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何必曾相恋》 正文 1.一、江湖再见 再见到他时,是六年后的一个初春午后。 那天的阳光有些刺眼,清风微醺,吹得人与春困难舍难分。 迟然睁着一双通红的兔子眼,拿着一杯拿铁推开咖啡厅的门,不巧把一正要往里闯的小女孩给撞倒了。 一身大红纱裙的小女孩甩着两个麻花辫从地上站起来,拍拍手上的灰尘抬头看着迟然,说:“姐姐,你撞到我了。” 迟然立即悔恨地挤泪道歉,“对不起,小妹妹,姐姐我错了。” “又闯祸了?” 一把低醇带磁的男声蓦然在身后作响。 迟然全身一震,手中还剩半杯的拿铁“砰”,摔落在地。 “才没有呢,我不闯祸的。”小女孩委屈地嘟嘴,指着迟然对走到跟前的男人说,“是这个姐姐先撞到我的!” “对不起妹妹,我真的错了。”迟然低声说着,绕过小女孩快步往外走。 “等等。” 她只当听不见,加快步伐想赶紧离开,却觉衣摆好像被什么抓住了。 “我爸爸叫你呢,你太没礼貌了。”小女孩紧紧地拽着迟然的衣摆,小眼神里载着不满。 爸爸。 他已经结婚了。 “”迟然傻愣地看着小女孩,视野里蓦然闯出了一张黑色手帕,那早在大学时代便已镌刻入骨的嗓音再起,“你的衣服脏了。” 迟然认命地眼一闭再睁开,抬起头看向站在跟前这位西装革履c高出她一头外加一肩膀的男人,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我可以处理。撞到你女儿实在对不起,改日有机会一定登门赔罪。” 男人目光深邃地看着迟然,眼里散尽默然和疏离,往一边退了退。 她立即夺门而出。或许用落荒而逃来形容,可能会更合适。 放弃我吧,抱歉,我们没有可能。 这辈子我心里,是容不下其他人了。 六年前,她的大二,他的大四,在那个他将要作别大学生涯的南国初夏,在那树凤凰花烧焰半边天的操场里,她紧紧地在他身后跟着,一边绞尽脑汁地想要怎么安慰失恋的他,一边在心里盘算要怎么趁火打劫把他追到手。 他却突然停下,转过头告诉她:迟然,别再追了。 那一瞬间她恍惚了许久。她第一次知道一双黑如曜石的眼睛里能承载那么多的悲伤,那素来透着冷淡之意的眉宇间能晕染那么多的哀愁,而这些外化的情绪,都是因为另一个女孩,从来与她无关。 所谓的顿悟,不过如此吧。 迟然把脸从水里抬起来,呛入气管中的水引得她不住作咳,眼角不一会儿又是一片湿漉。 时隔多年,恍若隔世。 一个插曲,一段云烟,见或不见,依旧天边。 她对着镜子捏起嘴角往上扬,深深吸气后回到房里倒头睡下。这熬了一宿码字的脑袋,正是一团浆糊的状态,再不停止运作,离送进回收站也不远了。 一觉醒来窗外的天色已全黑。抓了抓睡得凌乱的长发,迟然迷迷糊糊地再一回想早上发生的事,倒觉得更像是发了一场梦。如果不是搭在洗手台上那件还残留着拿铁污迹的衬衫,她一定不会怀疑与程煜的重逢是做了一个挠心的白日梦。打了一个哈欠,她套上外套下楼去买便当,不忘再上那家咖啡厅去买一杯拿铁。早上的拿铁可惜了,一口都还没喝上呢。她边碎碎念边推开咖啡厅的门,一天之内第二次差点撞上了人。所幸这次手里的拿铁没有洒出去,人也还差那么半个拳头的距离才撞上,可一抬头看清这个差点撞上的人长什么模样时,她的拿铁再次难逃被地心引力吸引洒落一地的厄运。 “对不起。”她低下头想开逃,把对清洁阿姨的歉意保留在了心中。 “迟然。” 这声轻唤让她脚下刚迈出的步子没骨气地收了回去,眼眶猛地好像冲上了一股温热感。她克制着莫名其妙想发抖的身体,思考着是要回头潇洒地来一句“嗨,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你好再见”,还是当作没听到继续走自己的路。还未等她权衡出利弊,程煜又出声了,“进去坐坐吧。” 迟然条件反射性的“不”字刚发出一半,程煜已经先走进了咖啡厅里,在靠窗一侧的一张桌前坐下。她想了想,做人还是要有礼貌的,那就坐坐吧,而且,为什么要逃?又没有做错事。这么想着她也移动到了桌子前。 “拿铁吗?”程煜问道。 迟然点点头,趁程煜和候在一边的服务员低声下单的时候把程煜看了个仔细。早上那一眼太过匆匆,而现在得以坐下来认真细看了,才知岁月这把杀猪刀完全不舍得在这个男人好看的五官上留下半丝痕迹,只增添了成熟稳重的气韵,但却丝毫未改那份“生人勿近”的冷峻。 察觉到迟然的目光,程煜也看向了她。六年不见,她大学时那头标志性锁骨短发已留成了过肩长发,随意扎成一束披在后背;白衬衣搭配牛仔裤的休闲装扮,一双如星的眼睛不改当年的清澄透亮,但不知为何,好像少了些什么。这天他没能想明白,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无意想起时,他才知道,一切竟是开始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早一些。 迟然喝了一口刚端上桌的拿铁,心口一阵闷闷的,今天的这味道可不太好。她瞟了一眼看似在沉思中的程煜,犹豫着要不要主动打破沉默。记忆里程煜几乎不会主动和她说话的。以前一头热时怎么被对待都无所谓,现在想来那时可真是委屈。她收回思绪,说服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了,先开口也不会输的,“那个,早上真的很抱歉,撞到你女儿了,她没摔到吧?” 程煜淡淡地看了看迟然,“你经常来这家咖啡厅?” 迟然一愣,没能及时跟上他的话题转换速度,“什么?” “以后少喝点吧。”他端起杯子,望着杯里的棕色液体没有动作。 “你也经常来这家咖啡厅吗?”迟然反问。一天能在同一个地方出现两次,要么就是常客,要么就是闲得发慌。 “我是这里的老板。” 迟然差点把正待咽下的拿铁一张口给喷了出来。她尴尬地忍着咳嗽,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该怎么接话,便没头没脑地蹦出一句,“恭喜啊。” 程煜皱皱眉,“你结婚了吗?” “什么?”迟然再怔,大脑陷入短路,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 程煜面无表情地重复问道,“你结婚了吗?” 迟然总算反应过来了,摇头道,“没,还没有。” “嗯。”程煜点点头,面色收紧了一些,“我想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和我结婚。” 砰。 纸杯换成玻璃杯的拿铁,第三次重蹈晕染大地的宿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二、落荒而逃 “和他结婚?” “安静点!”迟然赶紧跳起来捂住桌对面的钟艺思的嘴巴,“冷静!” 钟艺思扯开迟然的手,环顾了一圈周围的空桌,努努嘴道,“怕什么,你挑的这咖啡店除了我们就没别的客人,空气又不会说话,放心。”她两眼放光地紧盯着迟然,“程煜居然请你帮忙结婚?他要和你结婚?你确定你不是写故事写得精神分裂了?” 迟然忍着一口拿铁喷到钟艺思那张化着桃花妆的鹅蛋脸上的冲动,咬下吸管拒绝回答。 “真的见到他了?没认错人?”钟艺思刻意压低声音制造紧张兮兮的气氛,“难道这几年来,他一直在跟踪你?” “亲爱的,相信我,你绝对比我更像精神分裂。”迟然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放下咖啡杯往外走。 钟艺思立即追上,“那可不行,我家郑楠鑫会很伤心的。”受了一个友尽的白眼后,她一秒切换到认错模式,“我错了,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经忘了他了,然然,对不起。” 迟然义正言辞地纠正道,“不是你以为,是事实就是如此。”别问这话底气有多少,她一点都没兴趣去深究。毕竟关于程煜的话题,自从大四那年被钟艺思收留到这座城市来蹭吃蹭住,六年来两人都不曾再触碰。想到这,她叹息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拒绝,不然呢?”钟艺思一脸惊讶,“你该不会答应他了吧?” “当然没有。”迟然用力摇头,“他应该是开玩笑的。”虽然这玩笑可真是开大了。她都记不得那天听完程煜那句“和我结婚”自己是怎么连滚带爬地逃出咖啡厅的,“而且,”她犹豫了半会儿,决定把这一关键信息也说出来,“程煜有一个女儿。” 钟艺思差点没把假睫毛给瞪得掉下来,“女,女儿?” 迟然点点头,认真道,“所以他肯定是在开玩笑。” “y g一d,这剧情太复杂了。”钟艺思柳眉紧蹙地严肃道,“迟然你给我听着,不准再和那个晦气男见面联系,就当你发了一个梦,你们没见过更没有聊过那些乱七八糟的鬼话,你不认识晦气男,听明白了吗?” 迟然一愣一愣地点了点头。 钟艺思一点也不放心,“不行,我看你还是退了公寓搬来和我住,我二十四小时看着你。” “别,你不闲电灯泡太亮我还怕被狗粮喂得撑死呢。”迟然当即拒绝。自从半年前钟艺思答应了她家那位的求婚,搬出公寓开始了甜蜜蜜的同居生活,闺蜜俩长达三年半的同居日子也随之结束。她郑重地摊开手掌起誓,“我绝对不会和程,晦气男见面联系。”以后不去那家咖啡厅就是了,虽然他家的拿铁真的特别好喝。 “不靠谱,这种话你说多了,我看,等等,接个电话。”钟艺思从毛绒绒的熊猫背包里翻出手机,眼角的笑意娇羞妩媚,“darlg,我现在就来,五分钟,爱你,拜。”她抓着迟然往停车场跑,“差点忘了今天要试婚纱,快陪我去。” 迟然把钟艺思塞进驾驶座里,“不行,我约了客人讲故事,你好好拍,发照片给我把关。” 钟艺思失望地撅噘嘴,“原谅你吧。”她边发动车边警告道,“记住你发的誓,不然这辈子都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哼,她就没想过要嫁得出去。迟然几乎都可以预见到自己与书纸笔为伴的凄景晚年了。当然,这晚年的坐标必须是在地中海边上,否则她想还是英年早逝c红颜薄命会来得更安慰一些。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打车到达与客户约定的地点,一个人坐在落地窗边百无聊赖地俯瞰楼下车水马龙的公路。这次的客户是上一位客户介绍的,据说她现在所在的这家高级西餐厅就是将要见面的客户开的。看来又是一位商场得意c情场失意的精英人士。这类人的故事其实不好改编,而且要求颇高又严苛。如果不是看在上一位客户的交情以及那尚还可观的报价上,她是万万不会接这类人的单的,比如此刻她正在思考着要怎么措辞让这笔单的价格再往上涨一涨。 “您好。” 迟然吓了一跳,急忙站起来,在抬头的这一瞬间脑袋里一堆乱码横行。 这,又做梦了? “坐吧。”程煜做了个“请”的手势,神情淡然地先坐下,“还是你习惯站着谈事情?” 迟然一秒窘红了脸,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抓起椅子上的包包说,“不好意思,我走错片场了” “你不是专门帮别人把感情经历改编成小说的写手吗?”程煜淡淡地瞟了一眼脚已离开座位的迟然,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马提尼浅酌了一口。 “我,我好像是。”不行,上次落荒而逃太难看了,这次就算要逃,也要逃得体面得体,毕竟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追着哭着的迟然了呀。她深吸了一口气,端正站姿看着程煜皮笑肉不笑地道,“程先生,我才疏学浅c文字功底幼稚浅薄,接不起您的单,放心,我一定给您推荐一个人气小说家,就这样,拜拜。” “站住。”程煜冷凝着脸,扣住了迟然的手腕,“三十万。” 三十万。 迟然的心脏受了不小的刺激。干这行混饭吃四年来接了五单,最高的一笔也不超过五万,而且还是以四十万字成交的,花了她整整一年的时间去码字。这三十万,一举超过了前五单加起来的总收入,她发现自己竟可耻地动心了。抽回手腕,她往后退了一小步,挣扎再三忍不住弱声问道,“要写多少万字?” 程煜缓了缓表情,平着语调道,“随便,你决定。”看出迟然神情里有加重倾向的犹豫,他补充道,“我也不知道那些素材你能写多少,暂时以二十万字为限吧,超出部分根据质量,适当补贴。” 还有适当补贴。这无疑是一笔诱惑指数达到百分之百的生意。 迟然咽了咽喉咙,脑子里闪逝过一个名字。她脱口问道,“你感情故事的女主角是易伊菲吗?” 程煜一愣,面部肌肉抽动了一下,“是她。” 也是,除了她,还会有谁呢。 迟然低下头,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受。再抬起头时,她已换上了笑容,就是不知道好看不好看,“最近手上还有一个没写完,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留给你,再联系吧。”语落她夺门而出,再次落荒而逃。 程煜眸光幽暗地望着迟然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口,拿起桌上那张留有字迹的面巾纸。 多情因甚相辜负,轻拆轻离,欲向谁分诉。 泪湿海棠花枝处,东君空把奴吩咐。 他把面巾纸收进衣袋里,饮尽杯里的马提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三、兵荒马乱 三月天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变起脸来招呼都不打一个。半个小时前还晨阳璀璨的天空,短短数分钟内就被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黑云团团围困,不到片刻便酿出了一场把窗户敲打得生疼的磅礴大雨。 程飞灵吧唧吧唧地把牛奶喝完,舔着嘴巴对坐在餐桌对面一脸淡漠地在翻报纸的程煜说,“爸爸,外面雨很大呀,今天可以不上学吗?” 程煜眼也不抬地淡声道,“不可以。” 程飞灵失望地把脑袋耷拉到桌上,想了想后挣扎道,“可是去上学的话,我的衣服鞋子都会湿的,衣服鞋子湿了的话就会感冒,要是我感冒了,就会给爸爸您添麻烦的了。” “嗯。”程煜放下报纸,瞥了一眼程飞灵严肃里满带期待的小脸蛋,把她抱起交给候在门口的保姆郑姨,“送她去上学,给她穿上雨衣和雨鞋。” “我不要!雨衣雨鞋很丑!我不要穿!”程飞灵边抗议边被郑姨抱着塞进了车里,那愤怒的小奶音随着开出程家的车子被雨声无情吞没。 这个女儿,她的曾祖父生前天天把她带在身边像公主一样伺候,宠得过火了。 程煜揉了揉太阳穴,想到母亲何佩阳昨晚打了三个电话交待今早一定要去一趟医院这同一件事,只觉得这一宿难眠的头更酸胀了。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一张犹无重量的白色面巾纸从衣袋里掉出飘落在地。他眼神一紧,拾起这张留有迟然清秀字迹的面巾纸看了几秒,叠成四方状收进了内衬的衣袋。 病房里,何佩阳如常守在程恒的床侧。一身青花瓷风味旗袍,发髻高高盘起,一丝不苟的妆容尽显贵妇仪态,他的母亲无论何时何地,定是以尊贵优雅的完美形象示人,这一点在爷爷去世那天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在一众亲人一个个哭倒在病床边时,尤其父亲甚至哭得把不为人知的心脏病都犯上了,母亲仍旧能很好地把情绪控制在只用几滴眼泪润湿眼角的程度内,声调不带哭腔地指挥悲痛的亲人如何操办后事。从小在母亲的教导下耳濡目染,以致他也练就了尽可能不把情绪外露于表的功夫,追求完美主义。这内功在经历和易伊菲的那段情后,时至今日大约也有八成功力。 “来了。”何佩阳把程恒的手收进被子里,声音放得极低,“你爸刚吃了药,睡下了。你跟我出来一下。” 程煜看了看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c脸色还算安详的父亲,随在何佩阳之后走出了病房。如果不是爷爷的逝世,恐怕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父亲患有心脏病,“爸的情况怎么样了?” 何佩阳把诊断书递给程煜,语气极其平淡,“尽早手术。你和林家小姐谈了没有?” “谈了。”程煜不紧不慢地把诊断书看完,并没有要把这个话题扩充的意思。 “很好。这两天我会找林董定个日期,尽早把事办了。”何佩阳收起诊断书,“你爸的手术拖不起。” “不用麻烦,我有结婚对象了。” 何佩阳难得地让一丝惊诧浮现在她妆容难掩鱼尾纹的眼角处,“你说什么?” “我有结婚对象了。”程煜慢条斯理地重复,在何佩阳发问前补充道,“爷爷的遗嘱里,只要求我给程飞灵一个完整的家庭,没有指定对象。” “确实如此。”何佩阳收起了惊讶,盯着自己这个面无表情的儿子看了许久。她向来不为程煜安排什么,也深知这个深得她性格真传的儿子是不会接受安排的,“那个女孩是谁?”这件事她之所以插手,一来是时间紧迫,二来是当初提出林希儿这个人选时,儿子明明没有反对。 程煜含糊道,“大学师妹。” “带她来见我。”何佩阳边看手表边打开病房的门,“这一个多星期你爸的身体能够调整到适应手术的状态,你自己把握吧。”语落她走进去,把儿子留在走廊。 一个多星期。 程煜苦恼地揉着眉间,起身离开了医院。 你爷爷生前持有公司的40的股权,由你这个唯一的孙子继承。在你结婚成家之前,由你爸爸代持。 你爸爸持有公司35的股权,在你继承爷爷的股份之前是公司最大的股东和决策者,如果你不能继承你爷爷的股权,你爸爸就不能离开公司,出国接受心脏手术治疗。 “程煜。” 他回了回神,看向正朝着医院入口走来的林希儿。 “程伯伯好些了吗?”林希儿摘下那副把她一张巴掌大的精致脸蛋遮去大半的墨镜,“故意来晚了些,够意思吧?” “谢谢。”程煜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两家人从小就想把他们两个撮合成一对,幸得两人都互相瞧不上眼,才能有这段姑且称得上青梅竹马的友谊。 林希儿捋了捋发尾卷翘的齐耳短发,把玩着手里的墨镜问道,“程先生,请问您打算什么时候迎娶我过门给丫丫当后妈?” “你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林希儿一点也不生气,“这话跟程阿姨说过了么?还是等一下我帮你说?” 程煜面无表情道,“不用了。” “这么说,你已经找到了那个能担当丫丫后妈重任的人了。”林希儿点点头,饶有兴致地打听道,“是我认识的哪家贵小姐吗?” “你不认识。” “你们认识很久了?”难得跟程煜打交道的异性里,还有她不认识的遗珠。 程煜没有回答。 她便自顾自地往下说,“上个星期我们两家还坐成一桌商量我和你的婚事要怎么办,这周你就要换人了,我倒无所谓,就是有点好奇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见程煜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她便接着把话说完,“程爷爷确实很疼爱他的曾孙女,担心他过世后你一个人照顾不好丫丫,特意在遗嘱里要求你给她找一个妈妈。” 程煜皱紧眉,径自向停车场走去。眼下他难得一点头绪都没有,这种需要冥思苦想解决办法的事情,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碰上过了。他目光沉郁地看着副驾驶座上放着的那本书,心头竟微微一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四、不堪回首 迟然到今天才发现钟艺思不仅见色忘友,而且还见钱眼开。 “三十万?天啊,这怎么能拒绝?必须答应啊!”钟艺思一边扳着手指数三十万有多少个零,一边严肃地教训迟然,“你要知道,拒绝送上门的银子的行为是很不识抬举的,会遭报应的,以后都不会再有财运走的。” 迟然被震住了,“可是对方是程煜” “程煜怎么了?程煜是我们大学师兄,又不是什么不靠谱的陌生人。再说了你以前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师兄的感情经历吗?现在机会来了,而且还是付费听故事,这么完美的差事你还在考虑什么?” 嘣。 三观如泰山崩于前,从此操守是尘埃。 钟艺思信心满满地拍拍迟然的肩膀,说,“然然,我相信你的定力,你是绝对不会再被程煜的美色所诱惑的,我以人格替你担保。” “”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教育,“古人有云:从什么地方摔倒就要从什么地方爬起来。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借这个机会用你的笔和文字虐死他,戳中他心脏最脆弱的角落,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 友谊的小船就是这么说翻就翻的。 但认真一想,钟艺思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对金钱投降是人的本性,特别是像她迟然这种怀揣着要从北欧一路向南到地中海寻找诗和远方的浪漫梦想,迫切需要资金支持的有为青年。她是怎么也不会承认,这心底其实正可耻地萌生着对能够知晓程煜和易伊菲的过去的豆芽苗的。可问题来了,为什么程煜要找上她呢?还有那个“和我结婚”,到底又是什么意思?她可不至于天真到以为多年不见后程煜竟然会对自己有意思。再者,那个小女孩是他和易伊菲的女儿吗?如果是的话,那些这些年,他们又发生了什么? 光是一一列出这些问号,迟然已经感觉到心口闷得有些难呼吸。原因是什么,她实在不想再动脑筋去思考了,特别在这种她觉得眼前似乎有些湿了的时刻。等她反应过来这并不是从她眼眶里掉下来的伤心泪,而是能拍打在身上带来透心凉之感的苍天泪,再一翻书包里没有雨伞,这晚成功应景地“雨似泪从脸颊滑落”。幸好走到了公寓附近的街道,她忙跑向那家有她最爱喝的拿铁的咖啡厅门前避雨,余光这么一扫,一大面的落地窗坐在靠门一侧的那个气宇不凡的男人,又是程煜。 这是半个月之内的第三次遇见了。她终于忍不住酸了鼻子,以前追程煜时,努力地想要制造和他假装偶遇的机会,却往往都是一个月也见不上一次。要么是消息出错不凑巧,要么是他故意避开她。命运还真是喜欢开玩笑呐。 程煜定定地注视着门外用背影对着他的迟然,眉头不禁轻拧。他在这里从下午坐到现在,本意并不是打算要碰一碰是否能见到迟然的运气的,他不过是用了这样一个无人打扰的清静下午和傍晚,理一理思路,下一步该怎么走。他看了一眼杯里还剩大半的拿铁,提步走出咖啡厅,正好来得及一把抓住正要往雨里冲的迟然,低声斥道,“没看到雨还在下吗?” 迟然愣了愣,下意识地缩回了往外迈的脚,嘴上不服气道,“我就住在前面。” 程煜扫了扫街对面那栋目测约有几百米远的公寓楼,“看来我们对‘前面’的定义,存在很大的分歧。”他转身往咖啡厅里走,“进去坐坐吧。” “不用” 他猛地回身问道,“你在躲我吗?” 迟然吓得往后退了大半步,“没,没有。”没有错,我真的想躲你。她其实完全没有做好和他再见的心理准备,这半个月的三次见面都太诡异了,她还没缓冲过来呢。咬牙想了想,她做起了垂死挣扎,“我今天不想喝东西。” “嗯,”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迟然,“那就在这站站吧。”当作看不见她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绝望,他直入主题,“考虑得怎么样了?” 她诚实回答,“还没考虑。” 程煜拧眉,“现在考虑。” 迟然不想被一肚子问号憋出内伤,端出勇气迎着他淡漠无味的视线,问道,“为什么找我?” “你文笔好。”他一顿,又补充道,“我们也认识。” “”她直接被这完全挑不出毛病的回答击出了内伤。 “还有,”程煜把目光投向细雨蒙蒙的街道,“你那些日记,写得很感人。” 日记。 迟然打了个寒颤,紧张得声音都在打颤,“你,你不是都退回给我了吗?” 他点点头,“退回给你,和我看了,不冲突吧。” 她却惊得脑袋一阵晕眩。当年大一看上他后,她一共记了满满的五本日记,每一个字都只和一个人有关。那五本只关乎程煜的日记,在大二结束那年,她伤心欲绝c痛定思痛终于下定了要彻底放弃的决心,用一个快递打包全寄给了他。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呢,丢了吧万一被别人捡去看了怎么办,一把火烧了吧又怕不小心闹成火灾把小命也给搭了进去,至于留着那是万万不能的,她这种念旧还闲得发慌的人一定会控制不住拿出来翻阅,一翻阅决心一定就会全线溃败。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无情的男人居然把日记原封不动地全寄了回来,直接在她本就受了重创的心上生生地剜了一个见底的洞,也成功让她再不留恋地删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和社交账号。而那被退回来的五本日记,被她锁进箱子扔在床底,顺手把钥匙给扔了,当作翻篇。久而久之,她也几乎忘了还曾做过这么一件把未来生命的脸都预先丢光了的蠢事。六年后的现在再一回想,当时确实是太过天真浪漫没脑子啊。 “当年那件事,”看着迟然抿唇沉思的模样,程煜心觉一阵沉闷,“我处理得不太好。”收到日记时,他正处于经常失眠的糟糕状态,随手被他搁在桌上的日记便成了他打发漫漫长夜的工具。做出把日记退回的举动,纯粹是因为那年正值大学毕业,需要把宿舍清空,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那些日记,本着物归原主的想法,他选择寄回给日记的主人,并没有考虑过这个做法会产生什么影响。 程煜,你大爷的干嘛把日记寄回来?不想要你丢了不行吗?你大爷的我都已经忘了你了你还想干嘛! 直到手机里收到这样的一条简讯,他才恍然醒悟这件事深深伤害了她,“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迟然差点憋得岔气。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说一句“对不起”的吗?她深吸了一口气,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过去那么久了,我不记得了。” 程煜定定地看了迟然好一会儿,“你考虑好了吗?” “什么?”她差点跟不上他的节奏。话题进展到这居然还绕得回去?她抹了一把冷汗,干咳了两声才道,“我觉得我可能还要再考虑几天,如果你等不及,随时可以另请高明。” “确实等不及。” 迟然听完松了一口气,“好,没我什么” “我女儿等不及要看我的感情故事。” 她惊得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你,你,你女儿要看?” “准确来说,是你写出来念给她听,她还认不全字。”程煜的语气很认真。 “你有,”你有病吧。她及时打住,努力措词,“你不担心会教坏她早恋吗?” 他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我女儿想要多了解她的妈妈,有问题吗?” 迟然一时没忍住脱口而出道,“你和易伊菲发生什么了?” “想知道的话,”程煜顿了顿,在她期盼的目光中面不改色地淡声道,“接下这桩生意。” “” 一条蠢蠢欲动的好奇虫就这么可怜地胎死腹中。 她用力紧闭嘴巴,唯恐一振动声带就会不小心蹦出个“好”来。 程煜没有趁着大好形势乘胜追击,拿出手机接了一个只说了一句“我知道了”就挂断的电话后,问迟然,“你知道哪里有卖蛋花粥吗?” “蛋花粥?”迟然认真地想了想,“这附近好像没有。” 他皱了皱眉,片刻才道,“我先走了。” “你想吃蛋花粥?”话一出口,迟然恨不得咬断舌头,气得低头自己掌嘴。 程煜勾勾唇,假装没有看到她的小动作,回答道,“我女儿想吃。她发烧了,在医院打针,吵着要吃蛋花粥。” 迟然思想斗争了好几十秒,声音又走在了大脑前面,“我回家给你女儿弄一份吧。” “麻烦你了。”他不客气地接受,“医院地址发到你手机上,我先过去看看我女儿,谢谢。”说完他便走向已停雨的街上,开车先行离开。 迟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我说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五、心有所动 临近晚上十点的医院急诊室的输液区里,仍有好些不幸被春季流感命中的病人在打点滴。迟然拎着滚烫的保温盒在门口张望,不出几秒就发现了在靠角落处那对外表同等美好得让人忍不住多看上几眼的父女。这副程煜怀抱着在沉睡中的女儿的画面,日后时常在迟然的脑海里闪现。不为别的,只为那一刻他注视着怀里的女儿的眼神里,全无平日待人接物的淡漠,气场更是添了一份触动心灵的柔和。 原来当父亲的程煜,能如此温暖,如此令人感动得想哭泣。 察觉到程煜看过来的目光,她收回心绪向他们走去,把保温盒放在一边的铁椅上,压低声道,“蛋花粥。” 程煜点点头,扫了一眼支架上所剩无几的点滴瓶,“帮我叫一下护士。” 迟然听话地去叫来了护士,脑袋放空地站在一旁看着护士把输液针从程飞灵的左手手背上轻□□。这一动作吵醒了小女孩,她揉着眼睛嘟起嘴,有些不快地看着抱着她的程煜,“我的蛋花粥呢?” 这怨念可真深啊。 程煜瞥了瞥迟然,对程飞灵说话时的声线不改一贯的冷淡,“在这。是这位姐姐特地做给你的。” 程飞灵眨着已经褪去睡意的圆滚大眼睛看向迟然,瞬间眼睛变得更大更亮了,“我认得你,就是你在咖啡厅撞到我的!” 迟然感觉眼前出现了数条黑线。现在的小孩子记忆力都这么,不,都这么记仇吗?她挤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对,是我,你记性真好。这碗蛋花粥就当作是我向你赔罪道歉的,好不好?” 小姑娘没有立刻答应,想了一会儿才认真地答道,“我要先尝尝看你做的蛋花粥好不好吃,再决定要不要接受你的道歉。” 迟然听完差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程飞灵,”程煜适时开口灭掉女儿的气焰,“谁教你这样跟大人说话的?” 见程煜拉下了脸,小姑娘立即识相地换上乖巧甜美的可爱表情对迟然说,“姐姐,谢谢你,你真好人。” 小小年纪,连好人牌都会打了。不愧是程煜的女儿。迟然在心里想着,打开保温盒主动把蛋花粥献给假装坐得很端正的程飞灵,“小妹妹,试试看?” “我不叫小妹妹,我有名字的,我叫程飞灵,大家都叫我丫丫,你也可以叫我丫丫。”程飞灵边说边收回盯着蛋花粥看的小眼神,仰高小下巴向程煜投去目光。 程煜把程飞灵放到椅子上,轻点了点头。 小姑娘瞬间把小脸蛋笑成了一朵花,双手端过餐盒不忘再在程煜面前卖口乖,“姐姐你真好,谢谢你,我要吃了。”她舀了一大勺送进嘴里,弯弯的小柳眉皱起又松开,连吃了几口后认真点评道,“加点葱花的话,会比郑姨做得好吃一点点。”她歪着头想了想,“不过,还是太爷爷做得最好吃。” 葱花,那可是名列迟然菜单黑名榜的榜首。她按着自己的理解欣然收下这句自动归纳为赞美的话,“谢谢你的夸奖。”似乎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程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 程煜微微拧眉,不动声色道,“太晚了。丫丫吃完我送你。” 收了蛋花粥好处的程飞灵点着头搭腔,“姐姐,我爸爸有车,能送你回家。” 迟然被堵死了路,只能坐下乖乖地等着程飞灵把蛋花粥解决掉。她无聊地垂头玩手指,余光偷瞄了瞄旁边坐着的这对父女,小的一勺一勺地正吃得满足又香甜,看得她很是有满足感;大的面无表情地轻合眼帘在闭目养神,那棱角分明c五官深邃的侧颜,总让她会一不留神就神情恍惚,一如那明恋胜似暗恋的两年。 “我吃完了!”程飞灵满意地舔舔嘴,把半粒米都不剩的饭盒递到程煜眼前,“爸爸,你看,我没有浪费,干不干净?” 程煜缓缓地打开眼皮,随便瞟了一眼饭盒,“嗯,回去。”把丫丫抱了起来。 没有讨到表扬的丫丫不开心地把脸皱成包子,冲着跟在后面的迟然扮了一个鬼脸。 迟然玩心一起,回了一个紧缩双颊扮仓鼠的鬼脸,直接把丫丫惊呆了。 “麻烦你陪丫丫坐后座。”程煜边说边把丫丫塞进后车座里。 这个男人,麻烦别人不是该用请求的语气吗? 迟然愤愤地翻了个白眼,脚下却还是自动进了后座。 “姐姐,”丫丫扯了扯迟然的衣袖,“可以教教我你是怎么做的吗?” “什么?”迟然满头雾水,但一秒就反应过来了,冲丫丫挑眉道,“刚才那个鬼脸吗?” 丫丫用力地点头,“对啊,你快教我,我要回去幼儿园做给讨厌鬼看。” “讨厌鬼是谁?是个男孩吧?”她的八卦之火燃燃升起。 “”丫丫紧张地看向驾驶座上开车的程煜,双手交叉往胸前一抱再把头往车窗一侧一撇,气鼓鼓地说,“小气鬼,不教就不教。” 还能耍脾气,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生病的小屁孩。迟然越发好奇程煜是如何把丫丫教育成这副古灵精怪又傲娇的人精样的了。但现在她必须得哄好这个生气的小公主,只能低头认错道,“好好好,姐姐错了,这就教你。”她收紧两腮扮出仓鼠鬼脸,“就是这样,简单吧?” 丫丫看得很认真,按照迟然的示范做了一次,“是不是这样子?” 迟然拿出随身小镜子给丫丫照,“对,你太聪明了,真可爱。” “我知道,”丫丫拿着小镜子边照边做鬼脸,“大家都说我聪明可爱长得很漂亮。” “” “好了,安分点,坐好。”程煜淡凉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程飞灵马上把小镜子塞给迟然,挺直腰背坐得端端正正,一双小手搭在膝盖上。 迟然控制住就要上扬的嘴角,收好小镜子也跟着安分地坐好。她想这小公主的任性一定不是程煜这“高冷范”给宠出来的,难怪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他宠人会是怎样一副惊天地泣鬼神的模样。 嗯,那画面估计会太美。 程煜把车开到迟然住的公寓楼下时,丫丫靠在她的怀里睡着了。她思考着要怎么轻手轻脚地下车而不吵醒小姑娘,犹豫再三用气息声问道,“丫丫她” “等等,接个电话。”程煜先下了车,接完电话后绕到后座拉开了车门,“我要去一趟医院,可以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丫丫吗?” “医院?你怎么了?”迟然脱口问道,想改口时已经来不及了,“我的意思是,是,我们不是才刚从,从医院回来吗”她顺势摸摸怀里程飞灵的额头,“丫丫退烧了。” 程煜点点头,面不改色道,“我爸在住院。” 她微愣,再迟钝也意识得到在这种深夜时分事态的严重性。助人为乐是她迟然的人生准则,那就帮吧,“我把丫丫带回我那吗?” 程煜想了想,“可能” “她认床吗?我那也没有小孩子用的东西啊”她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完全没注意到程煜在说话,咬咬牙豁出去地拍板道,“我去你家照顾她吧。”对上他的眼神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她红了脸想解释,“不是,我是说” “好。”程煜切断这次交谈,把车从公寓楼下开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六、举棋不定 生病的孩子还是挺好照顾的,特别是已经睡着了的。迟然趴在程飞灵的床边看着小姑娘睡得颇香甜,再探了探她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细细打量着丫丫的五官,这确实是一个可爱的漂亮小公主,“嗯,眼睛跟鼻子长得和你爸有点像,就是这性格,可惜啊,”她作势摇摇头,“你爸是高冷的傲娇,你是傲慢的傲娇,都特别伤人。”她把盖在丫丫身上的被子又往脖子上扯了扯,眉间侵上了阴翳,“你妈妈去哪里了呢?为什么没有陪在你和你爸爸身边?”一个大男人要带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很辛苦很不容易吧?这些年究竟出了什么事?这种想知道的心情,好像又强烈了几分。再这样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没出息地主动去找他说要接下生意了。 “迟然啊迟然,离得远远的,活着不好吗?”她哈欠连天地教训自己,混沌的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自我教育听进去一个字,然后脖子一软,倒在了床边被周公拖进了梦里相会。当然没有发现,伫立在房门处那个俊挺的男人,把她这些自言自语全都听了去。 活着不好吗。 竟是被如此定义和他的接触。 程煜眸光收紧,轻步走到迟然身边,试探性地低唤了几声不见回应,又耐心地等了几分钟也不见她有要醒来的迹象,这才轻轻地把她横抱起到客房里。 和她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似乎并不太记得。大概是在学生会里吧,她是大一的新生,他是大三的师兄,正在进行学生会的交接工作准备退下来,她拿了一张对新干事的评估表给他填,那是他们的第一次接触。这不是他的记忆,而是迟然记在了日记上的回忆,他看日记时,不经意地留了一个印象。 听说他叫程煜,也是凉京人,我借着填表的名义想跟他搭讪,结果他接过表一填还给我后直接走掉,连半个字都没有说我迟然这么一个大美女人生中的第一次搭讪,就这样被直接无视了。苍天啊,大地啊,请快快让我再见到他吧。 他把迟然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为她盖好后退出了客房,回到书房处理文件。 长夜会漫漫吗。 总有人失眠,总有人好梦,还有些人,强撑着睡意,恐故人入梦,更恐故人不入梦。 他揉了揉些许酸疼的脖颈,打开窗望着外面已近拂晓的天,那颗启明星孤独地在等待着黎明的来临,好似从不在意一旦白昼亮起,它就会被隐没在蓝天白云中消失不见,似从未存在过。 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了,如果她能给你幸福,我保证我会立即放弃你的。 我是喜欢你啊,但是这不影响我希望你和你爱的她能幸福吧? 这份心思,他好像直到六年后的今天,才多少懂得了那么几分。 书房的门突然被用力敲响,一把稚嫩清脆的小嗓音随着响起,“爸爸,你在里面吗?” 他拢了拢桌上的文件,又把那本装帧简约的书收进抽屉里,才打开了门,对扑过来抱住他腿的程飞灵低声说,“还会不舒服吗?” 程飞灵精神焕发地摸摸额头,兴奋道,“不会!” 程煜蹲下身再探了探程飞灵的额,无视她充满期待的眼神信号,淡淡道,“还有三天的药,按时吃。” “我已经好了。”受到沉重打击的小女孩一点也不想就范,“电视上说,吃药对身体有害。” “电视上说的?”他点点头,“以后不准看电视。” 程飞灵傻了眼,一秒湿了眼眶,张大嘴巴就要哭出来,“爸爸” “还想吃蛋花粥吗?” 小女孩再傻了眼,缓缓地把嘴巴闭上,重重点头,响亮回答,“想!” 他点头,指了指客房的门,“昨晚给你带蛋花粥的姐姐,在睡觉。”话音刚落,眼前的小鬼已一溜烟地冲向客房闯了进去。等他悠悠地踱步到门口,只见莫名其妙被吵醒的迟然顶着一头睡得凌乱的头发,一脸茫然地看着程飞灵,在和他对上视线时,顷刻转变成见到鬼的,惊恐。 “我,我怎么”迟然费了好大劲才赶走瞌睡虫弄明白自己身处何处。这是程家,也就是说,她昨晚在程煜家里睡了一晚,而且,还睡得很香。她瞬间窘红了耳根,急忙用手梳理发丝,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对拉着她的手摇晃的程飞灵说,“你又想吃蛋花粥了?” “对啊,我饿了,很饿很饿。”程飞灵可怜巴巴地看着迟然,“我要吃放葱花的蛋花粥。” “丫丫,去洗脸刷牙。”程煜说这话时目光落在了把头低得就差没埋进被子里的迟然身上,“迟然姐姐会做给你吃的。” “好!”程飞灵高兴地原地转了个圈,蹦蹦跳跳地出了客房。 他再看了迟然一眼,退出去关上了门。 迟然傻愣地望着关上的房门,深深感到被摆了一道。她怎么会干出在他家睡着这种蠢事的?重重叹气,她跳下床到洗手间里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番,认命地借用厨房给程飞灵再做一碗蛋花粥,一碗洒上了她最讨厌的葱花的蛋花粥,但看着小姑娘吃得手舞足蹈的可爱样,她由此得出结论:再讨人厌的事物,也是有存在的价值。 “你不吃葱吗?”迟然瞪大眼看着程煜用筷子挑出葱花。 程煜挑挑眉,“不可以吗?” 她被呛到,憋了半天指指对面那个留了个空碗在饭桌上的空位,“你女儿很喜欢吃。” 他点头,手上的筷子继续和碗里的葱花战斗,“所以?” “没事。”她决定还是食不言地把这碗粥吃完赶紧从这里滚出去,回自己的小窝里码字。这个月又要被编辑拿刀追稿了,生活真艰难。把粥全装进肚子里后,她瞄了瞄程煜,这才发现他的碗不知何时已经底朝天,碗边有一小堆被挑出来的葱花,正用一双幽淡不察情绪的深邃黑眸看着她。她心觉一慌,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睛,吸足了一口气,以图让声音听起来浑厚一些,“那个,没事的话,我就回去了,谢谢你昨晚的收留” “是我要谢谢你。”程煜截了话,目光依旧停留在迟然处,“上个月我爷爷去世后,程飞灵很难过。你的蛋花粥,让她很开心。” 迟然一怔,说不出来话。 “程飞灵的性格,是被我爷爷宠出来的。这些年来她是我爷爷一手带大的,他们的感情可能比跟我更好。” 她听着心里有些闷,看程煜皱了紧些的眉,不由安慰道,“不会的,丫丫是你女儿,她最爱的肯定是你这个爸爸。” 程煜给了她一记索然的眼神,“这个不是重点。” “”她语塞,暗暗决定要闭紧嘴当哑巴。 “我爷爷走了之后,程飞灵交回给我照顾,不过。”他打住,喝了一口刚泡好的咖啡,没有往下说。 迟然使劲控制声带,最后还是没能憋住,“不过,你不太懂得怎么照顾好丫丫?” 程煜眸光幽沉地看着她,“对。” 她在心里表示万分赞同,连蛋花粥都不会做怎么可能照顾好丫丫呢。忽而一个念头闪过,她猛地站了起来,“所以你才叫我跟你结婚?” “不错。”他拿起咖啡壶给她加了半杯,“还没考虑好?” “我没说过要考虑和你结,”她不能自制地微红了脸,埋头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的咖啡,“我只说过会考虑一下接不接你的单。” 程煜挑挑眉,“这两件事,是同一件事。”他收起了迟然的杯子,“喝太多,伤胃。”自己却再斟满了一杯,“你一般写一个故事要多久?” 迟然愣了愣,“不确定,要看你讲故事的能力,还有我的灵感。” “我问的是一般。” “我这个人不一般的。”她故意回嘴,尔后才答道,“至少也要一年吧。”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以。”对上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他好心地省去了她发问的功夫解释道,“我们结婚,你住在这里写我的故事c帮我照顾程飞灵,故事写好以后,随时可以提出离婚。”他望着程飞灵留在桌上的空碗,低沉的声线里难察感情,“程飞灵今年要上小学,我不希望她因为没有妈妈,在学校里受到非议。” 迟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转过脑筋来,“你的意思是,你提供食宿和工资,我负责写书和当,当丫丫的妈妈?” “”程煜难得一怔,“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怎么能行?这书撑死也就写上两年,两年后丫丫不是一样没有妈妈吗?她在学校里不是一样会遭人非议?你有考虑过丫丫的感受吗?”她激动地连发问号,完全无法理解程煜的脑袋里装得是什么鬼居然能想出这种连鬼都会嫌弃的主意。 “看来你没有理解。”他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浅酌咖啡,微微皱眉,“我爷爷刚过世,需要有一个人帮我一起照顾她。两年之后,程飞灵也长大了两岁,心智成熟了一些,我自然会跟她解释。”他稍一停顿,“配合你写的故事,告诉她关于她妈妈的事情。” 迟然怎么听都觉得是歪理,但想了很久也找不出逻辑破绽,只好揪着一个点不放,“为什么找上我?”她抢先道,“别再用我文笔好c我们认识的破理由来糊弄我。” 程煜露出一副奇怪的表情,“我确实只有这个理由。” “”她气结,“去你的只有这个理由,我这文笔最多算中上,你认识的女人多了去了” “让你失望了,我认识的文笔中上的女人,目前是只有你一个。”他离开座位,走到迟然面前,眸色幽深难测,“而且,我信任你。” 迟然的脑袋被这眼神看得放空了好半会儿。等她回过神来,从二楼传来的一声尖锐凄厉的哭喊声,惊破了盘桓在这栋房子里的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七、挖坑自埋 “上车吧。”程煜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趁丫丫放学前,去你那里收拾东西。” 迟然云里雾里地没缓过来,顺从地钻进了车里,手心里紧捏着的那本东西,几乎全被汗打湿了。 程煜边开车边好心提醒道,“可能变形了。” “什么?”处在低速运转中的大脑暂时解读失败。 他没回答,用余光瞥了一眼她近乎攥成拳头的右手。 迟然随着这余光低头一望,吓得松开了掌心,那本被折磨得变形的可怜东西掉在了车毯上,明晃刺眼的红色封面上,印有三个触目惊心的大字——结婚证。 对,是结婚证。 她烧红了脸,赶紧把证捡起来塞进包包里,侧头望向车窗外的世界梳理这比梦更像梦的过去二十四小时:见鬼地在程煜家里睡了一晚,一大早被他女儿缠着做蛋花粥,顺便和他一起吃了早餐,还顺便听他提了一提丫丫和曾祖父的深厚感情。她正打算痛心疾首地拒绝金钱诱惑开溜时,程飞灵突然在房间里边哭边闹着要找太爷爷,满地打滚的小姑娘哭得是那么撕心裂肺,差点厥过去。于是人生中她第一次发现,无奈和失措这样世俗的人类化情绪,居然也能在程煜这张百年寒冰的俊脸上找到生存之地。看到他几乎控制不住近乎疯狂的女儿,她的心有些疼,这种疼促使她走上前去一起安慰丫丫,好不容易才用各种远方天堂之类的字眼让小姑娘安静下来,眨巴着挂上水钻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抽泣道:可是我想吃太爷爷做的蛋花粥。 她心里一颤鼻头一酸,说:太爷爷知道我们丫丫喜欢吃,所以派我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做给你吃,就是太爷爷教我怎么做蛋花粥的。 你会天天做给我吃吗? 好,我天天做给你吃。 小姑娘不放心,和她拉钩钩c又要她学着电视里发下天打雷劈的毒誓,这才放心地擦干眼泪吃药睡觉。 等反应过来,她迟然已经成功地跳进坑里,顺便还用一铲子把土给埋厚实了。 她到现在都回忆不起来一个小时前是怎么走到婚姻登记处的。更要命的,她是一个人按照昨晚和程煜约定的时间自己打车去的,然后就像梦游似的,等后知后觉醒过来时,印着和程煜名字的大红结婚证,已经握在了手上。 想到这,迟然猛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为什么一定要结婚?”不扯证应该一样可以待在他家里给丫丫做上两年的蛋花粥吧? 程煜忽然把车停靠在了路边,幽沉的墨眸里夹了一丝玩味,“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好像有点晚了吧?” 她想了想,认真答道,“不晚啊,离婚应该也花不了多长时间吧?” “是花不了多长时间。”他也想了想,认真答道,“如果你后悔了,希望在一天之内闪婚闪离,我可以配合。不过,程飞灵想看结婚证的话,我可能无能为力。” “”她咽了一口气,“五岁的小孩子应该不知道什么是结婚证吧?” 他点点头,“一般的孩子是应该不知道。”他意味深长地看着迟然,嘴角轻轻勾起,“不过,我女儿这个孩子,不一般。” 迟然气结,哑口无言。 程煜再道,“迟然,你可以反悔。” 她心里一噔,放弃式地回道,“算了,我觉得我不太希望一天之内闪婚闪离。” “我可以想想办法。”他撑在方向盘的手扶了扶额,“确实对你不公平。你的婚姻状况会” “程煜,你什么意思?”她没由来地委屈打断道,“这话你怎么不在登记前跟我说?” “我说了” “我答应你女儿了,你想害我对一个小屁孩言而无信吗?我迟然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再说了,我是现代女性,婚姻状况完全不影响我谈恋爱交男朋友,你不是也答应只要我一找到男朋友就能马上办离婚吗?”迟然一把无名火烧上心头,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后觉得不过瘾,再补上一刀,“你一个大男人的怎么比我还磨叽?” “” 她难得见程煜被自己堵得回不过神来,于是趁着大好形势正了正坐姿,干咳两声,语重心长地接着道,“放心,我言出必行,你只要提供好吃好住别克扣我薪酬,我一定会做好吃的加葱蛋花粥给你女儿吃。”她大方地伸出手,“合作愉快。” 程煜盯着迟然伸在两人中间的手看了好半会儿,抬起眼帘与她对视时眸色难测,“合作愉快。”他重新发动车,声线冷淡依旧,“既然达成共识,这个问题今后不再讨论。去你家收拾吧。” 迟然点了下头当作是回应,有气无力地靠在头枕上望向窗外。手心里还在往外冒的虚汗,证明在说那些鬼话时心里是有多没底。她那会儿完全忘了程煜要是一怒之下真的开回婚姻登记处那该如何收场是好。她不敢思考那股若有若无的小恐惧是什么性质,想得太多,绝对是百害无一利。 沉默把接下来近二十分钟的车程牢牢占据。直到车开到了公寓楼下,迟然才边开车门边低声交待道,“我上去收拾了。” “我帮你吧。” “不用,”她立即拒绝,“东西不多,我能拎下来。” “嗯。”程煜没有坚持,坐在车里眼观着迟然快步消失在公寓的门内后,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本被捂得些许温热的结婚证。结婚照上的她,笑靥甜美,不觉间抿紧的嘴角可察紧张;而他,表情如一贯的冷淡,不见情绪。 世事变改,世事难料。 他轻声叹息,把结婚证收回衣袋,不出一会儿就把那个拖着行李箱向门口挪动的娇小身影收入视野。他下了车,大步走过去接了迟然的行李箱放进后车厢里,“房子退租了吗?” “不急。”迟然边系上安全带边掏出正在振动的手机,一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手指火速自带意识地拒接。但这来电人有着锲而不舍的重拨精神,于是她干脆直接关机丢进包包里,打算过几天再亲自登门去负荆请罪。她可不敢在程煜的跟前接钟艺思的电话。 程煜没有错过迟然的举动,半晌问道,“你经常不接电话?” 迟然愣了几秒,干笑着回答,“也没,没有的事。” 他没有追问,开出好一段路后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朋友会很担心你的。”那种滋味有多难受,他亲身感受过。可笑的是,被担心的人,不以为意。 “我没想那么多。”她低声回道,清楚地捕捉到从程煜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郁。是想起易伊菲了吧。她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神情却表现得很轻松自在,“我闺蜜知道我这点小样,没关系的。而且,”她侧头看向车窗一侧,声音低得近不可闻,“也没什么人会担心我。” 程煜却一字不漏地接受入耳。他心中一沉,看了看迟然面色佯装轻快的侧脸,不禁收紧了一些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暇分神,他抓回心绪开车,没有再接话。 “等等,我不是住客房吗?”察觉到不对,迟然一把抓住了程煜要往主卧室拉的行李箱。 程煜挑挑眉,“结婚第一天,就开始分房睡了?” “我们是假”收到他的警告眼神,她迅速打住,望了一眼楼下正在打扫客厅的郑姨,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音量愤愤道,“我们是假的!” “进来再说。”他懒得解释太多,直接把迟然推进了房里后锁上门,“房间给你睡。”他指了指书桌旁侧的那道门,“我睡那里。” 迟然惊呆了,这房间里居然还暗藏暗房!她扶了扶下巴,“我可以看看吗?” 程煜开了房门,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小房间并不大,一张摆放着成套被褥的单人床,一张放置了一盏欧式台灯的书桌,墙角立着一个小衣柜,再无别物。空间跟外面这间房比起来,大概只有三分之一的面积,但整体看起来却毫无拥挤之感。 “这房间的用处是藏娇吗?”迟然不小心把第一感受问了出口。她咋咋舌,干脆破罐子破摔,把第二感受也给吐了出来,“还是用来防止你和你妻子吵架了,不用被赶出去睡客厅?” “”程煜的面部肌肉抽动了好几下,没能答上来。这套房他是托别人买的,当他在主卧室里发现这间暗房时,那个人的回答跟迟然猜的,几乎一模一样。这件事给他的教训是,万事最好亲力亲为,尤其不能轻易相信看似最信得过的人,“你收拾一下吧。” “我不想睡你的房间,”迟然满意地打量着暗房,“我想睡这间。” 程煜不表态,等着她的理由。 她却略过理由,问道,“你的作息时间固定吗?” “不是很固定。” “这就难办了,”她苦恼地敲敲额头,好似在自言自语,“万一一开门看到什么不应该看的” 程煜不露情绪地勾勾唇,“什么是不应该看的?” 比如你没穿衣服什么的。 迟然及时控制住自己没把这话说出来,换上了商量的语气,“我有一个办法,每次我要开门之前先敲一下门,你确认方便了就答应一声,我再出来。” “确认方便?” “对,就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或者没什么我不能看不应该看的。她默默补充完毕,为自己能想出这个主意感到很得意,“就这么说定了?” 程煜拧眉想了想,“按你说的办吧。” 迟然听完更得意了,不忘也夸一夸程煜,“你这房子,设计得真好。” “嗯,我也觉得。”他终于懂得欣赏这套房子所谓的独特设计之处了。听到了楼下的动静,他捏捏眉间,道,“下楼去吧,程飞灵回来了。” 迟然瞬间神经紧绷,下意识地摸了摸兜里的结婚证,一路做着深呼吸,跟在程煜后面到楼下迎接这家的小公主。 “爸爸!”穿着公主蓬蓬裙的程飞灵从门口飞奔进来冲向程煜,“我回来了。” 程煜没有抱起向他伸开双手的丫丫,只是把大手覆在丫丫的额头上探了探,“看来有按时吃药。” 程飞灵不服气道,“我很听话的!”幼儿园里的老师太讨厌了,用告诉爸爸这招来威胁她吃药,可她又不能跟爸爸告状,心里特别委屈,嘴巴翘得快可以往上挂一油瓶了。见程煜不安慰她,她把目光转向迟然,“然姐姐,今天有蛋花粥吃吗?” “你想吃就有。”迟然刮了刮程飞灵的鼻子,生怕这天天吃蛋花粥的会把小公主吃得营养不良。 “丫丫,以后要改口叫妈妈。”程煜看向迟然,“我们结婚了。” 程飞灵惊得大张的小嘴不到一秒就合上了。她用满是不相信的目光绕着他们的手打转,“我才不信,你们没有牵手。”她看着程煜,振振有词道,“爸爸,虽然我挺喜欢吃然姐姐做的蛋花粥,但是你不用娶然姐姐回家每天给我做的。”再揪着扎成麻花辫的头发认真思考出一个办法,“你可以付她钱。” 迟然听完差点原地晕过去。她皮笑肉不笑地冲程飞灵咧咧嘴,牵住了程煜的手。 程煜身体一僵,不仅没有甩开她,反牵紧了她的手。 她心觉一安,底气也上来了,“我和你爸爸也牵手的。刚才没牵,”她眨眨眼,“是因为担心你吃醋,不开心。” 丫丫这下真的不开心了,“我不要你和爸爸牵手,爸爸是我的。” “别闹脾气。”程煜没有松开迟然,甚至用另一只手把她搂进了怀里,对就快哭出来的丫丫说,“你以前跟太爷爷住,不知道爸爸和然姐姐在交往,否则她为什么大半夜的送蛋花粥去医院?以后有她和我一起疼你,给你做蛋花粥,你不开心什么?” 迟然边听边在心里想这话说得这么硬,小孩子怎么可能接受得过来。这个男人还真是不懂得女人心呀。她不禁有些同情丫丫了。 可程飞灵并没有像她意想中的那样“哇”地大哭,而是一副凝眉深索的小大人模样,半晌若有所思点点头说,“好吧,爸爸说得对,反正我有蛋花粥吃。”她又一脸严肃仰头看着两个大人,摆出审问的架势,“电视里的人结婚都有一个贴照片的红本子的,你们的呢?” “在这,拿去。”迟然从袋里拿出事先准备的结婚证。虽然程煜已经事先铺垫过了,但她还是再次被这个小姑娘的智商给惊呆了。她真想知道程煜给程飞灵看的都是什么电视,她以后一定不给她自己的孩子看。 程飞灵踮起脚尖拿过结婚证,认真地比对照片上的人和她跟前的两张脸,“好吧。”她撅噘嘴,把结婚证还给迟然,换上一脸天真的笑容,“妈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八、正面交锋 这一觉好像睡得还不错。没做什么特别的好梦或噩梦,醒来时脑子空白c神清气爽,差点连身处何方都忘了。 迟然伸了伸懒腰,对自己居然能睡得这么好感到有些懊恼。按照正常的剧情走向,这和程煜领证,假领证的第一晚,她应该是坐在书桌前沉思以后的日子,彻夜不成眠的。 “算了,今晚再想吧。”她抓了抓头发跳下床敲门,久久都无人答应。不敢贸贸然开门,她用还带着睡腔的声音问道,“程煜,你在房里吗?” 世界依旧是一片安静祥和。 她又等了近一分钟,才放心地打开门,快速在程煜房内的洗手间里洗漱完毕。这种如处梦境的感觉随着一把又一把泼在脸上的冷水逐渐现实化,她也才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接下来的生活,在她把程煜的故事写出来之前,她都会和他同居一室,朝夕相处,宛如夫妻,宛如后娘。 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这不是演习。 “迟然,你给我听好了,”她对着镜子里脸上还沾着水珠的自己语重心长地下命令,“住在程家,你只能心无旁骛地码字,专心致志地给程飞灵做蛋花粥,其他一概不准展望不准想,安分守己,保持距离,非礼勿近。”重重地点下头,她一看时间已经上午九点多了,决定先出去吃早餐,然后去向钟艺思领罪。在工作日里,这家人小的上幼儿园去了,大的应该也上班去了,只有她这种看似自由实则码起字来没日没夜的自由职业者能爱干啥干啥去。她美滋滋地在脑海里过了一天的安排,一下楼却被坐在客厅沙发上喝咖啡的两个男人给吓得不轻。 “我看看,十点了,才起床?”一身棒球服装扮的高瘦男人作势看了看手表,冲程煜挤眉弄眼道,“昨晚把人家折腾得不轻吧?” 迟然一愣,红晕迅速从耳根蔓延了整张脸。她瞪着说风凉话的人,冷笑着反唇相讥道,“林少爷,几年不见,你还是没学会说人话。” 程煜把溢到唇边的笑意用咖啡杯掩去,给何世逍投去了一个带警告意味的眼神。 何世逍摸摸鼻子,“不是找我来帮忙的吗?就这样对我?” “你们慢慢聊,我回避。”迟然说着就要开溜。 “过来。”程煜指了指旁边的空位,“跟你也有关。” 迟然咽下到口的问号,乖乖坐下,发现桌上摆着一份三明治和豆浆,肚子不争气地叫了好几声。她看向程煜,见他点点头,便不客气地出手开动了。 “我很好奇,你们两个是怎么做到让丫丫那双法眼相信你们是睡在一起的?”何世逍一问完就敲了敲额头,恍然大悟道,“明白了,一定是那间暗房的功劳。我说了吧,那就是一个眼界超前的设计。” 程煜没搭理何世逍邀功的暗示,直戳主题,“把你编好的故事跟她说说。” 何世逍耸耸肩,放弃了从程煜处讨便宜的念头,对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的迟然笑眯眯说,“迟然,几年不见,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个三明治?” 迟然笑眯眯地翻着白眼回道,“谢谢,请进入重点。”她可没忘记当年在大学时这个说要帮她追程煜的男人给她添了多少乱。都怪自己年少天真,没一早打听出来这两人是表兄弟关系,明面上是给她供应一手消息,实际上是帮着自家表哥躲她拒绝她。 “你这种态度,我很受伤的,怎么说大学我也帮过你不少吧?”何世逍还想和迟然叙叙旧,忽似感觉到一道冷光从身上掠过,立即正襟危坐,“一k,进入重点。故事很简单,你和阿煜从高中开始秘密交往,昨天终于有情人修成正果,领证结婚,我是你们爱情历程的见证人。” 迟然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高中开始秘密交往?”高中那会儿她还不知道有程煜这号能让她那么伤心的人物呢。幸好高中不认识,不然她一定会光顾着追他和伤心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她一想,抓到了最大的漏洞,“不对,程飞灵怎么解释?” 何世逍得意地打了个响指,“这就是重点中的重点了。”他看了看垂眸不知道在看什么的程煜,把目光转回到表现出兴趣听他讲话的迟然身上,神秘兮兮道,“高中毕业后你们因为一些误会分手了,丫丫的生母趁虚而入,留了丫丫给阿煜。就在这时候” “等等。”迟然叫停了何世逍,不安地看向程煜,虽没能从他的俊庞上捕捉到半丝感情起伏的情绪,但却觉得萦绕在他身边那股经久不散的冷淡气息,似乎浓重了一些。她冲何世逍摇摇头,“我觉得这故事编得不太好。” “不太好?你还没听我说完。”何世逍灌了一大口咖啡,不满地皱紧眉头,“迟然,我知道你是专职习作的,但也不能因为妒忌就否认我的才华。我这故事,”他瞟了瞟面无表情的程煜,“阿煜听了都说不错的。” 迟然彻底傻了眼。她愣愣地看着程煜,正好撞进了他幽深无味的黑瞳里,不禁失了神。 程煜收回目光,纠正何世逍道,“我说的是过得去。”他把空杯放到桌上,声线浅淡,“接着说完。” 何世逍瘪瘪嘴,兴致消了大半,“行,说完。迟大美女,听着。”他慵懒地背靠在沙发上,“就在这时候,你回来找阿煜了,你们旧情复炽c重修旧好,但担心丫丫不能接受,所以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而我外公的遗嘱,正好提供给你们一个结婚的契机。”他打了一个哈欠,“好了,故事到此结束,后续请你们自由发挥。” “就这样吧。”程煜点点头,眼神寡淡地看着迟然,“记住了吗?” 迟然努力地消化了一遍,心想这故事多半是编来应付亲朋好友的,便点点头,“大概记住了。” “很好,走吧。”程煜边说边起身先往外走。 “去哪里?”迟然愣了愣。 何世逍吹着口哨接话道,“丑媳妇也是要见家公家婆的。” 迟然听完只觉得当头被劈了一个雷。 三人一道出发去医院。按照何世逍的说法,他的同行是出于人道主义援助,对他们可能遭受的来自程煜父母的诘问起到一个中间调停的作用,以感情见证人的身份使程煜父母相信她迟然不是一个半路冒出来的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这话是他趁程煜走在前头去敲病房的门悄悄附在迟然耳边说的,“拿出你大学那会儿的机灵劲,我小姨是一个不一般的厉害人物。” 迟然心想,嗯,女儿不一般,母亲也不一般,这一家子人大概都不一般。 病房里,何佩阳正在喂半躺在床上的程恒喝粥。 何世逍拎着果篮率先走到病床边卖口乖,“小姨c姨丈,我给你们带了新鲜空运的水果。姨丈,你的气色比我上次来看你又好了不少,我小姨一定是功不可没吧?” 程恒扯动瘦骨嶙峋的脸舒心一笑,看着何佩阳说,“是啊,你小姨这段时间太辛苦了。” 何佩阳握住丈夫被病痛折磨得青筋凸起的手,没有说话。 迟然心情紧张地站在程煜身后,正犹豫着要怎么开口显得不失礼节又不会说错话,已发现她身影的程恒先出声了,“这位小姐是阿煜还是世逍的朋友?” 她吓了一跳,一抬头发现程煜父母都用一种浅而无绪的眼神在打量自己。她咬咬牙,觉得初次见面还是叫“叔叔阿姨”不那么吓人,正要作声时,突然感觉右手被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紧紧牵住,身边的这个男人先发话了,“爸c妈。” “老公,你该休息了。”何佩阳不动声色地打断程煜,扶着程恒在病床上躺好,低声道,“其他的事我会处理的了。” 程恒神色倦怠地点点头,无暇留意程煜和迟然相牵的手,听从妻子的话闭上了眼睛。 “爸,你好好休息。”程煜带着迟然先行出了病房。 “小姨,我也先出去了。”何世逍紧跟着溜出去,对迟然说,“怎么样?害怕吗?” 迟然翻了一个白眼,强撑着底气反问道,“害怕什么?”她这个冒牌货,还真的害怕被那双和程煜如出一辙的深邃眼睛给揪出原形。不愧是母子啊。她想松开程煜的手,不料他却没有想松开的迹象,她便想提醒道,“那个,手” “不用怕,我在。”程煜快声低语,注视着从打开的病房门里走出来的何佩阳。 何佩阳没有看迟然,目光直直地落在程煜身上,“这就是你那位结婚对象?” 程煜看了迟然一眼,“嗯。她叫迟然,是我的妻子,我们已经领证了。” 迟然使出从电视剧里学来的大家闺秀微微点头鞠躬的礼貌招数,“您好,阿,妈,我是迟然,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话一说完她听见旁边有微乎其微的笑声,余光一瞥果然是何世逍正高仰着头在憋笑。她听而不闻,对面无表情的何佩阳继续道,“因为我的原因,一直没有提前登门拜访您和爸,很抱歉,请您原谅我的失礼。” 何佩阳皱着眉轻点了一下头,对程煜道,“我不是交代过你,先带来给我看看的吗?” “现在带她一起来看爸,也是一样的。” 何世逍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忙上前去打圆场,“小姨,你又不是不知道阿煜的性子,一定要他自己喜欢才行,谁也强迫不了。”他殷勤地替何佩阳捶捶肩,“他们两个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还是他们的爱情见证” “好了,”何佩阳赏了何世逍一记警告,眸光深不可测地看着迟然,“给我说说你和我儿子是怎么认识的。” 迟然倒吸了一口凉气。感觉到程煜把她的手握紧了一些,她和他对看了一眼,心里感到一阵安然,称呼再出口也顺口了不少,“妈,我和阿煜认识于高中并早恋,这事都怪我,是我追他的。我们分分合合好几回了,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从他大学毕业后没有再分过手。”她侧头甜甜地看向程煜,“阿煜,谢谢你。” 程煜微愣,嘴角不觉轻轻扬起。 何佩阳没有放过儿子那细微的神情变化,眉头再紧了紧。她摩挲着腕上的玉手镯,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爸那边,我会跟他说的。”她看着迟然,唇畔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笑意,“迟然是吧?欢迎你成为我们程家的一员。” 迟然愣了愣,心虚致谢,“谢谢,谢谢妈。” “等你爸的手术做完c身体恢复了,再来操办你们的婚礼。这些日子你们夫妻俩自己好好过。我和你爸这周末出发,至于公司的事,今天下午你和律师一起过来办妥手续。”何佩阳不再看他们,摆摆手,“都回去吧。”转身回到了病房里。 程煜这才松开了迟然的手,对何世逍说,“帮我送送她,我还有事。” “护花使者的任务我一向都是来者不拒的。”何世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嫂子,请吧。” 迟然看着程煜,“你妈妈说,”她瞥了一眼何世逍,吞下了后半句,摇摇头,“没什么了。下午的时间我可以自由安排吧?” 程煜定定地看了迟然半会儿,没有追问,“可以。” 何世逍摸着下巴说,“我说阿煜,虽然你们是夫妻,但你也不能把我们然然管得”他打了一个寒颤,立即拉着迟然走开,“去哪?我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九、仅止合作 古人有云: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迟然在等钟艺思出现的这几分钟里进行了认真思考,死在钟艺思手上大概是一件轻于鸿毛的事情,对于那小妮子来说,失去一个能斗嘴能解闷能相爱相杀的中国好闺蜜,一定也是一件得不偿失的痛心事。由此她得出的结论是,选择性隐瞒绝对是有助于世界和平的。 “我来啦。”钟艺思一身亮粉碎花裙地旋到迟然坐着的这张桌,给了闺蜜一个大大的拥抱后才坐下,指着跟前的泡泡奶问道,“这是点给我的吗?”她猛吸了一口,“不错,好喝。” 迟然松了一口气,把菜单推过去,“想吃什么尽情点,我请。” 钟艺思瞪了瞪迟然,冷哼道,“别以为一顿饭就能让我原谅你不接我电话。” 这世界上还有一顿饭不能解决的事?迟然爽快地晃了晃两根手指头,“那就两顿。” “至少三顿。”钟艺思的又一人生信条就是,受伤的心灵要通过胃的饱腹感才能得到有效慰藉,“说吧,昨天干什么坏事去了?” 迟然用若无其事的口吻交待,“按照您的指示,去接下师兄的单。” “什么?”钟艺思惊得花容失色,“你居然真的敢接了师兄的单?” 迟然也惊得花容失色,“不是你指示我这么做的吗?” “我的指示你也敢听?迟然,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难怪昨天我一天都觉得心神不宁的,结果真的出大事了!”钟艺思痛心疾首地捂住胸口,“快告诉我还能推掉。” 迟然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推掉?你说的,我们小老百姓的,坚决不能跟万恶的金钱过不去。” 钟艺思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真的是我说的吗?”她连连重重叹息,“好吧是我说的,可是你不是一向都视金钱为粪土的吗?” “我的三观唯金钱至上的。”迟然耸耸肩,“没有金钱,如何豢养梦想?” “天,我差点忘了你那个从北欧一路向南到地中海跳海的终极梦想。”钟艺思懊恼地拍头,紧紧地抓住迟然的手,带着哭腔问道,“告诉我然然,这些年来你是不是还偷偷地爱着程煜?” 迟然心中一动,快速答道,“胡说。我不是都好几百年没有跟你提起过他了吗?” “没有提,不代表就是不爱了。”身为连彼此最糟糕最丑的模样都不放过的好友,有些东西,不过一直是看破不说破罢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考虑的,更不想说了什么会乱了你的心思。但是然然,听我的,你不能接,你的终极梦想绝对不能靠赚程煜的钱来实现,否则你一定会悔恨地跳进地中海的。” “我是去寻找诗和远方,不会跳海的。”口上若无其事地说着,迟然握着杯子的手却抖了抖。如果钟艺思知道她不仅接了,而且还住进了程煜家里,和他扮演起了假夫妻,可能会吓晕过去吧?她松了松表情,“放心,我对程煜早就没有感觉了,我又不傻,不会再把自己给搭进去的。”那可是个火坑,五年前已经跳过一次了,再傻也不会跳第二次了吧? 钟艺思一点也不相信,“你就是傻啊。”她掏出手机打电话,“darlg,立刻到葵树西餐厅,我姐们请吃饭。” 迟然一阵头皮发麻,问道,“你要干什么?” “借你的饭跟他商量点大事。”钟艺思叫来服务员下单,一口一个招牌菜,听得迟然阵阵心颤。此后直到郑楠鑫出现,她不再和迟然讨论任何问题,闷声把一杯泡泡奶喝完当垫肚子。 郑楠鑫是一名画画的艺术家,还是艺术家中不可多得的行为举止c衣着打扮不走特立独行路线的画家。具体表现为他不留一头行为艺术的长发,寸板头朝气蓬勃,日常搭配一个塞得下画板的双肩包,又因长相还保有学生气,实际年龄也确实比她们要小上两岁,以致常给人一种还未踏出大学校园的错觉。 “对不起,有点塞车。”郑楠鑫在钟艺思身边坐下,给了未婚妻一个脸颊吻,“亲爱的,我来了。” 钟艺思满意地暗送秋波,“没有超过十五分钟,算你有进步。” 迟然对桌对面的这波秀恩爱早生免疫,视若无睹地拿起刀叉准备享受盘里的美味牛排。 “我们先谈正事还是先吃饭?”钟艺思盯着迟然手上那把离牛排不足一厘米之距的刀,“好吧,边吃边谈也是一样的。” 郑楠鑫立即意会地端过钟艺思的餐盘把牛排切成可以优雅入口的小块,“什么正事?” 迟然边吃边附和问道,“什么正事?” 钟艺思的“被重视感”得到一本满足,爽快地说出计划,“darlg,我们结婚以后,我想让然然跟我们一起住,拯救她的未来和幸福。” 迟然的刀叉“嘣”地砸在了盘上,差点把还未咽下去的牛肉呛进了气管里。她忙向郑楠鑫解释道,“艺思是开玩笑的,不用当真,没有这回事。” 郑楠鑫笑容满面的脸上寻不到半丝惊讶或怒意,“没有问题。你是思思的闺蜜,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而且这事思思不是第一次跟我提了,我也答应她了。” “对。别扯什么怕妨碍我们的二人世界,你有那个能耐么?”钟艺思甜蜜地依着郑楠鑫的手臂,“正好你可以和楠鑫的妹妹郑晴晴作伴,和她凑个二人世界。”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行,你们俩都喜欢男的,凑不到一块。” “”迟然真想摔到桌子底下然后溜走。她顺了顺气,郑重其事地对这对热心的待婚小夫妻说,“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我很感动。但是我生平最看不得同一个屋檐下别人比我过得幸福恩爱,那样会让我情绪低落c日渐消瘦c郁郁寡欢c终日抑郁,这就是为什么当时你们一订婚我就把艺思从公寓赶出去。”她端正坐姿,义正言辞地向郑楠鑫提出要求,“郑先生,虽然我不能日夜监督,但是如果你敢对艺思不好,我一定会为你写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线上线下传播,歌功颂德。”她略一思索,决定不在这种危机四伏的氛围中讨论这两人还未提上议事日程的领证大事,为自己留条活路。 可钟艺思还是火了,“迟然你就是一贱骨头。记住,以后别来找我哭。”她把刀叉往桌上重重一放,起身往外走。 “别急嘛,有话好好”郑楠鑫欲图拉回钟艺思的手只抓到了一把空气。他看着未婚妻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大门,尴尬地看看迟然,“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思思的性子,就是这样,着急了。” “没事,我们经常这样的。你去追她吧。”迟然埋头继续吃东西。 “那行。我帮着劝劝她,尊重你的意见。”郑楠鑫背上双肩包追了出去。 迟然望着那再没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的熙攘门口,心里有些生气,也有些愧疚。纵然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喜欢钟艺思这种为全世界操心打算的性格,可她更清楚,如若不是最好的朋友,钟艺思连多看她一眼都嫌晦气。 有时我们总是想为在乎的人多打算一些,却往往忘了考虑别人是否需要。 而更要命的是,被打算的人其实心如明镜,那些打算不仅出发点是好的,而且都是正确的,不过就是固执地不听不接受罢了。 谁说撞了南墙撞西墙就会痛定思痛的?不是还有东墙和北墙在等着吗。 她食不知味地喝完拿铁,离开西餐厅时天色已全黑,沿着路灯走了一段路才惊觉这方向是通往公寓的,而公寓她暂时都回不去住了,只好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程煜家的地址。站在门外,她抬起就要按下门铃的手,突然猛地收了回去。 这些年来你是不是还偷偷地爱着程煜? 钟艺思的问话忽而在耳边回响,她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往后退了退,生出一种想转身跑掉的冲动。还未待这股冲动带动脚步,门却打开了,程煜一脸冷淡地看着她,不作声。 她抓回心神,低下头快声道,“要出去吗?我先进去了,你慢慢走。”说着她快速从程煜侧开的空位溜进了屋里,直接往楼上冲。还没来得及把暗房的门关上,先响起的关门声把她吓了一跳,“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有,”程煜极轻地挑了一下眉,“大概是你耳朵不太好。” “”迟然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你才耳朵不好呢,我耳朵好得半夜醒来隔着门还能听见你梦呓呢,没听清就是了。 见他要跟着进来暗房,她忙用身子挡住门,“我要睡了,晚安。” 程煜定定地看着迟然,眉头皱了皱,“你怎么了?”那双清澄的水眸,似乎有些红。 迟然迅速撇开视线,“没怎么,有点累,想睡觉了。” 他盯着她再看了一会儿,往他房内的书桌走去,“看看这两份协议再睡。” “什么协议?”迟然满脑懵,跟过去接了他递来的两份文件,眼睛不禁晃了晃。这是,合作协议,以及,离婚协议书。她定了定神,把两份协议快速过了一遍,与他们领证前谈的条件基本无异,她的时间还是属于她的,完全自由支配,唯一一点要求就是留一些陪陪程飞灵;至于个人问题,虽然协议期限暂定两年,但只要她遇见真爱,随时可以搬走c终止协议。而离婚协议书,增加了一项财产补偿,把位于她住的公寓附近那家她最常去的,也是他们重遇的那家咖啡厅,转到她的名下。她指着这个条款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我看得懂,我是问为什么要给我财产补偿?” 程煜暗了暗眸,“准确来说,不是补偿,而是作为你陪我假扮夫妻的感谢。”他把一支笔递到她跟前,“没异议的话,签了吧。” 迟然心觉一阵伤感。先前可能不小心冒出心田的细芽,在这两份协议面前顷刻被消灭得挫骨扬灰。她忍下正待攻袭眼眶的湿意,接过笔在合作协议上签下名,又把离婚协议上财产补偿那一条划掉,理直气壮地对程煜说,“既然要感谢我,那自然是要听取我的意见的。我只对你的咖啡厅里的拿铁感兴趣,咖啡厅就算了吧,我对做生意有先天性缺陷。这项先空着,等哪天我想到要什么了再补充上去,你不会不认账吧?” 程煜只是看着迟然久久不语。半晌,他到电脑前删去财产补偿的条款,重新打印了两份离婚协议,在男方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后递给迟然,“条件成就时,带上它,随时可以通知我。” 迟然低头接过,深深一呼吸,再抬起头迎上程煜的视线时,表情十分轻松,“谢谢老板。”她快速签了名,把其中一份还给他,挤出一个笑容说句打趣话,“协议格式很规范。师兄,看来虽然没有从事法律工作,但是你法学学位还是没白拿的。” 师兄。 程煜脸色一抽,心竟觉一阵悸动。 “好了,我去睡了。”迟然打了一个哈欠,想起早上的事,神情微微一变,“对了,你妈妈好像不太满意我这个假媳妇,这个我可无能为力,只能交给你自己解决了,需要我配合的再知会我一声。晚安。”她边打哈欠边关上了门。 我不想跟他们一样叫你名字。 因为我总是一厢情愿地以为,喊你师兄的我,会和别人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 不知道吧,我只喊你程煜一个人,师兄。 一些字迹娟秀的文字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跳进了程煜的脑海里,把自己都惊了一惊。那年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时隔六年后再听到这两字从她口中说出,语气已没了当年的软绵,却着实把他的心震了一撼,甚至,想再听一次。他揉着眉心,闭上眼帘整理好起了波动的情绪,敲了敲暗房的门,声调平淡无感,“睡了吗?” 正坐在书桌前盯着离婚协议发愣的迟然猛然回神,抹了一把好像溢出多余水分的眼角,隔着门回道,“睡了。” 他也隔着门道,“周末我要跟我爸妈去一趟美国,我爸有一个手术要做,大概去一周,程飞灵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 迟然的心一紧,走到门边正要开门,又怕这一双不争气的眼睛会把她给出卖,搭在门把上的手不敢动作,“你爸爸生什么病了?” “心脏出了点问题,不用担心。你休息吧。”程煜没有多说。 她贴在门板上听着渐远的脚步声,睫毛一眨,手上感觉到了一丝冰凉。 落花已作风前舞,流水依旧只东去。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她仰头吸了吸鼻子,在两份协议上贴上一张便条:合作关系,无关其他,可随时终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十、一叶遮目(1) 程煜离家的这一周里,迟然的日子过得有条不紊c平淡无奇。早上在郑姨的协助下叫醒装睡的程飞灵把她送去幼儿园,一整个白天用咬笔头和看书打发而过,傍晚等到小公主放学回来了,一碗蛋花粥当宵夜,配上睡前故事服用,小姑娘倒也不吵不闹,每晚的兴奋点固定在程煜打电话回家的几分钟里,乖巧得有点不像程飞灵。 这让她越发忐忑。她可不能在程煜两天后回来时还给他一个看起来精神不振的小公主。从郑姨口里打听到了程飞灵最爱吃什么,她花了一个上午做了一个芝士蛋糕,决定在下午见完客户后,亲自上幼儿园去接丫丫放学。 按理来说接下了程煜的单,她应该是专心为程煜服务c不再接其他活,但碍于这一位客户是钟艺思暗中授意郑楠鑫介绍给她的,考虑到她和钟艺思目前还处于互不理睬c互不理解的冷战阶段,为了避免形势恶化,她只能出来见一见。 “迟小姐,你懂法吗?”坐在桌对面这位身着浅灰素色连衣长裙的中年女性,年约四十五六,盘发纹丝不乱,瘦得皮映骨的脸上不施脂粉,姣好的五官隐约可察当年年少的顾盼生姿,“你知道什么是重婚吗?” 迟然一愣,正了正身子,“沈姐,您指的是重婚罪吗?” 沈婕点点头,指尖在左手腕戴着的佛珠上摩挲,“对,重婚罪。” “依照法律规定,重婚指的是有配偶又与他人结婚,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与之结婚的行为。”迟然拼命在脑海里搜索所剩无几的法条,所幸大学时她曾选了这个罪名参加过模拟法庭的活动,还残留了一些印象,“这个罪名我国《刑法》里有明确规定。” “如果没有结婚,但是以夫妻名义长期出双入对,还生下了私生子,也算是重婚吧?”沈婕的身子微微向桌子前倾,稍显昏黄的眼睛里透出一丝不得其意的光亮。 迟然认真地思考了半会儿,谨慎道,“如果有充分证据能够证明您所说的事实,要认定重婚罪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重婚罪是一个可公诉可自诉的罪名,实际操作中由检察院提起公诉的并不多见,通常情况下需要当事人自己向法院提起诉讼。在证据的收集上,难度比较大。”再加上刑事证据中的排除非法证据规则,这困难简直就是难以想象的大。她收起笔记本,“建议您还是向专业的律师咨询,我也不太懂。” 沈婕若有所思地再点了一下头,“你说得对,要告他重婚,得找一个专业律师。”她喝了一口清水,神态放松了一些,“迟小姐,我今天找你,是想请你帮我写一个关于交通局局长和他的情妇的故事。” 迟然差点把刚端起的杯子砸在了地上。 “实不相瞒,这位交通局局长就是我丈夫,我和他结婚十九年,有一个今年要参加高考的女儿。”沈婕双手紧握水杯,可见憔悴的脸上,与其说是悲伤,更像是疲倦,“他从五年前开始出轨,我心软,一而再地相信他,就算他过年也夜不归宿,也相信他是真的加班到通宵睡在局里。” 迟然握稳了杯子,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沈婕的情绪。 沈婕重重哀叹,接着道,“我一再忍让,最后换来的不是他的浪子回头,而是和外面那个女人连孩子都生了。那孩子今年,已经三岁了。迟小姐,到了这步田地,我还能忍下去吗?”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孩子的存在的?” “一个月前。”她再叹息,“其实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一直傻下去,保住我们这个家。可是他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 “有时真相确实比谎言更难接受。”迟然接了一句,心想这单万万接不得,对方可是国家机关干部,她可不想闹出点什么事来,“沈姐,既然您想结束这种痛苦,我建议您尽早和您丈夫离婚” “离婚的事,我还没有想好。”沈婕打断迟然,把她的打算说了出来,“他这么伤害我,我家里人都很痛心,他们告诉我他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要让他好过。所以我要告他重婚,但是在告他之前,我要先把他的名声给弄臭了,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局长还当不当得下去。” 迟然一阵悚然,“您女儿赞成您这么做吗?” 沈婕的神情里现出了一丝欣慰,“是啊,女儿心疼我,一直劝我离婚,她说妈妈你这么漂亮,离婚后会有很多人追你的。这些主意,其实是女儿为我出的。” “”迟然没有附和,猜想女儿多半和父亲的关系十分糟糕。敢为母亲出主意把父亲弄进监狱里,这个大义灭亲的女儿,不是一般人。 “迟小姐,我知道写故事不能用实名,会侵犯隐私权,能不能请你尽量写得含沙射影,达到让人一看就能自动联想到真人c对号入座的效果?” 迟然立即不带委婉地拒绝道,“不行。抱歉,要让您失望了,我写不了。” 沈婕直白道,“我明白,你是担心会出事吧?” “是。”迟然也不扭捏,“沈姐,我认为在您和您丈夫的感情问题还没有解决之前,不适宜写故事。即使写出来了,把他的名声搞臭了,您想一想,这不也间接把您的感情创伤公诸于世吗?” 沈婕愣了愣,“我没想过我自己。”她低头沉默半响,幽声道,“我就是,不想让他好过。” 迟然看着沈婕那不住转动腕上佛珠的手,稍一犹豫,放弃了劝说。那份痛她没有亲身经历过,无从谈感同身受,无从谈慈悲为还,无从谈海阔天空,还是让当事者自己决定吧。她看了看手机,向沈婕告别,“很遗憾没能达成合作。我要去接我女儿放学了,再见。”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强人所难。”沈婕握了握迟然伸出来的手,“谢谢你,迟小姐。” 迟然说了声再见,走出马路拦车。到这会儿她才想起从头到尾沈婕都没有介绍过她自己,可她却一点都不怀疑那个悲惨故事的真实性。她想这或许是出于同为女人的一种互相怜悯吧。 谁说不是呢,在感情里,最容易相信的是女人,奋不顾身,飞蛾扑火,一叶遮目,以为拥有了全世界专属的疼惜和怜爱,却不料在那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身后,还有别的身影。 她站在幼儿园门口,按照指示牌来到程飞灵的班级课室前,只见小姑娘正一个人坐在靠近玩具区的桌前玩着芭比娃娃。一个小男孩凑过去想跟她说话,小姑娘不客气地一掌把人家推开,“走开!” 哇,小男孩委屈地哭了出来。 闻声赶来的老师一边帮小男孩擦泪一边着急地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小男孩正想伸出手指向程飞灵,却被程飞灵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吓得收回了手,摇摇头哽咽说,“我自己摔了” 迟然憋住笑意,觉得是时候出场去把这位英勇的小公主带走,“丫丫。” 程飞灵愣了愣,放下手里被她折磨得胳膊掉了一个的芭比娃娃,背起书包向迟然走去,“怎么是你来接我?” 迟然还没回答,恪尽职守的老师先迎上来笑意盈盈地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您是程飞灵小朋友的什么人?”幼儿园半年前出过一起孩子被所谓的熟人接走后被拐卖的意外,以致老师们一看到陌生面孔出现就神经兮兮的起了查水表的念头。 “她是我妈妈。”程飞灵牵住迟然的手,对一脸惊愕的老师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林老师,她是我妈妈。” 林老师久久说不出话来。她不可能记错,程飞灵的入学资料上母亲那一栏明明是空白的。她用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迟然,“您真的是丫丫的妈妈吗?” “老师,这种事也会有假的吗?”迟然也笑意盈盈地回道,“谢谢老师今天对我们家丫丫的照顾,我先带她回家了。”她不失礼貌地欠欠身,牵着丫丫出了幼儿园的门,“你们老师对你好吗?” “特别好,对我一个人特别好。”程飞灵语调懒懒的,似乎没什么兴致,“我知道,林老师想跟我爸爸约会。” “”什么叫越单纯越看得清世界,迟然算是从程飞灵身上领悟得透彻。不对,这完全就是早熟,“你知道什么是约会吗?” 程飞灵丢给她一记半带不耐烦的白眼,“一起吃饭散步呀,你居然不知道?”她停在门口四处张望,“车呢?” 她深吸气压下被小孩鄙视的气闷,笑眯眯道,“我不会开车,今天我们要走路回家。” “我才不要。”程飞灵瞪了她一眼,“我最讨厌走路了!” 真是一个被娇宠惯了的小公主。 迟然早想好应对之策,故意叹气道,“好吧,我叫司机来接,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吃不了糖妮家的香草冰淇淋了” “香草冰淇淋?”程飞灵双眼发亮,但很快又耷拉下脑袋,“爸爸不让我吃冰淇淋。” “是吗?”迟然蹲下身和小姑娘平视,眨眨眼道,“我不说,你不说,爸爸会知道吗?” 程飞灵持续郁闷的小表情上终于蹦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不知道!”再次主动牵上了她的手。 看吧,对付再难哄的孩子,美食永远都是战无不胜的不二法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十、一叶遮目(2) 糖妮家的冰淇淋是一家主打儿童口味的雪糕店,是程飞灵的心头好。据热心市民郑姨爆料,一年前太爷爷拗不过宝贝曾孙女,让丫丫一口气吃了两大杯,结果闹肚子闹进了医院里,从此这家店便上了小公主食谱的黑名单,任凭丫丫怎么闹和撒泼都没人敢再带她去吃。毕竟程煜的话,暂时还没有人敢不听的。迟然想这禁令程煜没有对她下过,不知者不罪。 “小朋友,你的冰雪皇后,拿好了。” 程飞灵礼貌道谢,从店员手里接过冰雪皇后造型的冰淇淋杯,一位老爷爷抱着一个小女孩子进来了店里,慈祥的面容里满盛着对孙女的宠爱,“爷爷给你买你最喜欢的雪糕咯,不哭鼻子了哈。” 迟然顺着丫丫的视线看去,恍悟这几天小公主的情绪病是因何而犯了。但她看破不说破,在丫丫收回那忧伤的小眼神时带着她出了冰淇淋店。一大一小的身影在人行道上被正待落山的夕阳愈拉愈长,两人都沉默而专注地吃着各自的雪糕,只不过小的除了要解决美食,还要不时举高手背抹一抹眼睛,以防这甜甜的冰淇淋里不小心混入什么奇怪的味道。 余光瞄到小手里的那杯冰淇淋见底了,迟然及时递上一张纸巾,“擦擦嘴。”又加多了一张,“这张擦擦脸。” “我才没哭。”却把两张纸巾都抢了去,背过身仔细地把嘴巴和小脸蛋都擦干净。 迟然走到路边的铁椅上坐下,捶着大腿说,“有点累了,休息一下。丫丫,你坐吗?” 程飞灵哼了一声,一路又走又吃又哭的能不累吗?她本意想让迟然来拉她过去坐,但等了好半天都不见迟然有动作,只好不情愿地自己走过去坐下,心里越想越委屈,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后来直接哭了出来,抖着小肩膀用颤音控诉道,“我不喜欢你了,你一点也不好我要太爷爷,太爷爷会给我擦眼泪,太爷爷才不会,不会看我哭” “太爷爷真的很疼丫丫,对丫丫很好很好,对不对?”迟然这才动手为赌气得把脸撇向一边的程飞灵擦泪,“是我不好,没有发现丫丫不开心。不如你告诉我太爷爷是怎么疼你的,以后我也像太爷爷那样疼你,好不好?”藏着掖着避而不谈,反而会让敏感细腻的小心灵越发不安和害怕,倒不如让她主动说出来,孩子的小世界里,怎么能藏太多不属于这个阶段的疼痛呢。 程飞灵抽嗒抽嗒地止住了哭泣,委屈地点点头,用哽咽的哭腔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太爷爷是如何带她去玩给她买玩具c为她扎辫子讲故事c对她千依百顺的。末了,她抓紧迟然的手,泪光犹闪的红眼睛里透着恐惧,“爷爷会不会像太爷爷一样,再也不回来陪丫丫玩了?” 迟然一愣,心疼地把她搂进怀里,“傻瓜,怎么会呢?爸爸不是在电话里告诉你了吗,爷爷身体很好,再过一个月就会回来的。” “你们大人都是这么说,太爷爷进医院了也这么说,”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又从程飞灵细长的睫毛上被剪落,“可是太爷爷就没有再回来了。是不是因为我不够乖不够好,所以太爷爷和爷爷都要走,妈妈也不要我” “谁说的?我们程飞灵是最漂亮最可爱的小公主,人见人爱。”迟然把程飞灵的小手握紧,保证道,“丫丫,我就是你的妈妈,我会像太爷爷那样疼你爱你,好不好?” 程飞灵忐忑地问道,“你会陪着我长到像你一样大吗?你会不会像太爷爷一样,有一天也走了?” 迟然心头一震,怎么也不忍告诉这孩子她只是一个随时会走人的假妈妈。借着帮丫丫把麻花辫整理的空档,她底气十足地偷换了概念,“丫丫,你要知道,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陪着谁,你会一天天慢慢长大,而我们会一天天慢慢老去,你也会一天天慢慢明白什么是生老病死。你只要记住,你身边有很多爱你的人,大家都会好好保护你,看着你健康成长,就像太爷爷c爷爷奶奶c你爸爸,”她一顿,“还有我。” 程飞灵很认真地听着,苦恼地摇摇头,“可是我听不懂。” “没关系,等你长大了就懂了。”迟然神秘地凑到丫丫耳边,“想不想知道家里的冰箱藏了什么你爱吃的东西?” 美食招再次奏效,“是芝士蛋糕吗?” 迟然笑而不语,牵着程飞灵向已不到五分钟步行路程的程家走去。 谁能永远陪谁呢。人生而孤独,走时,也只能一个人独自上路,去那活着的人不可得知的远方。 “爸爸!” 迟然被惊了一惊。待她回过神来,只见一身藏蓝西装的程煜正站在程家门前,而程飞灵已如一只欢快舞动的小蝴蝶飞到了他面前,张开双手求抱抱。残阳瑰红色的余晕洒落在他笔挺的身姿和那张疏冷的俊颜上,恍若隔世,仿佛回到了那年大一在京泽大学的初见。 白色衬衣,孤冷地伫立在学生会会议室的窗前,那日也恰逢日落晚霞时,只一眼,却印刻万年。 程煜顺了程飞灵的意把她抱起,眉头微皱,“在幼儿园不听话挨骂了?” “没有!我是好孩子,老师不骂我的!”满血复活的程飞灵不满地反驳,指着迟然说,“是妈妈给我讲了一个故事,害我哭了。” “”迟然百口莫辩,只能认了,“是我不对,下次我给你讲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童话。” 程煜深深地看了迟然一眼,抱着程飞灵先走进了家门,嘴角不觉轻扬。看来,这一大一小的进展,比他预料中的还要快一些。他的眼光果然不错。 “爸爸,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程飞灵向迟然打了一个眼色,端正地站在程煜跟前打报告,“你不在的这个星期里,我在幼儿园和家里都表现得特别好,所以妈妈做了一个芝士蛋糕表扬我,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吃吗?” “你爸爸不喜欢吃甜食。”迟然可没有忘记大一她做了一个抹茶蛋糕带到学生会新老干事交流会上,程煜别说连碰都不碰了,那简直就是对眼前的美食视而不见。一开始她以为他是故意的,后来死乞白赖求得了一次和他吃饭的机会,服务员送上了两份饭后甜点,他直接让她吃了双份,由此她才郑重得出以上结论。毕竟大学本科出身法科,这下结论可都是要凭事实证据的。 程飞灵却张大嘴巴,“爸爸你不喜欢吃蛋糕吗?” “你说,蛋糕是你妈妈亲手做的?”程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我跟你们一起吃。” 迟然愣了愣,在程飞灵的催促下去厨房取蛋糕。哎,事实和证据缺了去伪求真的环节,从而得出一个错误结论。对他,确实是从来不曾了解啊。她摇头轻叹,拿出蛋糕给程家父女各切了一块,不忘和小公主要一个点评,“好吃吗?” 程飞灵连吃了几口,心情大好地竖起大拇指,“太好吃了!”她见程煜的勺子还没落到蛋糕上,从自己盘里舀了一大勺讨好地卖乖,“爸爸,您辛苦了,丫丫喂您吃。” 迟然忙端起杯子遮挡就快喷出来的笑意。这么温情的画面在程煜身上上演,嗯,是有那么一点好玩。她埋低头吃蛋糕,向上瞟的眼睛专心留意着程煜是否会欣然接受宝贝女儿的这份贴心。条件允许的话,她在这一刻很想掏出手机,顺便打开摄像头。 程煜微拧眉,把球踢给了迟然,“你妈妈照顾你更辛苦,先喂她吧。” “好!”丫丫爽快答应,把勺子举到了迟然嘴边。 迟然没辙,一脸遗憾地吃下了这口本该送入程煜嘴里的蛋糕,正想有样学样地把球踢回去,却听见丫丫说,“爸爸,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想让妈妈喂你吃对不对?” “” “” 看不懂两个大人的表情,丫丫兴奋地扯扯迟然的衣袖,“妈妈,你快点喂爸爸吃蛋糕,电视里都是这么做的。” 迟然欲哭无泪。她看向程煜,怀疑自己年纪轻轻就老眼昏花了,不然她怎么可能好像从那双幽沉的眼睛里看出了,鼓励?她干咳两声,对丫丫说,“其实,你爸爸他,不喜欢” “算了。”程煜淡声抢了话,“你妈妈她不喜欢。” 丫丫大受打击,委屈地看着迟然,“为什么啊?” 迟然只想一道闪电从屋顶劈下来。她尴尬地冲丫丫笑笑,眼一闭硬着头皮走向程煜,准确捕捉到了从他墨眸里一闪而过的戏谑。这个发现让她气得瞪了他一眼,同时灵光乍现。她舀了一勺,笑靥甜美如春水映梨花,软着声道,“味道好吗?老公。” 程煜定定地看着迟然,吃下了这一口蛋糕,声线竟似褪去了平日的冷淡,“很好。”他一顿,嗓音压低了些许,“没想到你还会做蛋糕。”味道不至于甜腻,在可接受范围的边缘。 “大学的时候,我也做过。”迟然轻似无息地呢喃道,就要走开时忽觉手被抓住了。她一抖,脸颊涌上一阵热气,“你,你干嘛?” “当然是喂回你。”程煜舀起一勺,幽深似潭的眼底不藏半丝情绪,却足够让对视者沉沦。 沉沦,然后,万劫不复。 迟然迅速抽回手,“我去接个电话。”拿起桌上的手机快步走出了饭厅。 程飞灵扯着麻花辫,语气十分认真,“爸爸,妈妈的手机没有响。” 程煜久久望着迟然落跑的方向,“嗯,是没有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十一、愚不可及(1) “董事长,何世逍先生说已经跟您有预约,是否请他到会客室等候?” “请他进来吧。”程煜头也不抬地对通报的秘书说。 半分钟不到,何世逍推门进来,瘫坐在会客沙发上抱怨道,“你的秘书脸盲症犯得不轻,我都来了几百回了,还要通报。”他自觉自己动手泡茶,“这董事长当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股东对你这个空降兵不满?” 程煜搁下笔,反唇相讥,“作为持有10股权的股东,请问你对这个空降兵还满意吗?” “别问我,那股权是我妈的,我只是代持,回家我帮你问问她。”何世逍从来不吃嘴上功夫的亏,但他最受不了程煜那和何佩阳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幽冷眼神,只对视一秒就能竖起全身寒毛,比如说现在。他忙把文件拿出来说正事,“工商登记的材料都准备好了,你检查检查。” 程煜接了材料,边翻阅边用不带商量的语调说,“以后这些事不要带上来谈。” 何世逍不以为意地耸耸肩,“怕什么?小姨和姨丈都不在公司,不会偷听到你暗地里想自立门户的。”他不怕死地问道,“阿煜,你真的打算等姨丈身体养好了,把这间公司还给他们?” “有问题吗?”程煜反问。他还有两家店面要打理,忙不过来。 “我当然没问题,反正程家的家业跟我不沾边。”何世逍摸摸鼻子,“小姨和姨丈,可能会有不少问题。” 程煜喝了一口何世逍双手奉上的茶,皱眉道,“水平十分有限。”水温把控不得当,以致未能释放出单丛的独有茶香。父母那边,到时再说。他潜意识里认为能解决的问题,一般是不会提前浪费脑细胞思考的。 何世逍对差评充耳不闻,话题从公事跳到了私事,“对了,你和迟然结婚有大半个月了吧?” 大半个月。不觉间竟这么快。程煜微微眯眸看着何世逍泡茶的动作,将沉默保持。 何世逍继续说,“我看迟然确实挺不错,大学那会儿我就跟你说过,这女孩又漂亮又有个性还有意思,值得一试。认真说来,那时你对她那么冷血无情,她居然还肯答应帮你这么离谱的忙,多半是对你余情未了。”他摸着下巴的胡茬,“不过,看着和大学是有那么一些不太一样的,对,眼神和举动都不太一样。”他竖起三根指头,胸有成竹地做起分析,“有三种解释。一,她对你是还有情,但没有大学那么迷恋你了,那点星星之火随时能被扑灭。二,纯粹看你可怜。三,不甘心当年被你伤了,借这机会表面帮忙,行报复之实。” “你可以走了。”程煜冷面下逐客令。鬼知道他为什么会听何世逍说完这么一大段鬼话。压下心头突来的烦躁,他回到办公桌前,“材料没问题,你去处理吧。” “得,我又说错话了。”何世逍收起文件,挪着背往沙发里再陷了陷,悠然地再泡了一杯茶,“有件事得提醒你,别让林希儿接近迟然,这些年你身边那些企图靠近你的女人,可都是被她一个个往外介绍走的。”易伊菲就是其中一个。这话他识相地暖在了肚里,“如果不是你六年前病得都住院了,那女人还开心地跑出国去玩了一个月,我一点都不怀疑她是出于妒忌。” 程煜对着电脑敲了几分钟的键盘才道,“说完了?” 何世逍思考了半会儿,“暂时说完了。” “很好。”程煜的目光直直地落向了门。 “一k,这年头说真话都是招人恨的。走了,改天上你家试试迟然的手艺。”何世逍边打哈欠边出了办公室。他可爱的小外甥女说了,迟然的厨艺很不错。嗯,这和程煜开的咖啡厅和西餐厅倒是挺般配。 程煜揉了揉太阳穴,敲完最后一行字后关了文档,拉开抽屉取出一本书。 《如果不相遇》。作者,晚般。 他翻开书签夹着的那一页,故事情节已经来到了恋人在女主角的暗中帮助下冰释前嫌。这对恋人中的男生是女主角的暗恋兼明恋对象,男生对女主角透露了打算在毕业典礼上向女朋友求婚的打算,女主角欣然答应要为男生一起制造这份惊喜。 “我常常在想,一个人是要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看着心上那个他和他的女孩甜蜜依恋,道上一声祝福,说出‘只要你幸福就好’的咯血话。 后来我才知道,一开始明知灰飞烟灭还往火堆里扑的飞蛾,不是为了能和火同生共灭,而是因为,在挫骨扬灰之后,才能焚毁爱恋,收获往生。 所以,只要你幸福就好,你一定要幸福,发自肺腑,字字带血,却很真。 我爱你,但我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 因为,不是所有的告白,都是以执子之手为目的。” 他合上书,目光落在电脑旁那一大摞的文件上,神色倦怠地半合眼帘。一年半前爷爷出事后,他从律师行里抽身,被拉到家族的房地产企业里三天打鱼c两天晒网地上班,对公司的基本情况大致了解,但从未有深入的意愿。爷爷的遗嘱对他来说,不是天降财富,而是累赘麻烦。于是在一次听何世逍大谈餐饮行业线上线下结合的大好发展愿景后,他接受了表弟这个一同创业的邀请,以作为随时从家族企业脱身的退路。至于律师行业,他那在大学校园启蒙的法律理想,在这些年现实的磨砺下还残留着些许,或许未来的某年某月某日,还会有一个时机点出现,再且重燃吧。 明天再处理吧。 他拿过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穿上,离开了月色入窗的办公室。 何世逍的嘴巴实在有些臭。 程煜一打开家门,林希儿可察凉意的嗓音即传入了他的耳膜里,“程煜念高中时交往的那位小女朋友不是你,你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迟然端起杯子猛灌咖啡,以图刺激大脑想出一个万无一失的回答。那个不靠谱的程煜,居然没有事先知会她他还有这么一个会随时上门查户口的红颜知己! “不准你欺负我妈妈!” 铿锵有力的小奶音在厅里的楼梯处响起。踩着兔宝宝拖鞋的程飞灵从二楼飞奔下来,瞪着沙发上坐着的林希儿,挺直腰板认真道,“希儿姐姐,她和我爸爸结婚了,现在是我妈妈,你不能欺负她,不然我”她皱紧小柳眉,思考该怎么放狠话。 林希儿瞥了瞥正朝客厅走来的程煜,用手指拢了拢蓬卷的发尾,“不然你怎么样?” 程飞灵气鼓鼓地大声道,“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再也不给你来我家!” 这架势,真有程煜威胁人的风范。 迟然暗暗偷笑,心中默叹“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真不是虚的。她干咳两声,正想跳出来打圆场,程煜冷冰冰的低沉嗓音蓦地在她后方作响,“程飞灵,你在幼儿园学的礼貌呢?” 程飞灵吓了一跳,缩着肩膀退到迟然身边,噘着嘴委屈地低声驳道,“爸爸,可是希儿姐姐她” “别吓着孩子,我不介意,不用你讨公道。”林希儿看了一眼迟然,加深唇畔的弧度,“这么早下班,特地回家来吃饭的?” 迟然听得心头一阵怪滋味,边起身边说,“我去厨房叫郑姨热菜。” “我去帮忙。”程飞灵赶紧跟着开溜。她才不要坐在这等着挨骂。 程煜望着一大一小的身影隐没在厨房里,不悦尽数在俊庞上显现,“你来干什么?” 林希儿凉声道,“除了奉你妈妈的懿旨,还能有别的么?”她无视程煜又冷凝了些的表情,盯着厨房的方向点头道,“我还以为你只对风情万种的性感女人感兴趣。这女孩,真不简单。” “说吧,我妈让你来打探什么。”程煜不耐烦地打断道。 “你不是心里有数吗?”林希儿径自向饭厅走去,“我饿了,边吃边说,我跟你老婆还有一些信息需要确认真实性。” 这顿低气压的晚饭,在林希儿每向迟然抛出一个问号c程煜就以添饭加汤等各种吩咐支开迟然的诡异气氛中结束。迟然乐得被程煜点着做这做那,毕竟林希儿那些直戳两人关系的问题她一个也不想回答也答不上来。 最后,林希儿推开桌前那碗只象征性扒了几口的饭,对程煜挑明道,“何世逍和我通过气了,但有些细节需要你再单独跟我说说,我好作汇报。”她在“单独”上加重了语气。 “丫丫,我们去讲故事。”迟然立即识相地带着还在吃饭后果的程飞灵出了饭厅。 程飞灵顺从地跟着她回到二楼的粉红公主房里,边擦嘴巴边一脸严肃地教训她,“妈妈,你不能让爸爸和希儿姐姐两个人在饭厅说悄悄话,太笨了。” 她愣了愣,帮丫丫换上睡衣,捏捏小姑娘的肉肉脸蛋,一脸严肃地回道,“小孩子不要想太多,要好好学习,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老师才没有说小孩子不要想太多。”程飞灵不满地打掉迟然的手,一副小大人模样地拍着迟然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别担心,虽然爸爸和希儿姐姐先认识,但是你比希儿姐姐漂亮,爸爸不爱她,我也不爱她。” “” 没想到她迟然活了二十六年居然也有被一个五岁的小屁孩安慰的这天。更可怕的是,这话好似敲动了心房,让她心头微微一颤,分不清是何性质。她扶了扶额,拿起床头柜上的《安徒生童话》,“今晚给你讲一个海的女儿小美人鱼的故事。” “大海也会有女儿的吗?” “当然有。”迟然郑重其事地点点头,照着书把大海这个女儿为了追逐爱情最终化为泡沫的唏嘘童话娓娓道来。 “美人鱼为什么不告诉王子救他的人不是公主,是她自己呢?”程飞灵抢过书盯着戳着插画里流泪的美人鱼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她怎么这么笨呀?” 迟然点头,“是有点笨。”小时候她也觉得美人鱼笨死了,一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成全别人委屈自己。这一价值观甚至被她当成人生信条一直践行到了大二升大三那年的暑假为止。直到那个梦魇出现,教会了她太多太多,她才渐渐懂得那并不是委屈,而是救赎自己的另一种方式,“但是你要知道,王子已经先爱上公主了,就算美人鱼告诉了王子,王子会感谢她,却不会爱她的。” 丫丫眨着求知若渴的水灵眼睛急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一个人的心很小,只装得下另一个人。”迟然边说边把丫丫塞进被窝里,“好了,今晚就讲到这,小孩子别问太多,等你长大你就懂了。” “我现在就要懂。” “我不想回答你。”迟然眨眨眼,看向门外,“要不,你去问你爸爸?” 程飞灵拉下脸,重重地哼了一声,拉过被子盖住头。 她暗笑,把小公主的被子捂好并在额上偷了个晚安吻后关灯离开。 如果王子一开始就知道救他的人是美人鱼,那么他就会爱上美人鱼吗?可公主依旧是会出现的,爱与感激,或感动,从来不是一回事。 现在想想,从前那个妄想感动程煜的自己,真是愚不可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十一、愚不可及(2) 她哀叹着扭开和程煜共享一天花板的房间门把,霎时被正从浴室里走出来的程煜吓得差点夺门而出。 程煜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用毛巾擦了擦湿发,“程飞灵睡了吗?” 迟然定了定神,命令自己不能被空气中那混杂着薄荷香的男人味给乱了心,点了一下头当回应,快步向暗房逃去。 “你在躲什么?” “”她一阵头皮发麻,停在暗房门前迈不开步,深深一呼吸,转身回了程煜一个无辜的微笑,“有吗?我在躲什么?” 程煜定定地直视着她飘忽的眼神,久不作声。 迟然受不住地别开呈发热趋势的脸,眼珠子无焦点地绕着房内转了好几圈。现在这情形,好像有点过于暧昧了。她寻思着是不是该往后退些再退些退进暗房直接把门给关上,还没等她的行动跟上思想,猛地脚下一歪,身子失了重心地往前倒去。 “你这是,”程煜低垂眼帘看着怀里的迟然,伸手搂上了她的腰,微哑的嗓音透着戏谑,“投怀送抱吗?” “不,不是”迟然火速推开程煜的手,跳出半米开外的安全距离,支吾半天才从舌间挤出不完整的一句话来,“只,只是,是意外” 程煜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勾唇点点头,“嗯,是意外。” “我要睡了。”此情此景下,只有逃为上计。 可是程煜却把暗房的门关了,“该讲故事了。” 迟然愣了好一会儿,才踌躇问道,“你也想,听丫丫的睡前故事?” “” 她见他的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回答,便按着自己的理解小心翼翼地再问道,“你该不会小时候没有看过童话故事吧?”这样的童年,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程煜一双好看的剑眉抽了抽,语气低沉了些许,“看来你可能忘了你的本职工作了。” 迟然这才反应过来,那因为不到一分钟之前的意外“投怀送抱”还未褪去热度的脸,顷刻又腾升了几个度。她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指着身后的门弱声道,“我取一下笔记本电脑。” 程煜轻点了点头。 她快速冲进暗房里抱了电脑,出来时张望了许久才在卧室阳台发现了那一高瘦挺直的身影。狠掐了一把脸,她吃痛地深吸气,“迟然,给我放清醒点。” 阳台摆放着一张茶色玻璃桌,两侧各有一张供纳凉的木藤椅。她略一思索,坐在离程煜较远的那张木藤椅上,打开电脑目不斜视地说,“程先生,可以开始讲述你的故事了。”嗯,这可是工作,要公事公办。 程煜眸色浅淡地看了她一眼,拉开另一侧的藤椅坐下,一口接一口地品着手中高脚杯里的红酒。那一副怡然自若的悠闲姿态,让她数次怀疑这男人大概已经忘了他桌对面还坐了一个候命的人。她想这大概是他酝酿情绪的方式,便耐心等着。 这晚的夜空黑得深邃,肉眼看不到半颗星星的踪迹。她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儿手指后,双手托腮和程煜一致把目光久久定格在阳台外的天空,把有生以来的耐性发挥到了极致。奈何瞌睡虫不受控制地爬上脑捣乱,她硬是憋下打哈欠的冲动,决定去泡一杯咖啡回来再和他继续干耗。在起身的动作完成之前,桌对面的男人搁下空酒杯,终于舍得开口了,“我和她,是高中同学。” 迟然只得坐回位上,撑着一双忍哈欠忍得起水雾的朦胧眼对着电脑敲键盘。可是这颇有夜间沉思者潜能的男人吐出几个字后,又把双目定焦在没有星星的夜空之中回归沉默,让她又不禁数次怀疑刚才不过是太困而产生的幻听。她憋不住了,追问道,“然后呢?” 程煜这才把视线转移到她身上,和夜空同款幽暗的墨瞳里察不出半丝情感,“高中三年同学,高一开始在一起,均未影响成绩,期间因为误会分过一次手。” 原来,关于他和她的爱情故事,早在高一初识时就开篇了。 只是这故事讲得,怎么听怎么更像是在打报告? 忽视掉心间那股闷闷的低气压,迟然停下敲键盘的手又静候了好半天,正想再用“然后呢”拉回程煜那大概睡着了的思绪,搁在电脑旁的手机发出了持续振动。望着那串陌生号码犹豫了半会儿,她接下,“喂,您好。” “迟小姐,我是沈婕,几天前我们见过的,还记得我吗?” 迟然一愣,瞄了一眼拿着酒瓶往杯里加酒的程煜,走到一边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上次和你聊过后我回家跟我女儿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把离婚和重婚的事都一块交给律师处理。我看你挺懂法律的,想请你帮我介绍一名在这方面经验老道的好律师。” “其实我不懂法的。”顶多就是个半吊子。何况距离人生法律知识顶峰的通过司法考试那年都过去快五年了,“我不是很了解,可能帮不” “别推辞,你这个小姑娘热心,我也不会让你白帮忙,你给我介绍一个包赢的律师,我付一笔介绍费给你。太晚了,不打搅你休息,我等你消息。” 嘟。挂线。 迟然傻眼盯着这被挂断通话的手机,“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用钱来解决问题的吗?” “你说什么?” 她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这阳台里还坐了一个等着讲故事的男人,忙坐回原位,摇头道,“没什么。继续吧,然后呢?” 程煜定定地看着她,“遇到麻烦了?” 对,麻烦,大麻烦。 迟然本想直接跳过这一段,但又一想程煜也是京泽大学法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人脉资源一定比她丰厚很多。她便两声低低的干咳,把几缕散发别到耳后,想要营造出一个轻松随意的闲聊氛围,“我听说你毕业以后,一直都在这边工作?” 程煜仅是点了点头。 好奇心的阀门随之被打开,她决定允许自己小小地再跑一下题,“为什么会来光州?你不是凉京人吗?”一问完答案也自动得出了,再出声时不受控地染上了一丝酸涩,“我知道了,易伊菲就在光州工作。”那会儿,他们大概又复合了吧。 “与她无关。”程煜垂眸望着残留几滴瑰红液体的酒杯,声线淡如凉水,“我和众恒律师事务所签了合同。”这家全省最大的律师事务所在大四那年,亲自上学校来和他签合同,正好那段时间程家因为要开设分公司而举家搬来了光州,他几乎没有多加考虑便签了。直到正式上班的第一天,他才知道和众恒签合同的人,除了他,还有易伊菲。那时距离他们分手不到三个月。 阿煜,我知道你签了众恒,所以,我也来了。 和你分开后我才发现,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真正快乐。 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好吗? 我答应你,这次一定不会再离开你了。 他用指腹轻揉眉间,把问题抛回给迟然,“你好像也是凉京人?” 迟然点头,“是。不过我能力太差了,凉京没有律所肯要我,我闺蜜只好把我收留到了光州来。”准确来说,没有一家律所会要一个连学位证和毕业证都没有拿到的学生。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你别误会,我是最近再见到你之后才听别人说你就在这里的。”如果一早知道他在这座城市,那么当初还会听钟艺思的怂恿过来流浪吗?她指尖一颤,惊觉自己竟不能马上给出一个坚定的回答。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她往大腿上掐了一把,心觉不能再和他独处下去了,“要不今晚就” “你问这些做什么?”他打断道。 “素材。”她迅速答道,“写故事需要很多很多的素材。”见程煜的神情里没有怀疑之色,她在心里掂量了一下,沈婕一定会再打电话,而她的耳根子弱不禁风,一向经不起别人的软磨硬泡,再说捞点外快无伤大雅还有助终极梦想的实现,综上考虑,不能错失良机。她再清了清嗓子,语调放得尽量随意,“这几年你在光州结交了不少大律师吧?” 程煜微微挑眉,提醒道,“你也是法学院出来的学生。” 迟然一时语塞,憋了好几秒才道,“我没从事过律师行业,在光州的交际圈也很小。”那些大学同学,如今还能保持联系说上话的,五根手指都数不完。 程煜沉默半晌,眉头不觉轻拧,“惹什么麻烦了?” “我没有。”虽然沈婕严格来说不算客户,但那也是人家的个人隐私。 “既然不是你,你找别人帮你介绍吧。”一阵没由来的烦闷蓦地冲上了程煜的心头。他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放,起身背对着迟然淡声道,“今天就到这,我困了,你也早点睡吧。” “如果是我,你就会帮我吗?”明知不该,迟然还是没能管住口。她紧张地攥住衣角,心跳快得就要破喉而出。 背对她的身影在卧室内久久站立,却不舍发出半个字符来惊扰夜的沉寂。 迟然没有勇气再等下去,抱起笔记本电脑绕过程煜往暗房里冲,用一扇紧闭的门把彼此隔绝。 谁知道,沉默和回答,哪一个会让人更难堪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十二、阴晴交错(1) “妈妈,你不要太想我了,过完暑假我一定会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回来陪你们的。”程飞灵一脸安慰地对半蹲在跟前的迟然说。她瞄了瞄旁边站着的面无表情的程煜,凑到迟然耳边继续交待,“爸爸交给你照顾了,你们两个在家好好的。” 迟然趁机捏了一把这张肉嘟嘟的可爱小脸,用同样的语调交待道,“你也在美国好好的,不要太想我。” 程煜把这句轻似耳语的话完整接收,嘴角不觉轻扬。他突然觉得,不把程飞灵送去美国过暑假,而是留在身边让迟然带的话,应该也不麻烦。对于丫丫和迟然似乎玩得比他更融洽的这件事上,他一点都不介意,反而越看她们相处越有意思。同时也让他发觉,原来自己的生活是那么无趣。 程飞灵翻着白眼打掉迟然的手,“我才不要想你呢。”她牵住何世逍的母亲何佩沛的手,毫无兴奋之色地冲程煜和迟然挥挥手。要不是小姨婆答应要去捡贝壳抓大螃蟹,她才不要去跟爸爸一样不爱玩的奶奶玩呢。 “回去吧,丫丫交给我,我们会看好她的了。”何佩沛爱不释手地玩着程飞灵的麻花辫,叹道,“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何世逍那死不争气的,这辈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给我生出个像我们丫丫这么漂亮的小公主来。过安检了,到了给你们电话。”她边叹气边抱起丫丫走向安检口。 迟然想,何世逍凭一己之力,还真生不出一个小公主来。 “走吧。”程煜径自往机场的出口方向走。他捕捉到约落后半步在身后跟着的脚步声,心情顿感些许沉闷。这股沉闷缠得他有些烦躁,步伐不觉越来越快。 没有一双跟程煜同款的大长腿,迟然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的步调。她忿忿不平地想着,这年头腿长的人都要秀一波优越感吗?人与人之间如此不有爱,该如何维护世界和平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呢? 喘着粗气跟到程煜停车的位置,她好不容易才提上一口气来问道,“你去哪里?” “你去哪里?” 一刚一柔的声线正好节奏一致地完美重合成了同一句。 她有些尴尬,闭上嘴把发言权让给他。可等了快一分钟也没人再开口,她觉得更尴尬了,抬抬眼珠瞄向他,发现他正用惯常的淡漠目光在看着自己,好似也在等一个回答。她不自然地把耳畔的散发别到耳根后,干咳道,“我,我回去。”自那个晚上以来,这一个多星期每次对着他,都有一种想要原地遁形的冲动。 程煜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我送你回去。” “你是不是不回去?”迟然按着理解问道。 “嗯,要去公司开会。” 她如释重负地大松了一口气,“公司和你家一南一北的不顺路,我自己回去,你快去开会吧。” 程煜听完脸色一沉。这轻快的声音,不仅不动听,还该死地刺耳。 她被他阴沉的表情吓了一小跳,却没想明白说错了什么。这节骨眼大概是说多错多,最好低头保持沉默。 莫名僵持了半会儿,程煜黑着脸关上副驾驶座的门,“请便。”绕到驾驶座上车,用力地一关,发动车甩尘远去。 砰。 关门的那力道,把她这么一个不懂车的人吓得心疼了一把。 他是在发脾气吗? 我做错了什么? 反思了一路也没能得出结论,迟然闷闷不乐地回到程家打开笔记本电脑,打算把那晚程煜说的可怜几句凑合成一个开头,钟艺思一个突来的电话吓得她险些把刚泡好的拿铁都喂给了电脑。 “你在家吗?我现在去找你。” “我,我在外面买点东西,”她看着手表,努力让声音维持镇静,“等我一下,二十分钟内一定出现。” “行,公寓见。” 她迅速冲出程家坐上出租车,额上冷汗冒得欢快。还好留了一手,没有把公寓退租,就是为了应对钟艺思的“突袭”。这样下去当然不是办法,迟早会东窗事发的,但在组织好点水不漏的语言之前,她只有出此下策,别无他法。 谎言一旦开了头,在被揭穿之前,需要一个又一个的谎作为腐烂的裹尸布。 作茧自缚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她心急如焚地用小费催促司机踩油门把车速加大到限速最大值,一到公寓楼下立即狂奔上楼,在看到门是紧闭的状态时才算是稍微松了松濒临绷裂的神经。但还没等她拿稳钥匙,门从里被打开了,钟艺思那张因不施脂粉而略显苍白的脸成像在她的视网膜上,“我先到了。” “真,真快啊。”迟然倒抽凉气,若无其事地扯动嘴角干笑道,“没办法,又被我的姓给拖累了。” 钟艺思堵在门口,没有要把她让进门里的意思,出口的字一个个如断裂的冰尖掷地有声,“隔壁房东说,他有一个多月没见过这间房有人进出了。” “”棋失一招,忘了要偶尔回来刷刷存在感了。她心虚地避开钟艺思那束寒光凛冽的眼波,咬唇挣扎了半分钟实在是编不出什么具有灭火功效的谎话了,所谓早死早超生c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就招了吧,“我错了,我确实是搬出去” “搬出去了为什么不退租?你现在能耐了还有闲钱养空房了是不是?”钟艺思翻着白眼往屋里走,一屁股坐在积了一个多月灰尘的沙发上,拉开一听自个儿买上来的可乐瓶拉环仰头猛灌。 迟然忙凑过去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是想瞒着你的,只是没想好要” 钟艺思没耐性地再打断,“别啰嗦,说重点。”她把转眼已成空瓶的可乐罐一掌拍扁,“又是跟我们那位师兄有关对不对?” “是。”迟然战战兢兢地为被扫落在地的扁罐子默哀,无比担心说完这些话后也会被这外表柔弱实则浑身是劲的姐们一掌拍扁,“事情是这样的,我接了他的单后,他有偿请我再帮他两个忙。”艰难地咽了咽喉咙,她眼一闭一口气把重点都交待了,“一是跟他假结婚二是搬进他家住两者出发点都是为了照顾他女儿,为期两年。” “” 见钟艺思好半天都是一副好像没听清楚的傻愣表情,她犹豫地咬咬唇,抱着视死如归c英勇就义的豁出去精神把雷点再踩了一遍,“我的意思是,程煜为了找一个人一起照顾女儿,填补女儿缺失的母爱,付费请我跟他假结婚,并且搬进他家里住” “照顾他女儿c搬进他家里住我听得懂,但假结婚是什么东西?”钟艺思像是才缓冲过来,一双带着美瞳的眼睛越睁越大,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我天,程煜不会是要你跟他领证吧?” “是这样” “我天!你竟然真敢跟他领证!迟然谁给你的勇气这么干的?去它的假结婚!证都领了还假结婚个屁!你知不知道我和郑楠鑫婚礼都要办了都还没领证!” “只是一张证而已,不代表什么。”迟然平静地作出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程煜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什么的。他只是担心她女儿今年上小学后会因为没有妈妈被其他同学指指点点才想出这个办法的,他是为了保护女儿。” 钟艺思冷哼,“是吗?你刚才还说了什么?为期两年是吧?那么两年后那位伟大的爸爸是打算再给他没妈的可怜女儿再找另外一个假妈妈吗?” 迟然不悦地皱眉,“他不是你想的那样。”至于两年后,她没想过,但正主或许就会回来了吧,“到时易伊菲应该回到他们父女身边了。”就像他们以前不论分开多少次,都终究是会复合的。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虽然她暂时还不知道他们两个这些年都经历了些什么。 “迟然你是不是被程煜下蛊了?那是他和易伊菲的女儿!他和他程煜最爱的女人生的女儿!有你什么事!你居然还屁颠屁颠去给他们的女儿当两年的假妈妈!”钟艺思气得把靠枕往迟然脸上砸去,“你知不知道时间一到你就是一个离过婚彻底没市场的下架老女人了?你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这种忙都忙你有病吗你?” 迟然伸手接住靠枕,火气也上来了,“我本来就打算这辈子不嫁的!” 钟艺思红着眼吼道,“去你的不嫁!你根本就是这辈子只打算嫁给程煜!你根本就是这么多年一直都还爱着他!他就是利用你对他这可笑的爱使劲地欺负你!只有你这个神经病才会傻傻地凑到眼前去让人欺负!” “我是神经病!你以为你不是吗?”迟然也红着眼吼道,“你要是比我脑筋清楚,就不会一个人包办了筹备婚礼的所有累死累活的破事!郑楠鑫不是对你百依百顺最疼你了吗?告诉他早就想领证了啊,让他马上跟你去民政局啊!” 钟艺思煞白了脸,目瞪口呆地看着迟然,眼眶越来越红c越来越湿,一颗泪珠破碎在全无血色的唇上,她几近破碎的嗓音随之落入空气中,“我,我跟你不一样!我们不一样的!”她把手袋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抖着手抓起手机,“我这就打电话给郑楠鑫,我告诉你迟然,他一定会马上出来带我去领证的,他一定会的!”那抖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厉害的手指好不容易点中了扬声器的键,“嘟”声起,很快一把可闻宠溺味道的男生传了出来,“喂,宝” 通话猛地被掐断。被用力摔向沙发的手机发出了一声闷响。 “我天神经病,我干嘛要听你的!”她抹了一把满脸的泪,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放声大哭。 谁说互相伤害就会痛快的?眼泪倒是都掉得很痛快。 迟然也抹了一把满脸的泪。她从桌上拿起一听可乐拉开拉环灌了大半瓶,摇摇晃晃地挪到钟艺思跟前坐下,递了出去,“哭什么哭?给我喝!” 钟艺思被凶得止住哭泣,抬起兔子眼恶狠狠地瞪迟然,边哭边骂道,“你还敢凶我!我就是脑筋不清楚才会跟你这种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恶毒女人交朋友!你以后就是被那个晦气男弄死了也别指望我给你收尸,我再理你死活我就先自杀!”手上却抢过可乐,一口气把剩下的半瓶都喝完,眼泪跟着连续打了好几个的嗝再往下掉。 “好,千万别给我收尸,省下一笔丧葬费留给你买阿玛尼的口红我也算功德无量了。”迟然擦了擦钟艺思的眼角,“谢谢你,艺思。” “鬼稀罕你的谢谢。”钟艺思甩开迟然的手,渐渐平静下来的语调里尽是受伤的失望,“自从你看上了晦气男,哪次我们吵得要打起来不是因为他?大二那次我就该狠下心跟你绝交,眼不见为净。” 迟然默然,掩面闭上了些许发肿的双眸。 今天站在这个舞台上,我的歌依旧只唱给一个人听。这个人就是法学院的大四学生程煜,麻烦你们见到他的话,帮我转告他,法学院大二的迟然喜欢他很久了,如果他想交新女朋友了,请先考虑我。 那年四月,易伊菲和程煜分手了。她趁机在校园十大歌手决赛的舞台上向全校公然宣布自己对程煜的爱意。那晚舞台下的观众席里,他们都在。易伊菲坐在前排,惊得脸色苍白,逃似地匆匆离开。在最后一排坐着的程煜,立即追了出去。她其实还看得很清楚的,程煜一整晚的目光,都紧锁在那个他心上的女孩身上。对她引起的全场尖叫,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仿佛,并不在场。 谁的青春没有不要脸过?可她的不要脸,毁掉的不止是无疾而终的单恋,还有身边曾经最疼爱自己的人。 她颓然道,“艺思,如果这几年没有你管着我,我可能也活不到现在吧。” 钟艺思变了脸,当机立断地终结这个话题,“当我上辈子作孽欠你的,我还会继续管,不过这一次,我只管你有个能哭能骂能发泄的地方。”她拿起扔在沙发上的一个纸袋塞给迟然,“伴娘裙。那天给我自觉打扮得丑点,不能抢我风头。” 迟然往袋子里望了一眼,果然是钟艺思心头好的淡粉色。她放弃了抗议的权利,冒出一个关键问题,“有没有哪一条法律规定伴娘必须是未婚的?” “你不就是未”钟艺思愣了半会儿,托着下巴翻白眼道,“你一个假结婚的装什么已婚?再说了,除了你们自己这破事还有谁知道?我不管,婚礼那天你一定要以伴娘的身份陪我折腾。” 迟然一想挺有道理的,便点下了头,“行吧,我只能勉为其难地试穿一下这条植入你个人喜好的伴娘裙。”身为一个心智和外表同步发育的女人,她对一切粉红系的东西实在无感,偏偏这却是公主钟艺思的首选之色。 这世界真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看太阳和月亮都同时出现在天空上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十二、阴晴交错(2) 结束了这个劳心劳力c阴晴交错的上午,回到程家时已经过了午饭饭点。空荡荡的房子大得死寂,毫无生气。她边下面边懊悔地碎碎念,一定是脑袋断片才会让郑姨回家去陪孩子过暑假,这不就等于要把程煜的一日三餐都包了吗?这笔交易越来越不划算了,她要跟他商量一下加钱才行。 解决了温饱问题,她打着哈欠想回暗房里睡一个最好能一睁开眼就是翌日朝阳的觉,眼睛随意乱转间瞟到了程煜的书桌上有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奈何视力太好了,顺带把便笺上的字也给看了清楚:下午四点董事会。 程煜把文件漏家里了。 原来他也是会干点普通人干的事的。 她心想当作没看见最省事,后来良心有点痛,毕竟吃的住的拿的钱都是人家的,那就打个电话当意思意思吧。 “什么事?” 入耳这把冷淡无调的声音让迟然想直接说拜拜。她用同样的语气回道,“你有一份半个小时后开董事会要用的文件忘在家了。” 那边沉默了几秒,再传过来的语调缓和了些许,“谢谢,我会叫人回去取的。” “从你公司来回家里至少也要半个小时吧?”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当下好像不是发挥热心市民精神的好时候,“我会在家” “你要帮我送来公司?” 又晚了。为什么手机通话不能也发明一个两分钟内撤回的功能? 她咬牙想了想,给自己铺垫好台阶,“我看了一下,正好要去你公司对面的超市买点东西,反正顺路,那就帮你捎上吧。” “嗯,谢谢。” 看这年头,受助的人说声“谢谢”都当是理所当然的了。这涨工钱的问题今晚就得谈,她迟然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就这么打算着,她带上文件出了程家,从车上一下来就与一场不期而遇的太阳雨打上照面。她脱下外套把文件袋裹住,小跑着进了程家的海信地产企业办公楼的旋转玻璃门,那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差点被前台小姐当作是躲进来避雨的路人。 “麻烦把这份文件转交给你们的程总,谢谢。”完成任务后就要潇洒走人,一位身着黑色职业套裙的女职员却微笑地拦住了去路,“您是迟小姐吧?程总有请,请跟我来。”语落已径自先向电梯间走去。 迟然愣了愣,心想这公司不愧是姓程的,员工的德性向老板看起,丝毫不留给人拒绝的余地。 两声轻叩门,女职员扭动门把让迟然进去,自行关门离开。 迟然望着坐在檀木办公桌前伏案疾笔的程煜,把前台未收下的文件袋往桌上一搁,“你的文件送到了。我走了,不用谢不用送。” “等等。”程煜看了一眼毫无被雨水打湿痕迹的文件,目光向上转移到迟然身上,脸色瞬变阴沉,“你脱了外套来挡?”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与身上湿度不相上下的外套,点头道,“是” “你是猪吗?”程煜沉着脸走到迟然面前,剑眉越拧越紧,“文件会感冒吗?” “”猪!好心被当猪!迟然被这俩问号堵得气不打一处来,“我真谢谢你这独特的道谢方式。”她黑下脸,甩手要走。 程煜却大步一迈挡在了门板前,冰冷的语气不带半分可供商量的空间,“到我办公室的休息间里的浴室里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了。” 迟然听完觉得脑子晕了两晕,全身冒起鸡皮疙瘩,附带还打了一个喷嚏。她瞪大眼睛盯着程煜看了许久,这张阴郁的俊脸上不见戏谑和捉弄,只有骇得令人牙齿打颤的肃穆。她不禁缩了缩肩膀,气势弱了大半截,“不用麻烦” “外面还在下雨,这里没有伞,你打不到车,我也没空送你回去。”程煜直接拎着反应不过来的迟然到休息间,把她推进了浴室里,“慢慢洗,衣服我会叫秘书十分钟内送来。”他看了一眼手表,冷冷地接着下命令,“你已经害我开会要迟到一分钟了,给我安分点,别再影响我开会。” 嘭。 迟然吓得一抖,呆愣地望着占据整个视野范围的浴室的门,大脑神经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运作。她愤愤地打开门,“程煜,谁要你装好”目之所及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正犹豫着要不要有骨气地离开这里,鼻子一痒又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看来再不换掉湿衣服,感冒真的要来敲门了。那就不客气了,反正都是他害的。这么一想,她便心安理得地在这程煜专属的浴室里开热水淋浴。 十分钟内,程煜的秘书果然敲响了浴室的门送来了衣服。一条大红色的a字裙很是合身,其它衣物的尺寸,也很是合身地让她一想就禁不住火烧脸。她从浴室里出来,见到那位把她带进这间办公室的女职员正冲她展开职业性笑容,便道,“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秘书加深了似另有深意的笑,“不客气。您穿这裙子很好看,程总的眼光真准。”她递上一个水杯,“这杯姜茶是程总特地吩咐我泡给您的。” 迟然立即感觉到脸上腾升了一股开水的热意。她尴尬地干笑着接过温度适宜的姜茶一饮而尽,“麻烦帮我向你们程总转达谢意,我先走了。” “您要走了?”秘书摇摇头,“程总让您在办公室休息休息,等他过来。” “是吗?”迟然也摇摇头,“您一定听错了,程总可是特地交待我不准影响他开会的。”趁着秘书面露迟疑的空档,她迅速溜出了办公室,并在被追上之前闪进了无人的电梯里。呆望着电梯镜面上照出的这个红裙映面的自己,她有些恍惚,大学追求程煜时那个总是故意穿一身张扬惹眼的红的迟然,若隐若现。 确实是张扬得在他会出现的每个地方跟红蝴蝶似的乱转啊。爱恋的目光也确实是招惹了不少,却唯独没有心上的那个人。 一眼都没有停留。 回到程家,她立刻把红裙换下,收进已好些年不见红衣的衣柜里。 这么又一番折腾,黑夜的魔爪也终是一手遮蔽了整片天空。所谓一日三餐决定一天的幸福指数,晚饭更是关乎到睡眠质量,迟然决定要用冰箱里的存货做一顿蜂蜜鸡翅搭配番茄炒蛋和青菜的“小餐”。但这分量控制得不太好,等填饱了肚子,还剩了约莫一个半人的量。墙上的挂钟已敲响八遍了,这家的男主人还没下班归家。饱食思周公,她边打哈欠边把菜放进冰箱里,往程煜手机里发了一条“冰箱里有宵夜”的简讯后回房与周公携手把梦织。 但这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梦。 她穿着今天那身如火红裙,站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转圈起舞,目视着程煜头也不回的背影,向夕阳西下的天边越走越远。她怎么也停不下来,只能不停地跳舞,泪眼婆娑地任他隐没在血色残阳的余晕里,彻底消失不见。 “真是疯了。” 迟然满头大汗地乍醒,只觉得口干舌燥c脑袋昏沉。一看时间,竟然十一点都还不到。她重重地叹息,下楼到客厅里倒了一杯热水喝下,神使鬼差地把菜从冰箱里拿出来热了放在饭桌上。完成了这一系列迷迷糊糊的动作,她正要摸黑上楼继续睡,视野蓦然一片通亮,下意识地眨了几下朦胧睡眼再睁开,发现程煜正神色沉峻地站在门处盯着她看,那一双浓密好看的剑眉皱得稍许扭曲。没精力解读他的表情,她打着哈欠有气无力地说,“刚好,你的宵夜热好了,我先去睡了。” “你的脸色很差。”程煜冷声道,心头酝酿着一把无名火。天晓得当他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不见迟然人影那刻的烦躁是为何。直到秘书告诉他这女人离开时已经停雨了,那股烦躁才稍稍得到了舒缓。而现在,她这张苍白疲怠的脸,又轻易地激起了情绪。 迟然看不到自己的脸,无从验证程煜话里的真伪,随意应道,“应该是没睡醒。”没有察觉他又沉了些许的俊庞,她想了想,说,“下午谢谢你出手相助,不过你秘书好像误会我们的关系了,为了避免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我保证以后不出现在你公司。” 程煜眸光紧缩,几步走到迟然面前,半晌才用极冷的语调道,“谢谢你这么懂得为我着想。”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她是如此善解人意? “不用谢,我一向不给别人添麻烦的。” “是吗?”程煜发出一声诡异的冷笑,幽墨的眼瞳里添了一抹戏谑,“大学认识你的时候,倒是没发现。” 迟然一愣,快声道,“那是年少无知。”看吧,在一个不喜欢你的人眼里,你对他的追求都可悲地成了麻烦。她避开他那好似能洞穿她内心的眼神,赌气道,“既然你要计较,我为当年的年少无知郑重地向你道歉,行了吧?”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眼皮就要撑不住了,“如果你觉得诚意不够,明儿一早我再给你斟茶认罪,晚安。” 年少无知。 或许也只有年少无知,才能那般勇敢无畏吧。那双只追着一个人转的星眸里,有向阳花的热情和温暖,可惜却因为追随了一轮错误的冷月,时常泪光闪烁。 原来那样盛载着独属爱恋的目光,日后一回想,竟觉,难得可贵。 程煜幽声轻叹,走进饭厅。董事会一直持续到一个小时前才开完,傍晚休会那半小时因心情受影响而未去进食,现在饭菜香扑鼻而来,胃瞬即发出了抗议。他再叹息,坐在饭桌前吃迟然做的几个小菜,觉得这种家里有人留菜的感觉,倒也不错。 大概是这些年一个人久了吧。 他自嘲地摇摇头,难得胃口大开地把菜盘清空,到客厅喝了一小杯红酒后才回房。望着暗房那扇紧闭的门,迟然那张透着些许病态白的脸在眼前挥之不散地浮现,他犹豫片刻,叩响了门,“睡了吗?” 久久无人应答。 程煜试着转动门把,不想门就这么被打开了。微凉的月色透过未被窗帘遮掩的窗户洒入,让这室内不至于完全被黑暗霸道侵略。沉睡在这微薄月光中的女孩,柳眉紧蹙,脸颊似乎比白日里更白一些。 他轻步走到床边,伸出手掌覆在迟然的额头上,手心果然感受到了不太正常的热度。 “该死。”他低咒,轻拍着她的脸,唤道,“迟然,醒一醒。” 又困又乏在病中的人意识迷糊得很,发出几声似蚊子般的哼叫,眼皮迟迟睁不开。 程煜见要叫醒迟然无望,当即把她横抱而起出门,直取医院挂急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十三、往事难忘(1) 头有点痛,有点晕,四肢软绵绵的,好像不太能使得上劲。 迟然艰难地抬起感觉有些奇怪的左手揉揉沉重的眼皮,“奇怪。”她嘟囔着睁开眼睛,被左手背那两小块医用贴布固定了一根插入静脉的输液针的架势,惊得脑袋放空了好半会儿。 感冒了吗?发烧了吗?这四面白墙搭配白床单和一吊瓶支架的环境摆设,是传说中的医院? 还没等她得出做梦走错片场的结论,一名满面笑容的小护士推门进来,“早上好,感觉怎么样?”尔后抓过她的左手干净利落地拔出输液针,再用手中的体温检测器往她额头上一晃,满意地点头道,“退烧了,可以回家了。” 迟然忙抓紧间隙打听:“请问是” “您好,程先生。”小护士直直地看着从门口走来的程煜,欣喜地通报道,“姐姐的烧已经退了。” 程煜微微点头,“谢谢。”后把淡而无绪的视线落到傻坐在病床上的迟然身上。嗯,这反应符合预期,是他想看到的表情。 小护士扭头对迟然说,“按时吃药,这几天多注意保暖。”她忽而压低声,“你丈夫可是陪了你一整夜,我们这些当值的未婚小护士对你是羡慕嫉妒恨。”撂下话后便端着摆满医用工具的铁托盘出去。 迟然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闷响,炸出了漫天烟雾。 “喝点粥。”程煜把刚买回来的餐盒打开递给迟然,见她一副咬唇迟疑的模样,暗眸沉声道,“还是你打算再闹个胃痛,给我再添点麻烦?” “”受了惊吓的迟然立即接过粥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她其实还想说,这么麻烦的人和事您以后可别管了,欠下了人情,我心里愧疚得难受。 程煜没有接话,走到窗边像一座静止的雕像似的站着,等她把一碗粥喝完再一起离开医院。 “这几天郑姨回来,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交待郑姨去办。”他淡漠地看着迟然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开出医院的停车场。 迟然吞下到口的“不用麻烦”,钟艺思的婚礼就在明天,这两天还真需要郑姨在程家听候主人的差遣。这么一想她觉得心情舒畅多了,便把这事知会他一声,“明后两天我出门一趟,我闺蜜要结婚了,我去帮帮忙。” “你不必跟我通报这些。”才刚退烧就想着去操心别人的婚礼,这女人很有气死人的本事。 “”一股委屈漫入心间。不是因为现在吃他家的住他家的吗,谁知道这大少爷会不会临时兴起要讲故事了却发现找不到人,一怒之下要扣薪酬的话她不就有冤无处申诉了吗?迟然偷偷瞄了瞄程煜紧绷的冷峻侧脸,这人正在生气,一大早的是哪位不识相的胆敢招惹他了?她左思右想,一大早不识相的那位,可能就是她这个添麻烦的,“我不是” “收着吧。”程煜不认为迟然这会儿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他停车在程家门前,把一张名片递给她,“直接跟他联系,我打过招呼了。” 迟然愣愣地接过名片一看,张启世,光州专攻婚姻家事法律的律师事务所的主任。原来他记着。一阵热意闹上眼眶,她吸了吸鼻子下决心道,“谢谢你。我今天一共欠了你两个人情,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的。” 程煜这才看向迟然,幽瞳深不可测,“是吗?你打算怎么还?” 她认真地想了想,“还没想好。不过只要你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尽管提,别客气。”反正你又不会让我以身相许。后半句她用近乎气息的音量自言自语道。 “未必。” “什么?” “我考虑考虑。”程煜意味深长地再看了她一眼,面色恢复到惯常的冷淡,“下车吧,我要去公司。” 迟然快速跳下车,“谢谢。”关车门前习惯性地加一句,“开车注意安全。” 程煜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开车扬长而去。 关心,大概是会让人心生暖意的吧。 也不全然吧。 接下来这一天,直到晚上入睡前,迟然都没有见过程煜。严格来说,除了吃饭吃药是处于半清醒状态,其余时间她几乎都是睡死过去的断片状态。这样的结果就是隔天早上醒来精神焕发,比十杯咖啡入脑还神采奕奕。 十几年的闺中密友终于在今天要成为别的男人的了,真叫人又喜又愁啊。 换上钟艺思硬塞的粉色伴娘服,她边叹气边往稍微上了底妆的脸上扑打散粉,准备就绪后刚走出暗房,正好与开门进来卧室的程煜撞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她低着头说,“早上好,我出去了,再见。” “去参加你闺蜜婚礼?”程煜微微眯眼,上下打量着迟然这一身粉嫩少女系的打扮,眉头轻拧,“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你也这么觉得?”迟然连连点头,有一种找到知音的感动,“穿得我全身别扭,跟故意装嫩似的。可我闺蜜就好这色,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呐。” 嗯,这一副嫌弃得恨不得就地脱下来的模样,确实很别扭。 程煜不动声色地挑挑眉:“看来为了你闺蜜,你牺牲很大。” 迟然再认同地连连点头,“对,牺牲很大。不过没事,我就这一闺蜜,一辈子也就牺牲这么一次。”这辈子她可是只想参加一次钟艺思的婚礼。 “” “我得走了。”她走到门口,犹豫几秒后又转回头,“其实我这闺蜜也是你的大学师妹,叫钟艺思,以前在学校你们可能有讲过几句话。”她缩着脖子指了指卧室里的书桌,声音弱了半截,“前几天她差我也送一份请柬给你,我猜你应该没空,就帮你压在那叠文件底下了”那鬼丫头,尽出馊主意,亏她还这么为她牺牲。 程煜定定地看着迟然,“谢谢你的体贴,的确没空。” 迟然大松一口气,“好,我一定转告她。”这才如释重负地出了卧室。 那轻快的小调,听在程煜耳里,一点都不轻快。 程煜越来越觉得,以前大概算不上是认识。 迟然也越来越觉得,这个偶尔会冷不丁冒出三两句关心之语,甚至还把生病的她往医院里送的程煜,实在陌生得让人不太习惯。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持住。有位哲人不是说了吗,人不可以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里。 “魂游到哪去了?”钟艺思不满地用手肘撞向站在身侧的迟然的腰,“快帮我看看这妆还有没有什么边边角角要修的。” 迟然吃痛地揉了揉腰,望着化妆镜里钟艺思一袭镶着碎钻的雪白蕾丝婚纱,新娘桃花妆容把五官点缀得如同枝头盛放的桃花般娇艳,由衷地赞美道,“艺思,你请的化妆师不愧是专门给二线明星化戏妆的,这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来你最美的一天了!” 钟艺思不买账地翻起白眼,“我怎么听着这话你是在夸化妆师不是在赞美我?” “你是化妆师手下的得意之作不假,但前提必须是你这个被化妆的人儿要天生丽质才能出来精品。”迟然轻松地把话圆回去。文字功夫玩久了,人话鬼话真话假话切换起来 easy。她环视了一圈只有她俩的化妆间,抓紧时机打探,“重点,你和郑楠鑫还没有领证,叔叔阿姨怎么会答应给你们办婚礼?”那可是一对把女儿自出娘胎就当公主宠的高干父母,这场斥资不菲的婚礼就是由钟家一手操办的。 “简单。”钟艺思得意地眨眨眼,从手袋的暗格里拿出一本红证给迟然过目,“怎么样,够真吧?” 迟然惊得倒抽凉气,对着这本烫手的假证看了许久才在钢印处发现了玄机——与真证的钢印字缺了几笔笔画。好家伙,一般人哪个会吃饱了撑着去研究那上边盖的钢印是不是缺了横竖撇捺? 钟艺思抢回假证收回手袋里,一副讨表扬的傲娇相:“我想出来的,你姐们是不是很聪明机智?” “”不,是作孽,“是,聪明机智。”大喜之日坚决不能打击头顶光环的主角。 无视迟然话腔里的勉强,钟艺思欣赏着镜子里唯美的欧式新娘盘发发表高论,“然然你学着点,女人就要适当多为男人着想,从他的难处出发去理解他c心疼他,这样才能在他的心里打下地基c攻占城池。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就没有哪个男人不好温柔体贴c善解人意这一口的,易伊菲不也是这一款吗?”她端正坐姿,拉住迟然的手语重心长地现身说法,“你看我这回主动解决了证的问题,郑楠鑫他觉得很愧疚,不仅对我更好了,而且还承诺今年之内一定会带我去把真的结婚证领回来。” 迟然硬是压下提醒钟艺思这种话去年郑楠鑫也说过的冲动,干脆转移话题,“他们什么时候” 但钟艺思没想把这个话题绕过去,微湿的眼眸里载满憧憬和感动,“其实就一张证,代表不了什么。只要我们在彼此身边,他在我身边,我们都爱着对方,就足够了。” 迟然默然。这个观点本质上她是绝对赞同的。但放在这种情境下,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 化妆间的门忽被敲响了。从这扇虚掩的门走进来的,是一位长相清秀c肤色白皙得略显病态,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孩。她身着鹅黄色小礼裙,一头及腰黑色长直发如瀑布般洒在后背,冲迟然友好地点头微笑后走到钟艺思跟前,似中气不足的声音娇糯而酥心,“思思姐,你美得像花仙子一样,我哥很幸运。” 钟艺思心里乐得假睫毛都能荡漾出幸福的形状,面上却很是端庄淡然,“是化妆师厉害,把我化得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她转向迟然介道,“然然,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晴晴,楠鑫的妹妹。”又对郑晴晴说,“我最好的闺蜜,迟然。” 迟然回以一笑,心想郑楠鑫长了副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书生样,这郑晴晴也是一副弱不禁风贤淑乖巧的大家闺秀样,倒真像是,不对,真不愧是一对相貌相称的兄妹。 “你好迟然姐,我想见你很久了,我是你的书迷。”郑晴晴迅速从手袋里拿出一本书和一支笔,笑容带有恰到好处的期待,“可以请你给我签一个名吗?” 有备而来。 迟然呆了。她知道她是有那么几十个书迷的,怎么说处女作也是至今唯一一本印刷出版的小说再不济也是卖出了有几万本的。虽然只是千千万万个写手中基本得不到编辑垂青的那个,但后台三天两头还是收得到新留言提醒的。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个人信息的保密工作自认做得挺到位,截止至今天之前还未在现实中被人与笔名对号入座过。 “太久没有人找她签名,她有点激动。”钟艺思接过书和笔塞进了迟然的手里,背对郑晴晴,压低声在迟然耳畔解惑,“然然,我先认错,有一次我上他们家里正好看到晴晴在看你那本小说,一激动就自然而然地把你给暴露了。” “” 自然而然。这词用得真是合情合理。迟然努力克制住用一道目光把这面无悔色的小妮子劈成两半的欲望,签下笔名把书还给郑晴晴,内心虽气被好友卖了,但考虑到这名书迷身份特殊,宽宏大量一回也不是不可以的,“谢谢你的喜欢,我很荣幸。” 郑晴晴收起书和笔,站姿得体端正,“我很喜欢你的文风,不过我觉得女主角做的一切,并不值得。” 迟然点点头,这观点几乎把书的留言区都炸了,“你怎么想的?” 郑晴晴凝眉思索,正要回答时手机响了。她接完电话面露歉意地对迟然说:“新郎和伴郎到了。迟然姐,下次能有机会跟你交流感想吗?” “当然。”真是一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迟然这会儿不但不担心钟艺思未来会被小姑子欺负,反倒是为小姑娘捏了一把汗。她把注意力转移回正在紧张补妆的新娘子身上,“白马王子上门接亲了,白雪公主准备好了吗?” 钟艺思连做了数个深呼吸,“说好了,不准为难他们,意思意思也不行。” “” 看吧,一点意思都没有。女大就是不中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十三、往事难忘(2) 在钟艺思坚决摒弃闹婚旧俗的思想指导下,新郎和伴郎接亲接得畅通无阻。五星级酒店里的婚礼在小有名气的主持人的主持下,浪漫浪费温馨温暖感人,一对新人双双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己。迟然在脑海里拼命回忆钟艺思对她做过的最催人泪下的事情,也成功小小地哭了哭。只有那位众人皆哭我独笑的伴郎,全程挂着不闪泪光的祝福笑容,承担起了供应纸巾的神圣使命。 “我是楠鑫的发小,陈贤明。”这位留了玩摇滚乐人士标准长直发的伴郎在新人候场转战婚宴敬酒时,向迟然抛来了友谊的橄榄枝,“果然是人以群分,伴娘和新娘一样美若天仙。” 迟然听着这文绉绉的赞美,实在回不出一句“有道理,伴郎和新郎一样英俊潇洒”的恭维话,毕竟她天生对艺术缺了鉴赏的神经,“谢谢。我叫迟然,艺思的发小。” 陈贤明皱了皱眉,“你姓迟?” “有问题么?”迟然反问。虽然少见,但这姓也是活在百家姓里的。 “没有,就是太少见了。不过除了你,我还认识一个人也姓迟。”陈贤明一本正经地把话说完,“迟帅。” “”迟然不客气地翻起白眼,完全失去了搭理陈贤明的欲望,只盼着钟艺思能赶紧换好敬酒服出来,把她从这尬聊中解脱。 “开玩笑的。我认识的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人,叫迟坚” 迟坚。 迟然激动地抓住陈贤明的衣袖:“你说什么?你认识迟坚?” 陈贤明被这突来的动作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酒杯扔了出去。他示意迟然松开自己那不消几秒已发皱的袖子,边捋袖子边饶有兴致地问道,“看你反应这么强烈,迟坚该不会是跟你有什么亲属关系吧?” “他现在在哪里?” “现在?应该在家吧” 迟然不耐烦道:“我是问在哪里可以找到他?”这人说话怎么这么磨叽! 陈贤明似笑非笑地往迟然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道:“这么想知道?跟我约会,我就告诉你。” “”迟然凶狠地瞪着他,控制着杯里的红酒不得一不小心飞向眼前这张小人得志的阴柔脸。郑楠鑫居然会跟这种人做发小?但愿“人以类分”这词不要百试百灵才好,不然她干脆直接把钟艺思从这场婚礼上带走算了。深呼吸压下脾气,她也似笑非笑地回道,“我考虑考虑,陪新人敬完酒再告诉你。” 陈贤明打了一个“一k”的手势,“美丽的伴娘,让我们手挽手地去为新人履行挡酒的职责吧。” 迟然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极不情愿地挽上了陈贤明的手臂。 打从十五岁初中毕业那年,和钟艺思在tvb的取景圣地兰桂坊奉献出酒吧夜蒲的第一次起,迟然就深刻地认识到酒精这玩意儿,和她约莫还有百杯的缘分,跟钟艺思大概连半杯的缘分都没有。那个踏进兰桂坊不到十分钟的夜里,她是如何扛着只喝了两小口威士忌就醉死过去的钟艺思回酒店的,至今思来,犹如昨日,历历在目。 “然然,你还顶得住吗?”在奔赴下一桌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之前,钟艺思担心地拉住双颊已现酡红的迟然,“要不换成茶吧。” 郑楠鑫附和道,“对,别喝了。贤明,你去拿杯茶” “不用。”迟然豪爽地摆手拒绝。这脑袋虽然是有点晕眩,但意识还是挺清楚的,至少思考是没问题的,“只剩下几桌了吧?这个时候换成茶,他们会认为你们没有诚意,搞区别对待。”再说了,每桌都有那么一两个瞎起哄不受糊弄的人。 这一天都活在感动里的钟艺思听完又感动得热泪盈眶:“然然,如果我不是嫁给了楠鑫,我一定会为了你出柜的。” 迟然不好当着新郎的面用嫌弃把新娘推得远远的以自证性取向正常,便哈哈大笑两声,“姐们谢谢你。” “你真有意思。”陈贤明说这话时几乎要贴在了迟然的耳畔上。 她立即拍下他就要勾上她的腰的手,“我也谢谢你,敬酒吧。” 有句古话说:人算不如天算。千万不要过于高估自己的潜能,不然你会连自己在哪里摔倒的都不知道。 敬完这目测几桌实则是几十桌的酒,迟然觉得这天旋地转的世界位置好像都不太对。她眯着眼睛对把她拖到酒店后花园吹风醒脑的钟艺思说,“艺思,这灯太暗了。” 钟艺思抓住迟然指向天边月亮的手,“姐姐,那是月亮啊。”她在化着桃粉新娘妆的脸上抹上一副就快哭出来的表情,问郑楠鑫,“怎么办?她是为了我们才被灌成这样的,我不能不管她啊。” 一天下来都如幽灵般阴魂不散的陈贤明趁机请缨道:“交给我,我保证把她安全送到家。这个洞房花烛夜你们可要好好珍惜,绝对不能浪费。” 郑楠鑫冲钟艺思点点头:“没问题的” “不必了,我来接迟然回家。” 一把蓦然在后方作响的低沉男声把清醒的三人吓得同时回头。至于不清醒的那位,还在凝眉认真地研究着天上那轮“太暗的灯”。 “程,程煜?”钟艺思陡然尖声拔高了八个度,倒抽凉气结巴道,“你你你,你,你是,是程煜吗?”曾经让京泽大学一众怀春少女心痛心碎的那张脸啊,经过这些年岁月的沉淀帅得更出众了。她不由地捂了捂心脏,一秒懂得为什么迟然又会往坑里跳了。 程煜轻点头,走到一对新人面前淡声祝福:“新婚快乐。”后从钟艺思手里接过迟然带入怀里,眉头越锁越紧,“她喝了多少?” 钟艺思心虚地含糊道:“可能有点多。” 这回答甚是不尊重事实。 程煜沉下脸,用手轻拍着迟然星眸半合的热烫脸颊:“醒醒。” 迟然恼怒地拍开骚扰她的手,睁开朦胧的双眼喝道,“谁让你碰”她猛地收起一脸凶狠相,上扬的嘴角连眉眼都勾勒出开心的形状,“师兄,是你啊。”然后伸出双手环住程煜的腰,抱得死紧死紧的,“你知道吗?其实我很想你。” “” 钟艺思觉得又羞又丢人,心想完了,然然你这位师兄时隔多年又要让你当众当小丑了。她寻思着是否要掏出手机把即将发生的“程煜厌恶地推开迟然”这一过程记录下来,作为证据给不清醒的姐们一记重创,却在目光定焦到他们身上这一瞬间,震惊得真睫毛和假睫毛一块往下掉: 程煜动作温柔地摸摸迟然的头发,“我知道”。把烂醉的人儿打横抱起。 钟艺思彻底看呆了。 陈贤明见叫不回钟艺思被惊跑的魂,又见郑楠鑫看得一脸问号,便向程煜发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和迟小姐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程煜眼尾冷冷地扫向陈贤明,“她是我的妻子。”不再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闲杂人等,他现在只想把怀里这个酒鬼带回去灌醒酒茶。这个女人,可是越来越让他意外了。 把迟然放在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程煜正要转动车钥匙,一阵极轻的抽泣忽而在这狭小的车空间里响起。他稍一愣神,只见迟然边抖着肩膀啜泣,边用一双泪光闪烁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揪着他看:“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他注视着这双认真中可见迷离的醉眼,无奈地叹道:“没有” “你骗人!”迟然生气地伸出手指指控,“如果不是讨厌我,你为什么不理我还躲我?” “没有” “你知道我这一身红裙是穿给谁看的吗?是给你看的。可是我就是把全世界最鲜艳的颜色穿在身上了,你也注意不到我,”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噼里啪啦地连珠掉落,“她到底哪里比我好了?我就丑得这么让你连看都不想看到吗?” “你现在这副把妆哭花的样子,是有点丑。”程煜抓住迟然胡乱挣扎的手,又把她气得别开的脸蛋扳回与自己面对面,叹息着用指尖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纠正道,“还有,你今天穿的是粉色裙,不是红裙。” 迟然傻了,低头揪着身上的裙子不解地呐呐自语:“怎么回事?我最讨厌粉红色的衣服了” “不过,”程煜抽出纸巾帮她把眼睑下晕染的眼线擦干净,“我记得你穿红裙的样子。” 迟然更傻了,抬起头和程煜对视,“好看吗?” 程煜拧眉思索了半会儿,“还可以。” 还可以。 正在醉中的迟然借助酒精的帮助,自动把这三字解读成“很好看”。她用不到一分清楚的脑筋想,程煜要么和她一样脑筋不清楚了,要么这是在梦里,眼前这个程煜一定是假的。这么不清不楚地想着,她一点一点地前倾身子靠近程煜,快速地在他透着凉意的薄唇上吻了下去,然后把不知是被酒还是被羞烧红的脸埋进这个温暖的胸膛里,“谢谢你。”再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酒嗝,闭上眼皮睡觉。 真是让人无可奈何呐。 程煜望着怀里已然进入睡眠状态的女人,指腹覆上几秒前自己被偷袭的唇,心里无半点生气之感。他静候了几分钟,确认迟然睡熟了,才把她轻轻地放置回副驾驶座上,开车回家。 这是一个没什么睡意的夜晚。 安置好迟然后,程煜到书房里处理何世逍带来的材料。公司注册登记的事宜已办理妥当,咖啡厅和西餐厅也已整合到了公司名下,按照讨论的分工,除了店铺及产品的线上宣传推广由何世逍策划之外,其余包括经营管理人事在内的事务,均由程煜这个法定代表人全权掌握。对此何世逍给出的说法是:我只想为我这天赐的电商头脑找一片展翅翱翔的天地。 志不在此,必在他处。 至于母亲何佩阳的期望,是个头疼事。 他从待办事宜中划去“择良辰吉日正式开业”这一项,标记“不宜声张”,把邮件发回给何世逍后回房躺下。大概能小睡两三个小时。但方刚合眼,耳里似乎捕捉到了几声极轻的哭声。这哭声再次微微震动了他的心头,让他竟觉些许慌神,甚至起身去打开了暗房的门。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床上睡着的迟然双眸紧闭,一张脸已全被泪打湿,“我知错了,我不要礼物了,不要了” 程煜觉得胸口一阵紧缩。犹豫片刻,他在床侧坐下,拭去迟然的泪轻声安抚道:“别怕,只是做梦。” 迟然没有醒来,继续在梦魇里挣扎哭泣:“爸c妈,你们快点回来,我什么都不要了哥哥,不要不理我,别丢下我,我真的知错了”她猛地伸出手在空气中惊慌地乱舞,仿佛想抓住点什么,却把紧握在手心里的照片松开掉落。 “没事的。”程煜握住了迟然寻找安全感的手,收进掌心里紧紧握着,“我在,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别怕。”他捡起照片,是一张一家四口笑容幸福灿烂的全家福。侧边的空白处有这么一行小字:十八岁生日,我成年了,有家人疼最幸运。 而梦里的迟然,似乎接收到了这把温和坚定的声音的安慰,逐渐停止抽泣,呼吸渐稳。 只是做梦。梦就是,无论好坏,总会醒的,总会忘的。 谁说不是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十四、何处是家(1) 清晨履行闹钟职责的不是闹钟,也不是洒落一室的那一缕金阳,而是饥肠辘辘的肚子发出的敲鼓声。 迟然捶着因宿醉而头疼欲裂的脑袋,穷尽海马体也没能记得起昨晚是怎么滚回程家的。很久以前听昨天的新娘子说,她迟然的酒品有待考究,比如说有一回喝醉后半夜冲上大学宿舍的天台载歌载舞,吓得宿管阿姨差点报警。想到这她赶紧查看手机,确认没有钟艺思的微信简讯和未接来电,据此推断昨儿应该没把姐们的婚礼给搞砸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放心地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舍得起床了?”饭厅里飘出声线极冷的男声,“时间掐得不错,正好吃午饭。” “”迟然困窘地想路过饭厅躲进厨房里,但眼珠不小心瞟到了程煜坐着的饭桌前摆了好几个卖相甚是不错的菜,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顺带问道,“你知道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吗?” 程煜放下筷子,看着站在饭厅入口一脸小心翼翼模样的迟然,微微眯眼,“你不记得了?” “嗯,好像是不太记得了。”记得我还会问你吗?我又不是来找聊的,只是路过来找吃的。她默默地在心里补充着,不忘用还神经痛着的头再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可惜记忆依旧是断片在婚宴上为新人挡酒的画面处。 程煜点点头,示意迟然过来,“坐下边吃边说吧。” 迟然立即奔过去坐在一副空碗筷前,边盛汤边说,“谢谢,我不客气了。”她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塞进嘴里,觉得今天郑姨做的菜比平常的味道淡了些,但更好吃了,“郑姨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程煜似笑非笑地轻勾唇角,半晌才道,“昨晚是我去接你回来的。” 啪。 一块运送到嘴边的红烧肉摔进了白米饭的怀抱里。 抓紧差点也被地心引力吸走的筷子,迟然吓得久久合不上嘴,语不成句:“你,你,你,我,回来?” 这反应,很迟然,一点形象包袱都没有。 程煜慢条斯理地去吧台倒了一杯红酒,在迟然求知若渴的眼神包围下,再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把迟然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她灰头灰脸地重新坐上桌,瞬间失去了对美食的食欲,搓着手指忐忑地问道:“我应该醉得睡着了,什么都没说也什么没做吧?”据热心市民钟同学爆料,某次她迟然喝大了一个电话打给了现在坐一桌的这个男人,足足痛骂了人家大半个小时后才发现,通话根本没有接通。 程煜挑挑眉,“应该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拿起筷子好心地给迟然夹多一块红烧肉,“你说了一些,类似很崇拜我的话。” “” 迟然再摔下桌再爬起来,绝望地问道:“我有对你做什么吗?” 程煜端出一副仔细回想的表情考虑了一番,决定发发善心让这被酒精折磨了一宿胃的小女子好好吃完这顿饭,便含糊道,“记不太清了。吃饭吧。” 迟然听完更绝望了。没脸再往下问,她寻思着这时候是不是该安静走开去面壁思过,但一摸肚子还饿着,还是吃完再滚吧。反正他说记不太清了,她也记不太清,那就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发生的。如此甚好。她边自我安慰边抚慰肚子,觉得今天这桌菜郑姨绝对是超水平发挥,害得她一不小心就光盘了,忘了给程煜再留点,虽然他看起来应该已经吃饱了。 见迟然吃得差不多了,程煜指了指冰箱:“里面有一份红豆沙芋圆。” 迟然心想悲伤是要用食物来消灭的,便按照提示把甜品取了出来,下口前礼貌地问道:“你要来一碗吗?” “不用。”欣赏着迟然还未能从醉酒失忆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挫败样,程煜心情极好地喝完了一杯红酒。这个小表情极为丰富的迟然,有点意思,让他有点怀疑昨晚见到的那个哭得不安又脆弱的迟然,不是同一人。他再倒了一杯酒,浅酌几口,不动声色地问道,“你家人都不在光州吗?” 家人。 迟然手一抖,整勺刚舀起来的芋圆掉回碗里,溅湿了手背。 程煜微怔,递上纸巾:“擦一擦。” “谢谢。”迟然接过纸巾胡乱地擦拭手背,把起了波动的情绪迅速压制下去,命令自己要用云淡风轻的语调答话,“他们都不在了。” 程煜没有接话,只是目光幽沉地看着迟然,心室感到些许沉闷。 迟然想了想,脸色煞白:“我昨晚说了什么吗?” “没有。”这种惊慌害怕的神色看得程煜剑眉深拧。他不想追问,更不想看到这样的她。于是他起身离开饭厅,“正好周末,去讲故事吧。” 迟然愣了愣,低头把红豆沙芋圆吃完,利用去暗房取电脑这约莫三两分钟的路程,把冒出感伤苗头的思绪清理干净,然后到卧室露台面对程煜时,成功换上了满面的轻松自然。再一看桌子这侧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香滑拿铁,她顿觉心情指数直线飙升,“谢谢。”还能蹙眉关心道,“酒喝多了很伤胃的。” 程煜幽幽地扫了她和咖啡各一眼,回击道:“咖啡喝多了,也很伤胃。” “”迟然无话可回,明智地进正题,“请说出你的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 迟然一脸莫名其妙地反问:“不是你讲什么我听什么吗?”这应该不是采访片场吧? 程煜锁眉想了想,回答得理所当然,“我不会讲故事。” “” 这世界上有程煜不会的事吗?当然有。迟然一点都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证据一是程飞灵曾向她控诉过她有一个从来不给她讲睡前故事的爸爸,证据二是半个月前那几句堪比打报告的故事。 看来只能切换到问答式的采访片场了。 她端正坐姿,喝一口拿铁润润喉,“说说你和她是怎么相识相恋的,比如是谁追的谁,两个人是如何确定关系的。”她一想好像漏了点什么前情提要,又摆摆手道,“还是先从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生说起吧。”作为大学那会儿的头号情敌,她没少研究易伊菲,那确实是一名漂亮时尚性感还自带孤冷气质的女神级人物。毕竟身为像程煜这种高站在金字塔顶端的男人,看上的女生在外形上怎么着也得势均力敌相匹配的。 “温柔安静,善解人意,气质如兰。”这是当年初见时对易伊菲的第一印象。那时尚未动心,只对她清纯无邪而柔弱的一颦一笑稍稍上了心,“还有,漂亮。” “是特别漂亮。”迟然点头补充道。这男人不愧是外貌协会骨灰级会员的天秤座,妥妥的颜控,“接下来请回答我前面提出的问题。” 程煜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要谁追谁?两个人互相吸引,自然就在一起了。” 迟然听着挺有道理,就是干瘪了些,“逻辑满分。如果能增添一些故事情节,那就更好了。” “” 程煜觉得这大概是他生平第一次受到女人带质疑性质的鼓励,感觉倒也不算太坏。他平心静气地回忆和易伊菲的往事,有些躲不开的记忆,越想忘越伤,不如逼自己一把,在每个午夜梦回拎出来不断重复翻阅,把每一个动作和细节都烂熟于心,直到有一天麻木了,就过去了,“她成绩很好,但数学是弱科,班主任安排我们同桌,叫我给她补习。就这样我们走得很近。高一下学期的期中考试她数学考得很好,提出请我吃饭当感谢。我们上完课后一起去吃饭,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被一只野猫吓到,我牵了她的手。” “然后,你们确定了关系,在一起了。”迟然把结果补上。 “嗯。” 迟然觉得这真是一个平庸到小说都不屑于这么写的校园爱情故事,但却隐隐刺痛了她的心,甚至让眼眶有些酸涩。明明一点都不打动人啊,做人不能太眼浅了。暗暗教训完自己后要往下问,一抬眼见程煜淡漠的神色似正在沉思中,看着好像有些伤神,她心里不禁一疼,倒忘了要顺着剧情发展再问些什么了。略一思索,她合上电脑道,“今天就讲到这里吧。” 程煜凝目淡淡地看着她,没有出声。 她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脑容量有限,需要先整理整理才能接收新信息。” “”程煜揉了揉眉心,“既然这样,我要午睡了。”他回到卧室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跟进来的迟然,声调稍稍压低,“昨晚为了照顾喝醉的人,没怎么睡。” 迟然立即烧红了脸,“我,我不打扰你午睡,再见。”说完旋风似的逃出了这间卧室,双腿虚软地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定神。可无论再怎么费劲脑力,她依旧拼死想不起前一晚到底说了和干了些什么。酒精太可怕了,居然可以夺去发酒疯时极可能是最直接反映人内心真实世界的记忆。噩梦笼罩的那段黑暗日子,之所以选了酒精作陪,不就是为了能忘了点什么吗。 只不过醒来才觉悟,世界还是醉酒前的世界,它可以亘古不变,人,却不可一直不清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十四、何处是家(2) 想到这,她翻开手机通讯录,并没有储存陈贤明的号码。看来得给□□钟艺思打电话了。才一接通,□□劈头盖脸地作起报告:“天啊然然,你知道你昨晚是怎么回去的吗?程煜一定没有告诉你对不对?我跟你说,是程煜亲自来接你的!天啊那动作那眼神温柔又耐心,你那样跟袋鼠似的死皮赖脸地抱住他挂在他身上,天啊他不但没有生气,还用公主抱把你给带走了!天啊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那个抱你离开的人真的是在学校里只对易伊菲有笑容的程煜!” “”迟然听出了一身冷汗,哪敢再往下接收更多的细节,“我想跟你” “还有最最最重要的一句话!”钟艺思亢奋地连炮轰炸,完全听不到迟然说了什么,“你知道当陈贤明问他跟你是什么关系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吗?”她刻意压低嗓子,模仿程煜的语气,“他说:‘什么关系?她是我的妻子。’” “” 迟然双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地上,缓了好半天才对着手机语重心长地告诫道,“艺思,你已经嫁人了,经后说话做事要稳重,不能再像小学生一样随意发挥想象力的,懂吗?” “懂什么懂?你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事实,毫无虚假成分。你快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对我们师兄施了些什么巫蛊之术?比如,你对他下降头了?” 下降头。这种民间妖术反正她迟然是干不出来,换了钟艺思那可就说不准了。 迟然懒得再废话,重申自己的诉请:“我想要陈贤明的手机号码。” 电话那头的声音再拔高了八度:“陈贤明?天啊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上他不要我们师兄了” “陈贤明好像认识我哥哥。” “你哥哥”陡然沉默。再传过来的语气里只闻严肃,“马上发给你,有什么事一定要找我。” 迟然应了声“好”,简讯里一收到号码,立即拨了出去,“喂,陈贤明吗?我是昨晚郑楠鑫婚礼的伴娘,迟然。” “真是意外。美丽的伴娘,你说你怎么就嫁人了呢?我这个人最好的原则,就是不跟有夫之妇搞事情。” 放狗屁。 迟然无声咒骂,转念一想这话好像倒是能跟钟艺思的证言相互佐证。但这眼下不是重点:“我要知道迟坚的消息,你想怎么样,说吧。” “你还敢跟我约会吗?” “时间地点我来定。” “爽快!可惜,我可不敢。”那边发出一阵诡异的大笑,“迟坚欠了我两万,你帮他还,想知道什么我全都知无不言。” 迟然毫不犹豫地应允,“好,我还。二十分钟后宜心街的星巴克见。”她开始疑心碰上骗子了。但任何有可能跟迟坚相关的线索都不能放过,杳无音讯的这几年,实在是太煎熬了。她把笔记本搁在客厅里,稍一思忖,又留了张便条才出门。其实知道程煜不会找她更不会关心她去了哪里的,可就是想交代一声,万一人睡醒了想讲故事了又找不到人呢。如此看来,“万一”是个好东西,至少能让心存幻想者保持一种积极乐观自我安慰的人生态度。 星巴克靠门最外侧坐着披头散发的陈贤明。迟然尽量挤出一个不太虚伪的微笑,直入主题:“你是怎么认识迟坚的?” 陈贤明拢了拢肩前的散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迟然这身高马尾辫c牛仔裙的装扮,轻拍手道:“迟美女,如果不是昨晚亲眼见到了你老公,我更倾向于相信你还是一名未踏出大学象牙塔的清纯大学生。哎,可惜啊。” 迟然努力压制着撞一撞前来上咖啡的服务员让人失手泼陈贤明一脸的冲动,皮笑肉不笑地问道:“请问可以聊一聊迟坚了吗?” “看你这么紧张他,我猜你们的关系是兄妹吧?”陈贤明边说边喝了一口咖啡,咧嘴咒道,“奶奶的,想冻掉老子的牙吗?” “你到底说不说?”大爷的,郑楠鑫那货怎么会有这样的发小! 陈贤明努努嘴,摇头摆手道:“你哥哥的脾气可是比你好太多了,就是有一个致命缺点,欠钱不还。”他拿出一张欠条移到迟然的桌前,“两年前我在酒吧驻唱认识了迟坚,当时他喝酒喝得付不起钱,我看他可怜,帮了他一把,还说服酒吧老板让他留下做事。有一天他跟我说急用钱,要带女朋友去堕胎,我相信了他,借给他两万,这是他打给我的欠条。” 迟然看着这张字迹潦草c纸张泛黄的欠条,且不论真实性,倒真像是迟坚的笔迹。 “没过多久他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到处找不到,一年多了都没能联系上人。”陈贤明重重哀叹,“都怪我有眼无珠,心地太善良。” “你说迟坚跟你借钱是为了带女朋友去堕胎?” 陈贤明点点头,刻意压低音量:“他是这么告诉我的。不过据我所知,他借钱用在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上。” 你大爷的见不得人的勾当上。 迟然压下掀桌的冲动,没好气道:“你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是吧?” 陈贤明这次不磨叽了,“是不知道,我也一直在找他。”他用手机编辑了一条简讯传给迟然,“只有一个他以前住的地址,发给你了,你可以去碰碰运气,别怪我没提醒你会白跑。” “谢谢。”迟然看了看简讯,地址坐标在广州的南县,车程大概需要一个半小时。 “讲实话,我很好奇你们兄妹俩是不是有什么反目成仇c断绝来往的悲情故事?”接收到迟然将至冰点的冷冽眼神,陈贤明耸耸肩,“一k,与老子无关。但是这钱,你可以帮你哥哥还了吗?” 迟然把欠条丢了回去,眯眸反问道:“昨天开始你就是带着目的接近我的吧?” 陈贤明先是一愣,后拍掌道,“聪明,我喜欢。没错,我从楠鑫那里知道了你的名字后,故意申请当伴郎来赌一把的,你们这个姓在光州太少见了。”他往桌前倾了倾身体,语带暧昧,“还有,你长得太符合我的审美了,确实漂亮。” 迟然觉得胃里一阵排山倒海的恶心,冷眼道:“你也不是郑楠鑫的发小。” 陈贤明大笑,喝了几口咖啡才说:“楠鑫几乎每时每刻不是跟你闺蜜就是跟他妹妹腻在一起,能有什么朋友?虽然我们不是发小,但朋友还是算得上的,上大学那会儿一块当过志愿者。” “谢谢你的消息。”维持好最后一点口头礼貌,迟然摸出五张百元人民币拍在桌上,“就这些,你可以选择要或不要,别再见。”语落她头也不回地推门出了星巴克。已近黄昏的天色不适合贸贸然去找人,或许在心底,还有一丝恐惧正在悄然滋长而不自知。 会见到吗。能见到吗。愿意见到吗。 她全无头绪地在街上走着,一停步发现竟不知不觉地走回到了程家门口。这不是家。永远都不可能是。 迟然,从大二暑假那一年起,你就再也没有家了。 她仰头吮了吮鼻子,掏出钥匙开门进去。灯光通亮的客厅里坐着程煜和一位西装革履c年约三十有五的中年男人。她朝两人点头致意:“不打扰你们议事,我先上去。”低头快步逃上楼。” “这是金屋藏娇?”张启世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目光直盯着程煜打转,“女朋友?还是已经娶回家了?” 程煜瞟了一眼楼上,给张启世的茶杯添满,不作答。 张启世也不强求。朋友的感情生活不该干涉的便不干涉,时候到了当事人自然会昭告天下。他端起茶杯喝茶,换上一种听起来不八卦的汶口说:“前两天有一位交通局局长的夫人上律所找我,说是一位姓迟的小姐介绍的。我想了一下,近期特地跟我打过招呼的人里,没有姓迟的小姐,倒是好像有你。” “交通局局长的夫人?”那丫头的交际圈实在让他惊喜。 “嗯,对。”不小心透露了关键信息,反而给了程煜转移换题的好机会,张启世的套话只好以失败告终。他悔恨默叹,从公文包里取出材料,“今天来找你说的就是这个案子。这位局长夫人叫沈婕,手上掌握着局长婚外情的聊天截图c录音录像等视听资料。”他扶了扶鼻梁上往下滑的金丝眼镜,“她有两个诉求,一是告局长重婚,二是离婚。” 程煜往茶壶里注入热水,没有发表意见。他向来对涉及婚姻家事的案件不感兴趣。 张启世翻着材料继续说:“以前去政府开会跟那位交通局局长打过几次照面,好像叫何俊孟吧,长得挺人模人样,又有权有势,不怪得招女人喜欢。这官司一打下去,只怕他的仕途到这也差不多可以封顶了。尤其是重婚的这一茬事如果被法院坐实,他就彻底完蛋了。别说,他和他那位情人的确在外面养了个快两岁的儿子。” “嗯。”程煜低应了一声以示有在接受外界讯息。他对何俊孟这个人没有丝毫印象。 “这位局长很敢做吧?就是不知道敢不敢为了。他的夫人沈婕也是一位人物,证据收集齐全,还找了私家侦探去调查情妇,竟然被她调查到了那情妇自己还有情夫!这素材丰富得足够写出一部琼瑶式的情感大戏了。”张启世把材料收回公文包里,端茶时余光不经意地往下一瞥,发现掉了一张照片在脚边,边捡起来边叹气道,“看看,就没有女人不喜欢你们这些帅气高大的小年轻的。”再看看自己这头因常年通宵加班熬出的半秃白头和中年发福走样的身材,别说桃花了,野花都不往门缝里长。 程煜淡淡地瞟向张启世已递到眼前的照片,面色微变。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张启世把照片收起来,半晌问道,“办了委托手续了吗?” “没有。约了过几天上律所去办。” “嗯。”程煜点点头,“这两天我也会跟你联系。” 张启世很是兴奋:“有兴趣了?”虽然程煜离开了律师行业,但是接到复杂棘手的大案子,张启世还是会来找程煜做不对外的合作。一来两人办事理念和风格合拍,二来程煜的办案水平和执业满十几年的资深老律师不相上下,效率更是业界出了名的高,跟程煜合作办案不仅能保证质量攒口碑,还能节省至少三分之一以上的时间和精力。 程煜没有正面回应,提醒道:“涉及到国家机关干部的案件,慎重一点。” “放心,必须的。”见谈得差不多了,张启世便拎着公文包离开了程家。 程煜一个人在客厅里再独酌了几杯茶才上楼回房。他在暗房门前站了许久,终是没有敲响。 夜已深,谁已入睡,谁还独自醒着。 每天如期而至的黑夜,会有尽头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十五、诛心之刺(1) “您好,请问您是二楼201房的房东吗?” 打开这扇红漆木门走出来的短卷发中年妇人,用警惕戒备的眼神上下打量着迟然,硬声道:“什么人?没有空房出租,换别的地儿去。” 迟然挂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大姐,您误会了,我不是来租房的,我是来投靠亲戚的。他给了我一个这里的地址,可是我刚才去敲门,发现住在那的人并不是我亲戚。最糟糕的是我把他的手机号码弄丢了,联系不上人。”她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条愁眉苦脸地看着,“没有找错地方啊,难道迟坚哥哥给错地址了” “迟坚?”房东顷刻变了脸,“你是迟坚的亲戚?” 迟然点点头:“我是他的堂妹” “那瘟神早搬走了,还欠了我俩月的房租没付。正好,你来帮他付了,”房东伸长了手,“不多不少,正好一千。” “”这年头的人怎么一见面就要谈钱?考虑到还要打探消息的,迟然只得压下脾气,心疼地从衣兜里摸出十张人民币拍到房东如馒头的肉手里,咬牙问道,“大姐,我迟坚哥哥在您这住了多久?他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房东数好钱揣进衣袋里,没好气道:“我哪记得?搬走了没有两年也有一年多吧。”她眼色怪异地直盯着迟然看,“你不可能不知道你那位堂哥干了什么犯法的事吧?” 迟然愣住,神经瞬间绷紧:“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都听不懂?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清楚。如果不是黑社会找上门来跟他讨债,我也想不到那看起来挺正气的一帅小伙也会犯事。你走吧,在这找不到他的了。”说着房东就要把门关上。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迟然迅速用身子挡住了门,“他之前是一个人在您这租房住的吗?” “还有一个女人,不是他老婆肯定也是女朋友。好了,你这小姑娘真烦人。”房东瞪了迟然一眼,使出蛮力把她推出走廊外,“砰”地关上了门。 谁烦人了?她可是付了整整十张毛爷爷的人民币的! 迟然硬是收回了因条件反射就要踹上门的脚,心思回到房东提供的那点还算值些人民币的消息上。可打死她她也绝不会相信迟坚会犯什么事。她的哥哥自小品学兼优,是所有老师眼中的模范三好学生,违法乱纪这些字眼就算用在她迟然身上也不可能会跟迟坚沾半点边。一定是这房东心怀不轨,满口胡言在骗钱。 六年了,什么消息都没有。 她觉得眼睛被这热毒的太阳晒得有些湿湿的。但现在不是犯情绪的时候。迟坚若真的在这里住了有一两年,那么附近应该有人认得他,或者至少有那么些印象才是。她的哥哥可是颜值极高c自带邻家哥哥气质的美男子。到这一刻她总算是猛地冒出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 哥哥为什么也会来了光州? 明明都在一座城市里,六年来无论怎么打探消息,却均是一无所获。真是讽刺。可更讽刺的是,迟然拿着手机里迟坚的照片问遍了方圆十里遇到的路人和店铺,居然没有一个人见过迟坚这个人。就像这个地方,除了房东的说辞外,迟坚根本不曾来过。 正午的辣阳在湛蓝得不容半丝云迹的天空中肆意挥洒光热。地面热气升腾的街上车辆疾驰,路人或匆匆而行,或躲进有冷气开放的商店里躲避阳光热烫的亲吻。 迟然站在全无树荫遮蔽的红绿灯路口,目光空洞地注视对面那盏行人指示灯在红与绿之间乐此不疲地重复切换,思考着是否遗漏了什么线索。一种说不出的预感,似密不透风的蚕丝网把她的心脏牢牢捆绑,让呼吸越亦沉重。 拉回思绪的是一阵持续的手机铃声。来电人是沈婕。迟然不太想接,但这来电人要找人的念头十分坚定,一遍又一遍重拨着,逼得她只好接通,“您好。” “迟小姐,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吧?”我跟你介绍给我的那位律师谈过了,他很专业,交给他处理我很放心。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要当面好好谢谢你。” “不客气,不用” “要的,不要让我良心过意不去。另外,我还有一件事也想请你帮忙。”对迟然的拒绝充耳不闻,沈婕自顾自地接着说,“我已经找人跟踪调查了我老公的情妇,掌握到了她的把柄。不过我不方便自己出面,我想请你帮我去跟她谈判。” 迟然只把“跟踪调查”这四个字听了进去,“您是说您找了私家侦探去查您老公的情妇?” “是的。这方面的资源我还是有的。” “行。沈姐,您下午抽得出空吗?我们见面详谈。” 确定好时间地点,迟然立即冲到车站坐上了十分钟后开往光州临江区的大巴。以前不是没有想到过找私家侦探这一招,只是一来没钱二来没可靠资源,三来心里更是害怕迟坚还恨着自己就算找到了也不得见。那份让手脚冰凉的恐惧感时至今日,半分没有消退。但这几天搜刮的信息让担心战胜了恐惧,想找到迟坚的决心前所未有地坚定。 一定出了什么事。 抹了一把有些湿润的眼角,迟然在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大二暑假那年的噩梦走马观花地破碎重播,吓得她醒来时后背的衣服全被冷汗打湿了。所幸车已进站,不必再困在封闭的车厢中胡思乱想,她直取和沈婕约好的中餐厅,照常一见面先表达歉意:“不好意思,沈姐,路上有点塞车,我迟到了。” “没关系。吃点什么?尽管点。”沈婕笑容慈和地把菜单递给迟然。 迟然微笑接过,边翻阅菜单边用随意的口气道:“沈姐今天的气色很好,事情进展得应该很顺利吧?” 沈婕用左手的手指在右手腕戴着的佛珠手链上来回摩挲,神情安然平和:“其实起诉的事,还没开始办。前两天我女儿陪我去了一趟天灵峰上的佛寺参拜,我想明白了一些事,心放宽了,不跟自己过不去,放别人一条生路,也是给自己施与解脱。” 迟然想起沈婕在电话里谈的帮忙,顺着猜测道:“所以您打算和平解决,劝退您老公的情妇?” “是这么打算。我老公是不可能和她组建家庭的。他那个人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沈婕喝了一口温开水,摇头叹道,“都是报应啊,他对我不忠,他的情妇,背地里也对他不忠。” 迟然差点被还未咽下的咖啡呛得岔气。这电视剧一般的反转剧情,可以说是很痛快了。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干坏事的时候,千万不要囤于眼前,得意忘形。要知道,报应总是在等着的。见沈婕迟迟没有下文,她想是该给点反应的,便谨慎措词地点评道,“古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在这报,就在别处报。沈姐,您老公一定会明白只有您对他是全心全意的。” 沈婕却摇摇头:“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可怜他,到头来也交付错了真心。”她从手袋里抽出一张照片,“这照片里的女孩,就是我老公包养的情妇。我想请你帮我跟她好好谈谈,转告她她的秘密已经被我发现了,只要她愿意和我老公分开,过去的种种,包括我老公送给她的车和房我都不追究,我也不会把她不忠的事告诉我老公。至于她的青春费和孩子的抚养费,我会一次性付给她,随她开价。” 迟然听着这表面委曲求全实则被威胁浓烟包围的请求,视线从沈婕那双散发着信佛之人祥和之气的眼睛转移到相片上。 “这女孩叫刘依,二十八岁” 迟然听不进去了。 迟然觉得这照片上的女孩的长相把她的眼睛刺激得不断收缩又放大。 迟然坐不住了,蓦地站起来冲沈婕瞠目问道:“她就是你老公的情妇?你确定没有弄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