黄一说,阁下的诺言,在下确实不相信。” 这禽嗣同所说的话非常的中肯,赵微都觉得实在无从辩驳,可是王忠却不理会这些,只道:“此等国事,我签字又有何用,须得陛下用印玺才行,而陛下印玺,出不了太极殿,您若相信,便自行叩见陛下,若是不信,那这交易便只好算了吧!” 这王忠此时说话显然就是在欺瞒滕国人了,三司使王广之对这等交易,便有此权力,可以先行画押,后申请用印便可。但是王忠人老成精,谈成了事情,要我画押?那以后出了问题岂不是自己的首尾?哪里肯干,便是一路推脱。 船舱里这里在扯皮,那头似乎有了其他动静,有不少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呼喝声,竟是越来越近了。 双方扯皮不休,过了好半晌,最终说定的却是,汉国这里负责具体贸易的官员会过来再谈一次价格、数量等细节问题,那时你们便再让他画押,他有权力带回去用印后给你们带回来,从而达成两国贸易。 这人自然指的是王宇了。 到此赵微才算是对王忠这等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脸的道貌岸然,趋利避害,典型的小人,居然能在这鸿胪寺卿一干这么多年。 然后转念一想,也是,自打秦国一统以来,目前所知世上就三个国家,而且这三个国家还几乎都没有什么往来,那鸿胪寺卿可不就是一个清闲至极的衙门。 怕他能当上这鸿胪寺卿,也是走了不少关系门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谁家少年初长成 第五十章 滕国之行 当事情谈妥了后,王忠和禽嗣同便又是一副和和气气的模样了,甚是虚伪。 又是一番虚与委蛇后,便起身要告辞,只是刚要下船,竟看见旁边走道里,好几个人正勉力的拦着一个壮汉。 这壮汉穿着类似禽嗣同的服饰,却掩饰不住身上那暴起的肌肉。 他看见了王忠三人后,顿时肌肉青筋暴起,一下就突破了那几人的拦截,只听他大声的呼喝。 “把孟非非还回来!把孟非非还回来!” 禽嗣同见状赶忙去拦,可是身子文弱,一下便被这个壮汉带倒在地。于是只好在身后大叫:“田节用!你快给我回来!他们与孟非非无关!田节用!田节用!” 喊了几声,这田节用只做没听见,相反,竟然路过一舱门时,一拳便击碎了一面琉璃镜,然后从中取出一把斧头来!接着便手持利斧飞速的朝王忠、余望、赵微三人靠近。 这一下可把三人吓了一跳,这架势分明是要杀人! 一时之间都有些手忙脚乱的要离开这艘宝船,而护送这三人下楼之人,见田节用手持利斧,居然不去阻拦,反而躲闪的比赵微一行人还要快! 王忠心中是破口大骂,但那老胳膊老腿却是一点也不慢,死死的把着扶手,令余望和赵微无论如何也跑不到他前面去。 一个步履本就笨拙,另一个则是文弱书生一个,还在那天牢里待了不少时日,赵微心中真的是恨得后槽牙痒痒,你们两个大人好意思让我来保护吗? 但是情急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人起内讧,抬脚踢了一下余望的屁股,叫了句:“快点走!”然后便回身去迎那田节用。 别看田节用气势足,身形壮,其实一点武艺也无。只是他把孟非非带到了汉国,却不能把她带回滕国,心下愧疚之至。 每日都去烦那禽嗣同,让他们帮忙找人,可汉国天大地大,如何去寻?禽嗣同只能好言劝慰,安抚他的情绪,只说已经委托了汉国相熟之人帮忙打听。 这种寻人之事,其实内心的情绪差异是非常大的,田节用愁的日日都吃不下睡不着,而禽嗣同也确实帮他去寻了,心情上却完全无法做到感同身受。 心情上做不到感同身受,行为上自然会有所体现,那田节用自然就会觉得,你是不是根本没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于是便会更加的焦虑。 今日禽嗣同本就担心田节用坏事,好言安抚他在自己舱房内休息,而田节用却听见有船员说,香山县那个县令来了,这时候哪里还能控制得住? 禽嗣同越要拦住他,他便越是焦虑,哪怕田节用手持利斧,其实想的根本就不是杀伤他们的性命,而只是拦住他们好好问个话而已。 只是这问话却也得看情形啊,你一副“纳命来”的架势,谁敢以为你就是跑来跟我说个悄悄话? 赵微便用赵云所教的太祖长拳中的外膀手,肩胛骨外开,马步一蹲,身子一侧,一招遮头式,一拳正击在田节用的肋下。 田节用本就无杀人的心思,手拿着斧子也就是看起来唬人。 赵微则是纯粹临敌经验不足,竟然用遮头式这种招式,这招只能抵挡上方来的拳头,要是上方来了兵器,拿肉身去挡实在是作死。 所以田节用根本就没有挥斧,但是他也没料到这个小子来的如此之快,而且拳头居然这么重,顿时疼得弯下腰来。 赵微见一击得手,立即扭身就跑,三两步就追上了王忠和余望二人。看他们太慢,便推了一下。可是身子还处于迎敌的状态,肌肉紧绷,一下就没收住手,推的余望一个踉跄,接着余望便把王忠撞倒在地滚了下去。 余望和赵微见状,都吓了一跳,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下去,将王忠扶了起来。此时王忠被摔得确实十分狼狈,毕竟年事已高,手脚不利索,再加上那身行动十分不便的衣服,滚了两圈手是一点东西都没能抓住,最后不仅脸部着地,甚至还往前滑行了一段。 扶起来一看,半边脸上全是尘土和血丝,额头上也肿了一块,头发也散了开来,好在腿脚都没折断,对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人来说,实在是万幸了。 这时王忠居然没有恼怒,拿衣袖擦了一把脸,哆哆嗦嗦的看向四周,在赵微和余望的搀扶下慌忙站起,都还没站稳就打算继续跑路。 “救我!救我!” 王忠都还没离开滕国宝船的管辖范围,就开始高声嚷嚷起来。 大汉国的使团见自家大人这样连滚带爬的跌落下来,再加上这惊恐的大声呼救,一时间纷纷拔刀出鞘围了上来。 底下那些滕国值守的卫兵哪里明白怎么回事,于是也纷纷掏出手弩,对准了大汉使团。 这下就变成了两国的剑拔弩张了。 “快快!救我!救我!滕匪要害我!” 赵微在后面都无语了,这什么猪队友,好歹离开了人家的辖地你再喊啊,这下好了,提醒了滕国人。 果不其然,滕国的卫兵立即用手弩对准了王忠、余望和赵微三人。 “退后!退后!你们再靠近一步,我们就射箭了!” 王忠却是不理,只是高喊:“吾乃大汉国鸿卢寺卿,尔等不能射我,尔等不能射我!” 可是这些滕国人似是听不见一般,仍旧是兀自高喊:“退后!退后!我要射箭了!” 王忠完全充耳不闻!赵微和余望硬着头皮跟着。 下一刻,嗖得一声,一支短弩便没入王忠身前的土中大半!尾羽犹自不停地颤抖不休。 这下把王忠给吓住了,但是却是箭射出了片刻后才腿脚一软,跪坐在地。 可是与此同时,赵微却看见了惊人的一幕,随着弩箭的破空声响起,竟然汉国使团队伍里有人直挺挺的躺下了!而胸口正插着一支一模一样的弩箭! 而此时,滕国人竟然还在愣神。 “你射的?” “我没有。” 相互看了看,弩箭还在弦上,那会是谁! 这时候哪里还有时间容这几个滕国卫兵查明真相,汉国的那些使臣侍卫已然抽刀围了上来! 得,赵微有些无语,这种时候乖乖束手就擒方是上策,刀枪可没长眼睛,那弩箭不就是,说射死人就射死人。 滕国人见汉国人逼近,顿时有些慌乱,他们不及汉国人多,但是好在有三个高官做人质,汉国人投鼠忌器,必然不敢动手!于是这几个滕国侍卫便都将弩箭对准王忠一行人,开始压着他们,准备往船内退去。 而王忠此时却不知道哪根筋抽抽了,开始高喊起来:“尔等务必要让官家知道,我王无鹜今日便为官家尽忠了!” 此话一出赵微好想用手遮着自己脸,那几个滕国人都有些傻眼,面面相觑了几息后,猛地就推了一把王忠:“快些走,嚎什么丧!” “你!” 那群汉国的使臣侍卫,见自家主官被推了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也是高声喝到:“莫不是尔等想与汉国开战?” 其中一个滕国卫兵却是一阵冷笑,高声道:“一群猢狲,也配?” 满满的鄙夷之色另汉国那群侍卫心头火起,便又向前逼近几步,那些滕国人见状,立即又把对准王忠等人的弩箭靠近了几分。 “快放我家大人下来!引发两国争斗,这罪名你担待得起吗!” 此时那滕国人却是不再答话了,只是嗤得一声冷笑,完全当作没听见,就这样一边僵持,一边缓缓地往船上退去。 汉国众人投鼠忌器,不敢有分毫动作,待到众人消失在视线之后,才一片哗然。 “这下……该如何是好!” 使团正副使全在里面,现下群龙无首,便都望向了那名侍卫统领。 “都怨……都怨余望那厮,是也不是!说什么滕国人友好好客!我等才未曾跟进去!是也不是!就是如此……就是如此……我等主官被俘,我等……并非我等责任,若是朝廷派人查证,尔等便需如此说,明白没有!若想护住三族所有人的性命,必须如此说,明白没有!你们……你们在此候着!啊!不不……你们随我!不,你!就是你!在此候着,其余人,随我入京禀告此事!” 说罢,转身便走,那些驾着车辇的扈从犹疑了一下,随即跟上。只留下刚才被点名之人独自留在原地发怔,仔细瞧去,竟是和那随行书童一路攀谈的那位! 此人复姓司马,单名一个规字。一时之间听到这样的命令也是无所适从,想留下等候,不敢,想跑,却也不敢,犹豫半晌,最终决定猫在不远处一个树丛中朝宝船这里远远观望。 这一望不打紧,竟是看见两个人,悉悉索索从宝船不远处一个凹坑里爬了出来,那身打扮,正是河帮中人! 而紧接着,那宝船的船板竟是被抽回了船上!抽回后,宝船便沿着渭水,一路向南驶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异国他乡搅风云 第一章 怒发冲冠王大人 滕纪元231年,夏至。 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的沉寂,一声惊雷搅醒了大地上的生灵,雨,如根根银剑疾射而下,狂猛暴唳的射向渭河上的每个角落。 此时只见一艘极其巨大的宝船,随着那风浪左右摇摆起来。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风浪虽大,可是船身晃动的幅度并不大。船了句:“汉国这群士卒,酒囊饭袋甚多,我们这宝船的船身,摸都不曾摸到。” 说罢,看向了田节用,继续道:“我反复说过数次,莫要下船,是你们二人自己不听,此时出了问题,怨得谁来?” 余望闻言,见她没有提到自己通风报信之事,便放松了下来。 而此时王忠忙不迭的答应:“待本官返回,一定替尔等好好寻人,定将那孟非非寻到,给尔等送来!” 说完便拱了拱手,转身要走。 此时禽语墨没有发话,那些卫兵哪里肯放,手臂一横,便将王忠给拦住了。 接着便是禽语墨当着赵微三人的面,问清楚了外面的情况。 说起汉国中有人被一箭放倒后,禽语墨却没有过多紧张,只是眉头稍微皱了一下,一副略显麻烦的样子问了一句:“你们射的?” 几个卫兵连忙拿起手弩示意给禽语墨看,箭在弦上,弩袋中箭支数量也未曾减少。见到这一场景,赵微这一行三人心里都是咯噔一下。 摆明了是有人故意挑起两国争端,王忠连忙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禽姑娘容我等下船回去禀告皇帝陛下,若是两国因我起了争端,本官那是万死莫赎啊!” 那禽语墨却是微微一笑,在王忠希冀的目光中,慢悠悠的道:“起误会了呀。” 等了片刻,却是没了下文,直到禽语墨示意返航,王忠才明白她居然没打算放自己回去! “禽小姐!” “嗯?” 这禽语墨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看到居然是王忠喊她,“嗯”了一声之后就当没听见,扭过头去,端坐在一旁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王忠见她如此态度,不禁有些气结,手足有些发抖,想要破口大骂,却又偷眼打量了一下身边几个卫兵,强自忍住了。 “禽姑娘。”余望出声了。 “余大家有何吩咐?” 此等尊敬的眼神、语气和姿态,令王忠不由得面带狐疑的侧目。 “若起了争端,岂非会给两国贸易带来变数,禽姑娘你从滕国千里迢迢而来,若是货物卖不出去,略显得不偿失,不妨先放王大人下船,我随你去滕国便是。” “余望!”却是王忠听到余望所言之后,一声怒喝! “莫非是你故意设计,妄图前往他国逃避牢狱之灾!本官今日亲眼所见,任你说破天也瞒不过我!待我回去,必要如实禀告陛下!” 这王忠须发皆张,显然是将早就憋了许久的怒火,发泄在了余望的身上。 赵微闻言,不禁也有些想给这老匹夫来上一拳,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全是因为你的愚蠢,此时余望明明是在帮你脱困,你到底是有多二百五才听不出来。 不过赵微都还没能说话,禽语墨却发话了:“把这猢狲的嘴给我封上,聒噪的很。” “你敢……”敢字都未能说出口,便被一旁卫兵捂住了口鼻,只能发出“呜呜”之声,接着便是卫兵寻来两团布,一团塞进他的嘴里,另一外一团则叠成细长布条,系在了嘴上。 此时明显禽语墨和余望站在一头,王忠自然更加认为是余望早有预谋,怒瞪着双眼,继续“呜呜呜”,显然仍在骂人。 余望见状叹了口气,不去理会这个蠢货,继续朝禽语墨说道:“我身旁这位小兄弟,实不相瞒,是汉国忠勇伯长子,这忠勇伯姓赵诲云,乃当朝太傅,曾亲手将卫国那十万大军烧得近乎全军覆没,若是这孩子不回去,贵国渭水东面怕是没有宁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异国他乡搅风云 第二章 滑稽可笑王大人 “若是这孩子不回去,贵国渭水东面怕是没有宁日了。” 此话一出,禽语墨才抬眼打量了一下赵微,身着甲胄,样貌甚是年轻,个头比余望要略高一些,身形却比他壮实不少。 “余大家所言不虚?” 赵微见她在冲自己说话,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还是容我写封家书,朝堂大事,也并非我父亲说要怎样便能怎样,他相对理智一些,你若能保障我们三人的人身安全,应当无大碍,但是我母亲你们怕是应付不来的。” 此话一出,余望有些不理解的看了一眼赵微,他刻意把问题说得很严重,便是想让他们心生忌惮,从而放赵微下船。 而赵微,其实是经过斟酌后,才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那禽语墨,从第一次打照面到现在,对一切都是满不在乎的模样,唯独对余望礼敬有加。此时自己这身份,她放不放在心上,尚不好说。 而她不过是元首之女,就有如此大的能量,能驱使这样的一艘巨船,而且行为处事亦是条理清晰,必然不是靠身份上位的蠢货,若把她当成蠢货戏耍,怕会适得其反。 果然,禽语墨听了后,立即让禽嗣同准备笔墨纸砚,让赵微立即写封家书,在最近的码头停靠,安排人手送到太傅府上。 却是依旧没让赵微下船。 赵微心下松了一口气,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自己这一行三人在他们这里待着,汉国必然会投鼠忌器,反而不会轻举妄动,所以肯定是不可能被放下船的。 重要的便是自己母亲,她定然会手持三尺青峰越过渭水大闹一番,那样事情就难以收场了。 赵微立即持笔,从遇见河帮开始,到登船得知滕国卫兵并未射击截止,所见所闻,事无巨细,没有带上任何主观判断的,给写了下来。 末了加上一句,滕国应是仰慕汉国诗词文化,才邀我等前往滕国一行,待海上大风天气一过,应当便能返回汉国,切勿挂念。 至此,那紧张的气氛,才缓和了许多。 过得片刻,禽嗣同见那王忠坐在一旁角落,闷不吭声安静至极,便去把他嘴上那布条给解了下来。 王忠嘴里塞得东西终于被取出来后,难得的没有破口大骂,而是干呕了几下,也没管什么高官仪态,用衣袖揩了一下嘴角的口涎,哼了一声后,便又安静的坐着。 看来虽然平时死要面子,真到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而禽嗣同,则是笑眯眯的领着他们三人,给安置了船舱。 王忠和赵微都在二层,使用的是平常船员所用的船舱,空间非常之小,也就一张床榻,些许精巧的生活小物件,例如挂钩,然后便是正衣冠所用的琉璃镜一盏。 而余望,则是上了四层。 这第四层却是几个禽家人暂住的地方,空间要比普通船员的大上不少,而且甲板上视野极好,目及远处,能够感受到壮阔的山河。 赵微和现在的余望都是随遇而安的性子,所以禽嗣同安排他们在哪里,他们就暂时安顿在哪里,不挑剔。 而王忠则不然,见这禽嗣同似是很好说话,便又嚷嚷起来:“这么小的地方,转个身都难!” 见那禽嗣同表情从和善又要变成鄙夷之时,王忠便乖乖的闭了嘴。 说实话,赵微现在都有把这个老头一把推进渭河的冲动,一个人有时候很讨厌他能理解,但是你时时刻刻都很讨厌是如何做到的?明明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装装孙子会死吗? 不过随即,赵微就发现了王忠这个老头也有有趣的地方。 他要上茅房。 人有三急,可以理解,只是王忠这一身宛若神仙中人的打扮,配合那狼狈的散落须发以及脸上那好几条因擦伤冒出的血丝,已经有种刚犯了天条给一棍子抡下界的感觉了,此时说要出恭…… 落差太大。 出恭便出恭吧,这老头不好意思让滕国人带他去,非要把赵微从船舱里薅出来。 明明刚登船时,人家便带他们参观过了,自己不带脑子记。 赵微无奈的带着他去了船体后侧的茅房。 等人家出恭总归是无聊的,于是便伏在栏杆上欣赏那难得一见的壮阔山河,觉得自己虽然在渭水边长大,都未曾见过这等美景,正在感叹着,耳边便响起一声娇叱:“啊!流氓!” 接着便是一声“哎哟”和一声“扑通”以及水花飞溅的声音。 赵微扭头一看,却是王忠那茅厕的门没从里面栓上,被一个女船员从外面拉了开来。 王忠当然是一脸懵逼的望着大开的茅厕门。 那女船员看着光着屁腚,蹲在茅坑上的王忠,胯下有一物件因为用力屙屎而不停晃荡,羞怒交加,一脚就踹在了他的身上。 接着王忠便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排泄物上。 赵微连忙掩面,好想就这么溜走,老爷子,您可是咱们堂堂大汉国的体面呐! 犹豫了半晌,看着他那身衣服十分不便,撑了两下居然还没从脱离自己的排泄物,赵微只好上前把王忠拽起,接着便捂着眼睛道:“王大人,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子还有事,先走一步。” 此时那女船员受了惊,早就跑开了。 赵微偏过头,帮王忠掩上厕门:“王大人,记得锁门,里面备有专门的纸张,是用于擦屁股的,小子就不代劳了,先走一步。” 说完,赵微就赶紧跑远,觉得大概王忠应该听不见了,便放声大笑起来。 这老头有趣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 因未曾锁门而被人踹了一脚后,王忠自然就长了记性,进了自己船舱后,就把门反锁了。反锁便反锁吧,结果不会开。 这其实也不怨王忠,怕是任何一个汉国的老顽固头一次见到滕国那些精巧的玩意,也是不会用的。 这滕国的锁其实和后世的有些相仿,里面有个旋钮,一旋之下,便能听见门内伸出多个木契子,和门框卡在一处。接着这个旋便会回到原位,要再往同方向旋一下,那些木契子才能再次落下。 这东西赵微研究了两下就会开了,待到禽嗣同亲自跑来喊他们用膳的时候,这死老头却是死活也打不开,竟是把自己给反锁在里面了。 赵微一开始问的时候,王忠有些害臊,不肯说,只说稍待片刻,尔等先去。 赵微觉得可能是这死老头见自己知道他的糗事,所以有些不肯见自己情绪在,于是很听话的便随禽嗣同先去了,结果吃完了还是不见他过来,赵微跑过来叫门,王忠才讪讪的问该如何开门。 把赵微给无语的哟,瞧这死要面子的样。 费了好半天工夫教会了他,结果去吃饭时,却是已经只有残羹剩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异国他乡搅风云 第三章 阳奉阴违赵小子 滕国这早饭的准备并非一人一份,而是一大锅,自行去打,特别类似后世酒店的自助餐,原本船上人员都有定数,突然多了三个人,那大厨也有疏漏,以前往往都能剩下一些,今日却是基本舀不出什么东西来了。 这老头在家养尊处优惯了,见居然来了这里连饭都吃不上,眼见又是一副要生气的模样,还强忍着,不敢发火。 赵微怜惜这老头,悄悄的便跟禽嗣同说,看平时是否还有些零食糕点之类的东西,好歹让老人家垫垫肚子。 禽嗣同一直比较喜欢这个举止有礼的少年郎,见他态度甚佳,便去吩咐厨房准备了,这样王忠才算是有些东西果腹。 吃完了饭,结果王忠却又悄悄的问赵微:“何处可以净手。” 明明是看上去宝相庄严,却偏要压低了声音说,这做贼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觉得滑稽。 赵微领着他去了那甲板下一层,结果这老头下去了之后,见里面都是些寻常船工,不乏糙汉子,竟然是有些不肯用水了! 把赵微无语的,清晨刚起时,人家禽语墨都是在此处打得水,清洗的手和面。 水的取用,设计得再方便,总归也离不开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禽语墨等一干管事都住在四层,想要在高处取水也能那么方便,那蓄水桶得安置的更高才行,滕国目前工艺水平虽高,可这是在船上,也是很难做到的。 而且这禽家众人,虽然地位上看似相较寻常船员高上一些,可也无非就是平时见面时,对方都会朝他们行礼,其他时候相处起来并看不出什么高下之分。 似乎在骨子里,这群人就不觉得自己身份地位低贱,只是工作分工不同而已。 这王忠这老头,在汉国高高在上惯了,到这里来哪肯和那些他眼中的泥腿子平等相待。 一日未曾洗漱,手上脸上全都是些新陈代谢产生的油腻,这老头平时没遭过这份罪,就有些受不了,见赵微好说话,便又悄悄地问:“赵公子,能否帮我打些水上来。” 赵微内心想给他一拳的心都有,咬了咬牙,微微一笑,说了声:“好嘞。” 然后便去寻余望玩耍了。 若是寻常晚辈得到长辈说这样一句话,那还不赶紧去打水来,心中再不情愿,忤逆的心思肯定是不敢起的。 可赵微哪里是寻常晚辈,本就是后世的灵魂,你若得我敬仰,帮把手也就算了,你这死老头自己死要面子,那你便耐心候着吧。 于是这王忠左等赵微不来,右等赵微也不来,跑去寻他,却在那甲板上看见他正在和余望欣赏沿途美景。 登时王忠就有些恼怒,居然赵微也敢怠慢于他,便冷声问道:“我要的水呢?” 赵微闻言,扭头一望,原来是他,微微一笑,拱了拱手行了个礼,说道:“抱歉,忘了!” 接着便回过头去,继续欣赏那美景。 王忠见状,哪里还不懂赵微其实就是在阳奉阴违,别看赵微此时态度虽然恭谦,却是连阴违一下都不肯了。 气极之下,拂袖便走。 余望见状,有些不明所以,自然会去赵微发生了何事。 “些许小事,你莫管,回头招惹一身是非。” 余望见状笑道:“哎哟,许久不见,现在这么豪爽。” 赵微也是笑,还是和余望相处愉快:“你脑袋现在还别在裤腰上呢,我好歹是一个官二代,有些麻烦我惹来一点儿事没有,你要是惹上,怕是阳寿又得少上几年。” 余望闻言,指着他又是放声大笑。 航行的路线是先沿着渭水,顺水而下一路到南海之后,再张开风帆沿着海岸线,顺风而上。 顺水而下时,担心船速过快,便张开了一张帆,来减缓一下船速,结果就遇到了那雷阵雨。 时值夏季,不少地方开始连日的阴雨天气,渭水上自然也不例外,所以后面几日,他们都没法子跑到甲板上放风了。 而这宝船,居然也不停靠整顿,就这么迎着风雨一路航行,船上的一众滕国人也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另余望啧啧称奇。 而赵微,纯粹是这种事见得多了,并不觉得这有何厉害之处。 余望却是知道,现在的汉国,根本没有出海远航的能力,顶多是在风浪不大的内陆湖泊或者河流上,会有些渔民,或者河帮的船只。 在香山县做县令时,也只是海边见晒私盐者多,出海捕鱼者少,怕是上山落草都比出海风险低。 众人便是这么在船上待了有十数日,便到了停靠的目的地。 不得不说这目的地之景色,雄奇,且绝美,山光海色说得便是此处。 赵微在后世之时,只在青岛崂山旅游时见过这等美景,朝禽嗣同一打听,居然此处正好叫做崂山时,把赵微惊得合不拢嘴!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虽然遇到过不少地方名字相同,可是总觉得和后世差得实在太远。而这崂山…… 这绝美的山海相连互为映衬的景色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循着记忆去找相似之处,却又都是似是而非,总给人一种巧合的感觉。 这是地球吗? 赵微有点想不明白,所有日升月落的规则和后世一模一样,那气候也是相同,偏偏国家和地形非自己所熟知。 赵微曾刻意从赵云那将《春秋》给借了过来,还有那本《秦史》。 《春秋》所记载的历史,和赵微所了解的历史几乎一模一样,唯独没有长城一说。毕竟连绵不绝的苍山本就是天然屏障。 而《秦史》就有意思得多了。 有秦始皇一统六国,却没有长城,有焚书坑儒,却也有诸子百家争相出逃的记载,有陈胜吴广的振臂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有西楚霸王项羽的吴中起义,却没有巨鹿之战的惨败,更没有名叫刘邦之人。 最终还是汉朝开国皇帝赵将闾设下一计十面埋伏,硬生生将项羽围死,才创立了大汉国。 可赵将闾是谁?从未听闻过啊。在巨鹿之战之前,连生平都没有,突然间就冒出来的一般。 到是秦始皇有一个儿子叫做将闾,赵微还是在赵高那页看见的,“鸩杀公子将闾,公子高等皇子七人。” 历史的汉国皇帝姓刘,何曾姓过赵? 此时的赵微脑子是一团浆糊,神游物外,可是那余望并没有,头一次见到这种秋水共长天一色的壮阔景象,自然是诗兴大发,当即就吟了一首。 “黄山尽美恐非真,” “山川各异似才人。” “崂山逊君云入海,” “君无崂山海上云。” 本来码头上的那些滕国人,在看到赵微等人的时候,还是一脸鄙夷的神情,可是当这首诗吟出之后,顿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淡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异国他乡搅风云 第四章 义正言辞王大人 赵微之所以回过神来,纯粹是因为身边那些滕国人,都跟魔怔了一样,神神叨叨的不停地默念着余望的这首诗。 接着便是纷纷叫好,然后就是鼓起掌来。 此刻他们已经下了船,就在那崂山码头上,远处那些做工的人群见此时天放晴,正在各自的忙忙碌碌,结果就因为这首诗,口口相传,很快便传到了那码头之上。 尔后那群做工的人便又是爆发了一阵叫好声和鼓掌声,然后便都探头朝赵微这一行人这里望来。似乎还想着一起结伴过来,却是被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呵斥住了。 本以为这首诗引起的风波到此结束了,谁料那领头模样的人居然自己跑了过来!见了禽语墨和禽嗣同一干人等,先是挥手打了招呼笑了一笑,接着便是问道:“刚才那等绝妙好句,是出自谁口?” 那语气,那眼神。 这诗在余望那么多诗词当中,根本算不上什么,却被人如此追捧。这在汉国简直是难以想象之事。 诗作虽然无比形象,却是拿黄山来对比了,黄山在汉宁府境内,余望赴京时曾途径此处,便去游玩过,王忠和赵微却是都不曾去过,更别提那些滕国人了。 可是在一旁纷纷叫好的,却全部都是那些滕国人。 王忠和赵微没法把自己代入到黄山的美景中,自然对这诗没什么感觉。 而在余望身上,就形成了一种巨大的落差感。 这种落差感带来的根本不是兴奋和自得,而是害臊。 此时余望在这海风之中,衣袂飘飘,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但是赵微还是通过余望细微的神情动作,看出来了他的局促。 赵微打算仔细观察一下余望的神情表现,准备日后好好调侃一番,但是刚一凝神,就闻到一股及其恶心的狐臭味。 冲着恶臭的方向望去,竟然是王忠那糟老头子。 余望是一身布衣,本就轻便,赵微则是嫌甲胄麻烦,早就脱下来了,也是一身轻便的常服。 唯独那糟老头子,几日不见居然落魄到这等样子。 衣服还是那身非常正式的朝服,领子高高竖起,肩膀处也是个收拢做硬的坎肩款式,若是在严肃一点的场合,这身衣服确实能衬得人仪表不凡,但是这货从上了船穿到下了船…… 好吧,他肯定是没有换洗衣服,不仅是他,自己和余望也是没有的。身上底裤都潮兮兮的,就算每日擦洗身子,那贴身的衣服也是一股子味道,更别提这个生活不能自理的老头了。 赵微于是便悄悄地离那王忠远了一些,然后又偷偷抬眼打量了一下他,内心一阵恶寒,这货多久没洗过脸了,光脸上的油,应该都能炒盘菜了吧…… 赵微在一旁嫌弃王忠,其他人却都围着余望。 直到天边响起一道炸雷,禽嗣同才赶紧安排马车把赵微一行三人送到了镇上最好的客栈里。 他和禽语墨招呼了一声后,便和赵微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和禽语墨算是分道扬镳了。 走之前,禽语墨却是和余望挥手,算是告了个别,对于赵微和王忠,那是正眼都不瞧一下的。 马车上四人一路无话,王忠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闭目养神。而赵微、余望、禽嗣同三人则都是把头偏了过去,凝神闭气,不瞧向王忠,避免自己没到客栈就直接寿终正寝了。 歇脚的客栈名为尚同,地位堪比长安永兴楼。 可是这楼体结构,却是让余望和王忠连连啧舌,竟是有四层楼。 在汉国,能建四层高的建筑,有!但是每层一般高,一共摞起四层来,没有! 永兴永安楼也不过三层,最:“还是我来吧。” 这几个字另赵微都不由得侧目。 当然了,这几个女子仿佛王忠不存在一般,当着他的面或是捏着鼻子,或者扇着脸前风,摆明是在嫌弃他。 这场景连余望都强忍着笑,更别提赵微了,脸背到一边身子不停的抽抽,把王忠气的是胡子一飘一飘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异国他乡搅风云 第五章 我已经十七岁了 滕纪元231年,小暑。 玻璃窗外的雨声叮咚作响,落在地上溅起一圈圈水花,落在房道。 “公子好生聪颖,这么快便解开了,您再试试把他们装上?” 此时赵微闻言一愣,看向那个被拆开的六柱鲁班锁,发现自己因为解开了它而开心,却是完全没有去记忆每个锁柱的固定位置,此时听到女子所言,用手去把他们装回去,却是怎么也不行了 这女侍笑了一笑,伸手将这六根柱子拿了过来,也就几息的时间,居然就装好了!看得赵微是啧啧称奇,并未察觉,若是在汉国,这女子此举实际上已经有些逾礼了。 “公子若是喜欢,我们这还有八柱、十柱、十二柱,也有更多根柱子的,您若是想要把玩一二,我可以给您取来的。” 赵微笑了笑,摆了摆手。 “我还是先把这六柱的研究透了吧。” 这女侍又是展颜一笑,点了点头,然后便从那木质四轮小车中,取出一盘糕点、一份干果,以及一瓶酒水。 酒瓶纯净透明,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液体的颜色,石榴石红色,颜色虽然,却显剔透,都可以通过酒瓶看到桌案。 取下木质瓶塞,凑近一闻,竟有一股醇厚的葡萄酒香。 “公子您慢用,若有需要,摇您桌边的铃铛便好,我就会立即上来的。” 赵微闻言望去,果然有根红绳就在桌边。 赵微一笑,冲这女子点了点头。觉得这等服务实在太过周到,大汉国的永兴楼、永安楼应当是最好的酒楼了吧,也未曾听闻有这等设施。 不料这女子见了赵微这等反应,却是笑得更开心了。 “公子比那个老头子要讨喜多了。” 赵微笑道:“人家岁数大了,莫往心里去。” 这女子见状,笑着摆了摆手,道:“店中时不时就会遇见一两个,吃得就是这碗饭,这点儿气还是受得住的。” 赵微有些惊讶,停止摆弄了手中那鲁班锁,这样洒脱的女子别说在汉国了,在后世都不多见。 “当时有没有想踹他一脚的冲动?” 听到赵微说的这句话,这女子展颜微笑起来,不再是刚才那副彬彬有礼公事公办的态度了,一下给人的感觉亲近了好多,只听她道。 “特别想踹,但是怕鞋子上的味道就洗不掉了。” 说罢觉得自己居然埋汰客人,就那么笑了起来。 于是赵微和这姑娘就这么相视而笑,然后越笑越是厉害,那女子也不像汉国女子那样,讲究什么笑不露齿。就是那么坦然的笑着,笑得狠了便用手捂着肚子。 笑了半晌,赵微道:“我原以为你岁数不小了,现在看来,你也还只是个小姑娘。” 这女子却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年纪,大大方方的道:“我已经十七岁了,你呢。” 竟是和自己同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异国他乡搅风云 第六章 猢狲 这女子名叫胡秀秀,莱州郡本地人士,居然十七岁便已经出来挣银钱贴补家用了。 此时外面下着雨,赵微和王忠也都没有交待她去跑腿帮忙买些东西。 赵微和王忠的房间在二人入住之前便已经打扫干净了,刚才见王忠似乎不会使用房间里的各项设施,于是便想去教他,竟是被那个老头因为自己不懂礼数给轰了出来。 自己在这客栈里,礼数算是最好的了,无论客人多恶心,都会微笑点头应对。此时居然被人说不知礼,其实心里很是介意的。 眼前这位赵公子似乎很多东西随便研究两下,便知道如何使用了,不需要自己教。 那个老头又不让自己教,此时就有些无所事事。 见赵微似乎很好相处,便在和赵微在大笑过后,打开了话匣子。 大大方方的和赵微通了姓名和年纪,知道自己比赵微还要大上几个月后,很是惊讶。 “你真的只有十七岁?”胡秀秀有些疑惑。 赵微闻言一愣:“怎么?不像?” 胡秀秀哈哈一笑,说道:“尚同客栈时常也会有些大人带着自家孩子来这住店,大都是些商贾,带着自家孩子见世面,学着怎样做生意,那些孩子也都十七岁上下,他们和我说话的时候,不是脸红,就是嘴巴打磕绊。” 说完胡秀秀还抿着嘴,头一斜,朝赵微送来一个“你懂的”眼神。 然后继续说道:“毕竟本姑娘天生丽质。” 说完摆了一个自以为很优雅美丽的造型。 赵微失笑,在后世,这样性格的女子比较常见,但是在现在,很难得能在女子身上见到这样的自夸。而对于胡秀秀的评价,赵微却是不怎么放在心上。 确实,毕竟心性非少年人,那自然和她相处时就不会有多么的局促不安,至于她的样貌么……唔……仔细打量一番,还是挺好看的。 但是自己早就过了看样貌的年纪呀…… 赵微想起了自己上一世,若是这个岁数,怕是看到漂亮姑娘从身边经过,会很骚包的仰首挺胸目不斜视,甚至还会晃一晃脑袋,试图用走路带起来的风将自己的头发扬起。 若是不得已和那漂亮姑娘共处一室,可能臊得话都说不利索。 而现在…… 赵微又瞅了瞅胡秀秀,只见她见赵微目光灼灼的打量自己,也很是自得的挺胸端正面庞仍由赵微打量,可是赵微尚未打量结束,胡秀秀便先红了脸。 赵微就这样望着这个即使微微红着脸,依然优雅端坐的女子,唔……描了个远山眉,唇色微粉,且显剔透,就是略显有些薄,鼻梁相较其他女子略高一些,这面颊么……白里透着淡淡的红晕,也不知是哪家胭脂铺,仿佛是真的颊红一般。 确实是挺好看的,难怪会那般自夸。 “嗯,是挺好看的。”赵微点了点头,赞叹了一句。 胡秀秀此时得了赵微一句夸,不由得又想自我吹嘘两句,可是看到赵微的表情,就仿佛是真的在欣赏品鉴一般,只是单纯的夸奖,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因为喜欢而产生赞叹,想说的话就没有说出口。 隐隐还有些泄气的感觉,一时间便找不到话说,有些无语。 还是赵微先打破了沉默。 “你十七岁便要出来找活计吗?” 这在汉国简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十七岁有能力找活做的,不是匠人便是读书人,匠人都是学徒,打些杂工,却是挣不到银钱,顶多有个遮风避雨之所,不至于无衣穿无食吃。 就算在后世这也少见得很,十七岁可是还在读书的年纪。 这胡秀秀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说道:“当然啊,我都十七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吃住都靠着爹娘。” 在这个社会,这岁数的女子不应当是嫁人,然后相夫教子吗,只是这话不方便问,会显得有些失礼。 “那在你们滕国,女孩子一般都是做些什么活计啊?” 胡秀秀闻言,诧异的看了一眼赵微,心想你干嘛要说“你们滕国”,不应该是“我们滕国”吗?但是并没有去置疑,以为是赵微口误,便答道。 “大概做些护工,或者客栈、酒楼跑堂这样的一些,其实和男人做得都一样啦。” 赵微惊讶了,问道:“要是客栈桌子坏了,你们买了个新的,要从楼下搬到楼上来,也是你们搬吗?” 结果此话一出,胡秀秀却笑起来:“你好蠢,我不会让卖东西的店家给我搬上来吗?再说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可以和其他姐妹一起搬呀。” 这滕国太多地方和后世太像,居然连送货上门,负责安装的服务都有。 “在我们汉国,女子通常只有婚后才会抛头露面的。” 而此言一出,胡秀秀虽然很好奇后半句话,但更好奇的却是前半句。 “你是汉国人?” 赵微闻言点了点头,称了声“是”。 胡秀秀惊讶的神色更甚。 “我以为你只是打西边非攻郡来的呢,所以穿得古里古怪的。” 赵微闻言瞧了瞧自己,又瞧了瞧她,再回忆了这一路行来的所见,确实,滕国人的所有衣服都讲究贴身二字,没有那些宽大累赘的衣袂,看来非攻郡人的穿着和汉服有些相像。 “我们是汉人,不过非攻郡在何处?” “渭水河东面那个郡,那些人时常和猢……和你们汉人打交道,所以着装打扮上,有时也会是这副模样。” “猢狲?” 胡秀秀有些尴尬,“呵呵呵”的傻笑了一声,不答话,毕竟这等贬低人的语言居然当着人的面说出来了,显得甚是无礼。 赵微却是好奇了,这可不是头一次听见滕国人用这等古怪称呼来喊汉人,于是就又问了两遍。 胡秀秀只好道:“主要是听说汉人吃不饱穿不暖的,平日里都是茹毛饮血,出完大恭也不晓得用纸张擦上一擦,你想啊,出完恭,都不擦掉,就那么……就那么……咦……” 说到此处,胡秀秀到底还是个女子,不肯继续描述,直接说结论了。 “这不是猢狲是什么。” 赵微这才恍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