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天才小萌医》 正文 楔子:祸兮福之所倚 长平城南边的树林,阴冷安静得让人心里发麻,除却树林中不知哪里传来一下下铿锵有力的声音。 一个小女孩拿着把铁锨正一下一下卖力地拍着地上隆起的土包,嘴巴一张一合念念有词,“师傅啊,徒儿给您拍实在点,您睡着也安稳。” 小女孩一身青灰色的衣服,头顶扎着两个圆悠悠的小髻子,坠着两根白色的棉布头绳。 她看起来也就六七岁大小,身形还没长开,手里粗壮笨重的铁锨看起来足足比两个她摞起来都高。 寻常人家莫说是个幼女,便是个大人拿起来也必然会感到费力,她却用的有模有样,那凸起的土包在她的拍打之下已经渐渐被压实。 她拍打好土包之后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小女孩气喘吁吁抹了把脸,把铁锨一扔,对着那压实的土包跪了下去。 “师傅”她轻轻喊了一声,没了师傅,她又成了无依无靠的小孤儿,此刻声音软软的像是只找不到家的小羊羔,再也不复方才那般意气风发,“徒儿刚才看了好几个时辰的天,脖子都酸了也没瞧见您的影子。” 女孩摸摸腰间坠着的一个红色的玉葫芦,委屈巴巴的声音带上几分无奈,“不过您硬要去,徒儿也拦不住。您哪天要是想徒儿了,就回来。您放心吧,徒儿将来一定好好继承您的衣衣” 她突然卡住,眉头轻轻皱起,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还记得师傅生前时不时就叮嘱她,“好囡囡,师傅教给你的可都是用得着的东西,你要好好学,将来继承师傅的衣钵,别让人欺负了你。” 衣钵?对,就是衣钵!那时候她只顾着玩自己的,从来也没有正儿八经听过师傅的话,每次都是似懂非懂囫囵着答应下来,更不明白衣钵是什么意思,只想着有师傅不就行了吗?有师傅在身边谁会欺负了自己。 “徒儿将来一定好好继承您的衣钵。”她补上,“师傅您好好休息,徒儿会常常来看你的。”说着,又磕了三个头,这才依依不舍起身。 女孩透过繁茂的枝叶,隐约看见头顶的天变得红彤彤的,仿佛是遮了一层幕帘。师傅说过,那是天上的神仙要睡觉了,睡觉就要拉帘帐,等帘帐都拉上,天就黑了。 天黑了,人们就要回家睡觉了。 她不敢耽搁,紧走了几步赶在天黑之前往家里走。 一路垂头丧气回了家,到门口发现院门却半掩着。 奇怪,自己出安葬师傅来之前明明锁好门的。 她推门进去,却傻了眼。柜子的门都开着,里面乱糟糟的,地上也散落一堆衣服,有她的,也有师傅的。有几件她很喜欢的红色绸缎衣服不翼而飞,留下来的都是她身上这样的粗布棉衣。 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跑去床下。那里藏了她很多的家当,譬如师傅亲手写的一本厚厚的医书,她在市集上淘的许多小玩意儿,还有师傅之前留给她好几个金元宝 然而床下除了那本医书,其余的东西也同她那几件衣服一样不翼而飞。 遭贼了她的脑袋里蹦出来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比丢了的金元宝都亮。 师傅死的时候邻家的婶娘曾摸着她的脑袋连连叹息,说她命不好。 她想的确是自己命不好。娘生下自己不久就离开她,爹把她养到两岁,也撒手人寰。邻居婶瞧她可怜,时不时给她送点吃的,等再大点,婶娘也不怎么管她了。 她吃着百家饭磕磕绊绊好不容易长到五岁,终于迎来了师傅,教她习字念书,给她吃饱穿暖,让她过上了安定温暖的生活。可好景不长,这才两年,师傅也死了。 金元宝也没了该怎么办呢? 她异常想念师傅,可师傅去了天上。 女孩思来想去,树林子里那团被埋在地下的肉虽然不能说话,但好歹也是个念想,她重新回去,找了师傅坟边一颗粗壮的树垂头丧气地爬上去。 头顶的天幕漆黑漆黑的,星子一闪一闪,师傅说那是神仙屋里帘帐上的绣花。 “神仙的帘帐可真漂亮连绣花都是用的金线。不知道师傅是不是也用的这种帘帐”她轻飘飘吐出几个字,脑海中又浮现出几个金元宝的模样,过了一会儿,终于累极了睡过去。 夏夜的凉风丝丝缕缕,仿佛有一双温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人长了一张慈祥的面容,冲着她笑的很和蔼,反复对她说:“囡囡不怕不怕” 这一觉她睡得异常香甜,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她小心翼翼站起来,刚准备顺着树干爬下来。不知哪儿传来一声大喝:“姑娘不要!”紧接着耳畔嗖嗖两声传来。 她吓了一跳,蹬着两条腿挣扎,才发现两边的肩膀各钉着一支羽箭,自己正被挂在半空。 正儿八经的飞来横祸啊!她顺着往下看,罪魁祸首就是站在树下的一个少年。他手里拿了一把大弓,背后背了个箭篓,正看着自己,舒了口气,脸上露出个明晃晃的笑容。 阳光打在他脸上,那双点墨般的眼睛一眯一眨,如琉璃盏般光彩熠熠。 那一瞬间,只有七岁的她这辈子第一次,心跳漏了一拍,连自己正在半空悬着都忘记了。 少年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中年人,不知道那少年偏头吩咐了句什么,中年人飞身掠起,眨眼间就到了她身边,一手托住她的身子,另一只手搭上两只箭轻轻一抽。她只觉身子往下一滑,还来不及反应脚就已经平平安安站在地上。 那少年就站在她面前,见她落地就凑了上来打量她。他比她高了一头还多,这下子头上一片阴影,她可是被遮了个严严实实。 女孩平生最讨厌逼仄狭小的空间,连忙后退两步,毫不客气说:“你做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豆丁大小的丫头,生的圆胖娇憨,双眉弯弯如月,五官粉俏精灵,凶起人来小鼻子一皱,威慑不足反而可爱有余。 少年不由笑着挑眉,“你这丫头,对救命恩人还这样凶巴巴的!”虽是呵斥的口气,但他脸上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救命恩人? 少年看起来也比她大不了多少,竟也摆了个老成持重的笑容,小大人似的摸摸她的脑袋,“丫头才多大点人,这世上多少好的东西你都没见过呢,就学着寻死觅活可不好!” 寻死觅活?女孩茫然,说谁呢?就这种眼神还玩射箭呢?女孩的脸色不禁一白,幸亏自己命大,要不然刚才非得被那两支箭扎死不可。 看她面色古怪,少年正待说什么,身后的中年男人上前道:“公子,时候不早了。侯爷这时候回去如果看不见您”他没往下说,但正因如此才更让人心里发怵。 果然,那少年闻言,方才的老成持重顿时烟消云散,窜毛猴子一般拉了中年男人就走,“完了完了,爹这时候肯定会比我早回府啊!秦伯你等下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不然我会被爹打死啊!” 那两人越走越远,她站在原地,茫然地望着自己破烂的衣服不知所措。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今年她正好七岁,她一脸生无可恋地想:大约自己到老明都不会好了 眼前银光几闪,几锭银子远远朝它飞来。远处是那少年愈发变小的声音,“先去买身衣裳换了,得空去找我,我住在城北最靠里的房子!” 这算什么?因祸得福?女孩看着地上的银子,许久,暗淡无神的眼睛里终于迸发出光彩,仿佛透过这一个银锭子看到光明的未来,谁说她命不好的! ------题外话------ 新文开坑,请大家多多支持~养成系甜宠轻松的文风,偶尔小虐更健康哦。 郑重承诺,本文不烂尾,不弃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神秘江湖客 浣水城最近不太平。 城西南的金员外家的七姨娘最近身子总是发痒,那感觉仿佛从身上某个地方开始发散,偏又寻不到根源,只顺着皮肉钻到心里去,串得浑身上下好像哪里都痒。 金员外不知请了多少医生,流水的银子花出去,又是洗汤浴又是敷药膏,非但不见好,反而越发厉害。可怜那美貌的七姨娘一身水嫩柔软的皮被抓得布满了一道道血印子。 但即使抓破了皮肉,那钻心的痒也丝毫没有减轻,唯一的效果不过是又加了一层火烧火燎的疼。 若是别的地方便也罢了,偏偏连脚心都开始发作起来,让人挠也不是不挠更不是。 那七姨娘年轻貌美,是金员外的心肝肉。被她这么一闹腾,整个金家上下鸡犬不宁。 可这跟浣水城不太平有何关系呢? 这话还得从扁陀山说起。 中洲的扁陀山,绵延起伏数百里。恰好落在浣水城的这一段山,因着拥有得天独厚的气候,山上盛产各种珍贵稀有的草药,中洲泰半的药草都出自这里。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浣水城中的百姓大都靠采卖药草为生,这其中最大的商户便是城西南的金员外家。 金员外手下的商行遍布浣水城大街小巷,单药行中雇的伙计杂役就养活了大半个浣水城的百姓。 被七姨娘这么没日没夜的一闹腾,金员外药也不采了店也不管了,全身心陪着七姨娘。可城中数百家商行,岂能说不管就不管的? 东家掌柜报个账本,西家掌柜送个流水,总也没个消停。几天过去金员不胜烦扰,对外大手一挥,明令所有的商行都闭门谢客,直到七姨娘玉体康健为止! 这可一下子炸开了锅。闭门谢客就赚不到钱,没有钱就没饭吃。 他金员外家大业大,府里堆金积玉,就算坐吃山空也够吃几辈子了,寻常人家小老百姓就指望拿点工钱奉养一家老小,哪里能跟他比。 这会儿不用金员外说,这些眼巴巴等着开门做生意的掌柜自发贴了告示:若能找出七姨娘的症结,悬赏百金;治愈其症结,加百金,且往后但凡是有个头疼脑热,只要在浣水城金员外名下的商行无论问诊还是抓药,一律不收钱! 告示一贴,金员外眼睁睁看着自家门槛的清漆被鞋底子磨光,快被各路大夫踏破了,然而见到七姨娘之后都纷纷摇头退缩,竟没有一个能查出七姨娘病从何来。 直到快半月过去,几个带头的掌柜眼睛都等绿了,就在七姨娘准备悬梁自尽的时候,金府终于等来一个年轻人。 那人身后背着把破铜剑,面无表情从左到右看完了告示,看完最后“悬赏百金”四个字后只听“嗤啦”一声,原本在墙上贴的好好的告示就已经被他攥到手里,还卷成一个整齐的纸卷,对着旁边一个青衣伙计彬彬有礼问:“这告示是你们贴的吗?” 那小伙计是金府的洒扫小厮,自从贴了这方告示后就被派来看着,听这人一问连连点头称是。饶他是个男孩子,可乍一见这个人还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但见这年轻人长身玉立,剑眉飞扬。看他脚踩黑武靴,身背破铜剑,明明是一身最普通不过的江湖装扮,却生的细皮嫩肉,言谈有礼,举止从容,毫无江湖客的糙砺风霜感。 “那麻烦你带我去找你们金员外家。”他冲他露出个客气的笑。 这一笑,小伙计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 方才他不笑时一双深褐色的眸子透着股陌生人之间惯常的疏离,眼底似有霜雪般抹不去的沉重光芒闪,锋锐而凌厉,带着几分坦荡清扬的气度。但这一笑,那双眼睛顿时光华灿烂,甚至还带着点厚脸皮的痞气,整张面容都变得飞扬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是潇洒利落。 这样一看倒真有了几分被江湖洗礼后的感觉。 这兴许是个财神!小伙计心里狠狠念了一句,赶紧暗暗掐了自己一把稳了心神在前面引路。 没日没夜的痛痒折磨的人几乎发疯,不远处的水曲柳雕花木门里面传来一阵阵痛苦凄厉的嘶叫。仿佛是为了宣泄一般,那声音一阵大过一阵,每一声都钻的周围人心颤三颤。 自从最后一个大夫离开后,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人再来诊病。日日魔音入耳,金员外眉头的纹路已经可以夹死苍蝇,此刻听闻小厮来报说外头有个人揭了告示,仿佛看到了救星,双眼蓦地发亮,连忙催促报信的小厮去请来客,自己则三步并作两步赶去正厅。 一见到来人,金员外象征性寒暄几句便忍不住大倒苦水,那人面上也未见不耐,反而认真听他絮絮叨叨,趁着他长吁短叹的间隙问几个问题,又安慰他几句,这才离开。 许是金员外憋屈太久,这一番诉苦之后只觉得心里畅快许多,再面对七姨娘的疑难杂症时也信心倍满。直到那人已经离开快两个时辰了才想起来一件事情,精明一世的他不由后悔不迭。 那个来访的江湖客不过说了几句让他宽心等候的场面话,临走的时候却带着百金酬金离开了。如今他一不知其人姓名来历,二契书证物,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上了大当。 一念及此,金员外的嘴角又起了两个血泡。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公子言出必行,行必有果,难怪江湖声望赫赫,柳某自叹弗如。” 嘎嘎嘎猜猜下一章发生了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蹊跷的病因 作为中洲最大的钱庄,寻金钱庄门前的人进进出出川流不息,柜台上但账房先生就请了三个,一个个低着头熟练地拨打着手里的算盘,头也不带抬一下的。 厉千帆耐心等着前面的人串完银子,将手里的布袋子往柜台上一放,对正在拨算盘记账的先生说:“老先生,麻烦帮我换成银票。” 那账房先生头也不抬,伸手便去抓布袋子,谁知一拽之下竟觉得无比沉重,这才终于放下手中的物事,把布袋子稍微打开一个缝,朝里面瞧了瞧。 这一瞧不禁面色微变,忖度一瞬让厉千帆稍作等后,自己则去了后面。 不一会儿,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从后面与他一道出来,正是这家钱庄的掌柜。 掌柜一见到厉千帆先是一愣,继而笑着连连拱手:“我当是谁这么大手笔,原来是厉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后间有茶水,厉公子远道而来定然辛苦,若不嫌弃,请来一座。” 原来寻金钱庄浣水城分号的柳掌柜与厉千帆是熟识,许久没见过,一时竟没有想到他能来这里。 见柳掌柜盛情难却,厉千帆便只好随他进去,竟是对柜台上的布袋子看都没看一眼,似乎颇为放心。 “公子怎的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如这样,再过两个时辰我这儿便打烊了,今晚我们燕和楼不醉不归,也算我尽尽地主之谊,如何?” 厉千帆笑道:“柳大哥盛情,我本却之不恭。然而此次前来仍有要事在身,待事情一了,做弟弟的定然陪柳大哥喝个尽兴,如何?” 柳掌柜是个爽快人,闻言大笑,“厉公子言出必行,行必有果,难怪江湖声望赫赫,柳某自叹弗如!也罢,公子既出此言,我柳某静候佳音便是了!”说着起身往前堂去,“厉公子稍等,我这便让人串了银票过来。” “柳大哥且慢。如此数量银票带在身上也不方便,这钱我不急用,待我回来的时候再串也可,存利照扣便是。” 柳掌柜爱面子,但只是寻金钱庄的一个掌柜,上面还有东家。厉千帆将话说的清楚明白,也免去了他为难,两个人脸上都好看,不禁连连点头应着。 出了寻金钱庄向东去,随着距离扁陀山越来越近,路旁树越来越多,人越来越少。一直到浣水城近郊,青石板地变成了土路,树的排布也驳杂起来,除了偶尔有几个上山采药的人几乎瞧不见别的人了。 厉千帆四处望了望,隐约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药香,便知自己已经到了扁陀山山脚下。 此刻正值晌午,阳光变得热烈起来。他找了棵大树去到树干上躺下,乘着树荫重新回忆着金员外的话。 金员外说七姨娘的痒症来的蹊跷。 那日本是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七姨娘便对金员外说想出去散散心。金员外恰好也要出么,便想着不若就一起去鹊华峰,正好也巡视一圈上面的药草长得怎么样。 鹊华峰是扁陀山在浣水城里最大的一座山峰,早些年被金员外买下来现在是金家的私产。 七姨娘自然一百个同意,换了身水红色衣裳便一同前往。许是人的精神一爽朗连带着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变了,那日七姨娘瞧着竟比往日娇艳不少。 想到次数厉千帆撇撇嘴,金员外这个老头儿倒是什么都敢说。 却说两人到了扁陀山下,素来娇懒的七姨娘突然说难得好天气,索性弃了车轿要徒步上山,金员外只好陪她一起。然而两人走到半山腰后,她又突然说走不动了,吵着闹着要金员外背。 金员外年近五十,体力哪能跟小伙子比,别说背七姨娘了,就是自己这会儿也是气喘吁吁。 可七姨娘今年才二十有三,正式风韵极佳的年纪,一番吴侬软语的撒娇,哪里是金员外能抵挡得住的,当即背上七姨娘,往更高处进发。 可谁知背着背着,这味道就变了。 七姨娘一会儿蹭蹭他脖颈儿,一会儿戳戳他胸膛。金员外身后背着颤颤娇躯,面颊覆着纤纤柔胰,如同枯木逢春,只盼着更多的雨露滋润。 鹊华峰半山腰的平旷处盖了两件竹屋,正是金家的别苑。此时正好离那竹屋几步之遥,他紧走两步,一进了竹屋,两只邪恶的小手就那样迫不及待交织在一起 说起那日的情形,金员外的老脸红彤彤的,但眼睛里兴奋的光芒却掩饰不住。 情到深处嘛,这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这般不知廉耻地拿出来显摆一番显然就不怎么上道儿了。 想起金员外那油头垢面大腹便便的模样,再想到传言中貌美娇艳的七姨娘,厉千帆不由渐渐皱起眉头。再往后的事情便是金员外赤红着老脸没有细说他也能猜到。 两个人巫山云雨一番之后,金员外拥着佳人美滋滋地睡了一觉,等醒来时已经月上中天,他却觉得神清气爽。一睁眼看到佳人在侧,不禁又来了兴致。 不过这一次便没有那么顺利了。七姨娘忽然就嚷嚷着痒。一开始他还当时七姨娘佯装娇羞,谁知没过片刻,七姨娘突然竟然变了脸色,痛苦地抓挠着胸口,接着是肩膀,胳膊,脖颈不过半个时辰就蔓延到全身,无论如何也止不住。金员外吓得兴致瞬间消散了,连忙招来小厮打道回府,还不惜重金连夜请了大夫,然而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开的方子也无济于事。 自那日之后七姨娘便无一日消停,如今大半个月过去,七姨娘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连带着金府也鸡犬不宁。 金员外的叙述猛一听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但仔细想想便难说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妾能对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老头有几分真情实意呢? 七姨娘突如其来的兴致,倒比她的痒症来的更加蹊跷。厉千帆暗暗想着 “不许上树!下来!不然我揍你哦!”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突然打断他的思路,听着还带着些怒气。 难不成这树有主人?厉千帆眉头拧了拧,不由往树下看去。不过躺了一下而已,这是谁家姑娘这么凶。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听~在~下~一~言~”,碧衣少女有模有样学着他的口气重复,眼中露出迷茫之色,“是什么意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威猛少女 一个身着碧色衣裙的少女正站在树下,一手插着腰,另一只手伸出一根圆胖白嫩的手指,正气势汹汹指着另外一棵树,树干上还有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孩子正奋力往上爬。 一听那少女要打自己,小孩子爬得更加卖力,直抓到一棵粗壮的枝丫才停下来,将半个身子躲在树干后面,只露出半张脸,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少女。 “你再不下来我真的会揍你哦!”碧衣少女见他躲在上面不动弹便恐吓说道。 那小孩子仗着自己在高处,此刻也不似方才那样慌张,闻言非但没有下来,反而有恃无恐冲她吐了吐舌头,高叫道:“打呀打呀,就不下去!” 被如此一挑衅,那少女皱皱眉,二话不说抓起旁边的一块大石头,在手上掂了掂轻重,兀自嘟囔道:“反正是你让我打的,一会儿疼了可不许哭。” 这一幕被厉千帆看在眼里,那石头有棱有角,敦实厚重,可比那孩子的脑袋都大。他不由暗自惊讶,这样大块的石头,便是个成年男子也未必抱得起来,树下的少女看起来竟没有显出多么吃力的样子。 只是面前的树四五丈高,就凭她娇小的体格能扔出去一丈就不错了。那小孩子想来顽皮,一会儿瞧见她出糗,还不一定怎么讥笑她。 厉千帆好整以暇看着少女抡起小细胳膊,谁知下一秒就见那石头直冲着小孩猛飞过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没想到下面这个姑娘看起来柔弱较小,臂力却这般大。若石头砸到那孩子,他不被砸死也得从树上掉下去摔死。 那小孩似乎也没有想到结果是这样,大石头冲着他飞过去,转瞬间就到了面前,孩子吓得呆在原处面无血色 眼见着自己自己要命丧郊外,孩子终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下意识抱出脑袋。谁知那石头却仿佛长了眼睛,擦着他的鼻尖转了个方向,“砰”的一声撞上了树干,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碧衣少女见那石头半路拐弯,正疑惑不已,只听一个悠然散漫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喂,这么凶的丫头以后会嫁不出去的哦。” 碧衣少女抬头找了好久,于繁茂交错的枝叶间对上的是一双惺忪凤眼。那双眼睛含着几分揶揄,正似笑非笑看着她,褐色的瞳孔光华流转,如遥远夜空。 见她呆呆盯着自己却不说话,厉千帆一个利落的翻身下了树,左右晃了下脖子才走到她面前。 面前的少女从方才看到他就一直没有挪开眼睛,他便任由她打量,也顺便看清了这少女的长相。 唔鹅蛋脸玲珑鼻,一双眼睛像是墨玉珠雕刻的一般莹莹发亮。她望着自己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带着探究,带着好奇,还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喜悦。可爱精俏,倒是张讨喜的面孔。 “就是呆了点。”厉千帆心里暗暗道。那双眼睛虽明亮干净,却不似常人一般狡黠,如同被一拢烟纱遮住,单纯懵懂如未经世事的孩童。 “像一株成了精却没开化的人参娃娃。”厉千帆心里补充一句,还是个坏脾气的人参娃娃。 “我说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看她没有丝毫移开目光的打算,厉千帆忍不住道。 那碧衣少女咂咂嘴,就像刚吃饱一顿美餐的猫儿,意犹未尽道:“你长得可真漂亮哇” 厉千帆一时哽住。 这丫头纵然生的精俏可爱,却是又凶又呆,瞧着也没大有规矩,下手也没个轻重。倘若方才不是自己出手,这会儿想必那小孩已经见了阎王。况且初次见面,厉千帆不知此女底细,不欲多加得罪,闻言也只是挂了一个客气的笑,说:“姑娘谬赞,只是在下好奇这个孩子到底哪里得罪了姑娘,这般紧追不放?” 一说到那个孩子,碧衣少女的眼神立刻不如先前一样友善了,“他偷我的钱,是坏孩子,你为什么还要帮他?” 那个小孩子看到有人护着自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从树上下来了,这会儿躲在厉千帆身后只露了个脑袋,连忙出口辩驳:“我没有偷她的钱。”说罢仍心有余悸望着少女。 碧衣少女闻言怒目圆瞪,整张脸都气的红扑扑的,“我明明看到你想偷东西的。” “我没有!” 两人各执一词,大有争执不休之势。小孩子死死躲在厉千帆身后,想来今日若不解决此事,自己也无法脱身,厉千帆出言道:“这位姑娘,请听在下一言。” 碧衣少女果然不再争执,眼睛里带着些许迷茫之色,有模有样学着他的口气重复到:“听~在~下~一~言~是什么意思?” 厉千帆挠挠头,这莫非真是个成精化形却没开灵智的人参娃娃? “呃就是请姑娘听我说的意思。” “哦。那你说吧。”碧衣少女后知后觉点点头,认真等着他说话。 “请问姑娘的钱袋有没有丢?”厉千帆问。 “没有。” “既如此,姑娘也不算有损失,不如息事宁人,如何?” “这可不成。”碧衣少女摇摇头,“我的钱袋没丢是我看的紧,他可是一直想偷来着。就算不偷我的,难不成还不偷别人的?” 厉千帆闻言轻轻皱眉,没想到这会儿她的脑袋倒是机灵。“就算偷了,要打要罚也是官府的事情。不如这样,若姑娘觉得想要什么赔偿说与在下,由在下替他赔偿姑娘,如何?” “好!”碧衣少女答应的很是干脆,指着那个小孩子道:“那我想要他两根手指,让他以后不能偷东西。” 她说得坦然而理所应当,仿佛要的不是手指,而是糖果。小孩子吓得眼泪都出来了,厉千帆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声音不觉沉了沉:“姑娘,还请慎言。”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法度尚存,姑娘身上分文未少,却动辄伤人,未免有些过了。请姑娘换个条件。”厉千帆说罢又加了一句:“不能伤人的。” “那我要吃饕餮居的翠玉蹄髈!”碧衣少女毫不犹豫道,似乎想也没想。说着还悄悄看他眼色,见他盯着自己面色不善,又许久没说话,不由试探问道:“这个可以吗?”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她乖乖点头,立刻转开目光。但不出三秒,就又做贼一样悄悄转了回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病因之端倪出现 在正常人的认知中,砍人手指和吃饭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事情。 厉千帆许久没有应诺,只因为他的脑袋实在跟不上眼前这个女子的跳脱速度。 从没有见过谁前一秒喊打喊杀砍人手指,后一秒却又一脸没出息地要吃什么翠玉蹄髈。少女的的面上一直带着深思熟虑过的一本正经,丝毫看不到玩笑之色,甚至对第二个要求的渴望比砍人手指还要强烈。 先安抚好她化解一场事端吧。厉千帆默默想着,点头应允,“可以。”随即将身后的孩子打发走,这才对她道:“不过在下尚有要事在身,请姑娘在这里稍等片刻,在下回来便可以带姑娘去吃翠玉蹄髈。” “不行,我要跟着你。”碧衣少女立刻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已经紧紧拽住他的袖子。 他们还没有相熟到如此地步吧厉千帆皱皱眉,不动声色将自己的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暗道这丫头瞧着傻兮兮的,心眼儿还不少,知道跟他一起防止他偷偷跑掉。 少女也不恼,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说:“我一路追那个小贼到这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去了,所以你还要带我出去。” 原来不是多长了个心眼儿。此时四下无人,似乎就这样把她自己仍在这里也不好,厉千帆叹口气,算是默许。 鹊华峰并不多高,那碧衣少女一直默默跟着他,他往哪儿走她就跟着他往哪儿走,他若停下查找线索她便站在一边静静等着,小尾巴一样。一路上呼哧带喘,却一声苦累也没喊,没算给他添麻烦。不过每次厉千帆不经意看到她的时候总能对上一双直勾勾亮晶晶的眼睛,次数多了,便让人觉得格外瘆得慌。 “喂那个谁,你叫什么名字?”半个时辰过后厉千帆终于忍不住问。 那碧衣少女正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张水灵灵的脸蛋红扑扑的。闻言左右看看,确定周围只有她自己,这才道:“我叫祈绣。” 看她这样子厉千帆不禁暗笑,这山一点都不陡,他走的也不快啊,至于累成这样子嘛!方才气势汹汹的样子倒是全然不见。不过他这样想着,嘴上却没说出来,问少女:“是哪两个字?” 祈绣皱眉仔细想了想说:“唔就是祈绣的祈绣。” “好。”厉千帆已然无语,抬眼看到她又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睛里隐隐冒着绿光,饿狼崽子一样怪渗人的,不禁说:“祈绣,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用这种眼神看我。” “嗯?”祈绣有些为难,“可是你长得很漂亮,为什么不能见人?” 用漂亮形容他一个大男人已是不妥,后面的“不能见人”更是让人越听越别扭。厉千帆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这丫头举止异于常人,言谈宛如孩童,可别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吧? 一念及此,他大概也知道同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索性本起脸来:“我说不行就不行,你想吃翠玉蹄髈就要听我的。” “哦。”迫于翠玉蹄髈的威势,祈绣乖乖点头,立刻转开眼睛。谁知不出三秒,就又做贼一样悄悄转了回来。 厉千帆深吸一口气,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跟个小女子计较。正在这时,祈绣突然指着前面叫到:“漂亮哥哥,我来过这里!” 厉千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前面不远处是一片开阔的空地,空地上建造了几间竹屋,正好是那日金员外和七姨娘来过的金家别院。 不过鹊华峰已经成了金员外的私产,按说外人是不能上来的,这个丫头又是怎么上来的? 厉千帆面上微微讶异,一边朝别院走去一边不动声色问:“是么,那你几时来过这里?” 说话间祈绣却已经跑到空地上,端起藤桌上的茶壶放在鼻尖前嗅了嗅,没有嗅出什么异样来才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厉千帆将她的行为看在眼中,只等她喝够了才用袖子擦擦嘴冲自己挥手招呼到:“漂亮哥哥!这里有水快来喝!” “我叫厉千帆。” “哦哦,千帆。” “是厉千帆!” “没错啊,千帆。” “”三个字和两个字能一样吗?! 这里面的水也不知道已经放了几天,出门在外,他一直对入口的东西很是仔细,再次问:“你方才说你来过这里,几时来过?” 祈绣脆想了想,说:“大约半个月以前,具体日子忘记了。”说完这话,祈绣又摸起另一个茶壶咕咚咕咚喝水,看来真的是渴坏了。 半个月左右,那不正好是金员外携七姨娘出游的日子吗? 厉千帆不动声色打量祈绣,这丫头看似娇小玲珑,但那惊人的力气却不容小觑。但言行单纯懵懂,似乎于人情世故懂得甚少,做事不顾后果,甚至可以说肆意妄为了。 那七姨娘蹊跷的病症会不会与她有什么关系 祈绣喝光壶里的水,这时候跑到一边兴致勃勃看脚下的一株草叶子了。 厉千帆见她面色坦荡,又暗想着会否自己多心,遂走过去试探问道:“祈绣,你那日在这里可曾遇到过什么人?” “遇到啦,有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和很胖的爷爷。”祈绣头也不抬道。 那不正是金员外和七姨娘! “哦对了,还有一个高高大大的哥哥!”祈绣又补充一句。 哥哥?厉千帆心中一凛,金员外明明说只有他与七姨娘两个人,那祈绣看到的这个人又从何而来? “那日你在哪里看到的那个男人?”厉千帆问道。 “唔,你是说那个高高大大的哥哥?”祈绣反问,见厉千帆点头便指了指前面,“就是那排竹屋后面不远处。” “你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但是天快黑了。我正要赶在天黑前下山,都是因为他,害我在山上待了一夜,大晚上一个人都没有,又黑又安静,吓死我了!”祈绣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由气鼓鼓道。 她本就生的精俏可爱,这般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活像一个委屈的娃娃,厉千帆不由暗自发笑,“祈绣,你把那天能记住的事情都告诉我。”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厉千帆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前依稀看到金员外头顶一片青葱翠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下毒之人 金府的围墙之内,刺耳的惨呼依旧。 七姨娘久病不愈,脾气变得越发乖张,稍有不顺便摔碟子砸板凳,疯了一般宣泄着这身体和心里的痛苦。金府的一众小厮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小心翼翼,到同情可怜,再到后来的被她镇日的喊叫呼骂折腾得心急烦乱,如今已经是充耳不闻,见怪不怪了。 最近几日,就连金员外也减少了探望七姨娘的次数,大约也是觉得七姨娘医不好了。 只是可怜她年纪轻轻又惯会伺候人,每每顾及此处,金员外还是会有些不甘心。只能默默把希望寄托在那个拿走自己百金的人身上,盼着老天开眼一回,别让他真是个骗子,自己到头来人财两空。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心里已经快放弃希望的时候,厉千帆这边却有了眉目。 “你认识那个哥哥?”听到厉千帆打听那日的事情,祈绣一双眼睛里充满好奇。 厉千帆摇摇头,“不认得。”他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是一个拿着糖哄骗小孩子的坏叔叔,为了达到目的而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对祈绣说:“你可告诉我他的样子,他害的你不能下山,等我找到他后就狠狠揍他一顿帮你出气。”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她鸣不平,祈绣不疑有他,连忙将那日的事情悉数告诉厉千帆。 “我听到那里有声音,过去就在那排竹屋后面看到他们了。那个哥哥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我站的远,他一开始没有发现我,都过去很久了他们才发现我。” 厉千帆疑惑,“他们?除了那个男人,还有谁在哪里?” “还有那个漂亮的姐姐。他们当时在一起唔”祈绣斟酌了一下,有些不确定说:“应该是在打架。” “打架?”厉千帆诧异。 祈绣点点头,“不过他们打架的方式好奇怪,那个姐姐明显没有他力气大,被他死死压在身下,衣服都打掉了半截,一直叫个不停,可惨了。嗬!要是有个人那么欺负我,我早就揍的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祈绣说着仿佛是证明自己很厉害似的,还挥了挥肉拳头。 原来如此。厉千帆抬手掩去唇角意味深长的笑容,眼前依稀看到金员外头顶一片青葱翠绿 原来七姨娘那想出来并不是一时兴起,反而是蓄谋已久。出来游赏是假,私会情夫才是真。 那金员外睡得那一觉又是怎么回事?竹屋不能阻隔多少声音,可七姨娘却敢肆无忌惮与情夫私会野地,显然是断定了金员外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可那人又是如何到的鹊华峰呢?山上山下都有金家的人把守,陌生人一定上不来。况且那人若真同七姨娘有龃龉,必定得掩人耳目,这样一来就更得小心了。 厉千帆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问祈绣道:“鹊华峰已经被别人买下来了,你又是如何上来的?” 祈绣眨眨眼睛,颇有些无辜:“啊?我不知道这里已经被买下来了。我是从后面爬上来的,听说扁陀山上草药多,我就想来采些药草,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早知道刚刚这条路这么好走,我就走这条路了。” 厉千帆嘴角抽了抽,刚才这条路上到处都是金家看山的人,她能上来才怪。扁陀山南边是浣水城,北边是长平,若是从北边上山的话的确能避开金府的看山人。 不过她刚才说来采药厉千帆心中一动,问道:“你识得药草?” “嗯!”祈绣重重点头,“我懂医术,会治很多的病。” 厉千帆随手指着旁边地上一株蓝紫色花草,问道:“这是什么植物?有什么用处?” 祈绣看了一眼说:“这啊,这叫露蕊乌头。花可以治麻风病,叶子可以治疥癣。不过这中草药有毒,用的时候要小心些。” “这个呢?”他又指了指不远处一丛看起来差不多的紫色植物。 “这是紫花地丁,有些人也管它叫米口袋。可以凉血消肿,清热利湿。用来治喉痹也不错,要是被毒蛇咬了还可以解毒。”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厉千帆头一次对面前女孩刮目相看,没料到她看起来呆呆蠢蠢的不通世事,却于药理上能说的头头是道。既然她懂医术,那么七姨娘的病 他试探问祈绣道:“如果有个人全身发痒,连续好多日也不见好,你可知道是什么病?” 祈绣摇摇头:“不知道。好多病都会惹得全身发痒,说一天也说不完,要去看过才知道。生病的人是你的朋友吗?” 七姨娘的事情在浣水城几乎人尽皆知,金员外也没有要求他保密,厉千帆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说:“你可还记得那天你见到的那个女人?那日回去后她便全身发痒。金员外如今到处寻找大夫,酬劳很是丰厚,你可是有兴趣去瞧瞧?” “原来是她啊,她不是生病,是中毒。叫做百日痒。”祈绣说。 厉千帆诧异,“你怎知是中毒?” 祈绣一边拨弄着地上的紫花地丁一边漫不经心说:“因为那是我下的毒呀!”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他们一前一后朝山下走去,谁也没有留意到竹屋后面的灌木丛窸窣动了两下,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祈绣的无奈 烈日当空,毒辣的阳光被鹊华峰上层层叠错的枝叶打散成一束束,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酷烈的暑气之下,厉千帆望着面前躲在树荫中不断用手扇着凉风的少女,语气犹如冬日积雪般清冷,“毒是你下的?” 祈绣抬眸正对上一双沉静无波的眸子,那眼底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经被敛去,取而代之的是点点怒气,如将沸未沸的水,慢慢涌出。 被这种眼神一望,祈绣后知后觉的发觉他生了气,不禁咽了口唾沫,赶在他发火之前解释道:“你你你别生气,是我下的毒没错,可是是她要我给她下毒的。” 厉千帆瞳中闪过一丝戏谑,“哦?这么说还是七姨娘求你,或者逼迫你给她自己下毒了?” 祈绣煞有介事点点头,“千帆可真聪明,可不就是她逼的!” 厉千帆不禁无语。纵然七姨娘错在先,可如她这般害了人还一脸人畜无害的模样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的,他还是头一回见到,不禁联想到方才她肆意伤害小孩子的行为,仿佛在她心中根本没有是非黑白,全凭自己意气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心中对她刚生出的一丝好感霎时间荡然无存。 “那你倒是说说,七姨娘如何如此跟自己过不去,逼你给她下毒了?” “那个很高的哥哥看到我之后突然就变得很凶,还要我忘记刚才看到的事情。”祈绣耸耸肩,“可是我脑子又没病,怎么会忘记呢?见我没答应,他就要来打我。这时候那个漂亮姐姐拦住他,跟我说只要我不把这事说出去,就给我很多钱。”说到这里祈绣叹了口气,颇感到惋惜,“我不缺钱,但是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上才答应她,只要别人不问我就不会说。这时候那个哥哥忽然就不愿意了,一边嚷嚷着我故意耍他们,一边掏出一把刀子。” “天地良心,我真的没有耍他们。我还好心提醒他们离我远一点,不然真的会受伤的。”那一日,祈绣看着那把明晃晃的刀子,面上丝毫不见惧色。她是如此为那两个人考虑,如今想来,只觉得当时自己好心被当了驴肝肺。 七姨娘闻言脸上挂上一抹轻蔑地笑,一双剪水般的眼睛愈发妩媚。她摇着绰约的腰肢从那男人身后往前走了几步,柔声道:“小妹妹,告诉姐姐,你都会什么?” “我会下毒。” “毒”七姨娘上下打量她一番,掩口呵呵而笑,“唐正,你听到了吗?她说她会使毒,呵呵。” 那个名叫唐正的男人也笑起来,轻佻的捏了把七姨娘胸前,听到后者娇呼一声,眼睛里散着饿狼一样贪婪的光芒,“什么毒?合欢毒?哈哈!” “讨厌!当着我的面你也敢这样说?”七姨娘不轻不重嗔了他一声,转而笑的更加放肆,但那双剪水双瞳却已经散出阵阵寒意,道:“看来,你真是活的不耐烦了。你倒是使个毒看看,看是你的毒快,还是正郎的刀快!” 厉千帆听得嘴角抽搐,瞪她一眼,“她说让你试试,你就真的试试?” 祈绣无辜地看回去,脑袋上下点点,“是啊。是她自己要求要比的,不是我故意给她下毒。” 她可听不懂挑衅和玩笑,自然先下手为强,洒了百日痒扬长而去,累得七姨娘活生生受了这么多天罪。 “千帆,你脸怎么了?”见厉千帆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哆嗦一下,祈绣关切地凑过去看。 这想法真是绝了!厉千帆默默背过身子,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笑得太过放肆。 如今他可算是知道了,这丫头的脑袋里只有一根筋,且如钢铁般笔直,半个弯也不会转的。 七姨娘遇到祈绣,可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七姨娘一定追悔莫及,也恨祈绣恨得牙根痒痒,才镇日大喊大叫权当发泄。否则仅凭肉体上的痛苦,何尝会闹得这么大动静。 但如此下场,也算她自作自受。 祈绣看到他笑了才放下心来,只听厉千帆问:“那毒可会又性命之忧?” 祈绣摇摇头道:“没有,就是难受些。算算时间,再过个十几日就慢慢好了。” 厉千帆放下心,对七姨娘之流,惩戒还是要有的,但若伤及性命便太过了。但要怎么给金员外答复才能既不白拿他的酬金,又不至于弄得人家老脸丢尽,家宅不宁呢? 祈绣见他若有所思往山下的方向走,疑惑问:“千帆,你不是还有事情吗?” “办完了。” “那我可以吃翠玉蹄髈了吗?” “嗯。” 眼前几乎看到一群蹄髈生出可爱的小手冲自己打招呼,身后的祈绣欢呼一声,擦了擦口水一溜小跑追上厉千帆。 他们一前一后朝山下走去,谁也没有留意到竹屋后面的灌木丛窸窣动了两下,露出一双贼兮兮的眼睛。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这哪里是未开化的人参娃娃,这分明是只饿狼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霸王餐 浣水城饕餮居是中洲一百三十城十大榜上有名的食肆之一。饕餮居中,犹以翠玉蹄髈,粉蝶虾,和酸辣笋汤三个招牌菜名震四方。 翠玉蹄髈,蹄髈取六月龄猪前肘,肉厚筋足,胶质软糯,辅以鲜美酱汁烧制,入口软烂鲜美,香而不腻。粉叠虾,先将嫩藕切成丁,与糯米蒸熟。再将红虾掐头去皮,红烧过后包入蒸好的糯米,放入笼屉蒸制,使糯米吃足红虾的酱汁,飘香十里。酸辣笋汤以老骨汤作为汤底,取春笋笋尖,辅以几十味中草药熬制,汤色亮丽,汤汁浓郁黏稠,酸辣可口,回味无穷。 饕餮居不愧为中洲十大食肆之一,离那儿尚有百十步远,空气中便可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被这香味一勾,是个人中倒有八个腹中馋虫涌动。自打看到饕餮居的招牌,就再没有什么东西能让祈绣挪开视线了,看她喉咙一直咕咚咕咚咽个不停,厉千帆直想给她脖子上围个兜兜。 这种反应在两人进了饕餮居之后更甚,只见祈绣仿佛一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圆圆的眼睛闪着亮莹莹绿油油的光,宛如一头小饿狼一般从一张张桌子上逡巡着,骇的食客们一直警惕地望着他俩。 厉千帆恨不得块布遮住脸,却不得不时刻防备着,生怕这个丫头馋虫上脑,扑上去连人都吃了。为此,他特意找了个边角处桌子,尽量离着那些食客远一些。 祈绣只觉得自己已经走了一个地老天荒之久,好不容易盼到小二来招呼 “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各来一份。”厉千帆道。 小二麻利的应下,刚要离开,只听祈绣脆生生道:“不够!”说罢她便直勾勾盯着厉千帆,带着讨好和祈求,眼睛里绿光大盛 厉千帆看了看她,这哪里是未开化的人参娃娃,这分明是只饿狼精!幸亏是白天,这要是月圆之夜兴许就嗷呜直接变身了。厉千帆被她盯得后背发毛,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对小二吩咐道:“三大招牌菜各来一份,剩下的”他扫了一圈堂中的食客,“把他们桌上有特色的菜也都来一份吧。” “好嘞!客官您稍” “翠玉蹄髈要两份!” 祈绣再次拦住小二,转而看向厉千帆,眼睛瞪得溜圆,一本正经纠正:“明明说好是两份的” 什么时候说好的?厉千帆扶额,只觉得老脸丢尽,颇有些无奈对小二道:“听她的,翠玉蹄髈要两份。” 自从小二离开,祈绣的目光就一直黏在他身上,等他端着餐盘朝这边走来的时候,祈绣一只手拿着筷子,迫不及待地舔了舔嘴唇。待饭菜上齐,厉千帆二话不说先将一个碗放在祈绣面前,“接着。”这一举动连旁边的小二都暗夸他体贴。 祈绣捧过碗,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千帆真好!”一张口,一条晶莹的口水滴答一下落在碗里。 “嗯,别把人家桌子弄脏了。”厉千帆看着那滴口水,嘴角抽搐。 祈绣自然是听不出来他的揶揄的,满腹心思都在那桌菜上,当即大快朵颐起来。 “客官,一共一百三十五两银子。小店规矩,菜齐结账。”小二在一旁笑呵呵提醒。 厉千帆点头,手向腰间摸去,谁知道却摸了个空。 小二在这饕餮居当伙计好几年,一双眼睛刁钻得紧,见他迟迟没有拿出钱来,又面色古怪,心里也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嘿嘿,这位客官兴许是身上银子不够?没关系,您留个随身的东西押在这儿,待您去钱庄拿了银子再过来,咱们铁定会将您的东西毫发无损还给您。” 小二话说的隐晦,也算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谁知祈绣闻言抬头,将嘴里的一口蹄髈咽下去才道:“千帆没有钱吗?” 她声音不大不小,周围几桌客人不由自主往这边看。只见他们只有两个人却点了满满一桌子菜,这个小丫头看起来懵懂单纯,男的到像是久经江湖的,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要吃霸王餐啊”不知道哪一桌客人的声音不轻不重传过来,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 吃饭不带钱,这还是头一回。厉千帆耳根泛红,只觉得无比尴尬。祈绣却好死不死耸耸肩道:“这回信了吧,那个小孩子真的是小偷” 她倒是沉冤得雪,厉千帆却气不打一处来,又羞又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有钱吃饭就够窘迫了,竟然还是栽在一个小孩子手里,面前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祈绣满足地咽下一口肘子,咂咂嘴说:“当时那个孩子可是一直站在你身后哦,他还搂过你的腰” “闭嘴!”厉千帆低声呵斥,深吸一口气,对小二客气道:“小哥,麻烦你等我片刻,我这便去钱庄。” 祈绣一听他要离开,恋恋不舍看了眼没来的及吃的饭菜,毅然决然扔了蹄髈站到他身边。 “客官放心,小的给您看着这桌菜。不过这随身抵押的东西” 厉千帆转头对祈绣道:“你在这里等我,那些菜吃不完的要打包。” “可是” “听话,不许跟着。”听她要反驳,厉千帆微微加重了口气。 “哦”祈绣这才有些磨磨蹭蹭坐回到位子上。 厉千帆对小二道:“我把她抵押在这儿,一会儿就回来。我回来之前你们照顾好她。” 小二满脸堆笑应下,“客官您放心,小店保证这位姑娘一根头发丝也少不了。” 祈绣这一等,就到了太阳西沉,月华满地。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唐公子,我是你大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报仇 金府的小厮看到远处一个背着破铜剑的人过来,这不正是早晨来过的那个江湖客么,这么快就回来,莫不是七姨娘的事情有了眉目? 小厮打起精神,不待厉千帆走近便巴巴迎上去恭敬道:“公子您来了,想必这一路辛苦,请先随小的去花厅,小的这便去禀报老爷。” 愁眉不展的金员外一听厉千帆又回来了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花厅。不过这次却没有闲心思再同上次一样同他寒暄诉苦,迫不及待就转到正题,“公子,贱内的事情可有眉目?” 厉千帆此次算是有备而来,闻言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往金员外处一放,婉言道:“厉某无能,未能寻到能给七夫人治病的良医。这些赏金在下分文未动,还请收回。” 一听这话,金员外目光慢慢黯淡下去。钱虽然回来了,但好不容易盼来的希望又没了。金员接过钱,遗憾叹息一声,“公子是守信之人,是贱妾无福。” 厉千帆见金员外的焦急忧虑皆出自真心,又想起来七姨娘的所作所为,心里暗叹口气,复将手中的纸包递过去,“厉某此行虽未能为夫人寻到良医,但也不算毫无收获。这包药对夫人的病兴许有用。若夫人本身体质康健,那药到病除也并非不可能。” 金员外愣了愣,忙接过纸袋来,端详半天才问道:“敢问厉公子,这药从何而来?”他本身便是做药材生意的,手里这方药倒不像是行家所包出来的,不由多问一句。 厉千帆自然看出他的担忧,狐狸一样奸诈的光芒自眼中一闪而过,面不改色解释说:“不瞒您说,这药是厉某自己配的。出门在外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许多时候不方便找大夫,便只好自己解决。厉某虽非行家,此药却也不算毫无根据,不过是见您遍寻名医而未果,遂想碰碰运气。您若不放心,丢了便是。” 七姨娘的病症一日比一日厉害,金员外已经是将能想的方法都想了,此刻已是黔驴技穷。金员外见厉千帆面色坦荡,想着左右都有风险,倒不如给七姨娘试试。倘若不成,以她如今情状也不会再严重到哪儿去,权当自己病急乱投医。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让这个江湖客的一个土方子给治好了。 一念及此,金员外立刻让小厮亲自送去给七姨娘,再三嘱咐务必拿好,别半路洒了。小厮领命去了,金员外这才又与厉千帆叙话。只是他心不在焉,一双眼睛不断往门外瞅,常常前言不搭后语。厉千帆也不介意,客气地顺着他东拉西扯。 不多时,小厮来报,说七姨娘服下药之后大好,让他来回禀老爷,务必重谢厉公子。 多少名医都没办法的病症,竟然让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招化解。金员外几乎不敢置信,再三确认七姨娘的确有好转后险些喜极而泣,拉着厉千帆千恩万谢,非得送金送银。厉千帆推脱不过,便也客气收了。 道谢之后,金员外对厉千帆的方子煞是感兴趣,不禁再三问询。 厉千帆深知言多必失,便托词自己并不知晓那些药草的名称,只是许久之前做了用来野外驱蚊虫,这回能治好七姨娘实属运气,金员外闻言大呼可惜。 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那方子里只不过一句话:红杏出墙,百试不爽。呼天抢地,当心隔墙有耳。 想那七姨娘应当是读懂了他的意思,即刻便收敛了。在真正痊愈之前,纵然身上奇痒无比,但面上却得不动声色强忍着。 从金家离开,厉千帆再次去到寻金钱庄。 “厉公子,您今天都来我这儿三回啦,这次是存还是取啊?”柳掌柜笑眯眯道。一个时辰前厉千帆刚从这里把一百金取走,这会儿又回来了。 厉千帆将手里从金府领的赏金往柜台上一放,“存。” “哎哟厉公子,我说您这存了取取了存,感情您这是让您这金子生娃娃去了!”柳掌柜同他打趣。 厉千帆笑道:“我要有这让钱生钱的本事柳大哥还能轻易放我走?不过现下的确有件事想打听一二。” 柳掌柜说:“我在这浣水城待了五十多年,这城里大小事新旧事都摸透了,且说来听听。” 厉千帆附在柳掌柜耳边说了几句,柳掌柜略一思忖,去到柜台后面,不多时拿着张纸条出来,厉千帆接过纸条扫了一眼,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唐正一进家门就被人从身后蒙上脑袋揍了一顿。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他早已经鼻青脸肿,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来了。 唐正东倒西歪站起来,大口喘着粗气,一边四处寻找一边骂骂咧咧,“谁?谁敢在老子地盘撒野!” “你就是唐正?”一个悠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尾音微微拉长,惊的唐正猛然回身,生怕晚一秒又是一顿胖揍。 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坐在房顶,一条腿半屈着,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抓着把看起来又破又旧的铜剑,好整以暇看着他。 这人自然是从寻金钱庄一路找来的历千帆了。祈秀说七姨娘曾叫那个男人唐正,他原以为是个多么仪表堂堂的汉子,能让七姨娘绞尽脑汁出来同他私会。看了真人才知道原来不过就是一个生的魁梧些的屠户至于样貌,也是一言难尽。 哎,七姨娘的审美,还真是别具一格。 “你是谁?”月色昏暗,唐正看不清他的长相,不由攥紧手中的刀,心头越发警惕。 “疼么?”厉千帆冲着他的方向努努嘴。 唐正这时候要再猜不出来他是干什么的那可就真傻了,脸色当即变得狰狞起来,“你他妈敢挑衅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哎哟!” 他还没说完话脑门便被一个硬物击中,厉千帆从房顶一跃而下,顷刻间到了唐正面前。他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倒地不起。 厉千帆蹲在他面前,唇边含着一抹戏谑,“我是谁你不用知道,你非要叫的话就叫我一声大爷也成。” 唐正捂着脑袋气的大叫:“呸!老子跟你无冤无仇,谁派你来的?报上名号,等老子缓过来非得去会会她不行!” 哟?还想着报仇?厉千帆一剑把刚刚起来一半的唐正又拍地上,煞有介事强调:“不是说了吗,唐公子,我是你大爷。金府七姨娘花了二百金请我来揍你一顿,要你以后好自为之哦。”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糟了,光顾着逗唐正,忘了祈绣还被“抵押”在饕餮居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他一定会回来 一听到这个名字,唐正先是一愣,随即立刻望向四周,见周围只有他们自己便微微放低声音,口气却还是硬气得很,“什么七姨娘,我与她素无瓜葛,还好自为之?老子听不懂!” “让你痒几天是不是就听懂啦?”厉千帆作势扬了扬手里的纸包。 唐正见了连滚带爬往一边躲。那日七姨娘在他前面,祈绣的毒粉大部分都被扬在她身上,自己只手臂上沾了一丁点便觉得奇痒无比,这段时间七姨娘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可想而知已经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不过一见到这药粉,唐正忽然反应过来,“不,不对!你是那个蠢丫头找来哎哟!” 这回又没等他说完,厉千帆一剑拍在在唐正屁股上,比方才那一下力道更甚。唐正龇牙咧嘴呜呼哀哉,厉千帆语重心长说:“说话注意点,什么蠢丫头。你不也照样栽在蠢丫头手里了?来,你大喊三声唐正是个笨蛋,我就不揍你了。” 唐正咬着后槽牙,十份硬气,“休想!老子” “啪!” “老子死都不” “啪!” 几剑拍下去,唐正就算后槽牙受得了屁股却是真的受不了了,与先前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扯着嗓子哇哇大叫:“唐正是笨蛋!唐正是笨蛋!唐正是笨蛋!” 厉千帆的剑马上就拍到他屁股上,闻言倏然停下,顿了两秒才慢吞吞收回手,懒洋洋埋怨:“不早说。” 这两秒中放在唐正身上仿佛度过地老天荒一样漫长,见他作罢却还蹲在旁边,不禁哭丧着脸求饶, “大侠,大爷哎!是小的有眼无珠。您看您揍也揍了,我喊也喊了。小人知错了,以后说话一定注意,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厉千帆从唐家小院里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入目便是一湾散着冷光的月牙儿。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舒展开,厉千帆心头陡然一凛。 糟了,光顾着逗唐正,忘了祈绣还被“抵押”在饕餮居了! 祈绣百无聊赖坐在一张椅子里,两只腿悬在半空一踢一晃,眼睛盯着门口。半个时辰前她刚被小二请下桌子,还以为他要赶自己出去。殊不知一桌子菜钱没付,小二可不敢就这么放她走。 路上行人渐少,饕餮居送走最后一位客人,挂上了打烊的招牌,只剩下掌柜在账台前拨着算盘算账。 算珠一声一声啪啪作响,平板的声音让祈绣忍不住打起瞌睡。 掌柜见她一个小姑娘非但没有要赖账逃跑的意思,反而心安理得待在这里,心里不由放下几分防备。见她一个人穿的单薄,便让洒扫的小二去楼上拿来一条毯子。 祈绣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往自己身上盖东西,一惊之下醒了过来,煞是防备地看着面前这个微微发福的人,眼底还带着几分似醒非醒的茫然,愣了楞反应过来掌柜是怕自己受凉,露出个乖巧的笑容冲掌柜道谢。 那掌柜见她生的眉清目秀,一双眼睛单纯懵懂,仿若涉世未深的模样,不由和蔼问道:“姑娘,你跟那个年轻人什么关系呀?” 祈绣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掌柜口中的年轻人指的厉千帆,于是说:“他说带我来吃翠玉蹄髈的。” 掌柜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以为她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又说:“那个年轻人是你的什么人?” 祈绣想了想,摇头道:“我没有兄长。” 见她有些答非所问,掌柜不觉皱皱眉,“那你们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我们中午认识的。”祈绣闷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有个陪自己说话打发时间的人,叽叽咕咕将晌午的事情告诉掌柜。 掌柜听得连连叹气,待他说完才语重心长道:“原来是萍水相逢。姑娘,听我一句话,你一个人女孩儿家出门在外可不能这么不小心。你与我女儿差不多年岁,今天算我给自己女儿积德行善,你那桌菜钱便免了吧。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日后可不能这般不小心了,见了谁都跟着走。” 下午的事情掌柜都听小二说了,这都已经过去四个时辰,若那年轻人想回来早就该回来了。 “喔!”祈绣爽脆应了一声,从椅子上下来,跑到门口站在那里冲掌柜说:“我知道,天色晚了你要打烊。我站在这里不会耽误你打烊的!” “姑娘还要等那个年轻人?” “嗯!千帆说让我在这里等他。”祈绣脸上丝毫没有不耐。 掌柜第一次见这么冥顽不灵的女孩子,或者说这么傻的女孩子,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此时不禁说:“姑娘,这天都黑了,那人八成不会来了。” 祈绣摇摇头,信誓旦旦道:“不会,千帆说让我在这里等他的。” 这年头,如她这样实在的小姑娘可真不多了。掌柜叹口气,让她这么一个小姑娘站在门口也不是个事,干脆好人做到底,暂且收留她一晚上吧。 刚要再把她叫进来,门口忽然传进来个声音,“真难为我说的话你能听懂。” 回头看到来人,祈绣脸上荡出一个灿烂的笑,小跑着奔到他身边,“千帆你回来啦!”说着好像是炫耀似的回头对掌柜道:“你看吧,千帆说他会回来的!” 那掌柜似乎也没料到他还会回来,此刻尴尬地笑笑没说话。 厉千帆早就听到祈绣和掌柜的对话,这会儿也懒得解释,径直到了柜台,将一百三十五两银子留下,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掌柜,“银子我拿来了,不知道我抵押的东西是否是毫发无损呢?” 来者是客,和气生财。掌柜脑袋里仿佛有一个金印一样,八个大字金光一闪,脸上立刻堆起一个客气的笑容道:“本店给这位姑娘照顾的好好的,您可以检查。” 还不等厉千帆说句话,祈绣就凑过来笑眯眯道:“嗯!大叔还给我盖毯子呢!” 厉千帆皮笑肉不笑地拉起她往门外走,出了饕餮居之后低声咕哝一句:“知不知道什么叫胳膊肘往外拐” “胳膊肘往内拐的是残疾哦。”祈绣听了一耳朵,在旁边一本正经解释。 话音未落,厉千帆猛然站住朝她看去,锋锐的目光惊得祈绣一个哆嗦,“怎,怎么了?” 倘若这时她仔细看,便会发觉他并不是在自己,而是身后不远处一条暗巷。几秒之后,厉千帆慢慢收回目光,“没什么。” 奇怪,方才明明看到那里有个人影的。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面前的人唇角携一抹笑,仿佛大海中央深邃的漩涡,带着奇异的吸力。祈绣面颊如火烧一般炽热,不由自主凑近他的耳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调戏失败 最近几个月,浣水城中一味名叫“六月寒”的药草盛开,引得大批客商来此收购, 城中大小客栈时常人满为患。厉千帆二人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家小客栈。 客栈的小二正昏昏欲睡,见有客人来忙打起精神招呼,“不好意思二位客官,小店只剩下两间下房了,您二位如果不嫌弃我这就领您上去。” 厉千帆素来无甚讲究,赶上这个时节,有的住就不错了。房间再大,一个人睡得也还是那一张床的地方。祈绣却有些为难,问:“除了下房,还有没有宽敞一点的地方?” 小二摇摇头,“除了马厩就是仓库,且不说现在这两个地方没空,就算有空,您一个姑娘家的也不能睡那种地方不是?”见她犹犹豫豫,小二也生出几分不耐,催促道:“姑娘,您要是不住就趁早去别家,这位客官还等着呢。” 祈绣自从听见没有大房间,脸色就一直不好,此刻听小二这样说,不由为难之色更甚,踌躇半晌,才仿佛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跟着他一起上楼。 两个房间挨着,小二把他们带到地方便离开。站在房间门口,祈绣东瞧瞧西看看,就是没有推门进去的意思。厉千帆见状只以为她是嫌弃下房简陋,便说:“这房间虽不够宽敞,至少干净整洁,暂且将就一晚吧。” 祈绣点点头,磨磨蹭蹭推开门,见里面狭小幽暗,不由停在门口,脸皱成包子。 还真是娇气。厉千帆暗想,见她两手空空便问:“要你打包的饭菜呢?” 什么饭菜?祈绣一脸茫然,“你不是说吃不了的才打包吗?” 厉千帆愣住,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刚到自己胸口高的女孩子,目光渐渐变得不可思议。 “你不会都吃了吧?” “还有一点点没吃饱”祈绣摸摸肚皮。 厉千帆几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吃了?一口没剩?” “幸亏掌柜最后送给我两张芝麻饼,翠玉蹄髈的酱汁沾饼也是很好吃的。” 一百三十五两银子,十几盘菜,其中还有两只大蹄髈,连口汤都没进他的肚子,现在她竟然说还有点点没吃饱?! 猪妖转世也就这饭量了吧。厉千帆转头扶着墙默默进了房间,留下一个凄惨悲凉的背影。从早到晚一口饭都没吃的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睡觉之前还要听她描述芝麻饼蘸酱汁有多么好吃。 他进房间便睡下了,不就就听到隔壁房门响动,应该是祈绣也进了房间。两个房间只有一墙之隔,房间的布局呈对称状,拆了墙便算是同床共枕。 祈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总觉得这房间低矮狭小压抑得很,一闭上眼睛就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便起来将窗户打开。 凉风丝丝进了房间,祈绣这才觉得好受一些,但仍旧无法入睡,每隔一会儿就要起来跑到窗边透透气。如此折腾,直到天蒙蒙亮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祈绣动一动那床就响三响,这可苦了隔壁的厉千帆,原本劳累一整天已经生出困意,硬生生被那吱呀吱呀的声音折磨了一整晚,恨不得跑过去把她捆在床上。 就在他找好了麻绳,准备出门的时候,隔壁房间突然又没了动静。如此,世界终于清净了。 刚睡下不久,其他房间的客人陆续起身,脚步声往来纷杂,夹杂着窗外早市的叫卖声,吵得厉千帆也睡不下去。 祈绣已经在大堂用起了早间饭食,下眼睑微微泛着青色,看起来明显不如昨天精神,好在胃口还是极好。见厉千帆下楼,祈绣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嘴巴里被食物塞得鼓鼓的。 厉千帆一脸悠然满足的模样,眼睛扫过她面前的桌上一只空掉只剩汤底的碗,一碟剩下一半的咸菜,还有三只空荡荡的笼屉,不由自主便想到前一日那满满一桌子的饭菜。 “这么小的体格,饭都吃哪儿去了。”厉千帆咕哝一句,只觉此刻腹中饥饿,便找了个空桌子坐下,径直招呼小二过来,点了一笼包子,一碗鸡蛋面,又来了两样精致的小菜。 吃了吃着,厉千帆忽觉周围气氛古怪,不由慢慢抬头。果然,祈绣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此时就坐在她对面。 可她目光根本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被两样精致的小菜给吸引了去。 “这个好吃吗?”祈绣问道,一双眼睛瞪得晶亮。 厉千帆没说好吃也没说不好吃,而是说:“如果你今晚睡觉可以安静些我就告诉你。”宁惹醉汉不惹困汉,倘若昨晚住在隔壁的是男人,一晚上不知要被揍多少次。 祈绣眉头渐渐皱起,颇有几分歉疚之色,“我不是故意吵你睡觉的。房间太矮,睡不着,我会注意的。” 厉千帆原本因为困累疲乏心情不快,见她此刻小脸苍白面色黯淡,心不知怎么就软了,一边从旁边上拿过来一副碗筷一边说:“只是睡觉而已,又不是把你锁在里面。” 本是一句玩笑,却见祈绣的脸色猛然一白,“我,我吃饱了。”她扔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厉千帆盯着那仓皇的背影,眉宇间闪过一抹古怪。 这丫头,什么毛病? 之后的几日,祈绣都很少露面。若非晚上隔壁偶尔传来床板的响动,厉千帆都快以为她已经收拾行装离开了。 不过两人原本以前也没有交集,只是前两日才偶然走到一起。厉千帆没有过问,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活什么,常常月上中天他才敲响客栈的门。 这日,厉千帆回到客栈,经过祈绣房间时房门忽然打开。 祈绣顶着有些杂乱的头发跑到他面前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睛里满是探究,依稀还带了几分责备。 厉千帆太熟悉这种眼神了,心里暗暗提防起来,不知这回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祈绣问道:“千帆,你每天怎么回来这么晚?” 他们还没有熟络到要汇报行踪外加睡前关心吧厉千帆不屑,似要存心捉弄她一样,眼睛里慢慢化开一抹暧昧的笑,弯腰凑近她:“你关心我?” 四目相对,他俊逸的面孔变得柔和而暧昧,褐色眸子仿佛窗外深邃的星幕,藏着漫天璀璨。现世的美景,在这双眼睛的衬托下都黯然失色c 这可是吃果果的诱惑啊 祈绣呆呆望着他,目光带着想往与热切,再也挪不开。不对,不只是眼睛,还有心。 奇怪,为何胸口一会儿咚咚咚地乱跳不停,一会儿又漏了拍子似的静止不动呢? 见她不动,厉千帆再凑近一点,双唇几乎碰到她的鼻尖,嗓音低沉婉转,“阿绣,是在关心我么?” 面前的人唇角携一抹笑,仿佛大海中央深邃的漩涡,带着奇异的吸力,引得祈绣面颊如火烧般炽热,不由自主凑近他的耳边,脑袋里鬼使神差就把要说的话送到嘴边。 “千帆你每天回来这么晚都吵到我睡觉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他只是答应带她吃翠玉蹄髈,可没有打算承包她的未来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不辞而别 唰!星辰寂灭了,大海也平静了,暧昧更是荡然无存,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被祈绣的一句话断送了。 厉千帆只觉得心口窝被扎得生疼,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那个堵啊。 “祈绣,你多大了?”她扶着胸口问。 “十六岁。” 哦,十六岁还能维持这样清奇别致的智商也真是不容易。他还以为她是昨天刚被生出来,蹦噔一下就长这么大了。 厉千帆深吸一口气,同她说话是需要勇气的,而他已经没有这个勇气了。 “千帆!”祈绣终于从方才的星辰大海中找回自己迷失的灵魂,见默默往房间走急忙追上去,张开手挡在他身前。 “又怎么了?”厉千帆皱眉,似是不耐。 “你的事情忙完了吗?明天我就要走了。”她眉宇间仿佛带上几分依依不舍。 “嗯,要去哪里?”厉千帆话一出口立刻觉得不妥,她要去哪里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可这会儿后悔也没用了,祈绣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笑眯眯说:“我要去长平城,我家在那里。” 长平城?厉千帆唇角勾了勾,“是个不错的地方。” 祈绣从小在长平城长大,也没觉得哪里不错,不过此刻听他这样说却很是附和地点点头,“是的是的,长平很不错的,有很多好吃的。”只见他笑意更深,祈绣心里不由欢喜。 “你要与我一起吗?明天就可以启程。长平城很近,从这里翻过扁陀山就到了。我们在长平待几天,然后去”她兀自喋喋不休计划着,没留意到厉千帆已经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些距离。 “祈绣姑娘。”厉千帆突然打断她,面上已然带着客气却疏离的微笑,道:“我与姑娘不过点头之交,姑娘盛情,厉某心领了。只是厉某尚有要事在身,还望姑娘一路顺风。” 他行走江湖,孑然一身。缘来缘去,他亦早已经司空见惯。他们之间的缘分也不过从一顿令人哭笑不得的翠玉蹄髈开始。他履行完当初的承诺,与她之间也算互不相欠。至于后来这几日的接触,都纯属巧合。 虽然请她吃了翠玉蹄髈,但他却并没有打算进入她的未来,而他自己的未来规划中,也没有她。 嗯?什么意思?所以这是去还是不去?祈绣望着她,一脸茫然。 厉千帆见状,斟酌着用了直白一些的话说:“祈绣姑娘,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厉某便不与姑娘同路了。” 这回听明白了。祈绣脸上划过一抹失落,仿佛是一个伸手要糖果的孩子,却见糖果被送去另一个人手中。她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想不出如何化解尴尬,只好垂下的眼睫,企图将眼底的情绪悉数遮去。 不去就不去呗,她又不是没有名字,怎么又开始姑娘来姑娘去了,显得多生分。 “时候不早了,姑娘早些休息吧。”厉千帆这便算是与她道别,说罢回了自己的房间。 隔壁的房间破天荒一整晚都安安静静,厉千帆原本可以睡个好觉,然而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一丝烦乱,眼睛一闭上,脑海中便不由浮现出一张怅然若失的小脸。 如此他翻来覆去,很久很久才入睡。 次日醒来,厉千帆经过祈绣房间时不由顿了顿脚步,见房门紧闭,便默默下楼,去柜台交了这几日的房钱。 “小哥,睡在我隔壁房间的姑娘今日没下来吃早餐吗?”厉千帆问。 小二接过钱数了数才道:“那个姑娘天刚亮就结账走了。” 已经走了?厉千帆讶异,自己竟然没听到动静。 小二说起来还是连连摇头,“你说这人也是倔,每天都来问我有没有上房,今日我好不容易腾出一间,她又不睡了。” 姑娘家脸皮就是薄,不就是自己拒绝跟她去长平,至于么。 小二仍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厉千帆便同他打趣道:“兴许是你这里上房太贵。” “可不是银子的问题。我是瞧那姑娘生着病,上房朝阳也宽敞,这才想给她留出一间让她养养身子,这可倒好,死活要走。哎,一个小姑娘家,背着这么多东西出门在外也怪不容易的。算了,反正我家客房也不愁没人住。” “她生病了?”厉千帆想到前两日看到她脸色苍白,还以为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不过看昨天那架势不像啊。 小二摇头道:“大半夜开着窗子睡觉,不着凉才怪。都在房间里睡了三天了,今天才稍微好一点。我这还是头一回见人出门在外睡觉开窗户的,还是女孩子。看她背着这么多东西,也不怕进了贼。” 小二只觉得自己面前陡然一空。昨天口口声声还说着他们只是点头之交的人,这会儿却没等小二说完话就风一样掠出客栈。 难怪她这几日都没怎么见她,每次见她也是脸色苍白,竟然是生病了。他就不明白了,客栈虽然狭小简陋,可也足够能让一个大人在里面自如活动,怎么轮到她就这般难受,睡觉还要开窗子,真亏她做的出来。等找到她非得问问,她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客栈小二还说她背了很多东西。明明那天他们一起到客栈的时候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包袱,怎么短短几天就成了小二口中“那么多东西”! 小二说她天不亮就走了,如今已经过去一上午,不知道那丫头这会儿走到哪儿了,但愿她走的慢一点。 扁陀山连绵起伏,虽说浣水城与长平城中间只有扁陀山一山之隔,可扁陀山背面山路崎岖不平,她本来就脑袋不好使,又孤身一人生着病,万一再摔下去断条胳膊断根腿什么的,往后的生活不知要多艰辛。 再说了,自己只说不与她同路,又没说不去长平城。这个死脑筋,怎么就听不出来呢?他也住在长平城,反正早晚都要回去,沿路寻人,就当找件事做,积德行善,省的归途无聊。 厉千帆脚下生风,一路向着扁陀山疾行,一会儿功夫就默默给自己找了几十个寻找她的理由,但 还是心虚。 奇怪,怎么会心虚呢?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女子一张脸寡淡肃静,目光空洞寂寥,毫无波澜,清冷的声音低沉淡漠,宛如冬天的古井,没有半分情感和温度,配上那雪一样苍白寡淡的面孔,三丈之内的空气似乎都被她冻住一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默默跟随 几声闷雷下来,原本明澈的天空渐渐染上一层灰黄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尘土腥味,随着风猛烈一刮弥漫到四处。 长街上顿时行人匆匆。路边的摊贩一瞧见天色不好纷纷收敛起货物,提前撤了摊子往家里走,一条热闹的长街不多时便安静下来。 长街尽头,寂静的府邸高门紧闭,门楣上只悬一块无字匾额,随着天色暗淡越发不起眼。府邸之内,空院荒草丛生。一个男子仰头望着天空,目光悠远淡静,与门外步履匆匆的人们相比看起来从容镇定地多。 天空已经积聚起浓厚灰暗的云层,一个遍身黑衣的女子鬼魅般出现那个男子身后,为他披上一件厚实的裘衣。 分明是六月半的时节,她穿的单薄而利落,浑身上下连一丝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男子与她站在一起,却如三九寒冬。 “主人,要下雨了,该回去了。” 黑色的衣帽之下,女子一张脸寡淡肃静,目光空洞寂寥,毫无波澜。就连声音也低沉淡漠,宛如冬天的古井般清冷,没有半分情感和温度。配上那雪一样苍白寡淡的面孔,三丈之内的空气似乎都被她冻住一般。 似乎是为了应验她的话,天边这时突然卷起一阵风,大颗大颗的雨点开始砸到地上,氤氲开一大片水迹。这女子似乎早有准备,在第一颗雨点崩落之前便在男子身侧撑起一把厚实的油纸伞,下一秒便揽住他的腰,风一样掠进不远处的房间内,整套动作一气呵成,似经年累月养成的习惯一般顺利。 夏天的雨说大就大,素来肆意。不过转瞬,风势突然变大,毫无方向地四处乱刮,雨顷刻间变得紧密起来,眨眼功夫地上便全湿透了。而房间内的两人,却连半滴雨水也未沾到。 “你这功夫越发精进了。”男子嘴角撇出一抹笑,却没有到达眼角。 “那你应该高兴才对。”女子反应清冷淡漠,甚至连作为属下对主人基本的尊敬也没有。 男子的笑意渐渐收回去,并没有再说话。外面大雨滂沱,天地间仿佛被掀起了巨大的烟幕,一片灰白。男子一双眼睛盯着屋檐下湍急的雨幕渐渐失去焦距,仿佛透过它看到另一个相似的场景。 “雨下大了”半晌后,他轻声呢喃。 遇到大雨,若在城中还好,到处有客栈食肆,最不济还有屋檐房廊可以暂时避雨。若是在野外便运气差了些,顶多有个古道长亭。但运气最差的便属在山中或者江河中了。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好一些的能有个山洞或者巨石可堪一躲,否则便只有头顶的树木枝叶,只能硬挨了。 祈绣就是那个运气坏到家的小倒霉蛋。大雨来的太突然,她也只不过听见一声闷雷,抬头望天的功夫便成了落汤鸡。 为了保护身好不容易才采到的一筐药草,祈绣只让出唯一的雨毡,等她七手八脚把药草保护好,自己早已经里外湿透,索性也不再躲了。 在大雨中走山路可是件危险的事情,况且天色渐晚,不过看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山下还远着,祈绣只好抹了把脸左右看看,想找个躲避之处。 拎着雨走了一会儿,终于让她寻到一个山洞。与其说是洞,不如说就是山体稍微凹进去一点,地方虽小,却能勉强能进去一个人。祈绣先把药筐放进去,自己则靠着洞口坐下,顺着袖子拧起衣服上的水来。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祈绣终于把自己一身衣裳拧了个半干,转头望向洞外,只听雷一声大过一声,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征兆。看着渐渐擦黑的天色,脸上不觉蒙上一层压抑。 由于下雨,夜晚会提前到来。狂风在天边卷起一幅巨阔宽广的帘幕,不多久就将天空原本的光华遮住,泼上墨一样的黑。 即便有茂密的树木遮挡,豆大的雨珠还是透过层层枝叶,连成一串串密密麻麻的水线直穿而下。风吹的周围的树“吱嘎吱嘎”响个不停,此刻的扁陀山宛如一间不堪一击的老旧破屋。 因为巨大的雨声,除了雨打树枝的莎莎声,周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正因如此,便更加会令人胡思乱想。 祈绣最讨厌的就是下雨天。雨那么凉,每一滴都仿佛能凉透到心里去。 山洞里又冷又潮,衣服黏腻腻贴在身上,她坐在这狭窄的地方只能勉强将腿伸个半开,头上五寸就到了顶。 逼仄的空间仿佛一张坚硬的茧壳将她仅仅包裹在里面,明明洞口处没有丝毫的阻挡,她却依旧觉得压抑,胸口又闷又紧,喘不过气。 外头亮着的时候还好,可随着黑夜降临,祈绣便渐渐开始觉得不自在。仿佛有一条绳索从地底慢慢攀爬上她的身躯,攀上她的喉咙,一圈一圈缠绕着。 外面越黑,那绳索就越紧。天光彻底消失的那一刻祈绣只觉得喉咙猛然被扼住,周围的空气仿佛全部凝固一般,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摆脱这种扼制。这方矮小的山洞散出逼仄而压迫的气息,如同一双巨掌,死死捂住她的口鼻。 祈绣挣扎下扶着洞壁动了几下,哆哆嗦嗦抓起用来盖药筐的毡布一头冲进雨中。 剧烈的山风携裹着冰凉的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窒息感慢慢消失,祈绣狼狈地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穿林而落的雨水将她从里到外都浇透,但冷意也让她原本狂躁的心神冷静许多。她双手撑着地,过了许久才觉得自己仿佛重获新生,慢吞吞地爬起来。她方才出来得急,毡布都被带到另外一边,她从地上往四周摸了摸,抓到掉在地上的雨毡,捡起来甩甩上面的泥水,这才裹着它回到洞旁,默不作声缩着身子坐在地上。 “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呢?哎,山洞好小,真讨厌”祈绣坐了一会儿赌气似的说到,带着浓重的鼻音。 “唔,好饿”声音颤颤巍巍,听起来委屈极了。 “想吃翠玉蹄髈”她吸溜一下鼻涕,咂咂嘴。 小猫儿一样声音被风一吹,顷刻间散去大半。剩下一点点飘啊飘,飘到头顶上一个早已经与树和雨融为一体的人耳朵里。 哭了?厉千帆眉头一皱,不由朝树下看去,隐约可见一个缩成一团的人,在风雨中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念念有词。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虽时常让人恨得牙痒痒,可如今宛如小猫儿一样的声音,却一下一下,将他那原本糙硬的心墙挠得支离破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守护 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呢? 厉千帆想起来自己找到祈绣的时候,她正呼哧带喘地赶路,那娇小的绿色身影几乎要与周围的树丛融为一体。 彼时天光已经被染上一层沙土般的黄色,一望便知不多久就会有风暴或大雨来袭。这种天气根本不适合赶路,遑论山路。她却还像个没事人一般不紧不慢走着,手里不知道从那里折来一根枝条,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左右抽打着逗闷子。 听到那不成调的歌,他似乎看见前面这个傻丫头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心中忽而莫名生气。 人家非但身体好好的,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一点也没有前一晚那种失落的模样。那自己急不可耐地巴巴跟过来图的什么,自作多情了不是? 厉千帆扭头就想走,然而老天还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场瓢泼大雨就这样硬生生拦住去路。 山中多树,在下雨的时候穿梭其中尤其危险。厉千帆看到前面不远处便有一处探出去的岩石,离祈绣避雨的位置不远,便奔着岩石去了。 他有意不让祈绣看到自己,刻意等她安顿好之后再过去,谁知刚经过山洞前面,祈绣突然就跟火烧屁股一样从洞里蹿出来,吓得他下意识便上了树。 见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往回走,却是守在洞口,再也不进去,厉千帆无法,只得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悄悄下来。 洞口边的祈绣仍旧念念有词,厉千帆心中一动,悄然靠过去。 此刻山中伸手不见五指,厉千帆估么着距离,在离她约么五六步外停下,侧耳细听。 “再也不来浣水城了,破客栈,破山”带着哭腔的小声音继续传来,祈绣孤零零蹲在洞口,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吭哧吭哧念叨。 “都怪他,破千帆!” 最后三个字,听起来尤为委屈c气愤,还夹杂着些许怨怪责备。 正在听热闹的厉千帆剑眉一竖,这怎么还带背后说人的呢? 那山又不是他开的客栈也不是他建的,怎么就怪自己了?他可是一路巴巴赶过来暗中送她回家的大好人,她应该感激才对。 “哎,也不知道他这时候有没有地方避雨。”祈绣叹了口气,咕哝一句。 厉千帆一肚子的火气,在听见她这句话后瞬间消散了大半。 每次她看见自己都是笑眯眯的,偶尔呆呆蠢蠢的令人抓狂,但也不曾像现在这样,缩成一团,哭着鼻子,像一只可怜的小丧家犬。 此刻伸手不见五指,他看不到她的模样,心里却不自觉浮现出一张粉嫩白皙的小脸,眼泪汪汪淋着大雨,小鼻子一皱一皱,凶巴巴地泄完愤后又心软的样子。 这样想着想着,他心中仅剩的一点怒气便也不知不觉烟消云散。 旁边再也没有动静传来,她仿佛累极了,再也说不出什么赌气的话。又过片刻,隐约有平稳的呼吸声传来。厉千帆侧耳仔细听了听,脸色黑如锅底。 该说她心大呢还是傻呢?裹着雨毡在大雨里说睡就睡,也就她能做得出来。那雨毡才多大点,她本就大病初愈,这会儿又从里到外被淋了个透湿,就这么睡了第二天能不生病才怪! 厉千帆一边埋怨着一边悄悄挪到她的身边,将自己的雨毡挡在他的头顶,自己则躲在旁边的洞里。 祈绣显然睡得极不踏实,时不时便动一动。厉千帆听着动静,隔一会儿就为她重新盖一盖雨毡,一来二去,已然浑身湿透。 直到下半夜,祈绣才终于睡得踏实一些,只是不知做了什么梦,哼哼唧唧,一会儿喊着师傅,一会儿喊着爹,中间还叫了两声“千帆”。 大雨滂沱,狂风肆虐。一方低矮阴寒的山洞似乎因为某个软糯的声音有了些许温度。厉千帆静静倚在石壁上,听着外面风吹得树干粗噶的声音,心中忽然起了风波。 越是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人对情感越是看淡。他自认虽不是无情无义,却也不再是因为某个人某句话便轻易冲动的人了。他孑然一身,存有一分古道热肠的仁厚,也存有一事不关己的淡漠,但大多数时候,他只是一个圆滑世故,以进退有据的姿态对待周围形形色色的人。 他的心早已被铜墙铁壁层层把守,但今日,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夜里,他忽而发觉,那铜墙铁壁似乎遇到了劲敌。 洞外那个人,虽时常让人恨得牙痒痒,可那小猫儿一样的声音,却一下一下,将他那原本糙硬的心墙挠得支离破碎。 滂沱的大雨下了大半夜才堪堪平息。祈绣一夜睡得极不踏实,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惊醒,但只是惊醒却不能清醒,迷迷糊糊地直到天色大亮。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的,此刻阳光明媚而不烈,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厉千帆在她醒来之前便带着雨毡悄然躲去树上。 她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上的衣裳有些泛潮,贴在身上黏腻而沉重。躲在毡布下蜷缩一夜,她这一动浑身的骨头都嘎吱嘎吱响。 祈绣龇牙咧嘴地伸伸胳膊踢踢腿,觉得身子骨舒展一些才钻进洞里,警惕地望了望四周,见四下无人,便将将药筐挡在洞口,自己则躲在药筐后头,伸进胳膊去抓了抓。 一身干净的衣服被她从药筐底下翻出来,昨天药草没有被淋到,那身衣服也得以保全。不一会儿她重新钻出来,身上已经焕然一新。收拾停当后,祈绣背起药筐重新上了路。 厉千帆望着那个越走越远的身影,脸上写满怨念。 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不但早有准备,后来见自己已经湿透,便拼命保护那筐药草。反观自己呢?尽瞎操心,被大雨淋了一夜,到现在浑身湿淋淋的,比落汤鸡还狼狈。 谁知道那个丫头一点觉悟也没有,还真以为是她那小破雨毡起了作用,若无其事换完衣服头也不回就这么走了。 怨念归怨念,厉千帆这回却没多耽搁。方才只见祈绣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嘴唇白得吓人,怕是又着凉了还不知道。 “怎么当的大夫,连自己生病也不知道。”厉千帆低斥一句,急忙追上去。 他前脚才走,后面就有一个人影从树林中冒出来,望着前面头也不回的两个人,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怒火熊熊,恨不得飞出刀子来。见他们渐行渐远,那人咬咬牙继续跟上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扇玄门隔开两个世界,门外是人间,门里是地狱。想要打开这扇门,就得捧着钱进去,踩着命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发病 长平城中有玄门一扇,高耸厚重的门板如一座沉重的墓碑,十几年中就这么安安静静矗立在长平城中,从未被打开过一次。门的后面是什么样子谁也没有见过,也没有见过有人从里面出来。 玄门的颜色日复一日地光洁如新,连一道划痕也找不出来。也许是因为这层原因,纵然这扇门关了十几年,长平城中的百姓却似乎习以为常,从未有人想过要将其推倒,看一看后面是什么样子,仿佛这扇门本应该坐落在这里似的。 坊间流传着不少关于这扇门的传言,有一种说法流传甚广,是说这扇玄门隔开两个世界,门外是人间,门里是地狱。想要打开这扇门,就得捧着钱进去,踩着命出来。 类似传言层出不穷,不过种种说法皆无从考究。久而久之,人们也从一开始议论纷纷到习以为常,如今已经很少再有人去关心这扇门后的事情。 玄门之内没有人,却不代表没有主人。 几十里外的荒山峻岭中,盘踞着一个臭名昭著,也令江湖人闻之色变的势力。 此时,一个身着绛紫色劲装的人正站在一扇素白色窗子前面,明知道里面的人看不到,却依旧行了个礼。 “楼主,三门主入城了,要不要传见?” 房间内半晌没有声音,他也不着急,单手握着腰间的佩剑,粗糙的拇指不紧不慢婆娑着剑柄上的花纹,静静在门口等着。 “不必了。”半晌后,一个慵懒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起来带着几分疲累。 “是。”他应下,领命而去之前又问:“楼主伤势如何?” “把这个给老三。”里面的人没有回答,只听“咻”的一声,一个信封从窗子里飞出,直奔他面门而去。 他耳力极佳,早在信封还未飞出窗棂时便已经有所察觉,是以那封信虽然速度极快,此刻却被他稳稳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 他唇角翘起一丝弧度,淡到几乎看不出。能有力气把信这样丢出来,想来一时半会儿丢不了命了。 房间内传来一声轻哼,里面的人似乎猜到他的表情,慵懒的声音带上几分不屑,“杵在那儿是要当门神吗?” 门外霎时空空如也。 “嘶”那人才走不久,房间内的人便倒抽一口冷气,捂着腹部往后跌坐在湘妃榻上。 “青鸿,我会死吗?”她咬着牙关问,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明知道她这是在装模作样,名唤青鸿的男人闻言眼睛中依旧划过一抹心疼,口气如哄娃娃般安慰说:“不会的,有我在,你能百命千岁。” 每次都是这句话,长命百岁还不够,非得百命千岁。女子一听这话,颇觉无味地把手从腹间挪开,脸上痛苦的神色一扫而光,咕哝一句,“谁要当王八。” 明知道她这是同自己开玩笑,他却笑不出来,看着她腹上厚重的绷带,眉间的纹路越发深刻,“以后还是少出去。” “可人家拿着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作为交换。” “让无忆他们去。” “人家点明要我这个楼主亲自出马。” “那就不去。” “那可不成,长平城里的那扇门可是我全部的家当,我可输不起咯。”女子把玩着一绺头发漫不经心说,目中却是一片寒凉。 祈绣走走停停五个时辰,脚步越来越沉重,终于在天黑之前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推门进去,她把药筐往地上一扔,一头扎在床上不动弹了。 又累,又饿。身上热一阵冷一阵,蹿的她脑袋嗡嗡响。 祈绣的神智还算清楚,不用诊也知道自己这是受了风寒,可她手脚绵软无力,委实没有力气起来给自己,只能胡乱抓过一床被子裹在身上,沉沉睡去。 厉千帆一路悄悄跟着她到了家里,守了大半夜,见她无事本想离开,谁知道刚要走,就听见屋子里传来一声嘤咛。 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里被挤出来一样,断断续续,伴随着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声。厉千帆不得不重新回去,一进了屋子便见祈绣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雪,嘴唇如染了色一般乌紫乌紫的,一只手死死压着胸口,半趴着一动不动蜷缩在床上,像是一头孤困的小兽,无意识地痛苦呜咽着。 厉千帆摸了摸她的额头,手掌之下皮肤滚烫,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很快便沁湿了周围的床单。 瞧这情状,不像是单纯的风寒。厉千帆神色一凛,连忙将祈绣的身子翻过来,谁知她身体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这病症来的急,厉千帆于医术一窍不通,既不知如何解决又不敢贸然用蛮力帮她舒展开身体,便试着唤她:“祈绣姑娘?醒醒,我是厉千帆。” “痛”不知是呓语还是她听到他的话,总算发出一点声响,然而也只说了一个字便猛然顿住,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见她病势猛发,神智恍惚。人命关天,厉千帆也来不及考虑那么多,道一句“冒犯”,说罢便将手探向她的衣裳。 倘若是旧疾,作为大夫她八成会随身带着药,她腰间既然没有荷包,便只剩怀兜可以放东西了。 怀兜中果然有个药瓶,却不知是否可以对她的病症。厉千帆打开那瓶盖,一股浓郁的苦腥味立刻散出,被他毫无防备地一口吸入,胸腔一窒险些将晚上吃的干粮吐出来。 这味道简直比陈年老窖都上头啊! 他强压下去胃里的翻涌,倒出一些黄豆大小的药丸放在掌心中,先挑出一颗喂进祈绣口中。 她喉咙一动,那颗药丸便被吞了下去。等了片刻,似乎是药起了作用,她眉头倒是松开一些,表情也不似方才那样痛苦了,厉千帆见状又挑出一颗放进她的嘴里。 两颗药丸吞金肚子,祈绣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下来,唇间乌紫褪去,只剩一层苍白。整个人软塌塌趴在床上,浑身湿透像一只从水中泡了一夜的落汤鸡。 厉千帆将她的身子慢慢放平,又为她盖上被子,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也出了一身的汗。 幸亏自己跟着她,否则便以方才情状,她能不能熬过今晚还两说。确定她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厉千帆长舒一口气,转身出了房间。 那病症虽已无事,但她的风寒还没见轻。方才摸着她脑袋烫得都能烙鸡蛋了。得赶紧想个办法,这丫头脑袋本来就不怎么灵光,可别彻底傻了。 ------题外话------ 一句话预告:厉千帆不过才是个二十出头的英俊少年,正是热血飞扬的年纪,此刻被这么甜腻腻的连声喊爹,听得他后背汗毛直竖,衣裳都要被扎破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不速之客 都说久病成医,厉千帆虽然不常生病,但出门在外,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找到大夫的。 祈绣家后院有一口井,厉千帆打了一桶井水上来,一半灌进壶里烧开,另一半则倒进盆子里端进房间。 她方才的病症来的快,服了药之后去的也快,嘴唇上的乌紫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层令人揪心的苍白,滚烫的脸蛋儿像只熟透的虾,红彤彤的。 厉千帆找来毛巾沾了冰凉的井水,一块敷在她额头,一块不停的为她擦着脖子和手心。待水烧好了晾到不烫嘴,他又把她扶起来一点,将水杯喂在她嘴边。 祈绣这次倒是很配合,眼睛也不睁,乖乖的一口气喝了三大杯水才作罢。 厉千帆时不时便用手背摸摸她的额头,过了大约两个时辰,她似乎有些微微出汗,身上终于不再那么烫。 风寒只要出汗便意味着快好了,厉千帆松了口气,打算把她额上的毛巾取下来。 手刚伸过去,原本睡得死猪一样的祈绣突然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直勾勾盯着他。 此时她的眼睛黑白分明,仿佛氤氲着一层水雾,迷蒙混沌,虽然方向是冲着厉千帆,可却没有焦距和生气,仿佛被人摆布的偶人,正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而这个“东西”偏厉千帆看不见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厉千帆冷不防被这诡异的眼神一盯,吓了一个哆嗦。 “你醒了?”厉千帆试探着问道。 祈绣的眼珠转了转,一丝疑惑和讶异,连同着刚刚睡醒的茫然一同揉碎放进她的眼睛中,就在厉千帆尴尬地想解释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她的家中时,她忽然一把拉过他的手,不由分说把脸蛋放上去,无比依恋地蹭了蹭。 “师傅” 哈?厉千帆愣了一瞬,才反应她把自己看成别人,连忙腾出一只手戳了下她的脑袋,“喂你,你醒没醒啊?我是厉千帆。” “师傅,你可算回来了。”祈绣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兀自闭着眼睛呢喃,嘴角还溢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唔,这次见到的还是热乎的师傅呢。” 厉千帆皱皱眉,看来她还是没清醒,遂提高了几分声音,“祈绣姑娘,我是厉千帆,你认错人了。” 祈绣果然睁开眼睛,仔细地看了他好几秒,眉头渐渐皱起,“你不是师傅你是” “爹~”在厉千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中,祈绣展眉而笑,声音虽然喑哑,却带着撒娇般的甜腻,直接扑进他的怀中:“爹爹~爹爹~” 厉千帆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继而转变成惊恐与错愕。他不过才是个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正是热血飞扬的年纪,一下子被这么甜腻腻的连声喊爹,听得他后背汗毛直竖,衣裳都要被扎破了。 “有爹真好,这样他们就不会叫阿绣没人要的小叫花子了~”祈绣在他怀中使劲蹭了蹭,傻呵呵撒着娇。 “爹,你这回能不能不走了?阿绣想待在这里,不想回去。”她趴在厉千帆怀里,声音喑哑低沉带着些许疲惫和祈求。 病糊涂的人说话都颠三倒四的,这明明已经是她家了,厉千帆也不知她说的回去是回哪里去。祈绣听不到回应,声音不禁低下去几分,委屈兮兮说:“爹,阿绣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看见你,可是生病好难受你不走,行不行?” 她说着,抓着厉千帆衣襟的手不自觉又收紧几分,生怕他推开自己似的。 颈间蓦然一凉,厉千帆转头一看,她趴在自己肩头,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小鼻子一抽一抽,满脸的辛酸委屈。 厉千帆眉头渐渐皱起,面上不觉带上几分柔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乖,不哭。” 仿佛是听到他的话,祈绣当真不再哭闹了,只一会儿爹一会儿师傅的兀自嘟囔一阵子,最后又昏昏睡去。 厉千帆唤了她几声没有回应,重新把她放在床上。她脸上还残存着斑斑泪痕,熟睡的样子异常安静乖巧,与白日里时常让人哭笑不得的呆蠢模样判若两人。 他坐在床边,联想到两人遇见后的种种,忽然对她生出几分好奇。 从来没有哪个姑娘,能够如她这般与众不同。明明已经年满十六岁,为人处世却犹不如一个十岁的孩童一般沉稳有章法。想起一出是一出,甚至有些恣意妄为。 每次与她对视时,那双眼睛都像是被覆盖着一层朦胧的帘帐一般,将她的原本应有的灵秀剔透遮住,阻隔了她与外界的交流,也遮住了她对世事的认知。 如此不谙世事,心思简单,倒真像是书中刚刚化成人形的精怪娃娃。 相处至今,她考虑最多的就是吃什么,最能提起兴致的也是吃东西,他原以为这便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可原来,她也会有思念的亲人,有正常人都有的喜怒哀乐。 她应当独自生活了许久,厉千帆初到她家便看出来了,屋子里除了必须的桌椅床榻,便看不到其他东西了,至于碗筷水杯这样子的器具也都只有一套。 厉千帆重新打量了一圈屋子,她的家很特别,房顶比别的民居高出很大一截。墙上的窗户也比别的人家多一扇,并且大一圈。她的床上没有帘帐,躺在床上直接便能望到屋顶,看起来倒是有些过于宽敞了。 在宽敞的地方呆惯了的人猛然换了狭小的环境会觉得异常憋闷,难怪前一晚她宁肯淋雨也不在山洞里待着。 想到这里,厉千帆又伸手摸摸她的脑袋。 方才她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手心温热,额头微凉,寒症已经消退。厉千帆松口气,看这样子,想来再睡一会儿便没事了, 远方依稀出现一丝微明,一夜将过,厉千帆不欲让她看到自己,遂帮她掖好被子,趁着天色昏暗悄悄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个黑影悄悄闪入祈绣房中。 日上三竿,祈绣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里像是藏了只水球一般混沌沉重,一动身子又酸又疲累,嘴里干涩腥苦,胸口也闷闷的。 昨晚她累极睡了过去,迷迷糊糊感觉做了许多梦,除了师傅和爹,这回她还梦到那个叫厉千帆的漂亮哥哥,虽然梦是假的,但那感觉却像真的一样。唔梦里见到也是很让人开心的。 祈绣对着墙壁兀自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想够了,便甩甩脑袋打算起床出去觅食,谁知刚翻过身子,便瞧见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坐着一个人。 ------题外话------ 吼吼吼这个神秘的尾随者终于要露脸咯,宝宝们好奇吗? 下章预告:这毒是我前几天刚制出来的,还没用过呢。你试试,好不好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教训 那人一身黑色劲衣,头发高高的束在头顶,只用了一根紫金簪子挽住,看着干净又利落。 “醒了?”看祈绣发现自己,他不慌不忙道,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带着明显的审视与敌意。 房间里多了个人,任谁都会吓一跳。祈绣也不例外,警惕地往后挪了挪,才问道:“你是谁?” 那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以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慢条斯理道:“我是谁你不用管,我知道你是谁就行。” “哦,那我是谁?”祈绣问。 “你?”那人以为她是在存心挑衅,面上不觉闪现一丝愠怒,想要出手教训,却见祈绣面色茫然,目光坦荡清澈并无嬉娱之色,这才压下心中不快。 “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知道啊。可是我不认识你,你偏说认识我,所以你说出来我的名字,咱俩对对,要是你说的名字和我的名字不一样,那你就认错人了。”祈绣一本正经同她解释,自以为很有道理。 对面的人看着她半晌无话,目光却渐渐变了味道,从最开始带着敌意的审视变成了 鄙视。 祈绣虽然开蒙不足,感知却灵敏。那人的眼睛里充满鄙视,像外面的大多数人一样,因为她某一句话或者某一个举动而看不起她。 祈绣最讨厌这种眼神。她虽然不够聪明,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自尊心。她可以接受旁人光明正大说她笨,但不接受他们肆意以此嘲笑她。 “看来一场病让你更傻了。”那人终于有所回应,口吻中却带上几分轻蔑。 祈绣知道自己昨晚生病,当下毫不客气回嘴,“有本事你这辈子别染风寒。” “我说的是这个。”那人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瓷瓶子,冲她晃了晃,“眼熟吗?” 祈绣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摸向自己的怀兜,里面空空如也。看来她昨晚睡得很沉,连贴身的东西被人拿走都不知道。 那人见她盯着自己,故意将瓶子放在手里把玩,大喇喇看着她,一脸能奈我何的模样。 看那这样子根本不会随便把药还给自己,祈绣也不在乎,反正那药她自己会配。她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是你救的我吗?”她一早醒来便觉得胸口闷闷的,嘴里的味道似曾相识,想必是昨晚犯了病。药在她手里,是不是意味着昨晚是她救了自己? “救?”那人听了眼珠一转,随即点点头,“对啊,我昨天看你难受,就喂了药给你。” “那谢谢你!”救命之恩比天大,祈绣的语气明显客气不少,脸色也好看许多。 也只有傻子才这么好骗啊!那人心里暗笑,面上却越发和蔼。看祈绣一脸单纯和善,反骨很好欺骗的样子,便说:“小妹妹,谢可不是口头说说就行的,帮哥哥一件事好不好?” “你先说说看。”祈绣面色有些古怪,“能帮的我一定帮你。” 不错嘛,知道先问问他所求何事而不是贸然答应,也不算傻到冒泡。那人问:“你告诉哥哥,你和厉千帆是什么关系?” “哦,你说千帆啊啊呀!”祈绣才开了个头,一根长鞭子豁然抽过来。她惊跳着躲开,只见方才站着的地方赫然一道灰白色的鞭印,可想而知若这一下打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轻点皮开肉绽,重一些怕是要伤筋动骨了。 鞭子的另一边正握在那个人手里,他面上方才的和蔼之色没了,口气中笼罩着一层霜雪般寒意,“你叫他什么?” 祈绣惊魂未定,这会儿气的腮帮子都要鼓成青蛙了。 念在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她不计前嫌地与他客客气气说话,哪想到只说了一句,他就挥鞭子伺候。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带这样使作人的! 祈绣脾气上来,抬手一指门外毫不客气说:“我不说了,带着你的东西立刻从我家出去!” 那人似是没想到她看似温顺愚钝,竟说急就急,眼中厉色闪现,语气不由沉了几度,“我竟没发现你好大的脾气,还真是欠教训。”说罢抬手一挥鞭子,冲着祈绣便抽打过去。 祈绣这会儿正心有余悸,对那条鞭子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见他虽突然发难,她立刻兔子一样敏捷地向旁边躲开,同时手像空中一扬,一小撮粉末登时被撒向对面那人的面门。 “阿嚏!”他正要再次抬手追打过去,冷不防吸了一口,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他一连串打完十几个喷嚏,好不容易停下,早已经流了一脸鼻涕眼泪。 “哈哈哈哈哈哈!”祈绣见她中招,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你你好丑啊!哈哈哈” 那人气的双目赤红,这会儿心里真的起了杀意,操起鞭子便要抽打过去,可胳膊一扬,竟然是绵软无力。莫说是挥鞭揍人,单是把鞭子拿起来都费劲。 “你下毒?”他愕然看向祈绣,不敢相信面前这个蠢笨的丫头竟然还会这一手。 “是啊。”祈绣大方承认,丝毫没有如临大敌的模样,反而像是一个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而炫耀的孩子,“千帆好像不喜欢我弄伤别人,所以我就制作了这样的毒药,这样既不会弄伤别人也不会让别人弄伤我。这毒是我前几天刚制出来的,还没用过呢,你试试,好不好受?” 中了毒能好受吗?!那人气的直翻白眼儿。 不过经祈绣这么一说他倒是发现这毒不疼不痒,打完那十几个喷嚏之后就浑身无力,正常行动还是可以,但是像打架这种力气活就不行了。除此之外别的不舒服倒也没有,相对于别的毒药来说,这的确算得上是极为善良的毒了。 可再善良的毒也还是毒啊! 会不会伤身?能不能要命?有没有后遗症?那人一瞬间心里略过一百个想法,先前的戾气烟消云散,悔得肠子都青了。 刚才就就该一鞭子把她抽趴下!这可倒好,面前这个始作俑者丝毫没有一点给他解毒的觉悟便也罢了,竟然还在这里沾沾自喜炫耀自己的毒有多好,半点没有顾及到他这个可怜的小白鼠的心情,还好意思顶着一张白痴脸求他表扬,气得他都要炸了! “傻瓜傻瓜傻瓜傻瓜傻瓜!厉千帆瞎了眼,看上你这个傻得冒泡的大傻子!”他气急败坏在原地跳脚大骂。 祈绣原本浅笑盈盈,闻言的脸色突然蒙上一层阴云,直勾勾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和紧张,胸脯随着呼吸剧烈地一起一伏,顷刻间酝酿出一起狂风暴雨。 ------题外话------ 下章预告:千帆的眼睛那么漂亮,像星空下的深海,让人看过一眼就沦陷其中。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会瞎了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该死的盗墓贼 祈绣的脸色说变就变,宛如一头愤怒的小狼,眼睛冒着绿阴阴的光,一眨不眨死死盯着对面的人。 那人并不觉得自己那句话说错了,但被她这么一看依旧莫名觉得心虚,下意识往后靠了靠,生怕她急了眼再给自己下个别的什么毒。 祈绣纵然因为那人骂自己傻而愤怒,但此刻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情。她上前一把抓住那人肩膀焦急质问:“千帆瞎了?怎么瞎的?他在那里快带我去!” 那人正浑身无力,此刻被她晃得晕头涨脑,肚子里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一点逗她的心思也没了,连忙解释:“咳咳,你停手!他没瞎,他好得很。” “你刚说他瞎了呀!”祈绣没有松手,不由分说扯着那人往外走,“快带我去见千帆,我很会治眼睛。” 那人浑身无力,被他拽得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恨不得用上吃奶的劲儿才挣脱出来,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我,我那是逗你的行了吧?” 遇到这么个人,他觉得现在多说一句话都能被气死。 逗她来着?所以千帆没瞎?祈绣松了口气,随即不知想到什么,目露凶光,过去一把夺过他的鞭子。 唯一的武器被人夺走,那人心中不由慌乱,面上却强壮镇定,“你你你不许乱来啊!会出人命的!” 他现在手上没力气,走路都站不稳,跑和跳那铁定应付不了。这鞭子是用玄铁丝做成的,又重又硬,上面布满倒勾,万一一下子招呼到身上那他还有活路吗? 祈绣攥着鞭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只差把“发怒”二字写在脸上。这会儿才不理会他说了什么,把鞭子挽了个圈,不由分说套住他,咬牙切齿缠了三四圈,末了将剩下的两头扭在一起,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死扣。 那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捆成粽子而无法还手,心中叫苦不迭。这鞭子用极细的玄铁丝绞在一起铸成,有手指般粗细,不像寻常软鞭那样可以随意对半弯折,只能卷曲成一个圆弧。鞭身与手柄之间用铜环连着,这里也是唯一能随意弯动而不受阻挠的地方。这一方鞭子比五把斧头还重,寻常的姑娘拿着都费力,这丫头却能徒手将它掰弯,还打成结扣。 那人欲哭无泪。一直觉得面前这个姑娘生的天真可爱,体格娇小玲珑,必定好欺负。谁知竟她发起脾气来如此生猛,早知道她这么大手劲儿,他才不来找这个晦气! 可现在后悔也晚了,那人咽了口吐沫,底气明显不足,一边后退一边结结巴巴道:“你你想怎样?厉千帆不是不喜欢你伤害别人么?你可不能伤害我!”这时候他竟然拿出厉千帆当挡箭牌。 “以c后c不c许c来c我c家!”祈绣指着他的鼻子一个字一个字严厉地警告,每说一个字就朝他走近一步,当最后一个字说完,那人只觉得背后一凉,竟然被她逼到了墙角。 他咽了口吐沫,屁股贴着墙壁往旁边挪了一小步,然而第二只脚还没跟上来,眼前忽然一阵天旋地转,等重新看清楚面前的景象时,他已经被祈绣倒挂着扛在肩膀上。 我的个姐来,这姑娘的力气也太凶残了!那人浑身上下只有腿还能动弹,此时拼命踢打,“喂!你要干嘛?我警告你不要乱来哦,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 “嗖--!” 伴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叫,祈绣长吁一口气,世界终于清静了。 她第一次见他,哪能知道她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这会儿也被她扔出去了,瞧那姿势八成还是脸先着地。 这人实在不可绕如,嫌她傻还爱打人,还骗她说千帆眼瞎了。编什么瞎话不行非得说厉千帆眼睛瞎了。 他的眼睛那么漂亮,像星空下的深海,让人看过一眼就沦陷其中。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会瞎了呢?这个大骗子,活该被摔! 祈绣拍拍手,犹自气冲冲地一扭头回去了。昨晚病了一夜,早晨这一折腾更是觉得浑身无力,这会儿回到屋里很自觉地又窝回到床上去,打算睡个回笼觉。 太阳晒进窗子,暖洋洋的,祈绣迷迷糊糊很快就有了困意。 “花生酥,新鲜的花生酥嘞!”将睡未睡之际,外面的一声吆喝传进院子。 花生酥今天有卖花生酥的?那今天是祈绣忽然困意全无,诈尸一样从床上坐起来,穿上鞋子一溜烟跑出去了。 长平城郊有一片树林,平日里鲜少有人气聚集。不知是谁先在树林的南边为自己去世的家人立了一块碑,由此开了先河,渐渐的便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来为家里去世的人安坟建碑。时日一长,那林中的坟茔越来越多,便也有了名字--祭林。 祈绣的师傅就葬在祭林。 今天正好是师傅的忌日,祈绣原本记得,谁知早晨被一搅便把这件事忘在脑后。若非那个卖花生酥的,她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师傅生前最爱吃花生酥,祈绣跑去买了一些,又买了些别的糕点酒菜,黄纸白蜡,都挑的好的。 每回给师傅上过坟后,先前祭品大都进了她的肚子。虽然吃祭品不对,可祈绣并不知道这是不对的,因为师傅死后便没有人教她这些了。 祭林坟茔散布,平日里鲜有人至。经过前一晚的大雨冲刷,地上隔几步便有未干透的小水坑。 祈绣拎着一大堆东西一个人走在林中,小心的躲开地上淤泥多的地方。她怕踩上松软的淤泥弄脏鞋子,便专门挑看着压实的地方下脚,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一望,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竟是踩着一串脚印一路过来。 本来偌大的林子有个把脚印也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可这串脚印怪就怪在正好通向师傅的坟茔。 祈绣心中警惕起来,顺着脚印一步一步跟过去,这脚印果然在师傅的坟前停下,继而转折去了另一个方向。 然而祈绣到达坟前的一刻却没有心情关心脚印的主人是谁,又是通向哪里。 因为--坟头被挖了。 原先凸起的坟包变成一个洞,但下面空空如也。先前师傅没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世上有棺材这种东西,就这个凉席一卷便将师傅下葬了。 当初为了怕师傅寂寞,她往里扔了好多陪葬,虽然不值钱吧,却也是她的宝贝。而现在,里面竟是空空如也,所有的陪葬都不见了。不仅是陪葬,师傅的骨头渣子也不见了,只有一张草席虚卷着。 祈绣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又急又气。 可恶的贼,偷陪葬也罢了,连尸骨也不放过!师傅好好地在下面睡了十几年,早就烂成了骨头渣子。一副尸骨,能干什么啊。 这贼该不会是饿得狠了,偷了师傅的骨头渣子炖汤喝了吧 祈绣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害怕,豁然站起来,顺着那脚步的方向跟过去。 看这脚印盗墓贼应该还没走远,等被她追上,一定揍死他给师傅报仇! ------题外话------ 下章预告:老神棍眯缝着眼睛盯了他半天,才神神秘秘道:“年轻人啊,你印堂发黑,近期恐有血光之灾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神棍的语言 厉千帆从祈绣家出来之时天才刚刚擦亮,平白无故的连续两天没有睡个好觉了,都是为了那个傻兮兮的丫头。此刻他又累又困,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长平城里店肆林立,刚下过大雨不久,到处都是一片湿淋淋的。 厉千帆走在路上,视线不由自主往城北边飘过去,犹豫着停下脚步。 其实他没有告诉祈绣,他的家也是在长平。但此刻回去,兄长定要拘住他嘘寒问暖半天,仿佛他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他曾被叨念地不耐烦而问过兄长,到底他是自己的兄长还是自己的爹。问完了便后悔了,爹可是兄长的死穴,谁戳到谁倒霉。 谁知道他那八面玲珑的哥哥听了却丝毫不生气,只是用折扇刮了他鼻头一下,笑得愈发慈祥,“傻千帆,你没听过长兄如父吗?” 打那以后厉千帆再也不敢问这个问题了。兄长这一招还不如揍他一顿饿他几天。兄长并不比他大几岁,如此故作老成,惹得他心中一阵恶寒。不知道兄长有没有同他一样,后背的寒毛都被鸡皮疙瘩顶掉了。 犹豫再三,厉千帆还是收回视线,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总得睡饱了才能迎接兄长的关心啊。 长平城就这么大,此刻城中四下无人,路边聚集了几个乞丐,挤在一起睡得正香。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老乞丐,大约是看人挤在一起暖和便也想凑过去,谁知刚刚挨上边就被揍了出来。 “滚开滚开!” “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就想睡这边!” “真晦气,睡个觉都不安生” 驱赶老乞丐的几个年轻乞丐一边重新躺回去一边犹自骂骂咧咧。老乞丐打不过他们,只好端着破碗去了远一些的地方。 这世上习惯欺凌弱小的并非只有皇权富贵和土豪乡绅,有人的地方永远少不了争斗。厉千帆冷笑,经过那老乞丐身边时朝他碗里扔下几个铜板。 “年轻人。”老乞丐突然叫住他。 厉千帆左右看看,周围只有他们两个,这才问道:“您叫我?” “这里只有你我两人,不叫你叫谁?”老乞丐慢吞吞道,嗓音粗沉,听起来像是渴了许久。 “敢问您有何执指教?”他问道。 老乞丐笑了笑,“哈,你这年轻人,既然扔了钱,却又不好意思明说。也罢,小老儿既然做的这行当便也主动些,没道理叫客人上赶着的。” 厉千帆听得云里雾里,还没弄清楚他说的什么意思就见自己的手上多了一双干枯粗糙的手。那双手脏兮兮黑黢黢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一看便知很久没有洗过的样子。而此刻,那双手正迅速地顺着他的手往胳膊上摸。 厉千帆连忙抽回手,警惕的看着那个老乞丐,“你要做什么?” 老乞丐脏兮兮的脸上有些不耐烦,“不摸你的骨头怎么算命?你放心,小老儿两天前刚洗过手,干净得很。” 两天前洗手还干净?他连忙抽出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这才看见他身后还有个杆子,杆子上面绑了一块破布,借着微弱的天光隐约可见上面写了“摸骨算命”四个大字。 原来不是乞丐,而是神棍啊。 在厉千帆心里,神棍与江湖骗子没什么两样,他素来不耻与之打交道。 不过也不能怪他这般认为。 中洲开朝太祖年轻时也是鲜衣怒马的热血青年,素来不信这些个神神道道的东西。登基之后虽未大肆打压,却也废止一切教派设立与传播,不传颂,不宣扬,皇族中更是废止国教。中洲一代代皇帝权威更迭,亦没有哪一位皇帝与往朝一般设立教派,并将其立于至高之位。 自此之后,无论是何教派,但凡与鬼神天命挂钩的东西在中洲百姓心中的地位日益低下。 所谓算命,不过是身处困境又暂时无能为力之时花钱求一心安罢了。人不可能一帆风顺,但逆风而行时总要有些盼头。而神棍便是给这些人盼头的人。这也是为何历朝历代都屡禁不止的原因。 若能窥探天机趋利避害,他自己又怎么会落得这副境地,连几个乞丐也打不过。厉千帆从来不相信什么天命。老天爷只管着刮风下雨就行了,他厉千帆的命得听他自己的。 “原是我误会了,我不算命。”厉千帆道,“钱既然给了你你便拿着吧。” “那不行!”老神棍一看他要走连忙上前拦住他,“不成不成,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我们拿一次钱便要开一次天眼,开了天眼不用是要遭报应的,这命必须算!” 瞧着这老神棍态度强硬,大有今日不给他算命就不走的势头。厉千帆只想赶紧离开,便道:“那就看看吧,不过麻烦你快点,我赶时间。” 老神棍一听立刻喜笑颜开,“那你想算什么?” “什么都行,您老人家看着说。” 老神棍眯缝着眼睛盯了他半天,几乎都凑到他脸上去,半晌后神神秘秘道:“年轻人啊,你印堂发黑,近期恐有血光之灾啊” 厉千帆眉头一皱,不是说这种江湖神棍那人钱财替人解忧,所以只管往好里说么? 只听神棍道:“不过你不要担心,这血光之灾并不严重,也不会妨碍你多少。”说着顿了顿,声音突然放低,一脸的煞有介事,“我见你眉心晦暗,鼻梁生断纹,乃是大凶之兆。你要提防身边人呐” 这就看完了?厉千帆从来不知道算命原来这么快,这正合他心意,便道:“多谢老人家。我记住了,告辞。”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老神棍看出他的敷衍,不由摇摇头道:“现在这年轻人太不知天高地厚,往后可要吃大亏啊” 不过厉千帆却是没听见了,他一门心思只想睡觉。 作为一个从小在长平城长起来的人来说,没什么地方是他不认得的。 厉千帆驾轻就熟一路走到以往常来的地方,那里有块石头光滑平整,石头周围尽是四季常青的树,枝叶交错密实而紧凑,覆盖在石头上方行程一个天然的遮挡屏障,冬日挡雨雪,夏天挡风沙都是极佳。 他越到石头上面,将铜剑枕在脑袋下头,把胳膊往眼前一遮,以天为盖,不多久便便沉沉睡去。 但此时他若是知道自己在几个时辰后是用那般方式醒来的话,想必宁可回家被哥哥念叨或者困死也不会来这里睡觉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也许是他今日真的时运不济,他千躲万躲,躲过头顶的棒槌没有躲过脚下的湿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无妄之灾 祈绣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大棒,此刻正提着大棒杀气腾腾地四处寻找凶手的痕迹。 走到一岔路,地上的脚印突然多起来,由一对变成好几对,凌乱交错穿插着,每一条都指向不同的方向。 祈绣沉了沉气,这可难不住她。每个人因为走路的姿势和习惯不同,落在地上的脚印也不同,作为一个精通医术的大夫,更是能轻松分辨出这些特征。 从地上的印记来看,先前撅了师傅坟包的那人落脚脚跟先着地,左脚印比右边脚印更加深一点,鞋底有明显的横纹。 根据这些特征,祈绣一眼便从一堆脚印中找到那个盗墓贼的足迹。她顺着脚印的方向望了望,竟是一直通向了祭林深处。 外面的人都说祭林深处都是些无主的老旧坟包,加之经年日久都见不到一个生人,是以阴气沉重,晚上还会有鬼魂打着阴烛出来吃人。 有此传言在先,人们对祭林深处几乎敬而远之。祈绣这会儿可管不了这么多,毫不犹豫顺着脚印追进去。 就算是鬼偷了师傅的尸骨,她也得追到阴曹地府结结实实揍他一顿! 如此气势汹汹追了许久,终于看到那串脚终于在一条小溪边印戛然而止。 雨后的祭林格外寂静,只有溪水叮泠作响。祈绣四处望了望,只见小河对岸的大树下,一个人在枝叶掩蔽中半侧着身体,一条胳膊垫在脑袋下面,不知是醒着还是睡了。 在那人身边放着一只青灰色布包,不知里面放了什么东西,撑得鼓鼓囊囊,连个像样的形状也没有。布包的系扣处,一截红色小木棍露在外面。 一看见那红色木棍,祈绣更加确认眼前这个就是可恶的盗墓贼。当初她为师父放了很多陪葬,其中一个是一只红色的小拨浪鼓,那是师傅常用来哄她的玩具,如今却被在这个人的身边放着。 她气得浑身发抖,如今世风日下,做贼都这么猖狂了,偷了死人的东西还敢睡得这么心安理得,这得多么不要脸的人才能办出来的事! 祈绣二话不说抡棒子上前,一边恶狠狠地往那贼人身上招呼一边红着眼睛大骂,每骂一句就打一棒子,“盗墓贼!你挖我师傅的坟包,偷我师傅的陪葬和骨头渣子,还在这里睡大觉!看我不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那贼人入睡正酣,被祈绣一棒子打下去立时惊醒了过来。 他原本就是梦中惊醒,眼睛虽然睁开了,脑袋却还混沌着,完全是出于本能在躲避。而祈绣又在气头上,手里的大棒看也不看就往那人身上招呼,她本来力气就比旁人大,挥舞起来毫无章法可言,完全是打到哪儿算哪儿。 那人本身就失了先机,饶是用尽一身功夫,也还是全身挨了十几棒才堪堪逃出祈绣的魔爪,却也已经鼻青脸肿。 幸好旁边就是树,他用尽力气逃到树上,此刻胸口剧烈起伏累的气喘吁吁,只觉浑身都疼得要命。方才躲闪中不慎被祈绣一巴掌打在脸上,此刻半边脸火辣辣的,隐约还能看到五个通红的巴掌印。 他揉着脸,半倚在树干上紧紧皱着眉头,不停倒抽冷气。方才那一棒结结实实打在自己腰侧的肋骨上,此刻稍微一喘息便觉肋骨间传来剧烈地刺痛。 这个睡梦中被揍醒的自然是倒霉蛋厉千帆,原以为自己找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能美美睡一觉,谁知这一觉睡的,险些连命都没了。 也幸好他自小习武,走南闯北这些年练得肉劲骨硬,又躲得快,不然就这么被打一顿少说也要交代一条腿。 厉千帆心里悲痛到极点,他已经连续两天两宿不眠不休,自己不过是想睡个觉,没招谁没惹谁,为什么跑了这么远的路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却依旧来了个疯女人把他吵醒。 不对,是揍醒。揍谁不行,偏偏揍他?还是拿着根大棒!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突然飘过一张脏兮兮的脸。 --年轻人啊,你印堂发黑,近期恐有血光之灾啊天不亮时他遇到的那个老神棍的话从脑海中回荡着。 嘴角一热,厉千帆伸手一摸,果然有血浸出。 难道那神棍真有两把刷子,生了前后眼能看见他的命数? 不会吧,那人怎么看都是一个骗钱的神棍。再说了,他这不叫“血光之灾”,而应该叫“无妄之灾”,一切不过是碰巧罢了!他才信那神棍的话,世上这么多巧合,怎么就不能多他一个? “咦?人呢?”树下蓦地传来几声喃喃自语。祈绣打得正起劲儿,谁知一个大活人眨眼间功夫就不见了,四周也没有鞋印,能跑哪儿去? 厉千帆一听这声音,总觉得莫名耳熟。想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悄悄朝树下看去,刚扒拉开一点缝隙,一块石头直奔自己面门而来,厉千帆原本可以躲开,奈何一动又扯到肋骨,脚下一个不稳当从树上掉了下来。 “你还躲?我打死你!”树叶的响动惊动了祈绣,此刻的她早已杀红了眼睛,纵然披头散发,却毫不顾忌自己的形象,见树后之人的背影与方才一模一样,她二话不说提着大棒冲过去,杀气腾腾的疯癫模样仿佛势必要血溅三尺才能平心头之恨。 这回厉千帆已经有了防备,断然不会等在那里,听见背后的声音头也来不及回便立刻抽身躲开。 不过 也许是他今日真的时运不济,他千躲万躲,躲过头顶的棒槌没有躲过脚下的湿泥 雨后祭林地上的泥土浸足了水,涨软而潮湿。厉千帆脚下那块泥土下面竟还铺着一层树叶,被他这般一踩径直滑擦出去,绕是他反应敏捷立刻翻转身体没有摔倒,可终究是顿了一下。 祈绣本来离着他不过步的距离,此刻已经冲到他身后,举着棒子冲着他脑袋就招呼上去。 头顶似乎已经感觉到袭来的劲风,此刻无论怎么躲身上都会有个倒霉的地方手上。厉千帆心中悲鸣一声,那老神棍说自己今天有血光之灾,看来没骗他,希望他后来说的这血光之灾并不严重不会妨害到自己也是没有骗他。 他自然是抱了慷慨赴死之心,然而头顶的木棒却迟迟未落。 祈绣猛然停手,盯着他背上那把破铜剑仔细端详了许久,才试探问了一声:“千帆?” 听到这声音厉千帆后背一僵,几乎要无语问苍天了。 他上辈子是刨了她家祖坟了吗? ------题外话------ 下章预告:“你师父在天有灵,知道你这般聪明,想来也是死不瞑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挖坟(一) 这缘分啊,该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你怎么会在这里?!”祈绣看到那把铜剑便已经确定了这个半跪在地上背对自己的人正是厉千帆,不禁诧异,在他转过身来之前连忙把手里的木棒扔的远远的。 先前自己打别的人他都能气成那个样子,这会儿他自己挨揍了,得气成什么样啊祈绣心中不禁惴惴不安,可转念一想,就算他是千帆,也不能随便刨了自己师傅的坟包呀!这可是原则问题,不能随便原谅的。 这样一想,祈绣心里又急又气,顿时底气十足。 厉千帆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慢吞吞转过身子,脸已经黑成锅底,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对面的人一番。 唔,蓬头垢面,披头散发,眉头微微蹙起,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愤怒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心虚,定定望着他。 厉千帆额头青筋突突直跳,自从遇到她之后似乎还没安安心心睡过一个好觉,在浣水城的事情暂且不说,为了她,他已经两天两夜没睡觉,如今自己都已经躲到祭林深处,这个平日里鸟都不来的地方,依旧还是被她找到,还是以天降横祸的方式醒来,这丫头难道是他命里的煞星吗? “你不是在浣水城吗?”祈绣似乎还没察觉到他的心思,诧异问。 早知道一路上这么多麻烦事,他才不会跟着她一起回长平。厉千帆牙关咯吱咯吱咬得愈发响亮,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久不见啊祈c绣!” 最后这一声称呼像是要用牙齿把她撕碎一样,祈绣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好不容易攒了点儿底气霎时间没了一半,硬着头皮说:“我不知道是你在这里。” “随意打人还有理了?”厉千帆面色铁青,这回他可是什么都没做。 祈绣闻言皱眉,看起来既愤怒又无辜,脱口辩解道:“谁让你挖我师傅的坟,把我师傅还给我!” “挖坟?”厉千帆诧异,“你脑袋烧坏了?” 说到师傅,祈绣的底气越发足,“你挖了师傅的坟,偷了师傅的陪葬和骨头渣子,不要想抵赖!” 厉千帆听了这两句话便大约猜出她这般疯癫揍人原因为何了,强忍着火气问道:“你如何判定我挖你师傅的坟了?证据呢?” 祈绣指着地上的脚印,怒气冲冲道:“我师父的坟周围只有你的脚印,不是你是谁?” “就凭这个?”厉千帆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他早晨来的时候路过祭林,一路上的确经过几个坟包,可就凭这个便断定是他掘坟盗墓未免太武断了。 纵然知道她脑子一根筋,可这根筋也太短太直了些,厉千帆冷笑,“你师父在天有灵,知道你这般聪明,想来也是死不瞑目。” 祈绣最崇拜的就是师傅,几乎将他当成自己的信仰一般,此刻师傅的尸骨不见本就心急如焚,被厉千帆这样一说气的几乎失去理智,回身摸起身边的木棒气势汹汹道:“不许你说我师傅!” 厉千帆忍无可忍,上前劈手夺过她手里的木棒远远扔开。祈绣见状拔腿就要过去捡回来,然而腿还没抬起来眼前突然天旋地转。 自己竟然已经掉了个个被厉千帆夹在胳膊底下。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她张牙舞爪挣扎着,远远看去像一只小八爪鱼。 厉千帆气头正盛,拔出身后的铜剑,二话不说对着她的屁股拍下去。 “你这丫头,无理取闹,下手这般横烈,不打不行!”厉千帆一边说一边揍她屁股,清脆的劈啪声伴随着祈绣的鬼哭狼嚎登时在祭林里传开。 他接连打了十几下,直到自己心里稍微顺了气才将人放下来。 祈绣一落地便远远蹦开,痛的龇牙咧嘴,一边揉着自己火辣辣的屁股,一边对厉千帆怒目而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还隐约泛着泪光。她本生的古灵精俏,如此表情宛如一只受了委屈还死不认错的小兔,让人看着又气又恨。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没挖你师傅的坟,更没偷你师傅的陪葬。早晨来往祭林的人多了,至于你说的脚印也许是我的,但那最多是我在你师父坟前经过,拜托你下回稍微动动脑子。”厉千帆道,脸色已是难看至极。 祈绣被他这般一吼却没有刚才有底气,不服气哼了一声,“你骗人!我明明看到师傅坟前只有你自己的脚印。” 如果站在面前控诉他的是个正常人,他早就条理分明解释清楚了,偏偏此时站在面前的并不是个正常人。厉千帆深吸一口气,一个劲地告诉自己不要跟她一般见识,默默劝解自己遍之后才道:“第一,我从不骗人。第二,我给你做个假设,若你师父的坟在两天以前便被挖了,那么先前那场大雨早已经将那人的脚印冲刷掉。而我不过是今日一早碰巧经过你师父的坟,才让你误会。” 祈绣认真听他说话,脑袋飞速运转,努力跟上他的逻辑,半晌后有些犹豫不决道:“好像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很有道理好不好! “可是可是”祈绣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变得慌乱起来,手足无措喃喃自语,“那怎么办呢?我找了这么半天找错人了,那挖坟的贼已经逃走了,我去哪儿找师傅呀,说不定等我找到师傅的尸骨,他早就被那人炖了汤喝了”说着说着竟然掉起泪来。 纵然不明白祈绣口中的用死人尸骨熬汤喝的说法从何而来,但厉千帆听了这般描述依旧险些将隔了两天的隔夜饭吐出来。 他这是头一回见祈绣哭,她站在原地,像一个被丢弃的孩子一般慌张无措,却又无计可施,泪珠顺着她脸颊滚落,她却来不及抹掉,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焦急地四处张望,但林间哪里有盗墓贼的影子呢? “师傅师傅你在哪儿啊。盗墓贼会去哪里?带着师傅能去哪里呢?” 她独自站在那里,一边找一边喃喃自语吗,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出主意,小小的身体在偌大的林子中显得异常单薄无助,厉千帆突然想起来前一日晚上她把脸放在自己手上,迷迷糊糊把自己当成她的师傅,依恋地蹭来蹭去的样子。 她师傅在世之时应当是给了她莫大的温暖和幸福,所以才能在让她心心念念记挂这么久。 而此刻,她一个人,孤立无援的样子却让人莫名心疼。厉千帆不禁想起自己的亲人,原本满腹的火气,竟不知不觉消散大半。 “别哭了,带我去你师傅坟边,我帮你看看,能不能找到那个盗墓贼。” 祈绣闻言怔了怔,仿佛一个在黑暗中行走许久的人终于找到一束光芒,抬手抹了把脸,二话不说上前拉住他的手往师傅的墓边飞奔而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接过铁锨,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挖坟。”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挖坟(二) 两人站在祈绣师傅的墓碑前面,大眼瞪小眼。 “你看我做什么,看坟啊。”祈绣迫不及待催促道。 厉千帆指着墓碑前面的自己的脚印,问:“脚印在哪里?” “碑前面啊。”祈绣道,这不明眼人一看就看出来了。 “那坟在哪里?” “碑后面啊。”祈绣不明所以,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问她? 看着她一脸茫然望着自己,厉千帆脸都快绿了,气极反笑,“那你给我做个示范,我要怎么隔着一块墓碑撅了你师父的坟,挖了这么深的洞还盗走你师父的陪葬和骸骨?” “唔”祈绣这才明白他的用意,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煞是难看。她也知道自己冤枉了人,是谁不行偏偏是厉千帆,此刻被他一问紧张得不得了,梗了半天才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借口,只好低头认命,小声辩解道:“我我当时太着急了,没想清楚” “是没想清楚,还是想不清楚?”厉千帆没好气哼一声。 “因为想不清楚所以没想清楚。”祈绣绕口令似的咕哝一句,趁他发火之前连忙争辩,“可是你也打我了,咱们扯平了。” 扯平个头!她那几棒子可是往死里抡,岂能与他相提并论。 看厉千帆脸色黑如锅底,祈绣讨好地补上一句:“你要是不解气,不然就再打我几下?不过这次换个地方,不打屁股行不行?”她说着还心有余悸地揉揉屁股。 厉千帆懒得跟她一般见识,闻言皮笑肉不笑,“亏你还知道疼。先欠着吧,再有下次,一并讨回来。” “嗯嗯嗯!”祈绣松了一口气,点头如小鸡啄米,“千帆,你快帮我看看吧,我师傅去哪儿了?” 厉千帆走道碑后面,整个坟茔确实只剩下一个浅洞,洞里面一张草席虚卷着。他蹲下将草席拎出来,端详半晌之后拔出铜剑。 祈绣显然被打怕了,一看到她拔剑下意识往后倒退两步,警惕地看着他下一步动作,生怕一不留神那间又招呼到自己身上来。只见他蹲下身子,将铜剑往洞里一插。铜剑长三尺有余,他这般不轻不重一插竟然没进去大半个剑身。 一抹异色闪过眼角,厉千帆将铜剑慢慢拔出,末了用剑尖掘出来一点泥土,先用手捻了捻,再放到鼻尖嗅了嗅。 果然厉千帆心中大体有数,回头问祈绣道,“这附近有没有铁锨之类的东西。” 祈绣想了想,“铁锨没有,不过刚才过来的路上我看到几把铲子。” “也可以,我在这边看着,你去把东西拿来。” “喔。”祈绣应了一声,连忙去找铲子。 厉千帆蹲在地上看着面前的坟洞,面色疑虑。 这里面的土被压了十几年,此时又刚下过雨不久,明明应该紧实坚硬,然而方才他一插剑却觉得里面的土黏腻松软,不像是十几年没有翻动过的样子。况且再怎么说也是埋尸体的地方,骨肉都烂在地里,但闻到那土的味道,泛着青泥的腥味与草木的清香,竟一点腐烂的味道也没有。 如此看来,这些土倒更像是有人刻意覆盖上去的,可这样他心中却有一个更大的疑问,还要再往下看看才兴许能知道真相。 “千帆,你要铲子做什么啊?”祈绣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带着东西回来,见他若有所思忍不住问 厉千帆接过铲子,淡然地瞥了她一眼,吐出两个字,“挖坟。” 祈绣大惊失色,慌忙拦住他,“不行不行!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挖我师傅的坟?”说完才觉得不对,立刻改口道:“不对,不当着我的面也不行!” 厉千帆指了指前面的坟洞,“可你师父的坟本来就已经被挖了。” 祈绣犹豫一瞬,“那是别人趁我不在偷偷挖的。这,这是大逆不道的事,师傅知道铁定要生气的!” 厉千帆满面讶异,看她的目光跟看见什么稀奇物种一样。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丫头如今都能说出大逆不道这种词了。 “是你师父生气要紧还是他尸骨丢了要紧?”厉千帆反问,“若真能找到你师父,你还在乎是不是大逆不道吗?” 当然是师傅的尸骨要紧,祈绣被他说得无可辩驳,犹豫着终于走到师傅的碑前跪下,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正儿八经磕了三个头,道:“师傅,徒儿不是要故意挖您的坟,千帆说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你的尸骨。你老人家忍一下,不要怪徒儿,更不要生气啊。” 说完等了一会,才又说:“你不说话,那就是同意喽?师傅可不能食言!”说罢站起来去到碑后面,对厉千帆道:“你挖吧,师傅同意了。” 是他同意了还是你想通了?厉千帆暗自发笑,不想这丫头正经起来还是那么回事。厉千帆二话不说开始清理坟里堆积的土。 浮土松软,厉千帆很快清理完,面前的洞变得又大又深。 他若有所思看着这方坟洞,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半晌后才重新下铲在洞底挖上来些土,靠近鼻尖仔细嗅了半天,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祈绣。”厉千帆叫她,指着前面幽深的对祈绣道:“方才咱们挖之前那个深度是不是就是你当初埋你师父的深度?” 祈绣点头称是。 “你师傅在下面埋了这么久,下面的土应当很硬,可我刚才挖去的那一层土看似厚实,却委实松软。” 祈绣盯着洞看了半天,目光几经变幻,抬头问他:“所以千帆想说什么?” 厉千帆胸口一梗,就知道不该对她的智商抱有幻想。 “也就是说,那个盗墓贼在挖到方才那个深度之时又往下挖了这么深,而这一层浮土最后又盖上,实为掩人耳目的。”盗墓贼也是多此一举,遇到祈绣这脑子哪里还需要掩人耳目。 “哦,原来如此。”祈绣恍然大悟,想了想不禁问“那这跟找师傅有什么关系?” 厉千帆胸口再一梗,“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贼为什么要往下挖这么深?” “为什么要往下挖这么深?”祈绣自然没有想到,更没有意识到厉千帆是在问她,很自然地反问回去。 厉千帆扶额,决定还是直接同她说比较好。 “他如果挖到你师父的陪葬还能继续往下挖这么一大块吗?费时又费力的。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没有挖到任何的东西,才又往下继续深挖,想看看是不是东西埋得深一些。可是挖到后来经超出了一个正常的坟该有的深度,这才放弃,胡乱填了土进去,掩人耳目。”他一口气说完,尽量将语速放慢,否则这丫头脑袋转不过弯来还要再说一遍。 祈绣每听完一句脸色就白一点,厉千帆说完之后她已经面白如雪。 “没,没找到陪葬”祈绣不敢置信喃喃道,望向坟洞,再望望厉千帆,哭丧着脸道:“千帆原来师傅的坟被撅了两次啊” ------题外话------ 猜猜祈绣师傅的尸骨去哪啦~下章揭晓咯 下章预告:有些人就是这样,纵然时隔多年不曾出现在生命中,可但凡他们曾经出现过,就会成为一个人勇气,甚至是信仰,支持他们往前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挖坟(三) 厉千帆险些呕出一口老血,至此,他深刻地认识到以祈绣的智商,实在不应该与她委婉地交流。有些事情,指望她自己恐怕到明年这个时候也想不通了。 “你确定你师傅死了吗?”厉千帆问。 祈绣仍沉浸在师傅被掘坟两次的悲伤中,闻言哭丧着脸点点头,“当初还是我亲手挖的坑埋的师傅,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你还记得你师父当初是怎么去世的吗?” 祈绣想了想,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发现师傅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 “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厉千帆低声重复一句,目光略显疑虑,“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师傅去世之前做过什么事?你是怎么发现他去世的?” “唔师傅死了好多年了,那时候我还小,已经忘记一些事情。我只记得那天晚上师傅照往常一样关了医馆带我回家,到家之后师傅就让我去睡觉,他自己也早早回去房间。那天我睡得很沉,第二天一早还是被吵醒的。去到院子里之后才看到家里来了好些个人,都是一些不认识的叔叔伯伯。他们围成一个圈在说着什么事情,我走近才看到地上躺着师傅。”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落,此刻垂着头站在原地,怔怔望着眼前灰白简陋的墓碑,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一天,小小的孩子望着满院陌生的汉子,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双懵懂的眼睛里隐约可见几分仓皇茫然。 她还不明白什么是死,还以为今天会像以往一样,起床之后随师傅一起去医馆,看他为许多来看病的人诊病抓药,然后晚上一起回家。 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怎么这时候师傅就躺在地上,浑身冻得冰冷,怎么叫都叫不醒了呢? 她以为是他们把师傅成这样,疯了一样捶打面前这些汉子,甚至还拔了一个人的佩剑,想杀了他们给师傅出气的。 院子里的骚动引来了左邻右舍的围观,那些人伸头伸脑,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和事不关己的冷漠,在一旁无关痛痒地小声议论着。 师傅的离开,对那些人来说,只不过为平日枯燥无味的生活增加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最后还是一个年龄较大的老伯制止了她,告诉她师傅不是他们杀的,他们来的时候她师傅就已经没了气息,他们也想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后来,他们把师傅里里外外检查过一遍,师傅身上既无内伤,也无外伤,实在查不出死因,最后祈绣几乎是拼上性命才阻止了他们剖腹验尸。 她手里死死拿着抢来的剑,宛如发疯的额幼兽一样站在师傅遗体前,但凡有人敢上前半步便毫不客气用剑刺人。那老伯见状也只好劝众人放弃。 “人死灯灭,他与那个妖女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也算是天降的报应,我等也不用紧追不放了。”说罢,又给跪在师傅旁边哀哀哭泣的她留下一些钱,说:“稚儿无辜,他虽助纣为虐为同门所不齿,可毕竟是你师傅。这些钱你留下,把他葬了,尽份孝心。我们同门一场,这样也算全了我还了他当初的恩。” 什么妖女,什么助纣为虐,她听不懂。只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又要孤零零生活,没有人疼着自己护着自己了。 祈绣从那人手心接过银钱,上面还带着些许温热,她仿佛被烫到一般,猛地把钱扔回去。 死物尚且有温度,可地上的师傅却那么冰凉冰凉的,顺着她的指尖,冷的她心都凉了。 人死灯灭,灯灭了可以再点亮,人死了还能复活吗? 祈绣捂着脸,眼泪顺着手指流出来,“我以为照哪个老伯的话把师父葬了,过一阵子他就能醒过来,可是事实不是那样的” 事实不是那样的。她等了很久很久,后来看到师傅的手记才明白,人死了,去了天上,就再也没法活过来了。 厉千帆想到她曾在病中那样依偎师傅的模样,终于明白她的紧张从何来,竟然不生气祈绣胡乱打了他一顿了。 她师傅纵然去世,却终究留有一副尸骨。没有躯体,至少英灵尚在,在这茫茫世界中成为她心底的依靠。而现在这个人的尸骨都不在了,她的依靠便也不在了,这时候若还能保持镇定自若那才叫做不正常。 厉千帆仿佛想起了什么,目光陡然黯淡,但也不过瞬间,便重新打起精神。 有些人就是这样,纵然时隔多年不曾出现在生命中,可但凡他们曾经出现过,就会成为一个人勇气,甚至是信仰,支持他们往前走。无论前面的路多难走,摔得多么遍体鳞伤,可因为有这个人存在过,就一定要走下去。 他前拍拍她的肩膀,语气不由柔软许多:“现在还没找到你师父,你远没有到可以哭的时候,打起精神来。” 祈绣深呼吸好几口气,终于平复了气息,擦干净脸道:“对,师傅的尸骨还未找到,我不能哭。” 见她重新振作,厉千帆接着方才的话题问:“你跟你师傅学医术,可见过死人?我是说死过很久,身上有了尸臭的那种。” “见过。我鼻子很灵,不用很长时间,只要稍微有一点味道就我能嗅出来。” “那就更方便了。我听说人死后埋在地里,尸体会慢慢腐烂。天长日久,连带着坟里的土都会蔓延到那种味道。皮肉腐坏之后是筋骨,筋骨烂的慢,是以尸臭天长日久浸润土壤中,久经不散,可是有这种说法?”厉千帆道。 “倒也没有天长日久这么夸张,但是十几年味道不散还是有的。” 厉千帆伸手指了指身后土堆,对祈绣道:“那你去闻闻看,有没有尸臭味。” 祈绣走过去,靠近土堆矮下身子,闻了闻摇头道:“没有味道。”说罢眼睛一亮,“这不是当初埋师傅的土!” 真不容易,脑子终于转对一次弯。厉千帆用铁锨在洞里铲起一铲土,招呼她过来道:“你再闻闻这个有没有尸臭味。” 祈绣照例嗅了半天,眉头渐渐皱起,“咦?这个也没有”这一回,纵然她迟钝也目露疑惑,“该不会是那伙人趁我前脚把师傅埋了,后脚就悄悄把师傅挖出来了吧。” 似乎也不太可能,她埋了师傅后离开不过片刻又回来,还在坟边待了一整晚,没见有异常啊。一晚上下去,尸臭就已经会浸在土壤里了。 “祈绣。”厉千帆斟酌着用词,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师傅很早以前可能就不在了。” “是很早就不在了。”祈绣一提起这事儿就哭丧脸。 “我不是说那个不在,我是说”厉千帆叹口气,“坟里无尸气,你确定你师傅当真死了吗?”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最后那一句话仿佛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他的心湖,搅出一圈圈涟漪,荡漾着摇曳着,久久不能平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我喜欢你 这话宛如平地惊雷,祈绣脸上瞬间褪去一层血色,怔怔望着眼前的青碑空坟,脑袋此刻却是一片空白。 厉千帆担心她旧疾又犯,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她虽没有亲眼看着师傅咽气,可却是亲手埋葬的他。她清楚地记得,师傅的尸身在院子里放了七天她才将他下葬。即便那时候她年龄尚幼,医术粗浅拙劣,可也跟着师傅见过不少尸体。她亲眼看着师傅的尸身从僵硬再变软,甚至在下葬的时候已经生了尸斑,怎么可能错? 然而眼前的这桩坟,也的确半点尸气也没有。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一定有祈绣使劲回忆,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的脑仁都要炸开。 对了!人死后过了一定的时间,舌头和眼睛都会往外突起,就算变软之后被塞回嘴里,五官也不会像活人一样板正。况且师傅是在夏天离开的。他的尸体在院子里放了七天,虽从硬变软,却并未如旁人的那般腐坏过。 而她见了那么多尸体,只有师傅,一直到下葬依旧周身干净整洁,容貌栩栩如生,与寻常人睡过去的样子并无二致。 原来她年年来洒扫祭拜,竟都是对着一桩空坟 祈绣踉跄两步,她是那样依恋着师傅,依恋着曾经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家。就算他说自己去了天上,就算很多年后只剩一具枯骨,那也会是她心里的依靠与归宿。只要这座坟里埋着他,她就不会觉得自己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但事实却是,这座坟里,从很久很久以前空空荡荡。 祈绣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场景,师傅醒来后从地理钻出来,拍拍身上的土,头也不回离开长平城,像是忘了城中还有一个孩子,在夜幕降临时频频望望天空,盼着能看到他的影子。 “师傅”祈绣忽然觉得万分委屈,喃喃一唤,眼睛中已有两颗豆大的泪珠颤颤落下。 “你为什么不要绣儿了?你为什么” 厉千帆原本在一边,见她身子便沿着青碑慢慢滑下去,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她。 只见她面色惨白,呼吸低沉而急促,双手不自觉地朝抓紧胸口,嘴唇却蒙上一层乌紫,赫然是发病之兆。 昨晚他已经见过她发病,此刻不敢如昨晚一般直接从她身上拿药,趁她意识清醒连忙问:“你的药呢?” 祈绣面色惨白,艰难地摇摇头。 这个死丫头,连救命的东西都敢忘带!厉千帆不知道她的药一早就被一个陌生人拿走了,顿时没了法子。见她病症越发厉害,索性将她打横一抱,“我带你去医馆。” “不去!”祈绣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抓住他一只胳膊,“我自己可以。” 她死死咬着嘴唇用力挣扎,厉千帆不敢同她作对,只好把她慢慢放在地上,让她靠着一棵树先坐下。 他的一只手覆在她后背,她整个人都在颤抖着,刺骨的寒意从胸口蔓延到四肢百骸,手感觉到阵阵温热,仿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下意识地寻找周围温暖的东西去抓。 厉千帆将她放稳,刚要抽回手,冷不防被她一把抓住。指间宛如隆冬积雪般冰凉,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就想抽回去。 “求你”伴随着沉重的呼吸,祈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一会儿就好,会好的,会好的”她断断续续道,不知是在同厉千帆说话,还是在给自己说话。 她紧紧抓着他,像是跋涉雪途的的孤兽,好不容易找到一颗救命火种,目光带着祈求和讨好,贪婪地着汲取着他手心的温度。 厉千帆迟疑一瞬,随即慢慢蹲下身子,任她握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不停地轻抚她的后背,安慰道:“我不走,你别怕。” 仿佛这六个字让她安心,厉千帆看她胸腔微微一震,似乎舒了口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祈绣的手慢慢有了些温度,嘴唇上的乌紫色褪去,慢慢放开他的手。 “谢谢。”她轻轻对厉千帆道,这一回不用他安慰和鼓励,她自己便先振作起来。 “好些了?”厉千帆看她面色惨白,不由担心。 她点点头,低垂着眼睛让人看不出心里的情绪。 “千帆。”半晌后,她突然叫他,抬起头来,懵懂的眼睛里多了几分郑重,一眨不眨盯望着他问:“我们现在,是不是也算朋友了?” 还是头一回见她如此郑重,厉千帆想了想,随即点点头,“算。” 不但是朋友,而且还是“生死之交”。那一顿大棒打的,但凡是换成别人,这会儿也不会儿完好无损站在他面前。 “我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我没有朋友,也不知道朋友之间是如何相处的”祈绣说,“我很笨,也不会说话,许多时候别人说的话也听不太懂。大家都觉得我古怪,喊我傻子,不喜欢我。” 她说的很慢,有几句话中间带着停顿,似乎是在斟酌如何措辞,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未有过的的认真,“我也知道我有很多次都让你生气,因为不明白你说话的意思。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很努力在理解你的话。谢谢你千帆,刚才没有像别人一样丢下我。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手掌可以那么温暖。” “我喜欢你。”祈绣脸上忽而荡出一抹笑意,望着他,四个字说的大方而自然。 四目相对,知道她说的虽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厉千帆的耳根却蓦地红了。 祈绣最后那一句话仿佛一颗小石子,轻轻投进他的心湖,搅出一圈圈涟漪,荡漾着摇曳着,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某些原因,他素来对异性保持距离,即便逢场作戏,也不喜与之过分亲近。不仅因为规矩礼法,也是天生性格使然。 然而,方才那一瞬间,他自己竟没有抵触,没有反感,反而有那么一丝丝的窃喜。 厉千帆嘴唇噙动,想说什么却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祈绣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这会儿已经重新站起来,甩甩脑袋,“师父还没有找到,我得打起精神来想想怎么办。” 看她面色苍白疲惫,小身子骨看起来瘦弱娇小不堪一击,他还真不放心她自己回去,便道:“天色不早,办法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有的,我先送你回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挡在那个小姑娘面前,满脸沉郁盯着他们。看着他们痛的面无人色,唇角竟然渐渐爬上一抹苍凉的冷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六根净 祈绣心中记挂着师傅的事,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一路无话。 厉千帆见她沉闷,有心让她分散些注意力,便问:“这些年你一直都是自己生活吗?” 祈绣闻言,沉默了好一会,才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厉千帆想了想,道:“你若愿意,可同我说说你师父的事情。我在江湖上有些朋友,说不定能见过你师父。” 祈绣慢慢停住脚步,眼睛里弥漫出一丝犹豫和迷惘。 如此情状被厉千帆看在眼中,以为她是有难言之隐,立刻后悔自己多言。毕竟他们认识才不过几天,况且当初她师傅离奇消失,他这样问法兴许会涉及人家的隐秘事,未免唐突了。便连忙道:“抱歉,我并无打探之意,你便当我没问过吧。” 祈绣摇摇头,“不是我不说。师傅离开的时候我还很小,有些事情记得不太清楚,我要好好想一下。” 她那样思念着师傅,曾在他的坟前大哭,也曾在寂静的夜里窝在床角,回忆着与师傅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她想念师傅,想念师傅对自己的疼爱,想念师傅怀中的温暖。 有师傅的时候她像个宝,被捧在手心,精心呵护。没了师傅她像棵草,谁都能来踩一脚。她越是回忆过去,就越发感觉孤独委屈,越发想见到师傅。然而思念而不得见,只会让人更加难受。 所以慢慢的,她便不再回忆与师傅有关的过往。往后再想起师父,她便不是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而是单纯的思念这个人。这也是她迄今为止唯一在心中记挂的人。 久而久之,她只记得有师傅在的时候自己是温暖的,快乐的,充实的,然而承载这些词语的事情,她却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了。若不是今日厉千帆突然问起,她竟没有发现自己对于师傅的记忆,仅剩下一个容貌,与几个意思宽泛的词。 祈绣苦恼地拍了额头一下,垮着一张脸道:“我忘了好多” “没关系,把你记得的说说就好。譬如他的的名字,籍贯,样貌什么的。”厉千帆安慰她道。 “师傅就叫师傅啊!籍贯从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就在长平城了。至于样貌嘛”祈绣戳着自己的脑门儿,脑袋里仅有的几个词一点一点往外嘣,“高高的,瘦瘦的,有点黑,唔,医术也很好。还有哦,师傅是男的。” 厉千帆眉头渐渐皱起,她说着的这些,除了医术很好能勉强算是有价值的信息,其他的说了也基本没说,江湖上高的瘦的黑的男人比比皆是好不好? “是不是我说的不行?”祈绣见他无语,可怜兮兮问,随即无辜道:“可是我只记得这些。” 厉千帆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道:“没关系,有总比没有强。我会找一些朋友帮你打听的。那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祈绣想了想,“不知道。” 话虽然这样说,她心中还是在意师傅的离开。不过换做谁也无法马上调整好心态,厉千帆也只能宽慰道:“你师父当初也许另有苦衷,即便无法照料你,也必当希望你能好好生活。” 祈绣不知想到什么,心不在焉点点头,目光似有微芒闪过。 厉千帆心里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每当她出现这种目光,五句话之内八成能让自己无语。 她突然问道:“千帆,你怎么会也来了长平?我记得在浣水城的时候你说要去别处的。” 现在不是在讨论她师傅的问题吗?她怎么又跳到自己身上来了?厉千帆怔了怔,脸上划过一丝尴尬。 要说自己其实一直偷偷跟着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况且若她问起为什么要悄悄跟着她,他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呃是啊,事情办完了,这边有事,便来了。”厉千帆随意扯了个借口,别过脸去含混道。 这句话过后,身旁久久没听见祈绣说话。厉千帆一转头发觉身侧空空,连忙寻找她的踪迹,她就在自己后面几步,不知什么时候停住脚步,定定望着前面不远处的街角。 厉千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昏暗的街角,有三个男人围成一个圈,当中间的那个一脸的狎昵满足之色,正提了裤子慢慢悠悠从圈子里退出来,而另外两个满面兴奋红光,一双鼠目露出贪婪之色。 此时街巷上灯火阑珊,路上已经见不到几个人了,那几个猥琐的身影显得尤为瞩目。 地上半缩着一个小女孩,那女孩身形尚未长开,此刻趴在地上,满脸泪痕,蓬头垢面,她一边瑟瑟发抖地哭求,一边用尽力气用胳膊撑着地向后躲着。淡淡的月光射进她的眼睛,映出彻骨的恐惧与死灰一般的绝望。 “岂有此理!”厉千帆脸上早已阴云密布,才迈出去一步,身边突然奔过去一个身影,那身影靠近街角的一刹那,几个猥琐的男人同时捂着下腹部跪倒在地上,满地打着滚发出痛苦的呻吟。 她祈绣挡在那个小姑娘面前,满脸沉郁盯着他们,看着他们痛的面无人色,唇角竟然渐渐爬上一抹苍凉的冷笑。 没有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一瞬间放到三个壮士的男人,包括那个正冲着她的小女孩。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方琉璃瓶子,里面的液体泛着绿莹莹的光,一看便知是剧毒。 她一步步靠近那几个人,的在这一瞬间,她眼中平日的懵懂迷茫退散,只剩眼底倒映出一抹森寒的赤红色,使她看起来瞬间化为地狱中来勾人性命的怨魂,妖艳却森然。 那三个人丧命一样的哭号她充耳不闻,只打开手中的瓶盖,在方才那提裤子的男人面前缓缓蹲下去,看着他痛苦万分的脸一字一句道:“你们这样的人,凭什么要活着呢?” 手一抖,一滴液体落下,那人腹部往下霎时冒起一阵白烟,惨烈锥心的叫嚷只来得及发出一半,那人便痛的昏死过去。 “还有你。”她看也不看便转向另一个人,“你没有听见她说不要吗?当一个女哭着说不要的时候,一定是不喜欢那样做的,你为什么要强迫她?”说着手又是一抖。 同样的情景再次发生,长街的街角宛如陷入地狱的另一个时空。 祈绣如同那个时空的主宰者,她对那声声哀嚎恍如未闻,再次转向第三个人。 “女侠饶,饶命啊!我是猪是狗,是下三滥!请女侠留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人眼见着两个同伴顷刻间做了太监,自己身下也宛如火烧针扎,恐怕已经留下病根,心中恐慌至极,望着面前宛如修罗地狱来的陌生女孩,连说话都带着颤音。 “那不成,刚才她这样求你你也没有放过她的。”祈绣指了指旁边衣衫褴褛的女孩,说着手已经往旁边歪了下去。 随着一阵白色烟雾升起,漆黑的小巷一片死寂。风一吹,清幽香气传遍整条小巷,沁人心脾,宛如佛莲盛放。 这毒药有一个圣洁的名字--六根净。 ------题外话------ 祈绣的撩汉神技:儍撩,硬撩,茫然撩,无辜撩,出其不意撩 下章预告:这里不是地狱,这是人间,是长平,是师傅曾为她安家之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疯狂 祈绣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昏死的三个人,沉默半晌,伸出手向着其中一个人的脖颈上搭过去。她是大夫,素来知道一个人的命脉在哪里。 指下的皮肤传来有规律的跳动,她知道,只要自己的手一使劲,那跳动就会悄无声息地停止,世上就永远没有这个人了。 这样想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气。地上的人喉咙里不禁发出“嗬嗬”的呻吟,身子不受控制地扭动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烂鱼。 祈绣冷眼看着,任凭他身体如何痉挛,死死掐住他的脖颈,眸中不见半分波澜。 那人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瞳孔中的光芒越发涣散。快了这世上,很快,就会少一个生命 “唔!”她的手腕蓦然一痛,瞬间使不上力气。 祈绣抬眼望去,却是厉千帆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方才那一下便是他用剑鞘拍得自己。清冷的月光之下,他满面震惊。 厉千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他以往认识的祈绣。记忆中的她,脸上的笑容干净单纯,一双眼睛不染尘埃,像一只未开化的山间精灵,不谙世故。难受了只会抱着自己,委屈兮兮地干着急。就算真的生气,也只是不知轻重冲人砸石头而已。 哪如现在,淡漠望着眼前苟延残喘的人,满脸的生硬与冰冷,狠绝地置他们于死地。 祈绣只是与他对视一瞬便漠然地收回目光,轻轻活动了下手腕,继续伸手去抓那人。 厉千帆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厉声喝道:“不许胡闹!” 祈绣被他这么一吼怔了怔,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怯懦地偃旗息鼓,反而直直望着他,幽深的瞳孔中隐藏着莫大的仇恨,仿佛住着另外一个人,操控着她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猛然抬起,啪的一下掴在厉千帆脸上。 “他们不该死吗?”她指着地上翻来覆去的三个人,冷冷望着他质问道。 四目相对的瞬间,厉千帆被她的目光刺得心中一惊。他清楚地看到,她森然的瞳孔深处疮痍丛生,一块块黑色的伤疤将那个他认识的祈绣刺得支离破碎。 她目中泪光巍巍欲坠,却带着诡异而绝望的笑容,“你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吗?你知道他们说的往后会改其实只是在骗我吗?你知道” 话未说完,她眼前突然一黑,却是厉千帆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别害怕。”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只是为了活命才那样说,但他更知道,她在害怕。她的身子在发抖,她的眼睛里藏着深彻的恐惧,即便她有足够的能力顷刻间夺走三个人的生命,她依旧在害怕。 一个人要怕到什么程度,才能不惜以这种方式来解除心中的恐惧。 厉千帆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从这一刻,他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总是爱对她笑的姑娘。 那笑容太过干净,以至于让他忽略了她的眼底,原来是那么的荒凉沉寂。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鞭子没有打在你的身上,你不会体会到有多么疼的。”祈绣的声音听起来酸涩而寂寥。 厉千帆的掌心渐渐蒙上一层湿意,刺骨生寒。 他抬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看着她的眼睛,深沉地c郑重地,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认真:“他们罪不可恕,死有余辜。鞭子抽下去有多疼我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做那个起手挥鞭的人,不要与他们一样。祈绣,杀人一点都不好玩,不是吗?” 他的目光坦荡而坚定,即使在这污秽黑暗的地方依旧洁净璀璨,如浩然深海上矗立的灯塔,为她灰暗的心镀上一层光亮。 祈绣似被这目光摄去心魄,面色变幻不停。身旁似有惨叫声不绝于耳,仿佛是来自地狱中受尽酷刑的荒魂呐喊。而她自己,就是残酷的掌刑者。她对那几个人恨之入骨,固执地定要杀之而后快。 可这个时候,耳边却有一个声音对她说:“祈绣,杀人一点都不好玩,不是吗?” 若那一声声惨叫是来自地狱,这个声音便来自天边。穿过一层层迷障,扫除眼前的繁尘迷雾,将她从地狱引回人间。 杀人不好玩,杀人一点都不好玩。祈绣猛然一颤,心头顿时恍如大梦初醒一样澄明。这里不是地狱,这是人间,是长平,是师傅曾为她安家之地。 她转头望向身旁三具残破的身体,忽然就慌了。 “我,我不是故意我方才控制不住自己,千帆我真的控制不住”祈绣死命的抓着厉千帆的衣服慌乱解释,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安慰自己,“我不想杀了他们,不想的” “我知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厉千帆安慰道,不动声色将她带离那几个人身边,走到那个孩子面前。 地上的小女孩衣不蔽体,一张小脸泪痕交错,依稀可见凄惶绝望,已然昏过去。 厉千帆指指她对祈绣道:“方才是你将她从魔抓中救出,我想这时候,只有你能救她。” “对我得救她,我得救她”祈绣使劲点头,连忙蹲下,三下五除二先将她衣服穿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抱起来。 “你这是”厉千帆疑惑。 “我得回去看看她怎么样。”祈绣眼睛里还隐约可见几分仓皇,面上却强自镇定,“你得空再来找我,我家就在前面,最高的那座房子就是。”说话间她已经急急跑出去老远,留下厉千帆自己凌乱无比。 自己忙活这一天,多少次把她从失足少女的边缘挽救回来,人家就这么走了,竟然连一句谢也没有捞到。 “人心不古!”厉千帆苦笑,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三个人叹口气,自己到底上辈子欠她多少钱,接二连三为她料理身后一堆麻烦。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不由分说将他的衣服整个解开,从脖子到下腹顿时一览无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脱光他 寂静的房间内,一男子静静坐在几案前,一动不动宛如石像,一半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另一半脸却被烛光映得惨白。 他轻轻睁开眼睛,望着桌上烛光一晃,却是一个鬼魅般的身影闪进房间。 “厉千帆人在何处?”男子问道,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夜里,不觉生出几分阴桀。 “已经进了长平。”那人回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两天了。” “哦?”男人眉头几不可察地一挑,目光中露出一抹戏谑地意味,“两天,未见回府露宿祭林?”最后一句却是疑问。 “是。”来人答道。 男子露出个莫名的笑意,眼睛里却并未闪现出高兴的情绪,“不用继续跟了。” “是。”属下领命退去。屋里转瞬间只剩下两个人。 “离奕,你不想去见见他吗?”男人对着空气慢条斯理说一句。 “与我何干。”淡漠的声音,简洁的回答。空旷冷寂的房间内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呵”男人面上浮起一抹兴味,追问道,“那我想个办法让他来见你可好?” “与我何干。”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回答。四字之后,房间内再也没有那人的气息。 “无趣。”男人轻轻吐出一句,手掌覆上一边的蜡烛,整个房间立刻浸入一片漆黑。 祈绣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床上昏睡的小女孩。她模样清秀素净,身上的衣服也还算干净,唯独有好几个补丁,想来也是生于清贫人家的女儿。可怜她身形尚幼便遭此祸事,以后的日子兴许要更加艰难了。 夜已深,祈绣却一点困意也没有,睁着大眼睛观察着她,看着看着便发起呆来,瞳色涣散悠远,记忆中仿佛有另一个身影与面前的小女孩重合起来。 也是差不多这般年纪,兴许比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还要小一点。 那孩子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窝在一间简陋的小屋子里,透过那扇巴掌大小的纸窗户,看着外面日升月落,光影变换,听着外面童声嬉闹,虫鸣鸟语,感受着冬去春来,四季更迭。 日复一日。 身处的四方陋室仿佛被世界孤立一般,没有人想到要进来瞧瞧那里是什么样子。 那个时候,那个孩子在想什么呢? 统共半大点的孩子,每日所想也不过是能踏出那方陋室,亲眼瞧一瞧外面。 可她出不去,便只好日日盼着那天刮来一阵风,或者劈下一个雷,好让这屋子塌了,哪怕是那层窗户纸破个洞也好,让她感受一下风吹在身上是什么感觉的。 然而年复一年,大风刮过,大雨下过,闷雷打过,这屋子却犹如铜墙铁壁,屹立不倒,那层窗户纸也终究没有漏过。 那孩子一边失望,一边仍然不死心地盼着。 除此之外,还想过什么呢? “喀哒。” 门栓拉动的声音把她从遥远的记忆力拉回现实,回头见了来人,她颇觉惊讶。 “千帆?你这么快就腾出空来了啊?” 很好,她还没睡。厉千帆扶着门框,身子微微前倾,闻言低头在自己身上打量一圈,慢慢的c深深地吐出一口气,道:“你若是不困能不能帮我看看伤?” “伤?千帆你受伤了?”祈绣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扶住他。 厉千帆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明明咬牙切齿,却硬挤出一个微笑:“是啊,被一个疯丫头拿着大棒一通乱打,没有去见阎王就是我前生积福了。” 他白天一直忙于祈绣的事情,注意力一直放在旁的事情上,到晚上闲下来才发觉右边的胸肋处针扎一般疼。若是这样子回家,被哥哥发现,自己免不了要受一顿数落,外加十天半月不能出门。 别的医馆已经关门,厉千帆斟酌半天,还是决定来找祈绣,她做的孽得让她自己收拾。 他笑得看起来怪慎得慌的,祈绣愣了愣,心虚的别过脸去,脸上终于显露出歉意和赧然,“对不起千帆,我不是故意的” “那还愣着?”厉千帆还想说什么,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眉头一皱,手捂着肋骨弯下腰去。 这丫头下手可真狠啊 祈绣见他这样吓得面无人色,连忙扶着他走到外间,“你先躺下,我这就去拿药!”说着急惶惶跑开。 待一阵噼噼嗙嗙的声响从院子里另一间屋子传出来后,没过多久祈绣便抱着一只大箱匣出现在厉千帆面前,将箱子往地上一搁,上来便开始解他的衣带。 “你做什么?唔”厉千帆腾地一下坐起来,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立时疼得倒抽凉气,冷汗出了一额头。 祈绣被他一吼有些不知所措,“我得看看你的伤口,才好下药啊。” “不诊脉?”厉千帆将信将疑。 他自小甚少生病,后来为数不多的几回受伤也是先诊脉再看伤。不是他害羞,只是面对祈绣这个莽撞的丫头不免心里打鼓,可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为什么要诊脉?你又没有受内伤。”祈绣不明所以。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受内伤?” “看脸就知道呀!” 一看就知道没有内伤?厉千帆深感怀疑,他倒是听过有大夫会面诊,医术高超的甚至搭眼一瞧便知道人有什么病症。但眼前这个联想到她前些天的作为,脑袋一根筋,怎么也不能把她与医术高超四字联系起来。 “真的能行?”厉千帆不放心又问了一句。 祈绣一脸信誓旦旦,“脱了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 噗厉千帆呼吸一滞,非得说得这么猥琐吗?最后只好重新躺下,慢慢解开衣扣,露出胸膛,一闭眼道:“来吧。”脸上竟是英勇就义之态。 但愿自己治完之后还活着。 “这样不行的。”祈绣不由分说将他的衣服整个解开,从脖子到下腹顿时一览无余。 厉千帆下意识就想收拢起衣服,可祈绣的一双小胖手已经覆在他受伤的地方,轻轻一摁,钻心的疼立刻打消他的念头。 “疼吗?”祈绣问。 废话!厉千帆咬牙切齿,扎她一刀的心都有了。 “唔”祈绣面色犹豫,欲言又止。 “怎么了?严重么?你能治么?”厉千帆见她面色后背不由生出一股凉意,忍痛问道。 “能。”祈绣答得胸有成竹,厉千帆悬着的心放下半截。 “不太严重,骨头没断”一抹心虚在祈绣眼中一闪而过,厉千帆刚放下的心又吊起来。 “就是”祈绣声如蚊讷,眼睛左瞟又瞟就是不敢对上厉千帆的眼睛,“裂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再往下祈绣的眼睛不由自主顺着勾过去。那里只有一层腰带了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垂涎欲滴 嗯?裂了?什么裂了?厉千帆不解。 “骨,骨头裂了”祈绣看出他的疑问硬着头皮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我很会治的,我的药很有效果,每天涂,过几天就好了,真的真的!”似乎是怕挨骂,祈绣连珠炮似的解释道。 厉千帆腮帮子上的青筋都恨不得炸出来了,闻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祈绣,你跟我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你等等啊!”察觉到他语意不善,祈绣立刻回过头去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膏,搓热了双手倒在手心一点,往厉千帆的伤口处一点一点涂上。 他只觉得胸肋之间陡然传来一阵清凉感,细细密密顺着皮肉渗进筋骨,驱散了先前灼热的疼痛,煞是舒服。 还真别说,她的药倒是蛮不错。然而放松下来一对上祈绣的眼睛,随之而来的竟是无比的尴尬。 祈绣一双肥嫩柔软的小手在他身上细细涂抹着药膏,只是涂着涂着就成了胡乱画圈,画着画着就慢慢停下来。 入眼是精壮的胸,紧实的腹,细窄结实的腰。密实的肌肉堆砌出紧凑的线条,每一寸凸起与凹陷都那么恰到好处,强一分便突兀夸张,弱一分便优柔失去男子应有的阳刚。 再往下祈绣的眼睛不由自主顺着勾过去。那里只有一层腰带了耶 “咕咚。”祈绣咽了口口水,怔怔盯着床上的那副躯体,忘了手上的动作。 天底下最荤的两个地方有两处,一处是军营,一处是青楼。 好歹也是行走江湖多载,厉千帆曾有幸去后者见识过几次。本就是烟花风月之地,大家拿钱寻开心,所谓的娇羞含蓄不过都是你情我愿的逢场作戏而已,谁也没有动真格。 这么多年下来,厉千帆虽然不是阅人无数,却也从来没有怯场过。 可如今境况不同,厉千帆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以往见过的青楼里等待恩客的女子,被脱得一丝不挂晾在床上。 问题一下子就上升到了尊严层面。 虽然下身穿了衣服,可任凭别人这样打量还是有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何况此刻打量他的这个人目光灼烈而贪婪,耳根连着脖子红成一片,两只晶亮的瞳仁里似乎还泛着幽幽绿光,怪渗人的 眼冒绿光的祈绣心扑通扑通几乎要跳出来,跳的她都快犯心疾了,脑袋里有两个念头悄然滋生,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几乎要变成执念。 “千帆可真好看啊” “白白净净的,肉又这么紧,要是炖着吃了肯定很有嚼劲儿” 想着想着,一滴口水顺着嘴角滴下来,“啪嗒”一下,正好滴在厉千帆肚脐眼儿里。 “祈c绣!”厉千帆忍无可忍腾地一下坐起来,一把扯起衣服把自己裹好,身上的疼也不觉,只一张脸上阴云密布,怒气冲冲盯着她。 虽然他此刻气势十足,可那个扯衣服的动作还是怎么看怎么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祈绣被这一声吼得立刻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厉千帆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一样,顷刻间什么旖旎遐想也不敢有了。 以前他生了气她还敢为自己辩驳几句求求情,可现在一对上对面刀子一样的眼神,祈绣只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吓硬了,仅有的一点智商全部都在提醒自己赶紧跑了再说。 厉千帆只觉自己面前一阵风掠过,祈绣已然不知去向。 这算是治了一半儿把病人晾在这儿不管了?现在的大夫都这么任性吗?他兀自愤愤,却丝毫没有是他自己把人家吓跑的觉悟。 祈绣跑到丼边,端起水桶来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井水入肚,冰的她透心凉,晕乎乎的脑袋也清醒不少。 “又不会真吃了你想想都不行,真小气!”祈绣不死心碎碎念道。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迷人的身体来。 那白皙的皮肤,均匀而密实的肌肉线条,怎么会不引人遐想呢? “明天天一亮得先去买两斤酱牛腿来吃吃!”祈绣遐想了半天,忍不住嘀咕起来。 嘀咕半天,突然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祈绣一愣,这才想起来方才在街角带回来的小姑娘还独自在房间里。 厉千帆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回来,倒是肋上的疼痛消散大半,自己穿好衣服下了床,知道祈绣在院子里便没有出去,脸色却还阴沉的不像样。 他正盘算着怎么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突然听到另一件屋子里传来一声被子落地碎裂的声音,之后便再无动静。 “祈绣?”他唤一声。整个院子里静悄悄一片,没有人回答。 厉千帆心生警觉,立刻奔向另一间屋子,看到祈绣完好无损站在那里,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出什么事了?”他上前问道。 “唔,你来了啊。”祈绣没有回头,声音不像先前那般带着丰富的情绪,听起来刻板而平静,“她死了。”说着指指床上的小姑娘。 厉千帆看过去,只见那孩子脖颈处一道血口,血已经流的很缓慢了。整个身子底下一片血迹,滴滴答答顺着床沿流到地上,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看这这孩子应当是早就醒了,只是一直装睡,等着祈绣出来屋里没人的时候才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自打看到这个孩子第一眼的时候,厉千帆便知道她八成活不下去了。 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绝望,了无生意。 他不能见死不救,让祈绣带她回家,既可以保全女孩子的颜面,也能暂时让失魂落魄的祈绣分分心神。 遗憾的是,这个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又将她从危险的边缘拉回来的孩子,终究还是死了。 他看看祈绣,本以为她会失落,会难过,或者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可她没有,她只是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一切,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题外话------ 下章预告:生死看淡的人,要么是一些经历过人生跌宕,看透生死的旷达之士,要么便是看破红尘的道士行僧。如她这般,应当只是涉世未深,无知者无畏罢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好多虫子 毕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又正值花季年岁,本应有着大好未来,如今竟以这般方式死去,即便这个孩子与自己非亲非故,厉千帆心中也不免遗憾。转头看祈绣,只见她面色平静,眉宇间似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竟不见半分动容。 “你在想什么?”厉千帆问。 祈绣默了许久,就在厉千帆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忽听她淡淡道:“人死了是要入土为安的,我在想她有没有家,我该把她送到哪儿去。” 没有料到此刻她想的竟然是这个,厉千帆颇觉讶异,“你不难过吗?” “为什么要难过?”祈绣望向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弥漫着一丝懵懂。 厉千帆点头,都说医者仁心,尤其是自己亲手救下的孩子,心中更是多了几分情谊在的。 祈绣脸上掠过一丝疑惑,“可是死不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情吗?既然每个人都会经历,为什么要难过呢?” 她倒是想得开。厉千帆也不是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只是这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透着股与她外表看起来极其不相符的成熟,未免怪异。 “看着孩子的穿衣打扮应当是有家人的,她一夜不归,家人必定着急。明日一早我便出去找找,看看能不找到她的家人。今晚便先这样吧。” 两个人为那小姑娘简单收拾一番后退出屋子,祈绣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问道:“千帆,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怎么那么着急?” 这一问倒是把他问住了。 当整个院子鸦雀无声的那一瞬间,他竟顾不得自己的伤,几乎是用轻功掠向她所在的屋子,直到看到她安然无恙,他一颗悬着的心才悄然放下。 心中莫名多了一丝焦躁,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一刻,自己担心至极,平生未见。 自己怎么会突然对她如此在意了? 祈绣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的回应,见他失神望着面前三寸之处,眸色复杂,只当他还是生自己把他打伤的气,连忙悄悄溜到院子里,赫然发现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片白茫茫的东西,雪花一样覆盖在地上。 如今正是六月盛夏,哪来的雪花。 厉千帆回过神来才发现她又不见了,刚一出来也看到院中景象,身子触电一样僵住,面上瞬间褪去一层血色。 地上的并非雪花,而是一层白胖绵软的肉虫子,个个滚圆肥大,密密麻麻挤在一起,在地上缓缓蠕动,所经之处都留下一层白腻腻的黏液,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厉千帆生平最见不得两种东西,一种是腿特别多的虫子,譬如蜈蚣,放眼望去浑身是腿,张牙舞爪让人毛骨悚然;另一种是没有腿的虫子,譬如眼前这种肉虫,肥胖黏糯的身体不断蠕动,稍有不慎踩下去就爆出一堆脓浆。 平日里但凡见到一只厉千帆都会恶心半天,这会儿密密麻麻一片,他只觉得头皮都要炸起来,腹里翻涌不止,不觉扶着门框干呕起来。幸好他这几日几乎未进食,使劲呕了几下只吐出来几口酸水。 与之相比祈绣则镇定多了,走近一瞧只是皱了一下眉头,扭头便找来一把铁锨,手里还拿着个桶。她走到那片虫子前面,二话不说铲起一片倒进桶里。 五六铲子下去,地上的虫子所剩无几。祈绣把铲子扔在一边,提了桶开门出去,不一会儿两手空空回来,这才嘟囔一句:“真无聊。” 厉千帆从刚才开始便死死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谨防半只不长眼的虫子越过雷池。直到这会儿祈绣打扫完战场,他才觉得稍微放松。 正奇怪祈绣家里为何会凭空多出这么多恶心的虫子,听她这样一说到像是知道有人刻意为之似的,不由问道:“你知道这是谁干的?” 祈绣不屑地“嘁”了一声,“一个女扮男装的怪人。”想来想去,这几天自己唯一得罪的就是那天自己醒来时见到的那个人了,不是她又能是谁? “女扮男装?”厉千帆乍一听这四个字,心头一抹异样一闪而过,却来不及抓住。 “嗯。”祈绣应了一声,将那天的事情大体与厉千帆说了,听得他心惊肉跳。 想不到自己前脚离开后脚就有人闯进她家,也幸亏是个女子,若是男子闯入,见到这等水灵的丫头难免起了色心,她定要吃个大亏。想到这里,他又不禁后怕,暗骂自己大意。 听祈绣说的她显然是不认识那人,但那人却一直等她醒来,还险些打伤她,显然不为图财,更像是预谋已久。 厉千帆知道,与祈绣认识不过半月,既不了解她的过去,也不清楚她的人际关系,许多事情不方便问也不方便管。 他也知道,路见不平虽然要拔刀相助,可很多时候事不关己,还是要明哲保身为上。 他更知道知道,此刻最简单的当是好言安慰她几句,或者顺着她的意思将那人臭骂一番,此后桥归桥,路归路,绝不惹火上身。 可鬼使神差的,他却偏偏选了最麻烦的回应。 “祈绣,你是不是同那人有过过节?” “什么叫过节?” “就是你惹到过人家,或者她惹到过你。” “哦哦,明白。当然有,不然她怎么会想打我,结果被我教训一顿,这会儿又往我家撒虫子报复我。不过她真无聊,我又不怕虫子。”祈绣耸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不是,我是说这之前,你有没有得罪她?不然她怎么好好的偏找上你?” 祈绣想了想,摇摇头,“没有啊”话未说完脑袋忽然灵光一现,一把抓住厉千帆的袖子,“不,不对!千帆,我觉得她不是跟我有过节,而是跟你有过节”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带着些许探究,弯弯的睫毛好像两把小扇子,望着他上下忽闪忽闪,“千帆你是在担心我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心跳如雷 明明那人半夜里去了祈绣房间,次日又想恶狠狠地教训她,怎么反过头来成了与他有过节了? 厉千帆知道祈绣的脑袋时常有些与常人不同的想法,此时看着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又奇怪又好笑,“何出此言?” 方才祈绣只是将事情发生的经过大概同厉千帆说了一遍,具体的细节却没有讲。这会儿突然想起来,那人似乎问自己了个问题,是同厉千帆有关的。 “因为她也提到你来着。”祈绣道。 这下子厉千帆心中更加疑惑,抚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这么说那个人也认识我了?那为何要找到此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祈绣还以为是在问她,很自觉回答道。 厉千帆忽然想起来,当初在浣水城时便总觉得有人悄悄跟着自己,但每次都没发现那人人在何处。 此时已经是深夜,两人被这事情一闹站在院中皆无困意。他环视了一圈,院子周围都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几声微弱虫鸣。 “回去屋里,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祈绣将那天的事情详细得对厉千帆说了一遍,先前还不觉得怎么样,可这会儿重新回忆一遍,她却不禁为厉千帆担心起来,“千帆,你可要小心点啊。那个女扮男装的怪人很凶的。那个鞭子又粗又长,打一下可疼了。”说得好像她挨过鞭子似的。 一听到有鞭子,厉千帆心中已然澄明,不觉皱眉苦笑,“原来是她。” “唔?你知道是谁了?” “嗯。”厉千帆挠挠头。虽然嘴上说的轻松,但想到来人还是顿觉头大如斗。 祈绣一想这人明明是个女孩子,却扮成男装一口一个“哥哥”称呼自己,而且厉千帆还认识,不由好奇起来,“是谁呀?” 厉千帆苦笑道:“一个疯丫头。” 能从天极一路追着他到中洲,也真难为走过那么多地方还没跟丢了,可不是个疯丫头么。 既然知道了来人身份,那她能来像祈绣打听自己便也不难理解了。一定是在浣水城见他们两个同行,又不敢让他知道她悄悄跟着自己,这才来找她刺探一下。 “放心吧,她害不了我。以后你若见到她,能躲就躲着,只要她不太过分”厉千帆见识过祈绣下毒的功夫,想了想还是嘱咐一句,“切莫伤她性命。” 什么叫不太过分?祈绣想问,但见他此刻看他神色郑重,便似懂非懂点点头。 “对了。”厉千帆心中疑惑放下,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你方才说你不害怕虫子?” 面对那一地恶心的肉虫,她非但没有像外面的姑娘那样大呼小叫,反而异常镇定,倒让他刮目相看。 “我从小就跟着师傅去山里采药,有时候也抓虫子,看得多了就不怕了。” “那你怕什么?”厉千帆兴致勃勃问。 祈绣一只手放在肚皮上揉了揉,“唔,我最怕饿。哦,还有渴。” 笑容在他脸上一僵,她果然让人刮目相看不过三秒。 次日一早,两人分头去找,果然在一处偏僻的巷子里找到那个女孩子的家人。那孩子的娘见到自己孩子这副模样时当即昏了过去,只剩身边一个看起来像是她丈夫的男人,勉强打起精神抱着小女孩的身体,对两人道谢。 “千帆,他们在哭什么?”祈绣看着痛苦流涕的夫妇问道。 “他们的女儿死了”厉千帆说。 “可人死了之后身体不过是一团没有意识和思想死肉,就算哭得再悲惨也听不到啊。” “那你师父离开的时候你也不难过吗?”厉千帆从昨晚便想问她这个问题了。很早之前他就发觉,她看起来无忧无虑,对生死更有着异于常人的麻木。 说起师傅,祈绣的目光变得柔软起来,沉默半晌摇摇头,“我那时候以为师傅只是睡了,等我明白什么叫做死的时候,也难过不起来了。后来看到师傅的手札,他说人死后,尸骨就是一团毫无意义死肉,灵魂是要去到天上,以另外的方式延续自己的生命,然后在那里一直一直看着我,陪着我。” 她说着望了望天空,似乎在寻找什么,眼睛里不免流露些许落寞。 厉千帆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既然真的是一团没有意义的死肉,那你又为何对你师父的尸骨那么在意?” “那不一样。”祈绣一本正经道,“就算是死肉,那也是师傅留下的。他在天上看着我呢,要是见到我没有好好保存他的东西,会生气的。” 对这种说法,他报以一笑。待那对夫妻离开后,祈绣叫住厉千帆。 “我要去找我师父去,这两日就走。” 对于她这个决定,厉千帆丝毫不感意外,“可是有下落了?” 祈绣很诚实地摇摇头,“没有,但是知道师父当初没死,我就是想去找找,万一找到了呢。” 厉千帆从自己怀里掏出块玉佩,递到她手上,道:“这块玉佩你拿着,小心保管。若是没钱了,就找一个叫做”寻金钱庄“的地方,给人家看看你这块玉佩,应该能解你燃眉之急。” 祈绣接过玉佩,只见正面雕刻着一只大雁,背面则刻了个“厉”字。 她小心地把玉佩放在怀里,信誓旦旦拍着胸脯保证,“千帆送给我的东西,我一定会好好保存,才不会把它当了。” “不是让你当了,只要给掌柜的看看就好。” 不用当就可以从钱庄拿银子,竟有这么好的事情,祈绣对这玉佩更加视若珍宝,使劲往怀兜里塞了塞。 厉千帆叹口气,从身后的铜剑墨绿色的剑穗解下来,“把这个随身系好,若是路上有人欺负你就亮一亮这个剑穗,寻常宵小看到了便不敢拿你怎样,厉害一点的也会顾忌一下。但你自己也要凡事留个心眼,别是不是的就那么相信别人。还有” 厉千帆一边说一边细心地帮她把剑穗系在身上,一抬头,祈绣正直愣愣望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了?” 她带着些许探究,弯弯的睫毛好像两把小扇子,在下眼睑留下两团柔软浓密的阴影,望着他上下忽闪忽闪, “千帆你是在担心我吗?” 厉千帆一怔,随即仿佛被戳破心事一样,尴尬地别开脸,咕哝道:“这还不是担心你这脑袋出去吃了亏所以才”话说了一半他身体忽然僵住。 祈绣忽然上前抱住他,声音软软的有些沉闷,“谢谢你千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不管我走到哪里,你永远都会在我心里。” 厉千帆喉咙里涌上一口老血,这丫头,就不能好好的说一次话,说的好像他死了似的。然而话一出口,语气忽而温软,“好好的,说这个干嘛。” “你的心跳好快。”祈绣忽然道,隔着两层衣服,她都听到他胸腔中铿锵有力的律动,她随即皱皱眉,“奇怪,我也是” 她自是说的坦荡自然,然耳下声音却宛如擂鼓般剧烈,一声大过一声。厉千帆的耳根红透,整个身子越发僵硬,紧张得手掌心全是汗。 “也不知道等我回来的时候还能不能见到你。”他正垂死挣扎之际,祈绣终于放开他。 厉千帆正默默深呼吸镇定下来,闻言唇角略过一丝清浅的笑。 “忘了告诉你,我家也在长平。” ------题外话------ 下章预告:听君一席话,命都没脸要。说的就是他当时的心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厉千崇 得知厉千帆家也在长平,祈绣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走了。反正他也跑不了,自己回来随时都能见到。 可厉千帆便没有那么走运了。他此刻正站在一扇朱门之前,愁眉不展。 自己回来这么好几天,哥哥一定已经收到了消息。然而这么久都没有给哥哥报个平安,一会儿等待自己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厉千帆心虚地站了半天,口水都不知道咽了多少回,最后一咬牙一跺脚,宛如慷慨赴死一般上前,蹑手蹑脚的c缓缓地推开厉府大门。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二少爷回来啦?”管家早已经等在门口,见厉千帆推门进来笑容可掬地行礼打招呼。 厉千帆看到这张脸,再看到这表情,嘴里开始发苦。连他推门的时间都算好了,这回定有自己受的。 不是有句话说嘛,世间所有打不死自己的风浪,都只会让他更加坚强。 当然了,是身残志坚。 “齐叔”在强烈的求生欲的驱使下,厉千帆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您还好吧?” “承蒙二少爷惦记,老奴一切都好。”齐管家恭恭敬敬笑着回答。 “哦哦,那就好。呃那什么” “大少爷备好餐食在等您呢。”齐管家不轻不重插了一句,还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还特意让老奴在此等着您,说您一来就让过去,不然一会儿汤凉了喝了对胃不好。” 作为厉家的资历最老的奴才,这位齐管家可是哥哥的心腹,所行之事皆是奉了哥哥的命令,他越是这样毕恭毕敬温良和善,就越发不好打发。 自己本想着插科打诨蒙混过这一天,岂料他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兄长早已断了他的后路。 那个汤,鬼知道是不是正常人喝的汤! 厉千帆后背开始阵阵发凉,本想琢磨着寻管家个错处,发一通脾气趁机开溜,可这老奸巨猾的管家偏一行一动毕恭毕敬,让他鸡蛋里挑骨头都难。 “二少爷,您还是别耽搁了。主子说了,您若是不想去,他就端着饭去您房里一起吃。这个”齐管家见他面色几经变换,心中早已忖透他的心思,笑眯眯地好言相劝,“老奴窃以为,那还不如您现在就过去呢。” 他倒是以为的不错。厉千帆至今不忘,上一次哥哥亲自带着饭去自己房中时自己有多惨。 整整四个时辰,他那兄长都在不瘟不火c不冷不热c不急不躁地同他讲道理。从他不去用饭,一直讲到为人孝道,再上升到国家兴亡,期间引经据典,听得他最后恨不得以死谢罪。 听君一席话,命都没脸要。说的就是他当时的心情。 “知道了,唠唠叨叨烦死人!”厉千帆看见齐管家这副老奸巨猾的样子就来气,气急败坏咕哝一句,大步走向哥哥的院子。 就算死,他也得昂首挺胸的就义! 略显空旷的院中,有幽幽琴声自院内传出。一个年轻人人背对着门坐着,琴声正是出自他手。 “大哥。”厉千帆唤了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年轻人转过身来,眉眼五官与厉千帆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他生的俊逸儒雅,虽看起来与厉千帆差不多的年纪,细观之下却较之厉千帆少了两分飞扬洒脱,眼底却带着一抹让人难以忽略的沧桑,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年岁,却有些看起来与年纪不相附的稳重和深沉。 见到来人,这人看着来人露出个温和地笑容,“千帆回来了啊。” 这人自然就是厉千帆最害怕的兄长,厉千崇。 厉千帆一见到这个笑容,心里便沉了沉。 兄长虽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却素来沉稳持重,不怒自威。偌大的厉府人虽然少,却无一不对兄长心悦诚服,毕恭毕敬,包括厉千帆自己。 这样一个面慈心严的兄长,便是笑起来也必当清和儒雅,甚少时候如现在这般,笑容可掬的眼睛里毫不避讳地闪着狐狸一样狡诈的光芒。 除非他是生气了,要整人了。 厉千帆心里发憷,面上状若无知,携了个爽朗的笑,几步跨到历千崇身前,恭恭敬敬一揖,“大哥,我回来啦!” “好好地行礼作甚?快起来,没个正经样子。”历千崇笑着嗔怪道。 厉千帆转身落座,后槽牙酸到不行,就算是打他一顿也比用这种慈母般的语气同他说话好啊! 齐管家已经跟来,此刻正站在一边候命。历千崇对他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下人便陆陆续续将早已准备好的餐食端上桌。 厉千帆目光立刻警惕起来,特别是带汤的,恨不得隔着菜把盘字底看穿了。 “这一趟出去可有收获?在外头风餐露宿总是比不得家里。我一早便吩咐下人准备了饭菜,都是按照你的口味来的,尝尝。”历千崇一边说一边往他的碟子里夹菜。 厉千帆强笑着谢过兄长,心中疑云大起。 不对啊这些菜看着都很正常啊 “千帆?”见他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碟子,历千崇加重口气唤了一句。 “啊?”厉千帆猛然回过神来,有些歉然回答道:“哥,浣水城也没有打听到二娘的消息。” 面前正在夹菜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随即恢复正常,“没关系,本来就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我也没有抱多大的希望。”历千崇面色不变。 说是这么说,可他还是没有忽略兄长眼底一抹失望,心里也不是滋味,“哥,过几天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中洲这么大,我一定能找到二娘。” “想出去玩就直说,少打着出去找人的旗号。”历千崇面上挂着清浅的笑,轻轻嘬了一口汤。 “哥!”厉千帆重重喊了一声,“我一定帮你把二娘找到!” 历千崇正在为他盛汤,闻言脸上笑容慢慢消失,那双端着碗的手就这么突兀地悬在半空。 半晌后,碗落桌,略显沉重的声音从历千崇口中发出,“吃饭吧。” 一直到这顿饭结束,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饭桌上只有餐具与餐具接触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不知道是历千崇这回大发慈悲,还是因为自己那句话彻底搞坏了他的心情,总而言之这顿饭没有厉千帆起初想象的那般惨不忍睹。 就连他一直提防的那碗汤,也是再正常美味不过的猪骨汤。猪骨混着肉皮钝了整整三个时辰。猪皮已经完全融化进汤汁,黏稠却不糊口,出锅时再点缀了红色的枸杞,味道鲜香馥郁。他看兄长喝了两碗,自己也实在忍不住多喝了一碗。 但显然,面对着老奸巨猾的历千崇,他还是嫩了点。 ------题外话------ 下章预告:“其实刚才那个汤里其实没有猪皮,除了有猪骨和枸杞,还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十全大补夺魂汤 能在惹兄长生气后安安心心吃完一顿饭,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饭后厉千帆看兄长的面色好一些了,便拿出来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细长的匣盒。 “去浣水城没什么好买的,正巧遇到个卖山水画的老伯,我便让他将浣水城的风光画了下来。还有一本琴谱,找不到合适的盒子,也一并放在里面了。” 历千崇接过,打开匣盒后将里面的卷轴铺开观摩一番后面上不禁露出几分笑意,叫齐管家上前,吩咐他将画拿回自己房间,找个好的位置挂起来。 “二少爷真是贴心,知道主子不能常出门,每回出去了都找个山水画师傅画一幅当地的风景带回来送给主子,这样主子就算足不出户也能看遍咱们中洲风光了。”管家接过画来,笑道。 “齐叔,你越来越唠叨了。”厉千帆见兄长面色较方才松缓不少,心里终于安定些,闻言笑着打趣。 “是是是,老奴上了年纪话多,惹二少爷不快啦!老奴这就去,这就去!”齐管家抱着画退出历千崇的房间。 就剩下他们兄弟二人,厉千帆不动声色去瞧兄长,他正老神在在,并未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心里终究不放心,生怕他又会像上次一样心血来潮给他讲四五个时辰的大道理,便寻了个借口,打算离开。 临走前,历千崇突然叫住他。 “千帆,幸好有你,我活的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他的声音很低也很缓慢,说这话的时候他眼中一丝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像是欣慰,又像是挣扎,只是他半垂着眼睫,外人看不到。 厉千帆不明白兄长怎么会突然说这些,他与兄长之间关系虽然亲密,却甚少听到这般客气的话,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意思。 “大哥,好好地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觉得还是应当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厉千帆问,心中莫名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为兄觉得你在外头风餐露宿,委实辛苦,所以着意让人弄了些大补的东西炖成饭菜。其实刚才那个汤里其实没有猪皮,除了有猪骨和枸杞,还有” 还有?厉千帆后背开始发毛。 历千崇唇角向上一抬,露出个心满意足的微笑,仿佛一个奸计得逞的孩子,抬起头来直直看着他,“我还让人放了半笼肉虫,果然,很是鲜美。” 原来那黏糊糊的并不是猪皮融化进汤里,而是 厉千帆眼前浮现出两碗身体被炖烂的虫尸,又白又黏像浆糊一样,上面还点缀着鲜红色的枸杞 “呕!” 九黎楼。 朱云久懒洋洋一抬手,将手里的字条随意抛在地上,“之前让你传给三门主的消息你可带到了?” 青衣人没有着急回答,反而先将字条拿起来看了,这才道:“属下带到了。” 她冷笑一声,“那么为什么时至今日,三门主非但没有行动,反而与我的命令背道而驰?” 青衣人默了默,才低声道:“属下不知。”那姿态,看似毕恭毕敬的姿态,但语气却并未听出多少敬畏之意。 朱云久眯了眯眼睛,脸上唯一的冷笑也敛去,眉目间藏着几分冷睿凌厉。 “你不知情?”微微上扬的语调已然透出几分肃杀,“你的心思我知道。但你忘了。这九黎楼内,没什么东西能瞒住我的眼睛。” “为何是三门主?”青衣人沉默片刻,忽然问道。 九黎楼中,只允许遵命,如此质疑还是开天辟地头一回。青衣人这一问已算是以下犯上,按规矩,若不能戴罪立功,身上便得少个零件算作惩罚。 朱云久目光微闪,似乎讶异他竟然如此胆大,但随即想到面前这个人素来的性子,又不觉得多么意外。 “我就是想让老三杀个人,我是楼主,自当我说了算。” 她说的率性而随意,仿佛只是一时兴起。但青衣人知道,九黎楼内,从来没有随意做出的决定。 “楼主”他刚要辩驳什么,就被她一个手势打断。 她慢条斯理踱着步子,纤细的腰肢左右摆动,风姿绰约。 “每一个入楼的人都怀着各种各样的企图,楼里给你们相应的庇护让你们去做要做的事情。代价是,把你们的性命奉送给九黎楼,除非我点头同意,否则非死不得自由身,包括你们四位门主。对吗?” 青衣人颔首,“是。” “那么你便该记得,我九黎楼不养闲人。”最后一句话字字沉重,已然透出些许肃杀之意。 四门之中,只有这个三门主,自从入楼之后便从未执行过任务。 不用她继续多说,青衣人便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垂手道:“属下明白,但属下请命” “准了。”朱云久似乎兴致怏怏,他只说了一半便被她抢了话。 “楼主知道属下所求何事?”这回轮到青衣人惊讶了。 朱云久的手覆在他的头顶,又顺着他的脸滑向下巴,修长的指甲轻轻一挑,青衣人的脑袋就被她抬起来。 她居高临下,似笑非笑看着他,“我说过。九黎楼内,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瞒过我的眼睛。三门主看起来有些大意了,你若跟着,则最后无论如何都能成事。” “多谢门主。”青衣人的头被她控制着,目光却垂了下去。 青衣人离开后,无忆从屏风后面出来,“为了一个人派出了两位门主,您这回可真大方。” “你不敬我。”女主挑眉看她,面上却不见责备之意。 无忆朝着不远处那个青灰色身影努努嘴,“老四方才的姿态倒是端得恭敬,你可看出他对你有敬畏之意?” 他?朱云久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青色背影,不禁想到他第一次去执行任务的时候,雇主要求那个人死无全尸。 沉默寡言的少年为了活命,能学着狗儿从对方的胯下摇尾乞怜爬过,甚至自求以为那人用嘴巴清理身上的污秽来迎合对方变态的心理,然后在那人毫无防备之时,亲口咬上那人颈上的血管。 死在他手中的第一个人,是在剧痛中,被他一口一口,啃掉跗骨之肉,血尽而亡。 最后,他徒手将那个人残缺不全的脑袋拧下来,炖了一锅汤,亲自送到雇主家。 五位门主中,只有他,对别人,对自己,都下得去手。 朱云久眼中的肃杀一点点积聚起来,半晌后意味深长地说:“我们这个老四,怕不知道敬畏为何物。” ------题外话------ 下章预告:打架的?还是以多欺少?祈绣皱皱眉,扭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古人云:路见不平绕着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出门就打架 历千崇的房间昏暗而阴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愈发喜欢昏暗寂静的环境,对阳光与喧闹却是能避则避。 齐管家看他进来,恭恭敬敬将手里的画和琴谱交给他。 历千崇将画卷铺在地上,又将琴谱打开,与画放在一处。 有了这个弟弟,他的生活倒是平添了许多乐趣。他唇角携一抹古怪的笑容,眼睛里却满是怅然。 “你瞧,浣水城多美。还有这琴谱,意境倒与这幅画相配。”历千崇对齐管家道。 这一次,老管家却面色沉静地站在他身后,没有回话。 “拿火石来。”他吩咐道。 齐管家从怀里掏出个竹匣,从里面取出两块火石递到历千崇手里。 一簇明艳的火光燃起,映得厉千崇面色忽明忽暗。他一眨不眨盯着那火光,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两团幽暗的红。 片刻之后,一滴火星落下,正好落在画卷中央,柔软的宣纸上登时出现了一个破洞。不过转瞬,火星蔓延开,画卷中央的洞慢慢变大,不多时,原本装裱完好的山水画作便只剩一片灰烬,连带着那支琴谱,也一并化为飞烟。 最后一点明火光亮打在他脸上,映出瞳色幽幽,深不见底。 “这么美的地方,若不能亲自去。这画于我,又有何用?” 厉千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知道自己吐完了饭吐酸水,吐完酸水吐胆汁,最后实在没东西可吐了,依旧干呕个不停。 每吐一次都要将历千崇埋怨几十遍,这会儿历千崇已经被他骂了上千遍。 吐完了胃里最后一滴饭,厉千帆晕头转向回到自己院子,有气无力倒在床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会儿他已经暗暗把厉千崇骂了一千遍,心道以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这厮简直比狐狸还奸诈,让人防不胜防。埋怨完了又忍不住想,每次都这么可劲的折腾自己,历千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别是趁自己出门在外半路被人掉包了吧? 就这么一会儿埋怨一会儿怀疑的,厉千帆终于忍不住一歪脑袋睡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月上中天。 房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明日子时,明月楼不见不散。” 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厉千帆将字条往怀里一揣,懒洋洋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不见不散得看他到时候能不能睡醒。 长亭古道,风烟漫漫。初春零星的青草嫩芽点缀在青石板路上,偶有车马路过,掠起一片烟尘。以长亭为中心,往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般模样的景色。 祈绣背着包袱,站在长平城郊的送亲亭漫无目的四处张望,犹豫着该往哪个方向走。 说是要找师傅,然而 天大地大,到底该去哪里呢? 想了半天也拿不定主意,祈绣最终选择了一种听天由命的法子,闭着眼睛在地上转圈,一直转到头开始晕就停下,停下之后面朝哪个方向就往哪个方向走。 转圈。睁眼。面朝西。 “就往西边!”祈绣兀自说一句,头也不回地往西走了。腰间玉佩时不时与剑穗上的玉珠碰撞一下,发出“叮铃”的声响,在这略显空旷的城郊路上有些突兀,但总归有个声音常伴左右,祈绣也不觉得寂寞。 走了没多久,突然听到一阵叫骂声传来。 已经大半天没有听到有人的声音,这几声叫骂一传来她顿时来了精神。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听,声音似乎出自于前面不远处。 祈绣加快脚步往前走过去,果然在一处破落的短亭附近看到几个人在围着一个少年打骂。 几个人来回撕扯那个少年,时不时的还照着他身上使劲踢两脚。少年也不知反抗,身子东倒西歪地周旋于几个人之间,一个胖一点的人一把将他扯过来,二话不说对着他的脸就扇了两巴掌。那胖子手劲极大,两巴掌下去少年的脸颊眼见着便高高鼓起,唇角溢出血来,滴到那胖子的手腕上。 打架的?还是以多欺少?祈绣看了一会儿,皱皱眉扭头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古人云,路见不平绕着走。 “哟,还是块硬骨头嘿!”那胖子见他一不求饶而不还手不由越发气盛,一把把他拎到自己面前,抡膀子一拳打在少年的胸口。 正在闷头走的祈绣听到一声闷响,猛然顿住脚步。 她转过身,隔着不算太远,只见少年摔出去四五丈远,跟块破抹布似的掉在地上,一身衣服被扯出好多口子,浑身都是污泥和脚印,似乎还受了不轻的伤,摔倒之后便一动不动趴在地上。 那几个人却似乎还不尽兴,一个个上赶着跑到少年身边,对着他又是一顿拳打脚踢,这其中尤其以那个胖子下手最狠辣,专门挑最脆弱的地方踢打。 祈绣眉头越皱越深,古人刚才云错了,路见不平,应该吼一声! 那胖子打的正在兴起,只听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声,自己的身子忽然诡异的朝半空腾起来。周围的景物在缓缓下降,胖子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一惊之下使劲晃了晃脑袋,再睁眼的时候似乎离地面更加远了一些。 他面朝天,自然看不到举着自己的竟然是个看起来柔弱娇小的女子,还以为是哪里出来个不长眼的管闲事,正要大呼小叫,眼前猛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就重重砸落在地上。 胖子肥胖的身体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激起一阵尘土飞扬,他哭天抢地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又惊又怒又庆幸。惊怒是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出自谁手,庆幸却是为自己生了一身肥膘,否则这一下最少也要断条胳膊。 那几个人似乎以胖子为首,见自己的头被摔出去了一个个也是目瞪口呆,忘记了地上少年,转而怔怔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仿佛见了鬼。 胖子被摔得呼天抢地,滚圆的身子在地上蠕动好久才踉踉跄跄站起来,此刻也看到傻站着的祈绣,柔嫩水灵的小脸带着几分怒意,正站在他原先站着的位置看着他。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将少年从地上扶起来,麻利地背在自己身上离开了,从头至尾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求生欲爆棚却又深陷绝望的眼睛。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左右为难 胖子姓孙,原名孙二蛋,后来嫌不好听,便自己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威武,全名孙威武。 他本就是个街痞流氓,仗着自己滚圆肥胖下盘稳,收了几个混混当小弟,平日里混迹于街头巷尾,专会欺贫霸弱耍无赖。寻常人家见了能躲则躲,躲不过也大都选择破财免灾,给几个银钱打发了事。 这几个人本就没什么真能耐,平日里不过仗着大家不愿与之多纠缠作威作福惯了,这会儿突然受了这窝囊气给孙威武气的,牙咬得咯咯作响,一脸的横肉都炸起来,凶神恶煞的模样恨不得要将她撕碎了一般。 一见对方是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胖子心里顿时有了底气,不禁恶向胆边生,对几个小兄弟一招呼,一众人二话不说就挥拳头冲祈绣过去。 祈绣从小到大没少遇到过这种情况,从前都是先发制人,一把毒粉撒下去,对方十有八九都招呼不住,她也因此成了长平城小有名气的“群架王”。 但此刻见他们齐齐冲过来,她却没有出手,只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一只胳膊不住地晃动着,姿势看起来既好笑又怪异。 对面几个混混没有一个将注意力分到她的手上,风一样冲着她就蹿过来。眼见着几个人的拳头就要贴上自己的脸了,祈绣为了保命,千钧一发之际退了一步,干脆利索一甩手,只听荒凉的城郊古道上顿时一片哀嚎之声。 她见状不禁摇头感叹,果然,还是洒毒比较适合自己。 不知道这小姑娘给他们洒了什么东西,几个人倒在地上不停翻滚着身子,捂眼睛的捂眼睛,捂鼻子的捂鼻子,只觉得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一会儿火辣灼烧好像被火燎过一样,一会儿又寒凉如浸入冰中,偏偏又碰不得,一阵风吹来都恨不得掉层皮一样疼。 她自己闲着没事就喜欢配些药,有治病救命的良药,也有能要人性命的毒药。平日里出门在外,祈绣身上永远是毒药多与良药,各式各样的毒药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她配不到,虽然大多数都不会伤人性命,但却别要人性命还让人痛苦。至于具体是怎么个痛苦法她就不知道了,她只负责不伤人性命,有没有亲身试过。 几个人的哀嚎声一阵大过一阵,那胖子疼得受不了,硬是咬着牙爬到她身边来,一口一个姑奶奶叫着,求她给个解药。 祈绣的心思却没放在他身上。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腰间那个红色的剑穗上,一脸受了骗之后的无辜模样。 “奇怪,怎么跟千帆说的有点不一样啊?”她看着剑穗喃喃自语。 厉千帆的原话是:把这个随身系好,若是路上有人欺负你就亮一亮这个剑穗,寻常宵小看到了便不敢拿你怎样,厉害一点的也会顾忌一下。 她方才可是照着千帆的说法拼命晃动那个剑穗啊,胳膊都快晃断了,怎么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有反应的呢? “难道这几个人不是寻常宵小,也不是稍微厉害一些的?那该怎么办啊”她继续自言自语,“那还是先离开好了,下次见到千帆再问问他!” 言罢祈绣一转身跑到方才那名少年身边,将他的身子翻过来,入目是一张鼻青脸肿,青红遍布到连亲妈都认不出的脸,且这会儿已经昏过去了。 她将少年从地上扶起来,麻利地背在自己身上离开了,从头至尾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身后一双求生欲爆棚却又深陷绝望的眼睛。 背着少年走了两个时辰,路上终于见到有行人往来。再走一会儿,路上人烟见多,她找到一家小客栈,照例要了最高最宽敞的房间,又吩咐小二打来一桶热水,安顿下来之后给少年里里外外洗干净了,才将他放回床上,诊病看伤。 与当时为厉千帆看伤的情况不同,这回祈绣虽然为这少年擦拭身体,也将他里里外外看了个精光,却是半点旖旎的心思都没带,以至于最后给他穿完衣服,她连他的身体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 少年身上除了最后挨得那一拳比较厉害,其他的都是皮外伤。祈绣拿出随身的药膏一点一点帮他涂在伤口处,等了一会儿见少年始终不曾有醒来的迹象,便先自己出去觅食了。 她一早就出门,又是打架又是救人,还背着个大男人走了一路,此时已经过了晌午,自是饥肠辘辘,看见吃的眼珠子恨不得都掉出来。 她吃饱喝足,遥望西边日头将落,想到客栈中的人这会儿应该醒了,便不紧不慢往回走,谁知一进房间,床上的少年姿势竟与自己出去时候一模一样。 这样一个昏迷的人是叫不醒的,祈绣站在床边皱着眉思索半天,最后将这少年身下的被子扯出来盖在他,自己又找了另一床被子铺在地上,和衣而睡。 到了半夜,那少年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祈绣迷迷糊糊听他似乎发出几句呓语,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 地板又硬有凉,她睡得极不舒服,第二天早早便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就去看那少年,谁知他依旧维持着自己将他放在床上时候的姿势,像是死了一样。 照理说,若只是受了些皮外伤,这会儿早应该能醒过来了,即便是胸口那一拳伤的比较重,却也绝不会伤了根本,若这时候还未醒来,恐怕还有什么病是她没有检查出来的。 意识到这一点,祈绣立刻将他从头到脚彻底检查了一边,最后终于确定一点,这少年的脑袋受了伤,而且受伤之前似乎还服过什么药,只是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会是什么药。 找到病症却没法治,祈绣不由犯了难。 自己是出来找师父的,半路遇到这个少年被人围着打看不过去才出手相救,还以为给他救出来治好了伤就可以继续寻找师傅,现在看他一时半会儿是醒不过来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他脑袋的伤具体是什么原因她一时半会儿也诊不出来,若就这么耗在这里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若是这少年一直醒不了她总不能一直带着他吧?可若是就这么扔下他自己一走了之,似乎也不太好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赫然发现方才还昏迷着的少年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奇怪的少年 踌躇许久,祈绣也没想出好的法子,眼见着天色已经大亮,她甩甩脑袋。 算了,天大地大吃饭是大,等她吃饱了再做决定也不迟,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 肚皮里塞进三笼屉包子两碗粥外加一大碗阳春面,一顿饭下来客栈的小二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祈绣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赫然发现方才还昏迷着的少年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醒了。 不过醒是醒了,却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姿势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刀削一般的薄唇微抿,睁着一双空洞呆滞的眼睛直愣愣望着头顶的帐帘,祈绣将手在他眼前晃了半天他也没什么反应。 怎么跟个木头似的?祈绣左瞧瞧右瞧瞧,不过既然醒了,那是不是意味着再过不久就能恢复正常了呢?这般一想她便放弃了扔下他独自离开的打算。 她趴在床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少年。除了下巴上还留着些许血痂,他脸上的青肿已经好了大半,露出清秀的五官,皮肤白白的也嫩嫩的,这样静静躺在床上,像一株清俊薄雪草,看似不起眼,但只要他在,就让人无法忽视。 原来这个被自己救下的少年生的竟然这么好看啊祈绣托着脑袋看了好一会儿,见他木木睁着眼睛不带眨一下,看着怪吓人的,不禁同他说起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啊?” “你住在哪里?怎么会到这里来呀?” “之前打你的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他们为什么打你?” “你的伤觉得好些了吗?” “胸口还疼不疼?” “你饿了吗?要吃饭吗?想喝水吗?” “你再不说话我就要揍你了哟。” “” “要不然你还是睡觉吧。” 她很是挫败,自己一直是个大家眼中不懂人情世故的蠢姑娘,这回终于有个比她还傻的了。 挫败感消失之后,一股莫名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就应该让那些说自己傻得人看看,至少他们跟自己说话的时候自己是有反应的。 无论她说什么那少年就是没反应,祈绣最后只好放弃同他攀谈的打算,谁知道等她最后一句话说完,那少年当即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咦?听懂了?祈绣眼睛一亮,又同他说了几句话,不过这回少年又与先前一般,无论她问什么问题都没有任何回应,闭着眼睛仿佛死了一样。 能这么快就睡过去?不应该啊 “睁开眼睛。”祈绣想了想,试探说。 少年闻言,果然睁开眼睛。 “张嘴巴。”她又说。 少年嘴唇微张。 “闭眼睡觉。” 少年重新躺尸。 祈绣发现新大陆一般,惊讶地摸着下巴面带审视,原来跟这少年说话不能用问的,得直接下命令才行。 她想了想跑到楼下,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多了个食盘,上面放了一个馒头和一碗粥。都两天了,他总是不吃不喝也不是办法。 “喂,睁眼睛,起来,吃饭!”她放下食盘,走到床边大声道。 那少年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虚空,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三个命令,他只完成了一个。祈绣无语,一个就一个吧,好歹也比没反应好,至少能证明他能听得懂自己说话。 体恤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兴许是行动不方便,祈绣索性好心的将他从床上扶起来,让他倚在枕头上,又重新端了粥来到他面前。 “喝光。”她说。 那少年沉默一会儿,顺从地将嘴巴凑到碗边,一口一口吞咽起来,不一会儿碗就见了底。 还真是得直接命令,祈绣暗暗想,之后又用同样的方法让他吃了半个馒头,才又将他身子放平,末了给他的伤口涂药才消停。 这之后不管祈绣说什么,少年从头到尾都木然而顺从地配合着,仿佛只是一个木偶一般。不过这样一来倒是省了她很多事。 白日里,少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过来便自己坐在一边发呆。祈绣也不管他,兀自出去打探师傅的下落。 又过两日,兴许是脑袋上的伤渐好,少年从原本木然地顺从逐渐有了反应,在祈绣同他说话的时候会也会看着她的眼睛,一双眼睛总是看着空洞木然,少了几分正常人应有的温度与情绪。有时候问他问题也会点头或者摇头,吃饭的时候只要吩咐一句,他便能自己端着碗吃,无需她再帮忙。 随着身上的伤逐渐痊愈,少年也终于能下地走路,但却从不说话,也不走远,最多走到客栈门口,回头只要看不到祈绣的身影便再回来。 耽搁了几日,祈绣见他已经不需要自己照顾,便开始收拾行李,打算继续寻找师傅去。 临走前她找到那少年,他正抱着手臂站在窗前,漠然望着街上车水马龙,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有人进来,少年回过身。 见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依旧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祈绣不禁咕哝一句,“真像块木头” 也不知他听没听到,反正他面上半分涟漪也不曾出现,祈绣清了清嗓子道:“一会儿我要离开了,你往后要注意些,不要随便得罪人了,不然还会挨揍的。” 少年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一起。” ------题外话------ 下章预告:老板娘一般佯装哀怨,一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那人胸口一下,口气酥软酥软的,“什么厉千帆厉万帆,奴家才刚刚见你就打听别人,奴家好伤心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明月楼之约 明月楼里有明月,夜夜笙歌到天明。 这是长平城的百姓对明月楼的评价。 作为中洲的都城,长平城中日日车水马龙,天子脚下,繁华而富庶。而作为长平城中最大的歌肆,明月楼内攘词曲大家,集天籁之声,从明月初升直至月落,夜夜笙歌,明月楼的名字也因此得来。 海内五洲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无一不知天下最美妙的歌声尽是出自于中洲帝都的明月楼。 虽然是做晚上的生意,明月楼却做得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正经生意。 街上的梆子声响了十二下,明月楼中依旧喧闹如白日。伴随着一连串兴奋的口哨呼喊,头牌歌姬水心姑娘抱着琵琶袅袅娜娜走向歌台,对着下方福了福身子,端的是媚而不妖,风情万种。 又是一阵高亢的鼓掌叫好声,水心玉指轻轻拨动弦子,三两个零散的音节一出,调子还未成,情志便先酿出来。顿了顿,只见她指尖顺弦拨捻,天籁般清雅的乐音倾泻而出,伴着这曲调,水心歌喉轻展,灵澈如秋日之菊。 一袭枣红色身影踏歌而来,听到这调子,不由停在明月楼门口。 老板娘一见到他来,一张涂满脂粉的脸登时笑的花枝乱颤,不由分说热情地迎上前去,“哎哟我的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堂子里琵琶伴歌,犹如弦上莺蹄,瞬间将她夸张的声音淹没。 来人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厉千帆人到了没?” 老板娘一边佯装哀怨,一边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戳了那人胸口一下,口气酥软酥软的,“什么厉千帆厉万帆,奴家才刚刚见你就打听别人,奴家好伤心呢” 寻常人听见这语气没有旖旎心思也得生出来几分,那人却大喇喇往后一躲,“喂,明月楼好歹也是个雅地,春娘可否不要每次见了客人弄得好像来了妓院一样?” 春娘展颜笑开,面色虽娇憨,目光却不见半分暧昧,故作千娇百媚地扭扭腰肢,“我可不是见了谁都这样的哦。” 那人挑挑眉头,唇角忽而挂上一抹坏笑,“这回又是给我安排的哪个房间?可别跟上回一样,曲儿唱到半截儿桌子塌了。” 明月楼好歹也是中洲有名的歌肆,从歌姬道楼里一应器具无一不是万一挑一的精细货色。春娘打小混迹风月场,如今也快三十年了,迎来送往那是没得说,关于迎客的时候桌子塌了的事儿,可算得上她相当浓墨重彩的一个污点了。 提起这事儿,春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一挥帕子笑道,“瞧你说的,那次不是个意外么,还每次见了都提醒。我明月楼好歹也是名扬海内五洲的,叫你说的倒像是出不起钱尽用些破落东西似的。你放心,这回的房间里头纵然不是金桌银椅,也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保证十个你也压不坏!” 厉千帆刚推开门,里面的人就开始埋怨起来了,并伴随着一只杯子直冲向他的面门。 “说好的子时,你怎么才来!” 他手疾眼快接住,毫不客气地又给抛回去,“下次你让春娘少说几句,我兴许能准时到。” 如果不是水心在堂子里唱着,方才一进门春娘那种迎客方式他还以为明月楼改行做妓院了。 “哈,我可不敢!明眼人谁看不出来知道她什么意思?”那人懒懒散散倚在椅子上,嘬了一口酒调笑道。 “唔,是啊,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她对谁有意思。”厉千帆直直看着那人,笑的暧昧。 那人被这眼神一看果然心虚了,“你,你这什么眼神儿,跟我可没关系!” 厉千帆笑的不怀好意,“我也没说跟你有关系啊,这么着急撇清。” “哎行了行了,我约你来是有正事的,谁要跟你说这个了!”那人急冲冲转了话题。 厉千帆斟了茶,往椅背上一仰,做了个洗耳恭听的姿势。 这人名叫雁寻,从厉千帆还不会走路的时候就与他成了拜把子的好兄弟。 两人从小一起玩到大,谁要是吃好的喝好的必定要分出一份来给另一个,谁要是闯祸挨揍了另一个也要上赶着主动去挨一顿揍陪着受罚,真正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若说厉千崇是厉千帆的兄长,两人血浓于水,那雁寻可比这亲兄长还亲了。只不过摊上厉千崇这种老奸巨猾让人防不胜防的兄长,两个人从小没少“有难同当”过。 见厉千帆不再同他说笑,雁寻也不敢继续方才的话题了。信手捻了几个翡翠花生放在嘴里嚼着,吃够了才问道:“你这回出去的收获如何?” 厉千帆瞥了他一眼,有些挫败道:“不如何。” 雁寻呵呵一笑,叹了口气,“千帆啊,你说咱们两个是不是天生八字有点太合了,连丢失双亲这种事也能撞到一起去。” “别胡说。你那是双亲,我这可不是。”厉千帆也往嘴里丢了颗花生,嚼了两下又说:“不过也差不多。” 雁寻目光闪烁,“千帆,你这样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帮你兄长找九娘,能行么。” 厉千帆总觉得这话听着怪别扭,古怪地望了他一眼,“我出去也不光是为了找九娘,父亲的事情”他说了一半,脸上划过一抹沉重,陡然顿住。 雁寻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伯父的事情不急于一时半刻,倒是九娘,照我说啊,就随缘吧,别那么认死理。” “约我出来就为了说这个?”厉千帆疑惑看着他,“还说我认死理,你不也一样?” 雁寻一怔,继而嘴里发苦。 他的双亲在他不足五岁的时候留书一封,抛下他和偌大的家业说走就走了,十几年过去音信皆无。 雁寻从六岁就开始独自打理家业,稍大一点就开始慢慢派人四处打听双亲的下落,可过了这么久,打听到的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有时候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五岁之前的生活其实是一场春秋大梦。不然怎么无论我怎么找,都没有一丝一毫证明他们存在过的证据呢?”雁寻喝了口茶轻声道,唇角勾起一抹失落。 “喂。”厉千帆抱着臂,似笑非笑看着他,目光清澈, “要比惨了?” 雁寻抬眼看他,只见他目光清澈坦然,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旷达随意,宛如洪流中的的大树,再大的水花也只能将那叶上的尘埃抚走,而他永远拥有勃勃生机。 “你哈哈哈哈哈哈!”雁寻心头忽而澄明,拍桌子大笑,一扫屋里先前沉闷的气息。 厉千帆看他这样也跟着笑起来,两个没爹没娘的倒霉蛋儿洒脱地开怀大笑,正如他们对待这个世界的态度。 “你这正事都开了两回头了,打算什么时候说?”笑够了厉千帆问道。 雁寻想起约他过来的目的,懒懒散散用胳膊支着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你知不知道,最近文相府里有喜事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他虽然没有明说,但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幸灾乐祸,露着两排闪亮大白牙,遮都遮不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喜事,大喜事,天大的喜事 文敬良,当朝一品丞相,权倾中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样一个显赫家族中若有喜事是瞒不住的,厉千帆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听到,不由问雁寻:“什么喜事?” “那老乌龟的儿子,文于归要成亲了。”雁寻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眼睛里一闪一闪,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精光,露着两排闪亮大白牙,遮都遮不住。 雁寻素来厌恶文相一家,这其中牵扯不必多说,但能让他如此欢欣鼓的原因想来还是与这桩婚事有关。他故意不说,只等着自己看出来之后问他,却是不知这其中有何玄机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文于归成亲对你有什么好处?”厉千帆问。 雁寻故弄玄虚,摆足了姿态,就等着他这句话了,闻言当即神秘兮兮道:“我告诉你啊,你可知道文于归要成亲的对象是谁?” 顿了顿,这回他不等厉千帆问自己便主动道:“是皇上的妹妹,太后最素日最宠爱的静安公主。” “噗”厉千帆一口茶水喷出来,恰好喷了对面雁寻一身。 看着他一腔热情被他一口水毫不留情浇灭,厉千帆讪讪给他擦擦,却被雁寻没好气躲开:“两个大男人擦衣服恶不恶心!” 不怪厉千帆反应太过,而是这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会走到一起去。 “文于归”厉千帆想问问文于归是怎么看上静安公主的,可刚想开口,一想又不对。轮身份尊崇,公主显然要比丞相之子的身份尊贵的多,这桩婚事严格算起来应当是“公主下嫁”。 “静安公主怎么会瞧得上文于归了?”厉千帆问。 雁寻露出个讳莫如深的笑容,其实这也不怪厉千帆起初会说错话,实在是两个人差距甚大。 文于归乃一品丞相之子,权势滔天,财帛无数,样貌人缘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只是这样一个先天条件这么好的权贵公子,却不像他老子一样精明能干,做起事来不是草包胜似草包。 据说,文于归每天最喜欢做的就是闪着一双桃花眼满大街勾引姑娘,今天调戏个黄花闺女,明天夜宿花街柳巷,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走在街上,若是对方生的漂亮,哪怕是不小心惊了文公子出行的车马都不会被怪罪,不但不会被怪罪,兴许被文二世祖看上了,还重金奖赏亲自派人送回家,亦或接回府里,从此麻雀变凤凰。 但若是生的丑了,可就没那么好运气了。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通通一顿毒打,长得越丑打得越厉害。 文敬良贵为当朝丞相,家里倒也不介意养个二世祖。好在文于归做正事虽然草包了一些,行动之间也心中有数,最多也就是不务正业外加好色,但小打小闹从来不会闹出什么大的幺蛾子,给他老子添乱。 时日一长,整个长平城的百姓都知道,文家这个二世祖素来以貌取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美貌即天理”。 再说说这静安公主。有道是,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静安公主当属后者。 公主在同辈兄妹中排行十二,是皇上同父异母的妹妹。静安人如其号,对上辈和顺平静,待下谦和有礼,自小聪慧,一言一行端正大气,在所有的皇子皇女中是最妥善完备的,连皇上说起静安行事待人都连连称赞,更是极受太后的宠爱。 然而这么一个看起来很优秀的公主却迟迟未嫁。 究其原因,竟然是因为生的不甚美丽。 厉千帆曾有幸瞻仰过静安公主的画像,画上的女子生的膀阔腰圆,人高马大,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细眉吊眼,宽鼻厚唇,配上铜色皮肤,当真是美的太不明显。 静安不在乎容貌,也不屑于凭容貌博取关注,最出名的当属那句“心慈则貌美”,让长平城一众美的不明显的女子好好地扬眉吐气一回, 雁寻虽然幸灾乐祸,但每每想到此事也是一脸疑惑道:“这桩婚事竟然是太后亲自赐婚,而且除了文于归竟没有再选出第二个人来,直接就定下了。” “文于归也能同意?”厉千帆也觉得不可思议,以他的性格,若他执意不愿,以文相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从中斡旋阻止也不难。 雁寻使劲点点头,“可不是!那个草包平日里但凡是个世家嫡女都看不上,这会儿竟然没哭没闹,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接了旨。这都小半个月了,长乐巷里的莺歌姑娘快把那道内城宫墙看穿了。” 长乐巷,乃长平城最大的花街,专门侍奉达官显贵。莺歌姑娘,自挂牌之后便一直稳居花魁之位。 此言一出,厉千帆更是倍感疑惑。 开朝太祖曾定下规矩,驸马虽为帝胥,与朝中却无实职,且不得休妻。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不成文的规定,譬如驸马不得纳妾,不得朝三暮四,凡事以公主为尊等等。 这样看来,驸马,还不如公主府的一匹马,至少公主对马,比对爹都亲。虽然不应当以貌取人,可面对着这样一个公主,便是寻常人也难以生出点什么旖旎遐思来,更何况眼光极高的文于归,偏偏对方的身份压他一头,又有太祖圣训,打不得骂不得疏远不得冷落不得,平日里还要时时敬重。 况且皇家的嫁娶乃是大事,太后如此宠爱静安公主,对夫婿要求自然更加高。就算文于归同意,可他虚有其表,好色成性,至今一事无成,无论如何都不是驸马的最佳人选。 单一条不得朝三暮四就够文于归受的。 两个人琢磨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雁寻甩甩脑袋:“管这么多干嘛,反正不是我娶,谁知道那老妖婆打的什么主意。” 他将太后称之为老妖婆,寻常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大逆之言,他竟是眼都不带眨一下就说出来,毫不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厉千帆皱皱眉,忍不住提醒他注意言辞,保不准隔墙有耳。 “对了,那位最近怎么样了?文于归与公主的婚事他没有参与过吗?”厉千帆问雁寻,“我出去之后一直也没有书信往来,这次回来被我大哥修理一番,还没腾出空闲来去瞧瞧他。” 雁寻苦笑一下,摇摇头道,“如履薄冰啊两边都不好得罪,文相倒也罢了,那个老妖婆尤其可恶,背地里还不知道做过什么阴损勾当,一行一动却警惕得紧,特别是对入口的东西,根本无从下手。” “下手?”厉千帆慢慢坐直身子,脸上的嬉笑之色褪去,凝结出一层震惊。刺杀当朝太后,就算是皇上,按律也要治罪。 雁寻神色如常,仿佛方才只是与他讨论明早吃什么一般,懒洋洋勾勾唇角,“倒也不是立时三刻就让她升天,不过早作打算还是有必要的,以防万一嘛。” “可有同你说原因?”厉千帆问,脑袋里瞬间准过无数个想法,此刻已经镇定下来。 雁寻又摇摇头。 既不说原因,想来他有自己的打算。那人虽未明说,但既然出此下策,想必如今依然迫在眉睫。厉千帆默了默,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碧色的身影。 “你方才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 “是啊,你有办法?”雁寻问他。 厉千帆抬头看着他,眸中几丝精芒一闪而过,“若太后只是警惕吃穿用度,我倒是认识一个人,或可请她帮帮忙。”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他是狗鼻子吗?她昨天跑的那么快,躲得那么远都能被他找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逃跑未遂 被厉千帆想起来的人正是祈绣,只不过她此刻却没有心思想厉千帆。 自打少年表明要与她以后同路,便好像赖上她了。白日里她在城里四处打探师傅的消息,接连好几日早出晚归,走到哪里那少年便跟到哪里,一步都不落下。 祈绣明明是出来找师傅的,救下这个少年也纯属偶然,却从来没想过会与他有什么更深的交集。被他跟了两段路之后祈绣终于忍不住朝他走过去,告诉他说:“你还是回家吧,我还有我要做的事情呢。” 那个少年闻言后沉默了好久,似乎在思考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才蹦出两个字来:“不行。” 祈绣气的直翻白眼,她自认自己有时候与别人交流就够困难的了,有很多东西她都不明白,可也不至于像这个少年一样,困难到这个程度,憋了半天就憋出两个字来。 “可是我又不认识你,我也不能一直带着你呀!” “不行。”少年这回说话利索一些了,语气里似乎还隐隐带上几分固执。 “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你跟着我会吃苦的。可能连饭都吃不上哦。”祈绣见同他讲不通便想着吓唬他,在她看来吃不上饭可是一种莫大的惩罚。 那少年面无表情看着她,一张冷寂呆板的面孔上闪过些许疑惑。祈绣等了半天他都不再说话,便当他是被吓住了。转身去了。 趁他没有反应过来,祈绣便也不再理他,脚下生风兀自赶路,连沿途打探师傅的消息顾不得。待走出一段路回头看看,身后果然空空如也,再没有那个少年的身影。 她送了口气,慢悠悠走着,终于不用被人牛皮糖一样跟着了。 临近傍晚,天突然飘起雨点来。祈绣此刻正好经过个小村庄,看远处积云重重,想来不多久便会下一场大雨,转悠许久,找到一处庄户人家,给了人家银子,请求借宿一晚。 那对夫妇看她一个小姑娘,又看天色擦黑,便收了银子,将另一间空着的屋子收拾出来让她临时住。 她才进屋没多久,外面的雨突然变大,祈绣一边庆幸自己找到借宿的人家不用淋雨,一边却又记挂起那个少年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下雨,但愿那个傻不愣登的少年也能有个好运气,找到个避雨的地方。 农户夫妇平日里靠种地为生,家里吃穿有限,祈绣看到桌上只有一个小青菜和三个粗菜窝头,也不好意思多吃,只就着井水啃了个窝头便早早睡下了。 兴许是累极了,躲在风雨飘摇的小屋里,她一夜好眠。次日一早,她早早醒来,刚一出们赫然发现篱笆外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那对收留自己的夫妇正同他说着话,但是似乎,无论他们说什么,那人都没有反应。 那人仿佛感受的她的存在,隔着面前一对夫妇,视线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对的瞬间,祈绣煞是无语。 这不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少年么?他是狗鼻子吗?她昨天跑的那么快,躲得那么远都能被他找到! 那少年看到她出来,径直越过那对夫妇走到他面前,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一个小布包往她怀里一塞,“给你,一起。” 布包沉甸甸的,祈绣打开布包一瞧,里面竟然包着几个大银锭子。 “你给我银子干嘛?” 少年依旧是冷着一张面孔,直直看着她道:“钱给你,吃饭,一起。” 这次他没有两个字两个字往外蹦了,一口气说了七个字,可把祈绣惊讶坏了。这才过了一晚上,他就会说这么多字了。 祈绣认真想了一会儿,问那少年:“你是说把钱给我,这样就不会吃不上喝不上,然后与我一起吗?”她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聪明过,一下子就猜出这少年的意思。 少年点点头,冷着脸道:“不许不行。” 他想说的其实是不许拒绝,奈何想不起来拒绝这个词,只好用“不行”来代替。 好在祈绣也常这样说话,这回不用细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昨天听她说会没钱吃饭,有了银子就不会没钱吃饭了。可是她突然想起来,那日给这少年清理身上的伤口时他明明身无分文的,一夜之间,他去哪里弄了这么多银子。 “这钱是怎么来的?”祈绣看起来有些不安,这少年虽然之前受了伤,脑袋看起来也还没有恢复好,但她一搭手便摸出来他筋柔骨刃,五个手指肚上也有一层厚茧,一看便是和习武之人。 可别是连夜打家劫舍抢来的,那她可不敢收。 少年想了想,“当铺换的。” “用什么换的?” “短刀。” 那日的确在他身上发现了一并小臂般长短的黑色短刀。 她明白了,原来他昨天听自己说了身上钱不够之后不是吓跑了,而是跑去了当铺,用短刀换了银子来找她。 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这会儿面色苍白,嘴唇也起了皮。头发散下来几缕,湿哒哒贴在脑门上。鞋子上满是污泥,她抬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果然还泛着潮湿。 不知道昨晚那样大的雨,这少年趟着一路泥泞走到这里得受了多少罪,想来为了追上自己,他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 不知怎么,祈绣忽然心软了。 她又给那对夫妇一些钱,请他们给这少年找身干松的衣裳换上,这才让他进了屋子。 少年顺从地换好衣服,见祈绣要出门立刻起来跟在她后面。祈绣道:“我饿了,要出去吃饭。不会悄悄走的。”她指了指窗边,自己的东西还都在这里呢。 少年看了看那个包袱,一伸手搂在自己怀中,然后直直望着她,空洞的眼睛里闪着几分固执和威胁,仿佛在说,你的东西在我这里,这样你就不能丢下我了。 祈绣皱皱眉,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幼稚,便坐回他旁边,问道:“我是要找人的,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那少年想了想,道:“找家。” 哦,原来还真是个走丢的人。 “那你家在哪儿?” “不记得。” 这嗑唠的,一句话就唠死了。 祈绣无奈点点头,“那好吧,咱俩搭个伴,你找你家,我找我师傅。谁先找到谁就撤伙呗。” 他虽然沉默寡言,看起来也不够友善,好在他这几日很是听话,看起来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同路就同路吧,就当结个伴,免得行途无趣。 就这样,原本一个人的行途变成两个人,然而几天之后,她无比后悔当初自己做的决定。 这个少年不是不麻烦,而是太麻烦。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少年不管在哪里,身上的衣服必定两天一次换洗,若是她不给他洗干净,他便径直拿了银子去买新的,一身衣裳比她一万的房钱还贵,时日一长,人受得了银子受不了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摊上事儿了 与少年同行了几日,祈绣越发后悔当初自己心软带着他。他非但反应迟钝,连打理自己都成问题,与她同行的第二天晚上就扔了几件脏衣服给她。 祈绣一看,这可不是前日那在那农户人家处问人家要的衣服么?这会儿那少年身上已经换了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衣裳,看她一脸茫然地拿着这身衣服,便道:“脏了,洗洗。” “为什么你自己不洗?”祈绣问他。 “不会。”他说的很是理直气壮。 祈绣皱皱眉,哪里会真的给他洗衣裳,转手就丢掉了,反正他也有了干净的新衣服。 然而她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这少年不管在哪里,身上的衣服必定两天一次换洗,若是她不给他洗干净,他便拿了银子自己去买新的,一身衣裳比她一晚的房钱还贵,时日一长,人受得了银子受不了啊! 祈绣与他交涉几次,少年倒也学着洗衣服,结果就是搭手一揉,衣服刺啦一声成了两半。气的她后槽牙咯吱咯吱响。 祈绣看着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心都在滴血,只好胡乱帮他将衣服洗干净,不知不觉的竟然像半个老妈子。 也正因如此,祈绣对少年的病症越发上心,盼着快点把他治好,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是后话,总得先让他能学会自己洗衣服再说。 少年自打清醒后,就不让她诊病了,没回一碰到他手腕他都像触电一样躲开,活像她手里有什么要命的东西一样。 祈绣无法,只好不再纠缠。 不过说来也怪,这少年恢复得极快。几日下来,眼神不再空洞呆板,说话也不再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蹦着让人猜意思了。 不过他依旧沉默寡言,一双眼睛总是机警而锐利,面对一张冷寂的面孔上鲜少见到什么明显的情绪,只偶尔在祈绣脑袋转不过弯的时候还会冷冷地骂她笨蛋,祈绣闻言一脸无辜地反驳他说:“可是前几天你明明连话都不会讲啊。” 而每当这个时候,他却又开始一言不发。 同样都是人,这人可比千帆差得远了!祈绣每次等不到他的回应都会在心里暗暗想道。 这天,两人一路行到竹溪,已经接近晌午。祈绣的肚皮一开始每天例行的鸣叫。 “喂,你想吃什么?”她转头问少年。 少年看也不看她一眼,“随便。” 这几天也不知道他又犯了什么毛病,有时候想同他说句话解解闷,可求他说几个字比同老天爷求雨还艰难。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加上今天这两个字,这三天里他一共说了十个字。 既然他说了随便,祈绣便很自觉地按照自己的喜好奔去一家食肆,欢欢喜喜地叫小二过来点了半桌子菜,吃了好几口之后那少年才不紧不慢跟上来。 两人正吃着,胡婷街上一阵呼喝声传来,伴随着什么东西被打翻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哭声。 食肆里的人都不由向外头好奇望去,看到外头不远处一个华盖马车后,要么匆匆结账离开,要么赶紧收回目光专心吃饭,决计不再多看一眼。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不明就里的人伸头伸脑,好奇地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祈绣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只见路中央歪坐着个妇人和孩子,妇人旁边几个菜篮,里头的菜打翻了一地。而哭声出自于一个孩子,此刻那孩子正躲在一个妇人怀中瑟瑟发抖,两个人相互依偎着,畏首畏尾往边上靠了靠。 一个身着华服的男子从那辆马车上下来,如众星捧月一般站在一群护卫中间,神情间满是高傲,却偏摆出一种谦和有理的姿态,慢条斯理踱步到那对妇孺面前,微微一笑道:“这位夫人没事吧。” “姐姐!”那少年忽然道,一双锐利的眼睛直直看着路中央的妇人,但随即又浮上一抹凄然,“不不是” 祈绣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回头去看他,他却只淡淡移开视线,顺便将眼中愈发显现出的阴霾遮去。 那妇人一看这男子,脸上浮起一抹灰败,姿态更加畏缩,闻言转坐为跪,急忙摇头到:“多,多谢褚公子关心,不碍事,不碍事的。原本就是我们的罪过,惊了公子的马,让公子受惊,实在是罪过,罪过。” 竹溪县令姓褚,这位褚公子却是不知与褚县令什么关系了。只是看食肆中许多人连热闹都不敢瞧的模样,想来他二人定然关系匪浅。 褚瑜闻言点点头,“没事就好。另公子还安好?”说着把目光转到那个低泣不止的小孩子身上。 祈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褚瑜说的明明是关心的话,却见那夫人的身子微微一震,连声说:“我们低门小户人家,哪里当的起一声‘公子’?褚公子这可折煞我们娘儿俩了。云儿快,快给褚公子赔礼!”说着将那个孩子从自己怀里挖出来让他跪在地上,摁着他磕了几个头。 褚瑜不闪不避,而是伸出手中的折扇慢慢往前一送,正好抵住那孩子的胸口。 “公公子。”那妇人怔怔唤了一声。 褚瑜还是那笑意盈盈的表情,“小儿无知,何必如此多礼?” 那夫人却比之前更加慌急,“我们有错在先,定然要赔罪的。” “我说了,不必多礼。小儿无知,本公子也不想多追究。”褚瑜笑着,那笑容落在祈绣眼中,总觉得多了几分锱铢必较的意味。 “杂碎!”耳边忽然听少年一声底斥,祈绣不由问他:“这人是谁啊?” “你最好少说话。”她换来的是冷冷一句提醒。 祈绣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到了竹溪之后,他的脸色就变得越发阴沉,尤其是看到街上那个姓褚的之后,他眼睛里更是染上几分森然,像一头看到猎物的野狼,看着怪慎得慌的。 “多谢公子大人大量,多谢公子大人大量!” 身后又传来妇人的声音,祈绣连忙回头去看,她使劲朝褚瑜磕了几个头,抱着孩子慢慢起身。 褚瑜似笑非笑看着那妇人,只等她膝盖刚刚离开地面,声音忽而抬高八度,“本公子说让你离开了吗?” ------题外话------ 下章预告:少年也不解释,不由分说拉着她要跑,哪知祈绣力气奇大,这会儿无意当中用力往回扯了一下,反倒把他扯了个趔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摊上大事儿了 此话一出,那妇人身子一震,面上但现惶恐之色,就连食肆周围的人也不由发出阵阵无奈的叹息。 “公子”那妇人喃喃,神形越发畏惧。 “夫人有所不知啊,此马乃当初家父进京之时由当朝丞相文敬阆文大丞相亲自赐予。”褚瑜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中洲帝都的方向拱手拜了拜,“本公子区区之身,受点小惊吓不要紧,可这马既是文相所赠赐,回头若是有人问起来,本公子与家父却是不好交代了。” “喂,你知道文相是谁吗?听他的口气好像是个很厉害的人。”祈绣好死不死又问少年。 这回只换来他一个冷飕飕的眼神。 祈绣撇撇嘴,只听那妇人小心翼翼问道:“公子的意思是” 隔壁桌有个老人,看了这一幕不由低声叹道:“唉,招惹了这位大爷,这母子二人算是没有出头之日咯” 祈绣一听不由问道:“为什么呀,这个人很厉害吗?” 老人看她一脸单纯懵懂,心中的戒备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道:“小姑娘你有所不知,褚瑜是我们竹溪县令的大公子。别看他现在彬彬有礼的模样,那可是个笑面虎。这母子啊,惨咯” “笑面虎?是坏人吗?”祈绣不明白笑面虎的意思,但听这老人的口气却不像是好话。 老人摇摇头,“比起那些张狂纨绔,搜刮民脂民膏的官老爷,褚瑜当真算不得什么坏人。但此人心胸狭隘,不惹到他还好,一旦惹到他定然要计较个丁卯,半点亏也不肯吃的。” 祈绣这会儿全神贯注听这个老头说话,忽听得身后哭声震天,却不知道为何突然一下就变成这样了,不由脱口而出道:“呀!笑面虎发威了!” 此刻这食肆本是鸦雀无声,她这一嗓子煞是突兀,好在那便哭声震天,他们才没有被注意到。 对面的少年脸色已经阴冷得不像话,祈绣知道这回是自己莽撞了,连忙重新坐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但一双耳朵却还竖得尖尖地听着后面不远处的动静。 不知道那边起了什么争执,几个护卫上前蛮横地拉扯那对母子,仿佛是要将他们分开。那妇人自是不让,一边护着惊恐的孩子,一边拼了命的躲避着护卫的手脚,同时不住得磕头,哭着求褚瑜放过他们母子二人。 周围聚集着许多人,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帮一下那对母子。 然而褚瑜却含笑站在一旁看着,一把折扇在手里来回扇着,丝毫不为所动。 又过半刻,周围的百姓越聚越多,褚瑜仿佛失去了耐心,“啪”得一声把折扇合上,走到那妇人面前。 “这位夫人,不是我故意为难于你,只是我这马儿身份金贵,如今被令公子惊了伤了蹄子,家父或丞相问起来我也应当给个交代。方才我说赔银子,夫人赔不起,如今我要令公子入府裁断,夫人又不肯。要夫人代替令公子入府,夫人又说如此一来没人照顾令公子。呵,毁了东西,只消一个赔不起就能被免于问罪,这天下哪有这般好事,全被夫人赶上了?” 说罢看了眼那几个护卫,脸色渐渐沉下来,“半柱香的时间,否则,你们也不用再回府了。” 几个护卫一听,立刻不敢再装腔作势了,个个上前,抢孩子的抢孩子,扯妇人的扯妇人,一时之间,大人小孩尖利的哭声传遍整条街。 祈绣刚要忍不住偷偷朝后面看去,对面的少年豁然起身,一把拉起她的手腕,“走。”说罢也不问祈绣同不同意,强硬地拽着她便走。 “啊!”后面突然传来一声惨叫,祈绣一个没注意回过头去,只见褚瑜此刻正跪在地上,两只手捂着两腿之间,痛苦地弓着身子,已然面无人色。 明明是他们人多势大,怎么反而伤了自己人呢?祈绣这一惊非同小可,加之好奇心作祟,一下便站定在那儿,问少年:“你弄的?” 少年也不解释,不由分说拉着她要跑,哪知祈绣力气奇大,这会儿无意当中用力往回扯了一下,反倒把他扯了个趔趄。 这边少年还没有站定,祈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出去,等少年发现她不见的时候她已经离着褚瑜几步之遥了。 这会儿几个护卫也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那妇人下手伤了他,自动分成了两拨,一拨押住他们母子,另一拨迅速过去想着扶褚瑜起来。 “别动他!”祈绣喊了一声,成功制止了那几人。 说话间她已经奔到褚瑜身边,矮下身子对着他左右打量一下,才道:“他受伤了,不能随意挪动的。” 没人看到祈绣是怎么挤进去的,在场众人方才只注意褚瑜的变故了,直到这时候大家才发现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姑娘。 “来者何人!”褚府护卫立刻警备起来,呼啦啦各自抽出手中的佩刀。 银晃晃的刀光闪得祈绣眼睛疼,不由眯了眯眼睛,“我是大夫,看到他受伤才过来的。” “胡闹!”远处的少年低斥一声,面色犹如阴间罗刹,眸中瞬间腾起一丝猩红,鬼魅般侨务生意移动到其中一个护卫后面。 “我们公子伤在何处,可严重?”问话的是个青衣小厮,此刻他正在褚瑜旁边,看见主子的模样,到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出声说话,只身子不停抖动,后背冷汗涔涔,他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 祈绣道:“他伤了你们男人都有的那个东西,倒是没有性命之忧,就是恐怕以后都不能用了。” 她不通人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番话毫无羞怯扭捏之态,仿佛是平常给人诊病说话的态度一样,却不知对于一个男人来讲,有些伤若是好不了,还不如要了命。 就算褚瑜以后报废了,这也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话,却被她直愣愣说出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一时间几个护卫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而那边褚瑜心里更是大恨这个出来多嘴多舌的姑娘,费了半天劲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抓住她!”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边祈绣兀自为以后的平静生活殚精竭虑,而前面的少年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判断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是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正有一只罪恶的小手,拈着一个小瓶子慢慢凑近自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中箭 祈绣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两边手腕已经被人牢牢制住,她莫名其妙挣扎几下,几个护卫突然先后发出几声惨叫,纷纷抱着肩膀退开,定睛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射进一柄黑色小箭。 于此同时,祈绣的手被大力抓住,不由分说就带着她跑起来,几步便冲了出去。 少年带着她逃脱虽快,褚府的护卫反应却不慢,没过多久后面就多出来十几匹马,每个马上都乘了一人,朝着他们追赶而来。 祈绣看到他们气势汹汹的模样也知道这些人若是追上来,自己和少年定然没有好下场,脚下不敢拖沓,卖力奔跑起来。 可人的两条腿哪里跑得过马儿的四条腿,才过了两条街,他们便已经追到身后。领头的护卫掏出怀里的长鞭,对着前面两人就抽下去。 这人名叫钱虎,是褚瑜的贴身护卫之一。 眼见着鞭子即将划过祈绣的后背,不知从哪里飞来几柄黑色小箭,一柄正巧打在鞭稍,将其打偏方向,另外几柄同时击中前面几匹马的马腿。 马儿吃痛猛然跌倒在地,连带着上面的护卫也摔下来。头马失蹄,后面的马来不及停住,被前面倒下的几匹马一绊,纷纷倒地。这些马本来就速度极快,此刻乍然摔倒,背上的驾马人不留神被往前抛出去,叠罗汉似的摔在一起,疼得来回翻滚。 打头的护卫就地一个翻身,迅速拿出身后的弓箭,重重哼一声。 想这样跑了?没那么容易!他单眼眯起,箭尖直冲着前面奔跑的两人,重重一拉弓弦,只见远处的那个少年突然向前栽倒。 “喂!”祈绣被他拉了个趔趄,忍不住叫了一声。 少年的腿上插了一把箭,但此刻他却看都不多看一眼,一手撑地站起来后拉着祈绣继续跑。 那人看到他们的动作,眼疾手快又补了两箭,但这次离得太远,准头差了些,只擦着祈绣的裙边过去,却并未伤到他们。 他见状不由大叫到:“方才伤了公子和咱们几个兄弟的就是前面那男的!一个人回去报信,多叫些人马,剩下的人都随我去追他们,追回来每人赏十两银子!” 这边少年腿上中了一箭,跑起来速度比之前慢了一点,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然而快一点和慢一点于祈绣来说没什么区别,她唯一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腿快废了。 “能,能不能呼呼慢一点?我,我跑呼跑不动了。”祈绣气喘吁吁道。 “想活命,就不能停。”少年一边跑一边道。 “你,你跟他们有什么仇怨啊?”祈绣想说他下手这么毒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难得能含蓄一回。 少年理都不理,也不知听没听见,只拉着她没命奔跑。 听着后面不远处喊打喊杀的声音,祈绣这会儿累得连争辩的力气都没了,只机械地被拉着不停跑。 后面的护卫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脚程却并不慢,一直紧追着他们,也不知道是谁,隔不多久就要冲他们射上一箭,幸好那人射术不高,除了少年小腿那一箭,其余两方都在移动的时候没有一次射中过。 背后暗箭一直不停,少年毫不客气反手射出几件暗器。与那射箭的护卫相比,少年的准头可就大多了,十发中九发,剩下那一发是因为祈绣实在累极,跑起来摇摆不定,为了避免伤害到她而打偏了。 比起中洲帝都长平城来,竹溪是个很小的县。两人一路狂奔,不多时便到了近郊。 竹溪郊外不似别处,有着驳杂的灌木花丛能够遮挡行踪。放眼望去眼前的地上光秃秃,莫说是灌木花丛,便连株青草毛毛都没有,只有零星几处房子,但看起来还是很久没有住过人的而破败模样。在这样的环境下要看清楚两个活生生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一路上有太多地方可以藏身,少年却偏偏选择了这里。祈绣欲哭无泪,身后县衙的护卫还没有追上来,但想必不会太慢。若是在这里还不能找到个藏身之处,那她岂不是还要继续跑? 要跑到哪里才是个头啊难不成要让她就这么跑着直到下一座城?那万一下一座城的大官与刚才那个公子交好呢?她岂不是要一直跑下去? 早知道这样,方才就该给这人毒晕了,省的他惹下这么大麻烦! 想到这里,一线亮光猛然闪过脑海。对啊,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把这少年毒晕了,他就不会再拉着自己跑了,到时候再挖个坑把他藏起来。反正自己也没有伤过那些人,他们应当不会冤枉自己的吧 这话若是被厉千帆听到,一定会黑了脸骂她蠢。他们二人一起逃了这么久,大家早就以为他们是一伙的,到时候不管抓了谁都不会轻易放过。何况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可以用毒,怎么对付来对付去却是用到自己人身上?是不是傻! 可是厉千帆现在恰好不在,没人训斥提醒,祈绣越想越觉得此法可行,一只手慢慢探入自己的袖中。 这边祈绣兀自为以后的平静生活殚精竭虑,而前面的少年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判断应该往哪个方向去,是以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正有一只罪恶的小手,拈着一个小瓶子慢慢凑近自己 近一点,再近一点,已经碰到他的领子了!祈绣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偷袭别人,心里说不出的兴奋,眼见着马上就要得手,前面的少年突然拉着她再次狂奔起来,祈绣一个不留神,手里的瓶子咕噜噜滚出去。 这少年拉着她跑进一处农户的院子,周围的篱笆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蛛网,果然是很久没有人打理过的模样。 祈绣原本以为他想进去躲一躲,谁知那少年一侧身子,顺势将她往前一推,冷声道:“你先!” 话音刚落,祈绣觉得自己被大力一推,脚下一个不稳没站住,连滚带爬的被送了出去。滚了几下之后身下突然一空,便掉了下去。 少年似乎对这附近极为熟悉,几户农家每家都有口井,趁追兵未至,他二话不说先把祈绣丢进去躲起来,自己随后才跳进去。 与此同时,一路追赶的护卫们也终于现了身影。 ------题外话------ 下章预告:少年将祈绣往身下按了按,尽量让她不要暴露在外面,自己则依旧冷冷盯着洞口,眼睛里染上一抹似有似无的赤红色,只是在昏暗的井底,谁也不会留意到他这点细微的变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井中对峙 这井不算太深,祈绣虽然掉落下来却没有摔伤,但井底沉积了一层厚厚的淤泥,她辅一落地便一屁股蹲在里面,扭了半天身子才将自己拔出来,刚龇牙咧嘴爬起来就见那少年也跃进洞来。 方才她马上便能得手,偏偏最后一刻被扔出来,弄得浑身又脏又臭,此时见了他不由气从中来,腾地一下站起身子就想揍他,还没出手就又被那少年拉了下来。 “找死吗?”他低声吼道,眼神凌厉而可怕。 祈绣被这眼神一瞪,底气霎时没了一半,紧紧咬着嘴唇,似乎不服气的样子。听声音外面追兵已至,她那样不知死活地一站,还要自己人同自己人打架的作风,委实是个麻烦。 少年丝毫不拖泥带水,冷冷道:“从现在起,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乱动,否则,你跑到明天也摆脱不了他们!” 这个怪人,自己闯了祸还这么凶,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他!祈绣恨归恨,可她现在最害怕的就是跑,到现在两个腿肚子还直打哆嗦呢,被他这么一吓唬不服软也得服软,连忙没出息地点点头。 少年让她蹲下,自己则半蹲着,后背紧紧贴着枯井的壁,而手里也不知何时多出了几柄黑色小箭。 没过多久,头顶纷乱的脚步声传来。 他们来了。 祈绣害怕再像方才一样跑个不停,躲在井底一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天真的以为只要这样那些人就不会发现自己在这里。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就算当时少年的动作再快,最后他跳进井底的瞬间也恰好让钱虎看到。 果然,井边上传来一阵呼和,只听一个人道:“就是这座井了,我亲眼看到他们进去,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祈绣只觉头顶笼罩来两片阴影,正是几个护卫朝井底看,遮住了一部分光线所致。 那护卫看到祈绣和少年,兴奋地转身同下命令的人倒:“头儿!找到了!果真在这儿!咱们怎么办?” 知道要找的人躲在井底,头顶瞬间又围上来好几个护卫,几乎遮住了全部的光线。 钱虎闻言也上前来,往井底一看,脸上露出个轻蔑的笑容,“真是两个傻子,去哪里躲起来不好非要往井里跳,这不是自寻死路吗?”一边说着,手里竟又拿出方才那把弓箭,毫不犹豫对准井底的两个人。 这井本身便是先前住在这里的农户所挖,井道狭细窄,祈绣与少年两个人并排站在里面刚好能站开,若是此刻那人放箭射他们,定然避无可避。 少年将祈绣往身下按了按,尽量让她不要暴露在外面,自己则依旧冷冷盯着洞口,眼睛里染上一抹似有似无的赤红色,在这昏暗的井底,谁也不会留意到他这点细微的变化。 那把弓箭已经拉满,隐隐能听到弓弦蹦到极致时的“铮铮”声。 少年手中的黑色小箭已经被悄无声息移动到了指尖。 “嗖!”只听弓弦“铮”得一弹,箭簇破空而来,直奔少年面门。与此同时,他的手猛然一个翻动,动作迅疾利落,竟然让近在咫尺的祈绣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 只听空气中“咄”的一声传来,黑色的小箭竟然以不逊于弓箭箭簇的速度一般朝井外射去。伴随着一声金属刺耳的碰撞声,黑色小箭的箭头于半空不偏不倚遇到箭簇,尖锐的箭尖登时穿裂木质的箭簇。 被少年用来当做暗器的黑色小箭不过寸许长,却是锋利无比,穿裂箭身后去势不减,直直钉在井壁上,顺势没入半个箭身。 钱虎愕然,本以为这回他们必死无疑,他几乎已经看到自己射出的箭触碰到了少年的眼眉,谁知那少年竟然连瞳孔都没有缩一缩,电石火光间竟然使出暗器,将自己的箭穿裂打偏。 然而少年一出手却没有给他们思考和反应的时间,与那柄黑色小箭同时射出的还有数柄一模一样的暗器,几乎在穿裂箭身的同时,头顶上方突然传来几声痛苦的哀嚎。 包括那个钱虎在内,几个围在井边的护卫纷纷捂住自己的右眼,因为剧痛而拱起身子,手指间血流如注。 后面没有围上前来的护卫见此变故登时纷纷围上前去查看同伴的伤,掰开他们的手不由大惊失色。 每个人的右眼都被射入一柄寸许的小箭,直直插入眼底,只留了一个箭尾在外面露着。这箭设计的极为刁钻,箭头是尖细锐利,但箭身却粗如拇指。不知道那少年用了什么样子的手法和劲道,这样的一柄箭没入他们的眼睛中,几乎是将眼球戳出了个前后贯穿的窟窿来,即便取出来,那这些人的右眼也废了。 有了这些前车之鉴,后面幸存的护卫却无一敢在贸然上前,谁知道那少年手里有多少像这样的暗器。 可主子有命令,又不得不执行,一时之间,幸存的几个护卫都在原地踌躇,不知如何是好。 钱虎被射中了一只眼睛,只感觉那疼痛钻新入骨一般顷刻间遍布全身,鲜血顺着手掌留下来,将他半只袖子都染成了红色。 他知道自己右眼已废,后悔自己轻敌大意,就这么白白葬送了一只眼睛。后悔之后便是大恨,将这少年捉来碎尸万段也难平心头之恨。但已经吃了一次亏,他却不敢再冒失了。 咬牙忍过最疼的那一阵,钱虎踉踉跄跄站起来,颤声吩咐那几个幸存的护卫道:“你们,去给老子找一块大石头,越大越好。现在就去!”说到后来几乎是嘶吼。 那几个护卫得了命令立刻分头去找,不多时,几个人便抬着一块巨石过来。 “将这井口封死。妈了个巴子的,这井是死路,老子给这口井封上,将这对狗男女闷死在里面,过几日等他们咽了气,老子非要将他们的眼睛挖出来喂了狗,扒皮抽筋,给弟兄们报仇!”钱虎疼得很了,粗话连连。 祈绣到这时候还在记挂着少年给她说的“不想继续跑就得听他的”,不敢随意乱动。而听到那人在外面气急败坏地说要用自己的眼珠子喂狗的时候还是使劲摇了几下头,她的眼珠子凭什么要被拿去喂狗?就算那人发狠真要这样做,那也是那边上这个人的,又不是她伤的人。 这般想着,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随之周围陡然一黑,却是他们将那块巨石盖在了井口,封住了他们唯一的去路。 ------题外话------ 下章预告:“喂,你到底是谁啊?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你的名字 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少年猛然跌坐在地上,整个井中都回荡着他粗重的呼吸声。 半晌后,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我现在可不可以动弹一下?” “随便。” “那我现在要是动了,不会到明天也摆脱不了他们吧?” 祈绣等了半天,也没有再等到少年的回答,心里盘算着他没有说不行,那就是允许她动弹了,既然这样,想必自己不会一直跑到明天了。 蹲了这大半天,祈绣的腿都蹲麻了,刚站起身子来想活动一下腿脚,就听少年森冷的声音传来:“过来。” 井道这么狭窄,祈绣本来就在他旁边,但听到他这么说还是问了一句:“你要干嘛?” 少年道:“我记得你会医术。” “然后呢?” “帮我把腿上的箭拔下来。”他道 祈绣这才想起来他方才在逃跑的时候腿上被那个钱虎射了一箭,带着伤狂奔了这么久,又忍痛与那些人对峙半天,这会儿想必伤口都已经被箭簇搅得更大了。 “你等等,我先准备好伤药,不然会流很多血的。”祈绣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小包袱里摸出一个瓶子,递到少年手里,提醒道:“这里太黑了,我看不见你中箭的地方,但是你自己能感觉出来,一会儿我帮你把箭拔出来清理伤口,等我说好的时候你就往伤口处撒一点药。” 少年点头。祈绣黑暗中看不到他的动作,但心里也默认他听明白了会照做。 祈绣蹲在他面前,摸索着找到他小腿中箭的位置,先是轻轻在周围按了按,果然不出所料,由于箭在肉里嵌了太久,又一直发力,伤口周围的肉已经开始发硬,将箭钳固得更紧。此刻拔箭的疼痛要比刚刚中箭时候厉害数倍,可若不拔,也只会越来越疼。 祈绣一只手四指并拢,拇指单独张开牢牢按在他腿上,让箭簇恰好贴近自己的虎口处,另一只手则环握住箭簇。 做好准备后,她提醒少年道:“有点疼,你且忍忍。”待听到他“嗯”了一声时两手突然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力,迅速将箭簇拔出。 空气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只听少年闷哼一声,整个腿都不由自主痉挛一下。 祈绣丝毫不敢耽搁,手指分别点上他腿上几处要穴,道一声:“好了。”那少年一手撑地,用嘴巴含住瓶塞将药倒在伤口处。 丝丝凉意减轻了些许疼痛,少年也道一句“好了”,祈绣这才将布条一圈圈缠上他的腿。忙活完之后听到他时不时轻轻倒抽一口凉气,不由问道:“很疼吗?” “不碍事。”少年回答,声音有些发颤。 得到回应,祈绣不免来了兴致,问他道:“方才你为什么要伤了那个褚瑜啊?” “与你无关。”少年沉默一瞬,蹦出四个字。 黑暗中祈绣撇撇嘴,以前倒是没发现,这人说话怪别扭。 “喂,你到底是谁啊?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祈绣问 少年摇一下头,后来想起来这是黑漆漆的井底,她看不到,便说:“名字,忘了。” 祈绣想了想,说:“唔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每天叫你‘喂’总觉得怪怪的。” “随便。”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口吻。 “那叫什么好呢?”祈绣皱着眉头想,突然一拍手道:“对了,你刚才跑的很快,不然就叫你阿快吧!” “不行。” “那叫小飞?” “换一个。” “疾风?” 少年这回懒得再回答。 “绝尘!奔逸绝尘!就是跑得很快的意思,千帆说过这个词。就叫绝尘怎么样?”祈绣突然抚掌大叫,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 “那从今往后你就叫绝尘了,等你记起你的名字再换回来。”黑暗里祈绣笑眯眯道,拽词儿嘛,谁不会啊! “绝尘咱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我饿了。”过了一会儿,祈绣捂着肚子,可怜兮兮道。 绝尘略一思忖,对祈绣道:“扶我起来。” 祈绣摸索着找到他的胳膊,手上一使力便将他托了起来。 绝尘耳朵紧紧井壁听了一会儿,外面鸦雀无声,心中有了计较。 方才他们大半人手被打伤,这会儿不会留在这里,剩下的几个想必也不会单独留下死等他们,而是护送他们回去。 这时候周围定然没有别的护卫在,就算有,也不会超过方才的半数,于他而言对付他们不在话下。但若继续耽搁,一旦等他们医好伤带了人马过来,想要逃出竹溪就难了。 绝尘将胳膊从祈绣手里收回来,手指时不时轻轻沿着周围的井壁上敲几下,听一听声音,之后再换个地方敲几下,如此往复。 直到把一圈井壁几乎敲了个遍,他终于我选定了一块地方,从怀中掏出两把黑色小箭。 “你在做什么?”祈绣不明就里,没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却能听到他先前一直敲个不停。这会儿突然没了动静,心里还有点不安。 这些人以为在井口堵上巨石封了出路便是万无一失,想要等他们自绝于井底。但他们却委实小看了这二人。 绝尘听到她问,毫不客气地将手中一柄黑色小箭放到她手里。 “挖。”他言简意赅吩咐。 “挖什么?”祈绣疑惑。 绝尘将她另一只手摁在井壁上,道:“这一圈石壁最薄最易凿开,石壁后面的土蓬松易挖,很容易逃出去。”说罢也没有管祈绣是不是听懂,便转身兀自凿洞去了。 祈绣对着石壁左摸摸又摸摸,又拿着绝尘给的黑色小箭戳了石壁几下。 不得不说这小箭看起来不起眼,但当真尖锐锋利地紧,她还没有用上很大气力,但石壁上被戳到的地方却出现了一个个小凹陷。 可这小凹陷却比那锋锐的箭头大不了多少,充其量跟个芝麻似的大小,这要是掏出个能容纳自己过去的洞得猴年马月才能挖出来呢? 祈绣一边很苦恼地盘算一边奋力凿着石壁,凿了十几下之后,原本整洁齐平的石壁果真被她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凹陷。 黑暗中她兴奋地用手摸了摸,手一碰到石壁,立刻又沮丧起来。 ------题外话------ 下章预告:外面的阳光在她头顶形成一圈耀眼的光晕,宛如从天而降的大力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绝处逢生 竹溪知县府褚府此刻乌烟瘴气。 褚忠敏已经五旬有余,褚瑜算是他老来得子。褚家就这么一根独苗,打小那叫一个宠爱有加,就连寻常磕了碰了都要心疼半天,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褚家上下对褚瑜的重视程度有目共睹,常言道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可为了褚瑜,褚忠敏愣是把自己的手攥得紧紧的,平白错过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官场上指不定哪里就有眼睛背地后盯着自己出错,褚忠敏之所以手底下小心再小心,就是生怕哪天出点事连这一根独苗都保不住。 可就是这么个打小捧在手里指望着以后给褚家传宗接代的宝贝,突然有一天回来,被人说“往后都不能用了”,这让他脆弱的心脏怎么能接受的了,再也承受不住打击,登时两眼一翻,倒仰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那边的褚瑜还在哀叫不止,这边褚瑜他爹又不醒人事。这可忙坏了知县府的下人,纷纷赶着上前又是扒眼皮又是掐人中的,忙活了好半天老爷子才堪堪转醒。 褚钟敏醒是醒过来了,却只能有气无力倒在椅子上,连动弹个手指头都要哆嗦半天。 正在这时候,又有一拨护卫回来禀报。 原本褚老爷子不见这拨人还好,见了这拨人险些又要昏死过去。 跪在他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先前随褚瑜一起出去的,是府里最精壮的护卫,如今却个个成了独眼,被人打得东倒西歪地狼狈回府,却还被人家逃之夭夭。 自己的儿子成了废人,自己的手下成了残疾,褚老爷子心里那个恨啊,此刻就算把那两个作恶的人抓起来抽筋扒皮也难平。 “去去把那两个人给我抓来我要剥了他们的皮!”褚钟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赤红着眼睛大叫,气的浑身哆嗦个不停。 钱虎道:“老爷保重身子。那对狗男女下手极是厉害,不过奴才已经将那人逼进枯井,井口堵了巨石,他二人就算是神力盖世也难以逃脱,只消等上几天只怕渴也要渴死,到时候我们在将他们弄出来,要杀要剐全凭老爷做主! 褚钟敏呼呼喘着粗气,闻言抹了把脸,”好,好。就再等他三天!三天之后,我要亲自为我儿报仇! 祈绣哭丧着脸,石壁后面还是石壁,并没有戳到土。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面前的石壁才被她凿出两个拳头大小,距离可以容纳一个人钻过去的尺寸看起来仍然遥不可及,祈绣只觉得手臂酸软不堪。 井道里不通风,唯一的出口又被堵死,方才那般干坐着还好,像这样不停用力活动起来没过多久就会觉得闷热难耐,这会儿她已经满脸是汗,头发被沾了汗水贴在脸上,更加黏腻。 更要命的是她还饿着肚子。 祈绣素来怕饿怕渴,这般境况对本就不耐热的她无异于雪上加霜。 祈绣深深吁一口气,靠着井壁站定,问绝尘道:“咱们为什么要挖石头呀?” 绝尘此刻也已经将石壁挖出一个五寸左右的洞,却比祈绣那个深一些,已经露出来石头后面的泥土。 他本是懒得同她解释,可祈绣听不到他的回答又问了两遍,便解释道:“逃命。”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挖洞逃命呢?”祈绣继续问,仿佛对这个方法不甚苟同。 绝尘冷哼一声,“你有旁的门路?” 祈绣指指头顶上,“那里不是有出口么?” 绝尘纵然看不到,却也知道她说的是哪里。七八个护卫合力抱来的巨石,数百斤重量,莫说是从井底没有借力之处,便是从外面,只怕凭他们二人之力也无法挪动其半分。而这个蠢丫头竟然以为那不过是个寻常的盖子,还妄想从那里逃出生天。 绝尘没有嘲笑她异想天开,冷声丢下一句:“那么你去走那里好了。” 自从他可以正常与人交流之后,十句话里有八句话都让人听着别扭,祈绣听出他的讥讽,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后她便再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绝尘也没有主动说什么,黑暗狭窄的井道里只能听到一声接一声凿石头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仿佛是察觉到自己方才说话的口气有些过头了,绝尘终开口了,语气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你若累了就歇会儿。” 井道里只传来两声祈绣吭哧吭哧的声音,仿佛是憋着股劲儿要跟谁过不去似的。 听不到她的回应,绝尘以为她是生气了,犹豫半天又补了一句:“方才,并不是真的让你走那边。” 虽然勉强算作道歉,可语气里却听不到多少歉意。仿佛是不习惯低头服软,绝尘这一句话便显得尤其尴尬和羞赧,以至于听起来竟然带上几分气急败坏。 “唔”祈绣终于有了回应,声音却不大对,像是鼓着肚皮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动静。 这回绝尘也察觉出她不对劲来,反手向一边摸索而去,那只身后竟空空如也,连祈绣的头发丝都没碰到。 “喂!”绝尘不由叫了她一声,心头陡然一慌,这么狭窄的井道,她能去哪儿? “咦我在”祈绣喉咙里继续发出有丝丝声响,听起来似乎相当吃力,听到绝尘叫自己,她艰难地回答。 “在呼呼这儿!”最后一个字吐出口,她陡然加大声音,这几乎是吼出来的一嗓子回荡在狭小封闭的井道里,几乎将绝尘耳朵震聋。 随着她这一喊,只听地面轰然一声,声音传入井底之后愈发清晰,宛如闷雷一般,震得井壁上的石粉簌簌落下,这也亏得井荒废不久,否则定要将井内部的石壁震碎。 绝尘只觉得头顶陡然一亮,忍不住抬手遮住眼睛,刺目的光线中,隐约可见井口周围烟尘四起,几块大小不一的石子落入井中,堪堪擦过他的肩膀。 烟尘散去,绝尘一时仍未适应陡然明亮的光线,半眯着眼睛抬头望去,目之所及是一小片清澈的蓝色。紧贴着井壁,有一人正悬在半空,一半身子探出井台外面,一半在井道里面。 外面的阳光在她头顶形成一圈耀眼的光晕,宛如从天而降的大力神。 ------题外话------ 下章预告:绝尘殷红舌尖不由自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祈绣啊,人肉包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震惊 绝尘怔住,望着这个悬在半空的身影,久久未能做出反应。 祈绣呼呼喘着粗气,整个小脸因为用力太久而憋的通红通红的。她紧贴石壁站着,在巨石被挪走之后,她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井台,被外面的风一吹,身上的燥热感才逐渐下去,又恢复了些气力,这才对绝尘挥了挥手道:“我在这儿呢!” “你”他想问她怎么能飘在半空的,抬眼便看到她脚下垫着的却是两柄插在石壁中的黑色小箭。 祈绣这会儿已经撑着井台爬出去,此刻正蹲在井口往下看。 “我听你的,出来啦!”她冲他挥挥手说,“不过这石头可真沉啊,我差点就推不动了。” 井下太黑,祈绣看不清绝尘的表情,见他站在原地没动弹,也听不清楚他有没有说话,见他一动不动宛如雕像,便又冲他喊:“绝尘,你要不要也在这里上来?你就别再挖洞了,我都要饿死了!” 绝尘不是没动,而是处在震惊中忘了该作何反应。 这个丫头竟然听了自己的一句讽刺而真去走井口,然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真的出去了? 原来她方才那般费力的声音不是赌气,而是在憋着劲推顶巨石。 绝尘匪夷所思地摸了摸自己精壮紧实的手臂,那可是数百斤的巨石,七八个壮汉也要合力才能抬起来的东西,竟然被这个胳膊还没自己手腕粗的姑娘给推走了?! “你还要继续凿洞吗?”祈绣看他依旧不动,还当是他一意孤行要凿洞,连声招呼,“凿洞太累了,你用你方才的功夫把小箭插进石头里,然后踩着上来,很快的!” 绝尘看看方才她踩着的两个黑色小箭,心中纵然一时难以置信她的作为,仍是毫不迟疑跃起。他本就会轻功,方才头顶有巨石施展不出,这会儿巨石移除,他只需要在半空制造一个借力点便轻松跃出井道。 祈绣看他只跳了两下就出来了不由羡慕,“没想到你不但跑得快,跳的也高。” 绝尘没接话,反而问她:“你是如何上来的?” 祈绣说:“跟你的方法一样啊,但是我没你这么厉害,我是一点一点爬上来的。” “怎么爬?”他问。 “唔,就是交替把小箭插进石头里,踩着就可以上来了。你给我的那把,加上你之前穿破那个坏蛋的箭的那柄,刚好够用。”说到这里祈绣有露出个赞许的笑道:“你别说,你这黑箭看着虽然小,但还是挺硬的,我都害怕它会被我和大石头压断。” “我的意思是,你是如何将箭固定到石壁中的?” “很简单啊,用手使劲往里一插,就进去了,很牢固哦。”祈绣一边说一边比划,全然没留到一边的绝尘宛如看到女鬼一般震惊的眼神。 这小箭有拇指粗壮,箭头尖锐,用来凿东西还可以,但若直接凭手劲插进粗涩坚硬的石头,他自问也做不到,便是能借住巧劲和内力做到,他也拔不出来。然而眼前这个姑娘,个头还没到他下巴,大腿还没他胳膊粗,竟然这会儿反复地用小箭营造出台阶攀爬 绝尘看着自己满手的泥灰,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白忙活了半天。 “绝尘,咱们现在去哪儿啊。”祈绣望着空旷的农庄问,目光闪烁。 “你不用想着再回去,竹溪此时肯定是戒备森严,回去只能是自投罗网。到时候非但师傅找不到,连命都要搭进去。”绝尘毫不留情浇灭她的幻想。 说话的时候他一直在四处逡巡,言毕也选好了一个方向,提步而去。 不能回去的意思就是,她要继续忍着饿? 想明白这一点祈绣一张脸顿时皱成包子褶。刚来到竹溪,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走了,饭没吃好先不说,连师傅的下落也没打听一下,万一他老人家就在竹溪呢? 可是看方才那帮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尤其是那个护卫头头,万一落在他们手里真要给自己扒了皮不可。 祈绣素来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凭着自己的智商是不可能从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虽然不死心,也只好认命。 “惹祸精”她愤愤嘟囔一句,对着绝尘的背影做了个丑兮兮的鬼脸。冷不防他竟听到她说坏话突然回头,锐利的目光带着点似有似无的怒气,直直盯着她。 祈绣手疾眼快赶紧捂住嘴巴,两只眼珠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这才偃旗息鼓。 两个人走了一段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像是风扫落叶的声音,在这寂静荒芜的农庄里显得尤其突兀。 祈绣下意识扬起脸,奇怪,明明没风 “绝尘,你听到有什么声音了吗。” 前面的人也警觉地停下脚步来,闭着眼睛静静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眼底竟染上一抹赤红色,闪动着森寒的光芒,棱角分明的唇一挑,身上阴沉的气息不再,整个人都弥漫着仿若猎人即将捕捉到猎物的兴奋。 “你不是饿了么?”他轻飘飘说道,目光却直直盯着远处,宛如一头发觉猎物的狼,满眼闪烁着兴奋和嗜血。 “有吃的?”祈绣以为终于有东西可以吃,眼睛都亮了。 绝尘殷红舌尖不由自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祈绣啊,人肉包子,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呢? ------题外话------ 下章预告:来吧,好好享受吧!这是一场猎人与猎物的之间的角斗,一场血的盛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他的盛宴 “绝尘,你在干什么啊。”祈绣悄声问,此刻她被绝尘带到一棵树上,远处那种风扫落叶的声音越来越大。 绝尘没有回答,只是眼睛一直望着方才他们来时的方向。 未过片刻,那声音终于抵达这片农庄。祈绣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看到十几匹马打头飞奔而来,除却马上的人,后面还跟着近百十号人,气势汹汹往这边跑来。 她虽不知道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但却认得他们的衣服,正是与方才追杀他们的那些个护卫一模一样的衣服。 祈绣悄悄覆在绝尘耳边由衷赞叹道:“你好厉害,竟然料到他们这么快就赶来了。”若不是他让自己躲在树上,这会儿肯定要被他们发现,又得没命地逃跑。 说话间那伙人便已经奔到树下,领头的竟还是刚才被戳瞎眼睛的护卫,此刻他正带着人冲着那口井奔去。 瞳仁中闪过一现阴寒,道:“把眼睛闭上。”绝尘说,目光却盯着树下。 嗯?祈绣茫然盯着他,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闭上,我说可以的时候再睁开。”绝尘的口气,不容任何的反驳。 “哦。”祈绣乖乖闭上眼睛,没有留意到在自己闭起眼睛的瞬间,绝尘脸上划过的阴戾。 “头,石头没了!”那伙人离着井还有一段距离,为首的一个人眼尖大叫道。 “老子有只眼还没瞎!”钱虎也看到了翻落在地巨石,心中没由来一慌,急忙下马奔到井边,里面果然已经见不到他们的人影。 “妈了个巴子的!”他见状气急败坏骂起来,四处逡巡的目中几欲喷火。 此时后面的人马也都到了这边,百十口人都聚集在井口附近,令破落荒芜的农庄瞬间拥挤起来。 “他们没有马,就算出来了也跑不远。”钱虎指了几个人,“你们分头去找,找到了就回来报信,切莫打草惊蛇。剩下的,给我把这几个农户家里里外外搜一遍!老子就不信找不到这对狗男女!” “是!”众护卫领命,正待分头行动时突然听见几声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哀嚎,就见几个站在中间的护卫倒在地上,后脑勺破了个洞,鲜血正从里面急速往外流淌,不多时便染红了周围的地面,当场没了呼吸。 这样一来人们登时炸了,急慌慌往周围散开,生怕自己就是下一个遭殃的,就连钱虎也愣在原地,一瞬之后立刻戒备起来:“那对狗男女就在附近,大家小心!” 他这般一说众人顿时也都警觉起来,纷纷背靠背围在一起,每个人都面对着一个方向,警惕地打量着眼前是否有外人的痕迹。 “杂碎。”树上的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不过几个弹指,只听人群中又是几声哀嚎,与片刻之前一模样的情形再次上演,不同的是这回他们头上的伤口不是出自于脑后,而是前额。 “在哪儿!我看到了!那棵树,那棵”其中一个毙命的人旁边那个护卫躲过一劫,却看清了暗器出自何方,情急之下大叫起来,只是话才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正是在他所看到的那棵树丛中,一颗拇指大小的石子瞬间飞入他的口中,转瞬之间又从他后脑勺飞出去。 鲜血喷薄而出,那人的脑袋竟然被一颗石子穿破,当场毙命。 被他这么一喊,钱虎立时调转身体的方向,一声令下,周围的护卫纷纷掏出身后的弓箭朝着树射去,一时之间上百支羽剑同时向着树疾驰而去。 羽剑射出,树上的人不见下来,只又十几颗石子急速飞出,带着破竹之势,于半空中与羽箭交会。粗粝无形的石子仿佛带着眼睛的利刃,瞬间将飞驰的羽剑穿裂,却依旧去势不减,掠进众护卫中间。 这回都有了准备,或多或少都躲开,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人被石子打断手掌,或者被石子飞过所带来的劲风唬得接连后退。 “都给老子上!”钱虎躲过几枚石子,愈发气急败坏,手中却从未停下过射箭,但碍于两人躲在树冠中,纵然他剑术精准,却也难以判定两人的具体位置,射出去的箭有半数都传进枝叶。 祈绣只觉得耳旁劲风呼啸,绝尘有几次手摁在自己的脑袋上晃动几下,她便能听到那些羽剑几乎是擦着她的头发过去的,但却惦记着绝尘的话愣是忍住了没睁眼睛。 除了时不时有石子射出,树上没有丝毫动静,然而树下的护卫中间却一直有惨叫声传来。 绝尘看着几次划过自己面前的羽剑,脸上竟然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戏弄猎物一般,手上时不时弹出几颗石子,高兴了就断几只手,不高兴了便收几条命,眼中的赤色愈发兴盛。 来吧,好好享受吧!这是一场猎人与猎物的之间的角斗,一场血的盛宴! 钱虎见周围的弟兄不断有人受伤,知道此刻再拖延下去必当不是办法,“嗤啦”一声从腰间掏出长鞭来。 竹溪的树,树冠繁茂,树干却相对矮小。钱虎毫不留情向着树冠一鞭接连一鞭抽打而去,他当然不指望着自己的鞭子能打到那两个人,但如此一来枝叶却纷纷落下。仅过了片刻,原本繁茂的树冠便秃了一半。隐在树中的两人也终于露出身形来。 一众护卫见到两人下意识转攻为防,警惕地盯着两人的动作。而钱虎看到两人更是目眦欲裂,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比起树下的如临大敌,树上围绕两人的却是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氛。 绝尘的一只手放在祈绣脑袋上,她一直谨记着绝尘的话,紧紧闭着眼睛,在这危机四伏的杀局之中,终于不负众望地昏昏睡过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他还想问什么,忽然见绝尘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可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血债血偿 这本是无心之举,但于外人看起来竟是危难之中不慌不忙,有几分成竹在胸的模样,而一边的绝尘更不必说,居高临下看着他们,面色纵然森冷阴寒,却掩饰不住眼底的兴奋和玩味。 钱虎本是一口气梗在胸口,对他们杀之而后快。然而几番交战,自己这边重伤大半,对方区区两人却毫发无损,此刻纵然心头大恨却也不敢贸然动手,只开口厉声质问道:“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先后伤我褚府大半人马,意欲何为?” 绝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顿了几秒才开口:“我忘了。但我记得,褚府上下,都该死呵。”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变得极轻,极细,像一条正在吐着芯子的毒蛇,连带着眼底的赤红又明艳几分。他的语气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关乎的并不是人命,而是大街上一文钱一个的馒头一般。 钱虎恨不得将其撕碎,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阁下再不留口德,休怪我钱虎手下无情。” “钱虎。”绝尘重复一句,“你的名字?” “阁下有何指教?” “当真是个走狗,名字里都带着畜生。”绝尘不屑一顾。 “我杀了你!”钱虎再也忍不住,爆出一声怒吼,同时手中的弓箭三箭齐发,瞬间射向他。 绝尘不闪不避,只是一个轻微的弹指,半空中的羽箭应声而断。 “褚钟敏c褚瑜,他们杀了我的姐姐。”绝尘平铺直叙的口吻仿佛照字念书,“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们还活着,更没有想到能在竹溪看到他们。” 钱虎一愣,匪夷所思所思地望着面前的少年,有一瞬间以为他在说笑。面对着如此仇恨,怎么会有人平静至此? 更何况,他从五岁就跟着褚钟敏,他何曾杀过人? 但眼前这个少年少年从一开始便下手不留情,若非有深仇大恨,为何会用那般阴损的方式断送一个人? 他还想问什么,忽然见绝尘的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可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了啊。” 话音刚落,绝尘的眼底突然涌上一股阴嚣的戾气,一柄黑色小箭倏然自他指尖飞射而出直奔树下而去。 一众护卫瞧见那柄黑色小箭都下意识躲闪,可那利刃却仿佛生了眼睛一般,仅剩的二十几个护卫只觉得喉间一抹冰凉划过,下一秒就看到从自己身上喷薄而出的鲜血,竟是连声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地没了呼吸。 钱虎瞳孔一缩,那柄黑色小箭的影子起初倒映在他眼睛里本是一个黑点,然而却在转瞬之间放大数倍。 他本是最末尾的人,却没有丝毫时间逃走,甚至来不及反应一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索命的小箭在一瞬间越过自己同伴的身体,带着他们尚未冷却的血液直直插进自己的颈部。 “嗬嗬”钱虎喉咙里滚出几个毫无意义地音节,就这么突兀的被结束了生命。 空旷荒芜的村庄,陡然安静下来。 绝尘施施然跃下树去。就在半个时辰前,地上这些躺着的人还活蹦乱跳地喊打喊杀,然而此刻,却都成了一地死尸。 血渗到泥中,有些已经发黑。风一吹,腥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绝尘深呼吸了一口气,那血腥味便传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好新鲜 绝尘站在尸体中间,一张冷寂的脸与平日并无差别,只瞳孔中的兴奋与戾气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惘与怀疑。 他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个巴掌大的信笺,被他看似不经意地揉搓几下便成了纸灰,自他手中簌簌漂落。 祈绣鼻子很刺痒,她伸手抓了抓,那刺痒感便消失了。刚好一些,鼻孔又痒起来,便再伸手抓。 往复,直到整个脸上都快痒了一个遍,她也终于迷迷糊糊转醒过来。 祈绣茫然地看看周围,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想过来自己是在竹溪一处农庄的树上,之前还有人追杀过自己和绝尘来着。后来绝尘带着自己躲在树上,还叮嘱自己闭上眼睛,不可以随便睁眼。再后来祈绣抓抓脑袋,再后来她记得不甚清楚,只知道自己迷迷糊糊就睡去了,一觉到现在,也不知过了多久。 可是她环视周围半天,绝尘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绝尘不会被那伙人抓走了吧”祈绣直愣愣望着远处喃喃自语。 看那些人穷凶极恶的模样,绝尘要是落在他们手里肯定有苦头吃,可光凭着自己的本事似乎也不是他们对手,那自己到底是救他不救? 祈绣正在犹豫着,只听耳边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声音:“绝尘是谁啊?” “妈呀!”祈绣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险些掉下树去。一张陌生脸在自己面前放大,看她出丑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再次问了一句:“绝尘是谁啊?” 祈绣往一边靠了靠,这才看清楚来人。 这人高眉挺鼻,一双眼睛眼窝深深,从鬓角一直到下巴生满胡子,冲她咧嘴一笑,就露出两排白牙。 他生的人高马大,肩宽膀阔,虽然蹲在那儿,却依旧比坐着的祈绣高出半头。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有年头了,甚至有几处扣子扣错了也浑不在意。左侧腰间别了一把大刀,右侧则坠了个葫芦,他一动弹那大刀个葫芦便跟着动弹,怎么看怎么怪。 可最怪的还是他的头发。祈绣平日里见到的男人要么将头发上半部分束绑在脑后,要么将全部的头发盘成一个圆髻固定在头顶,可这个人头上却扎了好多小辫子,每一股辫子只有指头那么粗,用五颜六色的绳子扎好,发尾再用银色的环扣把所有的辫子固定成一股。仿佛是有一阵子没有重新束绑了,他额前还掉出来几绺头发,被他随意往旁边一捋,让这个粗砺的汉子看起来更不像好人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是第一回,这个素来冷面又嘴欠的少年如此眷顾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话中有话 这人是谁啊?祈绣彻底懵了,难不成自己睡了一觉,绝尘变成糙汉了?那也不可能啊,绝尘别说笑了,同路这十几天,她就没见他嘴角翘过。 那人看祈绣一双眼睛咕噜咕噜打量自己就是不说话,忍不住出声提醒,“哎哎哎,问你话呢。” 祈绣皱了皱眉头,自己又不是聋子,这人说话那么大嗓门干嘛。 “你那么大嗓门干嘛,我听得见。”祈绣道。 那人闻言哈哈大笑,两排白牙被本就有些黝黑的面衬得更加白净。 “瞧我这,妹子你别害怕,我这人说话就这样,天生大嗓门,哈哈。” “哦。”祈绣点点头,突然想起来自己正要找绝尘,便问他:“你看见绝尘了吗?” 那人眉头一挑,笑意收了收,没有回答她却反问道:“你是说与你一起的那个小子?跟块木头似的不哭不笑的。” “对对,你看到他了吗?”祈绣连连点头。 那汉子点头,“看到是看到了,你想不想知道他在哪儿?” “想。”祈绣毫不犹豫回答。 “那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呢。”他的笑容里带上一丝奸诈,像是外头要拐卖孩童的人伢子。 “行,你问吧。”祈绣干干脆脆点头。 “这么干脆?那行,你很那小子什么关系啊?” 这可真把她问住了。祈绣思索一会儿,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还真不知道自己与绝尘算是什么关系,想了半天才说:“我认识他,他也认识我。” 这算个啥答案!那汉子眉头一皱,但看她也不像是投机取巧装着不会说的,便也作罢。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们如何认识的?” “我把他捡回来的。”这个祈绣知道,回答地干脆利索。 “哦”汉子若有所思,“你们这是要干嘛去?”他装作不经意问出来。 他原本是怕祈绣警觉才这样不动声色一点点问,但他实在是高估了她的智商。 祈绣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说:“我要去找人,他要去找家,他脑袋有些不好,忘了很多事情,我们结伴一起,谁先找到谁就撤伙儿。” 这回轮到汉子惊讶了,没想到这姑娘毫无防备,就这么三言两语倒豆子似的都说出来了。就这智商的要真早遇到别有用心的人还不顷刻间就能把自己卖了。 “哎,你就这么说给我了不怕我是坏人?”他故意笑的恶劣,想吓唬吓唬她。 祈绣却丝毫不怕,一本正经道:“可是你不是坏人呀。”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坏人?”汉子讶异。 “怪人一看眼睛就看出来了,你的眼睛里没有那种坏光” 还坏光是想说看起来猥琐阴暗两面三刀的目光吧?作恶的人眼神或多或少都不如平常人坦荡清明的,她当是不会描述,才这样说。 汉子失笑,笑声爽朗豪气。虽然描述欠妥,倒也不失可爱。 “那你可以告诉我绝尘在哪里了吗?他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祈绣不知道他为什么笑的这般开心,想着他应该是问完了这才问他。 汉子果然言而有信,笑够了才告诉她:“放心吧,那小子手底下厉害着呢,他没事儿。” 能毫发无伤地破百人阵仗,那暗器功夫可是精妙无双。汉子心里暗暗想,只是可惜了那百十条性命,虽然是他们先追着不放,可也都是奉命行事,那个叫绝尘的如此赶尽杀绝,可见其心术阴狠。 “他把他们打跑了?”祈绣不死心追问。 “呃嗯。”汉子含含糊糊点头,目光飘向远处几口井。那些井里,如今可不是空荡荡没人咯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么?” “他呀”汉子本想说不知道,他只看着他孤身一人放倒了他们之后离开了,却也当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此刻目光一转,但见远处竟出现了个少年,嘴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朝祈绣身后怒了努嘴,“那不是么。” 绝尘看到祈绣,目光闪了闪:“你醒了?”当看到她旁边还有个陌生人时原本就冷寂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阴霾。 “嗯。你去哪儿了?”祈绣问道。 “去给你买包子。”绝尘道。 这是第一回,这个素来冷面嘴欠的少年如此眷顾她。祈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发现他手里还真拎着个纸包,连忙从树上下来。旁边那个陌生男人看她笨手笨脚的模样不由笑开,等她平稳落地之后这才一跃而下。 “包子,包子,包子,包子!”祈绣几一边不住嘟囔一边小跑到绝尘身边,拿出包子便啃起来。 这包子还冒着热气,软糯的面皮包裹着劲实的肉丸,咬开之后鲜咸的汤汁顺着舌头划入喉咙,香气再传入鼻子里,祈绣吃着只觉得要舒服地升天了。 “你何时醒的?”绝尘问。 “就刚才,唔我醒了都找不见你,还以为你被那伙人抓去了。”祈绣嘴里被塞得满满的,趁着吹热气的间隙回答道。此刻她的注意力都放在面前的包子上,没有看到绝尘虽然问的是她,但眼睛却直直盯着他身后站着的陌生人。 那人对上他的目光,打起了哈哈,“小兄弟啊,你有话就直说,这眼神儿可怪吓人的。我一糙汉子倒没什么,万一吓坏人家小姑娘可就不好了。”他口口声声说着吓人,但面上却不见半点畏惧之色。 “如何醒的?” “唔,睡醒了就醒了啊。”祈绣不明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这样的问题的。 只是她虽不明白,不代表有人不明白。那汉子再一次插上话:“哎哎我说这位小兄弟啊,你这么问可就不好了。说的好像是我把这姑娘叫醒的似的。咱们名人不说暗话,我看你一直话里有话,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她醒的时候我可刚来,什么都没做啊,没做。” 他边说边摆摆手,目光闪了闪。 他明明说过那些人都被绝尘打败了,便是看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然而此刻却说祈绣醒来的时候刚到这里。绝尘没有证据证明他什么时候来的,唯一能证明的祈绣此刻心思根本不在两个人身上,是以没有发现他话中的破绽。 纵然如此,绝尘眼底依旧划过一抹危险。 ------题外话------ 下章预告:汉子喜极,大笑着摸了摸祈绣的脑袋,给她头发弄得鸟窝似的还兀自开心,豪气干云道:“就知道妹子爽快!成!你放心,从今天起只要有我在,来一个我怼一个,来两个我怼一双!” ps:你们想念厉千帆了吗~很快很快,他就要来了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乾坤酒 这个粗粝的陌生人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看似一副无辜姿态,却又能不经意之间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虚虚实实竟让人难以判别真假。 绝尘上前将祈绣拉到自己身边,“走了。” 两人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住。只听绝尘声音如坠冰窖:“阁下还有何指教?” 那汉子哈哈笑着紧走了两步到了他们面前,“指教谈不上,就是想给你们提个醒,你们这回惹上的人啊可不会那么善罢甘休的。” 绝尘森然道:“你果然瞧见了。”既然瞧见了,便也听到他们的对话了。 汉子浑不在意笑了笑,声音在这空无一人的农庄里显得尤其洪亮,“看到了。可是我这双眼睛从小到大看到的东西多着了,不见得都能记住啊。” 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我本无意撞上,反正是与我无关的事情,我看到了就当做没看见。 “你待如何?”绝尘却不领情。 “不如何不如何,我就是想说,人家褚府要钱有钱,上头又有人罩着,即便是出了竹溪这块地界也不见得就鞭长莫及。你们这一个弱女一个伤残,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啊。”汉子道。 “你待如何?”绝尘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般重复一遍。 汉子心里本就对着个毒辣阴狠的木头脸不屑,闻言直接转向祈绣,“我是想,不然我护送你们一段,真要被人家找上来我也能帮你们料理几个人。再说了” 他料定绝尘一定不会同意,索性将目标对准祈绣,“我看这妹子刚才吃的狼吞虎咽,肯定是逃命逃饿了。我要是跟着你们,那就不会这样了。” 这招果然有用,还不等绝尘答话祈绣就说:“好啊好啊,你护送我们要钱吗?” 汉子见她同意不由豪爽大笑:“还是妹子好说话。你放心,只要有架打,倒贴钱哥哥我都愿意!不过嘛” “什么?”祈绣问。 “嘿嘿,哥哥最近手头有点紧,自个儿一日三餐能勉强解决,这酒”他说着摇了摇手里的葫芦。 祈绣竟然很上道地点点头,“我请你喝酒,你可以帮我打坏人吗?” 汉子喜极,大笑着摸了摸祈绣的脑袋,给她头发弄得鸟窝似的还兀自开心,豪气干云道:“就知道妹子爽快!成!你放心,从今天起只要有我在,来一个我怼一个,来两个我怼一双!” 绝尘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汉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勾了勾唇角。 “你叫什么?”祈绣问。 汉子拍了拍腰间的酒葫芦,像模像样吟了句诗:“一壶浊酒定乾坤,在下名叫乾坤酒。” “乾坤大哥!”祈绣喊了一声。 “妹子聪明,竟知道我复姓乾坤。”乾坤酒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敢问妹子芳名?” 祈绣茫然望着他。 两人对视半晌,乾坤酒一拍脑门,“嗨,瞧我,竟然糊涂学那些酸腐文人咬文嚼字。我是问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叫祈绣!”祈绣这回听懂了,干脆回答道。 “是个好名字!”汉子赞道。 那被绝尘杀掉的百十条性命于两天之后被人找到。 竹溪县令虽然只是一个县令,但耐不住上面有大官罩着。这回自己的儿子被断了子孙根,浇灭了他心里最有一点念想,势必要了结绝尘和祈绣两人的性命。 往后的日子当真被乾坤酒说准,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能有一批又一批的人马找到他们。从官府衙役到江湖杀手,一波接着一波上。 如此一来倒显出乾坤酒当日并非虚言了。祈绣亲眼看过一次他同那些人打架时候的模样,那叫一个勇武凶猛不遗余力。 他本就率性粗狂,打起架来也是本性毕现,时而招式紧密让人难以找到破绽,可更多的时候却是想到哪一招就用哪一招,痛快的时候还趁着敌人攻来的间隙猛喝几口酒,摇摇晃晃继续与人过招,跟打上瘾似的。 若说绝尘眼中闪动着的兴奋是嗜血的扭曲,在他手下或死或伤,个个见血;那乾坤酒便是纯粹为了打架而兴奋,他几乎不伤人性命,即便伤也只是点到为止,震慑逼退敌人。天天摩拳擦掌c两眼放光地等着人家找上门来。 这可苦了祈绣,连续好几天,她竟没有完整地用过一顿饭,更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到后来,因为乾坤酒有意无意的磨蹭,追杀他们的人竟是越来越频繁,三个人不得已只好在野外露宿几晚。 这可高兴坏了乾坤酒。野外人少,打起架来耍的开,不用担心打翻了人家的摊子赔钱赔罪。 绝尘自从乾坤酒与他们同行之后便沉默许多,常常几天也说不了一句话,只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出手越发狠辣干脆。 他们两个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祈绣每回都抱着包袱百无聊赖坐在一边,偶尔有些个不长眼的想越过那两人先取她性命,她只消挥挥小手,毒粉飘出,让人比死都难受。 要说这褚钟敏也太可恶,除了派人追杀他们之余还四处散播谣言,说他们在竹溪大行巫蛊之术,伤人性命。 中洲自太祖开朝以来便明令禁止巫蛊之术的传播,虽然至今没能完全废止,但除去世外深山能见到个把人仍然行比术,其他地方几乎绝迹。 只因褚钟敏上面有人罩着,各地府台都卖他个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他一道搜捕。见官府出面了,百姓自然也不闲着,整日睁着一双双大眼睛瞧着,害得祈绣三人过街老鼠一般,苦不堪言。 老天垂怜,在宿了几夜野外之后,他们终于到了一处褚钟敏鞭长莫及的地方。 ------题外话------ 下章预告:“你放心,我手底下有数,伤不了她。” “我是怕她手底下没数,发现你之后伤了你。”对面的男人心里暗道,面上却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自讨苦吃(上) 过街老鼠的日子终于结束了,祈绣别提多么轻松。找了家客栈,将这几日省下来的住宿钱都拿出来,点名要最大最高的房间,又点出来些银钱给了乾坤酒:“乾坤,你的酒钱!” 除却她第一次叫了乾坤酒一声大哥,往后都直接叫他乾坤。 乾坤酒本性疏狂不羁,浑不在意她唤自己什么,反正名字就是个代号,随便她叫什么去。拿了酒钱扛着大刀,乐颠颠去了酒馆。 “绝尘,你要出去玩吗?”祈绣看绝尘沉着脸一言不发往自己房间去,从后面叫住他问。 “不。”他脚下未停,沉着脸径直上了楼。 祈绣已经习惯他冷冰冰的样子,闻言也不生气,兀自出去了。 方才进城时祈绣瞄了一眼城墙上的刻字,此地名叫抱春城,走了一圈下来,倒也真对得起这个名字。 丝丝缕缕的风清凉柔和,阳光暖而不烈。城中过往百姓面色和善,不似之前走过的地方一般,对着他们凶神恶煞喊打喊杀,最重要的是,这里有好多卖吃的的。 正逢市集,街上充斥着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人群熙熙攘攘,游走在一个个紧挨着的小摊前。 都是些不大的地方,摊上竟摆满了各种稀奇杂货,南来北往的客商将各处的东西汇集在一起,许多都是祈绣没见过的。至于各色小吃零嘴的种类更是不胜枚举,祈绣从街东头走到街西头,竟整整走了两个时辰。 芙蓉酥,枣蓉脆,蒸蛋粉,辣油栗饼,桂花甜糕,风干牛肉祈绣一边逛一边吃,从头吃到尾,仍然意犹未尽。回程的时候想到客栈里的绝尘和乾坤酒,又杂七杂八挑着几样自己觉得好吃的东西买了几兜,一圈下来只觉得一舒先前紧张低落的情绪,这才心满意足往回走。 她这样一路走一路吃,舒展自在,全然不知自己自打进城便被人盯上了。 身后一处酒楼二楼临窗的座位上,两个人正面对面坐着,其中一个男子皱着眉头看着她,目光中是深深的怀疑。 “你确定是她?瞧起来傻”抬眼看见对面人眉头轻皱,这人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回肚里。 对面的人没说话,眼睛里却带着神秘莫测的笑意,示意不要着急。 这两人自然是远道而来的厉千帆和雁寻。 那日雁寻说完自己的主意之后,厉千帆第一个就想到祈绣。 她临走前没有什么好送他的东西,便将自己闲来无事配的各种药给他一些,其中就有治疗他胸肋伤的药膏。 自己那一身伤虽然没有伤到内里,但皮肉伤也是疼的。尤其是胸肋的骨头,期初每呼吸一次都是钻心得疼,可祈绣才为他上过一回药便轻了许多。 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虽算不得正儿八经的伤筋动骨,可骨头裂了也不是那么容易长好的。她留下的药膏他才涂了三次,便已恢复如初。 厉千帆万分惊讶地看着自己伤处的变化,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那丫头虽然有些不通人情事故,但医术委实不容小觑。再联想到她在浣水城给金员外家七姨娘下毒的事情,这丫头的兴许真有两下子。 听到厉千帆的提议,雁寻想着左右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不如来碰碰运气,倘若她本事到家,倒真给自己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 不过此刻雁寻微微失望,不是他以貌取人,只是眼前这个姑娘,除了生的可爱精俏,其它的本事当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非要说她同别的姑娘哪里不一样的,大约就是特别能吃了。市集上但凡是买零嘴的摊子她都光顾过,嘴巴至今还没停下。 雁寻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反而是这段时间她又买了不少吃的。眼见着她越走越远,雁寻似乎没了耐心,嘴角荡出一抹恶劣的笑意,道:“不能你说行就行,我得试试她。” “怎么试?”厉千帆问。 雁寻手掌一翻,掌心里躺着几块不大不小的鹅卵石,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搞来的。 “你看她瞧起来傻乎乎的,捉弄捉弄她怎么样?她要是能发现我,那就说明这丫头还是有点头脑,咱们也不算白来一趟。”雁寻一边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掂着手里的鹅卵石。 “嗯”厉千帆摸了把嘴角,强行将即将荡出来的笑意按下去,一本正经叮嘱道:“好,那你注意别太过分了。” “你放心,我手底下有数,伤不了她。”雁寻漫不经心应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我是怕她手底下没数,发现你之后伤了你。”厉千帆似笑非笑,好整以暇望着不远处那抹碧色的娇小身影。 她正兀自捏着一块糖藕吃的一脸满足,仿佛饿狼投胎。 前几日的事情他略有耳闻,这丫头也真是胡闹,连官家也敢招惹。 厉千帆不知道绝尘此人,还当是祈绣无意招惹到了褚忠敏。听见她被好几路人追杀,心里又急又气。 临别那日他明明给她了剑穗和玉佩,千叮咛万嘱咐遇到危险就拿出来亮一亮,谁成想这傻丫头还是没听进去,好歹他这些年虽不是黑白通吃,但对付几个褚钟敏派来的江湖三流杀手却也是有震慑力的。 他不知道的是,祈绣第一次路遇地痞亮过剑穗,哪知那些人鼠目寸光,根本不知道这剑穗来历。后来一路逃亡因为怕掉了,她便通通塞在小包袱里。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白白被人追了好几天。 她藏了剑穗,厉千帆那些江湖上地朋友根本也没看见过这个剑穗,害得两人多番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祈绣正抱着一堆东西往客栈走,冷不防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又惊又疼忍不住“哎哟”一声叫出来,下意识回头张望,但长街上此刻人来人往,她看了半天也没找到是谁砸的自己。 “哈哈哈哈哈!”雁寻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千帆你看,她好笨。” 厉千帆嘴角抽了抽,心中似乎已经预见雁寻一会儿凄惨的下场。 ------题外话------ 下章预告:“千,千帆,她好像看见我了千帆,千帆?”他一连叫了好几声也听不到回音,一转头只见自己面前早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一杯冷茶孤零零座在桌边,那里还有厉千帆的影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自讨苦吃(中) 祈绣找了半天找不到人,便只当是谁家的小孩子失手扔到她,揉了揉脑袋继续往回走。 刚走了几步,只听“啪嗒”一声,又是一颗石子砸到自己脑袋,这回比方才还要疼。祈绣龇牙咧嘴站住脚,没有回头找人,但脸色却变了。 楼上的雁寻只看到她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但却看不到她正面凶神恶煞的眼睛,还以为她是疼了,立刻窃笑着收回手,兴冲冲地等着第三次扔她。 祈绣眼泪汪汪揉了揉脑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后继续往回走,像是没事人一样。 雁寻没看到期待已久的茫然脸,不由皱皱眉头,不死心地将罪恶的小手再一次伸出窗外,还没等厉千帆来得及拦住他,便眯着一只眼睛将石子对准了祈绣地脑袋。 只听“嗖”得一声,那石子仿佛生了眼睛,迅速飞向楼下的祈绣。眼见着她的后脑勺又要遭罪,雁寻已经忍不住抱着肚子幸灾乐祸笑起来,谁知道嘴才咧开一半,祈绣突然站住脚猛的回头。 祈绣这回聪明了,回身的同时猛然朝着旁边跨了一步,那石头没有砸到她,却擦着擦着她头发过去,经过耳边地时候还掠起一阵小阴风。 祈绣看到了石子飞来的方向,转瞬就瞧到了不远处酒楼的二楼,笑的跟个半吊子似的雁寻。 没想到她来这一手,雁寻一脸错愕来不及收回,又躲闪不及被人抓了现行,此刻尴尬地紧,手忙脚乱地想招呼厉千帆打掩护。 “千,千帆,她好像看见我了千帆,千帆?”他一连叫了好几声也听不到回音,一转头只见自己面前早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一杯冷茶孤零零座在桌边,那里还有厉千帆的影子? 厉千帆才不傻,祈绣方才街边毫无反应他就猜到这丫头肯定脑袋里转悠主意怎么逮人了。他虽然没有切身领教过她那一身的毒粉施加在身上是个什么滋味,但却是亲眼见过的。雁寻扔石头的瞬间他早已经迅速躲开,没落入祈绣的视线。 雁寻愣了愣,心里一个声音叫嚣不停:“厉千帆你大爷的!算什么兄弟!算什么好汉!算什么” “啪叽!” “啪叽!啪叽啪叽!啪叽!” 突然有东西接连扔到他脑袋上,一个个的准头极佳,无一落空,把正在兀自骂人的雁寻当场砸懵。 那些东西与他接触之后便散裂,同时散发出一阵阵不同的香味,引得酒楼的食客纷纷侧目而笑。 雁寻伸手摸了摸自己地脑袋,抓了一手油腻腻的东西,他的头上c手上c衣服上已经落满了各种点心碎屑和夹心,混在一起黏腻不堪。 祈绣总算找到了罪魁祸首,心里气的不得了,抓起怀里抱着的点心就冲雁寻扔去,抓到什么算什么,眨眼间就扔完一包。 本想再继续扔,突然想到了客栈里的绝尘和乾坤酒,便蹲下来捡起地上那块用来砸自己的鹅卵石,像刚才雁寻瞄准她一样反过来瞄准雁寻。 雁寻慌忙躲开窗户旁边,祈绣见状面色一急,才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走,抬胳膊就要砸他。石子刚要出手,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叫住她。 “祈绣?”厉千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祈绣后面。 祈绣一听这声音条件反射似的立刻住手,有些不敢相信地回过头来,定定看了来人两秒,眼睛里迸发出一阵喜悦,欢天喜地地跑过去。 “千帆!真的是你!你怎么来啦?” “我和一个朋友来的,有点事情。”厉千帆道。看见她怀里抱着一堆吃的不由皱了皱眉头,她这小身板怎么会装得下那么多东西! “这些都是你吃的?”他忍不住问,想提醒她出门在外,别贪嘴吃坏肚子那就麻烦了。 “我已经吃过了,这些是给乾坤酒和绝尘买的。”祈绣道。 “乾坤酒?绝尘?” “哦,我忘记你没有见过他们了。他们在客栈呢。千帆你要一起来吗?带上你的朋友。”祈绣说着左右看看,“对了,你的朋友呢?” “他在那边。”厉千帆伸手指指她后面,突然讶异道:“咦?” 祈绣好奇回过头去,只见那人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席枣红色的宽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煞是鲜亮贵气,整个人看起来懒懒散散,一双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睛,此刻恶狠狠盯着厉千帆,脸上还带着无法言喻的窘迫,多半是因为脑袋上的残留着的糕点沫。 但就算如此不伦不类,那人往街上一站,那俊美倜傥的五官足够成为人堆里最最显眼的人,害的往来几个姑娘都不由红了脸,悄悄为他送去秋波。 但祈绣却是不管他美不美的,看出那人正好是方才用石头砸自己的雁寻,不由气从中来。 “千帆,他是你朋友吗?” “啊,嗯!是啊。”厉千帆点头承认,上前走了几步,不动声色挡在祈绣和雁寻之间,用极其夸张的口吻对雁寻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狼狈?我的乖乖,怎么我才离开一会儿,你就搞成这副模样?” “我去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雁寻阴阳怪气道,咬牙切齿看着他,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厚成这样的。 看见厉千帆好整以暇冲自己笑,雁寻气的直想翻白眼,脱口就要说出他与自己其实是共犯,奈何厉千帆此刻用口型说了几个字,他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偃旗息鼓。 ——尽管去说,看她信你还是信我?厉千帆目光一闪,带着幸灾乐祸地挑衅。 他背对着祈绣,祈绣自然看不到他幸灾乐祸的小动作,但却看到雁寻死命登着厉千帆,一副想把他生吞活剥的模样。 她本就对雁寻有了成见,这般一来更是怒不可遏,上前一步老母鸡护犊子一样挡在厉千帆身前大吼一声:“不许你瞪千帆!” 雁寻被她吼得愣了愣,厉千帆在她背后悄悄冲雁寻摊了摊手,嘴巴一张一合。 “看了吧没办法” 雁寻几乎要呕出一口老血,眼睛里几乎要飞出刀子来,电石火光间两个人用眼神完成了如下交流。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心里默默打起了小九九,浑然不觉自己的心思已经不似一开始那样单纯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自讨苦吃(下) --厉千帆你还要脸不要?作为兄弟小爷我都替你臊得慌! --臊得慌也没用,谁让你手贱招惹人家? --还不是听了你的描述我才想看看她是真傻还是假傻! --我只是说她情商低,可没说她智商低。 --我不管,你说现在怎么办? --不管,你自己做得孽你自己受着。兄弟我已经帮你拦住石头了,难不成还得为你这事儿献身? --受你大爷!你也看到她的手劲了,得亏是点心,要真是石头我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站着?我可告诉你,小爷今天要是折在这儿,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雁寻面目狰狞耍起无赖。 --哄呗,道歉,说好话。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了。可别忘了你还得让人家帮忙呢祝君好运咯。 厉千帆不为所动。 “呃那个小妹妹啊”雁寻见他不为所动,暗暗嘘了口气干笑着开口,心里又将厉千帆骂了十几万遍。 “为什么要叫我妹妹?你又不是我哥哥。”雁寻还没往下说,祈绣的小嘴儿先吧吧说起来了,“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用石头打我?” 看在厉千帆的面子上,她决定先问清楚了再揍他。 那声“小妹妹”只是一种套近乎的称呼,并不是真的将她当做妹妹。 雁寻到此刻有些明白了厉千帆说她脑袋与常人不同是怎么个不同法了,闻言心中苦笑,面上还是坚持着看起来尽可能和善,直接略过她第一个问题,直奔主题道:“嗨,误会误会,我不是故意要打你的。” “那你要故意打谁?”祈绣问。 就不能把“故意”二字去掉么?雁寻听着这话很不舒服,笑容有些尴尬,“我c我是想打鸟呢,有只鸟啄了我腿一口,我想把它打下来呢,谁知道打到姑娘你了,真是不好意思。我在这儿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唔打鸟?”祈绣茫然看看天空,只见晴空万里,哪里有鸟。 “鸟飞走了嘛!”雁寻怕她不信赶忙道,目光瞥到厉千帆正嘴巴一张一合,立刻会意,“这样吧,打到你总归是我不对,我要是不弥补一二心里还真过意不去。不如我请你吃遍这里所有的好吃的好吗?” --吃的,大方些。这是厉千帆给他打的唇语。 祈绣一听吃的,还是吃遍所有的吃的,脸上地怒气顿时消了一半,目光似有动摇,不过转瞬之后依旧摇摇头,“不用了,这条街上东西我都吃过了。” “这条街上的吃过了,那不还有下一条街上的嘛!”雁寻一瞧有谱,立刻不动声色凑过去,装着与她多熟悉似的神秘兮兮道:“我来过这里,真正好吃的东西都在那些小巷子里呢,我带你去吃好不好?” 听到那句真正好吃的东西,祈绣咽了咽口水,眼睛几乎放出光来,心里几乎忘记了方才自己还喊打喊杀地想揍人,鬼使神差地点点头,“那能不能也带上千帆?” 雁寻连连点头,爽快答应下来,冲着厉千帆一挑眉毛,“你小子行啊” “好说,好说。”厉千帆虽然面上看似轻松,唇角却抑制不住勾起一个柔软的弧度。 这丫头 “那我就不揍回来了。”祈绣对雁寻道,随意把手里的鹅卵石扔到一边,表现的很大方的样子。 看见凶器已经离手,雁寻暗暗吐出一口气,把心放到肚子,一个劲庆幸自己幸亏够大方,够投其所好。 雁寻说到做到,带着他们从长街头转到长街尾,不但帮祈绣把先前用来砸自己的几样零嘴补齐了,还很大方地多选了几种。 用他的话说就是“肚里有粮,心里不慌”。 这话深得祈绣之意,闻言对他的好感噌噌长,恨不得掏出小本本记下来。 雁寻本就心胸极宽,便是方才被她用点心报复自己都没有真的生气。三人共游长街,他性子不拘小节,说话风趣幽默。而祈绣生活阅历虽然有限,时常答非所问,说出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话,脑袋却极是聪明,许多事情雁寻只说过一回她便能记住,倒是真应了厉千帆那句她只是情商低,智商可不低。 这也是厉千帆与她接触过几回才慢慢发觉的,一个真正蠢笨的人怎么会有那么灵活的脑袋和高深的医术呢。 一圈长街吃下来,两人基本上泯却恩仇。雁寻对待寻常小事本就有些不着调,遇到祈绣这个半斤八两的竟是极为对脾气,说说笑笑到最后就差结为异性兄妹了。 这倒让厉千帆有些妒忌,明明自己跟这丫头先认识,怎么就要认人家做大哥了? 不过结拜也好,结拜过就是兄妹了,关系可就不能进一步发展了 厉千帆心里默默打起了小九九,浑然不觉自己的心思已经不似一开始那样单纯了。 他这里正兀自动盘算,只听雁寻突然哎哟一声,立刻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雁寻整张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他自己也跟个猴子似的抓耳挠腮,龇牙咧嘴嚷嚷着“痒”,远远看去像是被上身了一般。 厉千帆惊讶不已,好好地怎么会变成这样。 祈绣突然一拍脑门,“坏了坏了!”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了一阵,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子,开了盖子后不由分说往雁寻的脑袋和脸上撒去。 雁寻本来想躲,祈绣慌忙拦住他,“你别躲呀,你这是中毒了,我这里有解药,很管用的!” 雁寻被洒了一头一脸的白色粉末,整个人跟从面缸里捞出来一样,比方才被砸了糕点还狼狈。不过听她这样说果然不再动弹,还很自觉地将脸上的粉抹匀一些。 过了片刻,那刺痒感果真慢慢减弱,随着他头发和脸上的白色粉末逐渐变成透明,他的脸色也终于恢复了正常。 “我中的什么毒啊?”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脸问道。自己这张风流倜傥的脸可不能就这么花了。 “痒痒粉。”祈绣道。 厉千帆一听这名字总觉得似曾相识,想了想突然记起在浣水城金员外家的七夫人也是中的这种毒,只是要比雁寻严重得多。 他看看祈绣,心里咯噔一声。不会还是这么巧吧两人马上就要结拜了,祈绣这丫头又搞什么鬼。 “痒痒粉?没听说过!”雁寻眨巴眨巴眼,不过看着自己的宝贝面皮没什么事儿便也不想深究了,兴致勃勃问:“不过你这药挺管用呢。你怎么知道这种毒的?” 祈绣不自觉地将目光从他脸上转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下的。”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个动作让祈绣不由自主僵了僵身子,面上不似方才轻松愉悦,胸口跳的愈发厉害,警惕而戒备地看着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毒计 雁寻中毒来得快去得也快,幸好祈绣下手有轻重,也随身带了解药,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他面上的红肿已经渐渐退去,恢复成皮肤本来的颜色。 看着自己一身狼狈,雁寻不由愁眉苦脸望着祈绣,“喂,我都答应请你吃遍所有好吃的赔罪了,你怎么还给我下毒?”这可好了,现在满大街他都成了稀罕物,往来的人经过他身边时无一不驻足好奇观望,幸好满脸都涂满解药,他真正的模样没被人看去,否则丢脸可彻底丢大了。 祈绣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其实你在楼上的时候就中毒了。后来你说请我吃东西,我一高兴,就给忘了。” “我在楼上,你又没有碰过我,怎么下的毒?” “我在那些糕点上撒了毒粉。”祈绣见雁寻目露诧异,不由跃跃欲试,“要不试试?” “呃不不不,不用了。”雁寻闻言连连摆手拒绝,生怕她来真的。不仅如此,他看到祈绣怀里仍抱着起初买的东西,还心有余悸地站的远一些。 祈绣完全曲解了他的意思,还当他是在试探自己,见状笑的一脸轻松无辜,言谈中还带着些许小自得,“离得远我也有办法让你中毒的,保证你察觉不出来。” 事实上,只要她存心下毒,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瞧这话说的,雁寻无语望天,额角突突跳个不停,“是么,那你可真厉害。” 话毕却心思一转,似乎想到什么事情,一双眼睛落突然在她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一遍,目光闪烁不停。 “祈绣,你能不能随我们去个地方?”他突然问。 雁寻说的地方是一处不起眼的一进小院,院子里面也只有一间屋子,他说是今天刚从别人手里租来的。 祈绣第一眼看到此处不禁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又可以吃好吃的了。 三个人进了房间,雁寻神神秘秘关上门。这个动作让祈绣很是不舒服,身子僵了僵,面上不似方才轻松愉悦,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望着他们的目光带着些许警惕和防备。 雁寻瞧出她的不对劲,悄悄问厉千帆道:“她这是怎么了?” 厉千帆看出她的不自在,斟酌一番后上前将屋子里唯一一扇小窗子打开,“忘了你不喜欢低矮狭小的地方,暂时委屈你一下。” 打开窗子的一瞬间恰好有阵风吹进来,祈绣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身上的紧张感消退些许才觉得好一些,看着厉千帆不好意思笑了笑,却没有多解释什么。 人各有习惯,雁寻何其聪敏,此刻抱歉地笑笑:“是我冒昧了,我从小便不喜欢太宽敞的房间。”他说这个的时候眼睛里的落寞一闪而过。 “哦。”祈绣郑重其事回答一声,一本正经看着他,然而眼睛里却如蒙着一层纱雾,茫茫然不知所云。 雁寻没有得到实质性的回应略显尴尬,忽然想起厉千帆曾经说过,她素来思路清奇,时常聊着聊着就把天聊死了,除了正儿八经应一声表示自己她在听自己说话,是不能指望她这时候说出别的什么内容的。 “好了,言归正传。”他兀自笑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肃了神色,“其实我们这回来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我能帮到你们什么?”她自认脑袋不太灵光,不给他们惹麻烦就够了,竟然还要她帮忙? 雁寻将声音压低几分,“能不能请你帮我们配一种毒药。” “是什么样地毒药,说来听听。”祈绣一听跟毒有关便来了兴致。论起下毒,她倒是很有一套。 “无色无味,不论吃着还是闻着都没有气味。不要一击致命,要慢慢积累道一定程度才会毒发。最重要的是,要让人发觉不了这是毒。”雁寻放慢语气,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祈绣听着,眉头渐渐皱起,“意思就是,这毒药吃了之后什么时候毒发要听你们做主,死了以后也让人查验不出?” 一丝微芒在雁寻眼中一闪而过,他缓缓点点头。有些话他不能说得太直白,却不想她已经很敏锐地捕捉到他原本的目的。 祈绣,也许就像厉千帆说的,她的聪慧之处,在于大智若愚。 “唔”祈绣托着脑袋慢慢思考起来。 “怎么样,能成吗?”雁寻瞧她这样心中有些没底,毕竟眼前才是个不过双十年华的小姑娘,而自己需要的这种毒可是连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 祈绣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这什么毛病?脖子疼?雁寻有些懵,刚要开口问,只听祈绣道:“前两个条件都很容易办到,但唯独加上第三个条件有些困难。只要是毒,就总会有蛛丝马迹可寻,想要完全不被人发觉是不可能的。” 这话倒是没说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倘若真的遇到有心人,死人也能开口说话。 “所以呢?”雁寻见她虽然嘴上说着难,面上却不见为难之色,心中反而定了定。寻常的医家听到他的条件恐怕早已推拒,说他痴人说梦。而她却能冷静地坐在这里分析,沉稳从容如各种老手。 “我要试试才知道。我没弄出来过。不过应该没问题。”祈绣若有所思,心中莫名涌起一阵小激动,这可是在师傅留下的医术典籍里都没有出现过类似的方子,她若是自己研究出来了,师傅知道了得多骄傲啊! “好!我就知道难不住你,你若帮我做出这种毒,我请你吃遍天下好吃的东西!”雁寻拍着胸脯保证。不管成不成,她既然要试,心里便必定有几分把握,比那些一听他这要求就连连后退,说他做梦的那些老王八让人喜欢多了。 本以为祈绣会高兴的合不拢嘴,谁知她眨眨眼一本正经道:“可是我没有要答应要把那种毒给你啊。” ------题外话------ 下章预告:“我不会说出去的。”祈绣望着他们信誓旦旦,“就算有人请我吃遍所有的好吃的都不会说,饿死都不会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她也是有原则的 雁寻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讪讪道:“不,不给我?为什么?” 祈绣面上鲜少如此刻这般郑重,对二人道:“师傅教给我医术和毒术,是让我用来自保和防身的,不能凭此随意伤人性命。我虽然给别人下过毒,却都不是要命的毒,最多让他们难受一阵子,而且也是他们先欺负我在先。可是你们把这毒药要去,显然是要去杀人的。我可不能给你们,师傅要是知道了会生气的。” 她虽然对生死之事没有太多考量和感觉,但当初答应师傅的话,字字句句都得做到。 厉千帆唇角勾了勾,竟不想她虽然看着单纯,倒也还是有自己的原则。 医者仁心,当心怀悲悯,悬壶济世。毒术再精纯,如不用在正途,便是下三路招数。身为医家,自当有此觉悟。雁寻闻言,心中亦对她生出几分钦佩。 “我赞同你师父的话,也很认同你的做法。但是祈绣姑娘,若此人死有余辜,你杀不杀?” “死有余辜?”祈绣跟着重复一句,似乎有些迷惘,“你怎么知道是死有余辜?” 雁寻叹口气,敛去嬉笑之色,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都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此人城府极深,惯会颠倒黑白,又滥杀无辜,陷害忠良,祸乱朝纲。若她不死,还会有更多人死在她手上。如此奸恶存活一日,中洲便一日南安。如此,可算是死有余辜?” “这么厉害啊”祈绣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感叹。这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有深度的内容,平时她见过最最坏的人也最多手里握着几条人命,雁寻一张口,每一桩都是祸国殃民的大罪,还直接把整个中洲都牵扯进去了。她听着眼睛都直了,满面不可思议,原来天下还有这么坏的人,而且这么坏的人竟然还好好活到了今天。 “那为什么不去报官?”她记得在长平城的时候大家出了事情就回去报官,然后他们就会升堂审判,最后有罪的关押,无罪的放人。在她的脑海中,没有什么事情是官老爷解决不了的。 雁寻无奈耸耸肩,嘴角笑容有些牵强,“没有大官能奈何此人。若是有,我们何必还要来找你,要那样许多人都闻所未闻的毒?” 竟然连大官都管不了,那这个人一定很厉害很厉害,祈绣不由好奇,“这人是谁?” 雁寻毫不犹豫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为什么?就算要我帮你们杀人,也得让我知道我要杀谁啊。” 雁寻打定主意不告诉她,闻言只是沉默。祈绣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便也负气道:“你要是不告诉我是谁,我就不帮你了。” 兹事体大,他不敢冒险,雁寻似早就做好她会有此一问的准备,闻言点点头,“既如此,就不再麻烦你了。” 刚起身欲走,只听身后有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莫名的冷意,“不用问了,我们要杀的,是当朝太后。” 看到雁寻豁然望向自己,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厉千帆沉静的眸中不见丝毫涟漪,“她既然要配毒,自然该知道自己的毒是用在什么人身上。况且”厉千帆顿了顿,淡淡说了四个字。 “来不及了。” 便是这四个字,砸的雁寻寒冰一样的神色出现一丝裂隙。 他知道雁寻在担心什么。 在权力至上的朝代,皇族天家的权威不容挑衅。毒杀太后,更是历朝历代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一个弄不好砍头都算轻的。知道的人越多就越危险,也越容易走露风声。正因如此,雁寻才会守口如瓶,尤其是对着眼前这个人--寻常人听见他的话这会儿恐怕已经吓到肝胆俱裂了。而她,却只有好奇心被满足后,一脸恍然大悟的通透。 她似乎并不知道他们要做的,其实是一件及其危险而不得了的事情。也或许她知道,但不觉得那很危险。 厉千帆看着祈绣郑重道:“我将实话告知于你,无论这件事你做不做,从现在起,我们三人都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任何一个除我们三人之外的人知道此事,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到时候,我们的境况只会比你前两日经历过的更加惊险,你若不想过那种日子,便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都一定管住嘴巴。这件事,只能烂在你的心里,明白吗?” 祈绣回忆起被褚忠敏追杀的时候仍然心有余悸,此刻听他言谈如此严肃,心中早已被吓住,连忙信誓旦旦道:“就算有人请我吃遍所有的好吃的都不会说,饿死都不会说!”说着她还伸出三根手指做出发誓的样子,生怕多一个人知道,自己的安生日子就到头了, 她自是将吃东西看做顶顶重要的事情,既然肯这样说,必定会守口如瓶。 得到了承诺,雁寻微微松了口气,左右她已经知道了,他纵使再不放心,也不能拿她怎么办。 “所以祈绣,你想好了吗?帮我们还是不帮?”厉千帆问。 祈绣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厉千帆点点头,示意她可以问。 祈绣悄咪咪瞥了眼雁寻,眼睛里写着一百个不放心,“我把毒药给了你们,你们不会杀我灭口吧” --噗!雁寻绷不住,气到几乎要翻白眼。不是因为她这样问,而是因为她问这句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往自己身上瞟,好像他真的会做出卸磨杀驴的事情来一样。 厉千帆有些哭笑不得,还以为她会问出多么深奥的问题。毕竟太后皇家的身份摆在那里,这里面盘根错节,牵扯的人众多,真要说也不是一时半刻能说完,就算能说完却也是不方便透露了。 雁寻轻咳一声,眉头一挑,“小爷好歹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杀人灭口这种事情那是万万做不来的。” “真的吗?”她问的雁寻,眼睛却在看厉千帆,后者很是捧场地应和几句,算是喂下她一颗定心丸。 祈绣一拍大腿,“行!我信千帆不会骗我的!” 雁寻瞬间黑了脸,千帆千帆,三句话离不开厉千帆!亏得自己带着她酣畅淋漓吃了一大圈,到头来还被怀疑会杀人灭口,果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两人一个混迹市井,是个放荡不羁的江湖客,一个腰缠万贯,不拘小节,此刻却你来我往,礼数周到作揖拜会,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是 别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吃醋 祈绣回到客栈的时候,绝尘正在客栈门口,眼睛定定望着一个方向,直到看见不远处街角后面出现她的身影,招呼也不打便默不作声回去。转身的一瞬看到她正满脸笑意同身旁的男子说说笑笑,硬生生顿住脚。 祈绣抱着满满一筐好吃的东西,看到绝尘后小跑了两步上前,“你是在等我吗?” 绝尘冷冰冰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有做声。祈绣见怪不怪,一双眼睛四处张望,“咦?乾坤还没回来啊。” 绝尘目光望着她身后,鼻子里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不知是回答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却是厉千帆和雁寻已经到了。 “这为小兄弟是” “他们是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却是雁寻和绝尘同时开口。话毕,雁寻笑嘻嘻当先道:“在下雁寻,兄台贵姓?” 绝尘听见这名字,面上不见半分波澜,顿了一瞬后淡淡道:“绝尘。” 雁寻暗暗皱皱眉,这名字一听便不是真名字,但面上仍一派如常,“幸会,你跟小袖子也认得?” 绝尘一听他的称呼,眉头不由微微蹙起,连带着脸色越发沉郁冰冷,闻言瞥了一眼祈绣,“你的朋友?” 祈绣点点头,把与绝尘相识的过程告诉他们,末了对绝尘道:“雁寻知道很多卖吃的的地方,你还没有吃饭吧?”说着把怀里的一对吃的送上去。 “不必。”绝尘仿若未看到,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兀自朝客栈里面去了。 厉千帆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祈绣讪讪正想说什么,冷不防客栈外一个洪亮的声音在三人背后响起,“哟,这么热闹嘿!祈绣姑娘不进去站在门口干嘛呢?” “是乾坤!”祈绣听见这声音不由笑开,有乾坤酒在的地方不愁冷场,她笑眯眯看着他,腾出一只手来指了指身边的厉千帆,“乾坤,这是” “哎哟喂!”她刚一开口,乾坤酒忽然惊叫一声,两眼放光朝她凑过去,嘴巴里啧啧有声,似馋得不得了。祈绣跟他同路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兴奋。 他一眼就看到,在祈绣怀里各色各样的零嘴吃食中,还躺着有一小壶酒。 乾坤酒只看了一眼酒壶,便瞧出这酒至少酿了五年。隔着那厚实的酒盖都能闻到夹杂着桂花的醇厚酒香,只是闻一下,那酒香便沁入四肢百骸,回味无穷。莫看只是小小一壶,却可都是五年沉积的精华。 “乾坤,这酒是雁寻家里的,他送给我一壶,可是我又不喝,便拿来送你。”祈绣对着两眼发直的乾坤酒道。 一听是送给自己的,乾坤酒眼睛大放异彩,终于将眼神从那壶酒上挪开,抬眼便看到两个大男人一左一右站在祈绣两边,楞了一下,随即对着右边的人揖一下,道:“在下乾坤酒,早闻雁公子大名,幸会,幸会。” 他一开口,敞亮的嗓门几乎能传到街对面去。雁寻目光一闪,笑嘻嘻还礼,“乾坤公子过奖。” 这两人一个是混迹市井,放浪形骸的江湖客,一个是腰缠万贯,不拘小节的贵公子,此刻却你来我往,礼数周到作揖拜会,还真是挺别扭。 “我乃是好酒之人,这酒虽是祈绣姑娘送的,但还要多谢雁公子慷慨相赠我才能有这口福。”乾坤酒说着自然而然从祈绣手里接过那一方小壶。 雁寻自然而然改了称呼,接着同他客气道:“乾坤大哥见外了。我出门在外也没有带别的什么东西,区区一壶酒而已,我的车驾上还有几壶,若是乾坤大哥喜欢,喝完了再找我要便是。” “哈哈,多谢雁公子美意,乾坤却之不恭!”乾坤酒得了独一无二的美酒,心里那叫一个欢畅,闻言大笑着道谢。 “乾坤大哥直接叫我名字便是,公子二字见外了。”雁寻道。 “行!不瞒你说,我乾坤酒糙汉子一个,最是瞧不惯那些文绉绉的东西,这可正合我意!”乾坤酒大手一挥,也不再端着,爽快应了。 跟雁寻寒暄完,乾坤酒目光便转到一旁一直未说话的厉千帆身上,他们一起进来,他却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看着他们二人寒暄,一个字也不曾说过。 “不知这位是” 厉千帆唇角勾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朝他拱了拱手,“在下厉千帆,请多指教。” 一听到这名字,乾坤酒眼中似有一线微芒一闪而过,不过转瞬便恢复正常,同他寒暄过后问道:“不知二位如何会同祈绣姑娘一起?” “哦,我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厉千帆道。 祈绣听不出他的意思,雁寻却听出这话怪怪的,不由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果然,在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深处,似乎流转着酸溜溜的味道,还透着一点小优越。 有情况嘿!雁寻宛如发觉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满脸闪烁着八卦。 事实上,厉千帆虽面上一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心里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听乾坤酒如此问自然将话接过来。 不想分开短短十几日,祈绣不但认识两个来路不明的江湖男子,尤其是那个绝尘,看起来便深不可测的样子,她竟然还不知死活地与他们同路。 最最可气的是,三人看起来竟还很熟络,成何体统?!厉千帆虽然面上一副天下太平,心里早就一股无名的小火苗蹿啊蹿的。 “原来如此,几位才旧相识,如此倒是我突兀了。大家相识一场,往后行走江湖便是朋友,有什么事情需要我乾坤酒帮忙的,但说无妨!”乾坤酒拍着胸脯,说的很是豪爽。 “一定。” 此刻已临近傍晚,肚里的酒虫被那三生醉一直勾着也不是个滋味,没说几句话便提议道:“大家是因为祈绣姑娘才认识,相逢即缘分,我瞧二位也不是那拿捏作秀的人,不知二位现下何处?若无要事缠身,晚上一起,咱们大家喝一杯如何?” 雁寻刚想答应,谁知厉千帆已经抢先一步,略显抱歉道:“乾坤兄好意我等却之不恭,只是今晚我尚有要事在身,乾坤兄如若不介意,我们明晚相约如何?我与千帆在东边租了处宅子,地方宽敞,没有外人,到时备足了三生醉,我们喝个痛快?” 这话可说道乾坤酒心坎里,闻言一口应下,“就冲厉这话,我一定到!” “喂我什么时候在东” “告辞。”厉千帆面色未变,不由分说在雁寻的话讲完整之前迅速将他带离。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他怕呀谁知道祈绣这一身衣服底下藏了多少瓶瓶罐罐的毒粉毒药?看她一直忙活着给自己斟酒夹菜,雁寻生怕万一她哪个瓶子没盖好,动作大了再撒一点毒粉出来,满桌的三生醉可就成了自己的杀头酒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厉狐狸 厉千帆口中那处所谓的宅子,并非祈绣白天去过的那里。次日到了地方看到宅院的真容,祈绣险些惊掉下巴。 入门是及其宽敞的前院,四处错落着精致的盆景植株,青石板铺成的路错纵延伸至三面的花墙,将后院各处串联起来。花墙之后又别有洞天,隐约可见佳木葱茏,飞檐高耸隐于花木间,一眼望不穿其千秋。 如此院落独居长街一隅,随便一方院子便顶上寻常百姓的家四五个大。祈绣趁那几人不注意时悄悄问厉千帆为何要租这么大的宅院,每天能不能找到对方都成问题。 厉千帆闻言不由莞尔道:“阿寻撑面子,现租的。” 这也不怪祈绣会这样问,昨日雁寻乍一看到这处庭院也是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一个劲儿问他是不是故意的,两个人住这么大的庭院,是要天天玩躲猫猫么?还有那异常高耸的屋顶,莫不是为了方便他们两兄弟半夜登高望月? 谁知厉千帆只坚持说让他租下这处宅院,其余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说。雁寻看他一脸神秘莫测,不禁一脸惊恐地揪紧自己的领口,贱兮兮道:“不会吧千帆,我拿你当兄弟你却想” 最后自然是被他一顿胖揍,最终也没能听到他的解释。 “要很贵吧”祈绣吧嗒吧嗒嘴,看着这方五进院落,目光里不由流露出小小的羡慕。后面的几间客房,间间高门阔顶,单是看一眼都觉得心里敞亮开阔,更不用说住在里面了。 “谁让他要面子呢。”厉千帆也趁雁寻不注意调侃起来,坦荡得那叫一个脸不红心不跳。 这话若被雁寻听到又要骂专业坑兄弟二十年了,明明是他自己相中的院落,这会儿竟然闭口不谈,还联合祈绣一起调侃自己。 看到祈绣一脸羡慕地望着后面的几间客房,厉千帆悄悄挨近祈绣的耳边道:“这院子太大了,我跟雁寻两个人住着太空荡。若你们能住进来,雁寻自然高兴。” “哎?”祈绣眼睛一亮,“真的?” 厉千帆笑笑,“一会儿你可以对那小子殷勤点,多给他倒几杯酒,说几句好听的,差不多的时候我再从一边帮你说说。阿寻爱热闹,定然没问题。” “嗯嗯嗯!”祈绣一听这么简单就可以住进这般敞亮的房间不由一个劲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对雁寻殷勤,是以没有留意到一边的厉千帆眼睛里闪过一丝奸诈的笑意。 此时,已经先行一步到达目的地,正在招待乾坤酒的雁寻此刻突然觉得背后一凉,不由抬头望了望天,心里纳闷儿起来。 万里无云,日头暖而不烈,不是要变天的样子啊。 这是雁寻吃过的气氛最古怪的酒宴。 绝尘冷着脸一言不发坐在祈绣旁边,除却刚一进门对他们投去几分富有敌意与戒备的眼神,落座起便盯着自己面前三寸,只偶尔会看看祈绣。 雁寻为表示客气还主动与他喝了杯酒,他只是毫不犹豫将酒喝了,杯子都未与他碰一下,而后便无任何回应,宛如一块被冻在冰里的木头。纵使他再厚脸皮,也不由尴尬连连。 与之相比乾坤酒便好打交道多了。他扛一把大刀走南闯北,什么三教九流都混过,也见过许多有趣的风土事物,无论雁寻说起什么话题都能与之畅聊一番,加之他本身性子爽快,雁寻与他推杯祝酒皆来者不拒,时不时便能听到他那响彻庭院的大笑。正因如此,这桌上雁寻最喜欢的一个便是乾坤酒了。 至于祈绣和厉千帆整张桌上就这两个人表现最为诡异。 他与厉千帆认识这么久,知道他虽不是那种喜欢喋喋不休的人,但也从不是少言寡语的人。莫说昨日已经同乾坤酒他们打过照面,便是一面都未见过的陌生人在一起他也不会表现太过生疏,不像现在这般,笑眯眯看着他们在场的人,却一言不发。 而祈绣呢,却比厉千帆还要诡异。 因为自己做东,待客时不免要殷勤些,也是人之常情。但自己殷勤了半天,发现祈绣这个做客人的竟然更加殷勤,而且全桌上她只对他自己殷勤。 为了她在,他特意让小厮备了许多新奇美味的吃食,谁知她却仿佛没有看到过一般,一口也没动,与昨日恨不得吃空半条街的模样判若两人。 自己与乾坤酒喝酒划拳,她便在一边不断给他斟酒。自己吃一口菜,她便紧着再往他碟子里加一筷子,简直比跟了他几年的小厮都有眼力劲儿。 事出反常必有妖,雁寻虽然心中疑惑不已,但好歹也是混迹酒场多年的老狐狸,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只勉强维持面上一派如常,看看这丫头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不由自主吃的喝的便少了。 他怕呀谁知道祈绣这一身衣服底下藏了多少瓶瓶罐罐的毒粉毒药?看她一直忙活着给自己斟酒夹菜,雁寻生怕万一她哪个瓶子没盖好,动作大了再撒一点毒粉出来,满桌的三生醉可就成了自己的杀头酒了。 雁寻不动声色防备着,突然瞧到一边的厉千帆正噙了个笑容看着祈绣,每每她手里的酒壶空了,便悄悄瞥他一眼。 而每每这个时候,厉千帆眼珠一转便挪到一边摆着的几壶未开封的酒上,冲她努努嘴。那小眼神一闪,活像活了千年的老狐狸。 祈绣恍然大悟,拎起一壶酒麻利地开了封,将雁寻面前剩下的半杯酒倒满。 两人眉目之间你来我往,雁寻眯了眯眼睛,心里顿时明白过来,好你个厉千帆,我说小爷从刚才就汗毛直竖,合着你又在这里摆了小爷一道是吧? 他何其聪敏,联想到昨日祈绣在自己那方小屋里浑身不自在的模样,终于明白了厉千帆为何一开始便租下这么大的一方院落。 只是这人也太狡猾了,想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还不明说,先是坑了自己,后又欺负祈绣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背地后里给人出馊主意让人家自己开口。 既然知道他们的打算,雁寻的心便也放了下来,好整以暇任凭祈绣献殷勤。 “雁寻。”酒过三巡,祈绣突然叫他,那声音,像是喝了三斤蜜。 来了。雁寻悄悄勾起唇角。 ------题外话------ 下章预告: 祈绣向来直来直去,从小到大别说委婉求人了,便是能跟人正常交流都是问题,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算委婉,自酒宴开始她便一直在酝酿,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酝酿出一句话。 “你家这么大,不怕有鬼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我陪你睡 雁寻心里委实好奇,以祈绣的脑袋会想出什么话来开口提这事,此刻面上端了个波澜不惊的笑容,“怎么啦小袖子?” 祈绣向来直来直去,从小到大别说委婉求人了,便是能跟人正常交流都是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才算委婉,自酒宴开始她便一直在酝酿,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酝酿出一句话,并窃以为非常委婉。 她悄悄朝厉千帆投去一个胸有成竹的眼神,转而望着雁寻:“你家这么大,不怕有鬼吗?” 一句话出,厉千帆愣了,乾坤酒懵了,绝尘也破天荒抬起头来,看傻子一样盯着她。 作为始作俑者,她浑然未觉,还煞有介事望着雁寻,等着他的回应。 此刻四处黑黢黢的,即便到处点着灯笼却也是不如白天亮堂的,被自己这么一问雁寻肯定会说“怕”或者“这世上哪里有鬼”,自己就可以自然而然把这话接下去了。 万万没想到啊 雁寻一口酒梗在喉咙里,辣的脖颈通红。好不容易才咽下去,缓了半天,唇角勾起一抹和煦如风的笑容,一本正经道:“不怕。” 哎?祈绣愣了,怎么跟先前设想好的不一样? 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厉千帆帮自己说句话,酒桌上一时鸦雀无声,四周空气仿佛突然安静了 不是厉千帆不想帮他,是她这句话实在超出自己的反应范围,他也爱莫能助。 所以现在该怎么办?祈绣还不知道雁寻已经看出她与厉千帆只见的小九九了,只当是自己考虑不周,绞尽脑汁想着应该怎么说下去。 雁寻喜欢什么呢对了! 祈绣眼睛一亮,“雁寻雁寻,你是不是很讨厌住大的房子?” “呃还好。怎么了?”毕竟是昨日自己亲口说的,雁寻听她这样问只得默认。 “是因为觉得太空旷对吧?”祈绣笑眯眯问。 “嗯”雁寻哼哼两声,发现祈绣竟然聪明地抓住自己的弱点。 “我来陪你睡吧,这样你就不会害怕了哦。”祈绣一本正经脱口而出,就像一个大人哄孩子般,“委婉”地道出自己想要住进来的愿望。 此话一出,厉千帆和雁寻同时喷出一口酒,尤其是雁寻,咳得脸都红了,就连绝尘四平八稳的冰块脸也被她炸出一道裂隙,眼底爬上一丝错愕。 “你你你”他“你”了半天,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就算他再不拘小节,可还没有到了这么随便的程度,能面不改色应下一个少女陪睡的要求。 何况这个少女看起来还比正常的少女再小那么一点点。 “哈哈哈哈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乾坤酒,此刻带着五分醉意暧昧地瞧着雁寻笑个不停,“原来中洲的女子也都这么直爽,雁兄弟当真艳福不浅啊哈哈哈!” “唔?笑什么?”祈绣不解,但自己方才才只说了一半,便赶在雁寻开口前接上,“还有乾坤,绝尘。雁寻,我们可以一起陪你睡。” “哎哎哎,我没那嗜好,我和绝尘自己睡就好,哈哈哈哈哈。”乾坤酒自然也知道祈绣的用意,但还是忍不住打趣。 绝尘也明白过来,心里松了口气,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雁寻实在不知如何说,旁边还有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乾坤酒,此刻只好瞪了一眼厉千帆,看他惹得好事! 厉千帆思路终于回归,此刻清了清嗓子,“祈绣不是那个意思,大家就不要打趣了。不过我倒觉得她的话在理。这院子大,只有我与阿寻二人住着也有些浪费了,反正祈绣他们也要再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不若大家一起,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时常如今晚这般不也很好?”说罢特意看向乾坤酒,“乾坤大哥以为如何?” 他虽口口声说祈绣说的有道理,最后却是要乾坤酒拿主意,还故意点出今晚一起喝酒的事情,让乾坤酒不能轻易拒绝。 果然,乾坤酒一听到倒数第二句眼睛便亮了,要是能每天都想今晚这样大口喝酒。还是三生醉,那简直比神仙还自在啊。 但毕竟是要住进人家房子里来,乾坤酒也不能表现得太没出息,便道:“我是个糙汉子,住哪里都一样,一切还要雁兄弟说了算。” “阿寻以为呢?”厉千帆又转向雁寻。 雁寻心里几乎要对厉千帆竖起大拇哥了,铺垫了这么多,最后一箭三雕啊!女人雕来了,情义雕来了,把兄弟雕进去了。 雁寻只剩一个选择,此刻携了个爽快的笑道:“客栈再好也不如有个自己的宅子住着舒服,大家相逢即是有缘,白日租下这房子的时候我便有此意,害怕乾坤和这位绝尘小兄弟不肯赏光,如今倒让小袖子先说出来,真是惭愧,惭愧。”说第二个惭愧的时候雁寻特意瞟了一眼厉千帆,皮笑肉不笑道:“还要多谢千帆替我说出来。” “兄弟之间,不必言谢。”厉千帆面不改色。 雁寻与乾坤酒喝了不少酒,趁他们回去的功夫便回去自己院子了,临走前还不忘故意将厉千帆坐着的凳子泼上菜汤解气。 厉千帆见了浑不在意笑笑,跑去厨房做了碗解酒汤给雁寻送去,刚到院子门口就听他在里面碎碎念着骂自己。 见他手里端着汤碟,雁寻毫不客气一口气喝了,放回去的时候胳膊往厉千帆肩膀上一撑,冲着他的鼻子打了个向亮亮的酒嗝,故作娇羞道:“你个没良心的,坑了我一天总算还知道心疼我一回。” 厉千帆早就闭了呼吸,却依旧被那醇厚的味道辣出一层眼泪。 雁寻见了嘻嘻笑起来,“你小子行啊,自己看人家认识了别的男人,便紧着搂回你眼皮子底下。” 厉千帆皱皱眉头,“哪里有你想的这般龌龊。何况还不是你想结交乾坤酒,否则我怎会提议让他们一并住进来。” 雁寻笑意稍减,眼睛里划过一抹深意,慢条斯理道:“乾坤酒呵,不简单。”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他勾着厉千帆的脖子硬凑过去,满口的酒气带出一句让厉千帆连续几日辗转难眠的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有请,无意 他兀自咕哝,抬眼见厉千帆心不在焉,不觉又坏坏笑开,“你要是这点良心都没有那我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不过对祈绣嘛你就别装了,打你还不会走的时候我就认识你,这些年早就把你看透了,你想的什么我还能不知道?” “说得好像我不会走路的时候你就会走路似的。”厉千帆嗤他,但眼底却闪过一抹无奈。 他很早之前就发觉自己对她与对别的姑娘与众不同,毕竟那三番两次的惦记和关心他不能否认。 但那又如何?思来想去,兴许换做另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在同样的环境之下他也一样会出手相助。而他那一点点莫名其妙的情义,也只是对她偶尔的心软,委实谈不上动心。 况且,且不说以祈绣额思想见识能不能明白男女之间那些小心思,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对她有心思,以他如今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话他却没说,只道:“她想法太过简单,我只是不放心她才短短几天就这般相信那两个人。乾坤酒便也罢了,但是那个叫绝尘的你可知道他的底细?” 说起绝尘,厉千帆眸色越发深沉。来的路上,他曾问过祈绣如何会惹到了竹溪县令,听她从头到尾说了一边事情经过才知道,原来是绝尘招惹到他们。 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如何会忽然下此狠手?厉千帆百思不得其解,况且他游荡江湖多载,鲜少有人如绝尘这般,一眼望去便知其不简单,却偏偏参谋不透。 “你当我是天下百事通啊,还谁的底细都能知道一二?”见他没有解释,雁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 见他生气,厉千帆一挑眉,“你明明是个商人,手底下的人却比那些专门收集情报的江湖组织还能翻人老底,时间长了我倒老是觉得你什么都知道。” 雁寻将手往他背上一勾,一脸坏笑:“这话你可说对了,眼下我就知道一件事,是你不知道的。想不想知道啊?” “谢谢,不想。”厉千帆笑的春风和煦。 嘁,没情调!雁寻极不满意,“你不想知道,我还偏要说!”他勾着厉千帆的脖子硬凑过去,满口的酒气带出一句让厉千帆连续几日辗转难眠的话。 “你不是说你没想对祈绣怎样么?那祈绣若是想对你怎样呢?” 厉千帆离开后,雁寻的脑袋也清醒不少,叫来身边的小厮,“传我命令,将府里拿的三生醉取十壶送来。” “十壶?公子,十年的三生醉府里统共二十壶,还是当年夫人和老爷离开时留下的,您这一下子取来一半,就给那个醉汉!”青衣小童有些愤愤道。他早些时候就对乾坤酒不满意了,一身打扮不伦不类不讲究,喝起酒来倒是一个顶俩。 “你懂什么。”雁寻脸上的嬉笑之色收了收,“你当我是平白送给祈绣那壶三生醉的?” “难不成您还是冲着他去的?”青衣小童瞪圆了眼睛。 要不然呢?雁寻定定望着远处那方院落,目光似别有深意。昨日下午初见,他无需祈绣介绍,第一眼就认出自己是雁寻,而且是那般笃定地行礼寒暄。 “就是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他。”最后这句雁寻几乎是呢喃自语。 “公子认识他?他是谁?”青衣小童问。 “说了你也没见过。快去传信吧。”雁寻吩咐。 待青衣小童离开后,雁寻看着一院子的空酒壶若有所思。 这中洲可是越来越热闹了。 **** 九黎楼,九层高阁。 朱云久站在高阁顶端,手里捏着几张簪花纸笺,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只粗浅地浏览一番,目光便落在了那双捏着纸笺的手上。 那双手,纤细而柔软,宛如玉兰花的花蕊一样,泛着柔白的光泽。莹润的指尖比海中的珍珠还要光滑,指甲被修剪成弧形,透出下面皮肉的淡粉色,透明而澄澈。 所有被这双手触碰过的人都抵挡不住它的魅力,女子在它面前自惭形秽,男子则为之倾倒。 曾有人说,这样的一双手是不该长在人身上的,而是应该擦拭好放在琉璃盒子里,防止外界的粉尘脏污掩盖了它的光华。 然而,那都是曾经。 朱云久的瞳孔里映射出大条大条的伤疤,伏在皮肤表面,自手腕起,一条一条向着指尖蜿蜒盘曲而去。褐色伤疤之上翻卷着一条条青筋,像是被马车碾轧过后的黄土路,凹凸崎岖。即便有一层皮肤的包裹,却仍然带着一层青白色,看起来恶心而恐怖。 如今,它僵硬,笨拙,再也不配被擦拭好放在琉璃盒子里,再也不会让女子自惭形秽,让男子为之倾倒。 它再也没有温暖过。 朱云久就这么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手,直到身后响起一阵低缓的脚步声。 “找了你半天,竟是在这里。”无忆的声音传来,看到她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唇角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天天这样看,有什么好看的?” 朱云久嫣然一笑,挪开目光,“忆门主说的对啊,是没什么好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无忆讪讪,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转了话题,“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想看看今天能不能看到北边。”朱云久怔怔望着北边,入目只有成片的林子。 “忆,九黎楼太远了,我都看不到那里了。”半晌,她突然说了句。 “再搬回去。我前两日还去看了看,那扇门连漆都没掉一块。”忆提议道。 “胡闹。” 知道她也就是说说,无忆笑了笑。面前突然移过来一只手,两根手指夹着一叠簪花纸笺。 “挺有意思的,你看看。”朱云久说。 无忆接过来,逐张看了,最后下了两个字的结论:“疯子。” 朱云久淡淡一笑,“咱么这个老四素来不都这样么,出其不意。为了这次的任务,他也是豁出去了。” “不过是想着多让他的猎物陪自己玩玩罢了。”无忆不以为然,“安排地倒是怪缜密。” 作为同僚,无忆执行任务素来喜欢速战速决,如老四这种慢条斯理玩弄猎物从中寻找刺激,他委实不能认同。 朱云久似乎在笑,“不过事情都让他做了,三门主又在做什么?”朱云久问。 “老三大概还在想办法。” 朱云久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就知道,他最是回护老三。可这回,势必只有三门主才能搞好这件事。一层阁中有一密函,你送去给三门主。” “是。”无忆应下,“还有一件事,我们查小小姐的下落时意外查到一个人,最近几年似乎不大消停一言难尽,楼主自己看吧。”无忆说着从怀中掏出整理好的东西交给朱云久。 朱云久看着那密函,一双水波潋滟的眸子闪动着愈发狠辣的笑。 “很好。”她将东西在手中搓揉成灰,定定望着长平城的方向。 曾经,高门侯府一朝倒,荣宠富贵一夜去。而那个始作俑者,却踩着她的伤口与青白,踩着他幼子的命,那样风生水起的活了十几年。可如今,他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文敬良,我朱云久回来了。我要让你万劫不复!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直挺挺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盯着面前那口大黑锅,有些不确定问:“乾坤,这样能行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她的心意(上) 乾坤酒找到祈绣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坐在檐廊下倒腾着她的瓶瓶罐罐,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站了个人。 他不动声色等了一会儿,期间还不轻不重地咳了两声,但祈绣一门心思只在自己面前那一亩三分地上,对周围毫无所觉,直到乾坤酒实在忍不住了,终于出声问:“祈绣姑娘在做什么呢?” 他本来天生嗓门大,此刻刻意开口吓唬她,洪亮的声音在这方僻静的院子里惊起一片觅食的麻雀。 祈绣正拿着个小勺往一个瓷碗里倒着什么东西,一小滴一小滴倒得煞是谨慎小心。谁知道还差最后一滴的时候他这么一吼,直被吓了个趔趄,手一哆嗦,手里的东西一股脑都撒进去,忙活了两个时辰的成果功亏一篑。 “唉呀,都坏掉了”祈绣来不及拍拍胸口,先去看那个瓷碗,看到里面的黑乎乎一片不由一脸惋惜地嘟囔。 乾坤酒也没想到自己能给她吓成这样,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凑上前去,看她直直盯着那个瓷碗,脸都快皱成包子,不由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祈绣苦着脸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到瓷碗里,“是蛋粉羹,差一点做好了,可是现在都坏了”语气难掩挫败。 “蛋粉羹?”乾坤酒疑惑挠挠头,仔细端详了半天,这模样怎么跟记忆里蛋粉羹的模样不大一样呢 “谁给你说蛋粉羹这样做了?”乾坤酒问。 祈绣道:“今天街上有个老奶奶做的,我还给她一些钱买了料的。” 乾坤酒暗暗叹口气,不知道她说的老奶奶是哪个老奶奶,但天底下只有一种蛋粉羹,就算做坏了也绝不是这样的。 “祈绣姑娘,不是我给你泼冷水啊,你这东西八成一开始就做错了。” “嗯?”祈绣疑惑望着他,“你见过蛋粉羹?” 乾坤酒抱着手臂倚在长廊一根柱子上,粗狂的面容上飘着些许小得意,“不但见过,我还吃过,不但吃过,我还会做哩!” 祈绣委实难以将细腻可口的蛋粉羹和眼前这个糙汉子联系在一起,闻言盯了他几秒,将信将疑道:“真的?” “不信?”乾坤酒一挑眉,“走着,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正宗的蛋粉羹!”说罢当先迈着大步往厨房走去。 厨房是不是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祈绣直挺挺坐在小板凳上,目不转睛盯着面前那口大黑锅,看着乾坤酒一会儿加点东西进去,一会儿凑近嗅一嗅,时不时还添把柴火,颇有些不确定问:“乾坤,这样能行吗?”怎么跟自己的步骤一点都不一样呢?放的东西也不一样。 “什么叫能行吗?你应该问要是吃不够能不能再做一份!”乾坤酒信心十足道,“你给我说说,你看到的那个老奶奶是怎么教给你的?” 祈绣把自己学来的说给他听,乾坤酒听完不由道:“傻姑娘哎,你那不是蛋粉羹,是蛋粉麸。你可别看蛋粉麸和蛋粉羹就一字之差,闻起来也没多大差别,可吃进嘴里的味道那叫一个天壤之别。蛋粉麸是用蛋粉羹做好后的渣子做的,不知道的一闻那味道还以为是蛋粉羹,吃到嘴里才发现涩口,你肯定是被骗啦!” “是吗?”祈绣还没有自己遇到一个骗子地觉悟。 “你这样,你把你买来的东西给我,看着我做一份,看看是不是那个老骗子教给你的方法。”乾坤酒最见不得这些坑蒙拐骗的东西,闻言招呼她去对样子照做一份, 祈绣应了,起身飞奔回自己的小院儿,不一会儿颠颠跑回来,怀里还抱了一堆瓶瓶罐罐。 她将东西往乾坤酒面前一摆,“喏,就这些。”说罢很自觉地退回小凳子上做好,一副“东西都拿来了你快做吧”的表情。 与方才做蛋粉羹的认真利索相比,乾坤酒这会儿就比较随意了。这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便索性一股脑挨个倒进碗里,一边倒一边发出“啧啧”的声音。 “祈绣姑娘啊,看来这老片子刁得紧,给你换的是蛋粉麸的材料也就罢了,统共就这么几样稍稍贵的东西,也都给俭省了。” “什么东西?”祈绣问。 乾坤酒耸耸肩,“无所谓了,你知道这是蛋粉麸就行,反正加不加都不好吃。”回头又兀自嘟囔,“蛋粉羹也敢作假骗人,回头遇见看老子不揍你个老骗子!” “你在说什么啊。”祈绣伸长了脑袋问。 “没什么。”乾坤酒立刻住口,将碗坐在热水让热了片刻之后端出来,往祈绣面前递过去道:“好了,你尝尝。” “这么快?”祈绣不可思议,他刚才可是忙活了足足半个时辰才上的锅呢。 “你以为呢!”乾坤酒道,“本来就是天壤之别的东西。尝尝,锅里的差不多也好了,到时候你再尝尝那个,就知道我没骗你了。” 祈绣拿了个小勺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才嚼了两口就皱起眉头,一脸苦大仇深,“不好吃都咽不下去。” “那肯定啊,这么粗黑的麸子在里面能咽的下去才怪呢!”乾坤酒被她的模样逗笑,一边说一边从锅里取出一碗蛋粉羹,待稍凉了一些之后给她,“你再尝尝这个。” 祈绣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只觉得入口棉嫩细腻,舌尖融化出一阵淡淡的香味,回味清甜,辗转难消。祈绣吃的赞不绝口,一碗蛋粉羹很快就见了底。乾坤酒刻意加了一些玫瑰花蕊进去,此刻她呼吸之间都弥留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味。 “好吃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祈绣吃的一脸享受,恨不得把碗都吃进去。 “怎么样,没骗你吧?”乾坤酒得意道。 “嗯嗯嗯!”祈绣咂咂嘴,意犹未尽道,“乾坤好厉害!” 只是一碗蛋粉羹而已,在他的家乡,很多人都会做。如祈绣这般夸赞反倒让乾坤酒颇觉得不好意思,连带着说话都谦虚不少,“我从小就喜欢吃这个。中洲的蛋粉羹都不够正宗,天极人人都会做,那个味道才”他说着说着突然住口。 祈绣疑惑看着他,“天极怎么了?” “没什么。”乾坤酒装作不经意看着别处。 祈绣没有继续追究,只是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一只崇敬而谄媚的小白兔,“你可以教给我怎么做吗?” 乾坤酒被这眼神看的心花怒放,立时变得无比殷勤,“何必如此见外,你想吃的话说一声,我来给你做,反正我一时半会儿也不走。” 祈绣脸一红,眼神不自觉带上几分羞怯,“可是我想亲自做给千帆吃。” ------题外话------ 下章预告:“行!”祈绣一口答应,全然没有想过,自己这一路上根本没有给他说过自己出来的目的,而他却知道她有个师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她的心意(下) 乾坤酒闻言,脸上的笑容立时僵了,怒放的心花也败了,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还不得不傲立在风雪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为他人做嫁衣啊 乾坤酒深吸一口气,“合着你激动忙活了半天是为了给厉兄弟啊?” 祈绣点点头,“之前在浣水城的时候我们一起吃过几次东西,他每次都喜欢点一些甜食。我猜这么好吃的东西他一定喜欢。” 他喜欢让他自己买去啊!买不到自己做啊!还用得着你给他做吗?!乾坤酒腹诽,心里那叫一个不甘。 “难道难道蛋粉羹的做法传男不传女吗?”祈绣看他脸色古怪,小心翼翼问,记得民间很多手艺人都会有这种规定。 乾坤酒很想点头称是,然而与她对视几秒,终于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前败下阵来,叹口气不情不愿摆摆手:“行行行,我教给你,不过不能白教啊。” “嗯?”祈绣茫然一瞬,看见他腰间的酒葫芦颤颤巍巍立时反应过来,“哦!我给你酒钱。” “不要酒钱。”乾坤酒眼珠一转,声音低下去几分,“我教给你做蛋粉羹,你给我说说你师父的事,怎么样?” “行!”祈绣一口答应,全然没有想过,自己这一路上根本没有给他说过自己出来的目的,而他却知道她有个师傅。  厉千帆找到祈绣的时候,她正在厨房,蓬头垢面,一身衣服脏兮兮的,好像刚在灶台里头钻出来似的。 “祈绣。”他叫她一声,见她回头,便走到她身边坐下。 “千,千帆,你怎么还不睡觉?”祈绣没想到这个时候见到他,眼睛里瞬间闪过一抹尴尬和慌张。 “我素来觉少,每天睡得也晚。”厉千帆说,看她不住地往灶台那里瞟,便问:“你刚才往里面丢的什么?” 祈绣赶紧收回目光,“没,没什么,柴火没了,只能把纸扔进去烧。” 厉千帆不作他想,看到灶台上面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锅便问道:“大晚上的,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做什么?不会又饿了吧?” 祈绣摇头,指指一边的小凳子,“千帆,你能不能坐去那边,把眼睛闭上?” “做什么?”厉千帆不解。 “快点!”她笑眯眯催促道。 厉千帆虽然不知道她搞什么幺蛾子,但还是走过去坐下,闭上眼睛。 祈绣叮叮当当不知道在翻动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一阵热乎乎的香气钻入鼻尖。 “好了。”祈绣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厉千帆睁开眼睛,就见自己面前摆了一只小碗,碗里的东西冒着热腾腾的清甜香味,晶莹的黄色中间穿插着淡淡的粉色,上面还点缀了几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翠绿色小叶,看着煞是赏心悦目。 “这是什么?”厉千帆问。 “这叫蛋粉羹,是乾坤教给我的。前几次做的都不好,就这一锅还不错,我刚才吃了一碗,味道跟他做的差不多,你尝尝好吃吗?” 他用勺子舀了一些放在嘴里细细品尝了一口,眼睛里闪过一抹赞赏,“很好吃。这可是天极的一种点心,做起来很麻烦吧?” 祈绣听他赞许,高兴的合不拢嘴,又听他说起是天极的点心,不觉惊讶道:“咦?你怎么也知道?乾坤也说,在天极几乎人人都会做这个。” 厉千帆听到他说乾坤酒也说过这是天极的东西时目光闪了闪,却没有接话。蛋粉羹虽然只是一道点心,可作为天极一种备受推崇的食物,制作起来也是相当麻烦而讲究,并且蒸制时最重要的就是火候,火候过了太硬容易发散,火候欠了容易发粘。 祈绣做的蛋粉羹较之正宗的蛋粉羹味道虽说还欠了些许,但用料和工序极为讲究,如此复杂也恰恰只有天极人才会做。 第一次做能做成这样已经极其不容易了,味道清甜,厉千帆忍不住又吃了几口,见她一身脏兮兮的便问:“那你这一身是怎么回事?” 祈绣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乾坤只教给我怎么做蛋粉羹,没教给我怎么生火” 厉千帆不由莞尔,看她灰头土脸的样子的确是被呛出来的,心念一转,道:“你帮了我和雁寻的忙,又给我做了蛋粉羹,我也应当还你个人情,算是礼尚往来。” 祈绣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要什么,又不想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便问:“那你可不可以先欠着?” 厉千帆欣然同意。 他不紧不慢吃着蛋粉羹,回头看祈绣坐在一边,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了?” “没什么。”她眼睛却没什么焦距,一看便知道是下意识的回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祈绣?”厉千帆叫了她一声。 “嗯?”祈绣猛然回过神来,“怎么了?” 厉千帆放下碗,“你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祈绣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犹豫,最终还是摇摇头道:“没有,我是在琢磨毒药的事情。” “有什么问题吗?” 祈绣点点头。雁寻要的毒每一种条件对她来讲都不成问题,无色无味的毒她随时随地都能掏出十几种,不能一击致命也不是问题,她那里的慢性毒药多得是。 唯独让人发觉不了这一条有点棘手。 既然是毒药致命,便总得有毒发的一天。若是寻常人便也罢了,可那是太后,天底下最厉害的女人,身边聚集着天下医术高超的太医,想要躲过他们的眼睛何其艰难。 她也曾想过让太后服食普通但是稍有毒性的药,反正是药三分毒,积年日久的毒攒下来总也有要命的时候,但那样一来不但毒发的时间需要精确掌握,最后太医依旧能验出来。 若是不用吃下去的毒药她也想过,但是一个不留神便牵连上外人,更加惹人怀疑。 “千帆,太后本身有什么有什么病?”想了半天,祈绣问。 厉千帆仔细想了想道:“我只知道她总是咳嗽,可具体什么原因却不太清楚。回头还要问过雁寻。” 咳嗽?祈绣一听眼睛一亮。那可是最容易被忽视的能致命的病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绝尘瞥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眼底浮出淡淡赤色,转而隐没在月色中,阴沉的口气宛如从冬日冰凉的河水中捞起来,对厉千帆幽幽道:“你算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喜当姐 祈绣正全神贯注想着太后的病,没留意到门口多出来一个人。绝尘见到她,脸上明显划过一抹喜色,然而看到旁边的厉千帆时转瞬又变成了先前的冷厉,上前将手里的筐子仍在祈绣面前,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厉千帆低头一看,筐子里竟是几身脏掉的衣服。 “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祈绣皱皱眉,愁眉苦脸将快掉出来的衣服往筐子里压了压,才道:“绝尘换下来的脏衣服,都是我帮他洗的。” “你帮他洗衣服?”厉千帆惊诧到话都说不利索,他们的关系已经到这一步了? 祈绣将这事的前因后果与厉千帆说了,从他捡到绝尘说起,一直说到他连怎么打理自己都忘了,慢慢学着才一点点学会,除了洗衣服。厉千帆听了只冷笑一声,“是学不会,还是不想学。” 兴许是见他面色不善,祈绣挠挠脑袋,这个时候反而回护起绝尘来,“反正我也帮他洗了这么久,说不定他很快就能找到家人了。” 厉千帆将筐子从地上捡过来,二话不说追出去。 绝尘还没有走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下,却没有回头。 厉千帆走到他旁边将筐子往地上一放,似笑非笑道:“一个大男人四肢健全,让一个非亲非故的女孩子给自己洗衣服怕是不妥吧。” 此刻祈绣也追上来了,看他们正在前面,脸色一个比一个冷,自己便静静待在一边,手里却默默攥紧一包药粉。 如果他们一言不合打起来,那她就先把两个人放倒再说。 绝尘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有眸色越发幽暗,过了半晌才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将地上的筐子拿起来,像是没看到厉千帆一般,径直绕过他到祈绣面前,重新将筐子塞回她怀里,这才又走。 不过一转身,便被厉千帆伸出一条胳膊拦住去路。 “即便你曾经给过她钱,可这一路住店吃饭,再加上她帮你洗衣服,这钱早已经用完了。况且”厉千帆忽然深深看了一眼祈绣,瞳孔深处似闪烁着几分回护与霸道,一字一句道:“她不是你的谁,没有义务为你做这些。” 他从一开始便看这个绝尘不顺眼,平日里沉默寡言,冰冷木讷,无论谁与祈绣一起,他都会像看到敌人一般时刻盯着别人,目光森然而敌对,好像祈绣是他的私人物品一般。 绝尘瞥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眼底终于浮出淡淡赤色,抬眸的一瞬便隐匿于月色中,阴沉的口气宛如从冬日冰凉的河水中捞起来,对厉千帆幽幽道:“你算什么?” 厉千帆一怔,自己与祈绣非亲非故,似乎也没有立场说这些。但这话要是放在别人嘴里说出来他兴许就忍了,偏偏是绝尘。 “你也算不得哪个吧。”他四两拨千斤拨回去,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相让,此刻周遭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似乎越发清冷。 祈绣警觉地从两人的目光中嗅出一丝危险的味道,正悄悄掀开药粉的封口,冷不防绝尘忽然看向她,目光灼灼唤了一声。 “姐姐。” 祈绣愣了愣,回头看看身后并没有人,这才回过头来,茫然问:“你在叫我?” “姐姐,绝尘的衣服脏了”绝尘定定望着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 以上八个字,是他这十天来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与他同行许久,祈绣从未听过他这般语气,脸上的茫然变成呆滞,不由自主望向厉千帆寻求帮助,“我我没有弟弟啊” 厉千帆也怔住,这小子搞什么鬼? 两人大眼瞪小眼,绝尘听祈绣这样说,一个大男人竟然快哭出来,红着眼眶问:“姐姐不想要绝尘了吗?绝尘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祈绣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全然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说哭就想哭,奈何她这会儿的智商连让自己恢复正常都不够,遑论安慰他。眼见着绝尘的眼泪就快掉下来,祈绣憋了半天只磕磕巴巴道:“我c我没有不要你,但是” “就知道姐姐不会扔下我一个姐姐放心,绝尘会乖的。”他只听她说完前半句就很自觉地打断她的话。 虽然他依旧是那张森寂的面孔,虽然是他依旧是那副冷厉的语气,可祈绣却觉得,他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竟然流露出小心翼翼的祈求,再也不是那个独来独往的寡言少年了。 “可我不是你姐姐啊。”祈绣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说着上前摸摸他脑门。 他脑袋之前是没有完全恢复记忆的,该不会这儿病情又恶化了吧。 绝尘任由他打量自己,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受伤,“姐姐是打定主意不想要绝尘了?” 祈绣瞪大眼睛,连忙摆手,“我不是你姐姐的,我叫祈秀,你不会忘了吧?” 绝尘深深看了她一眼,突然用力一掌拍开厉千帆的手臂,将地上的筐子重新拎在手中,“姐姐,绝尘会学着自己照顾自己,求你不要再扔下我!” 这个带着几分疏离与高傲的冷漠少年,此刻竟然低下头,求她不要扔下自己。 “你又不是个东西,我怎么能扔了你呢?”祈绣见状不由心软,想解释又怕越描越黑,最后只好叹口气,“算了,我们当初说好结伴,谁先找到要找的人谁就先撤伙,在这之前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嗯。”绝尘终于放松下来,看也不看旁边已经看傻眼的厉千帆便转身走了。 直到他走出去好远,厉千帆才转转脖子,回头看祈绣皱着眉头一脸疑惑不解的模样,心中顿时来了气,二话不说用力捏住她的脸,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傻” “冲!这发你服是找就说过了花?”祈绣挣扎道。 --痛!这话你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不许再让我看到你帮他洗衣服!” 祈绣龇牙咧嘴一个劲点头。 ------题外话------ 下章预告:那血肉之心上有他精心筑起的铜墙铁壁,他以为会永远坚不可摧。但是今日,忽然有一个姑娘,突兀地c随意地便闯进去,用她自己以为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悄然在那层堡垒上留下一丝深刻的缝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又被撩拨到了 厉千帆给祈绣的人情很快就被卖了出去。 没过几日,祈绣就跑来找他,问他之前说要还自己人情的承诺还做不做数,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祈绣脸上笑开了花,“那千帆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找师傅?” 厉千帆原本以为她会让自己带她去吃好吃的,或者解决什么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不想竟是让自己与她同路而行。 “就是与乾坤和绝尘一样,咱们结伴上路。”祈绣见他不说话便解释道。 “停停停。”厉千帆赶忙制止她,什么结伴上路,说的好像一起搭伙赴死似的,听着就不吉利。 祈绣还以为他是要拒绝,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声音里带上几分小心翼翼,“不可以么?” “不是不可以,但你为什么要我同你一起找师傅?”厉千帆问。 祈绣想了想,说:“你功夫好,又聪明,人也好。” 鲜少有人如此直白夸赞他,厉千帆心里不禁美了一下,随即道:“可是你身边不是还有乾坤酒和绝尘吗?他们的功夫也很好,乾坤酒也很聪明。” 这可不是托词,他是真的发觉了乾坤酒的聪明之处。 他整日最喜欢做的便是喝酒,若手头宽裕一些还回去赌坊碰碰手气,赌赢了便买上几壶好酒,赌输了便老老实实离开。用他的话说,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便是都没了也不过是孑然一身。人生得意须尽欢,有些欢愉可是钱买不来的。只要有酒,就没什么愁事儿! 落拓江湖,顺其自然。朋友对了脾气就结交,敌人来了就痛快打一架。世上的不平之事如此之多,他看的懂,也看得透,却从未将什么放在心上,活的恣意逍遥。 然而便是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真到了正经的事情上却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聪敏,丝毫不会掉以轻心。 他的聪明,在于看得开,看得透,扛得起,放得下。 比起雁寻对他的羡慕,厉千帆则更加好奇他是怎样磨练出这样一种性子的。 “千帆,你不说话,是不是就代表同意啦?”突然间,祈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厉千帆这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神了,不好意思笑笑,“抱歉,你方才说什么?” 祈绣又重复一遍:“我是说虽然乾坤很聪明,绝尘武功高,但是他们都不是你呀。” 轻轻巧巧一句话,宛如一条轻灵的小蛇,瞬间没入他的心里,让他一时哑口。 她体格娇小,刚刚到他的胸口,从他的角度看去,此刻她正扬着脑袋,一脸希冀望着着他,弯弯的睫毛在下眼睑落下两丛轻盈的倒影,偶尔轻轻一颤,仿佛轻灵的小蝶儿。那双清澈漆黑的瞳孔一闪一闪,流光璀璨,仿佛把九天之上的星河,连同她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崇拜一起揉碎放进她的眼睛里。 这双干净的眸子分明可以望见天地万物,此刻却只容纳下一个小小的人影,不经意间便撩拨到了某人的心神。 初见时,她天真玲珑,像山上化了人形的花间精怪。但她一开口他才觉得,她更像山上化了人形却没开化的花间精怪。 她就总是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有时别人说东,她却扯到西边。白痴一样的脑子什么都不懂,往往得罪人也不知道。除了医术和毒术过得去,其他方面几乎没有什么见识。 她不明白生死的痛苦,不理解世间既定的道德约束,胆大妄为,甚至不明是非,做起事情来更全凭自己的好恶。 她总是一门心思放在吃上,好像除了吃便没有什么东西能让她愉悦欢畅。也正因如此,让她高兴的最好的方法就是带她吃东西。 她还很笨,很懒。不喜欢自己思考。先前在一起的时候只要有问题,便会征询他的意见,他说怎么做她就怎么做,好像事情是他自己的一样。 也正因如此,她看起来她似乎没有什么追求和梦想。他总觉得她生活的不够努力,不够认真。 直到看到她一个人躲在黑漆漆的山林里淋着雨瑟瑟发抖,宁肯淋一夜也绝不进逼仄的山洞,最终生病无助,浑浑噩噩间那样依恋地呼唤着自己的师傅。 那时候他才觉得她有些像个正常人了,有着正常的喜怒哀乐,有着思念和记挂的人,而不是看起来的那样,自由自在没心没肺了。 若是放在以前,有人将她的行为描述给自己听,他大概会不屑一顾地说: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废物。 但当真与这个废物认识起来,他才觉得,她可不是普通的废物。 她不通世情,看起来天真痴傻,可记忆力却异常惊人,即便中间隔了很久,她依旧能记得某一日发生的事情,连那日听到的话都能原封不动复述出来。 她不吃亏,别人招惹到自己是一定好还回去的,然而无论如何惩戒,却坚守着当初对师傅的承诺,绝不伤人性命。 她维护他,信任他,惦念着他。不过是几顿饭的功夫,她便知道自己的喜好,并记在心里,费尽心思为他做蛋粉羹。 此刻她又说,他们都不是你。 那血肉之心上有他精心筑起的铜墙铁壁,他以为会永远坚不可摧。但是今日,忽然有一个姑娘,突兀地c随意地便闯进去,用她自己以为平淡无奇的一句话,悄然在那层堡垒上留下一丝深刻的缝隙。 “好。”鬼使神差的,他终于回答出一个字,随之映在眼底的是一张如花朵般的笑靥。 厉千帆最终答应了祈绣的要求,与她一起寻找师傅。但他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许像之前一样,但凡遇到个人就让答应同行,尤其是男人。 祈绣二话不说点头答应。 雁寻的动作很快,没几天就告诉祈绣,说太后一直锦衣玉食,各种药膳调理滋补着,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有个陈年旧病,叫做喉痹。 这毛病平日里还好,偶尔头疼脑热的时候容易厉害,有太医在也没有大事,不过多年来一直也无法根除。 说起这个雁寻不无惋惜,心里无比期盼太后这老巫婆有个沉疴旧疾,还是要命的那种,一不留神两腿一伸,自己可就免了大麻烦了,也不用搅和的四处不得安生。 喉痹?祈绣一听是这个名字,眼底不禁浮现出一丝小窃喜。这个病嘛正合她意!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扶着老腰呕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直起身子,哆哆嗦嗦指着她:“你,你,你也忒歹毒了。我雁寻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上一次你不知我是谁,给我下了痒痒粉便也罢了,这次竟然c竟然骗我饮下毒药?!你个小没良心的,千帆怎么会看上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雁寻最后的心愿 过了几日,在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祈绣抱着一大一小两个酒坛,在偌大的宅院中奇怪八绕,终于找到雁寻。 雁寻左看右看都觉得那只小的坛子看着眼熟,回忆了半晌才看出来,这不正是自己那日给乾坤酒的三生醉的酒壶么,只不过这会儿被她换了个顶盖。 上一次是看到她如此惊人的臂力还是他们初到抱春城的时候,她轻轻松松就将手里的糕点扔到几丈开外的酒楼里。如今又见她左右开弓抱着两坛沉甸甸的酒,依旧脸不红气不喘,雁寻不由惊叹她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祈绣把两个坛子放在长廊上,满脸笑意对雁寻招呼道:“雁寻快来尝尝,好东西哦。” “什么好东西?”雁寻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大喇喇往地上一坐,把小毯子的盖子拆了,口子对着阳光照了照,里面就是一坛清水样的东西。 “水?”雁寻凑近坛子嗅了嗅,也没嗅出什么特别的味道,不由疑惑地瞧瞧祈绣。 祈绣笑嘻嘻伸出食指,左右摇晃两下,慢条斯理道:“现在不能说,你得自己尝尝。” “小袖子还学会吊人胃口。”见她故作神秘的样子,雁寻忍俊不禁,“得,看看小袖子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说着起身去屋里,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只杯子。 祈绣殷勤地帮他倒了一点东西出来,目不转睛盯着他,那眼神看起来颇有几分紧张和热切。 雁寻抿了一小口,仔细认真品了又品,最后终于煞有介事点点头,“还真别说,用酒坛装井水,味道果然与众不同。” 听见他这样说,祈绣明显如释重负地轻轻吐了一口气,“呼放心了。” “放心什么?”雁寻正擦着嘴,闻言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祈绣指指那两个坛子,“这个,就是你要的东西。” “什,什么东西?”雁寻愣了愣,后背突然升起一股凉气。见她笑而不语,心里突然一抽。 “毒毒毒毒药?”雁寻吓得嘴都瓢了,一把把坛子抱在怀里左看右看, 这怎么会是毒药呢?毒药不都应该是一小瓶或者一小包,反正都是分量很小的东西吗?怎么到了她这里突然变成这么一大壶,看起来都可以放倒十几头牛了。 祈绣还当雁寻是兴奋,此刻两只手手背在后面,挺着胸脯得意洋洋道,“怎么样,没有颜色,也尝不出味道吧?” 她还没说完,眼前就有一阵风掠过。雁寻跑到一棵树底下死命抠着自己的喉咙,想要将刚才喝进去的毒药吐出来,奈何呕得脸红脖子粗却是一滴水都没能从肚里倒出来。 “没有用哦,这个毒药看起来不起眼,其实厉害的很哦,这会儿毒性早就已经进到骨子里去了,吐出来也没用哦。”祈绣看他这么费劲不由好心提醒。 他那么刁钻的要求,她绞尽脑汁,翻遍了自己所有的医术和师傅的手书,熬了几天几夜才配出来的药,就算师傅在,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出解药来。 哦哦哦哦你二大爷!雁寻扶着老腰呕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直起身子,哆哆嗦嗦指着她:“你,你,你也忒歹毒了。我雁寻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上一次你不知我是谁,给我下了痒痒粉便也罢了,这次竟然,竟然骗我饮下毒药?!你个小没良心的,千帆怎么会看上你?” 祈绣被他说得怔在原地,半是无辜半是茫然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人怎么c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不过相比他翻脸比翻书快,他最后一句话才更让她感兴趣。 “千帆看上我是什么意思?嗯?啥意思?”她抓过吐得几乎虚脱的雁寻,眼睛里像是小饿狼一般,闪着晶亮的绿光。 “你你”雁寻瞪大眼睛,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此时此刻他情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白痴一样的丫头。 人命关天的时候,她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你又发什么疯呢,大老远就听见你咋咋呼呼的。”千钧一发之际,厉千帆的声音突然传过来,紧接着人就进了院子。 “杀人了杀人了!”雁寻歪歪斜斜跑到厉千帆旁边,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躲在他身后指着祈绣道:“我给你说千帆,这个丫头可不简单,她她她要害死我!” 看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厉千帆不由皱皱眉头,“到底怎么回事?” 雁寻唾沫横飞地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一边说一边还时不时冲着祈绣投去一记白眼。 厉千帆目光在两个坛子上定了半晌,逐渐带上几分不可思议,“这么快,就配出来了?” 不对啊。雁寻欲哭无泪,大哥你的关注点错了好吗?现在更重要的是自己小命不保好吗?多年的兄弟,临了这么冷血吗?说好的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呢? 罢罢罢! 雁寻悲从中来,一把抱住厉千帆的肩膀,宛如壮士赴死一般道:“我以身试毒,也算是中洲的大英雄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身为了江山百姓,也没什么好后悔的。我死之后记得将我的尸骨带回长平,每年给我上柱香,每月给我烧点纸,每天清理清理我坟周围的杂草,再给我种上点杜鹃花牡丹花一品红什么的,最后每年这个时候再让这个丫头给我跪下磕三个头,我也就知足了。千帆啊,这辈子跟我做兄弟也算你的荣幸了,下辈子你要还有这福分,那我还当你兄弟!” 祈绣在一边听着忍不住疑道:“死人坟头上不应该种些白色和黄色的小花吗?雁寻你说的那些都是红色的,红色的应该是成亲的时候” “你闭嘴!”雁寻抹着眼泪凶巴巴打断,“你害了我的命还在这里叭叭说!就你有张嘴!就你知道多!小爷就爱红色!”说完继续对厉千帆道:“你可都记住了?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厉千帆听得一脸黑线,且不说他此刻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就算真的要死了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还最后的心愿 “你最后的心愿能不能俭省一些?”他问。 ------题外话------ 下章预告:就不能换个人?谁都行唯独祈绣不行啊!她浑身带着毒,万一哪一天用错了怎么办?到时候可能他在一个地方正逍遥自在着,那边祈绣手底下一个哆嗦,他就被突然了结了宝贵的生命,死的不明不白,太窝囊太狗血了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挑拨离间 雁寻放开他,几乎是踉跄着退开两步,看了他半晌才痛心疾首道:“你”说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摇摇晃晃站在那里。 厉千帆觉得,此刻再给他个小手帕,他都能唱一出戏文了。 “阿寻,我想你应该死不了的。”见他委实可怜,厉千帆终于大发慈悲,笑嘻嘻提醒道。 “何出此言?”雁寻一听自己可以不用被毒死了,立刻打起精神,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滴流滴流来回打转,“难道是你们两个故意捉弄我?” 如果是,那可就真的岂有此理了。电石火光间,雁寻连报复他们的办法都想好了,谁知接下来祈绣一句话就把他打回原形。 “这真是毒药。”祈绣一本正经解释,“你要无色无味的,还不能让人轻易察觉,还要服了这药以后那人生死随你,我都做到了呀。” 她不说还好,一说出来,雁寻的胸口仿佛被雷击中一样难受,不过心头随即澄明。 他当初要求不能一击致命,什么时候毒发得下毒的人说了算。所以雁寻刚刚放松,心头又开始嗖嗖冒冷气。 难不成自己以后什么时候死,得看祈绣的?等于自己的小命以后掌握在旁边那个小白痴手里了? 一想到这一层,他便更加生无可恋。 就不能换个人?谁都行唯独祈绣不行啊!她浑身带着毒,万一哪一天用错了怎么办?到时候可能他在一个地方正逍遥自在着,那边祈绣手底下一个哆嗦,他就被突然了结了宝贵的生命,死的不明不白,太窝囊太狗血了啊! 厉千帆也正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方才才那样说。不过玩笑归玩笑,他自然也不忍心雁寻身怀奇毒东奔西跑,看他正无语问苍天,便悄声问祈绣:“你给雁寻服下毒药,可有解?” “我没有给他下毒啊。”祈绣摇摇头,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够雁寻听到。 此言一出雁寻先不愿意了,“小袖子,人在做天在看,你刚才诱骗我喝下毒药,这会儿却不承认了?” “我没有骗你,我正大光明让你喝的。”祈绣再一次抓错重点。 “你要是提前说了那是毒药我怎么会喝下去?” “不喝下去怎么确定是不是无色无味的?我怕我尝的有偏差,特意再让你尝一尝啊” “我的小祖宗啊你以为这是炒菜啊还这个尝了那个尝”雁寻突然顿住,“你说什么?你也喝了?” 祈绣点点头,“是啊,我还喝了好几口呢。” “死死不了?”雁寻惊问。好家伙,这堪比神农尝百草了,竟然自己喝下自己配的毒药。 祈绣点点头,看傻子一样看雁寻,“我没说会死啊。这虽然是毒药,但是你又没有喉痹,所以喝下去是不会有问题的。” 所以她才不明白雁寻刚才闹腾的是哪一出。 祈绣似乎天生就具备一种本领,东绕西绕把人绕到抓狂,最后还能一本正经地绕回来说明原委,只让先前抓狂的人哭也不是气也不是。 这话放在自己身上能让人恨不得揍她一顿解气,但放在别人身上,还真的莫名好笑。 厉千帆忍笑忍得肚子都要抽筋了,却知道此刻一定不能笑,不然雁寻一定不会放过自己。 “小袖子。”雁寻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脸上慢慢恢复成一派春风和煦,“你不是想知道‘看上你’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就是”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厉千帆,“从今往后你吃什么东西他都得先吃,吃完剩下才是你的,没剩下那就没有了” 雁寻说完,抱着酒壶大步流星走了,还不忘留给厉千帆一记狠狠的白眼,让你丫刚才不顾兄弟死活! 厉千帆脸上的笑一瞬间就没了,再看祈绣,蒙了一层纱雾般的眸子里竟然带上了几分下意识的警惕。 石室幽暗阴森,仿佛时间静止一样,静的人心里发慌。 狭长的甬道中只有几把枯黄的火把被挂在墙壁上,晕出一小圈昏暗微弱的光,让人行走其中不至于撞墙墙壁。 甬道的尽头,有个人纹丝不动坐在地上,远远看去仿佛雕像一般。若走近仔细看看,他手里还握着一块玉佩。 “地上凉。”清冷的声音响起,为原本就阴冷的甬道再渡上一层阴凉。 “担心我?”地上的男子头也不抬,但挺声音仿佛再笑。 “我怕你死了,还要张罗丧葬,麻烦。”冷漠到几乎绝情的话,仿佛她真的是因为怕张罗丧葬麻烦。 “哈哈哈哈哈咳咳。”男子大笑,似乎是笑的急了,忍不住咳了两声。 “离奕,若世间都如你这般直白,岂不是会少了许多痴男怨女?” 离奕没有接话,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男子望着手里的玉佩,墨色的玉被从中间分开,一半雕成月牙儿的形状,一半镂刻成星子的形状。玉种水头极好,即便在这阴暗的甬道里,只借助点点火光,也依旧熠熠生辉。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男子婆娑着玉佩,缓缓吟念。 当男子与女子执手相望,站在满天星辰之下深情地说出这句誓言时,那是多令人歆羡的情意。 所有人都羡慕他们神仙眷侣,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携手终老。 可到最后,为何会是那样的结局呢?男子握着玉佩,百思不解。 一纸休书,断了十年夫妻情分。城郊的乱葬岗,埋葬的不仅仅是那个女子鲜艳的生命,还有他自己的一生。 终他一世,都不会挣扎出这方泥潭了。他的世界里已经没有阳光雨露,有的只是无尽的黑暗与血腥。所以他更要好好活着,将那些人,一个一个,都拉进这泥潭,看他们如何挣扎求生! “离奕,抱我起来。”男子轻轻吩咐。 离奕上山一把将她抱起,不轻不重扔进旁边的椅子里。 “咳咳”男子被她虽不粗鲁却也不温柔的动作折腾地咳了两声,忍不住道:“离奕,你一点都不可爱。” 离奕漠然看了他一眼:“杀了我,眼不见心不烦。” 男子笑笑,故意打趣:“那样岂不是太便宜你?你若是有觉悟,就该自行了断。” “恐怕到你死的时候我也不会有觉悟了。”离奕毫不客气道。 男子皱皱眉头,“这么一会儿你已经说了三次等我死的时候,就这么恨我?” 离奕这回没有说话,半晌后再开口时声音越发低沉清冷,“祸害遗千年。” 男子笑了,目光愈发诡异,“只有你,配在这里。”他指了指自己身旁。 他需要的人,无心,无情,无所畏惧。 “你该做点正事了。”离奕冷声提醒。 “譬如?” “祈绣。” 男子手中拿着一把折扇,不急不缓的敲打在手掌心,“厉千帆祈绣”他故意看着离奕,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幽光,“你说,我从谁下手比较好呢?” 离奕寒冰一样的眼睛里半丝波澜也没有,“与我何干。” 男子嘴角折出一抹阴凉,“那就开始吧。”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悄悄松口气,唇角不禁向上勾起一丝柔和的弧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丫头,贴心起来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你喜欢厉千帆吗 雁寻的车马已经整装待发,厉千帆与祈绣去送他的时候他仍然记挂着那日的事情,扬着脑袋不肯说话。 “阿寻你看,左右我这一路与祈绣同行也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帮你打听一下咱爹娘的下落?”厉千帆陪着笑道。 雁寻瞪了他一眼,一板一眼纠正道:“我爹娘。” “嗯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爹娘。” 雁寻翻了个白眼儿,阴阳怪气道:“哟哟哟多亲近,要不你改名叫雁千帆呗” 厉千帆头皮都要炸了。若不是有事相求,他早就一拳给他撂这儿了,给小爷好好说话!说人话! 雁寻也知道他有事相求,所以故意为难他一下,往后无论他好话说尽,就是不理人。 厉千帆气的恨不得找个画师来,将他这别扭的模样画下来,然后张贴出去,让大家看看,你们眼中幽默多金,张扬倜傥的雁大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可他不行啊,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所以只能吞下一把辛酸泪,继续哄孩子似的哄雁寻。 祈绣在一边看的直皱眉头,照厉千帆这个哄法的就是个等着吃奶的娃娃都得高兴了,可是雁寻脸上就是一点笑模样也不见。于是很没有自知之明地的问了一句:“雁寻,你为什么要生千帆的气?” 雁寻斜了她一眼,“你说呢?” 祈绣还真的认真地想了想,老老实实道:“不知道。” 雁寻哼了一声,只听祈绣问道:“那你要怎么办才可以不生气呢?” 这么直白的问法也就祈绣能说出来,却是正中雁寻下怀。他忍不住瞪了厉千帆一眼,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这觉悟!要问问小爷要什么懂不懂! 厉千帆无奈陪着笑,“您有任何要求,尽管吩咐。” 雁寻面色稍霁,从怀里东摸摸西掏掏,拿出一个黑黢黢的小瓶,一把塞到厉千帆手里,笑眯眯道:“好兄弟,喝了它,小爷当你是亲兄弟!” 雁寻此人素来喜欢捉弄人,厉千帆看见这通体黝黑的瓶子心里一个激灵,勉强维持着笑容问:“我还有别的选择么?” “有啊!”雁寻一拍手,又从怀里掏出来个黄色瓶子,“这个也行。” 厉千帆没想到他还真有第二种选择,更没想到第二种选择其实也没多大花样,眼睛从两个瓶子只见来回转,心底开始冒凉气。 直觉告诉他,无论哪个瓶子,都足以让他反胃三天。 “这是什么?”祈绣好奇凑过去。 雁寻眼珠一转,“小袖子,你不是一直在找你师傅吗?” “嗯,你有师傅的消息吗?”祈绣一听他说起师傅来了精神。 雁寻好整以暇看着厉千帆道:“现在是没有,我又不知道你师父是谁。不过嘛”他故意顿了一下,心满意足地看到祈绣脸上迫不及待的样子,这才缓缓开口,“不过我可以帮你查探。我虽然人在长平,可这海陆五洲之内的事情还没有我雁寻查探不来的事,不信你问千帆。” 祈绣看看厉千帆,后者苦笑:“这倒是真的。” “怎么样?只要你能劝他喝了我给的东西,或许我很快就能帮你找到师傅哟”雁寻继续引诱。 她果然将两个瓶子拿到自己手里仔细端详起来,半晌后问:“没毒吧?” “有病治病,无病强身。”雁寻拍着胸脯保证。 “哦”祈绣抓抓头发,目光在厉千帆和两只瓶子上游移不定,带着一丝挣扎。 厉千帆心里一个激灵过后,又在向雁寻的祖宗们问好了。要是祈绣又向以往那样,小兔子一样瞪着单纯干净的大眼睛可怜兮兮求他,他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能忍心回绝。 “那也不行。”关键时刻,祈绣绣眉一竖,一把把两只瓶子塞回他手里,像只张牙舞爪的小龙虾,颇有骨气道:“不准欺负千帆!我自己找师傅去,反正有千帆陪着。” 厉千帆悄悄松口气,唇角不禁向上勾起一丝柔和的弧度,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丫头,贴心起来还真让人招架不住。 雁寻含泪望了眼天空,心里暗暗发狠,改天小爷也去找个嫩生生水灵灵的小丫头来,你侬我侬恶心死你们! 但饶是如此,他却知道整厉千帆的计划已然无望,手一伸没好气道:“东西拿来!磨磨唧唧耽误了小爷回程,小爷烧了你家屋顶!” 厉千帆连忙把身后的画和琴谱取出来给雁寻,“嘿嘿,你知道啊。” “废话,要不是有事相求你能这么好脾气磨这半天?你说,你这会儿给我列祖列宗请了多少次安了?”雁寻看也不看把东西扔进马车里。 厉千帆抓抓脑袋:“也没多少次”在雁寻拳头挥过来的时候厉千帆手疾眼快抓了祈绣边跑边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阿寻,我大哥那边你记得帮我美言几句!” 门外马蹄哒哒,华盖马车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雁寻一走,他镇日张扬夸张的咋呼声也消失了,整个宅子比先前冷清了一大半,即便现在还有四个人住着,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由此厉千帆得出一个结论,雁寻是调节气氛的扛把子。 扛把子一走,没了一起插科打诨的,最先忍不住寂寞的就是乾坤酒。没有人找上门来打架,没有钱去堵坊,扛把子先前留下的三生醉也快喝光了,乾坤酒每日闲得都快长毛了,忍不住去找祈绣,想问她打算什么时候上路。 祈绣想了想,说自己得先去问问厉千帆。乾坤酒将她叫住,“为什么还要问过厉兄弟啊。”言辞之间似略有不满。 “我也不知道哎。”祈绣抓抓脑袋。 乾坤酒与雁寻一起喝酒的时候曾经旁敲侧击问过他祈绣和厉千帆之间的渊源,看她对待厉千帆的态度还以为他们之间渊源颇深,问清楚了才知道两个人也不过才认识不久。 乾坤酒嘿嘿一笑,装作不经意问:“祈绣姑娘,你是不是喜欢厉兄弟。”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句却忍不住了,问道:“乾坤,你认识我师傅吗?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怀疑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要是还看不出来祈绣对厉千帆各种偏袒和信任那就是个瞎子了。 不过这种态度放在旁的姑娘身上可能称之为喜欢,但放在祈绣身上兴许便没有那么深刻了。 谁知祈绣点头,“是啊,我很喜欢千帆。” 乾坤酒皱皱眉,心里不由酸了一下,承认的这么爽快 “那你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人呢?譬如说会打架的什么的。”乾坤酒循循善诱。 “有啊,你打架就很厉害!还有绝尘,还有雁寻我也都很喜欢很喜欢。”祈绣掰着手指头一个个说。被雁寻用各种零嘴投喂了近半个月,祈绣最后很给面子地用了两个“很喜欢”。 乾坤酒这回是真笑起来,“祈绣姑娘真是妙人!” 只听身后檐廊上传来一个的声音:“乾坤兄这般引导似乎不好吧。” 两个人同时往檐廊上看去,厉千帆正倚在廊下,唇角含着个漫不经心的笑望着这边。 祈绣见到来人面上一喜,立刻颠儿颠儿跑过去。 乾坤酒眼底闪过一抹尴尬,随即打起哈哈道:“我这不是正逗着祈绣姑娘玩,看她这几日觉得怪没趣儿的。” “是她觉得没趣儿还是乾坤兄觉得没趣儿?”厉千帆笑吟吟打趣道。 乾坤酒见自己被识破,索性也不装模作样了,大马金刀往身后的石桌上一坐就开始诉苦,“不瞒你说厉兄弟,这抱春城咱们也住了大半个月了,好是好,就是忒没意思。这雁兄弟一走,连个陪我喝酒的人都没了,再待下去就该长毛了。” “你每天都会晒太阳,怎么会长毛呢?”祈绣不明所以。 厉千帆耸一耸肩,“有吗?我倒还好。” “有!有有有!”乾坤酒一个劲点头,“要我说,反正这抱春城东西南北走了一圈也没有祈绣姑娘师傅的消息,咱们还不如趁早转下个地方。早走一天说不准祈绣姑娘就能早跟她师傅团聚一天,是吧,祈绣姑娘?” 祈绣点点头。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问题一直不明白。还想请乾坤兄解释一下,我们弄清楚了再启程也不迟。”厉千帆道。 乾坤酒疑惑问:“什么问题?” “我想请乾坤兄解释一下,为什么对祈绣的师傅这么感兴趣?” 乾坤酒一怔,“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厉千帆道。说这话的时候唇角还噙着一抹笑,但这次,那笑容却未达眼角。 “你,你,我”乾坤酒有些结巴,“厉兄弟,你这话意思不大对吧。我想尽快启程,不是因为对祈绣姑娘师傅有兴趣,而是我这实在是快闲出病来了。我乾坤酒从来没有一次能在家里呆这么多天的。”他一边摆手一边道,“雁兄弟一走,这更给我憋坏了。” 厉千帆走了几步到他旁边,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淡淡一笑,道:“既然憋坏了,想喝酒想打架尽管去就可以,任何人都无权干涉你,不一定非要祈绣离开抱春城。” “你说的倒好听,抱春城一个追来的人都没有,我不能大街上随便找个人揍一顿吧。”乾坤酒有些不悦。 “抱春城没有,那便去旁的地方咯。”厉千帆慢条斯理道,“城郊总会有些混混,再往远处兴许还有山贼,乾坤兄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为何一定要叫着祈绣?若祈绣往后都不找师傅了,那乾坤兄有该当如何呢?” “千帆”这会儿就连祈绣都听出来厉千帆语气不善了,不由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 乾坤酒听完,竟然笑了笑。这一笑,他身上那股落拓之气顿时少了几分,鲜少表现出这般的正经的模样,“明白了,原来厉兄弟这是对我这人不放心。” 厉千帆坦坦荡荡看着乾坤酒,“不,乾坤兄为人豪爽侠义,自是也不会行卑劣事,我敬服,也信得过。” 乾坤酒闻言目光闪烁一瞬,当即回了个客气的笑,“那厉兄是在担心什么?” 厉千帆道:“不是担心,亦不是怀疑。我只是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乾坤酒疑惑。 “是。乾坤兄或许自己都没有发觉,或者是你发觉了,却没控制好,你对祈绣的师傅太感兴趣了。” 乾坤酒目光闪了闪,等他继续往下说。 “从我们一起吃饭开始,每次只要祈绣说起同她师傅有关的话题,你便听得异常认真。祈绣偶尔抱怨找不到师傅的痕迹,你却仿佛生怕她放弃似的为她鼓劲。纵然你已经尽量克制了,但有时候,一个人的眼睛就能泄露心事。” 乾坤酒笑着叹了口气,“我能有什么心事。”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若我没猜错,之前你与祈绣一路同行,也是因为知道她要寻找师傅吧。那么卖力地为她阻挡那些褚瑜派来的人,根本不是喜欢打架,而是怕她被吓到,再回去长平城。” 若真那么喜欢打架,怎么在抱春城一连住了十几日都不去找架打?城中的酒肆赌场,妓院歌坊可是每天都有不少寻衅滋事的。 乾坤酒从桌子上下来,身上的大刀与石头碰撞,发出几声闷响。半晌后他摇摇头,感叹道:“厉兄弟这眼睛毒啊!当日你邀请我们住进来,恐怕也不只是因为宅子太大的缘故吧?” “结交你,是阿寻的意思。”厉千帆大方承认。 “你这人倒也坦荡。”乾坤酒道,“老子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人,结交就大方说嘛,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有些话挑明了之后反而更好相处。 厉千帆点头:“所以还请乾坤兄告知我们,为何想对祈绣的师傅如此感兴趣。我忽然好奇因由,可祈绣一点头绪也没有,这般找法宛如大海捞针。若乾坤兄有渊源,还望告知。” 祈绣一直没有说话,听到这句却忍不住了,问道:“乾坤,你认识我师傅吗?可以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乾坤酒无奈地笑起来,“厉兄弟这张嘴还真是厉害。也罢,既然你看出来了,我便也不用隐瞒什么了。祈绣姑娘,一并坐下,我把你们想知道的说给你们听。”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这一说厉千帆也才隐约看出一点,乾坤酒的后背似乎看起来不如寻常人的灵活,一动起来便更加明显。只因为他本就人高马大后背厚实,加之又练得一身好功夫这才让人更加容易忽视这点微小的差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不是意外 自从厉千帆问了乾坤酒是否与祈绣师傅有渊源之后,祈绣便一直急不可耐要听他说。 乾坤酒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半晌,终于泄气似的一笑:“可能要让祈绣姑娘失望了。我并不认识你师父,也跟他没什么渊源。不过我确实是一直在找他。” 听到他说不认识师傅,祈绣脸上明显闪现出失望之色。 厉千帆道:“所以你当真是因为祈绣的师傅才一路与她结伴。” 乾坤酒点头,“是啊,可让厉兄弟猜准了,我跟着祈绣姑娘一路走的确是有私心。但是说起来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原来祈绣与绝尘到竹溪的前一天正逢乾坤酒也游荡到那里。那日在食肆里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不远处,只不过当时他们都没注意到他。 后来绝尘暗中对褚瑜下手,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见他们被追杀,他也一路浑水摸鱼地从食肆跟到那个荒旧的农庄,之所以这样纯粹是因为那段日子太无聊,好不容易有个热闹可看,毕竟江湖人都要脸,一上来就出这样阴损招数的人不多。 当时他们跳进井中,他没有别的地方去便躲到树上想悄悄看,竟然意外发现绝尘的暗器功夫极好,也看到祈绣的力气竟如此惊人。他们本来可以逃走,谁知道褚府的护卫竟然这么快就杀了个回马枪。他们躲到树上,那树枝叶异常繁茂,加之树冠奇大,这两个人一个不懂武功,一个全神贯注远处越来越近的褚府护卫,竟没有一个人发现树冠中竟还藏了另外一个人。 再后来绝尘毫无意外赢了,祈绣也睡过去。绝尘脱险之后便离开农庄,他又躲了一会儿,这才上前看看她。 说到这里,乾坤酒顿了一顿,这才道:“我本想是看看祈绣姑娘别是睡熟了从树上掉下去,但是一下子便看到她包袱里的东西。” “什么东西?”厉千帆还没问,祈绣先开口问了。 “我看见你包袱里有个红色的玉哨子。”乾坤酒道:“不过你别误会啊祈绣姑娘,我没翻你的东西,当时你的包袱散了个边儿,那个玉哨子就露在外面。” 他说起玉哨子,祈绣下意识就把手护在腰间。乾坤酒笑笑,“你别担心,我我不要你的哨子,那东西对我没用。” “那红玉哨子可有什么说法?”厉千帆见她护得紧不由问。 祈绣没说话,反倒是乾坤酒道:“祈绣姑娘,那哨子是你师父给你的吧?” “你怎么知道?”祈绣疑惑。 乾坤酒道:“我要找一个身带红玉哨子的人,起初我以为你就是,不过后来我们露宿野外那几天,你偶尔睡着之后会一直喊师傅二字,我又看你医术好,再后来旁敲侧击问过几回,大约也就确定了,你师父才是我一直要找的人。” “你找我师傅干嘛?”祈绣问。 乾坤酒脸上划过一丝黯然,轻轻说了两个字:“治病。” 此话一出,祈绣和厉千帆皆惊讶不已。 “乾坤?你病了吗?”祈绣一边问一边不由自主去捉他的腕脉,却被乾坤酒躲开。 “恕我冒昧,乾坤兄的病”厉千帆上下打量他一番,身强体壮的也不像有病的模样,莫非这病是沉疴,但表面看不出来? 乾坤酒知道他想问什么,没有回答,缓缓站起身子,然后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你们看我的背。”他道。 厉千帆虽然精明多智,但于医术却是个大大的外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来。倒是祈绣,只仔细观察一会儿便道:“乾坤,你的背好僵!” 她这一说厉千帆也才隐约看出一点,乾坤酒的后背似乎看起来不如寻常人的灵活,一动起来便更加明显。只因为他本就人高马大后背厚实,加之又练得一身好功夫这才让人更加容易忽视这点微小的差别。 乾坤酒转过身来,有些无奈笑笑,“老毛病了。” “这是什么毛病?”厉千帆问。 “我也不知道,从我十几岁起我便时常觉得后背疼,当时以为没什么大毛病便没有在意。可是越到后来疼得越厉害,有时候发作起来整夜整夜睡不着,偏那个时候跟被定住似的,动也动不了。再往后,便是不发作的时候也不如以往灵活,我看了很多大夫也没找到个好法子。” “所以你找祈绣的师傅是为了帮你看病?”厉千帆问。 乾坤酒点头,“又一次我疼得不行,便找了个大夫帮我瞧。那大夫看了半天才给我说,我这不是病,是中毒,只是看起来像是病罢了。越往后僵得越厉害,直到整个后背僵住,人基本也就废了。我问他可有法子解毒,那老大夫说他医术粗浅,不知如何解法。但当今世上却有一人,医术高深莫测,识天下奇毒。我若能找到那个人,说不定还有希望。玉哨子的事情便是他给我说的,他说那个人身上会有一只红玉哨子。” “原来如此。”厉千帆疑惑得解,此刻一抱拳,“行走在外,小心为上。方才是我唐突,还望乾坤兄莫要往心里去。” 乾坤酒爽快摆摆手,“这话见外了,相逢即兄弟,倒是我,应该早早说明才是。” “所以我们下一个地方还是要找到那个老大夫了?”厉千帆道:“还得请乾坤大哥带路了。” “好说好说。”乾坤酒笑呵呵道。 厉千帆从刚才便一直有个问题盘桓脑海,这会儿祈绣师傅的事情解决了,便说:“乾坤兄,你可有有什么仇家?这毒这样刁钻,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一说起这个,乾坤酒眼睛里忽而闪过一丝寒芒:“不瞒厉兄说,下毒之人我心中却有怀疑对象,乾坤心知厉兄好意,先行谢过了,但此事却不方便让别人插手。” “那便愿乾坤兄有朝一日心愿得偿。” 祈绣从方才起便一直没说话,此刻忽然若有所思嘟囔道:“既然是毒,我兴许能有法子压制一下。” “真的啊!”乾坤酒大喜过望,“那太好了!你怎么研究我这毒?要血不?”说着就想撸袖子放血。 祈绣连忙摆手,“先不用,我得先琢磨琢磨。” “呃是这样啊。”乾坤酒尴尬笑笑,目光突然一闪,道:“祈绣姑娘,我说了半天了煞是口渴,能不能麻烦你去我院子里取一壶酒来?” “好啊。”祈绣终于有了师傅的一点消息,开心的不得了,应了乾坤酒一句,起身小跑着去拿酒去了。 她才一走,乾坤酒脸上的嬉笑之色便没了,望着厉千帆道:“厉兄,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道说道。” ------题外话------ 各位读者小仙子,很抱歉之前由于我个人操作失误,少上传一章,以至于第六十四章c第六十五章内容有误。现在加以修改,原第六十四章内容在第六十五章c第六十五章内容改到第六十六章,为了补偿各位看官小宝贝,稍后我会再上传一章!目前章节还在修改审核中,审核完毕会自动更新的!再次抱拳求原谅! 下章预告:乾坤酒看看周围,确定只有他们二人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其实那日在竹溪,祈绣姑娘睡过去并非意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可疑 认识这么久以来,乾坤酒还没有过这么不苟言笑的时候。 厉千帆问:“乾坤兄刻意将祈绣支走,可是有什么事情同她有关?” 乾坤酒点点头,道:“方才守着祈绣姑娘,我隐瞒了一些事情没说出来。我瞧厉兄待祈绣姑娘心诚,遂想着与你说说,你我也可一起拿拿主意。” “乾坤兄请讲。”厉千帆道。 乾坤酒看看周围,确定只有他们二人之后才压低声音道:“其实那日在竹溪,祈绣姑娘睡过去并非意外。” 不是意外?厉千帆目光一凛:“乾坤兄的意思”他略一思忖,目光往北瞥了一下。那边正好是绝尘的院子所在的方向。 乾坤酒点头,“褚钟敏的那些护卫追来之时,他曾让祈绣姑娘闭上眼睛。后来怕她看不到,就一只手放在她脑袋上,帮她躲过飞箭免得伤到。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暗中点了祈绣姑娘头顶的穴位,她才开始昏昏欲睡,不多时便完全睡过去。”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绝尘见到祈绣醒来会这么惊讶,不断问她何时醒过来的,并且在看到她身边的乾坤酒的时候会散发出那样明显的敌意。 “点穴?那便是故意让祈绣睡过去?”厉千帆眯了眯眼睛,心中疑云顿起。祈绣说起这事的时候他也尚存怀疑,她固然心大,可怎么也不至于在生死一线的时候睡过去。如此说来,此事当真有蹊跷。 乾坤酒点头道:“绝尘的轻功很厉害,但比起轻功来,他手底下最厉害的却是暗器功夫。” 他当时在一边看着,仅凭着手中一柄黑色小箭,一上来就能悄无声息收下对方十几条性命。当时莫说那些人看不到他身在何处,便是他自己在不远处看着,都不能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后来对方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处,上百个人同时发箭,他不但借着良好的隐蔽位置躲过骤雨般的急密的箭簇,反而还趁着各种间隙伤人于无形。 那一柄柄被他射出的黑色小箭仿佛长了眼睛一般,格挡下一根根手指粗的飞箭,准确无误地穿透敌人的颅骨,成了最恐怖的杀人利。而他手中最后射出的黑色小箭,更是一口气将隔断所有活人的脖子,方寸力度都计算得恰到好处。 这样高深的暗器功夫几乎令人恐惧。 乾坤酒将当日的情形与厉千帆说了,厉千帆也是惊讶非常,不仅是因为没有想到绝尘的暗器功如此精妙高深,更是因为他的手段之毒辣阴狠。 他将敌人当成猎物一般戏耍,尽兴之后毫不留情地杀掉,最后抛尸荒井,面不改色大摇大摆回了城中,还给祈绣买回包子来。 “你是不知道啊,清理尸体之时,许多人的血都几乎流干了。地上染了大片的血迹,浓重的血腥味即便在树上也令人作呕。绝尘迅速处理干净地上的血迹,从头到尾都面不改色,眉头都没有皱一皱。”乾坤酒皱着眉头,使劲将腹中的不适压下去。重新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他胃里依旧翻涌不止。 “如此说来,绝尘是故意不让祈绣看到这些场面了?”厉千帆道。这般做法,是不愿让她看到,还是怕吓到她? “我也以为如此。这几日绝尘见到祈绣姑娘时都会叫她姐姐,可据我所知,她的姐姐却早就身故,正是被褚钟敏和褚瑜杀的。”乾坤酒想起那日他与钱虎说的话,看厉千帆疑惑,便将他们的对话告知厉千帆。 “这么说,他没有失去记忆?”厉千帆问。 乾坤酒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祈绣姑娘说过,他已经记起一些事情,平日里看起来也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但脑袋似乎不是那么清楚,有些记忆会混乱,譬如把她当成自己的姐姐。祈绣姑娘医术高深,想来不会看错。况且我曾暗暗观察,若非做戏功夫滴水不漏,绝尘这般倒不似作伪。” “更蹊跷的还在后头。”乾坤酒道:“绝尘将褚府护卫都解决掉之后,曾看过一封信。虽然不知那封信上写了什么,但我后来去看过一个边角,上面断断续续几个字,我连蒙带猜拼出来一句,却是之前绝尘同钱虎说过的话。” “什么话?” --褚钟敏,褚瑜,他们杀了我姐姐。 厉千帆皱眉思索,“如此说来绝尘杀光褚府的护卫兴许并非有了记忆,而是遵循那封信的指示?” 乾坤酒摇头,“我也想过这个问题,可至少现在还看不出什么来。” “如你所言,他的功夫高深难有对手,倒不知先前是如何落到那般境地。”厉千帆心里越发疑惑,不禁想起了祈绣说过他们初次相见的时候,彼时绝尘几乎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 这些时日,只要祈绣出去,他几乎寸步不离,对她周围的人却充满着毫不掩饰的防备。她周围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绝尘必定是第一个赶到她身边,是个人都能看出绝尘对祈绣的维护之意。但回想他们相识的过程,又处处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漏洞。 “此人心机深沉,不瞒乾坤兄说,我自第一眼看到他,便觉得此人很危险。”半晌后,厉千帆道。 也许是因为他的沉默寡言,也许是因为他那阴冷的目光,厉千帆总有一股直觉,这股直觉让他不能放心让绝尘单独与祈绣一起,这也是为什么会答应与她一起寻找师傅的原因。 乾坤酒笑笑:“绝尘此人,看不透。” “此事一时半会儿想必没有结果,水落石出之前,我们怕不能掉以轻心。”厉千帆道。 此话正中乾坤酒下怀,“可不是!厉兄放心,只要我乾坤酒在,就一定好好看着祈绣姑娘!我的病,不对,毒,可全指望她和他师傅了,这回可不能出了岔子。” ------题外话------ 下章预告:次日一早,几个人收拾停当后准备出发,等了许久却不见祈绣下楼,正当厉千帆想要上上去寻她时,祈绣慢吞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目光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就要今天去 关于绝尘的事情,厉千帆想了半天未果,心中暗想着一定尽快联系雁寻,想法子查一查他的底细,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问乾坤酒道:“乾坤兄为何将此事告诉我?” 乾坤酒道:“不瞒你说,厉兄这一双眼睛生的极妙,心思虽然不外露,却是清明且坦荡!我乾坤酒也算见识过不少人,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况且这段时日下来,我也算看出来了,厉兄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对祈绣姑娘的事情还是相当关心。” 看乾坤酒似笑非笑,眼神暧昧,厉千帆怔了怔,随即报以同样讳莫如深的表情,“乾坤兄不也一样?” 呃乾坤酒嘴角的笑立时挂不住了,幸亏有满脸胡子挡着,不至于满脸尴尬都被人看去。 两个男人心照不宣,气氛一时有些微妙,正在这时,祈绣的声音从院子外头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啊?”祈绣气喘吁吁跑回来,手里却空空如也,“乾坤,你房间里的酒都没有了。” “哦,是嘛!哈哈哈,你瞧我都忘了,害祈绣姑娘白跑一趟。”乾坤酒挠挠头发。 由于要研究乾坤酒的毒,几人便又耽搁许久,等到祈绣把压制毒性的药交给他的时候已经是在十几天之后了。 一拿到药,乾坤酒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些,对祈绣说这几日自己也没有闲着,把那位老大夫的消息也打听了个七七八八,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随时可以出发。 祈绣自然一百个乐意,连忙回房间收拾东西,恨不得生出双翅膀来飞到那老大夫身边。 由于要照乾坤酒的说法,那个曾经告诉他玉哨子来历的老大夫是在一处名为翦云山的山上独居,他那回也是阴差阳错被那老人救起,只听他说过一句他不喜山下喧闹,是以才独居山中。不过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乾坤酒也不确定那老人此时还在不在,几个人只能碰碰运气。 说来也巧,翦云山距离抱春城只隔着大半天的路程,这回没有了褚钟敏的追杀,几个人走的异常轻松。尤其是祈绣,跟在厉千帆身边几乎是一路游赏着往翦云山去。 “千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祈绣玩了大半天,终于后知后觉发觉厉千帆不对劲。从出抱春城开始,他就很少说话,有时候若有所思往身后看,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乾坤酒也看出来了,听祈绣问起也一并上前道:“厉兄,可是有什么不妥?” 厉千帆看了看乾坤酒,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犹豫半晌还是道:“没什么,天快黑了,大家继续走吧。” 乾坤酒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的好奇全都被勾起来了,忍不住瞪大眼睛往他们来时的方向看去。奈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厉千帆又决计不肯多说半个字,遂只好放弃。 从这以后厉千帆的脚步似乎比之前快了许多,一步不停地往翦云山方向赶,乾坤酒心中泛起嘀咕,难不成褚钟敏又派人来了? 日落之时,几个人终于抵达翦云山脚下,厉千帆看看天色,便对众人道:“今日天色已晚,等我们去到山上可能老人家也已经休息了,不如明日一早再上山如何?” 绝尘照例一言不发,乾坤酒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祈绣道:“好呀,走了这么久也饿了”一边说目光一边瞥向不远处的客栈门口,那里有个面摊儿。 客栈今日没多少人,店家看起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见他们几个前来面上一喜,立刻打起精神手脚麻利地招呼起来。 祈绣一行吃饱喝足便在山脚下纳凉,店家还很热心地端来些山上采的凉果。 乾坤酒趁机问道:“小哥,这山上可住着什么人没有?” 小哥笑着回道:“几位是从别处来的吧?咱们翦云山可是个好地方,山上有各种果树,野味也不少,算是一年四季都不缺吃喝,山上可住不少人呢。不过都不是常住,天气好的时候有些人家就回来住几天。毕竟山上再好也不如山下方便嘛。” 乾坤酒听了又问:“那你可见过一个老大夫?” “多老的大夫?长什么样子?”店家问。 乾坤酒想想,只好将几年前那老人的模样说了,店家听了想了想才道:“听你说的似乎是有过这么个人,不过那老人很少下山,我也是只见过几面,不确定是不是你说的那位。如今也是很久没看见他了。” 乾坤酒点头,心里松了半口气,这说明自己这回没扑空。 “天色也不早了,您几位要是明日还要上山那可得早起来。”店家提醒道。 “这又是为何?”厉千帆问。 “客官您有所不知,翦云山看着不高,但山路崎岖,还有些暗坑暗洞的,看着是平地,但踩上去下面却是空的。山顶也没有住的地方,您几位若是起晚了,夜里回来可不好走。” 厉千帆一行谢过他,这便各自回去自己的房间睡下。 次日一早,几个人收拾停当后准备出发,等了许久却不见祈绣下楼,正当厉千帆想要上上去寻她时祈绣慢吞吞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目光带着几分心不在焉。 只见她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无精打采的,面色苍白,看了众人一眼后轻轻一笑,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我睡过头了。” 绝尘几个箭步奔到她身边,素来冷寂的眸子里浮起浓重的忧色,“姐姐,你不舒服?”说罢回头对后来的厉千帆和乾坤酒冷声道:“今日不走。” 厉千帆不由皱了皱眉,这般生硬的口吻,听起来像是下命令一般。但他却也认同绝尘的决定。若他没有猜错,祈绣昨晚应当是又犯了心疾,否则不会这般虚弱。 乾坤酒也道:“祈绣姑娘,今日便先休息一日吧,反正那老头儿就在山上哪儿也不去,不必急在这一天。” 祈绣摇摇头道:“不行,就要今天去。” “这是为何?”厉千帆问。 祈绣支支吾吾,却始终说不出原因来,最后干脆道:“反正一定要今天去,你们不去,我自己去。” ------题外话------ 答应补偿给给位宝宝的二更送上! 下章预告:乾坤酒这一惊非同小可,祈绣好好的大活人,前一刻还在自己前面走,怎的眨眼功夫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离奇失踪 翦云山确实如店小二所说,并没有人为修建的阶梯,山路暗坑众多c崎岖难行。前半段路面相对平缓,只需注意脚下散落的碎石,走起来并不艰难。可到了后半段便没有那么容易了。 不仅山路陡峭,许多地方生满了荆棘杂草,根本没有落脚之处。 祈绣昨晚不知怎么回事犯起了心疾,临近天亮才慢慢睡过去。本就有些虚弱,此刻更是气喘吁吁,额头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厉千帆看她这样子便提议休息一下再走,可放眼望去,这附近根本也没有可供休息之处,只好将她拉到身后,自己在前面开路,让她踏着自己踩过地地方走。 乾坤酒所说之处处在半山腰附近一处地势相对平缓之处,几个人走了一段崎岖难行的山路后便看到半山腰上多出清旷之地,上面种着几颗果树,果树之间穿插坐落着几间零零散散的屋子。 “乾坤,哪个才是那个老伯的家?”祈绣望着几乎差不多的房子问道。 乾坤酒脸上也出现了为难的神色,他当时是受了重伤被捡回山上来的,原本也没有留意老人当时进的是哪一间屋子。况且如今多年过去,这里有些屋子也变了位置和模样,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哪一家才是那老人的屋舍。 路是自己带的,乾坤酒左瞧瞧右看看,总是不好意思说自己也忘了是哪一家,苦思冥想半晌眼睛突然一亮。 那老人当时说他自己已经住在山上许久,且是常年住在山上,不像别人一样每年只挑好的时节才来住几天,家中的布置应当是齐全并且老旧的。 乾坤酒指了指边上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屋舍道:“应当是那家吧。” 祈绣立刻过去敲敲门,开门的是个年轻人。 那人只将门开了一丝小缝,用一只眼睛趴在门缝上警惕地朝外看,见打头一个面容清秀精俏的小姑娘,后面带着几个大男人,背剑的背剑,抗刀的扛刀,唯一一个身上见不到武器的人却还阴着一张脸,鹰隼样阴鸷的目光也正透过门缝一眨不眨盯着他。 年轻人立时就吓坏了,二话不说就要关门,还是乾坤酒手疾眼快,一掌按在门上。 “几,几位有何贵干?”年轻人死命抵着门板哆哆嗦嗦道。 “小兄弟,我们来这里打听个人,你别关门嘛!”乾坤酒本来天生嗓门就大,满脸胡须也未打理,还穿着一身与众不同的装扮,那人闻言更加紧张,问也不问他们要打听谁,就连连叫着“不知道”要关门。 关键时刻,还是厉千帆上前行了个礼,尽量把语气放温和,道:“小哥莫言紧张,我们不是坏人。” 见来人气态卓然,目光清坦,言语温而不懦,观之不似江湖生事的草莽,那人这才点点头,虽然嘴上重复了两句不怕,但心里始终是悬着的。 毕竟哪有坏人一上来就承认自己是坏人的。 这人显然不是乾坤酒口中那个救人的老大夫,但既然遇到他,索性借机打听一下。厉千帆道:“我们来此是想向小哥打听一个人,不知小哥可有见过。” “你们想找谁?”年轻人见他说话温和而客气,稍微安下心。 乾坤酒道:“我们也不知他叫什么,只知道那是个老头,医术很好,常年住在这山上。”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年轻人不答反问,言谈间脸上闪过一抹试探。 “有啊!”乾坤酒一拍手,吓得小哥一个哆嗦。 “人命关天的大事,晚了的话一条人命可能就没了。小兄弟,你要是认识就告诉我们,那可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厉千帆在一边听得一头黑线,即便是他知道自己中了毒,可是一时半会儿还发作不了,也不用说得这般夸张吧。他看那年轻人眼睛里仍有戒备,便上前道:“不瞒你说,我们找他是想向他打听个人。那人对这位姑娘很重要,而且我们也确实有人命关天的事,只有找到那个人兴许才能解决。小哥若是知道老伯下落,恳请告知一二。” 年轻人沉默半晌,又问:“你们说的老人可是胡须和眉毛都很长?鼻子左侧有个明显的黑痣?” “对对!”乾坤酒直点头,眉毛长不长他没留意,可那老人鼻子旁边的黑痣他却是记忆犹新。听这人的话意似乎认识那老大夫,当即催促道:“小哥若是认识那老大夫,还请告诉我们他的下落。” 见他语气诚恳,年轻人叹了口气,眼睛里划过一丝黯然:“各位不用找了,家父半年前便过世了。” “家父?过过世?”乾坤酒怔怔道。 年轻人开开门引他们进去,“各位进来喝杯茶吧。” “我叫甄洛。不知几位与家父是故交,初见几位时多有冒犯,还请各位不要介意。”甄洛道。 “不介意不介意。”乾坤酒连连摆手,往下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怎么也没想到要找的人竟然已经过世许久,尤其是祈绣,来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这会儿蔫唧唧一直没说话,满脸写着失望。 甄洛为几人一一斟了茶,这才道:“不知几位想打问家父听什么人?家父生前的朋友我都认识,说出来,兴许我也能略尽绵力。” 乾坤酒望向祈绣,后者道:“我想找我师傅。” 甄洛笑笑:“令师尊姓大名?” 祈绣望望厉千帆,又看看甄洛,眼睛忽闪忽闪:“师傅就是师傅啊” 见甄洛有些尴尬,厉千帆上前道:“祈绣不知道他师傅叫什么名字,不过我们有个东西,麻烦你看一下认不认识。” “红玉哨子?”甄洛讶异,“你是圣医的徒弟?” 圣医,也就是祈绣的师傅,真名没人知道。甄洛也是听他父亲说过,圣医此人一身医术深不可测,放眼整个海陆五洲也少有人能出其右。曾是中洲大陆众人最敬仰的医家圣手之一,于杏林之中极负盛名。然而却在十几年突然失踪,江湖多传言此人暴毙,也有少数人说此人尚在人间,但种种说法皆不可证虚实。 甄父年轻时游历江湖,曾有幸与圣医有过一面之缘,是以才知道玉哨子的来历。但毕竟也没有过深交,甄洛最后只能告诉他们,他父亲与圣医的遇见之处是在燕阳城。去那里兴许能打听到圣医的下落。 祈绣有些失望,本以为这回能一下子知道师傅在哪里的,不过这样的结果较之前几日无头苍蝇一样乱找可是好多了,祈绣闻言又开心起来。 从甄洛家出来时天色已经黑了,几个人借着着月色行走在黑黢黢的山道上,除了他们一个人也没有,远处偶尔传来一声嚎叫,不知是什么动物发出的。 祈绣有些害怕,紧紧跟在厉千帆后面,这回换了绝尘从前面开路,乾坤酒则跟在他们后面。 “咦?”走着走着,祈绣突然叫了一声。 “怎么了?”厉千帆问。 祈绣眨眨眼睛,“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亮光闪了闪。” “亮光?”乾坤酒看看周围,“你看错了吧,这里黑灯瞎火的,别说亮点了,就是个火星子也没有啊。” 祈绣点头,囫囵道:“可能是。” “走吧,注意脚下。”厉千帆道,一边不动声色提防起来。 若他没看错,祈绣说的那个一闪而过的亮点他也看到了。 “祈绣姑娘,既然这里没有,咱们不如明天就去燕阳城吧。”乾坤酒觉得这山里静的可怕,便找话说。 祈绣没有回答,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祈绣姑娘?”他又问了一句,紧走了两步想去拽祈绣的胳膊,手一伸,却直接搭上了厉千帆的肩膀。 乾坤酒这一惊非同小可,祈绣好好的大活人,怎么前一刻还在自己前面走,眨眼功夫就凭空消失不见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过后,树后面的火光慢慢向一边挪去,一个面貌灵秀的少女举着火把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申璎姑娘 绝尘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发觉祈绣不见后几个箭步冲到乾坤酒面前,万年不变的语气里终于带上一抹慌急,质问道:“姐姐呢?” “我也在找她啊,你也没看见?”乾坤酒急道。 厉千帆第一个反应便是祈绣不慎掉进暗坑,可她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纵然掉下去也是自己先踩空。 为了保险起见,厉千帆立刻将身后的铜剑取出,握着剑鞘将剑柄一端在地面扫了一圈,确定周围几丈之内均无暗坑,便紧忙私下逡巡。不过此时黑灯瞎火,即便有些许月光也被头顶的层层枝叶遮挡住大半,况且周围灌木高低错落,仅凭一双眼睛又怎能看清周围所有的情形? 此刻他遍寻不到,便也问乾坤酒道:“乾坤,方才是怎么一回事?”方才只有他是走在祈绣后面的,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不至于连人影都看不到,就算真的一时大意,但总也能感受到她在身边时候的气息的。 “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啊!”乾坤酒急得直跳脚,“方才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见,我越走心里越不舒服,寻思着给祈绣姑娘搭两句话。可谁知没听到她回答,我还以为她是光想着她师傅的事儿走神了,就想拍拍她给她唤回来。可谁知就这么一拍拍到的成了厉兄你,我这还纳闷祈绣姑娘明明好好的在我前边,走着走着怎么走到你前面去了。” 厉千帆心里一沉,在场的三个人都算是练家子,习武之人无论知觉还是听觉都要比寻常人灵敏许多,然而祈绣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之时竟无一人察觉。 “见鬼了见鬼了。”乾坤酒一想到祈绣就走在自己前面,相隔不过一只小臂的距离,但凡是出一点动静自己都不会察觉不到。如今这般诡异消失,可不就是见鬼了。 一想到这里,乾坤酒后背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厉千帆却不相信这么玄乎的事情,他脑袋里反复回忆着这之前的点滴事,猛然想起祈绣曾说看到有一个亮点一闪而过,而那个亮点他也看到过。 “不会,一定是有人一直跟着我们。”厉千帆道。 乾坤酒定了定神,“厉兄此话何讲?” “不瞒你们,从出抱春城开始,我便一直觉得有人跟着我们,但却一直没有找到人。”厉千帆道。 乾坤酒一下子想到昨日他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样子,当时他还以为是他太过警惕,如此看来,悄悄弄走祈绣的人应当是从一开始便盯上他们。 “那你可知道是谁跟着我们?”乾坤酒问。 厉千帆摇头,“还不敢确定。为今之计还是先找到祈绣要紧。可她能去哪儿呢?”最后几个字,他的口气已然带上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 厉千帆强压下心中的急切和担忧,山路崎岖不平难以走动,既然他们看不见,那么劫走祈绣的人也不会看见,所以他们一定也走的很慢,那便是离这里不远。且若要走山路,身体触碰灌木丛一定会发出声音,而此刻万籁俱寂,他们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 想通这一点,厉千帆心神稍定。立刻将自己的分析告诉乾坤酒与绝尘,三人商议以现在地位置为中心,二十丈之内分头寻找,并且留意周围细小的动静。 就在这时,山林里忽然起了一阵风,风吹灌木,发出莎莎簌簌的响声。 绝尘眼神肃然凛寒起来,没等厉千帆两人看清,就见他手臂一震,不远处一颗大树后面立时传来一声惨叫。 “什么人!”厉千帆厉喝一声,手中铜剑已然出鞘。 树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但刚才那声惨叫足以让厉千帆几个人确定那人的位置,三个人虽都在原地未动,但却早已做好万全的准备,防止藏身那人忽然发难。 “不出来?”绝尘没有多少耐心,等了几秒便冷冷开口,手里已经出现第二枚黑色小箭。 “不玩了不玩了!”树后面突然响起一个少女的声音。 厉千帆乍听见这声音,心里的警惕稍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和些许愠怒。 乾坤酒目光闪了闪,想别开眼睛却又忍不住直直盯着那棵树。 只有绝尘,无动于衷。 树后面亮起一阵火光,那声音又传出来,“你们让那个使暗器的木头收起他的暗器,我就出去!” 使暗器的木头?厉千帆深吸一口气,对绝尘道:“先将暗器收了,她不会伤害你姐姐的。”他故意说出“你姐姐”这三个字,否则绝尘真要上来脾气就是不收,那场面又要僵住。 绝尘盯着那处地方,半晌后手臂一震,在乾坤酒的惊呼声中,黑色小剑倏然飞射而出,瞬间没入树干。 厉千帆撇了乾坤酒一眼,后者有些心虚地偏了偏脑袋,装作没看见他的目光。 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过后,树后面的火光慢慢向一边挪去,一个灵秀的少女举着火把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这少女生的清逸灵动,宛如踏月而来的仙子,纵然身处郊外,周围只有暗淡星光,却仍旧掩盖不了她身上那绰约的风姿。 看见绝尘,少女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立刻燃起熊熊怒火,只可惜遇到绝尘冰刀一样的眼神之后立刻没出息地偃旗息鼓。 少女不甘心地转了目光,看到不远处地厉千帆后脸上立刻展现出灿烂地笑意,脆生生道:“千帆哥哥!” 她笑嘻嘻望着厉千帆,火光映在她的脸上,为她白皙地皮肤渡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将她本就水波潋滟的眼睛映照得熠熠生辉。 厉千帆听到这声“千帆哥哥”不但没有开心,反而皱起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你嘛!”少女的语气里不由染上一抹娇嗔,面上却不见扭捏之态,抱怨道“你们走的好快,我差点就追不上了。” 厉千帆此刻根本没有心思理会她的故意撒娇,问:“祈绣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少女闻言脸上的笑容刷的一下就没了,噘着嘴愤愤道:“就知道你会问这个,我能把她怎么样!喏,就在那儿呢!”她气急败坏往树后面一指。 “申璎姑娘,请你莫要再胡闹。”厉千帆站在原地问丝未动,语气里已然带上一丝寒意。 申璎被这样冷冰冰一凶,眼睛里不禁蓄起一层水雾,“千帆哥哥,我没有胡闹呀!她就在”她倏然住口,树后面根本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题外话------ 下章预告:高一点的汉子发出两声暧昧的笑声,手摸索着探上祈绣的领口,期间不小心碰上祈绣的脸,只觉得手下的皮肤丝绸一般光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另有其人 申璎惊得险些把手里的火把扔了,看着空荡荡的树干后面,急得四处找,道:“人呢?她刚刚还在这里的!怎么,怎么去哪儿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扒拉周围的灌木丛,只抓了一手的灰尘泥土也没找到祈绣的身影。 “不会呀,我明明把她放在这里的”申璎无措地望着厉千帆,半是着急半是害怕,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虽然恶作剧让偷偷劫走祈绣,却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没想着要真正伤害她。可现在倒好,人就在她身边,两句话的功夫就凭空消失了,这里又是黑灯瞎火的山林,她怎么能不着急害怕。 他还没说完,一个身影便已经掠到她面前。 绝尘一只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申璎只觉得喉咙一紧,大脑里的空气立刻被抽光一样,她不得不张大嘴使劲呼吸。 “我姐姐,在哪里。”绝尘丝毫不顾及她的挣扎和痛苦,森冷的声音幽幽飘向申璎耳边。 “哥千帆救”申璎艰难地呼喊,死命地抠着绝尘的手,奈何她这点力气拍在绝尘身上,力道跟挠痒痒差不多。 厉千帆和乾坤酒一边一个刚要上前,但见绝尘反手两下,两人顿觉耳边劲风倏然划过,紧接着身后传来“铎铎”两声,竟是绝尘的黑色小箭擦过两人耳朵,钉在后面的树上。 他有意手下留情,便是想逼退两人。厉千帆和乾坤酒也明白他的意思,但若就此不管,申璎的下场只有被活活掐死。 “放开她!”乾坤酒大声道,洪亮的嗓门惊起一片老鸹。 绝尘无动于衷,手上反而又加了三分力气,眼见着申璎双手愈发软弱无力气,厉千帆肃声道:“绝尘,你若想找到你姐姐,最好放了她。” 绝尘充耳不闻,森寒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波澜起伏。申璎感觉身体里的空气愈发减少,手上渐渐使不上力道,整个人犹如破抹布一样软塌塌渐渐放弃了挣扎。 便是这时,绝尘却渐渐松开手。鼻腔里机械性地灌入一丝空气,申璎几乎是本能地用仅剩的力气一下子挣脱出来,再也支撑不住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喘起气来。绝尘手掌往下一伸,接住掉落的火把。 厉千帆上前将申璎扶起来,她本来心里万般委屈,又这样死里逃生,眼泪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下来。可祈绣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的,她此刻也是不敢叫屈,抬眼看到绝尘煞神一样眼神宛如受惊的兔子一样,瞬间躲在厉千帆身后不敢露头了。 厉千帆让申璎将方才的情况说说,毕竟她就站在树旁边,看的总比自己三人清楚。 可申璎苦着一张脸,一边哭一边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把祈绣放在树后,哪里想到眨眼间就找到不到人影了。若她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打死也不要恶作剧了。 “什么恶作剧?”乾坤酒问。 申璎心虚地看看他,嗫嚅道:“就是昨天半夜我给她放了张字条,上面写写” “都这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瞒着的!”乾坤酒道。 申璎深呼吸一口气,眼神越发不敢与他们对视,“就写了让她若要找到师傅,则来翦云山一叙。” “难怪她早晨执意要出门。”厉千帆道,“可今天我们一直一起,她一直与我们一起,并未单独离开过。” “是我让她”申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然而面前六道目光逼视着,让她如坐针毡,索性一口气道:“是我让她想办法单独出来的。我只想吓唬吓唬她,所以告诉她准备好之后就叫你们一声。方才她说看到一点光亮的时候应当是对你们悄悄下了一点毒,让你们之后听不到她离开的动静。可是她才找到我,你们就发现了,我们只好躲在这里。再往后的事情你们也知道了” “你,你好好的折腾她干嘛?”乾坤酒急的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这可倒好,先不论厉千帆会怎样,就绝尘的性子,祈绣如果真出个好歹,申璎还不得被他扒皮抽筋! 女孩子的心思,来来回回无非就那么几件事。申璎悄悄瞥了眼厉千帆,欲言又止,他却早已明白其中关窍,此刻半分旁的心思也没有,便说:“先别问这么多了,找到祈绣要紧。” “说得容易,黑灯瞎火的上哪儿找去!”乾坤酒没好气道。 “这个容易,我在她身上下了金蝶粉,金蝶会顺着气味找到她的。”申璎终于找到将功补过的机会,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罐子,打开之后果真有一只闪着金色微光的蝴蝶缓缓飞出来,在这漆黑的山林里异常显眼。 几个人望着那只金蝶,只见它扇着翅膀在半空中飞旋了几圈,最后朝一个方向飞去。 “在那边!”申璎指着蝴蝶飞离的方向,当先跟上去。绝尘与历千帆也随后跟上,只有乾坤酒,看着那个漂亮的金蝶发了半天怔,最后没好气咕哝一句:“什么时候有的这好玩意儿,也不给我说一声” 两个壮汉扛着昏睡的祈绣疾步行走在山路上,略高些的那个一边走一边听着周围的动静,有些不放心道:“咱们这样没问题吧,那几个人看起来不简单,特别是那个用暗器的,看着一声不吭,出手可就是杀招。”他揉揉脖子,仍然心有余悸。 方才用来打申璎的那个黑色小箭但凡偏上一丁点自己这小命可就没了。 矮一些的人嗤他一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白长了这么个猛壮身子!咱们只管完成主顾交代的事儿,到时候少不了好处。” 高个子听他这么一训斥,又想到当时主顾许下的好处,心里也壮起几分胆量,“说起来,这小娘们儿可省了咱们不少事儿。要不是她给那几个人下了毒,就他们的伸手,咱还真不一定轻易得手。” 两个人不多时候就来到一处僻静地方,高个子将昏的祈绣放在地上,喘了两口气不住地嘀咕:“这小娘皮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这么沉。” “别多话,赶紧办完了事趁早走。”矮个子道。 此刻整个翦云山上伸手不见五指,偶尔有老鸹掠过,发出几声干涩凄厉的惨叫。叫声回荡在山上,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高个子发出两声暧昧的笑声,手摸索着探上祈绣的领口,期间不小心碰上祈绣的脸,只觉得手下的皮肤丝绸一般光滑。 他这辈子还没摸过丝绸,这会儿却觉得就算是上好的苏州丝绸摆在自己面前,也不如手下的肌肤细腻,不觉心神一荡,身上顷刻间火燎般滚烫。 ------题外话------ 下章预告:火光映照下的脸色苍白如雪,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副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可眉头却微微皱起,像一只刚刚被救起的丧家小犬,孤独无依c可怜兮兮得窝在他怀里,身子竟然不知不觉微微颤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得救 “这小娘皮细皮嫩肉的,就是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大哥”他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嗓子火烧火燎的。 矮个子岂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先前他借着申璎的火光看了一眼,心里还大赞了好几声“美人胚子”。 不说还好,被那高个子这么一说,他自己也馋得很,心里侥幸想着,这时候黑灯瞎火,便是真做出什么事情也没人能发现。可主顾当时的嘱咐也犹言在耳,万一出个岔子,莫说拿不到好处,便是小命可能也保不住。 正这么犹豫着,那高个子已经将祈绣的外衣脱了下来,她身上此刻只剩了一件亵衣,若是放在白日,定会将两个大汉的眼睛看直了。不过现在就算是晚上,虽然看不到,却也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高个子只觉得一身火烧火燎的难受,使劲喘了两口气,哑声道:“老子忍不了了,欢快这一回就是要老子的命也值了!”说着便猛然像祈绣扑过去。 “成全你。”空气中突然传来一个凛冽的声音,话音未落,那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呼,整个人都向后面摔去。除了摔跤传来的剧痛,更加让人难以忍受的却是两腿间的痛,言语已经无法描述,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霎时间,整个山中都回荡着凄厉的惨叫。 矮个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得险些尿了裤子,四下张望,只见不远处有个金灿灿的亮点在浓密里林子里,如鬼魅般来回游游荡荡,却飘忽无形,让人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厉千帆几人赶到的时候刚好看到那人在扒祈绣的衣服,厉千帆瞳孔一缩,手疾眼快熄了手里的火把,防止祈绣狼狈的模样被暴露在众人眼中。 而此刻绝尘也看到不远处不堪的一幕,本想取了那人的性命,暗器出手的瞬间又存心想要折磨那人,这才转换了暗器的方向,否则那人现在双手捂住的就不是两腿之间了,而是自己的眉心。 两个人的三脚猫功夫对厉千帆几个人来说简直算不上功夫,绝尘刚要上前去到祈绣身边被厉千帆迅速拉住。 他转头对申璎说:“你去吧。”她是这里除了祈绣之外唯一的女孩子。 申璎摸索着上前,将祈绣的外衣一件件穿好,道了句:“好了。” 火把重燃,祈绣歪在申璎怀里。这般模样显然是被点了穴,厉千帆早已在申璎开口时便几个箭步冲上前去,这会儿已经将祈绣抱在怀中,手指在她头顶不轻不重点了一下。 她嘤咛一声,却没有醒来。火光映照下的脸色苍白如雪,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副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模样,可眉头却微微皱起,像一只刚刚被救起的小流浪犬,孤独无依c可怜兮兮得窝在他怀里,身子竟然不知不觉微微颤抖。 厉千帆轻叹一口气,心里又疼又怜,不禁轻轻把脸贴近她的额头,伏在她耳边轻声安慰:“我是千帆,阿绣不怕。” 怀里的人没有反应,却安稳许多。 厉千帆径直绕过一边的申璎,抱着祈绣往山下走去,走到绝尘身边时顿了顿脚步,冷声道:“背后主使交给我,这两个人,拜托你了。” 绝尘今晚,势必要见血。 正巧,他也是。 过不几日,中洲各地陆续接到消息:竹溪县令褚忠敏任职期间贪污行贿,私自贩卖家奴,谎报赋税,捐官渎职。即日起罢免官职,收监刑部大牢等待审判,其亲眷中共犯从犯者一并论罪处置。 男子听着属下来报,唇角挂起一抹笑意,“虽然褚忠敏罪有应得,可到底也是替我背了黑锅,这杯酒,我得敬他。”说着,手掌一歪,手中的酒便流入地上。 “你就不想知道秦高兄弟的消息?”离奕冷声道。 男子笑着看看她,“那便问问吧,他们是怎么死的?”他说这话的时候悠然笑着,仿佛死掉的不是两条人命,而是两株杂草一样。 “搜肠刮肚,全身筋脉被尽数抽出,剁成三寸小段,以腿筋结绳吊挂,勒死郊外。”离奕道,声音冷定,毫无波澜。 男子皱皱眉,“听起来有些恶心呢。” 离奕冷哼一声:“何必装腔作势,他们本就没有成功,回来也是死路一条。” “谁说的。”男子露出个无辜的表情。“我可是只让他们做做样子,没真的让他们做那等事哟。” “那你此举为何?”离奕质问。 男子轻笑一声,悠悠拍打着折扇道:“自然是要吓唬吓唬他们咯。我若折腾厉千帆你铁定要心疼,所以只好折磨那个祈绣咯”说罢邀功似的看着离奕,似笑非笑道:“是不是该谢我?” 离奕面无表情转身走了,扔下两个冰冷的字。 “疯子。” 也许吧,男子瞳孔里渐渐染上一抹疯狂。 我若不疯,那该怎么活下去? 祈绣睁开眼睛,慢吞吞从被窝里爬出来,静静缩到床角,双臂环抱着膝盖,脑袋埋进肩窝里。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自从醒来后,她每日都是这样的状态,坐累了就躺一会儿,躺累了就坐一会儿,困了就爬去睡觉,醒了就睁着眼睛干巴巴坐着,不吃不喝也不理人。 绝尘几乎是无时不刻都在床前守着,每次见她醒来,眼睛里都会腾起喜悦,可见她依旧是这副模样,便又重归冷寂。 “姐姐”他唤一声。这几日他每次见祈绣醒来都会这样叫她一声,可是她却毫无反应。这几天的祈绣,比绝尘还像个木头人。 绝尘本以为这次会像以前一样得不到祈绣的半点回应,然而过了半晌,祈绣蚊呐一样的声音轻轻传出来:“绝尘,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听到她终于肯讲话,绝尘脸上还来不及绽放出喜色,便又转换成失望,在窗边站了半晌,终于还是转身出去了。 关门的瞬间,祈绣飞快地往外看了一眼,隐约看到乾坤酒正拎着一个硕大的食盒往这边走,立刻像受惊的兔子般,将脑袋又埋回肩窝。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从那一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用坦荡无忧的态度对他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不一样的感觉 乾坤酒推门进来,将食盒往桌子上一放,也不管祈绣理不理人,就开始叨叨着各种菜名,光是听着能让人口水连连。等他唠叨完了,桌上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饭菜。 “祈绣姑娘,饿了吧?来来,今天这吃的你保准爱吃!我看看啊,有珊瑚牛肉,糖醋鱼,油烧虾,挂晶糕,虾仁饺,奶汤白菜,红豆甜饼,还有你喜欢吃的蛋粉羹”乾坤酒林林总总说了十几种,说罢还悄悄绕到桌子对面,冲着床可劲儿扇风,想让祈绣闻到气味能露露脸也好。 他兀自风风火火扇了半天,祈绣愣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乾坤酒道:“祈绣姑娘,这些吃的可是我去了好多地方才搜罗回来的,可好吃啦!这蛋粉羹你不是特别喜欢吃吗?我今天新做了好多呢。来,快趁热尝尝!” 自从祈绣被找回来后,乾坤酒就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酒也不喝了,觉也不睡了,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日上三竿的时辰才回来。每次回来手里还拎着和食盒,里面是他跑了大半个城搜罗来的他觉得好吃的东西,一样一样献宝似的带给祈绣,殷勤程度活像那日是他把祈绣劫走似的。 他哇啦哇啦说的口干舌燥,祈绣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乾坤酒的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呃祈绣姑娘,好歹也要吃一点嘛我走了好些地方才买来的” 祈绣头也不抬,小猫儿一样闷涩的声音从臂弯间传来:“谢谢你,乾坤。可是我想自己待一会儿。” 听见她终于说话,乾坤酒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好。我这就出去,你你你慢慢吃啊!别噎着!”说着就开门出去了。 乾坤酒出去后,祈绣放松身子,慢吞吞爬回床中央,将整个人都裹进被子里,长长叹出一口气。食物的香气包裹着她,可破天荒的,她一点食欲也没有。 “--吱呀。”躺了一会儿,只听一声轻响,门开了。继而脚步声渐近,到她床边才停下,之后就没有了声音。 祈绣一听见这脚步声,刚放松下来的身体不由自主绷紧,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继续装死。 她没动静,站在她床边的人也没有动静。整个屋子里安静得像是空的一般,仿佛方才的脚步声只是她的错觉。 但她知道那不是错觉,厉千帆就站在她床边,默默看着她。 这几日,她不想说话,也不想看到外面的人。绝尘在的时候,她可以忽视他,自己缩在床角当鸵鸟,乾坤酒来的时候她也可以装听不见看不到,默默等着他说完话再出去,可面对厉千帆,她却总是不能像对待他们一样对待他。 她也想忽视他,可是只要他在,她就无论如何也忽略不了那两道深深的目光,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看穿。她也不是没有试过想告诉他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可每每对上那双宛如深海龙潭般的眼睛,她几乎都是落荒而逃。 毫无来由的紧张c心虚c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他出现开始,就一直深深地攫住她,她本能的抗拒,却每每都深陷其中。 似乎从那一晚之后,她就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用坦荡无忧的态度对他了。 祈绣无比庆幸自己还有个被子,像是一道保护自己的屏障,能让自己终于不用直面厉千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祈绣在被子里被闷得满头大汗,却仍旧一动不动。厉千帆轻轻叹口气,道:“阿绣,起来了。” 等了一会儿,被子底下的人一动不动。厉千帆又道:“你若不起,我就走了。当初答应与你一起找师傅,若你决议不继续找,我便先回长平。”撂下这句话,厉千帆转身便走。 一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拽住他的袖子,被子里轻轻传出三个字:“要继续。” “那就起来。”厉千帆道,平静的口吻中带着不容抗拒。 “那你可不可以先出去。”祈绣小小的声音继续传出。 厉千帆不为所动,“不可以。我就在这里看你起来,吃东西。”天知道他这一出去她是不是又要关上门直到月上中天才会起来。反正她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 他也有几分生气,这几天无论谁来看她,她都能稳如泰山地闷声不吭,唯独自己来的时候,她要么闭门不见,要么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进被子里,连一根头发丝都决计不肯让他看到。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祈绣就是对他避之唯恐不及,活像是他把她欺负了似的。 被子里半天没有动静,抓住厉千帆袖子的手也依旧没有放开。 看她这么艰难,厉千帆心又不由软了,妥协道:“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不走行吗?”祈绣听他要离开还以为他是要回长平,紧紧攥住他的一截袖子。 厉千帆叹口气,打心里拿她没办法,声音放缓和许多,道:“我在外面守着。” 攥住袖子的手明显松了松,却始终没有放开。半晌后,祈绣终于慢慢掀开一截被角。 祈绣坐在床边,虽然起来了,却始终半垂着脑袋,不肯用正眼瞧厉千帆,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连续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她看起来清瘦许多,原本圆润的脸小了一圈,露出小巧的下巴,这小体格看起来恨不得风大点就能刮跑。 这模样被厉千帆看在眼里,眉头越皱越深。 “饿了吗?”他问。 祈绣点点头。 厉千帆牵着她去桌子边上坐下,唇角噙了抹温和的笑,“可别说才过了三天就不会吃饭了。” “哦。”祈绣瞥了眼满桌的饭菜,重新垂下脑袋去。 哦你个大头鬼啊!厉千帆满脸黑线,看她缩头缩脑的样子,索性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 “吃吧。” 乾坤酒搜罗来一大桌子好吃的,这会儿有些都放凉了。祈绣乖乖喝了两口,不由自主吧砸吧砸嘴,品品滋味又喝了两口。便这么两口两口的,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 厉千帆好整以暇看着祈绣眼睛在满桌子的饭菜上面来回转,就是不说话,祈绣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弱弱地瞥了眼厉千帆又将目光缩回去,“还想吃”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平日里兴许一年也不会哭一回,可一旦哭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此刻她眼泪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缓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将息,厉千帆一度担心她会把眼睛都哭瞎。而他也终于见识到祈绣的独门功夫——哭着吃东西还不会呛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认错 祈绣的志气c憋闷c还有各种杂乱的小心思,在一碗粥下肚之后统统为食欲让了路。明明心里还别扭着,肚里却没出息地咕咕叫个不停。 厉千帆头一回见她如此模样,想吃东西又不好意思,嘴角不禁悄悄勾起一丝笑意,转瞬之后又被强压下去,一本正经道:“吃东西可以,不过你得先告诉我,我身上是有渗人毛吗,为什么这几天躲我跟躲鬼似的?” 祈绣想了想,弱弱问道:“是不是我不说就不能吃了?” 其实不是,可厉千帆还是很郑重点点头,“是啊,所以你要想清楚哦。” 祈绣看着满桌子饭菜,眼睛里浮起剧烈的挣扎,最后小声道:“我怕挨揍。” 挨揍?谁揍谁? 厉千帆眉头一挑:“你觉得我会打你?”这是什么逻辑?明明她是受了欺负的那个,就算打人也是他帮着她去打别人嘛。 祈绣点点头,道:“还有” “还有?” 祈绣有些不自然,“我其实不好意思见你们。”这句话被她说的无比艰难。 那日她被发现时虽然衣衫凌乱,但也并非衣不蔽体,加之天色漆黑,没有人看到她的狼狈,而劫走她的人也并未坐下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厉千帆以为她误会,便解释道“”“欺负你的人已经被绝尘教训了,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也”他想说也没有被旁人看到不该看的,可这话却却不好说出来。 “不是这个。”祈绣摇摇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什么事我其实并不太清楚,但我知道自己没受伤,我懂医术的。我之所以躲着你们,是因为因为” 她缩着肩膀,接连说了好几个因为,神情愈发窘迫无助,宛如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般突然紧张地无所适从。 “我只是后悔给你们下毒。” 厉千帆既无奈又好笑,“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原来是这个。”申璎当晚就承认了是她故意设套,祈绣本就寻师心切,又识人不明,这才上了当。 祈绣自是没有那般云淡风轻,羞愧地捂住脸,指缝间渐渐湿润,“我真的不想对不起” 那一晚,厉千帆伏在自己耳边那声“我是千帆,阿绣不怕”,让她在那个可怕的夜里找到了依靠而不再恐慌,却也让她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恐慌中。 她知道厉千帆有多么最讨厌她任意用毒,不只是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喜欢,还有乾坤酒和绝尘,他们都待她百般好,不知他们知道了该多么失望。 这几日她不吃不喝也不理人,认了死理一样,每天都在后悔和自责中度过,他们越关心她,她就越无地自容。 比起那一晚的遭遇,她更加在乎的是他会不会就此厌恶她,不理她了。 祈绣哭得伤心而压抑,仿佛一个做错事情害怕被遗弃的孩子一样无措。 厉千帆听了又生气又心疼,气的是她这几日闷葫芦一样,把他们几个人吓得够呛。原本以为她是觉得自己被劫走而羞耻,到头来却是她半点没有往那上面想,害他们白白担心。心疼则是因为这个傻丫头不开窍,兀自傻乎乎后悔几日,宁肯折腾的自己憔悴不已也不将心里话说出来。 “不哭了。”厉千帆上前摸摸她的脑袋,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只见祈绣一张小脸蛋泪痕纵横,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多大的冤屈。 “你不,不讨厌我吗?呜呜还有绝尘,乾,乾坤他们”祈绣抽泣。 厉千帆眼角挂上一抹宠溺的笑意,捏捏她的脸,“傻瓜,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讨厌你了?” “可是,呜可是我给你们下了,呜呜下了毒。”祈绣不说还好,一说哭得更加厉害。 “下毒是该打,不过这次情有可原,但往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就不可以自己一个人憋着了,有什么事情大家一起解决,知道吗?”厉千帆温言道。 “嗯,知道了。呜我会c会改的。”祈绣抽抽搭搭道。 “好。那就不许哭了,哭成花猫脸就丑了。”厉千帆伸手将她脸上的泪擦干净。 “嗯,不,呜呜不哭了。”祈绣抽噎。 厉千帆叹口气,“傻瓜,说不哭了怎么还哭?” “一时收不住,呜呜,得缓缓” 半个时辰后。 厉千帆终于明白祈绣说的“得缓缓”是怎么个缓法。 她平日里兴许一年也不会哭一回,可一旦哭起来便一发不可收拾。此刻眼泪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缓了半个时辰才堪堪将息,厉千帆一度担心她会把眼睛都哭瞎。而他也终于见识到祈绣的独门功夫--哭着吃东西还不会呛着。 祈绣解开心结,顿觉肚皮饥饿无比,虽然一时收不住眼泪,却丝毫不会干扰食欲。 厉千帆眼睁睁看着她一边跟个哀怨的小媳妇似的哭天抹泪,一边大口吞下一整盘牛肉。半个时辰过去,祈绣的眼泪终于流的差不多,桌子上的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 祈绣吸了下鼻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道“我吃好了。” 厉千帆松了口气,还行,至少还知道饥饱。 “吃饱了就不吃了,接下来是不是要去找乾坤他们了?总不能一直不见吧?” “嗯。”祈绣抹了把嘴,刚一起身,门就被推开了。就听门外响起了乾坤酒的笑声,“不用找我,我可是一直在这儿等着呢!” 他和绝尘一直在门外守着,看见满桌空盘,两人心中具是松口气。 “好吃吧?”乾坤酒邀功似的问。 祈绣点头,“乾坤对不起,我” 乾坤酒一抬手止住她的话头,方才他和绝尘都守在外面,早就把祈绣的小心思听了个一清二楚。“好了祈绣姑娘,这事儿啊就别想了,你肯吃了我买来的吃的我就很高兴咯。” “这些菜都很好吃很好吃。乾坤,谢谢你。”祈绣道,随之又将目光转向绝尘。 “我不会怪姐姐的。”还没等她说话,绝尘道,说罢忽然目光如电望向门外。 ------题外话------ 下章预告:申璎虽然平日里有些刁蛮任性,却是个敢作敢当的利落性子,做错了道歉也没什么可扭捏的。只是对面的却是祈绣一想到厉千帆比维护自己更加维护她,申璎心里小醋坛子登时翻了个底朝天,那叫一百个不乐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他的专属称呼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之间申璎正站在外边探头探脑朝屋里看,被绝尘杀神一样的眼神一看吓得一个哆嗦,发觉自己藏不住了这才悻悻站出来。 厉千帆看到她,语气依旧客气,只脸上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疏离。 “申璎姑娘,进来吧。”他道。 申璎见他如此态度心里失落不已,咬了咬嘴唇进了屋子,看到祈绣的时候一抹心虚一闪而过。 “咦?你不是那个”祈绣指着她,惊讶道。 “你们见过?”厉千帆见她如此反应不禁问。 “没有!”申璎大言不惭地否认,谁知祈绣早已急火火挡在厉千帆前面,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见过见过,上回来我家里打听你的那个人就是她。” 祈绣一门心思认为那次登门之人与厉千帆有过节,这会两人当面锣对面鼓,她几乎是下意识挡在厉千帆前头,凶神恶煞瞪着申璎,活像老母鸡护犊似的,生怕他吃了亏。 厉千帆被她的举动惹得心头一暖,轻轻将严阵以待的祈绣拉回来。要是不说他倒忘了,那日祈绣说过自己家里来了个怪人,为了打听他还险些把她打伤的事情,那时他便猜测八成又是申璎。只不过那时祈绣也不认识申璎,而他也不想多招惹她,便只悄悄拜托了几个朋友平日里对祈绣暗中看顾些,免得申璎又来找茬。 这会轮到申璎惊讶了,讶异道:“你怎么看出来的!”话一出发觉自己露馅,连忙把脸别去一边。 那日她刻意找人帮自己伪装打扮一番,说话时候也尽量粗声粗气,连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本身的性别了,眼前这个白痴姑娘一怎么能眼识破呢? 难怪她自称“哥哥”的时候祈绣一脸“你有毛病吗”的表情。 祈绣抓抓脑袋,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大反应,弱弱道:“我又不瞎。”她原本的意思是就是大夫,要是再一眼看不出眼前人的性别也白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了。 不过这句话落在申璎耳朵里,听着就好像在讽刺她似的,不由气从中来,狠狠瞪了她一眼,索性也不再藏着掖着。反正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地事情。 眼见着气氛有些僵,乾坤路赶忙打圆场,“那个那个,嗨,原来二位姑娘是旧识啊!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了。申璎,你来都来了,就也别端着啦,我瞧祈绣姑娘也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你道个歉呗。”说着乾坤酒冲申璎眨了下眼睛。 申璎虽然平日里有些刁蛮任性,却是个敢作敢当的利落性子,做错了道歉也没什么可扭捏的。只是对面的却是祈绣一想到厉千帆比维护自己更加维护她,申璎心里小醋坛子登时翻了个底朝天,那叫一百个不乐意。 刚要反驳,一眼瞥见一旁默不作声的厉千帆,他虽不说话,但脸上的表情已经表明态度。申璎知道厉千帆心性坦荡正直,若是自己知错不改,还指不定他日后会不会更加疏远自己。 “祈绣姑娘,对不起。”申璎磨磨蹭蹭上前,道歉的心是诚恳的,语气却不怎么好。 “没c没关系。”祈绣至今还不知道,那日骗她去翦云山寻找师傅的字条是申璎的恶作剧,闻言茫然地抓抓脑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给自己道歉。 “嘿嘿,这不就好啦!”乾坤酒很捧场地笑道,“祈绣姑娘刚缓过来,咱们也不好多待了。等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说一声,咱们再出发。”说罢,乾坤酒抬脚欲走,一边悄悄给申璎使眼色。 “说起这个,我倒有两件事情要说一下。”厉千帆对几人道。 “什么事情?”乾坤酒问。 “第一件。”厉千帆看了看申璎,“你一路从天极追到中原,浣水城,扁陀山,长平城,抱春城到翦云山,一定也是用了金蝶粉吧?” 申璎心虚地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到自己的脚尖 “东西是好东西,只不过用在我们身上不太合适,还请将我和阿绣身上的金蝶粉除去。” “除去就除去,干嘛还捎带上这个白痴”申璎瞪了一眼祈绣嘟囔。 这话自然逃不过厉千帆的耳朵,闻言眸色倏然转冷:“申璎姑娘,还请注意措辞。” 申璎被他这么一说,眼圈一红险些哭出来,使劲忍住眼泪之后心不甘情不愿地上前往祈绣后背上撒了一种不知是什么的药水,没好气道:“好了。” 厉千帆面色温和不少,道:“第二件事”他目光在乾坤酒和申璎之间转了个来回,“你们兄妹二人就这样旁若无人行走在中洲是不是不妥呢?”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妹妹!” “你怎么知道他是我哥哥!” 申璎和乾坤酒异口同声道,皆不可思议看着厉千帆。 “咦?你们是兄妹啊?”祈绣也惊讶不已,左右端详了他们二人一番道:“长得确实好像,要是乾坤没有这一圈胡子就更像了。” 难怪那日在山林里绝尘要杀申璎的时候乾坤酒那么着急。 “可是你们为什么一个姓乾坤,一个姓申?我听说一家人的姓都是一样的。”祈绣不明就里问。 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地看向别处。 自然是假名字。厉千帆没有当面戳破他们,继续道:“二位在这里是否有些太过显眼了?尤其是申璎姑娘。” 想把自己赶回天极?申璎听出他的意思,连忙摆手,“我出来是经过父父亲母亲同意的!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走。你非要赶我走我就就”她突然卡住,眼珠子咕噜乱转。 厉千帆面无表情看着她。 “我就用金蝶粉!你揍我我也会用!”申璎也上了倔脾气。 “厉兄。”乾坤酒见两人僵持,连忙打圆场,“你既知我身份,便应该也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中洲了。申璎每年都会跑出来找我,父”乾坤酒突然住口,愣了愣神之后恍然若失笑了笑,“她的父亲母亲应当知道。祈绣姑娘我是一定要跟着,倒不是因为她能暂时帮我压制毒性继续蔓延,而是除了能路上帮着出出力我也没什么可报答的。你若觉得我们同行恐会招惹麻烦,那我和申璎自动与你们拉开距离便是。” 厉千帆道:“非是厉某担心惹祸上身,我只是觉得以申璎的身份,就这样随意走动恐怕难保万全。” 原来是担心她,不是讨厌她才赶她走的,申璎听了心里美滋滋的。 乾坤酒看了看申璎,脸上闪过一抹不言而喻的精明,“厉兄觉得她父母会让她独自出来这么远?” 厉千帆见状顿时明了,便问:“阿绣,绝尘,你们觉得呢?” 祈绣道:“好啊,我没意见。” 绝尘冷冷道:“我同姐姐走。” 祈绣对乾坤酒道:“乾坤,你就不要一口一个姑娘叫了,反正你不叫我也是女孩子啊。” 乾坤酒想了想,继而笑起来,“好,那我以后也叫你阿绣,如何?” “行。”祈绣爽快答应。 众人离开后,厉千帆黑了一张脸,全然不似方才那样温和,不说话也不笑,看的祈绣怪瘆得慌。 “千帆怎么了?” 还好意思问他怎么了?厉千帆一把揪住祈绣的鼻子,凶巴巴强调:“只能我叫你阿绣知不知道?” “哦哦,知道知道。”祈绣疼出一包泪,原因也不问,狗腿子一样连忙应下。 ------题外话------ 下章预告:申璎露出两排小白牙,笑的愈发奸诈,摩拳擦掌撺掇:“哥,你既然喜欢那个白痴就抢过来嘛,咱们兄妹同心,各追各的,不信拆不开他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她也是独一无二的 厉千帆不疾不徐给祈绣灌输着“真理”:两个人相处,互称姓名,是对对方基本的尊重,无关亲疏远近,尤其是异性好友之间,更要进退有据,不可过分亲昵。 “可是你也叫我阿绣。”祈绣若有所思。 “那不一样。”厉千帆义正言辞。 不一样?哪不一样了?祈绣认真琢磨,好像是有哪里不一样。 “那雁寻也叫我小袖子。” “阿寻素来厚脸皮。”厉千帆大言不惭坑了兄弟一把。 经过一番灌输,祈绣很是上道地把中心思想记在心里。次日,乾坤酒远远见到祈绣下楼就高声打招呼:“阿绣,早啊!” 祈绣走道他面前,“乾坤早。”还没等乾坤酒咧嘴笑开,祈绣就说:“不过你不能叫我阿绣了。千帆说了,只有他能这样叫我。” “厉兄说的?”乾坤酒望向厉千帆,后者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含含糊糊打了个招呼步连忙走了,祈绣见状连忙小尾巴一样颠颠跟上去。 两人在前面走着,乾坤酒白了一眼申璎,没好气嘀咕:“你看看你相中的这都是什么人啊”言外之意是在抱怨厉千帆小心眼儿。 申璎毫不犹豫打了他一巴掌,“不许说千帆哥哥坏话!” 乾坤酒小声骂她:“你个小没良心的,昨天你哥我把嘴皮子都磨破了才能让你留下,你现在为了个外人跟你哥玩六亲不认是吧?” 申璎一脸坏笑望着他:“哥,你确定是因为我才那样说的?” “要不然呢?” 申璎露出两排小白牙,笑的愈发奸诈,摩拳擦掌撺掇:“哥,你既然喜欢那个白痴就抢过来嘛,咱们兄妹同心,各追各的,不信拆不开他们!” “别,别胡说!”乾坤酒结结巴巴道,“我,我什么时候那什么祈绣!” “哥,耳根子别红嘛!” 翦云山将两座城池一分为二,山南是抱春城,山北则连着一处名为玉溪谷的峡谷,穿过玉溪谷再走十几里地便是燕阳城。 厉千帆一行人到了玉溪谷谷口时已经是次日晌午,祈绣垂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模样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怎么了?”厉千帆关切问。 祈绣恹恹道:“好热” “热吗?我倒是觉得还好呢。”申璎听了幸灾乐祸道,“要是嫌累就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不要拖着大家啦。” 其实走了这么久她也又累又热,但是看到祈绣不舒服便觉得神清气爽,忍不住刺她两句。本来还想再说什么,绝尘突然看向她,森然的目光令申璎不得不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什么了不起。”申璎小声嘀咕一句,不甘心跺跺脚跑到乾坤酒身边,她也有哥哥! 厉千帆转头对祈绣道,“这里阳光太大,再坚持一会儿,拐过前面的转角有处阴凉,我们去那里歇一会儿再走。” 祈绣点点头,几个人拐过弯去却发现那里早已经躺了个人。 那人正半躺在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占据了最大的一片阴凉。一身枣红色的宽袍下面是高高翘起的二郎腿,搭在上面的那只脚时不时左右晃动一下,胳膊垫在脑袋下面,眼睛上遮了两片叶子,嘴巴里叼了一根不知打哪儿揪来的草叶儿,他一吸,那草叶儿就跟着颤两下,瞧着煞是惬意悠闲。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那人将其中一片叶子轻轻掀起一点,看到他们后才懒洋洋支起身子,笑眯眯道:“来啦。” “哎?雁寻?”祈绣惊讶不已,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紧忙跑了两步过去,冲着他左右打量,“真的是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哈哈,小袖子,想我没?”雁寻笑眯眯凑到祈绣面前,不由一皱眉头,“咦?几天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一圈啦?莫不是千帆没照顾好你?”说着抬起头,本来想质问厉千帆没照顾好祈绣,但目光却不期然落在乾坤酒旁边的申璎身上。 ——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 雁寻脑海里突然浮起这句话,不由怔了怔,变脸一样突然正经起来,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缓步踱到申璎面前,连声音也稳重许多,“在下雁寻,敢问仙女芳名?” 厉千帆扶额,又来了 这个雁寻,但凡见到个他觉得姿容姣好的女子便会刻意摆出一副倜傥温润的模样,三句话之内必让人家面红耳赤。 申璎听到“仙女”二字面上不由一红,啐他一声,“什么仙女,不正经。我叫申璎。”但虽是这样说着,眼睛里却是充斥着喜悦和骄傲。想来也是,女为悦己者容,哪个女孩子听见夸赞会不开心呢?尤其是旁边还有其他女孩子的时候。 “哪个申,哪个璎?”雁寻继续问。 “申璎就是申璎,什么哪个申哪个璎!”申璎不悦。 雁寻黑眸如点墨,嘴角都快笑出桃花儿来了,“是寻唐突,申璎就是独一无二的申璎。” 呕!厉千帆不忍直视背过神去,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他的话没有明显的不尊重,却又带着一丝丝挑逗意味。申璎纵然从小到大受到过无数夸赞,如此暧昧还是头一回,这会儿脸红的跟樱桃一样,“你这人没个正行,我才不要跟你说话!”说罢跺跺跑开了。 “千帆,你怎么了?”祈绣发现厉千帆背对着她双眼紧闭,不由关切问他。 “没什么,早晨抓辣椒没有洗手,有些辣眼睛。” “那你捶胸口干嘛?” “” 乾坤酒无比尴尬地立在那里,他与申璎几乎是并肩而立,雁寻却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下下,更别说打招呼了。十几天之前两人还称兄道弟月下对饮,这会儿看到姑娘立刻就不理自己,他心里别提多凄凉。 不过凄凉规凄凉,他却又对雁寻无比佩服。 真是个人精啊,才说到第三句,就顺理成章地把“申璎姑娘”叫成“申璎”,把自己成为“寻”,听起来就亲切多了,比他自己那句“那以后我也叫你阿绣”高明了不止一点半点。 雁寻正黏着申璎打听人家的老底儿,马上问到芳龄的时候突然被人拽住后领往远处拖。却是厉千帆叫了他好几声得不到回音,忍无可忍之下才选择这般暴力的方法。 “申璎,你等我回来再聊哦。”雁寻踉踉跄跄倒退着,脸上仍旧笑的仿佛一朵盛开的桃花。 厉千帆把他拖出去十几丈远才停下,“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那你来做什么?” “反正又不是找你。” 厉千帆觉得自己跟他说这个话题简直是鸡同鸭讲,索性直接道:“你最好离申璎远一点。” 雁寻伸着脖子看了看申璎,见她也正往这边看兴奋地挥了挥手,这才对厉千帆道:“怎么,还舍不得人家啊?” ------题外话------ 下章预告:乾坤酒笑的更开了,“我当然向着祈绣啊,我不向着你你还是我妹妹,我不向着祈绣她她可能就做不成你嫂子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高下立现 临近燕阳城,祈绣脚步不知不觉又慢了下来。 “怎么了?”厉千帆看出她不对劲。 祈绣有些担心地看着不远处的谷口,“他们不会等在谷口等着抓我吧?”她不知道褚忠敏的姓名,每次都是说“他们”。 厉千帆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有我在,那些人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祈绣眼睛里闪烁着几分落寞,道:“那可不一定,师傅当时还不是把我领回家后来又不要我了。” 她始终对自己被抛弃的事情耿耿于怀,厉千帆看了既心疼又气闷,她竟然还是不放心他。 “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厉千帆忍不住捏着她鼻子教训。 祈绣挣扎着辩解,“我没有跟着你,我是让你跟着我呀”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跟紧我,只要你跑不丢就没人能再欺负你!”厉千帆听她还敢反驳,心里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股气,丢下一句话气冲冲往谷口走。 申璎看到之后心里不由开心,一不小心表现在脸上却落在雁寻眼中。她正兀自幸灾乐祸,冷不防耳边突然凑过一个人来。 “申璎,千帆从来没对你发过脾气吧?”雁寻道。 “那当然。”申璎喜滋滋道。她心里平衡了,厉千帆虽然对她那么好过,但也没那么凶过。 雁寻意味深长看着她,“那不就是了。” 什么叫那不就是了?申璎不明所以,见雁寻已经走远,连忙跑着追上前,“你说清楚呀,是什么呀?” 雁寻却是不再开口。 申璎啊申璎,一个没有在乎过你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不信任而生气郁闷呢? 距离谷口还有一段距离,便有零星的摊贩顺着两边摆了茶摊饭摊,以供往来行客歇脚。几个人在一处茶摊稍作休息,便往城中赶去。 一条城中河将燕阳城左右一分为二,河水清澈洁净,水底有青荇随水荡漾。河边垂柳茵茵,风拂过,便有三两青叶落于树下的茶座上。茶肆的主人也不刻意打扫,任凭青叶铺满桌椅,再为茶客们端上煮好的茶水和自己秘制的糕点,茶客们佐茶而吃,好不自在。 与茶摊对立排布的是一座座林立的店肆,肉铺,当铺,首饰店,食肆,客栈,应有尽有。高矮不一的屋顶檐粱伴着青砖灰瓦,本应是一片萧条的颜色,却硬是被漫天的飞花落叶装点的繁荣起来。 路上往来行人,又赶驴车的,有乘轿辇的,熙熙攘攘,伴着时不时传来的叫卖声,好不热闹。 燕阳城曾数次作为兵家必争之地,两军对垒的战场,河边的茶摊,路边的店肆几度化为废墟,又几度繁华兴盛。大起大落之后的燕阳城化为如今的模样,繁盛却不张扬,安和却不呆板。 祈绣一度以为长平城作为中洲帝都,天子脚下,是整个中洲最祥和富乐之地。燕阳城不及长平繁盛,不及抱春城热闹,但却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 远处一处高高扬起的屋脊,在一众青砖灰瓦的店肆中显得异常显眼,祈绣兴奋地跑过去,站在那店肆前面端详许久,直到厉千帆等人走近才兴冲冲道:“我们住这里可以吗?” “小袖子有眼光。”雁寻拍打着折扇走到他跟前,“这可是燕阳城最舒服的一家客栈了。” 祈绣连连点头,“不但最舒服,还是最高的。” “没见识,客栈再高你不还要躺着睡,难不成你还站着睡?就算你站着找个最矮的客栈也足够了。”申璎上下打量一下她娇小的体格,撇撇嘴不屑道。 “我当然是躺着睡觉。”祈绣没听出来申璎是在取笑她个子矮,反而好奇地看着她道:“人不都是躺着睡觉吗?你见过站着睡觉的吗?” “你”申璎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一甩袖子进了客栈。 “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客栈小二笑嘻嘻迎上来招呼。 “麻烦给我们几间客房,最好是挨着。”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咱们这儿二层的东边都住满了,西边还剩下五间房,楼顶还剩下两间房。”小二说。 “那哪间是最高的?”祈绣问。 “自然是三层。”小二指了指楼顶正中央的那扇门,“那是咱们这里顶最高的一间房,不过这价格也相对高一些,十两银子一晚。” “唔”祈绣摸摸钱袋,再看看那间高耸的房间,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 “好!我就要那间!”却是申璎将十两银子爽快拍在小二面前,继而得意洋洋看着祈绣。 “哎哎,妹子,你不是不是喜欢小一点的房间吗?”乾坤酒道。 申璎瞪她一眼,“谁说的?我就是喜欢大的,高的,哥你难道不知道?” “申璎姑娘。”厉千帆开口,“阿绣睡不了小的屋子,若申璎姑娘不介意,能否换一个小一些的房间?我愿意代你承担这几日房费。” 申璎见厉千帆开口却是为了祈绣,心里酸溜溜的,开口更是毫不客气,“当然介意。再说了,你看她那副穷酸的傻样子,住个房间都要考虑你半天,便是我让给她,她有钱吗?” “住口。”绝尘冷冷的声音插进来,目光里已经带上几分森然。 申璎话说出口也发觉自己言谈过于激烈了,看到厉千帆脸色也转冷,心中不由后悔。可她一路上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却怎么也收不住,眼见着在场的几个人都偏袒祈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绝尘眼底已经浮上一抹危险的赤色,下一秒便已经掠到申璎面前,步法之快无人看清。就在申璎的脖子马上就要被他一把掐断时祈绣突然开口叫道:“绝尘。” 听见祈绣叫他,绝尘已经抬起一半的胳膊停在半空,乾坤酒和厉千帆也恰好同时一左一右挡在申璎前面。 “我睡个第二高的房间就好。”祈绣道。 “你有钱。”绝尘说。 “我是有啊。”祈绣道:“可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呀。” 绝尘闻言冷冷看了申璎一眼,默默回到祈绣身边。 申璎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这会儿危机解除,神念放松之下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却硬是不肯掉下来。 厉千帆道:“请申璎姑娘以后口下留德,以免伤人伤己。”说罢便与祈绣上了楼。 他走后,申璎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委屈对乾坤酒道:“哥,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忍不住” “哎”乾坤酒叹口气,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你这小倔脾气,厉千帆不喜欢你也不是祈绣的错啊。” “可我,可我看到千帆哥哥对她好就生气!”申璎红着眼睛道。冲突虽小,但她与祈绣在厉千帆心中的位置,高下立现。 “傻丫头,那你这样可不是让厉千帆更讨厌你了?”这一路上,申璎明里暗里与祈绣作对。碍于自己在,只要她不过分,厉千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往后的日子还长,总也不能就这样下去。 见她不说话,乾坤酒再接再厉,“好啦,祈绣看起来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你要是揪住这个一直同她作对,那可是小心眼儿了,哥记得你挺大方的。”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往后注意就是。”申璎本就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这会儿发泄出来,心里也好受许多,闻言擦了泪珠道。 “就是。”乾坤酒见她不钻牛角尖,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哀怨起来,“哎,不过你说咱们兄妹俩这都都什么命啊,看上眼的都没看上咱俩。” “呸,别咒我。不到最后还指不定千帆哥哥看不上谁呢!” 两个人边说便往楼上走,从头至尾谁也没有注意到少了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雁寻,从方他们吵得热火朝天时便悄无声息退出他们之间的争斗,抱了筐果子去到客栈门口,一边啃果子一边同河对岸的豆腐西施眉来眼去十几个来回,这会儿不知道已经让多少路过的小姑娘春心荡漾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的喜欢,不知不觉已经带着既卑微的祈求和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甚至不用多么亲昵,只消稍稍有一星半点的回应,她便欢喜的宛如得了糖果的孩童,可以开心一整天。可越是这样单纯的情感,最后伤人越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高下立现 临近燕阳城,祈绣脚步不知不觉又慢了下来。 “怎么了?”厉千帆看出她不对劲。 祈绣有些担心地看着不远处的谷口,“他们不会等在谷口等着抓我吧?”她不知道褚忠敏的姓名,每次都是说“他们”。 厉千帆拍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有我在,那些人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祈绣眼睛里闪烁着几分落寞,道:“那可不一定,师傅当时还不是把我领回家后来又不要我了。” 她始终对自己被抛弃的事情耿耿于怀,厉千帆看了既心疼又气闷,她竟然还是不放心他。 “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厉千帆忍不住捏着她鼻子教训。 祈绣挣扎着辩解,“我没有跟着你,我是让你跟着我呀” “你还有理了是不是?跟紧我,只要你跑不丢就没人能再欺负你!”厉千帆听她还敢反驳,心里不知为何莫名生出一股气,丢下一句话气冲冲往谷口走。 申璎看到之后心里不由开心,一不小心表现在脸上却落在雁寻眼中。她正兀自幸灾乐祸,冷不防耳边突然凑过一个人来。 “申璎,千帆从来没对你发过脾气吧?”雁寻道。 “那当然。”申璎喜滋滋道。她心里平衡了,厉千帆虽然对她那么好过,但也没那么凶过。 雁寻意味深长看着她,“那不就是了。” 什么叫那不就是了?申璎不明所以,见雁寻已经走远,连忙跑着追上前,“你说清楚呀,是什么呀?” 雁寻却是不再开口。 申璎啊申璎,一个没有在乎过你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你的不信任而生气郁闷呢? 距离谷口还有一段距离,便有零星的摊贩顺着两边摆了茶摊饭摊,以供往来行客歇脚。几个人在一处茶摊稍作休息,便往城中赶去。 一条城中河将燕阳城左右一分为二,河水清澈洁净,水底有青荇随水荡漾。河边垂柳茵茵,风拂过,便有三两青叶落于树下的茶座上。茶肆的主人也不刻意打扫,任凭青叶铺满桌椅,再为茶客们端上煮好的茶水和自己秘制的糕点,茶客们佐茶而吃,好不自在。 与茶摊对立排布的是一座座林立的店肆,肉铺,当铺,首饰店,食肆,客栈,应有尽有。高矮不一的屋顶檐粱伴着青砖灰瓦,本应是一片萧条的颜色,却硬是被漫天的飞花落叶装点的繁荣起来。 路上往来行人,又赶驴车的,有乘轿辇的,熙熙攘攘,伴着时不时传来的叫卖声,好不热闹。 燕阳城曾数次作为兵家必争之地,两军对垒的战场,河边的茶摊,路边的店肆几度化为废墟,又几度繁华兴盛。大起大落之后的燕阳城化为如今的模样,繁盛却不张扬,安和却不呆板。 祈绣一度以为长平城作为中洲帝都,天子脚下,是整个中洲最祥和富乐之地。燕阳城不及长平繁盛,不及抱春城热闹,但却让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 远处一处高高扬起的屋脊,在一众青砖灰瓦的店肆中显得异常显眼,祈绣兴奋地跑过去,站在那店肆前面端详许久,直到厉千帆等人走近才兴冲冲道:“我们住这里可以吗?” “小袖子有眼光。”雁寻拍打着折扇走到他跟前,“这可是燕阳城最舒服的一家客栈了。” 祈绣连连点头,“不但最舒服,还是最高的。” “没见识,客栈再高你不还要躺着睡,难不成你还站着睡?就算你站着找个最矮的客栈也足够了。”申璎上下打量一下她娇小的体格,撇撇嘴不屑道。 “我当然是躺着睡觉。”祈绣没听出来申璎是在取笑她个子矮,反而好奇地看着她道:“人不都是躺着睡觉吗?你见过站着睡觉的吗?” “你”申璎被她堵得无话可说,一甩袖子进了客栈。 “几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客栈小二笑嘻嘻迎上来招呼。 “麻烦给我们几间客房,最好是挨着。”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咱们这儿二层的东边都住满了,西边还剩下五间房,楼顶还剩下两间房。”小二说。 “那哪间是最高的?”祈绣问。 “自然是三层。”小二指了指楼顶正中央的那扇门,“那是咱们这里顶最高的一间房,不过这价格也相对高一些,十两银子一晚。” “唔”祈绣摸摸钱袋,再看看那间高耸的房间,脸上出现为难的神色。 “好!我就要那间!”却是申璎将十两银子爽快拍在小二面前,继而得意洋洋看着祈绣。 “哎哎,妹子,你不是不是喜欢小一点的房间吗?”乾坤酒道。 申璎瞪她一眼,“谁说的?我就是喜欢大的,高的,哥你难道不知道?” “申璎姑娘。”厉千帆开口,“阿绣睡不了小的屋子,若申璎姑娘不介意,能否换一个小一些的房间?我愿意代你承担这几日房费。” 申璎见厉千帆开口却是为了祈绣,心里酸溜溜的,开口更是毫不客气,“当然介意。再说了,你看她那副穷酸的傻样子,住个房间都要考虑你半天,便是我让给她,她有钱吗?” “住口。”绝尘冷冷的声音插进来,目光里已经带上几分森然。 申璎话说出口也发觉自己言谈过于激烈了,看到厉千帆脸色也转冷,心中不由后悔。可她一路上已经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却怎么也收不住,眼见着在场的几个人都偏袒祈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梗着脖子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绝尘眼底已经浮上一抹危险的赤色,下一秒便已经掠到申璎面前,步法之快无人看清。就在申璎的脖子马上就要被他一把掐断时祈绣突然开口叫道:“绝尘。” 听见祈绣叫他,绝尘已经抬起一半的胳膊停在半空,乾坤酒和厉千帆也恰好同时一左一右挡在申璎前面。 “我睡个第二高的房间就好。”祈绣道。 “你有钱。”绝尘说。 “我是有啊。”祈绣道:“可也要讲究先来后到呀。” 绝尘闻言冷冷看了申璎一眼,默默回到祈绣身边。 申璎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这会儿危机解除,神念放松之下眼泪都在眼眶里打着转,却硬是不肯掉下来。 厉千帆道:“请申璎姑娘以后口下留德,以免伤人伤己。”说罢便与祈绣上了楼。 他走后,申璎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委屈对乾坤酒道:“哥,我不是故意的,可我忍不住” “哎”乾坤酒叹口气,怜爱地摸摸她的脑袋:“我知道,你这小倔脾气,厉千帆不喜欢你也不是祈绣的错啊。” “可我,可我看到千帆哥哥对她好就生气!”申璎红着眼睛道。冲突虽小,但她与祈绣在厉千帆心中的位置,高下立现。 “傻丫头,那你这样可不是让厉千帆更讨厌你了?”这一路上,申璎明里暗里与祈绣作对。碍于自己在,只要她不过分,厉千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往后的日子还长,总也不能就这样下去。 见她不说话,乾坤酒再接再厉,“好啦,祈绣看起来是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你要是揪住这个一直同她作对,那可是小心眼儿了,哥记得你挺大方的。” “你不用给我戴高帽子,我往后注意就是。”申璎本就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子,这会儿发泄出来,心里也好受许多,闻言擦了泪珠道。 “就是。”乾坤酒见她不钻牛角尖,心里松了口气,随即哀怨起来,“哎,不过你说咱们兄妹俩这都都什么命啊,看上眼的都没看上咱俩。” “呸,别咒我。不到最后还指不定千帆哥哥看不上谁呢!” 两个人边说便往楼上走,从头至尾谁也没有注意到少了个人。 这个人自然就是雁寻,从方他们吵得热火朝天时便悄无声息退出他们之间的争斗,抱了筐果子去到客栈门口,一边啃果子一边同河对岸的豆腐西施眉来眼去十几个来回,这会儿不知道已经让多少路过的小姑娘春心荡漾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的喜欢,不知不觉已经带着既卑微的祈求和小心翼翼的讨好。他甚至不用多么亲昵,只消稍稍有一星半点的回应,她便欢喜的宛如得了糖果的孩童,可以开心一整天。可越是这样单纯的情感,最后伤人越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难得闲暇 祈绣从外面溜达一圈回来,就看到等在客栈门口的厉千帆。 “你怎么在这里?”祈绣上前问。 厉千帆看看天色,深眸中的一丝紧张悄然散去些许,待她走近后上前:“怎的出去这么久,迷路了?” 祈绣一脸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你不知道,这燕阳城看着不大,那些小街巷弯弯绕绕的,把我脑袋都绕晕了。” “那你怎么找回来的?”厉千帆目光不自觉移到她身后的绝尘身上。 祈绣朝他身后指了指,“那儿有个卖荷叶包子的。我出去的买了一个所以记得。之后就是问哪里有卖荷叶包子的,他们给我指路我就找回来了呀。” “”到紧急时刻,爱吃也能帮上忙的。原来还不是绝尘找到她的。不知为何,厉千帆这会儿心里才算完全舒畅了,面色也轻松起来,嘱咐祈绣道:“以后出去不要跑太远了。”刚说完又摇头道:“算了,以后出去之前告诉我一声。” “嗯!”祈绣应了,正好走到客栈里,只见客栈一边的桌子上放了一条生羊腿。 祈绣跑过去戳了一下羊腿肉,被她戳过的地方出现一个小坑,随即立刻恢复原状。 “还挺新鲜的”祈绣眼睛里似乎闪过意思垂涎欲滴的精光,扭头问:“千帆,你知道这是谁的腿放在这里吗?” 厉千帆满头黑线,什么叫谁的腿,这是羊腿,被她一说好像是人腿一样。正这么想着,身后突然传来申璎的声音。 “千帆哥哥!”申璎兴冲冲跑到他面前,身后还跟着乾坤酒和雁寻。 “我想念家乡的烤羊腿了,下午我去寻了个好地方,咱们去烤羊腿吧!”申璎笑嘻嘻邀请。 “烤羊腿?好啊,我烤的羊腿很好吃的!”厉千帆还没说话,祈绣的眼睛就已经亮成星星。原来是自己人的腿! 申璎瞪了她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我叫的是千帆哥哥!” 乾坤酒见自己这个不长脑子的妹妹又开始变成火药桶,连忙上前打圆场,“祈绣还会烤羊腿啊,那我可得尝尝你的手艺,是不是啊雁兄?”末了还不忘拉上雁寻。 雁寻很捧场地应和:“是啊,小袖子先前可是光会吃东西,这回也得尝尝她做的东西。”说着还对申璎眨了眨眼睛。 申璎悄悄看了看厉千帆,发觉他并没有因为自己方才的话而显得不开心,反而一直噙着抹礼貌的微笑静静等待几个人说完话,当下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嘟囔道:“我又没说不叫她” “多谢申璎姑娘好意,我们却之不恭了。还请申璎姑娘带路。”厉千帆笑着说。 申璎见他对自己态度温和,心里欢喜不已,立刻走在前面领路。乾坤酒和祈绣也喜滋滋跟上,厉千帆和雁寻则走在最后。 雁寻刻意与前面的人拉开距离,这才悄悄嘀咕:“你对申璎还挺客气。” “不然呢?”厉千帆斜他一眼,唇角挂着一抹无奈,“跟你似的跟人家自来熟?” “现在是说你呢别往我身上扯。话说你可真狠心呐,人家一个女孩子为了你做到这个份上,你呢?还这么不冷不热。”雁寻看着前面那抹欢快的背影,心里不由同情起申璎来。现在她没看出来厉千帆对她的客气其实也是一种疏远,等她想明白了可指不定有多伤心。 她的喜欢,不知不觉已经带着既卑微的祈求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厉千帆甚至不用多么亲昵,只消一星半点的回应,她便欢喜得宛如得了糖果的孩童,可以开心一整天。可越是这样单纯的情感,最后伤人越深。 厉千帆嫌弃地将他推远,看着前面那个步调轻灵的身影不由叹了口气,“正因为我对她没有非分之想,若现在让她有了幻想,那她日后才是真伤心。” 申璎看中的地方是燕阳城尽头的一处河滩。河滩整齐平阔,此时月朗星明,最适合烤肉不过。 申璎早就预备着晚上出来烤羊腿,下午便去铁铺让铁匠打了一副铁架杆,又做了几根粗壮的铁钎,这会儿正好可以用来穿羊腿,既结实又不会担心考了一般被火烧断。 这会儿她正忙活着搭烤架,谁知平日耍鞭子揍人在行的她,遇到这种需要纯力气的事情便不在行了。祈绣有一身力气,便在一边殷勤地搭手帮忙,此举又平白惹来申璎几个嫌弃的小白眼儿,却是没有再说过什么难听的话。 “这个放哪儿?”祈绣问。 “不知道”申璎皱着眉头答。 这是她们认识以来说过的最和平的一句话。 雁寻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看大家都在忙活自然也不好自己在一旁逍遥,烤东西不行便只能下下劳力,从远处捡来几捆树枝。他自是没做过这些事情,树枝中有一半都混杂着潮湿的枝叶,厉千帆见状正在将那些枝叶挑拣出去,闻言不由抬头看去。 只见远处申璎与祈绣正各自抱着一堆的铁件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茫然无措。这也难怪,这两个人一个只见过搭好的烤架,一个空有一身力气,是以忙活半天也没忙活出个所以然来。 两个人正愁眉不展的时候厉千帆过来,大略将几个零件看过一圈后心中已知该如何做,不多时便将烤架搭好。 祈绣看着烤架若有所思道:“原来这么简单啊” 申璎撇撇嘴,“说得好像你看一眼就会了似的。还是千帆哥哥厉害!”说着笑嘻嘻去看厉千帆。 厉千帆只面带微笑“嗯”了一声。申璎欢喜的什么似的,连带着声音都娇柔三分:“千帆哥哥,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厉千帆顿时头大如斗,面上却依旧是礼貌而客气,“不必了,我与雁寻再去拣些树枝。” 雁寻正叼着根花叶半撑着歪在地上,闻言不明所以道:“嗯?你方才不是说已经够了吗?” “哪里够了?里面还有这么多潮湿的没法用!”厉千帆不由分说一把拉起雁寻往远处走去,留申璎一个人在原地气的直跺脚。 绝尘将羊腿从河里清洗干净,冷着脸一言不发丢在乾坤酒面前,随后默默去了祈绣身后不远处坐着。 乾坤酒将自己的大刀从刀鞘里抽出来,放在河水里冲洗干净了,便挥刀往羊腿上砍去。一把笨重的精钢大刀被他用的得心应手,无论是砍羊骨还是片羊肉都不在话下。 “能把大刀做这般用途的,乾坤兄想来是古来第一人了。”厉千帆回来看到此情景忍不住打趣。 “这有什么稀奇。”乾坤酒满不在乎一笑,“我这大刀切过菜,砍过树,挖过坑,插过鱼,也杀过鸡,可不是光用来砍人的。这叫物尽其用。” 雁寻咽了口吐沫,“你这用的也太充分了” 乾坤酒哈哈一笑,“那当然,申璎的鞭子还被我用来捆过行李呢”话音刚落,便觉得背后两道冒着火的目光嗖嗖射过来。 “呃那个羊腿弄好了可以开始考了,我我我我去生火!”乾坤酒干笑着应付两句,连忙躲开申璎的鞭长范围。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些天来她不是乱发脾气便是与祈绣斗气,他看在眼里,即便知道她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博取自己的关注,却依旧不会多看她一眼。她此刻将委屈咽回肚里,收起一身的倔强和任性,抬着头,满怀希冀地望着自己,朱唇笑意盎然,明眸中仿佛流转着一颗颗饱含希望的小水滴,璀璨生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他的心意 众人围着烤架坐成一个圈,申璎麻利地将羊腿置在烤架上,又在上面划了几刀,将带来的调料均匀地抹在羊腿上,便去找厉千帆说话去了。 雁寻特意带来两壶好酒,虽然羊腿还未烤好,乾坤酒却早已经忍不住肚里的馋虫,一口接一口,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 “千帆哥哥,你喜欢吃辣一点的还是不辣的?”申璎凑在厉千帆身边问。 “都好。”厉千帆答。 “嘻嘻,我也是。”申璎一边翻动着烤羊腿,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河滩上空,“你好久都没有去过天极啦,大家都想你了,越叔叔的马术越发精进了,前两日又练成了一招新的马势,整个天极都没人练成过呢。越叔叔还说,等你下回去了他还要跟你比试,比完了就请你吃烤羊腿!” 厉千帆听到“越叔叔”几个字唇角不由挂上一抹和暖的微笑,“越大叔可是又得了天极马王的称号?” 申璎惊奇道:“你怎么知道?” 厉千帆笑笑,这分明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说起他与越索隆的缘分,那也是出其不意。 越隆索是个马痴,从小到大练就一身精湛的马术,放眼整个天极也鲜有人能出其右。这滋味起初是令人又兴奋又骄傲的,可时间长了却也难免孤寂。无论怎么个比法都是自己赢有什么意思? 厉千帆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当年他与雁寻一同去天极,彼时正值天极马术比赛,雁寻看遍来参加的人,要么就是马不好,要么就是人不行,索然无味的他便撺掇着厉千帆也去比试比试。厉千帆许久没有恣意奔马,心里正痒,遂也报了名,不想竟然与号称天极第一马术的越隆索分到一组,与之一较高下,还很幸运的略微胜了那么一丢丢。 虽然输了,却令越索隆兴奋不已,当即缠住厉千帆与他比马术。往后十几日皆是如此,若胜了,他便请厉千帆吃自己最拿手的烤羊腿;输了也不生气,回家修养一番第二天继续比。 “越叔叔说你去的那十几天是他这辈子除了摘下马术王牌那日最欢喜的一段时间了。”申璎望着厉千帆道。 厉千帆回忆起那段时光,漆黑的眸中闪现出些许微笑,我由衷道:“那段时候,我也很开心。” 无忧无虑,每天只要与越索隆比赛骑马就好了,无论输赢都那么令人愉悦。 申璎脸上闪现出兴奋的笑容,“那千帆哥哥什么时候再去?不如我们过几天就启程去天极,好不好?” 厉千帆终于转头看向申璎,眼前这个女孩子聪颖灵动,如花朵般娇艳活泼,本该是众星捧月一样被呵护着的年纪,却从天极一路追寻自己到中洲。纵然中间有行为欠妥之处,却也乐观坚强,半点苦楚也不会吐露。 他明知道她的心思,但除了与她划清界限,不给她半点希望之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些天来她不是乱发脾气便是与祈绣斗气,他看在眼里,即便知道她是在用另外一种方式博取自己的关注,却依旧不会多看她一眼。她此刻将委屈咽回肚里,收起一身的倔强和任性,抬着头,满怀希冀地望着自己,朱唇笑意盎然,明眸中仿佛流转着一颗颗饱含希望的小水滴,璀璨生辉。 厉千帆几乎可以想象出来,若自己答应她的要求,那些水滴绽开在她眼底会是多么的明亮与美丽。 但他也知道,自己最多给她一滴水,却不能给她整片海洋。当这滴水干涸之后,她的眼睛也会随之失去应有的光彩。 “很抱歉,我还不能够去天极。”厉千帆温和,却坚决说道。既然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便将她的念想断的利索些。 “为什么?”申璎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黯然。 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两道温柔的目光,此刻正心无旁骛给自己烤的肉串撒调料,小馋猫一样时不时还咽口口水,厉千帆遥遥望着,唇角不自觉便挂上一抹从未有过温柔。 申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睛里的水滴瞬间烟消云散。 “哈哈,烤好了!”正在这时祈绣突然兴奋起来,冲着几个人挥挥手,大声喊道:“千帆,乾坤,雁寻,还有申璎,我的肉串烤好了,快来吃啊!” 分别看到他们的回应之后,祈绣拿了几串羊肉,回身给坐在不远处的绝尘送去。 绝尘接过来盯着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咬了一口,不紧不慢嚼了两下。两下之后脸上似乎浮起一丝惊艳,不由自主加快了吞咽的速度。 “好吃吗?”祈绣笑眯眯问。 “姐姐做的很香很香。”绝尘怔怔看着手里的肉串,语气竟然带上些许温度。 “我来尝尝祈绣的手艺!”乾坤酒喝了一壶酒,声音愈发粗壮,一张口似乎带上了气吞山河之势。随手抓了一把肉串,吃第一口便后悔自己方才太过心急,若能等到这会儿,美酒配佳肴,那才是无上的享受。 正这么说着便想到雁寻,转身一看他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抓了一把肉串,此刻连话也不多说一句,喝一口酒吃一口肉,悠哉悠哉好不惬意。 “千帆,好吃吗?”祈绣问他。 厉千帆赞赏道:“我竟没发现你的手艺这般好。” 祈绣一听高兴的什么似的,“那你多吃点,反正我烤了很多。咦?申璎呢?”祈绣发觉少了一个人,抬头去找,就见她还独自坐在远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申璎恹恹呆在一边,望着面前蜿蜒而去的河流,只觉得远处的欢声笑语统统与自己无关。那是她们的世界,他们的圈子。 不管是厉千帆还是雁寻,甚至自己的哥哥,他们都似乎更加喜欢祈绣一些。 这是为什么呢?她明明傻乎乎的。 正这么想着,面前突然多一只葱白的手,手里还抓着几串刚考好的羊肉。 申璎抬头一看,是祈绣正笑眯眯望着自己,“他们都说很好吃,你也尝尝吧。” 申璎冷笑一声,“我听到了,你不用刻意跑来炫耀。” “我是刻意来给你送几串肉的。”祈绣仿若未觉她的敌意,“师傅说过,人一定不能饿肚子,不然对身体不好。” 申璎头也不抬冷声道:“那是你师傅,不是我师傅。不用拿着他的话来教训我。” “那当然。”祈绣郑重点点头,“你就是想让我师傅当你师傅我也不答应的。” 这什么跟什么啊!申璎被她堵的没话说,祈绣便将肉串往她手里一塞,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边吃边说:“我小时候挨过饿,饿肚子的滋味最不好受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但吃饱了才有力气发脾气呀!” ------题外话------ 下章预告:搅者搅着,水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颀长的倒影,祈绣眨了眨眼睛,伸手在水里轻轻拨弄两下,那倒影的五官便被扭曲成夸张的形状,看着那么美的一张笑脸变得面目全非,祈绣咯咯笑个不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你的眼睛,有星辰大海 焦香鲜美的味道一阵一阵往自己鼻子里钻,申璎见祈绣吃的津津有味满嘴流油,这会儿也不由觉得饥肠辘辘。 “反正是我带的羊腿,凭什么我吃不得!”申璎愤愤嘟囔一句,泄愤似的塞进嘴里一口羊肉。 然后肉一入口她便不由愣住。被切成小块的羊肉被肉里渗出来的油包裹一圈,泛着淡淡的焦黄色,外层油量而酥脆,里面却多汁软嫩。 申璎一口下去,鲜美的肉汁顿时淌满齿缝,不知祈绣往肉上抹了什么调料,吃起来仿佛有淡淡的甜味,舌尖说辣不辣,却又觉得麻麻的,但仔细品尝却又尝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味道。申璎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独特风味的烤羊肉,当下越吃越觉得香,最后忍不住大快朵颐起来。 祈绣已经吃完自己那份,看申璎吃的香忍不住嘻嘻一笑,“怎么样,我就说我很会烤吧?” 申璎正吃的满嘴流油,闻言抬手摸了下嘴巴,虽然还是瞪了她一眼,语气却已经好很多。 “一般吧,也没什么了不起,越叔叔烤的比你好吃多了!”她一边说着一般,一边又忍不住多吃几口。 “真的吗?”祈绣听到她这样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兴冲冲道:“越叔叔人在哪儿?把他也叫来一起烤肉呀!” 申璎一皱眉头,“那是我的越叔叔,你怎么也跟着叫越叔叔?” “为什么我不可以叫越叔叔?” “因为那是我的越叔叔,你就不能跟着叫越叔叔!” “为什么你越叔叔我就不能跟着叫越叔叔了?” “因为那是我的越叔叔啊啊啊啊” 几个人听见咋咋呼呼的声音都看过去,看见远处一脸困惑的祈绣和正在抓狂的申璎。乾坤酒笑着招呼:“申璎,块过来了!自己呆着多没劲!” 不一会儿申璎过来,一屁股坐在乾坤酒和厉千帆之间,凶巴巴瞪了眼祈绣。 “这又怎么了?”乾坤酒问。 “哥,她竟然也管越叔叔叫越叔叔!”申璎愤愤。 “为什么我不能叫越叔叔?”祈绣不解。 “说了多少遍,那是我的越叔叔,你凭什么也跟着叫?”申璎斥她。 “那为什么你的越叔叔我就不能叫越叔叔?” 又是这句话。申璎气的几乎翻白眼儿,两个人已经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这句问答,可这白痴就是不明白! 眼见着申璎头发都要炸起来,雁寻便对祈绣说:“小袖子,申璎的意思是那是她的越叔叔,她叫了你就不能叫,没有为什么,记住就行。” “哦,这样子啊。”祈绣恍然大悟,终于没有再继续问为什么。 雁寻冲申璎眨眨眼睛,后者终于松了口气。 几个人围坐火堆,喝酒吃肉说趣事。厉千帆行走江湖见多识广,蛮州大山中的傀儡巫蛊术,黔州湘西的赶尸术,漠北冰天雪地里一年四季住在冰屋中的摩斯民族,海外孤岛上传说中的鲛人听得众人啧啧称奇,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飞去那些地方看过一遍才好。 乾坤酒与雁寻也是见多识广,说起来江湖上的奇人趣事也是不在话下。雁寻最喜欢说到最精彩的时候停住,把人地好奇心吊个十足十,之后非得让人求着他才一口气把后面的故事说完。乾坤酒便将自己在中洲个天极的见闻经历说出来,模仿说书先生而刻意拿捏出来的抑扬顿挫让人忍俊不禁。 夏夜凉风习习,平整的河滩上时不时传来阵阵惊呼和欢笑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转眼已经到了深夜,几个人却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申璎到后来兴起,抓过乾坤酒的酒壶喝了几大口酒,这会儿酒意上来,大着舌头傻笑几声便歪在乾坤酒腿上呼呼睡去。 祈绣也坐不住了,跑到河边,望望天空,再看看河里,伸手在河水里一搅,河里的星星和月亮的影子便散开,待水面重新恢复平静的时候再重新凝聚起来,她便再伸手搅一下水,乐此不疲。 搅者搅着,水里突然多出来一个颀长的倒影,祈绣眨了眨眼睛,伸手在水里轻轻拨弄两下,那倒影的五官便被扭曲成夸张的形状,看着那么美的一张笑脸变得面目全非,祈绣咯咯笑个不停。 厉千帆忍不住从后面拍了她脑袋两下,“这么好玩吗?” “嗯!”祈绣直点头,“长平有个湖,小时候每次到了花灯节师傅都会带我去放灯。灯会把湖面照的很亮很亮的,师傅会和我在湖边玩很久。” 祈绣说完不由又皱皱眉头,改口道:“也没有每次都去,我们就去过两次。” “那后来呢?” “后来师傅就死了。不,不对,就不要我了。”想起长平城郊那座空墓冢,祈绣不由有些闷闷不乐,抱着膝盖呆呆望着河面。 这情景落在厉千帆眼中,刺得他心里一酸。 只是因为没有人教她,所以她表现出来的情感不如平常人强烈罢了。但不强烈不代表没有,她所拥有的依旧是属于正常人的情感,会哭会笑,也会思念会无助。 在遇到自己之前,她不知有过多少次是像现在这样,默默抱着自己的膝盖去思念那个曾经给她温暖的人。 “阿绣。”厉千帆望着河里的星月倒影,“人有的时候会在不经意地时候有意外收获。我总有一种预感,你一定会再次遇到你的师父。”这不是他的刻意安慰,而是他当真有这种感觉。 祈绣闻言歪着脑袋讶异看他,“千帆,你会仙术吗?不然怎么会预感出来的?” 厉千帆失笑,“傻丫头,我当然不会仙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就是有一种预感,你能找到你的师父。” 祈绣听了脸上绽开一抹笑意,抬头望着天空,一粒粒星子挂在黑幕之下,仿佛是散落的金沙,璀璨的光芒一闪一闪。 她看看天空,又看看厉千帆,继而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看起来。 “看我做什么?”厉千帆看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不由有些不自在。 祈绣看了一会儿,声音仿佛被蛊惑一样,听起来有些飘忽,“千帆你的眼睛里是装着银河吗?”仿佛承载着星辰大海,那么深邃,却又璀璨熠熠,看一眼就能把人吸进去。 “如果人死了能住在像你眼睛这么漂亮的天上,应当也是很幸福的。”祈绣说。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说眼睛好看,但这么生动的描述却是第一次听到。他没有刻意观察过自己的眼睛长什么样子,闻言不由也望了望夜空。 相较于明星璀璨的深邃夜空,眼前这个少女的双眸,又何尝不是澄澈纯粹,美到令人目眩神迷呢? ------题外话------ 下章预告:至此,厉千帆已经完全能确定,祈绣非但不傻,而且非常聪明,几乎是天赋异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一吻 “这么多年我都以为师傅在天上看着我,每次我想他的时候也会看看天空。可是那里太远了,我一次也没有看到过他。当知道他没有去天上的时候,我虽然很伤心他不要我了,可我更多的是开心,因为只要他没去天上,我就兴许可以再看见他。” 祈绣抬眸凝望着悠远深邃的星空,淡淡道:“可是现在,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没有师傅陪伴的生活。从长平出来之后,一路与你们作伴,看过很多不同地事情,我已经没有像一开始那样强烈地想找到师傅,问他当初为什么不要我了。我想过很多次,师傅当年既然诈死,兴许就是打定主意以后不再回来了。也许是我那时候太调皮,也许是我太笨,反正他不要我,我也没有办法。但我还是想着有一天能再看到他,师傅要是不想认我我就不去找他说话,只要能看看他就行,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厉千帆盯着面前平整的河面,眸色深深,似卷起些许波澜,随即归于平静,只留下唇角一抹涩然,沉声道:“至少,能有再见到的希望。阿绣,我很羡慕你。” “哎?千帆也有亲人去了天上吗?”祈绣闻言不禁讶异。 “天上也许吧。”厉千帆凝望夜空,淡淡道。他本是不相信那些虚妄之事的,人死了就是死了。 “那你那时候也很难过很难过吗?”祈绣想起了长平城内痛失爱女的那对夫妇。 厉千帆眼底闪过瞬间的黯然,却是摇头道:“没有。我那时候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根本来不及难过。等到有时间难过的时候却发现已经没有一开始那样难过了。” “哦。”祈绣似懂非懂。 厉千帆看她茫然的模样不由好笑,不知她当初学习医术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这样一知半解。 这般想着,厉千帆就问出来。 “师傅没有交给过我医术,他教我的都是毒术,说是先让我有个防身的本事,往后再交给我医术。可惜还没等到那个时候他就不要我了。”祈绣双手环抱着膝盖,说到后来声音有些落寞。 先教毒术防身厉千帆心念一动,问祈绣:“这是你师傅的原话?” “嗯。” 厉千帆心里突然有一瞬间的通透。 与毒术相比,医术无论是名声还是用处看起来都是多于毒术,不仅能够治病救人,也可以被当做一种安身立命的本事。况且祈绣当时还是个孩子,他师父不教她医术,反而从毒术教起,为的是让她可以有个防身的本事。 若不是怕自己往后不在不能保护祈绣,他又何必说出这样的话?这般想来,祈绣的师傅当时应当是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一直伴她长大而未雨绸缪了 若是这样的话,他当初又为什么要收留祈绣呢? “千帆你怎么了?”祈绣看他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问。 厉千帆问她:“你这么想念你师傅,与他生活了多久?” 祈绣竖起两根手指:“两年。” “两年之前你可见过他?” “没有。从我记事开始我就是在街上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有了师傅才不用再过那样的生活。” “两年?”厉千帆惊异,“往后还有人教过你吗?” 祈绣摇摇脑袋表示没,“师傅没有怎么教过我,只是教会我认字认各种草药,熟悉它们的药性。之后便让我记住一些基本的方子,到这里师傅就离开了,往后都是我自己看着师傅的手札琢磨的,也不知对不对,但是到现在还没出过岔子。” 她对自己的能耐没有评估,说起这番话的时候也是云淡风轻,殊不知厉千帆心头微微震惊。 寻常孩子只认字便要五六年,两年时间恐怕也只够学一些粗浅的东西。而她小小年纪,在两年的时间里不仅学会认字,还将各种药草的药性都熟记在心。又无师自通,仅凭借一本手札,非但学习了一身出神入化的毒术,还将与毒术相辅相成却又对立的医术也运用得炉火纯青。 这是多少医家用尽毕生精力也难以企及的高度,都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单纯懵懂c不通事故的姑娘掌握在手,说出去不知要引来多少羡慕和惊叹。 至此,厉千帆已经完全能确定,祈绣非但不傻,而且非常聪明,几乎是天赋异禀。 可为什么这样一个聪明的姑娘,于人情世故竟是这样懵懂无知呢?而这两年里,那个神秘出现的师傅到底在祈绣的生命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厉千帆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大,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祈绣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样都能睡着?也不怕一歪身子掉进河里 厉千帆慢慢凑近她,这是他第一次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女子。她侧趴在自己的膝盖上,轻轻蹙起的眉宇间似残留着一丝委屈,弯弯的睫毛时不时轻轻一颤,像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星月之下,她白皙的脸蛋仿似两枚圆圆软软的糯米团子,泛着一层柔白的光泽。此刻的她,褪去了白日的茫然懵懂,静静蜷缩着,如初春白雪般无暇剔透。 轻轻地,一个宛如蜻蜓点水般的吻就这样不其然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 熟睡中的人毫无察觉,厉千帆慢慢退回来,波澜不惊的面早已红透至耳根,摸着自己宛如擂鼓般的胸口怔忪半晌。 怎么会突然紧张中带着些许小窃喜呢? 等了半天,她始终不曾有醒来的迹象,厉千帆无奈过去,轻轻将她抱在怀里从岸边上来,放在几个人先前围坐的地方,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盖好,防止她着凉。 远处的乾坤酒一直悄悄盯着河岸,这会儿见两人这般姿态上来连忙佯装已经熟睡。看到厉千帆吻她的时候险些跳起来,好啊,竟然如此趁人之危!不但亲,还上手抱!这个人面兽心的色胚! 乾坤酒越想越气,恨不得跳出去刀砍他厉千帆一刀。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能那样做,气闷地翻了个身。 丫丫个呸的,眼不见心不烦! 厉千帆将祈绣放下,却没有招呼众人回去,而是朝着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走过去。 雁寻正坐在那里,胳膊垫在脑袋后面,翘着二郎腿,眼睛望着微波潋滟的河面,目光比幽暗的河水还要深沉。 ------题外话------ 下章预告:当祈绣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不但雁寻很不厚道地当街笑起来,便是厉千帆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鼻子,好挡住唇角的笑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绝妙的法子 雁寻脸上褪去了啦白日轻松活跃的笑容,安静的有些不像他。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连厉千帆走过去也没有发觉。 “阿寻。”厉千帆叫了他一声。雁寻看是他来了,眼睛往远处的祈绣身上一撇,脸上重新挂起懒散的笑,“跟姑娘闹腾够了终于想起兄弟来啦?” 厉千帆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神情中带着几分严肃,道:“阿寻,说实话,你这回到底是做什么来了?” 雁寻目光闪烁一下,面色未变,依旧是一副嘻嘻哈哈的神情:“不是早就说了嘛,长平太没意思了,我弄完那边的事情就过来找你们咯。” 厉千帆目光渐深,眼睛一眨不眨直视着他,仿佛能将人看穿似的。在这种目光之下,雁寻脸上的笑容越发僵硬不自然。 “千帆,有的时候啊,你的眼睛真毒。”雁寻败下阵来,耸耸肩打趣道。 “不是我眼睛毒,而是你这一路太过反常,人前与平时一个模样,可没人的时候却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厉千帆说。 “哦”雁寻恍然大悟,“那看来我以后还要再继续修炼啊哈哈。” 说着懒洋洋支起身子,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回走:“太晚啦,要回去了。” “你不跟我说,是不是事情与我有关?”厉千帆不管他是否要回去继续问。 “呵啊”又是一声长长的懒洋洋的哈欠,雁寻步履未停,慵懒的声音远远传来,“不急。等我睡够了想好了怎么说的时候再告诉你咯。” 祈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客栈的,她只记得昨日好像自己在河滩上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车水马龙,阳光正当好。 去到楼下,正遇到厉千帆正与雁寻从外面回来,也不知他们二人一大早出去做什么了,厉千帆到还好,雁寻此刻脸色不愉,衣衫松垮挂在身上,衣带凌乱,显然是晨起着急系错的。 “小袖子终于醒啦!”一看到她雁寻脸色立刻转好,笑眯眯同她打招呼,抬手朝她一抛,一个纸包便飞到她怀里。 祈绣打开纸包,里面是两只滚圆白胖的麻团,麻团上滚满了白芝麻,还冒着喷香的热气。 “有人知道你这时候还没有吃饭,特意给你买的。”雁寻冲祈绣眨了下眼睛。 祈绣抱着麻团,一张脸都快笑出花来,“我最喜欢吃麻团,千帆真好!”雁寻还没说是谁,她便认定了就是他买的。 厉千帆一挑眉,他记得昨天她还说自己最喜欢吃烤羊腿了。 雁寻酸溜溜地啧啧两声,然后看着厉千帆的目光宛如看到一只白眼儿狼,“我从不会说话的时候就认识你,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给我买过什么吃的。真别说嘿,这对姑娘和对兄弟就是不一样哈” “嗯?你也要吃麻团吗?”厉千帆还没说话,祈绣便很大方地将一只麻团递到他面前,“给你吃个,我一会儿要出去,还可以买。” 雁寻白了厉千帆一眼,故意表现的很热络的样子,“还是我们小袖子比较有良心。”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某人的面色顿时黑了。雁寻看在眼里,乐在心头。自己一大早被这个杀千刀的从房间里拖出来,说是褚忠敏的事情节外生枝,好不容易处理好了,这都日上三竿了连口饭也没捞着吃。最后好不容易他想起来买两个麻团,还都是给祈绣的。 “你要出去干什么,打听你师傅的下落么?”雁寻接着问。 祈绣边吃边点头,“我想到一个绝妙的法子,我要去摆摊,找师傅!” 摆摊和找师傅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雁寻不懂,还绝妙的法子,哪儿绝妙了? 祈绣说:“我去摆个诊病摊子,谁来找我诊病我就问问他,说不定那人以前就见过师傅,而且还可以赚到银子。” 雁寻挑挑眉,这算什么绝妙法子,只是不用满大街跑了而已。不过听着还怪新奇,遂道:“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就陪你一起好了。”他还真想看看她那引以为傲的医术。 厉千帆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有阿寻陪着,今日你想不赚钱都难。” “这叫什么话!”雁寻不满意纠正,“应该是想不赚大钱都难。” 按雁寻说的,做生意讲究风水运势,她本意虽不是赚钱,但有人气自然是好的。是以三个人走了两条街,祈绣睁大慧眼,一眼相中一棵歪脖子柳树,树下头有个平整的大石头,正好能省去她去找桌子的功夫,又方便又省钱。雁寻说歪脖树寓意不好,可祈绣却不管什么寓意不寓意的,硬是要在这里支个小摊子。雁寻最后拗不过她,只能妥协。 当祈绣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不但雁寻很不厚道地当街笑起来,便是厉千帆也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鼻子,好挡住唇角的笑意。 只见她从药箱里将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好,最后拿出个短竹竿和一卷白色的棉布,将棉布顶上的线圈往竹竿上一套,再将竹竿支在旁边的歪脖柳树上。 棉布展开,上书两个黑如豆虫的大字:看病。 风一吹,写着黑色大字的白色棉布在翠绿的柳枝下随风飞扬,直白中残存着几丝不容商量的霸气。 “哈哈哈哈哈。”雁寻捂着肚子笑个不停,“小袖子,先不说你这招牌看起来不想看病的倒像是算命的,就说这上面写的东西,人家别人怎么也要写个‘妙手回春’或者‘神医妙看’,你这干巴巴看病两个字,也太直白了些。” “可我就是看病啊,我又不能让八十的老人变回十八,写那些东西不就是骗人了。”祈绣一本正经道。 “那接下来呢?”雁寻问。 “接下来?谁想看病谁就来找我呗。”祈绣道。 雁寻指指对面的铺子,“小袖子,你看看那是什么地方?” “回--春--堂。”祈绣念出匾额上的字,鼻尖一动便嗅到里面飘出来的淡淡药草味,“这也是家医馆呢。” 雁寻看着络绎不绝抓药的人道:“人家的医馆在这里开了多少年了,你这才来几日,又是个野摊儿,人家可是个正儿八经的铺子,换做是你你选哪里看病?” “谁能看好病就找谁。”她倒是很会想。 “可是人家不知道你看的好哟。”雁寻提点道。 也对哦祈绣正若有所思,冷不防远处一个洪亮的声音炸出来:“瞧一瞧看一看啦,小店今日开张,所有的成衣首饰都半价出售!买不了吃亏和上当咯!欢迎各位父老乡亲光临!” 三人抬眸望去,却是一间刚刚开张的衣饰铺子,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童,正欢天喜地吆喝。来往的人被他的声音吸引,一听有东西便宜卖当真有几人进去。 唔祈绣一眨不眨盯着那个小孩子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厉千帆问。 祈绣看了眼他,突然把手围在嘴边大声叫起来:“瞧一瞧看一看啦,小摊今天新开张,诊病半价啦!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欢迎各位父老乡亲都踊跃生病--!” ------题外话------ 下章预告:上一次他有如此模样,还是祈绣被悄悄劫走的时候,不过彼时她尚在昏睡中,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见他正儿八经发脾气。全然没想到平日里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温润雅致的人,一旦生起气来竟然如此骇人,纵然不言不语,却隐含着一身令人不敢鄙视的霸气,宛如一并未出鞘的利剑,让人心惊胆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他的女人谁敢动 自古人们最不愿意出入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医馆,一个是殡葬铺子。莫说是诊金半价,便是倒贴银子也没有人愿意得病,她竟然说让人家踊跃生病?不怕挨揍? 谁也没想到祈绣说来就来,雁寻吓了一跳,这会儿脸都绿了,连忙蹦出去老远装作不认识她,厉千帆也默默转过身去,在外人看来是一副思考人生的样子。 她这般吆喝法虽然听起来不伦不类的,不过却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连对面医馆的人也不由探着脑袋多看了几眼。 有人看她一个小姑娘在哪里咋呼不屑一顾,有人则一笑了之,毕竟她这水灵天真的小模样儿横看竖看怎么都不像个大夫。 祈绣吆喝半天,也没个人愿意来看病,反而有两个小混混过来,为首的一个獐头鼠目,说起话来痞里痞气,一副猥琐下流的表情。 “这是谁家的小娘皮啊,生的这般俊怎么还当街看起病来了?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他身后跟着的矮胖混混也笑起来,连带着肚子上油腻腻的肥肉也跟着晃个不停。 这两人一出来,使得原本在一边装路人的雁寻和厉千帆双双将目光重新转过来。只是一个脸上带着几分即将看好戏的兴奋与玩味,另一个脸色却渐渐阴沉。 直觉告诉祈绣他们不是好人,她心里不由升起几分警惕,但还是问她们道:“你们要看病吗?” “看病?”那个精瘦的混混扯着尖锐的嗓音夸张道,回头看了自己同伴一眼,两人地眼睛里都露出贪婪猥琐之意,见她一本正经问他们话,一双黑眸精俏天真,说话不由更加张狂放肆。 “哥哥的病在这里可看不了,不如咱们换个地方,你好好给哥哥看看病怎么样?嘿嘿”那干瘦的混混一边不怀好意笑着,一只手便像祈绣地肩膀上伸过去。 祈绣下意识往后一退,“不去。” “哟呵!还是和泼辣娘们儿!哥哥还就喜欢你这样的,看着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懂,实际上可是泼辣的紧,就是不知道那方面嘿嘿嘿嘿。”精瘦地混混越说越下流,也不管祈绣是不是愿意,继续伸着一双脏手想要碰上他的肩膀。 “哎呀妈呀!”他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自己地胳膊坐在地上,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就听见自己地同伴也惊呼一声,继而捂着自己地下巴,痛苦地蜷起身子。 厉千帆面上似乎凝起一层寒霜,站在祈绣身前看着两人,冷厉的瞳色宛如结了冰的海水,冰面之下似有怒浪波涛。 上一次他有如此模样,还是祈绣被悄悄劫走的时候,不过彼时她尚在昏睡中,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见他正儿八经发脾气。全然没想到平日里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温润雅致的人,一旦生起气来竟然如此骇人,纵然不言不语,却隐含着一身令人不敢鄙视的霸气,宛如一并未出鞘的利剑,让人心惊胆寒。 谁也不知,这柄剑出鞘之后,会有怎样的凌厉锋锐。 祈绣呆呆看着厉千帆,只觉得自己仿佛不认得他一样,竟忽略了摊子前面越来越多的人。 这两个混混一个被他卸了胳膊,一个被他卸了下巴。此刻被卸了胳膊的那个正在地上哀嚎着打滚,被卸了下巴的那个双手正捧着下巴,哈喇子说着肥厚的手掌流出来滴了一地。 他们平日里胡作非为,却都是欺软怕硬的主儿,从来也没遇到过什么大事。这回一上来就被人卸胳膊的卸胳膊,卸下巴的卸下巴,一时竟毫无反抗力,只能又惊又惧哀嚎着,想让祈绣给自己的零件装回去,但看着厉千帆冰刀一样的眼神又委实不敢再上前。 “滚。”厉千帆冷冷道。 “慢着!”关键时刻雁寻突然跳出来阻拦。 那两个人刚从想地上爬起来要离开这个煞神一样的人,被雁寻这么一嗓子又给打回原形,狼狈地坐在地上不敢动弹。 雁寻施施然走到他们面前,一把精致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另一只手。 “哎,你说说你们也真没眼光,惹到谁不行,偏偏惹到这位姑娘。”与厉千帆的冷厉比起来,他的语气仿佛是责怪邻居孩子闯祸的热心老人,那叫一个慈祥。 “不过嘛”他话锋一转,“也幸亏你们今天遇到的是这位公子,要是换了另一位,那你这胳膊,还有你那下巴。”他说着又用扇子砰叽一下敲两个人脱臼嗯地方,“可就不在你们身上咯” 这话可没骗他们,这会儿要是绝尘在,这两个人还能不能见到今晚呢月亮都有待商榷。 看到他们被自己的扇子敲得又是一阵鬼哭狼嚎,雁寻满意地笑起来,问两人道:“不过你们今天最幸运的是什么吗?” 两个人疼得只剩下摇头的份儿,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雁寻见状脸上笑得那叫一个热情慈祥,“你们最幸运的是遇到小爷我啊!我能救你们,信不信?” “信信信!”那个精瘦的混混闻言艰难接话,“大爷,先前是我俩有眼不,不认识山,您老大发慈悲,救了我兄弟一回,我们再也不敢了!” “痛快!”雁寻喜笑颜开,一高兴又是一扇子敲在那个瘦子肩膀处,疼的他哭爹喊娘,眼泪都流出来了。 祈绣正朝他们那里看着,不期然雁寻突然起身向自己走来。 也不知道他从祈绣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什么,片刻之后祈绣朝那两人走去。 那个精瘦的混混看她朝自己过来以为她是要报复自己方才的无礼,下意识就向后面躲。奈何他此刻残了一条胳膊,躲也躲不了多快。 祈绣一把捉住他,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握住他的胳膊左右轻轻晃了晃。 精瘦混混吃张嘴就想叫,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一块抹布堵住嘴。他自然下意识就像用舌头把抹布顶出去,祈绣突然双手同时一使劲,只听“咔嚓”一声,被厉千帆卸掉的胳膊霎时间恢复原位。 那人眼珠子一瞪,冷汗顿时躺下来,奈何嘴巴里被堵着抹布叫不出来,只能从额头上的青筋看出他此刻疼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收拾好了一个,祈绣接着转到旁边的胖子面前,盯了他半晌,直到他冷汗流了一后背才慢慢悠悠说:“你可不能塞住嘴巴了,得忍忍”话音未落突然出手把他下巴猛然往上一合,动作干脆利落。 那胖子方才眼睁睁看着瘦子挨了那一下,心里正泛着哆嗦,想着她事先怎么也要给自己打个招呼,是以祈绣那一下他一时倒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后整个燕阳城内都能听到一声冲破天际的哀嚎 ------题外话------ 下章预告:噗一边的雁寻险些呕出一口老血,忍不住瞥了眼脸色黑如锅底的厉千帆,心里嘀咕起来,“这个傻子!读书把脑子读坏了怎么的,没看到方才那两个混混的下场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自古红颜多祸水 如厉千帆所说,有雁寻跟着想不赚银子都难。 在他的及时并正确的指引下,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见识到了祈绣的本事,等人群散开后真的有人来找她问诊。 祈绣的手指上仿佛生了一双能看透人的眼睛,往病人的腕脉上轻轻一搭,来人身体是好是坏,病的是轻是中立时分晓。 非但如此,连那些陈年旧疾她也能窥察道,把他们的病症从轻到重逐一列出,每一种病持续了大约多久也能说得丝毫不差,甚至有些病症轻的她甚至只需要看人一眼便能说对十之八九,竟是连号脉也省去了。 此举令那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问诊的人惊讶不已,就连先前不屑一顾的人这会儿也不轻视她了。 她病看的准,诊金又只收一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除了真正有病痛的人,也有本身身体康健的人前来,单纯为了凑热闹而问诊。 “你要干嘛?”祈绣上下扫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书生。来人生的倒是文质彬彬,可身子板太过单薄,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样子。 那书生还没说话,脸先红了一半,闻言彬彬有礼道:“小生唐三采,自是来让姑娘诊病。” “唐三彩哈哈哈,名字真好。”雁寻很不厚道笑起来。 “公子莫笑,小生的采是文采的采。”书生看到她身后还站着两个大男人不禁皱眉解释道,声音娇娇弱弱的,比那大姑娘还要扶风弱柳。 祈绣才不管他是哪个采,连脉也没号直接说道:“可你明明没有病啊。” 唐三采笑了笑,“在下五脏六腑是没有病,可在下这阵子总觉得后背疼,想请姑娘看看。” 当书生的十年寒窗,没有几个后背没毛病的。他一直面对着祈绣,祈绣闻言让他背过身去。 唐三采依言做了,祈绣上下扫了一眼,有些无措地看看厉千帆,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办。再转头对唐三采道:“你的后背也没有毛病,你根本没有后背疼,为什么要撒谎?” 一抹惊讶在唐三采的眼睛里一闪而过,他转过身对着祈绣揖了揖,这才略带尴尬地笑着说:“小生其实”说着脸上突然升起一丝红晕。 “嗯?” “小生小生其实见姑娘生的灵秀可人,便想来与姑娘说几句话来着” 噗一边的雁寻险些呕出一口老血,忍不住瞥了眼脸色黑如锅底的厉千帆,又看了看浑然不觉危险降临而兀自羞红了脸的书生,无奈摇了摇头。 这个傻子!读书把脑子读坏了怎么的,没看到方才那两个混混的下场么?不过比起看厉千帆黑脸,他更好奇祈绣会如何反应。 只见祈绣抓抓头发,丝毫没有寻常姑娘家听到这种话时表现出来的娇羞,反而一脸奇怪问:“那你想说什么?” “他说完了,下一个!”厉千帆实在听不下去,上前一把揪住唐三采的后领,拎小鸡子一样拎走了。 自古红颜多祸水呐雁寻喟叹一句,转头看看排着长队的人群,看样子,一时半会他们还走不了了。 祈绣不知道为什么会一下来了这么多人要看病,直到临近傍晚,摊子前面仍有许多人等着诊病。她看了看厉千帆,惨巴巴道:“千帆,我好饿” 这是第一次她整个下午都没吃东西,看着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厉千帆上前道:“各位,今日天色不早,还请大家明日再来吧。”说罢对众人拱手行了一礼。 待周围的人散去后,雁寻才笑道:“小袖子今日收获颇丰啊。”说着看了一眼放诊金的匣子。 祈绣对银钱没什么概念,但看到满满一盒子银子还是笑的见牙不见眼,“我想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带回去给绝尘他们一起吃!”祈绣大方道。 蒸甜糕,糖醋鱼,芙蓉玉带汤,烤羊肉,燕阳特产新罗酒,祈绣扫荡了整条街,把大家喜欢的东西都买了。回到客栈,乾坤酒看着满满两桌子的各色食物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儿问这打哪儿搜罗来的。 祈绣将今天的事情说了,听得乾坤酒直后悔没跟他们一起去。倘若他去了,那两个混混可不止被卸掉肩膀和下巴这么简单了。 绝尘虽然没说话,但从他青黑冷厉的脸色里就能看出,他与乾坤酒想到一处去了。 祈绣不好意思抓抓脑袋,“还是雁寻想出来的法子好,要不是他让我给那两个人把脱臼的地方安回去,那些人也不一定就让我看病了。” 雁寻连连点头,显然对这话极为受用。 “那你师父的事情呢?打听到消息没?”乾坤酒抓了个鸡腿,就着酒吃的满嘴流油。 这般一说祈绣这才想起来,一下午光忙活诊病了,倒把正事忘了,脸色不由一垮。 “我们还在在这里呆一阵子,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厉千帆见她愁容满面,不由出言安慰道。 祈绣素来信任他,闻言心里稍微好受些,很上道地点点头。 白日里折腾一整天,吃饱喝足后祈绣便往房间去,刚走几步申璎突然叫住她。 “怎么了?”祈绣见她面色似有些不对劲,站在原地不明所以看着她。 申璎有些不好意思,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些,站在原地期期艾艾问道:“那个你这两天住得惯吗?” “还好啊。” “哦”申璎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手不自觉搓着衣角,“那什么我这两天有点睡不惯。” “哦。”祈绣没听出她想表达什么,只以为就是两人之间闲聊,闻言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申璎尴尬地皱皱眉头,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乾坤酒笑嘻嘻上前,替申璎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祈绣,申璎是想问你要不要换房间,她可以把那个最高的房间让给你。” 祈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你不是之前说也要睡宽敞的房间吗?现在让给我你怎么睡?” 申璎本来就不好意思,若是祈绣能婉转隐晦地谢过她当然是最好不过,可她非要把话直白说了才能明白,闻言气急败坏地跺跺脚:“白痴,不是说了睡不惯嘛!你不要换就算了!” 祈绣赶紧点头,“要换要换,申璎你可真好!” “谁要你说好了!”申璎毫不领情地转身边走,脸上却是飞起两抹红晕。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看了看早已排成长队的人群,面无表情道:“树大招风,过几日再留你单独在这里。”天知道他一走,是不是又有些不长眼的,打着看病的旗号来引诱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树大招风(上) 前一日发生的事情一传十十传百,才过了一个晚上就传遍了整个燕阳城。 说是有位“豆蔻神医”,生着一张与年龄极其不符的娃娃脸,看似不谙世事的模样,却是医术高超,说的症状直指要害,有人装病想蒙她都蒙不过去,犹如华佗在世。 传到后来,有说她是九天神女,有着慧明法目,还有说她是冥界阎罗王的侍女,早就将凡人的生老病死都熟记于心,总之什么神乎其神的说法都有。 各种说法层出不穷,祈绣浑然不放在心上,却只对“豆蔻神医”这个称谓甚感兴趣。不为别的,只以为是“豆蔻”一种跟豆腐有关的东西,听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厉千帆只好哭笑不得地解释“豆蔻”不是吃的,而是她如今的年龄便可以称作“豆蔻”。 “哦。”祈绣恍然大悟,“那我今年是一个豆蔻,明年就是两个豆蔻啦。哎对了,千帆今年是几个豆蔻?” 厉千帆额角青筋跳了跳,这丫头的智商该不会全都用在研习那些草药上了吧。 两人去到昨日的地方,到了地方才发现真如厉千帆所说,早已经有人等在那里,而且人还不少。 “千帆,你要有事情就去做你的事情就行,我已经认得路了。”祈绣望着排着长队的人群道。 厉千帆脸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担忧,闻言淡淡道:“树大招风,过几日再留你单独在这里。”天知道他一走,是不是又有些不长眼的,打着看病的旗号来引诱她。 这回她学聪明了,无论是不是真的生病,只要坐在她面前的都没放过,挨个打听师傅的消息。 只是他一不知道师傅的姓名二不清楚其来历,只凭着记忆中的师傅的长相来打听,而每个人又对这种描述方式的理解不同,譬如她说师傅是高鼻梁,那多高才是高?即便她能比划出个大概,却依旧收效甚微。 日暮西陲,天边隐约挂起的一弯月牙儿渐渐将日光冲淡。望着除了比昨日多出一倍的银子,祈绣非但没有开心,反倒有些垂头丧气。 正在这时,有十几个人来到她面前,却没有坐下。 “你们要看病吗?等明天吧。”祈绣没有打听到师傅一星半点的消息,此刻实在没有心情继续诊病。 那些人却不打算离开,为首的一个面貌和善的中年人抱拳行了个礼道:“在下不看病,此番前来是有些事情想同姑娘说和说和。” 认出此人是对面医馆的掌柜,厉千帆不动声色将半个身子挡在祈绣面前。 不看病?那她更没兴趣了,祈绣耿直的脾性再次曝露出来,“那能不能也等明天,我饿了。” 中年人再行一礼,“我等不会耽误太长时间,还请姑娘留步。” 祈绣为难地看了看厉千帆,只见他不轻不重点了下头,这才对几人道:“你们说吧。” 原来这些人都是燕阳城各个医馆或者药铺的掌柜,其中一个便是祈绣这个小摊子正对面的青囊医馆的掌柜。 几人听闻祈绣这两日的表现也忍不住前来暗中观摩一番,她的医术的确令人啧啧称奇,诊金不高,开出来的方子也都是最寻常的药草,服用之后却能大显奇效,燕阳城内的百姓自然都愿意来诊病。 可来的人多了便影响到了城内这些医馆的生意。从昨日下午连着今日一整天,原本络绎不绝的医馆药铺都变得门可罗雀。 这几位掌柜为了避免日后自己的饭碗被抢走,来不及再等几日便商议着来找她。 厉千帆心中大致有个数了。祈绣树大招风,他早已料到会有此一天,却没想到这风这么快就刮过来了。 “姑娘,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姑娘医术造诣我等自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可姑娘问诊收取的诊金”还是那个中年人话说一半,意思不言而喻。 祈绣似乎并不明白他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有些不解地看看厉千帆。 “不好意思了各位。”厉千帆上前客气道:“我们此举主要是为了打听个人,是以不会久留此地,各位所担心的事情想来是不会发生。” “呵呵”中年人笑了笑:“在下瞧二位举止谈吐风雅有理,便知不是蛮横无理之人。这位公子既然这样说我等本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既然打听人,想来二位一天半天的也走不了,少说也要十天半月。燕阳城的医馆药铺个个也都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委实禁不起耽搁。” “这么说,几位前来便是打定主意不让我们在此地做生意了?”厉千帆问得客客气气,但眸光却越发冷沉下来。 “这位公子误会了,我们并无驱逐之意。但生意场上有自己的规矩,姑娘的价格放得这般低廉,便是破坏了规矩,所以二位是不是能稍微提高一下诊金?有钱大家一起赚嘛”中年人笑嘻嘻道。 厉千帆行走江湖多载,深知每一个行当都有自己的规矩,成文的不成文的,只要入了某个行当,就要遵循。如祈绣这般,虽然成绩可喜,却不是长久之计。 厉千帆刚要答应,那便祈绣也琢磨明白几个人的来意,赶在厉千帆说话之前说:“不行的,我要是多收钱,那他们就不来了,他们不来我找谁打听师傅呢?” 那些人原本看厉千帆已经马上要答应而放心,谁知祈绣半路插话拒绝,几个人不得不又争论半晌,可祈绣执意不肯抬高价格,怕没有人来,一时之间两方僵持不下。 祈绣这边还好,但是对方来人中却又几个已经现了怒气,亏着为首的中年人压着才没有发作。 “光这样也不是办法,今天总得商量出个解决办法来啊!”有心急的忍不住道。 那人这样一带头,便得到大家的附和,先前几个已经被激起怒意来的人趁机也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场面一时有些嘈杂。 关键时刻厉千帆上前一步,朗声道:“各位,在下倒有个办法,既不会影响我们行事,也不会影响各位的生意,各位可愿听我一言?” ------题外话------ 下章预告:眼前这两人年纪轻轻,又都是初来乍到,这男子看似温言谈笑,但眉眼间较之寻常江湖客却隐约多出几分锋锐沧凛,犹如隐没鞘中的利刃。还有这姑娘,生着一张单纯无害的面孔,可面对方才那般阵仗,她脸上竟是一点惧意也没有。 他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打过交道的人多了去。若没有足够的底气,任谁也无法如他们这般游刃自如,从容淡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树大招风(下) 他这样一说,先前吵得最凶的几个人都逐渐安静下来。还是先前为首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问:“敢问公子有何见地,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谋参谋。”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打一位大夫,既然是大夫,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便是病人。所以请恕在下不能同意各位抬高诊金的要求。”厉千帆刚说完这一句,方才那几个人又要横眉竖目吵闹,被为首的中年男子一抬手压了下去。 厉千帆淡淡看了看他们,接着说:“各位看到了,在下与这位姑娘所有的家什都在这一方箱匣中,自然有许多药草我们带不了。所以若是各位同意,今后我们只诊病开方子,让病人去各位的医馆或药铺抓药,这样既不耽误我们的事情,也不影响大家的生意。各位觉得呢?” 听他这样一说,来人都各自盘算是否可行,过了片刻,有个一身青衣的男子气冲冲呵问:“那这位姑娘开完药方之后,病人去哪一家药铺抓药?若是不来我们药铺呢!” 这个人便是方才那几个吵闹最大声的人之一,厉千帆本就对他没有好感,闻言淡淡一笑:“病人去哪里抓药便我们无权干涉。各位想让大家去自己的铺子里抓药那便是各凭本事的事情了。” 药方就在那里摆着,除却一些稀有的药草只能在大一些的药铺里抓到,剩下的那些普通药草每个药铺都大同小异,病人自然喜欢去物美价廉的铺子里抓药。 他这样一说,原本有几个有同样担心的人也都讪讪住了嘴。 “这位公子。”另一位蓄着胡须的中年人道:“不瞒你说,在下是开医馆的。医馆与药铺不同,我们还有自己的坐堂大夫。这位姑娘的诊金价格想必比在场的各位所有医馆的大夫的诊金都要低廉,若姑娘继续这般,恐怕依旧不妥吧。” 厉千帆闻言心里冷笑不停,他一直觉得身为医者悬壶济世,即便做不到心胸宽广慈爱,也总该有自己的底线,而今天偏偏碰上个不要脸的。 “恕在下直言。”厉千帆眼底划过一抹讥诮,“我们的诊金虽然比大家低,可也并非低的太多太离谱。我想这两日来我们这里问诊的人也不全都冲着低廉的诊金而来。若各位所请的坐堂大夫当真医术高超,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对症下药,则自然无需担心这个问题。若是个不懂医术的人坐堂,即便不收诊金恐怕也无人愿意去吧。若医馆只是凭着诊金来吸引病人,岂非有名无实了?” 自己没本事,还要指责别人有本事,说的便是这种人。 那人怔了怔,随即听出厉千帆的讥讽之意,铁青了脸色就要上前争辩,厉千帆从容自若站在那里,毫无惧意。 为首的中年男人大声呵斥道:“赵掌柜,莫要胡来!” 被他这样一吼,加之后面有几个人连拉带拽,那位赵掌柜也不得不偃旗息鼓,只在那里愤愤盯着厉千帆,腮帮子一鼓一鼓。 那中年人抱拳一揖,彬彬有礼道:“公子所言的确在理,先前我等考虑不周,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里。” 厉千帆的话让人找不出错漏来,其一,我们只诊病开方,至于病人愿意去谁家抓药那是你们的事情;其二,我们的诊金虽低廉,却也没有比你们低多少,病人不愿意去找你们那是你们医术不行,更赖不到别人头上。 这话也是深得中年人的心。 他回身去对后面的十几个人道:“鄙人以为这位公子的想法可行,这位姑娘在这里也不全是坏事,剩下的的确要大家各凭本事。” 这两日因着祈绣在,城中看病的人都多了起来。人到一定岁数多少都有些小毛病,祈绣又能一语中的,连带着周边的药草铺子生意好了不少。 这中年人在燕阳城医术行当中颇有威信,他已经带头同意了,剩下的人便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自行散去,只有先前的中年人留下没走。 “阁下还有何指教?”厉千帆问。 中年人呵呵一笑,“在下姓周,青囊医馆掌柜,这指教二字实不敢当。” 眼前这两人年纪轻轻,又都是初来乍到,这男子看似温言谈笑,但眉眼间较之寻常江湖客却隐约多出几分锋锐沧凛,犹如隐没鞘中的利刃。还有这姑娘,生着一张单纯无害的面孔,可面对方才那般阵仗,她脸上竟是一点惧意也没有。 他做了几十年的生意,打过交道的人多了去。若没有足够的底气,任谁也无法如他们这般游刃自如,从容淡定。 周掌柜含笑看了看祈绣,“这位姑娘年起轻轻,于医术造诣颇有心得,实在令人惊讶佩服。” “是夸我来着?”祈绣悄悄与厉千帆咬耳朵。 周掌柜闻言哈哈笑起来,“是,在下的确欣赏姑娘,不知姑娘师承何人?” “师傅就是师傅啊。”祈绣道。 见周掌柜面色疑惑,厉千帆出言解释:“不瞒您说,我们此行便是为了寻找她的师傅。” “哦?小姑娘的师傅姓甚名谁?可有什么名号?姑娘年纪轻轻已有此造诣,令师定也医术不凡。在下祖孙三代都是自小研习医术,二位何不妨说出来,看我认不认识。若能见这位高人一面可谓是三生有幸了。”周掌柜道。 厉千帆有些无奈摇摇头,“她师傅离开的时候她还年幼,至今不知姓名。只记得长相,却也是十余年前的模样,如今却不知是否容貌已改。” 周掌柜凝神思忖,“既不知姓甚名谁那姑娘可有其信物?” “有。”祈绣将红玉哨子拿出来给他。 周掌柜接过来反复看了,目光中闪过一丝不确定。厉千帆见状忙问:“您可是见过此物?” 周掌柜将红玉哨子还给祈绣,摇摇头道:“在下并未见过。不过”他顿了顿,“在下多年前从一忘年故交口中听他提起过此物,却不知是否是姑娘手中这个物件。” 红玉本就稀有,做成哨子般样式的恐怕更是少之又少,祈绣闻言迫不及待问:“那人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见她如此焦急,周掌柜笑了笑,“姑娘莫急,我那好友云游四方,现下不知人在何处。不如这样,二位且等些时候,我帮二位联系,一旦有消息,即刻告知。” 厉千帆闻言拱手一揖:“多谢周掌柜。” 周掌柜连连笑着摆手,“什么谢不谢的,我也是存了份私心,见小姑娘这等造诣便想要一见令师这位医术大家。对了,还不知二位贵姓?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有个称呼才是。” “在下厉千帆。” “哦,我叫祈绣。” “祈绣?” “周掌柜听说过这个名字?”厉千帆敏锐地捕捉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知道后玩味地看着他,“头十几年她那没遇到你的时候不也照样好好活下来了?啧啧你这是拿人家当女儿了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奇人,奇遇(上) 周掌柜笑笑,“没有,我只是好奇姑娘的姓氏少见而已。” 姓氏厉千帆不由暗暗一怔,说起来自己与她认识这么久,一直听她说自己叫祈绣,却还从未想过她的姓氏竟是这样稀有的一个字。 两个人回去客栈,乾坤酒早就等急了,迫不及待问他们听没听说过“豆蔻神医”这个称呼。他今日出去时还听燕阳城中百姓说起过这个名号,第一反应就是说的祈绣。 得到两人肯定的答案之后,乾坤酒一拍手,大嗓门几乎传出三条街,“我就说嘛!要说咱们祈绣还真是一鸣惊人,能让人排队生病,这可是前无古人啊!早知道我也跟着去看看了。”这两天走遍燕阳城也没找到个赌坊,申璎又看着不让他喝酒,可给他憋坏了。 一旁的申璎翻了个白眼儿,嘟囔说:“有什么了不起” 乾坤酒难得一本正经,“你可别小看祈绣的医术,你哥哥我这陈年旧病还是她给压制住的。”虽然已经知道自己是中毒,但他还是习惯把它叫做“病”。 申璎讶异不已,将信将疑道:“哥,你没说笑吧?她这么呃,竟然有办法压制你的病?”她想说“她这么傻”,话到嘴边及时止住。 乾坤酒骄傲地挺了挺胸膛,好像是自己被表扬似的,大掌一挥,“那当然,祈绣本来就很厉害,是你自己没发现。你看咱们同路这般时日,我可有发作过一回?” 说起来乾坤酒的病以前怎么一月也要发作一回,这次自从自己与他们同路一来确实没有再发作过。 申璎看了看祈绣,她正心无旁骛啃着一块鸡腿,不禁撇撇嘴,到底哪里有神医的样子嘛!不过比起以前的排斥与不屑,这一眼足以用刮目相看来形容了。 可纵然如此,申璎对于自己哥哥那比自己被夸奖还高兴的劲头却委实不太能接受,忍不住拆一句台:“那也没什么了不起有本事来,来找我比赛骑马!” 她的马术也是响当当的! 祈绣终于停下吃东西,望着她满面都是毫不掩饰的兴奋,“你会骑马?” “那当然!我的马术不次于越叔叔!”申璎骄傲地挺了挺胸。 祈绣满脸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欣赏,笑眯眯道:“那你一定很厉害很厉害。我找到师傅就去你的家乡,到时候可要仰仗你了!”说着还煞有介事拱了拱手。这动作是跟厉千帆学的,他方才便是这样对周掌柜说的。 申璎以往没少挤兑过她,没想到她夸赞起自己来却是毫不吝啬,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什么乱七八糟的,教就教,到时候可不许说学不会哦。” “行,那就不说。”祈绣傻呵呵点头。 申璎嘴角抽了抽,转眼看到了雁寻正敲着那把扇子,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便问他:“喂,你想什么呢?” 雁寻眼睛顺着客栈扫了一圈,一双桃花眼落在风韵犹存的老板娘身上时不忘悄悄一眨,见对方满面红光难自持,这才施施然对众人道:“看来小袖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住在客栈总是多有不便的,明日我便去找个民宅。” “好啊,要最高的,就像在抱春城那样,咱们住在一起。”祈绣很捧场地应和。 祈绣的诊摊逐渐走向正轨,随着被她问诊过的病人愈来愈多,治好的也愈来愈多,她的名声也就渐大,临近的几座城陆陆续续有人慕名而来,有治病的,也有单纯为了一睹“豆蔻神医”风采的。 厉千帆虽然当初答应与她一起寻找师傅,却也不是单纯为了帮她才出来。眼下自己仍有事在身不能日日跟着,却又担心她自己一个人遇到难打发的人闹出乱子。 雁寻知道后玩味地看着他,“头十几年她那没遇到你的时候不也照样好好活下来了?啧啧你这是拿人家当女儿了吧” 厉千帆一记锐利的眼刀飞去,雁寻立刻转了口风,一本正经道:“那什么,其实我也担心小袖子,不如让她叫着绝尘?反正那小子也好几天没出门了。” 自从搬来雁寻新找的这处院子他们就没再见过绝尘出房间,祈绣出去诊病也不见他跟着。 厉千帆艰难地呼出一口气,叫着绝尘他便更加不放心了。 若当真出了什么事情,祈绣最多是让人几天不能下床,但若绝尘在场,可能那人就永远没有下床的那一天了。 祈绣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也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忍不住道:“你们不用陪我去啊,我自己又不是不认得路。” “她是担心你被别人欺负了。”雁寻道,想起她那清奇的脑回路来便忍俊不禁。 “你们放心,我先下手为强。”祈绣郑重其事保证。 厉千帆满脸黑线,闻言忍不住用力捏住她鼻子,“我担心的就是你会先下手为强啊” 有了周掌柜的帮助,祈绣的诊病摊子日日生意红火,不过来人虽多,关于师傅的消息却依旧寥寥无几。好在没过几日周掌柜就告诉她,说已经联络上那位忘年好友,只是他如今人在南方,等到燕阳免不得要十天半个月。 如此一来,祈绣也算有了盼头。静下心来诊病,日日赚的盆满钵满,乐的像个小财迷似的盘算着赚来的银子可以买多少好吃的。 当下时节已经过了小满,天气一天热过一天。 祈绣最是不耐热,眼下正当晌午,一丝风也没有,纵然有树荫挡着,祈绣仍是被升腾的热气蒸得头昏脑涨,正收拾东西准备提早回去,一个老人慢悠悠从远处踱着步子走道她面前停下,开口问道:“这位姑娘可是豆蔻神医?” “我叫祈绣。”她说。虽然豆蔻神医听起来很神气,可她还是习惯别人叫自己名字。 “那便是你了。”老人点点头,一双苍老却矍铄的眼睛含着些许和善的笑意,“老夫前来是有样东西想与姑娘看看,姑娘可有兴趣?”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老人好生奇怪,来了就问她是不是豆蔻神医,也不说做什么,莫名其妙就让她试药。还是用羊脂玉做药瓶。羊脂玉名贵,如手中这般净透无瑕,质地温润厚重的更是价值连城。用这个做药瓶,这人不是有钱就是有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奇人,奇遇(中) 这老人须发皆白,眉目慈和,说起话来慢声慢气,低沉的嗓音让人听着心里平静而舒服。 祈绣不由自主便放松了对他的戒备,闻言不免好奇,“什么东西?” 老人从怀里掏出那东西摆在祈绣面前,而后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祈绣盯着面前的白玉瓶子左瞅瞅右瞅瞅,没有直接用手抓过来,而是先从身后的箱匣里取出一张开方子的宣纸,将宣纸包在白玉瓶子上片刻,再取下纸凑到鼻尖儿前嗅了嗅。 见她此举,老人目光里闪过一抹赞赏。 江湖中想要不声不响害人的法子其实极多,譬如骗人饮一杯毒酒,但实则酒中无毒,杯上却淬了毒,只消那毒顺着皮肤渗入筋骨,便是不用入口也能杀人于无形。 祈绣没有用手直接抓过来瓶子研看,反而是用宣纸包裹瓶身,片刻后取下细嗅。此举不仅可以判断瓶身是否涂毒,也能避免自己中毒。 老人面上虽没有表现,但心里却赞赏她虽然年纪小,经验却极为老道。想来“豆蔻神医”四个字不是空穴来风。 确定白玉瓶子无毒之后,祈绣这才用手拿过来,对着瓶身仔细观察起来。 先看瓶子是她的习惯。平日里无论配出什么样的药,她都会找一个特别的瓶子来盛药,药性不同所选的瓶子也不同,是以每次有别人找她鉴药时她都会先从药瓶看起。 手中的白玉瓶子触手莹润冰凉,在这炎炎夏日即便被她握了这么久,掌下依然传来丝丝凉意,久经不散。 玉瓶晶莹洁白,质地均匀而透彻,毫无瑕疵,被阳光一照泛着润泽柔和的光芒,宛如凝结的琼脂般细腻滋润。 “羊脂玉?”祈绣有些不确定地看看老人。记忆中似乎听人说起过,西域昆仑山下的荒原之中出产一种稀有的玉石,状如羊油,洁白无瑕,即便被尘沙掩埋千载也不会被浸染,与自己手里拿着的这个很像,那名字好像就是叫羊脂白玉。 可听说归听说,她总归是没有亲眼见过,是以现下也不敢确定。 祈绣越发觉得这老人奇怪,来了就问她是不是豆蔻神医,也不说做什么,莫名其妙就让她鉴药,还是用羊脂玉做药瓶。 羊脂玉名贵,如手中这般净透无瑕,质地温润厚重的更是价值连城。用这个做药瓶,这人不是有钱就是有病。 她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老人看在眼中并未言语,只在一边含笑看着,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祈绣见他没有反应,便将目光重新转回到手中的瓶子上。这一眼望去可了不得,只见那瓶子方才还毫无瑕疵,这会儿在阳光下却显现出一条条暗红色纹路,如同血丝般细软,虽然颜色极淡,衬在莹白的瓶身上却尤为显眼。 祈绣不可思议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还用绢帕擦了擦玉瓶表面。然而一番擦拭之后纹路依旧存在。不过随着她手腕翻动,这其中的玄机倒显现出来。 那纹路并非浮于玉瓶表面,倒像是嵌在里面一样,经阳光一照便显现出颜色,放在背光之处便又恢复成期初毫无瑕疵的白玉瓶子。难怪她之前握在手中时没有看到。 莫非是玉石内部的纹路?祈绣心中暗自思忖,但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太可能。且不说这白玉瓶子质地浑然天成,单是那红色的纹路的排布均匀有序,之间间隙同等宽窄,更不似与生俱来的。 既不是玉瓶上的纹路,也找不到人为动过的痕迹,祈绣思忖一瞬,轻轻将瓶塞拔出,瓶子里不知放的是什么东西,开盖子的瞬间里面的气味飘散出来,她下意识掩住一半口鼻。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杂的气息,不算香味也不算臭味,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也不知道里面都放了什么东西,每一种药材的配量精准,恰好能散出自己独特味道的同时又能被其它药材的气息遮掩,不会特别明显。所有配材的气息相互遮掩糅杂,寻常药她只需要嗅一下便可分辨其中配材,然而此刻她却只能断定出里面有许多种药材,却无法单独辨别出其中的某一种。 “像毒也不像毒”她喃喃自语,疑惑地望望老人,她自小研习药草,头一回遇到如此奇怪的药,偏后者只是似笑非笑看着她,脸上并无明显的情绪。 祈绣非但不气馁,反而被勾起强烈的好奇心,再次将瓶盖打开。这一回她沉住气,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嗅着空气中的气味,仔细甄别判断。 片刻之后,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较之先前清透不少,但仍存疑惑。她也不急,用手指按在瓶口,稍稍倾斜瓶身,一滴浓稠的液体滴落在手指上。 顺着光照的方向看去,手指上一滴红色的药液阳光的照射下格外鲜艳醒目,猩红的颜色与瓶身上的纹路竟如出一辙! 朱砂?祈绣看到这般鲜红的颜色,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里面有朱砂,然而方才细嗅之下并未嗅出朱砂的甘味。她拇指与食指轻轻一捻,不知这制药之人是如何研磨的,这看似浓稠的红色液体竟然细腻平滑如水,搓捻间半分沙涩也不觉。 反正也没有毒,祈绣索性轻轻一舔。舌尖上传来的味道怪杂斑驳,说它可口却没有继续尝一口的愿望,说它难喝却又有些冤枉。 真是越研究越令人好奇。祈绣狐疑地看了一眼一边的老者,见他还是那副似笑非笑老神在在的模样,她便把要问的话又咽回去,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 他既不着急,她便更不着急了。祈绣不慌不忙研究这,原本粘稠的红色药液这会儿已经完全凝固。她用另一只手将已经凝固成珠子的药液拿下来,竟发觉原本被覆盖的地方竟然比周围的皮肤温热许多,但热而不灼,即便在这炎炎夏日也并未让人觉得燥热难耐,反而异常舒服。 祈绣心中惊讶不已,她虽未能辨别出这药的成分,却也不由暗赞这制药之人好生深厚的医术,不但让人辨不清成分,连这作用也让人无从猜起。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像是得了宝贝一样小心翼翼接过这张梦寐以求的纸,脑袋里懵懵的,像是做梦一样。她今日算是撞了大运了吧,不然怎会有这个造化。殊不知,此人正是受青囊医馆周掌柜所托,来此专程找她的那位“忘年交”。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奇人,奇遇(下) 半晌之后,祈绣有些不舍地将玉瓶递还给老者,有些遗憾道:“我也捉摸不全这里面有什么,只能确定这不是毒药。” 老者捋捋花白的胡须,没有将药接过,反而说:“既是猜不全,便是猜出一些来了?说说我听听。” “唔,有白芷,萱草,龙葵,六月归,岑竹根,好像还有一点点的九界辉,其他的就不知道了。”祈绣把自己辨别出来的药草一一列举出来。 老者听了赞赏:“不错,小小年纪能分辨出这些东西已是不易。那你可能猜出来这瓶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是做什么用的?”祈绣自然而然反问。 老者闻言也不生气,不紧不慢捋着胡须,“呵呵,老夫是在问你呢。” 祈绣想了想,最终摇头说:“我分辨出来的这些药治什么的都有,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联系,所以我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丫头啊,不是老夫说你,你这试药试的也太抠了些。”老者瞥了眼她手里那颗凝固的红色药珠道。 唔?祈绣茫然地望着他,显然没听懂他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老者指了指那个白玉瓶子,眼角闪烁着极具诱人的精光,问:“想不想知道方子?” 祈绣眼睛亮了亮,想也不想回道:“想!” 老者呵呵一笑,“那老夫便再给你一次机会,用你方才的方法再试试,看看能否弄清楚这药的作用。想出来的话老夫便将此药的方子送与你。这瓶药算是老夫送你的,莫要吝啬用。” 祈绣听他说能将方子送给自己,自然喜不自胜,拿起白玉瓶子来重新倒了许多出来,五个指尖全是黏糊糊的药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抓了一手的血。 她刚要凑上前去细嗅,老者开口了,“丫头啊,这鉴药一事起初不外乎观其形,嗅其气,品其味。方才你都做了个遍,如今再重复一遍也无甚用处。记住,鉴药要用心。”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格外郑重认真,仿佛别有深意。 用心?祈绣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最聪明的时候便是面对同医术和毒术有关事情的时候了,此时看着逐渐在指尖凝固的血红色药液,心里反复思忖老者的话。 用心用心对了,十指连心! 想通了这一点,祈绣宛如一个游走在黑暗中寻觅的人寻到新的出路一般,连忙聚精会神。指尖传来的暖意愈发明显,柔柔润润,她不由自主闭上眼睛,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竟觉得顺着指尖沁入皮肤,顺着自己的筋脉游走起来。 这奇特的变化带给她瞬间的惊喜,祈绣没有着急睁开眼睛,反而继续凝神感受。她满腹心思都在这奇特的药液上,此刻即便身处闹市,心思却静谧安和,丝毫不被外界的嘈杂所左右。 那温暖的感觉在她体内游走,最后汇聚于心脉。祈绣竟发觉自己心里渐渐涌上一种清透感,这感觉并非指心神清透,而是切实的感受。 她本是患有心疾,平日里即便不发作,胸口处也如同堵了一层若有若无的纱帐般,只是这感觉并不明显,加之十几年来已经成为习惯,她方才竟未能及时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而此刻,胸口处仿佛流淌过一条清澈的河流,洁净的河水将堵在胸中的污秽涤荡冲刷,使得气息陡然开阔,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她继续等待着,随着胸口的轻松畅透,那原本汇聚于心脏处的暖雾也随之散开进四肢百骸。女子体质本就偏阴寒,此刻却极为舒暖,即便是炎热夏日,也丝毫不会让人有燥热感。 原来用心感受竟是这么回事! 祈绣睁开眼睛,整个脸上神采奕奕,固然是因为想到这药的用途,另一半原因也是因为胸口散去那团盘桓许久的拥堵之气。 原来竟然是用来医治心疾的。祈绣惊喜之余也从心里崇敬起配药之人,能想出这种法子,配出如此奇异的药,当真是医术冠绝天下。 老者一看她的模样便知她已经了然此药的作用,当下也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脸上神色变幻,想到了自己起初拿到这药的时候,脸上只怕比她还要惊讶数倍不止。 “那这玉上的红纹也是里面药液的颜色吗?”祈绣突然想起来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 老者颔首,“此药作用于人是有温补之效,但其本性却是大热之物。玉石阴寒,将两者放于一处则恰好能相互渗透,使之温而不燥,玉石寒而不阴。那红色纹路便是两者相互渗透性力的表现。” “好厉害哦。”祈绣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玉石瓶子时眼睛恨不得放出光来。 老者见状从怀中掏出一方纸笺,递给祈绣道:“老夫说到做到,你既然猜出这药的作用,这房子给你也罢。” 祈绣像是得了宝贝一样小心翼翼接过这张梦寐以求的纸,脑袋里懵懵的,像是做梦一样。她今日算是撞了大运了吧,不然怎会有这个造化。殊不知,此人正是受青囊医馆周掌柜所托,来此专程找她的那位“忘年交”。 “上面的药应当难不住你。拿着方子,自己配出药来,于你的病也当有效。”老人慈祥道。 咦?他怎知我有心疾?祈绣惊讶地望向老者,脸上写满疑问。 “一观便知。姑娘既是医家翘楚,自然明白个中因由。”老者看出她的疑惑,解释说。 对于医术高深的医者来说,有许多病症无需诊脉问切,只消一眼便知。祈绣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谢谢你将药方给我,我该怎么谢你呢?”祈绣问,心窝处轻暖畅快,想是那药的作用。厉千帆说以前说过“无功不受禄”这个词,她一直记得呢,现在正是贯彻执行的时候。 老者摆摆手,“姑娘不必客气。说来也惭愧,这方子并非老夫研配出来,而是一位故友交与老夫。” “别人送你的?”祈绣抓抓脑袋,“那那人当时也让你鉴药了吗?你找出来几种?” 老者看她一副心思还放在鉴药的结果上不由一笑,说:“非也。彼时犬子也与姑娘患有同样的疾症,老夫虽为大夫,却对犬子地病束手无策。危在旦夕时正是这位恩人故友设法救其一命。之后由于这故友无法久留,便将此方赠与老夫,虽然不能根除犬子的病症,却能缓解压制些许。老夫本想付诊金于他,却被他辞谢,只让老夫帮忙收好方子。老夫问他为何不将方子公开,可恩人却说这方子只是凭借自己的经验见识配出来,并无医典依据,让老夫不要公开于世,只遇到同样有此病的人私下赠送便是。”老者说罢将目光移向不远处状若无意喝茶的男子身上,犀利的目光仿佛洞悉一切,“这样说了,这位小兄弟可算放心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见他们都不理自己,老者清清嗓子,“老夫听闻此地有故人消息,便日夜兼程赶来了,不知二位可有兴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师傅没死 祈绣茫然一瞬,回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远不厉千帆不知什么时候到了。 “千帆快来,我刚得了样宝贝!”祈绣兴冲冲招呼道。 厉千帆见被撞破,也不尴尬,大大方方起身过来,对着老者恭行一礼:“前辈不远千里来此,晚辈不胜感激!晚辈方才见二位畅聊,遂不便上前打扰。” “只是不方便打扰?未见得吧。你与老夫几乎同时到这里,老夫过来了你却没过来,只在远处看着老夫与这位姑娘行事,想必是担心老夫会对这位姑娘不利?”老者似笑非笑,对于厉千帆的感激充耳不闻,只关注后半句话。不过他虽说破,面上却无嗔怪之意。 厉千帆心事被挑明,却不见尴尬,“不瞒您说,晚辈起初确有此想。阿绣她对人防备甚少,先前没少吃亏,如今只好晚辈多留心了。前辈德高技精,是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有得罪,请前辈见谅。”说着深深一揖。 老者听他如此称呼祈绣,便知两人关系匪浅。见状抬手虚扶,“姑娘于世事天真单纯,但面对医术却毫不逊色,即便是老夫也自叹弗如啊。” 祈绣听出这是在表扬她,不好意思笑笑。 厉千帆心思一转,问:“敢问前辈,令公子与阿绣的病症可是一样?” “十之八九。” “那此种病可严重?” 老者刚要说话,余光却瞥见祈绣正紧张地看着他,脑袋几不可查地左右摇动。 他见状顿了顿,随即道:“并不严重。”话一出口就见一边的祈绣松了口气,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看看厉千帆。 厉千帆却并未放松,继续问道:“既不严重,想必也不难医治了?” 老者这回却说:“非也。此病极是罕见,这位姑娘也不过是老夫遇到的第二位身患此病的人。老夫说句托大的话,老夫年轻时于杏林之中也小有名气,但对这病却束手无策。后来看到恩人所开的方子,才觉得茅塞顿开。其中所含医理驳杂深奥,寻常医家,连同老夫在内都难以望其项背。” 老者说着不由虚虚拱手,喟叹道:“本以为这张方子便要烂在手里,未想在老夫一只脚踏入棺材的时候竟能完成恩人的托付,老夫心甚慰。” 原来无论祈绣方才说不说得出这方子的的用途,他都会将方子赠与她。至于让她鉴别里面的配材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这位大家口中的“豆蔻神医”是否言过其实了。 厉千帆略一思忖,问他:“敢问前辈,您可知那位前辈姓名?日后若有缘遇见,我们自当谢过才是。” 老人面有憾色,“老夫也恨不知恩人姓名,这些年来一直也未能再次遇到,二位若是日后有机缘与恩人会面,还请替老夫再谢过恩人。”老人说着拱拱手。 “自当如此。”厉千帆回礼,“既不知姓名,前辈可还记得那位前辈的样貌身形?” 老者眼睛里闪过一丝精芒,慢条斯理捋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不答反问道:“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厉千帆也不避讳,直言道:“不瞒您说,我二人在此出诊,乃是为了寻找一个人。阿绣自小有此病症,此人医术深不可测,当时却没有治好她的病。方才前辈说令公子的病症少见,而此方子又是那位高人是凭借着自己的经验见识调配出来。我猜想那是不是就是我们寻找的的那人所为。” 厉千帆这般一说,祈绣也反应过来,自顾自道:“我小时候的确被师傅灌过许多药,后来因为太苦,我就不想吃。师傅便想着法子研制一些不用入口的药,有的是擦身的药膏,有的只要闻一闻就行。这些药有些吃了没多大感觉,但是有些吃了就很舒服,只是持续时间不长”祈绣说着眼睛陡然绽放出一抹光彩,“千帆,你不说我还没想到,那会不会就是师傅?他,他是不方便回来才让这个爷爷帮忙守着药方给我,怕当时那些人再来欺负我!”此时此刻她的脑袋竟然异常清醒,思虑的也更加周全,不像先前,只觉得师傅是因为不想要她才用诈死的方式离开。 厉千帆心中也存了几分疑惑,如果那人真是她的师傅,见此方作用应当回去为她诊治。然而却选择不回去,并且以没有医典依据为由不让其公开。 莫非是顾虑有人知道自己没死而回去找祈绣的麻烦?厉千帆想到祈绣说的,她师傅离开的时候,院子里多出来一伙莫名其妙的人。 见他们都不理自己,老者清清嗓子,“老夫听闻此地有故人消息,便日夜兼程赶来了,不知二位可有兴趣?” 这话果然有用,两人一同望向他,祈绣更是激动地抓住老者的袖子,迫不及待问道:“老伯伯,师傅人呢?” 老者捋着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之后道:“你的红色玉佩,可否给老夫一观?” 祈绣连忙从腰间把红玉哨子解下来,小心翼翼交到他手中,“是这个样子的吗?” 老者接过来凑近眼睛仔细辨别,“甚是相近,尤其是这颜色。不过”他顿了顿,重新将东西交还给祈绣,这才道:“恩公当时为犬子诊病之时,老夫依稀看见他腰间别着个红色的玉佩,形状似乎与普通玉佩不太一样。红玉做玉佩本就稀少,制成哨子的样子便更加少了。不瞒二位说,老夫二十年前患了眼疾,此后识物便不慎清晰。此物虽像,但老夫也不敢肯定。” “不过老夫记得,恩公身形当算得上高大壮硕,喜一身玄衣,只看外表不像是个医家,到更加像个江湖人。说起话来声音有些沙哑,但听起来沉静有礼,让人听着心里便觉得安静许多。” “对对,师傅从来都只穿玄色的衣服,说话就是那样的声音!”祈绣激动道,虽然描述的并不确切,却与他记忆中师傅的音容相吻合。 老者略一沉吟,“二位可有这位姑娘师傅信物?最好是有字的。” “有。师傅给我留下一本他写的手稿。” “可否让老夫一观?” 祈绣将一本厚厚的手稿拿出来,交与老者。他将手稿掀开,两只眼睛几乎贴在书页上。他一页页浏览,有几处地方看的格外认真。待到大半本手稿看过去,老者的面上已经呈现毫不掩饰的震撼与敬重。 他双手将手稿交还给祈绣,这才道:“难怪姑娘年纪轻轻有如此造诣。姑娘的师傅医术精湛高深,实属旷世难见。老夫将此手稿上的笔迹与那方子比对过,确实出自同一人之手。”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才一开口,就被厉千帆断然打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他不用听也知道她想干什么,还真是天南地北转悠这么久人都变野了,平日里爱吃便也罢了,现在听说沙坨的酒好喝竟也要尝尝。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沙陀之行 祈绣听了几乎要雀跃起来,出来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关师傅的确切消息。 “那你可以告诉我师傅在哪里吗?”她激动问。 老者面上似有为难,厉千帆见状,躬身诚恳道:“当年一别,阿绣对尊师甚是挂念,如今不求往后承欢膝下,只想再见到她师傅一面便好。若前辈知道些许线索,还请告知我们。厉某先行谢过!” 他言辞恳切,老者却抬手将他扶住,言辞之间带着几分遗憾,道:“并非老夫有意隐瞒,只是老夫与恩公分别后再未见过。恩公离开前也只是留下这张药方,此后便音讯全无,经年日久,老夫也不知其去向。” 祈绣闻言,起初的惊喜瞬间被浇灭,怔忪许久才回过神来,轻轻吐出三个字,口气难掩失望:“这样啊” 她浑浑噩噩坐下,只觉得浑身疲累无比,两只手无所适从地搓捻着,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她盼星星盼月亮等着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一个真正见过师傅的人,带来的消息却依旧令人那么失望。 先前的猜测成了事实,原来师傅真的没死可她还是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他。她只是想再看一眼师傅,知道他过的好不好而已,怎么就那么难呢? 老者不远千里赶来,在年迈之际终于完成昔年恩人嘱托,心中已是完满,但此刻见祈绣,神色萎顿,心中亦不好受,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正要告辞离开,话到嘴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对二人道:“老夫突然想起一事,或许对二位有帮助。” 入夜,祈绣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索性穿上衣服出了屋子。 夜风习习,她静静坐在门槛上,脑袋靠着花廊的柱子,静静遥望着繁星闪烁的天幕。 师傅曾说,人死了就会去天上,用另一种方式守护者活着的人。她也曾以为那万千流光溢彩中有一颗是师傅,在一个个孤单无助的夜晚,她一眨不眨盯着满天繁星,凭着夜幕中仅存的一丝光亮,一次又一次撑过来。 如今的她,有人可依,有力自保,已经不需要凭着自己想象中的守护咬牙坚持着生活,也终于知道,那个曾经给自己无限勇气的人,并没有死。 他只是用了诈死的方式消失于世,从此隐姓埋名,再不曾出现在她面前。 --老夫记得,恩人说话带几分安陆口音,但是不明显。这倒多亏内子是安陆人,这才发觉的。另外犬子病情得到控制后老夫便去驿馆,想传讯给家中老母报个平安,当时在驿馆遇到恩人也在投递,老夫在他之后,听到他对驿夫说要将信送往沙陀,还问了是陆路快还是水路更快,听着像是要去那儿一样。老夫想着你们若是无处可去不若也去沙陀碰碰运气。 白日里老者的话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沙c陀”祈绣重复一句,“好怪异的名字。” --那里毗邻中洲,有些中洲人也有些异族人,听说风光大好,你们就算找不到恩人能看看景色也是好的。老夫走不了那么远了,提前祝你们一路顺风。 当日回去,祈绣便同大家说了先前的事情,并且决定尽快收拾好东西去沙坨。她看了看一边的绝尘,问他,“绝尘,你去过沙坨吗?” “不记得了。” “哦。那我们正好也可以去那里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你家人的线索。”祈绣说道。出来这么久,他对自己的家人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不过看他每日沉闷冷漠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是她,打探师傅消息之余不忘帮绝尘也找找家人。 “嗯。”绝尘过了很久才不冷不热应一句。 此刻最高兴的莫过于申璎和乾坤酒。听闻沙坨大漠与草原并存,有长河落日,也有万顷碧绿。 这情景与天极有些像,却又不甚相同。天极只有草原,却无沙漠。申璎因为故乡的缘故,对草原本就偏爱,加之出于对沙漠的好奇,听说之后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飞过去才好。 “哥,听说沙坨有骆驼,你出来这么久骑过骆驼没?”申璎兴冲冲问。 乾坤酒灌了口酒,心满意足咂咂嘴,道:“没有。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有甚意思!” 申璎撇撇嘴,“那你一听去沙坨怎么看起来比我还高兴?” 乾坤酒眼睛里恨不得放出光来,摩拳擦掌道:“嘿嘿,沙坨人好酒,无论男女老幼皆无酒不欢。沙坨的奶酒入口醇厚烈性十足,是天下最好喝的酒之一。我一直没机会前去尝试一番,你说我能不激动么。” “早晚淹死在黄汤里!”申璎没好气道,“父亲和母亲若知道你这样” “打住。”乾坤酒不屑一顾摆摆手,脸上挂了几分满不在乎的嘲讽,“如今啊,那是你自己的父亲母亲咯。” “”申璎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只气的直跺脚。 祈绣看他们你来我往,这时候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插上句话,“乾坤,沙坨的酒很好喝吗?有多好喝?” “那当然!”乾坤酒满面红光笃定道,“听闻沙坨有天下最好的酿酒师,用最好的珍珠奶和粮食精心酿造的,甘甜浓烈,让人喝一口就能永远记住那个味儿,一直魂牵梦萦” 乾坤酒说着眼神都缥缈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一坛坛美酒,“要是一个人说好喝那不叫好喝,可是喝过的人都说好喝,那还能有假?” “千帆那我们” “不行。” 祈绣才一开口,就被厉千帆断然打断,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不用听也知道她想干什么。真是天南地北转悠这么久人都变野了,平日里爱吃便也罢了,现在听说沙坨的酒好喝也要尝尝。 尝着味道不好便也罢了,可她偏偏鲜少有觉得味道不好的东西。喝酒伤身,何况她还有心疾。 祈绣抿抿嘴,有些遗憾道:“哦,那好吧。” 只不过是不能喝到沙坨的酒,她看起来却像是错过了天下所有的美食一样遗憾委屈,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瞧着别提多可怜。 “沙坨好喝的可不只有酒。相对沙坨的奶酒,驼奶冻才是最出名的。我有幸尝过一回,虽然耽搁太久,味道却依旧令人回味无穷。”厉千帆说。 祈绣立刻抬起脑袋,两只眼睛瞪得溜圆,“在哪里吃的?什么味道的?附近能买到吗?不然我们现在出去找找?”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叹了口气,转瞬间已重新换了副面孔,回头嬉皮笑脸道,“老兄,你不声不响跟我这么久,月黑风高的,就不怕别人误会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夜谈(一) 厉千帆一脸淡然地把身边的雁寻揪过来,后者很是热情地告诉她:“小袖子这个要求可是达不到了。沙坨的晌午炎热难耐,当地的人便会从地窖中取出保存的驼奶冻来解暑。其精髓便在一个‘冻’字上,名为‘冻’却不坚硬,而是绵嫩香滑,入口清凉。千帆吃的驼奶冻还是我有一回去沙坨回来时带的,这般说起来他吃到的的确已经不算真正意义上的驼奶冻了。” “哇”祈绣听着砸吧着嘴不断咽口水,恨不得立刻生了翅膀飞去沙坨,找家地窖窝在里面吃个够才好。也别说她了,就是一边的申璎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雁寻,你都去过一回了,一定知道哪里的驼奶冻最好吃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祈绣迫不及待道。 雁寻敲打着扇子,笑嘻嘻道:“这回可不行啦小袖子。沙坨我就不跟你们一同前去了,明天一早我就动身回长平。不过嘛”雁寻狡黠地眨眨眼睛,“驼奶冻要吃当地百姓做的哦,可别再像上次一样哦。” 祈绣因为上次误把蛋粉麸当成蛋粉羹买来还被申璎笑话了好久,此刻旧事重提,颇有些不好意思抓抓脑袋,“那你一路顺风。等你有空了就来找我们,让小鸽子来给我们送信。”她有一次看到雁寻在飞鸽传书,从此便记在心里。 “好,托小袖子的吉言。”雁寻笑道,“天色不早,明天还要赶路,我先回去睡觉了。呵啊”说着打了个呵欠,一边往自己院子里走了。 雁寻悠悠晃动着手中的折扇,迈着懒散的脚步一路像个鬼魅一般悄无声息飘回自己的院子。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一旦天色擦黑,他走路便会将步子放得极轻,尽量不发出声响。 这习惯还是小时候跟厉千帆学的,用他的话说,“偌大的院子,入了夜,没有灯光,也没有人影,那脚步声便会异常刺耳。周围就自己,太孤单了”。 多年之后,厉千帆逐渐摒弃了这个习惯,而雁寻却怎么也改不了。 他一直“飘”到自己的房间前,手即将推门进去的时候突然停下,背对着空气说了声,“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就不会踮着脚尖走了。”声音充满戏谑。 厉千帆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闻言嗤笑一句:“是不会了。小时候不会轻功,现在会了,自不必再踮脚尖。” 雁寻叹了口气,转瞬间已重新换了副面孔,回头嬉皮笑脸道,“老兄,你不声不响跟我这么久,月黑风高的,就不怕别人误会什么?” “误会什么?”厉千帆学着祈绣说话的样子再把话问回去。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雁寻打了个呵欠不耐烦催促,“有话快说,小爷明天还要赶路呢。” 厉千帆注视着他,“你要告诉我的事情还没说。” “就这个?”雁寻闲闲倚着门框道。比起厉千帆的严肃,他似乎懒散许多。 殊不知厉千帆严肃是因为明知道他有要事瞒着自己,却不肯告诉自己到底是什么事。他担心雁寻自己一个人涉险去解决,反正他以前也没少干过这种事。 “你这次突然要走,可是长平出了什么事?不要给我说是你家里有事。”雁寻刚想抬出这个理由就被厉千帆抢先否决了。 厉千帆又不傻,自从雁寻这次与他们会和他便觉得蹊跷。默默观察几日,发觉他平日里还是依旧懒散嬉笑,可每到人后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每每问起他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插科打诨地便糊弄过去了。 他们认识太久了,相互之间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雁寻自己也知道在他面前装不过去,他今日既然跟着自己来了,不问出个所以然绝不会罢休。 雁寻似笑非笑盯了他一会儿,“千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厉千帆淡淡看着他,等他往下说。 “我和你哥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个问题来,真是浪费感情!厉千帆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嗤一句:“神经病。” “哎哎。”雁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担忧,面色未变,相当不认同地摆摆手,“咱俩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问问还怎么了?” “有何意义?”厉千帆挑眉,脸色依旧未见好转。 “当然有意义,赶紧说啊,说了我就告诉你我回去干嘛去。反正我和你哥都不会游泳。” “我哥。”厉千帆想了想,淡淡道。 “为c为什么啊,你认识我可不比认识他时间短!而且你忘了他以前差点把你”雁寻不乐意了,一个劲儿为自己鸣不平,口不择言险些提起旧事。 对面厉千帆的眸色倏然转冷,寒着脸一言不发。雁寻知道自己失言,连忙把后面的话咽回肚里,讪讪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厉千帆负手走了几步,颀长的背影似染上些许无奈落寞,但声音却异常坚定,“不管他以前怎样,他都是我的兄长,是我在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这么向着他”雁寻轻轻嘟囔了句,“我还是你最好的兄弟呢。”谁知还是传到厉千帆耳朵里。 闻言他脸上的落寞之色褪去,回头面上又是一派轻松,深眸里含着一丝揶揄,看着雁寻说:“正因你是我兄弟,所以我才了解你啊。若把我哥丢水里,他坚持的时间肯定不如你长。” 雁寻五岁时为了逃避被奶娘捉去练字,曾经在自己后院的荷花池里躲了三盏茶的时间,被捉到的时候憋得脸都紫了,险些没了小命。 从小到大厉千帆没少拿这件事揶揄他,每次他嘻嘻哈哈浑不放在心上,此刻却一直低着头,脸上的表情都隐没在黑影里。 “说正事儿了。”半晌后雁寻敛了神色,“千帆,如今天下局势你可清楚?” 厉千帆思忖一瞬,一句话概括出来,道:“三足鼎立,虽以中洲为尊,但至尊之位大不如前,遑论还有些不安分的臣属国。”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无奈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拎下来,“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她自己一个人到处跑就不放心,至于喜不喜欢”他突然一脸正色望着雁寻,深褐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几分疑惑和无辜,似乎求助一般,讷讷道:“我之前也没喜欢过人,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夜谈(二) 如今天下三分,中洲,天极和西陆各占一地。中洲物阜民丰,军队训练有素,又有上古精绝兵法阵图传习,素有海内第一国之称。而近十几年西陆与天极迅速崛起,轮力量竟也不输中洲多少,三国逐渐形呈鼎力之势。 眼下暂时相安无事,但谁也不敢保证这种均衡的和平能维持多久。除此之外,三国之间尚有许多昔年战败的小国,虽然名义上是臣属国,却每年纳贡而不称臣,兵权自属。 在鼎力之势的基础上,臣属小国与主国之间形成了微妙的关系,既不能完全置之不理容其做大,又不可牵制太甚耗费过多兵力。 中洲臣属国中又以第戎,拘车和西墨势强。 雁寻望着西边,仿佛透过空气看到什么,淡淡道:“不错。中洲的皇朝,依祖制将兵符四分。皇上执一半,统领半数兵马;太后与护国将帅平分剩余一半兵符。十几年前护国侯故去,朝中便为文相马首是瞻。文相与护国侯一般沙场出身,这么多年虽未再征战沙场,当年的武帅之悍却从未减少。加之在朝多载,智计非凡,多年来手握大权丝毫不松懈,顺利执掌了当年护国侯的兵符,群臣议事先观文相态度,再纷纷附和,如今便是连皇上都忌惮三分。” 厉千帆闻言目光里升腾起一抹刺骨的冷意,“焉知文敬良只甘心当个一品丞相。” 雁寻讥讽一笑,“皇上登基十余载,兵权不稳,皇权架空,行动掣肘宛如傀儡。千帆,你觉得只凭借一个文相能如此做大?” 厉千帆定定看了雁寻一眼,脸上掠过一抹惊疑,“你是说有人暗中支持文相?” “你觉得会是谁?” 他既不否认,便算是默认了。厉千帆面上虽未表现太过夸张,然心中震惊非常,半晌才低声试探开口:“重莲宫的那位?” 雁寻唇角翘起,“正是那老妖婆。”他一开口便再也忍不住,低声喝道:“打小我就看她不顺眼,果真没枉费我叫她这么多年老妖婆,看起来与皇上母慈子孝,谁知道背地里作妖!” 厉千帆听得云里雾里,太后与皇上母慈子孝是不假,可作妖一说从何来?问过雁寻,只听他说:“没有太后的帮助,你以为文相能做大到如此地步?” 一个是深宫太后,一个是宫外权臣,两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厉千帆不得而知,但从他嘴里吐出来的消息却万万不会错。他脑子里细细将这些年的事情过了一个遍,自老皇殡天之后,太后与皇帝的关系似乎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彼时皇帝年幼,太后垂帘听政,可渐渐的,随着皇帝的长大,太后却丝毫没有放权的意思,反而握得更紧。便也是在这段时间,西陆与天极迅速扩张国力,如今已经能与中洲并尊天下。 这个念头在心晃过,厉千帆心中不由打个寒颤。他只知文相狼子野心,却未想到还有个太后从中斡旋。 “那你此次回去”厉千帆问。 雁寻还是那副懒散样子,“再过两月便是君臣宴,各国使臣都会来。皇上也不信文相甘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到时候他在明,我在暗,一定会有狐狸尾巴露出来。还有么”雁寻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祈绣的药也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文敬良。厉千帆双眸划过一抹犀利的锋芒,浑身散着一股肃杀。 “这也是我起初瞒着你的原因。”雁寻正色提醒,“无论你与文敬良之间有何种旧怨,君臣宴,你绝不可去!” 厉千帆眸中宛如燃着熊熊烈火,半晌,忽然一掌拍向回廊上的朱漆柱子,再开口时已经将心底全部的情绪敛去,沉沉道:“我懂。我不去。我只是可惜,没法与你们共同进退。” “这叫什么话。云烨一直同我说,一定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三个一起正大光明行走在任何地方而不必担心明枪暗箭,就如同小时候那样。”雁寻道。 厉千帆目光坚定似铁,“我也相信。” “还有一件事。”雁寻转了话题,“这一路虽说是陪同小袖子找师傅,可大家也都有各自的目的。你的为人自不必说,乾坤酒与申璎这两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太靠谱,但该做的不该做的却都各自清楚。唯独那个绝尘” 厉千帆听到绝尘的名字,眉间闪过一丝担忧,“说起来,你可有查到关于他的消息?” 雁寻摇摇头,“他的底细如同这个人本身一样,从他认识祈绣的那一天开始,再往前便怎么也查不出来了,仿佛是凭空蹦出来的人一样。” 厉千帆神色不由凝重起来,轮打探起底的本事,雁家敢说第二便没人敢说第一了。然而雁寻明里暗里废了多少工夫,对于这个素日冷寂,只同祈绣来往的少年却是没有丝毫头绪。这样的一个人留在祈绣身边,他根本无法放心。 “行了,你也别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了,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找不到他的破绽。”雁寻宽慰他道,眼间又变得轻松起来,“我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现在该换你了。” 厉千帆不解:“我?我有什么可交代的?” “当然是祈绣啊。”雁寻一手搭上他的肩膀,笑的比狐狸还贼,“你可别不承认,你当我瞎还是什么,我可是看出来了,你这回对人家可跟之前不一样了。怎么,有想法?” 厉千帆耳根子不由一红,幸好是夜里,雁寻看不出来,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揶揄他。不过不自然归不自然,他心中倒是坦荡,只是对雁寻的说法嗤之以鼻。 “你能不能不要说的好像我是个登徒子一样?还有想法” “你敢说你没有想法?你要是不喜欢人家能这样紧着人家?”雁寻继续贼兮兮打探。 厉千帆无奈地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拎下来,“我也不知道,只是看她自己一个人到处跑就不放心,至于喜不喜欢”他突然一脸正色望着雁寻,深褐色的瞳孔中闪烁着几分疑惑和无辜,似乎求助一般,讷讷道:“我之前也没喜欢过人,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那日祈绣在山上突然失踪,他面上虽然未表现出来,心仿佛被使劲揉搓了一下,没了昔日的内敛镇定,早就慌了,满脑子只想着一定要找到她。 后来发下她正被两个畜生一样的人围着,他血气上涌,虽然知道这两人背后有人主使,却依旧欲杀之而后快。从那次之后,每当他看着祈绣自己一个人跑出去便总是忍不住想起来那一晚的事情,心便会揪紧,直到看见她回来才会放心。 ------题外话------ 下章预告:笨拙地挣扎到最后才发现,从初见时开始,他便一直在不由自主靠近她。那张平静内敛的面容背后,藏着他一颗早就涌起滚滚浪涛的心,每一次的波澜澎湃都是因为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春天来了 雁寻还是第一次见厉千帆模棱两可的模样,而且还是为了个姑娘,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被他这样一笑,厉千帆顿觉尴尬,忍不住锤他一拳头。 雁寻轻咳两声,学着厉千帆的口吻装模作样道:“你知道的我的情况。便真的有那个想法,也是不可能的。祈绣不谙世事,我只是不放心她才短短几天就这般相信那两个人。听听,这是谁说的?” 厉千帆叹口气,一脸郑重其事道:“可我后悔了。” 他不是没矛盾过,也曾想着远离她。明知道自己不应该与她有太多交集,却又不由自主在她每一次求自己帮她的时候一口答应。面对她时,他无法如以往一般,冷静地剔除自己的情感c从容不迫地应对一切。他像一个幼稚的孩子,她笑,他便也跟着笑,她哭,他便也跟着郁闷,她不在身边时会胡思乱想担心,总觉得没有自己护着她便会吃亏受骗,他若是同旁人走的近了,他便无可抑制地生气c嫉妒c甚至害怕她会就此与自己越走越远。 但好在,她没有。 笨拙地挣扎到最后才发现,从浣水城初见开始,他便一直在不由自主靠近她。那张平静内敛的面容背后,那颗如沧海般深沉静默的心,每一次的波澜澎湃都是因她而起。 “哟,这是承认了?真不容易。”雁寻笑嘻嘻道。 “你少在这里说风凉话,我乐意,我坦荡。”厉千帆突然气急败坏道:“我说你到底懂不懂,不懂就别在这里瞎打听!” 还真会卸磨杀驴,雁寻腹诽,不过他却知道,他所谓的气急败坏,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心中的害羞。在这之前,他还从未见过厉千帆害羞的样子,甚至没有想到,原来他也会害羞。 远处突然传来几声猫叫,嘤嘤啼啼宛如幼童哭泣。雁寻突然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讲话,“你听。” “听什么?”厉千帆望望四周,此刻夜深人静,这人又神神叨叨做什么。 “啧啧啧咱们厉公子的春天呐,就这么突如其来降临了。”雁寻煞有介事道,“不过我倒有个办法检验你是不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什么办法?”厉千帆终于正眼瞧他。 雁寻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厉千帆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后一阵杀猪般的惨嚎从院子里传出来,把树上沉睡的麻雀都惊得四下飞散。 次日,祈绣得知雁寻早在天不亮便一声不吭就启程离开的时候忍不住同情地说了句“他可真辛苦”,厉千帆闻言只是不阴不阳笑笑。 这家伙昨晚被自己揍得爬都爬不起来,提早离开只是怕出丑而已。 沙陀远在中洲北方边陲,最近的路线是经过江陵,望月城,辉纱镇,最后翻过缅栗山便到。可缅栗山从山腰处开始烟瘴毒虫遍布,若身上没有沙陀人配的特制的药囊恐怕有命进没命出。几个人商议一番后决定还是走保险的路线,不冒险翻缅栗山,而是从素水河绕路黎川进沙陀。 沙陀中央是草原,四周则被广漠环绕。有时候狂风一吹,隔着几座城都能感受到从沙陀飘来的风沙。 几个人越往北走,越觉风沙大。路上能看到越来越厚的沙粒,碗里也能见到薄薄一层黄沙,每次吃饭前都要另外用水将茶杯饭碗冲洗一遍。到素水河时只见河里的水再不似先前的几座城镇一般清澈见底,而是泛着泥黄色,打上来需要等半天才能等到水和黄沙分离。饶是如此,喝进口的水依然能隐约咬到细细的沙粒。 祈绣先前也没喝过这种水,此时只觉得新鲜不已,虽然难以下咽,但是混着沙子的水味道却与先前喝的井水河水不太一样。另外三个大男人走江湖惯了,比这更艰苦的时候也经历过,此刻也不觉得什么。 倒是申璎,自小锦衣玉食长大,一看到这昏黄的水便面泛苦色,后悔来沙陀的同时也打起了退堂鼓,若不是乾坤酒安抚,恐怕当即便要打道回府。饶是如此,她还是发誓宁肯渴死也绝不肯喝一口这种水。 进入黎川郡前要经过一片树林,由于风沙大经久不息,林中树叶上都蒙上一层稀薄的黄沙,举目望去,入眼全是暗沉的黄色,黄木林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挨了几个时辰,申璎口干舌燥,一屁股坐在树荫下再也不肯起来,这会儿已经连唾液都快吞没了。 乾坤酒端着水壶走到她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将水壶递在她面前。申璎心里虽然抗拒,身体却已经到了极限,也顾不得那水是不是混着黄沙,从乾坤手里一把将水壶夺来喝了一小小口。 不喝还好,这一喝却再也忍不住,一口气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这才觉得舒服些。 兴许是渴了太久,申璎此刻倒觉得这水没有那么腥涩了。 “千帆哥哥,还有多久才能到沙陀呀?这里的水也不好喝,又腥又涩,天也热,连树都是黄色的,看起来脏兮兮的,好难受。”申璎缓过些许精神,又苦着脸巴巴黏着厉千帆抱怨。 “聒噪,回去。”绝尘冷冷道。 申璎一愣,反应过来绝尘这是在说她,还赶她打道回府,气的猛然站起来,上前就要与他理论几句。 绝尘站在原地,目光虽未在她身上,但眼睛里已然续起一阵冷意,右肩几不可查颤了一下。乾坤酒见状暗叫不好,立刻挡在两人之间强行将申璎拉走。 绝尘此人性格乖戾阴桀,对女子也毫无怜香惜玉之情。乾坤酒见过他使暗器的模样,也是同方才一般右肩抖动一瞬,想必黑色短箭已经在他手里握着了。他来历不明,还是少接触为妙,申璎这细胳膊细腿儿可不够他折腾的。 “都别闹了。”厉千帆出声制止,“今日的风沙似乎尤为频繁,大家打起精神,去那边歇一歇再走。”他朝着不远处一棵巨木指了指。 ------题外话------ 下章预告:不远处不知道何时多了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祈绣被他们围在中间,腰间被捆着一条粗厚的麻绳,胳膊也被绑在身后不能动弹,显然是被捆得不太舒服,她左右挣扎了两下,不知是被勒疼了还是什么,一张小脸立刻皱成包子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遇袭 申璎白了绝尘一眼,随厉千帆过去。 几个人围坐在阴凉下休息,天气炎热,祈绣也蔫蔫的,此刻比申璎好不了多少。厉千帆看两个姑娘这几天被风吹日晒的苦兮兮的模样,心下不由一软,道:“此地到黎川大概还有一日的路程,再忍忍,到黎川城中条件便会好些了。” “嗯!”申璎还以为厉千帆是特意给自己说的,见他比从前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稍微热乎些,心里暗自开心,点头如捣蒜地应下了,连日来的疲惫顷刻间散去大半,至于打道回府的想法更是烟消云散。 一边的祈绣原本蔫了吧唧,这会儿眼睛亮的仿佛是小狼看见肉一样,憧憬的望着黎川所在的方向,不用想也知道是想起跟吃的有关的东西。 厉千帆暗暗笑笑,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打趣,黄木林果然名不虚传,偶尔起来一阵风,空中遍布着黄沙,迷得人睁不开眼,混着沙粒拍打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 沙坨的风沙来的快去得也快,风声也极大,即便几个人身后有有巨木遮挡,又背对着风来的方向,可风沙过后依旧狼狈不堪。 反复几次,几个人的头发衣服里都被吹进沙子,鞋子里更是堆着厚厚一层黄沙。 沙子在鞋里硌得脚生疼,申璎实在受不了,趁着无风之时便起身跑到树后面想着脱了鞋子松快松快。祈绣见状也跟着她一起绕到树后面,留下三个男人便在原地收拾休整。 不多时,树叶又起了一阵沙沙声,几个人还以为又要来风沙,正奇怪为何黄木林中的风沙比素水河岸还要频繁时,忽听得树后一声尖叫。 厉千帆心中一凛,那声音还未落下便已经携剑掠到树后,乾坤酒和绝尘也慢一步赶到。 不远处不知道何时多了十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祈绣被他们围在中间,腰间被捆着一条粗厚的麻绳,胳膊也被绑在身后不能动弹,显然是被捆得不太舒服,她左右挣扎了两下,不知是被勒疼了还是什么,一张小脸立刻皱成包子褶。 其中一个脸上有条刀疤的男人见状猛的推搡她一下,手里的铁剑便搭在她脖子上,剑刃紧紧贴着皮肤,轻轻一动,她白玉似得皮肤上立刻出现一丝细小的血痕。 厉千帆剑已在手,却不敢轻举妄动。刚要说什么,对面那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手里的剑应声落地。 只见他手腕处不知何时被钉上一柄寸许长的黑色短箭,尖锐的箭头将他手腕射了个对穿,殷红的血顺着手心流到地上,看着恐怖又揪心。 “放人。”绝尘冷冷道,眼底泛着幽幽红色,直直注视着那人,整个人仿佛地狱来的一般。若不是怕伤了祈绣,那人伤得位置便不是手腕而是脖颈了。 剩下的人看见他手上的黑色短箭不由心肝乱颤,另一个站在祈绣旁边同伴心底生出巨大的寒意,见状忍不住就想把祈绣推过去,却被后边的人出声制止。 “不能放!这小娘皮是咱们唯一的筹码,你放了她兄弟们的命兴许都保不住了!”他倒是聪明,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站在祈绣后面,防止被绝尘射死。 他们此刻正站在大太阳下面,祈绣脸上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往下滚,腰间又被捆着麻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厉千帆也能听到她粗重的呼吸声。 绝尘想一箭了结了他,却被厉千帆制止住。他平日里飞扬的神采此刻也阴沉下来,深眸里积聚起层层寒冰,冷声问申璎:“怎么回事?” 申璎方才被下了一跳,那声尖叫便是她发出的,这会儿刚缓过劲儿来,看见祈绣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被劫走不由气从中来,横眉竖目道:“我们方才正在整理衣服,树上突然就掉下来一条花斑蛇,还正好掉在我身上。我正把它拎下来呢,祈绣就他们劫走了。” 申璎说着指指地上,厉千帆与乾坤酒这才看见地上有条约摸二尺长的小蛇,申璎被猝不及防一吓唬,力气用的有些大,一下子将蛇摔在树上摔死了。 乾坤酒上前用脚踢了踢死蛇,道:“这是水蛇。这里距离素水还得有一段距离,这蛇可不会平白无故跑到这儿来。” 申璎绣眉一蹙,气呼呼指着对面几个男人,“我当然知道,要不是他们暗中搞鬼,这里怎么会有那种蛇!” 难怪今日的黄木林树叶频响,想来是这几个人借助风沙的声音掩人耳目,悄然上前靠近他们,等待出手时机了。 厉千帆上前一步,脚落地的瞬间,他仿佛变了个人一般,平日里的飞扬坦荡悄然敛去,一双凤目凛然注视着对面的十几个壮汉,从容之中却饱含威慑。 “几位如此煞费苦心,不知意欲何为?” 对面的人一个个五大三粗,有的提刀有的佩剑,人数是他们的两倍之多。即便方才看到同伴被绝尘一箭贯穿手臂也只是害怕。然而厉千帆的神色,却令人颤栗。 祈绣后面的那个男子手持一柄弯刀,这会儿已经将刀环在她脖子上,闻言恶狠狠道:“这林子是咱们兄弟先占的,江湖规矩先来后到,咱们兄弟几个只想要些买路钱。还有我大哥的手,也不能白白被你们伤了。” “你待如何?” “二十两黄金,和一根手指。他的。”那人用刀尖指了指绝尘。 “手指可以,二十两黄金,你们这是打劫!”申璎气的直跳脚。 此话一出连对方都笑了,他们在这里干这种营生,可不就是打劫 厉千帆刚要说什么,祈绣突然对着这边笑了笑。那些人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表情,他们几个人却都看在眼里。 申璎起初还以为她被晒傻了,再看了看发觉她还在笑,骄傲地瞧着厉千帆,眼睛里的神采像个邀功的孩子一样,似乎是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厉千帆心中一松,面上却不动声色,“黄金可以,手指嘛”他看了看绝尘,“我得跟我这位兄弟商量一下。”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转过身去凶巴巴地盯着方才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眼睛里喷着熊熊怒火,还未等那人说上句话,她一手抓住那人腰带,一手拎住他的衣领,大喝一声将他整个人举起来,一把扔出三丈远。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自救 不知道他同绝尘说了什么,后者阴冷的目光里似划过一丝捉弄猎物般的玩味,随即轻点一下头。 厉千帆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挂上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问:“几位兄弟,二十两黄金倒是没问题,但是一个小手指我这兄弟却是不答应。咱们打个商量,你们将这位姑娘放了,我给你们三十两黄金,如何?” 对面传来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着实被他给的数字吓到了。寻常人家别说是三十两黄金,便是一两黄金又有几个见过的,况且他们在这荒郊野外做这种营生,能打劫来二十两白银都稍有。眼见着后面的弟兄就要答应,那人却丝毫不为所动,用生硬的语气抢言道:“二十两黄金,一个小手指,一样都不能少!” “是么”厉千帆挑眉,“你们确定要以这位姑娘为质?”说着还冲祈绣眨眨眼睛。 那人冷笑一声,把弯刀在祈绣的脖子上勾得更紧,恶狠狠道:“不用多说,我吴老二说到做到!” “好,那你们可不要后悔。”厉千帆淡淡说了句,转身对众人道:“走,我们离远一点。” 此话一出,申璎错愕不已,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千帆哥哥,你这,这是不管她了?” “嗯。”厉千帆头也不回先往后退。 乾坤酒看她站在原地不动便又过来拉她一起,一边拉一遍催促道:“走了妹子,你不是讨厌祈绣吗?” 申璎拼力气拼不过乾坤酒,急得满头大汗:“我虽然讨厌她,可也不想看见她就这么死在这儿啊!” “那你能去救她吗?”乾坤酒笑笑,不由分说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 厉千帆此时已经退后三丈,转身对祈绣招呼一声:“阿绣,吃饱了不动弹容易变成小猪。” “哦。”祈绣淡淡应了一句,小心躲开刀刃点点头,继而低下头,皱着眉头似乎憋着一股劲儿。 “嘿!”她陡然大喝一声,手腕后面的绳子应声而断。与此同时,绝尘的黑色短箭自手中飞射而出,不偏不倚恰好打在那首领的弯刀上,一柄精钢弯刀竟从中间被硬生生打断。 祈绣麻利地将捆在腰间的绳子解下来,活动一下身子,长舒一口气,笑嘻嘻道:“活动一下就不会变成小猪啦!” 后面的一路山贼见到这一幕脸上难掩震惊,尤其是那个胁迫她的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们人虽然多,但真正有武器的却只有这两个人,祈绣周围的威胁被尽数除去,厉千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却不急于上前。 祈绣转过身去凶巴巴地盯着方才把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眼睛里喷着熊熊怒火,还未等那人说上句话,她一手抓住那人腰带,一手拎住他的衣领,大喝一声将他整个人举起来,一把扔出三丈远。 看着那人叫的鬼哭狼嚎,祈绣拍拍手,心满意足舒出一口气,这才朝着厉千帆过去。 人才到面前,厉千帆立刻为她检查脖颈。方才被划的那一下伤口不深,此刻已经结痂,只剩一条指甲盖长短的血迹,饶是如此,厉千帆还是心疼不已,掏出随身带的药来为她涂上,怕她疼还时不时给她吹吹。 “还疼不疼?”厉千帆皱着眉问。 祈绣摇摇头,“本来就不疼,就是很热” 厉千帆摸摸她的脑袋,把她拉到自己身后与申璎站在一起,这才不紧不慢往前迈了一步。 山贼见状掉头便要跑,谁知才转了个身,就见后面不知何时立着一个杀神一样的人,正是绝尘。 他们终于觉得害怕,纷纷跪下不住地磕头,哭求道:“大侠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再也不敢了。” 绝尘顾及祈绣,没有下杀手,可一身的杀气却让人胆战心惊。 厉千帆冷笑一声:“不敢?只怕下回遇到老幼妇孺便会原形毕露了。带路去你们的寨子,或可绕你们不死。” 被祈绣扔出的男人这时候也爬起来,忙不迭跑回来挡在其他人面前,“我们没有寨子,弟兄们也是别无他法。今日遇到你们算我们倒霉,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兄弟们。我留下,要杀要剐你们随便。” 吴老二。厉千帆看着他,深眸一咪,想起来他方才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看起来倒是个血性的汉子。可他却不领情:“没有寨子,那住在何处?” 吴老二脖子一梗,却是闭口不言。 厉千帆将面前的人打量一圈,这几个人五大三粗,身上的衣服虽然旧却还算干净,身上也没有多少疤。 “不说?瞧你们也不像是寻常山贼。我劝你们还是乖乖说了,我既然出得起三十两黄金,便雇得起人,想查你们的底细可一点都不难,到时候便么有这么好说话了。” 那人脸上闪过一瞬间的犹豫,但最终还是摇摇头。 一旁的绝尘可没有这么大耐心,见他迟迟不说一把便将他下巴拧下来,阴森的目光从后面的人脸上一个个掠过,“说。” 吴老二骨头脱臼的声音清楚地传到后面每个人的耳朵里,后面一个稍微瘦一点的男人看他如此痛苦心有不忍,连忙道:“大侠手下留情,你们就别难为吴二哥了。你们想知道的我告诉你们就是。” 那人叹了口气,“咱们哥几个都住在黎川城中,原也不是山贼,家里都有营生。可近几年来蛮夷抢掠,我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出来干此等勾当。” “蛮夷抢掠?”厉千帆乍听之下颇感意外, “黎川郡守呢?朱有为将军呢?”他记得黎川的镇边将军名叫朱有为。 不说这个还好,一听他说起这两个名字,那人一个劲摇头骂娘,“可不要提这两个狗娘养的!郡守薛明胆小怕事,看见蛮夷那穷凶极恶的模样便吓破了胆,躲起来不敢见人,由得他们在城中为非作歹。至于那个猪头将军,更是个窝里横。对待咱们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有的是本事,可对上剽悍的蛮夷却成了怂包!”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原来如此,厉千帆语气渐冷,“我竟不知道黎川郡守和朱有为能胆大到这个程度,竟然欺上瞒下到如此地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涉险黎川 他不说还好,这会儿一说周围其他山贼不由怨声四起。 先前被绝尘伤了手腕的吴老大恨恨道:“蛮夷们隔三差五便来城里大肆搜刮一番,害得百姓民不聊生。起初薛明那个怂包还做做样子,到后索性来连样子也不做了,还反过头来帮着他们镇压反抗的百姓。这一年咱们过得水深火热,家里吃的喝的,银子器具几乎都让他们搜刮的一干二净,黎川几乎成了蛮夷的银粮库!郡守不作为,咱们有受不了的百姓就想联名给上报给朝廷请愿书,让皇上帮帮我们黎川百姓,可都没出城便让郡守拦下了,带头的几个人被抓进大牢,往后就再也没消息传出来过!”那些带头请愿的人里有一个是自己的表哥,吴老大此刻说来,眼眶也不由泛红,哽咽道:“为防止消息走露,现在黎川只准进不准出,又叫蛮夷几乎给抢成了荒城,咱们要钱没钱,要吃的没吃的,妻儿老小又相继生病。我们有点拳脚功夫,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偷偷出来,想着看看有没有过路人,抢也要抢回去些东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稚儿老母死在家里啊!” 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料想到黎川如今竟是如此境况,难怪黄木林毗邻黎川,如今竟然荒凉至此。 厉千帆问:“这情形有多久了?” “约摸一年半了。头半年还好,就算他们来抢东西,也是小打小闹,见好就收。可后来,他们就越发放肆,不管是钱还是粮,哪怕是稍微漂亮点的姑娘,只要看上眼的,统统抢走!”吴老大道。 厉千帆听着心中暗惊。黎川位于边陲地带,平日里有中洲的驻兵把守要塞边界,蛮夷再是大胆也不可能视其为无物,况且以蛮夷小国的兵力,若要与中洲的兵力抗衡恐怕还查着一大截。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此事已经发生了一年半,中洲的朝廷却丝毫没有听到报迅,消息瞒的一丝不露,深思其原因让人不得不心惊肉跳。 “那二十两黄金又是如何解释?”申璎心里一直对方才的讹诈耿耿于怀。 先前说话的人叹口气,“吴家两兄弟的妻儿全都病了,大夫写了方子,可上头的药也被那群人搜罗走了。吴二哥只想要点钱,悄悄去别的城抓药。而且吴大哥和吴二哥相依为命,他兄长伤了他自然着急,存心说了想难为你们。并不是真想要这么多钱啊!” “既然那个郡守和那个猪将军都不帮着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合起火来揍他们?”祈绣不解。 “哪有那么容易。”那人苦笑,“他们有刀有剑,我们可是赤膊上阵,对在一起根本讨不到好。” 原来如此。厉千帆深眸寒光一现,眼底似有风云际会般波澜涌动,清冷的语气宛如隆冬的河里捞出来的一般,“我竟不知道黎川郡守和朱有为胆大至斯,竟然欺上瞒下到如此地步。” 那人又磕了好几个头,连声求道:“几位大侠,我们被逼无奈,先前多有得罪。恳请几位大侠手下留情,不要折腾弟兄们了。” “好啊,我已经出了气,也不气了。”祈绣当先道,说罢走到吴老二面前,趁他不注意迅速出手,将他下巴按上去。 吴老二忍不住哼一声,活动了两下下巴,拱手对她连连道谢。 吴老大道:“姑娘,是我对你不住。该说的他们都说了,我错伤几位,随你们处置。可若重来一遍,我还是选择打劫你们,不为别的,为了我那奄奄一息的妻儿我也得给他们带回吃的去。” “你真人虽然凶了点,但到底是个汉子!”申璎听完事情始末,心里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厉千帆沉吟一瞬,转身对祈绣几个人道:“去沙陀只有两条路,要么通过烟瘴遍布的缅栗山,要么从黎川绕路,要么不去。各位,如今黎川这条路恐不能通,你们不若翻缅栗山,有阿绣在应当不会有大问题。”若论对付山上的烟瘴,他对祈绣还是有信心的。 祈绣闻言一愣,“千帆不去了吗?” 厉千帆摸摸她的头,“我要先去黎川一趟,等此间事了我便赶去与你们汇合。” 身后的吴老二一听立刻出声阻止,“如今黎川有进无出,几位还是打道回府吧。只求几位要是方便,能将黎川的情况报与天听,我等感激不尽!”说着又磕了好几个响头。 厉千帆上前将他扶起来,“此事既然被我遇见,断不会坐视不理。朱有为和薛明的官也差不多做到头了。等下请几位带路,我要去黎川城中。” “黎川现在蛮夷肆虐,太危险了,你不能去!”申璎拦在他身前。 “你不去沙陀,那我也不去了,反正沙陀也跑不了。我们一起去黎川,我还没有见过蛮夷长什么样子呢。”祈绣倒是心大,没想过黎川的危险,只觉得与厉千帆待在一起就行。 厉千帆铁了心一样,断然拒绝道:“不去沙陀便回去,沿着素水河去望月城,你们在那里等我。” 祈绣摇摇头,“你是担心黎川危险吗?既然危险,那我就更不能让你自己去了。我会毒术,我的保护啊。” “我也是我也是!”申璎一听祈绣要去不甘示弱道。 “胡闹!”厉千帆厉声道,一边朝着乾坤酒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乾坤酒收到示意,大喇喇往前一站,将祈绣和申璎往自己身后面一拉,嘴巴向上一咧,笑的那叫一个有豪气干云:“千帆兄弟,你就放心去吧,两个姑娘交给我照看绝对吃不了亏!” 他这边一口气刚放松一半,就听乾坤酒冷不丁对着吴老二道:“带路吧,老子迫不及待想看看是蛮夷凶恶还是老子的刀凶恶。” “你不回去?” 乾坤酒瞪着大眼看他,“我什么时候说要回去了?你打你的贪官贼将,我打我的蛮夷小兵,两个姑娘在后面看着,谁也不耽误谁的事,这不挺好!” ------题外话------ 从这一章开始呢,故事就会进入一个新的环境设定,变得更加跌宕起伏也更加充实了,帆帆和绣绣的感情戏也会多哦!好啦我承认文文慢热,但是,不影响后面让人欲罢不能的情节哦~ 下章预告:被那人这么一喊,厉千帆听到几声“吱呀吱呀”的声音,环视一圈看到有些有人的屋子窗户都漏了个小缝隙,缝隙后面是一双双夹杂着戒备和恐惧的眼睛,悄悄盯着自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胭脂疹 见他面上仍有拒绝之意,乾坤酒笑嘻嘻道,“厉兄,大家一路上早就是兄弟了,你若是让我们回去自己去冒险,我也不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这种弃兄弟不顾的事儿我乾坤酒可干不来。你要是不愿意咱们一起,那就各走各的。至于两位姑娘,我给你看好咯,保证一根头发丝也少不了。” “就是,我才不要回去!”申璎见乾坤酒向着自己,连忙点头附和。 祈绣仿佛没听见几个人的对话一样,走到吴老二面前道:“那走吧,方才听你说你家人都病了,最会看病了,身上也有不少药呢。” “几位恩德,我们兄弟在此先行谢过!”吴老二与后面的十几个汉子齐齐磕头。 众人在前面走着,祈绣看厉千帆迟迟没动便过去问他怎么了。厉千帆黑着脸捏住她鼻子,咬牙切齿道:“你这丫头方才到底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唔不是不让申璎他们跟着?”祈绣被捏的眼泪汪汪道。 “那c你c呢?” “我跟着你啊,刚才不就说好了?” 怎么就说好了?什么时候说好了!见她煞有介事地和稀泥,厉千帆气不打一处来,偏偏跟她又说不明白,只能狠狠拧了一下了她鼻子,“进城后跟紧我,一步不落,记住了!” “哦。”祈绣眼泪泪汪汪揉着通红的鼻子,点头如捣蒜。 兴许是因为怕走漏风声,原本应该严加盘查的守城士兵对厉千帆几人只是简单盘问之后便放行。 地上的青石板路有的已经开裂,有些被整块掀起,仔细看看的话,似乎到处都有刀剑砍过的痕迹,碎石与木屑满地都是,有些地方还泛着淡淡的红色,却不知是谁的血了。路两边的民宅闭紧大门,店肆破败空旷,有些房间因为荒废已久而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好好的一座城被摧残得萧瑟荒败。 黎川城内人影寥寥,他们走在空旷的城中显得异常突兀,偶尔有过路的百姓也都步履匆匆,看到他们几个生人都是一脸戒备之色,随即张惶四顾,生怕他们与蛮夷是一伙的。尤其是看到乾坤酒的异族装扮之后更是吓得脚下生风,即便厉千帆表示自己是中洲人,对方还是不能放下戒心,听也不听便远远跑开。 被那人这么一喊,众人听到几声“吱呀吱呀”的声音,环视一圈才发现,原来是有些有人的屋子窗户都漏了个小缝隙,缝隙后面是一双双夹杂着戒备和恐惧的眼睛,悄悄盯着他们。 “看来我们难以找到落脚之处了。”厉千帆见状对几人道。 “厉兄弟!”正在这时,吴老二他们也陆续悄悄潜进城中,看到他们几个正在街上徘徊便赶了过来。 “黎川平日里便是这样的吗?”厉千帆问。 吴老二环视一圈苦笑,“没这么荒,毕竟我们得活下去,不过也好不了多少。看这样子是蛮夷才走不久。” “千帆,我渴。”祈绣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 在黄木林的时候她便说自己渴,折腾了这么久,到现在还没喝上一口水。厉千帆见她嘴巴泛白,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转身问:“吴兄,我们长途跋涉来此地,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客栈了,可否去您家给两位姑娘借碗水喝?” “瞧厉兄弟说的,什么借不借的。你们几位是侠义之人,愿意帮我们黎川的百姓,别说是几碗水,就算是让我吴老二拿命报答也不为过的。只是”吴老二面露为难。 “可是不方便?”厉千帆问。 吴老二脸上似有不忍,“并非我不想让几位来,实在是我家妻儿老小一个接一个病倒,这病来的蹊跷,白日里只是头昏,夜里便发起热来,动也不能动。而且几位兄弟家里也是同样的情况。这病似乎能传染,我实在不敢让几位进门啊。” “既如此,我们自然不便叨扰。” 这时后面一个瘦一些的男人站出来道,“我姓张,几位若不介意便去我家吧,我家妻儿未得病,只是小门小户,恐委屈各位了。” “多谢。”厉千帆弓手称谢,转身对吴老二道:“阿绣素来不耐热,待稍微缓过来些便去众位家里诊病,此间还要麻烦吴兄尽量将病人聚集在一处,这样也方便问诊。” 吴老二念叨一声“真是撞见活菩萨了”,便联合众人一起去聚集病号,剩下张三全引路。 过不多时,吴老二便将能动弹的病人引去自己家中,见到祈绣他们来了之后脸上顿见喜色。 祈绣按照次序一个个问诊,将他们的病症都一一记下来,最后细细做比照。 吴老二他们在一边看着,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都着急到不行。只是看祈绣认真的模样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原地来回走。 过了半晌,祈绣终于说话了,“他们到了晚上是不是会生出红色的疹子,脸色通红,到了白天就消下去了?” 吴老二闻言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称是。 祈绣又问:“那他们是一起生病还是有先后的?你们把他们生病的过程给我说说,越详细越好。” 吴老二想了想,道:“有先有后的。我们几家住得近,有时候出去回不来变相互照应着。原本只是我家的孩子发热,到了后来就是我家婆姨也跟着病了。期初我们以为就是寻常的寒症不在意,可再后来是赵家妻儿,刘家妻儿一个个病下去之后我们才发觉这病来的蹊跷。请了大夫开了方子,汤药也喝了不少,但就是不见好。不过说来也怪,这病虽然传染,可我们男人们却都没事儿。” 祈绣听了若有所思,扭头看了看他们的眼睛,片刻后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就没错了。” “什么没错了?姑娘可是能治这种病?”吴老二焦急问道。 祈绣点点头道:“这病叫胭脂疹。顾名思义,就是发病的时候脸上像涂了胭脂一样。” “胭脂疹?”吴老二与其他人面面相觑,这么蹊跷的名字听都没听过,“这是个什么病,那,那咱们现如今该怎么办?” ------题外话------ 下章预告:但那又怎样呢,他只知道,自己同她在一起很安心,也很满足。漂泊江湖,他的心终于找到了一处停靠的地方。往后的时光,风平浪静也好,波澜壮阔也罢,他都要定她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再遇神棍 胭脂疹在中洲少见,但是在气候湿热的蛮夷和西陆却是一种司空见惯的病。 祈绣想了想,道:“你之前说蛮夷人经常来这里,也许是他们的身上有致病的东西。不过你们不用担心,胭脂疹不传染,只是没生过这种病的染上就会发病,只要让疹子发出来,慢慢就会好了。只要得过一回,往后就不会得了。” 听她这样一说,吴老二等人总算稍微放了心,“敢问姑娘,如何能把这疹子发出来?” 祈绣看看周围,指着敞开的窗户道:“胭脂疹最忌吹风。夜里好不容易发出来的疹子,白天被风一吹便又闷回去了,所以才迟迟不好。从现在开始不要让他们吹风,过不几天等疹子全发出来便会慢慢好了。” “原来如此!”吴老二一拍大腿,连忙把窗户都严严实实关起来,一边忙活一边道:“咱们哥几个还怕天太热给他们憋坏了,白天能开窗户就开着,没想到反而害了他们!” 祈绣叮嘱道:“到了后面发疹子的时候会觉得更热而贪凉,这时候千万不可以让他们见风,饮食和水都要是热的才行。” “好!”吴老二点头应下。此时张三全想起一事,问:“敢问姑娘,既然是蛮夷带过来的病,为何我们兄弟都没事?我们也没生过胭脂疹。” 经他这样一说,剩下的人也想起来,纷纷疑惑地望着祈绣。 祈绣道:“方才经过黄木林的时候我看到里面生了不少芨芨草,那种草的气味专克胭脂疹。你们经常去那儿打劫,自然不会生病。” 她大喇喇说出“打劫”二字,倒让在场的人脸上一红。 吴老二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来递给祈绣,“姑娘,我们这一年被蛮夷骚扰的不胜其烦,家里也没多少值钱东西。先前惊了姑娘,兄弟们凑了点银子,权当是诊金和给姑娘的赔礼,你别嫌少。” 祈绣盯着那个布包,半晌后茫然看着他,“我没说要诊金啊” 吴老二看她神态茫然娇憨,不谙世事的样子与先前诊病时的聪慧利落判若两人,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厉千帆笑笑,走上前吴老二的手往回轻轻一推,道:“阿绣说不收,这钱你们便拿回去吧,这几日我们要住在这里,恐怕会给各位添许多麻烦,权当是抵了诊金。” 看他们主意已定,吴老二便也不再推脱,只和众人一个劲儿谢了又谢。 “阿绣,为什么不收诊金?”往张三全家里走的路上,厉千帆问祈绣道。 “他们穿的住的都破破烂烂的,师傅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人,都没收诊金。而且我是为了保护你才随你来的,又不是为了赚钱哦。”祈绣道,随即问厉千帆,“千帆,我这样做没错吧。” 纵然是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也是头一次听见有人一本正经地说保护自己,说话的还是个弱弱小小的姑娘。厉千帆心底某个地方一软,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阿绣很好很好。” 他连续用了两个“很好”,祈绣听得心花怒放,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笑起来弯成一条线:“真的啊!这是千帆第一次表扬我呢!” 厉千帆心中一动,第一次么?恐怕不是吧从很早开始,他就已经欣赏她了。无论是她诊病时的睿智利落,或是平日里的迷茫懵懂,她的一颦一笑,竟然不知不觉扎根在自己心里。待他发觉的时候,已经是拔也拔不出了。 从起初对她的无奈和鄙夷,到如今的欣赏与保护,这过程似乎过了很久,但仿佛也只是一瞬。 但那又怎样呢,他只知道,自己同她在一起很安心,也很满足。漂泊江湖,他的心终于找到了一处停靠的地方。往后的时光,风平浪静也好,波澜壮阔也罢,他都要定她了! 黎川风平浪静了几日,祈绣每天都去看看得胭脂疹的病人,没过几天,她就告诉他们疹子已经发出来了,往后可以稍微见些风,但不能直接吹,一应饮食也要是要吃热的,至于身上留下的红印会慢慢消去,不必太过担心。 见自己的妻儿终于有了起色,精神也足了,吴老二等人终于放了心,对着几人又是一番感谢。祈绣不谙人情世事,面对着众人的千恩万谢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幸好厉千帆在身边,客套话信手拈来,却又恰到好处,从容镇定的便将此事应付过去了。 说来也怪,明明他第一眼看上去是一介江湖客,然而接触起来却更像是一个翩翩君子,便是那把破铜剑也并未为他添上多少落拓之气,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只是这从容之中却带着几分沉稳俨然,平日里不显山漏水,但凡发起怒来那双眼睛一冷一沉,又让人心惊胆战--便如那日他们将祈绣掳去为质时。 “千帆哥哥可真厉害。”从吴家出来后申璎忍不住赞道,满脸骄傲与欣赏。 乾坤酒最看不得她这副模样,在一边冷言冷语道:“人家那是帮着祈绣打理人情,你激动个什么劲。” 申璎闻言心中不由一黯,嘴上却依旧逞强,“我当然激动了,那可是我看中的人。看人家,再看看你啧啧啧” 见她一脸嫌弃,乾坤酒忍不住弹了她脑门儿一下,“我怎么了?个没良心的丫头,我可是你哥。”言外之意对她帮着外人说话相当不满意。 申璎撇撇嘴,“要是能选哥哥的话我肯定选千帆哥哥。” 他们一路上拌嘴,神态轻松自若,丝毫不受蛮夷随时可能会袭击黎川的影响。 刚走到街角头的三叉拐角,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人与申璎打上照面,两个人正好走冲了,都想着躲开对方走,不料竟又走成同一个方向,来回几次都走成对头,不知道的还当是其中一个要拦着另一个的去路。 申璎看着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人总是与自己走冲,一来二去竟然失了耐心,忍不住道:“不许动!” 那人被她这么一吼倒也真停下,直愣愣看着她,一副诧异的样子。 申璎往旁边一挪脚,面前便没有了挡路的,她正好通过。谁知经过那人身边时对方却冷不丁嘟囔一句:“世风日下啊,现在这女子竟比老虎还凶” ------题外话------ 下章预告:只听那个被称作臭叫花子的人慢吞吞道:“姑娘,常言道好话不说第二遍,这话呢我是不再重复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给自己辩解一二,那就是我不是臭叫花子,我乃神算子,是道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算命(上) 他的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被申璎听见,这可了不得了,从小到大被宠着敬着,蜜窝里长大的她听到的都是夸奖奉承之言,何曾有过这么直白的,就算是她爹娘也从来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说过她。 申璎脸面上过不去,闻言仿佛被点了芯子的炮仗,当即炸开了,回头冲到那人面前道:“臭叫花子你说什么?再给本姑娘说一遍!” 前面厉千帆三人听到她的动静都回头看,见她当街就要跟人理论便也一同走过来。 等到了近前,只听那个被称作臭叫花子的人慢吞吞道:“姑娘,常言道好话不说第二遍,这话呢我是不再重复了,不过有一件事我得给自己辩解一二。”他忽然肃乐脸色,一本正经道:“我不是臭叫花子,我乃神算子,是个道士。” 这个声音厉千帆心中一动,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偏偏又想不起来。 “出什么事了?”看申璎气的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他上前问。 自称神算子的道士听见背后有人说话就回过头来,想要来人替自己辩解一二,谁知目光才往厉千帆身上一落便愣住。 “咦?你不是”他指着厉千帆,话说一半突然顿住,显然在回忆什么。没过几秒,他忽然一拍脑门,脸上显现出一抹惊喜,道,“你不是那谁?你还认识小老儿不?就是那天晚上” 瞧这话说得,还那谁说的好像知道自己名字似的。还偏说晚上,听着怪别扭的,那明明是天将明的时候。厉千帆忍不住腹诽,自然也想起来自己何时见过此人。 此人正是他上次回到长平城后半夜里遇到的那个扛着“摸骨算命”旗子的神棍,当时还说他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什么的。 也怪这人说得巧,那日他在祭林睡得好好的,后来就被无头苍蝇一样的祈绣打了一顿,倒真应了那句血光之灾。 不过厉千帆素来不信怪力乱神之言,这些人的话都飘忽得紧。人行走于世间总会遇到不如意之事,而所谓算命只会说些泛泛之言,说你有灾有难,却从不会说到底是什么灾难。 那神棍看厉千帆久久不语,还以为他把自己忘了,忍不住继续提醒,“就那天,小老儿还说你” “没忘。”厉千帆不冷不热开口,“不知道老人家在这里有何贵干?” 申璎看他们你来我往,似乎先前有渊源,口气稍微好了一点,问:“千帆哥哥,你们认识?” “认识认识,小老儿还给这位年轻人算过命来着。”神棍抢先答到,不料却被申璎无情忽视,她只专注望着厉千帆,看他怎么说。 “有过一面之缘。”厉千帆道。 那就算不得认识了。申璎心里这样暗暗想着,再说话时口气明显不如先前友善。 “臭叫花子快给本姑娘道歉!”申璎凶巴巴道。 神棍眉头一皱,纠正道:“小老儿可不是叫花子,姑娘口下留德哟。” 申璎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一脸嫌弃道:“穿的还不如叫花子干净呢,怎么不是叫花子。反正不管你是什么,今天都得给本姑娘道歉!不然我揍你!” “你听听你听听!”神棍一边说,一遍扫过众人的脸,最后才将目光放回到申璎身上,道:“这位姑娘,你这么凶,这位俊公子可是更加不会接纳你了。须知得饶人处且饶人呐”他一遍说一边笑嘻嘻冲申璎眨眨眼睛,眼角皱纹也随之一皱一皱,仿佛能洞悉她心底似的。 申璎没想到他眼睛这么毒辣,竟忽然说起这个话题。纵然她喜欢厉千帆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秘密,可是这样被人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还是不由羞恼道:“你可不要胡说!” 神棍呵呵一笑,“我可是神算子。” “什么神算子,就是骗人钱财的说谎精而已。”申璎不屑。 神棍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摇了摇,“姑娘此言差矣,小老儿是道士,与那些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可不一样,小老儿有真本事。你可知道,这黎川城为何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申璎被他这么一带,竟然忘记了讨伐他给自己道歉的事情,问道:“为何?” 神棍捋捋下巴上一撮脏兮兮的胡须,眯着眼睛喟叹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人心不古,世道不再啊可惜咯,大好的一座城啊。” 这神态模样落在众人眼中,与那些坑蒙拐骗的假道士分明一个样。 申璎皱皱眉头,“什么意思?什么因果报应的,说人话行不行?” 神棍听了却摇摇头,一脸神秘道:“天机啊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嘁,我看是你不知道吧。”申璎不屑。 神棍一听不乐意了,“你这姑娘,不但脾气凶,三句话有两句都再说小老儿是骗子。也罢,小老儿就给你算算,看准不准,如何?” 申璎闻言挑衅似得指了指身后众人,“有本事你就给我们都算算,要是有一个不准就证明你是假道士,骗人精。” “成交!”神棍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目光在面前的人脸上一一扫过,时而点点头,时而探口气,看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尽相同,让人更加好奇他看出什么。 神棍看完一圈,先对申璎道,“便先从姑娘你开始,可好?” 得到她同意,神棍道:“先前听姑娘讲话,性急而冲,须知过刚则折之理。且姑娘看似活泼不拘小节,然面垂而目悲,实为爱而不得之故。”说到这里,神棍顿了一顿,眼睛往厉千帆身上看了一眼,后者不闪不避,也静静看着他。 “那我我能”申璎咬咬嘴唇问。她越听越觉得这这神棍说的对,尤其是那句爱而不得。此时先前骄傲跋扈的模样竟也不见了,满心只剩下紧张。 神棍叹了口气,“各人自有各人的缘法,恕小老儿直言,姑娘的缘分不在此处,汲汲营营,竹篮打水呐小老儿劝姑娘尽早放手,以免伤人伤己。” 这就是不行的意思了。申璎闻言当即红了眼眶,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乾坤酒看见她这样子心里不大舒服了,急忙上前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少在这儿糊弄我妹妹,还算命你怎么不直接当神仙,都可以批命改命,那不更带劲。” 神棍撇撇嘴,“这位兄弟” “停!”乾坤酒一伸手止住神棍的话,眼珠子瞪得老大,“就您这眼神儿还给人算命呐” ------题外话------ 下章预告:人行于世,怎会一帆风顺。既知前路有巨石险阻,再担心也是无用了。若当真有仙神天命一说,我倒更愿意相信天上的神仙已经为我挡下大半劫难。他铲除巨石,但我厉千帆总不能躺下,等着他给我把遗落的碎石也打理干净了才走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算命(下) 神棍愣愣看着他不明所以。 乾坤酒指指厉千帆,“你刚才管他叫‘年轻人’,管我就叫‘这位兄弟’啊?我有这么老?我都怀疑你看清我妹子的长相了没有。”乾坤酒一边说一边打量自己。自从申璎说过他不如厉千帆显年轻之后他就异常注重自己的打扮。 其实乾坤酒倒也不老,只是一身落拓粗狂的打扮,外加圈脸胡子显得没有这么年轻而已。 那神棍咂咂嘴,试探道:“那这位小兄弟?” “哎,什么指教您说。”乾坤酒立刻笑容可掬应了,一边的申璎看他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由破涕为笑,他见状暗自松一口气。 “那行,这位小兄弟。”神棍道:“别看你嘴巴厉害,你这命啊,可能还不如这位姑娘呢。” “怎么个不如法儿,说来听听。”乾坤酒面不改色,倒是很淡定。 神棍道:“你生于帝王月,身有龙髓王骨,乃万里挑一的极贵之命。但也正因如此,世间少有人能与你一同辉映日月,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呐。” 乾坤酒听完咂咂嘴,“就是孤家寡人呗。” “也不尽如此。你周围不缺女色,但能进到你心里的却未必有。究其原因嘛,还得看你自己的心。” “哦”乾坤酒眼睛中似划过一抹异样,顿了顿神凑过去对神棍一脸讨好,“那烦请您给个指点,我该去哪儿才能讨个皇帝做?” “天机啊天机,天机不可泄露” “嘁,故弄玄虚。”乾坤酒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好感又没了。 “这位小兄弟”神棍看见绝尘,才开了个头便对上一双冷厉的眼睛。 不过神棍就是神棍,走了多少路见过多少人,肚子里还是有些见识的。此刻看见绝尘的眼神只是稍微顿了顿,并不见得慌张或者害怕。 “哎假亦真时真亦假。小兄弟啊,小老儿劝你一句,执念不可太深,否则伤人伤己呐” 绝尘冷哼一声,毫不理会。 “我便不用了。”厉千帆见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便先说了。 “年轻人是信不过小老儿?”虽然是发问,但神棍的口气却是肯定。 厉千帆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何必自欺欺人。” “何出此言?”面对厉千帆,神棍似乎比方才稳重点,连说话都文绉绉的。 他既然问了,厉千帆也不再避讳:“恕我直言,据我所知,出家之人从不用俗称来称呼自己,既道门,自称应是‘贫道’,而对外人则要称呼一声‘施主’。前辈言谈随性,着实不像出家之人。” “嗯,你说的倒也真是不假。”神棍听他说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赞美几句,“不过嘛规矩都是人定的,尊礼在心不在口。” “话可不能这样说。”厉千帆反驳,“若只在心而不拘于口,那何来祸从口出一说?言谈可不敬长辈,不尊天子,人人皆可出言不逊,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神棍捋捋胡须,摇摇头道:“年轻人看似意气风发,实则沉敛刚正。天下之大,真真假假哪里有甚定论。只是要记得,有些事强求不来。小老儿之前说过,你还有一个劫数没渡。如今便再提醒小兄弟一句,做人有时候不要太过刚正,这道坎若是过不去,那便过不去,若过去了,则天下太平。” “那怎么样才能过去呢?”说话的却是祈绣,她似懂非懂看着神棍,眼睛里带着几分紧张,显然没听明白他说的话什么意思,只听懂了厉千帆有个劫难。 终于有个不讽刺怀疑自己的了,神棍脸上不由挂上一个满意的笑容,“天机啊天机” “天 ̄机 ̄不 ̄可 ̄泄 ̄露 ̄”却是申璎学着他的样子把后半句接上,不屑道:“又是这句话,神棍,除了这个你还会说些别的么?” 神棍面露尴尬,“当然会了,我看这小姑娘顺眼,自然是要多提点她几句的。小妹妹,你来。”他冲祈绣招招手。 申璎抖了抖身子,那声“小妹妹”听得她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祈绣上前挪了一小步,只听神棍道:“年轻人的劫一半在内,一半在外。要擦亮眼睛,免生心魔。” 这话说是单独说给祈绣,可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在场的人也都听见,除了厉千帆和绝尘是面无表情的,剩下的人却都同祈绣一样,一脸茫然不知所云。 “千帆,你听懂了么?我没听懂。”祈绣问厉千帆。 厉千帆拍了她脑门儿一下,道:“你能知道饥饱了就行,其他的不用懂太多。” “哦!”祈绣爽脆应下,“可是”她突然又转了表情,欲言又止。 “怎么了?” “千帆,你看他看你的时候有一种我看见可怜的小动物一样的眼神”祈绣悄悄贴近厉千帆耳边道。 这绕口令一样的描述令厉千帆忍俊不禁,他瞥了一眼神棍,“阿绣,你看见可怜小动物的时候还能同时看见自己的眼神?”见她一脸茫然,厉千帆摸摸她脑袋安慰道:“放心好了。腿长在自己身上,命握在自己手里,若生来只听一个‘命’字,那人这一辈子这般拼命活着努力争取又是为了什么?坐等天意岂非更好?” 说罢,他似不愿再与神棍多做牵扯,对众人招呼道:“耽误不少时间,走了。” 乾坤酒在一旁问道:“千帆兄弟,说实话,你听了就一点都不担心?” 厉千帆洒脱一笑,“人行于世,怎会一帆风顺。既知前路有巨石险阻,再担心也是无用了。若当真有仙神天命一说,我倒更愿意相信天上的神仙已经为我挡下大半劫难。他铲除巨石,但我厉千帆总不能躺下,等着他给我把遗落的碎石也打理干净了才走过去。” 乾坤酒仔细琢磨着他这句话,片刻之后眼神似一瞬间澄澈清透,抚掌大笑道:“论心思明澈洒脱,我竟不及千帆兄弟!” 几个人越走越远,话音悄然飘进神棍耳中。他望着厉千帆的背影无奈叹口气,“心中无道道不渡哟”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会儿祈绣也不知用的什么方法,但凡经过这附近的蛮夷人都开始对着空气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挠着自己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癔症。就连那马,也开始不安定地在原地徘徊打转,仿佛被什么诡异的力量操控一般。 别人都在打打杀杀,只有她是气定神闲坐在一个竹筐后面躲着,放眼望去,竟是几个人中最悠闲的一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暴惩蛮夷 马上就要到张三全家里时忽然一阵哭喊声从远处传来,申璎眼尖,最先看到从城门处涌进一队兵马。 疾驰的马队卷起一阵尘土飞扬,领头的人一席异族装束,一路高喝着,带领着后面几十人手持长鞭或弯刀,对着街边摆摊的百姓毫不客气挥舞而去,吓得人们见状尖叫着仓皇逃开。有些还想拼命把摆在外头的东西收回来的,那骑马的人才不管不顾,举鞭便抽。 黎川都是些手无寸铁的人,哪里禁得住拇指粗的铁鞭,一鞭子下去登时被抽倒在地,衣服上裂开一个大口子,里面已经皮开肉绽。 那些人仿佛以此为乐一样,见状兴奋得眼冒绿光,不禁高声叫嚷着,抽得更加起劲儿。兴起了还驾着马儿故意去追那逃跑的百姓,追上了一脚踢翻在地,毫不客气踏着人们飞驰而去。那些百姓跑不得,又反抗不得,只能大声哭叫着硬生生挨着,有些人挨不住,叫几声便没了气息。 黎川城中一片水深火热,犹如人间地狱。那些人玩够了,便将摊上的物件饮食抢去纳入囊中,然后驾马冲进路边的民宅中继续夺掠,宛如匪盗般猖狂。 不过转瞬,安静的黎川城再度蒙上一层恐慌的阴霾。 申璎看不过去,从腰间抽出长鞭便要冲上去对抗蛮夷,幸亏乾坤酒眼疾手快,一把从后面拽住她,喝到:“哪儿都不许去!” “那也不能就这么看着,他们太猖狂了!”申璎气的直跺脚,奈何力气拗不过乾坤酒。 看打扮行事当知这是蛮夷无二,顺他们意者只夺财物,但凡有违背则长鞭加身,无论老弱妇孺皆不手软。 他们几个人站的远而偏僻,蛮夷暂时没有发现。申璎欲再争辩,远处为首的蛮夷竟突然调转马头,看样子是要往这边来,厉千帆迅速将几人一同推进不远处的胡同口。 “他们人多势强,我们几个硬碰硬不是对手,不许轻举妄动。”厉千帆低声叮嘱,但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作恶的蛮夷。 申璎生气看不过,他又何尝看的下去。那街上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辛苦一年的收成,多年攒下的家底被人毫不犹豫一朝夺去,硬拼拼不过,守城的士兵与城主又指望不上,面对蛮横霸道的蛮夷却无计可施,消息封锁上不达天听,终日惶惶。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没有征战,也会民不聊生。 “千帆,别着急。”正在这时祈绣突然小声道,手顺势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厉千帆猛然收回神思,后背渐渐出了一层冷汗,方才越想越愤怒,若非祈绣这样叫他一声,恐怕他这时也已经冲出去了。 厉千帆深吸一口气,对众人道:“关于黎川被蛮夷践踏的消息在入城之前我便已经传给雁寻,所以在朝廷派人来之前我们绝不可轻举妄动与他们硬来。” “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偷偷给他们使绊子?”祈绣想了想,问道。 申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没想到她平时看起来笨笨的,竟也是一肚子坏水儿,这会儿还学会找人家话里的缺漏了。 厉千帆本无此意,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但祈绣竟有此一说,他暗暗一思量,唇角不禁流泻出一丝冷笑,对她道:“下手准点,别伤了无辜百姓。” “这个我在行!”祈绣拍拍胸脯,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自从出了长平,一路上几乎风平浪静,偶尔有几个不长眼的惹到她,顾忌厉千帆,她也只是点到为止,这么长时间了,她还一直没痛快下过毒,这会儿早就手痒了。 是一下子要了命呢还是使劲折腾他们让他们越难受越好呢后面厉千帆再同众人交代什么她没听见,一门心思都在盘算着怎么对付那些蛮夷。 几个人悄然躲在胡同里,这时候蛮夷的领头人已经驾马往这边走,沿路上所有的民宅都没放过。 蛮夷性烈,虽然硬功夫还说得过去,但轻巧功夫便不在行了。他们正在兴头上,未能发觉自己周围有道快如疾电的身影,不知不觉中经有人无声无息地被他利落的手刀砍晕。 厉千帆一身的轻功出神入化,腾挪之间悄无声息,已等有人发觉不对时,他早已经销声匿迹,一切宛如鬼魅经过一般。 绝尘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手里的暗器使得飞快,且他只打人不打马,出手狠辣招招致命,没过多久便有十几个人被一箭穿喉。 随着倒下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见状不由心生惶恐。他们来此抢掠几十次,便是黎川的守城并将也不敢将他们如何,是以一年来无论如何生杀掠夺都是顺顺利利,而如今却无声无息接连死人,死状极惨,让人不得不心慌,下手之前存了犹疑,明显不如先前利落。 如此倒是帮了乾坤酒。他轻功不如厉千帆,但隐匿功夫却极好,先前索性躲在一处民宅里面,但凡有蛮夷欲行不轨几乎都被他一刀砍了脖子。乾坤酒本就来自异域,家乡民风亦悍勇无比,不出手便罢,但凡出手便绝无手下留情一说。加之绝尘的下马威在前,蛮夷进屋之时不由畏首畏尾,乾坤酒便趁着这些许间隙一刀将其毙命。 这两人虽不在一处,但配合有度,杀得那叫一个痛苦快。 祈绣得了厉千帆的首肯,兴冲冲地将自己身上的毒药都拿出来,有几种还是刚刚配出来的新毒药,也从来没有试过,正好让这些蛮夷当第一批吃螃蟹的人。 别人都在打打杀杀的时候,只有她是气定神闲坐在一个竹筐后面躲着,脑袋上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破草帽,之露出一双眼睛,好奇又兴奋地盯着前面不远处,放眼望去,竟是几个人中最悠闲的一个。 也不知用的什么方法,但凡经过这附近的蛮夷人都开始对着空气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挠着自己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得了癔症。就连那马,也开始不安定地在原地徘徊打转,仿佛被什么诡异的力量操控一般。 ------题外话------ 下章预告:蛮夷所处苦寒之地,无论男女普遍剽悍壮硕,鲜少有她这样如花朵般水灵逼人的女子。申璎不是温室里长起来的花朵不懂世事,她当然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正面交锋 随着路过的人马越来越多,笑着挠痒的蛮夷也越引人注意。 聚集的蛮夷多了难免令人起疑,幸而申璎急中生智,见有人中毒之后立刻将手中的长鞭甩出去,不偏不倚打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惊,发疯一样往远处冲,驾马的蛮夷人要么被甩下马来,落入祈绣毒粉的包围圈再无还手之力,要么吓得面无人色抱紧马脖子,口中犹在哈哈笑着。 申璎便趁机再往那些人背上抽一鞭子,后背空门冷不防被一抽,剧烈的疼痛之下登时晕了过去,被马儿带远。 几个人各自用自己的方法悄悄对付着入侵的蛮夷,他们来人本就不多,这会儿不知不觉已经被折损了半数人马。蛮夷头领发觉事情蹊跷,虽是盛怒却是不敢再贸然行事,面上越发阴森,一声令下让尚存的人马打道回府。 几个人都听见那震天的一声大喝,看见他们驾马离城心里正松口气,谁知此时一个孩子从破落的摊子地下钻出来,看见自己的母亲倒在墙边不省人事便哭着跑过去。 那孩子看起来不过两三岁,走起路来歪歪扭扭,丝毫没有注意到奔驰而来地快马。 蛮夷首领方才刚刚悄无声息被折损了半数人马,心中本是惊怒交加,这会儿远远看到那个孩子,心里的恨意霎时间被激起,狠狠一抽马屁股便冲着孩子飞奔而去,竟是想当街将孩子踩死泄恨。 那孩子跌跌撞撞刚走到路中央,只觉头顶的太阳忽然一暗。伴随着一阵马儿的嘶鸣,他停住脚步好奇张望,只见自己头顶上方立着一个壮硕的马身,雪白的马腹正对着自己,不知是这马性子太烈还是怎么,此刻正嘶鸣不已,两条铁一样的马蹄正在空中上下踢打。 那孩子瘦弱矮小,还没有一截马腿高,何曾见过这种场景。此刻被吓得满脸恐惧,怔怔站在原地,竟是连哭都忘记了。 蛮夷首领脸上露出狰狞之色,双手一松缰绳,马蹄便直冲着孩子的头顶踩下去。 那孩子瞳孔一缩,本能地闭上眼睛。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里冲出一个火红色身影,在马蹄即将踏上孩子头顶之时一把抱住他就地一滚,将孩子推出去。 几乎与那身影出现的同时,空气中似有风声划过,只听得“咄咄”两声闷响,有两支黑色小箭破空而来,瞬间没入马腿。 孩子经这么一摔终于摔回过神来,感觉到胳膊上传来的疼痛,终于忍不住一撇嘴哇哇大哭起来。 与此同时,马儿吃痛受惊突然发起狂来,嘶鸣不断。奈何前腿受伤无法站立,巨大的身子陡然前倾。蛮夷首领毫无防备,一下子被摔落在地。 躲在暗处的厉千帆见孩子有惊无险,这才轻轻松一口气,然而气才出一半,待看清救下孩子的人时心里却猛然收紧。 那一袭火红色的身影除了申璎还有谁?他立刻回头去看,只见方才申璎所在的地方早已经空空如也,她竟趁他们不注意自己跑了出去。 “乾坤!”厉千帆厉声低喝。他入城之前信誓旦旦说看好两位姑娘,方才也自告奋勇守在她们不远处,如今竟然已经跑出去一个。凭她自己,对上那些虎狼暴徒哪里还能有好下场! 乾坤酒发觉她不见了,也是一脸震惊,没想到她就这样不顾生死跑出去,低斥道:“这丫头别让我逮住,不然我打断她退!”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又气又怕,气申璎考虑不周鲁莽行事,又怕那些蛮夷伤了她。 乾坤酒的担心并非空穴来风。那些蛮夷见横空冲出来这么个行动利落的女子,心里边自动联想到方才发生的事情。尤其是那个首领,看见她腰间的长鞭,再联想到自己被打伤的手下后背上皮开肉绽的鞭痕,更是认定是她杀害了自己带来的人马。 申璎才从地上爬起来,周围一圈便已经被蛮夷包围得水泄不通,而那位首领已经跃上另一匹没有主人的马。 她心中一沉,却毫不慌乱,手轻轻搭在腰间的长鞭上,暗自防备着。 蛮夷首领一双眼睛如嗜血的狼,看到她时先是震惊,没想到这个地方竟然还能有人伤了他这么多人马,且还是一个女子所为。继而才是生气,然而待看清申璎的长相时,那双狼一样阴鸷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先前的一切情绪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狰狞和贪婪。 蛮夷所处苦寒之地,无论男女普遍剽悍壮硕,鲜少有这样如花朵般水灵逼人的女子。那细嫩的皮肤好似最好的绸缎,腰段如水蛇,一双杏眼炯炯有神,毫不客气直视着他,柔美中挟裹着一丝英气,只是一眼便足够让人浮想联翩。 申璎不是温室里长起来的花朵不懂世事,她当然知道那眼神意味着什么。 “中洲的女子,很美。”首领盯着她,面上忽然闪过一抹猥琐的笑容,看的申璎几欲作呕。 “带回去,让兄弟们一起享受一下中洲的女子!”下一秒,那名首领高声喝道。 远处的乾坤酒一听心下一沉,申璎的功夫并非无人能敌,一旦进了蛮夷的营地定然凶多吉少。 “谁敢!”申璎厉声道,腰间的长鞭已然抽出,一张脸上丝毫不见惧色,傲然注视着马上的蛮夷首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是谁!” “你”那首领闻言当真生出几分谨慎严肃,稍微弯下身子仔细打量起申璎来,半晌后直起身子,“你不就是今晚要伺候我的中洲女子?哈哈哈哈哈!”首领语气急转,脸上也露出狎昵之色,“放心,老子今天一定让你舒服上天哎哟!” 他嘴里愈发不干净,正说到兴起时脸上突然一响,宛如被雷劈焦了一般火辣辣的。却是申璎毫不客气一鞭子抽到他脸上。 “你敢打老子!”首领捂着脸,只觉得脸皮从中间被撕开一般疼痛,一双眼睛喷出怒火。 申璎冷冷一笑,“这回是脸,下次可就是命根子了。”说着手一抬又是一鞭子招呼过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申璎头一回看祈绣的眼神没有敌意,反而带着几分惊恐,吓得声音都变了,结结巴巴问:“你你被鬼附身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羊入虎口(上) 那首领这回有了准备,抬手一把将鞭子抓住,饶是他自小练硬功夫练得一掌的厚茧,此刻又刻意用了巧劲去拦申璎的鞭子,但掌心接触鞭子的时候依旧觉得掌心一阵火辣刺痛。 蛮夷人天生性烈,此刻虽疼,却也激起他心中的血性,此时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抓着鞭子凌空绕了一圈,直接将鞭子缠在手上猛地一拽,申璎立刻被往前拽了个趔趄。 首领的眼睛里蒙上一层阴鸷,阴森森笑着道:“还是个泼辣娘们儿,呵看看是你的鞭子泼辣,还是我的马更泼辣!” 说着单手执缰绳猛然向上一提,身下的马而嘶鸣一声,高高抬起前蹄,对着申璎的脑袋就要踩下去。 申璎见状惊呼一声,扔了鞭子就要退后,谁知一动身子,一柄柄尖锐利器便直接顶上她的后背,密密麻麻避无可避,不用看也知道那是蛮夷的兵器,此刻只要她往后走一小步,那些兵器便会毫不犹豫地刺进自己的身体,到时候没有被马踩死,反而先被刺死了。 到此刻退无可退,周围被蛮夷的兵将围堵地水泄不通,申璎才开始感到害怕,冷汗瞬间从额头滑落。可比起被蛮夷带回去凌辱,她更愿意被马儿踩成肉泥。 根本没有再多给她反应的时间,雪白的马腹罩在头顶,犹如一片乌云遮天蔽日。申璎认命地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将军!”不知是谁突然惊呼一声,仿佛打开一个缺口,蛮夷兵将接二连三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 头顶的马儿嘶鸣不停,面前的光线似乎一亮,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申璎感觉不对劲,悄咪咪将眼睛睁开一点小缝,看见眼前的一幕,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只见方才还耀武扬威的蛮夷首领此刻两只腿紧紧夹住马肚子,整个身子都趴在马背上,姥姥抱着马脖子,一双眼瞪得溜圆,还一个劲儿吞着口水紧张地朝下看,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而他身下的战马也好不到那里去,明明是一匹威风凛凛的雪白宝马,此刻却四脚离地,被人举在半空。当着周围几十匹战马的面儿,它那黑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透着与主人九相似的生无可恋。 再往下看,则有一个娇小的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竟是祈绣不顾一切冲过来。彼时便是用毒,那马儿摔下来也会砸在申璎身上,她只能用最直接的办法,连人带马给托起来。 “你这个坏蛋,不许伤害申璎!”祈绣艰难道,头顶托着马和人,累的气喘吁吁,憋得脸通红。 那首领生的人高马大,加上身下壮硕的战马,少说也有五百斤,难怪那些蛮夷并将一个个都跟见鬼似的。比起他们,申璎也没镇定到哪儿去,看着那双还没马腿粗的胳膊,她头一回看祈绣的眼神没有敌意,而是带上几分惊恐,结结巴巴问:“你你被鬼附身了?” 祈绣胳膊已经开始发抖,额头上的青筋都起来了,急声对申璎道:“你,你让让” 申璎此刻脑袋反应比谁都快,祈绣才说了前两个字,她就基本明白了什意思,连忙向一边跳开。 几乎就在她躲开的同时,祈绣用最后剩下的一点力气将头顶连人带马往前扔出去。对面正好是严阵以待的蛮夷兵将,这会儿聚集的太紧根本来不及散开,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朝着自己这边当头砸下,顷刻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呼呼”祈绣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脚下稍有不稳往后一退,原本站在她后面的兵将连忙作鸟兽散。 有了这一出,剩下的蛮夷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两个姑娘不由自主手牵着手,相互依偎在一起。 不过转瞬之间,另有三个陌生男人从天而降,顺便力所能及地解决十几个不安分的蛮夷人。两人看厉千帆他们过来了宛如看到救星,都很自觉的靠过去。 一个两个都不如不服管束,还敢腆着脸过来。厉千帆黑着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挡在两个姑娘前面。 此时对面的首领也爬起来,他被摔得头昏脑涨,站起来不免晃悠两下,被眼尖的手下扶住。一看对面已经男男女女站了五个,心里面瞬间想到那些受伤的兵将定然是这些人所为。 他暗暗打量几人,目光落在祈绣身上时不免多停留片刻。这女子在这一堆人里并不起眼,看起来呆呆的,连另一个女子半分利落也不及。谁知便是这最不起眼的弱小女子竟然能一力举起几百斤的人马,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联想到他们只有五个人,却能不声不响折损自己半数人马,那首领心里纵然气,却是不敢小觑。 “本将邺罕,阁下似乎来者不善。”首领操着一口别叫的中洲话道,阴鸷的口气直逼绝尘生气的时候。 原来是他。厉千帆对此人略有耳闻,作为蛮夷的首将,邺罕几乎嗜武如命,从小练就一身实打实的硬功夫不容小觑。且多年的沙场历练成就他一身钢筋铁骨,那一双粗厚的掌比铁钳还有力。 听闻几年前有人要同他比试,邺罕约定前五招自己只退不进。也不知被对方打了多少下,有那如铁般的腱子肉护身,邺罕毫发无伤,反倒是对方先麻了手。五招之后邺罕只进不退,不过三招,对方便被卸了一身骨头,除了脖子还在原来的位置,其余的地方都被拧了下来,直到现在还没养好。 从那之后,邺罕声名大振。 “原来是邺罕将军。”厉千帆冷冷道,“这话应当我们问将军才是。将军不好好待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三番两次来我中洲抢掠残羹剩饭,便是我中洲的叫花子也没这么没出息的。”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他索性说得更难听点,对方越生气,就越容易乱了方寸,对他们几个也越有利。 与邺罕的硬功夫一起名扬四海的除了那一身刚硬功夫,还有他异常火爆的脾气。作为蛮夷首将,邺罕带兵雷厉风行,整饬军队的手段也足够残暴。 果然,听了他把蛮夷比作叫花子邺罕气的浑身发抖,一双铁拳握得“咔咔”作响,不由分说命人将他们团团围住,自己则跃上一匹空马。 ------题外话------ 下章预告:手中的兵刃原本应当冲着敌人,此刻却指向了自己人。厉千帆心中一黯,面上冷傲之色不减:“张副将,邺城一战久仰盛名,别来无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羊入虎口(中) 邺罕转身对一名手下吩咐了句什么,那名手下便迅速往北边跑去。厉千帆望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知怎么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邺罕只让蛮夷的兵将将他们几个人围住,却并未下令动他们。两边这样僵持对峙,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厉千帆歪头悄悄在祈绣耳边说了几句话,谁知祈绣轻轻摇摇头,一脸为难之色。没有人听清他们的对话,但厉千帆的脸色又不知不觉沉了几分。 “阿绣,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暂时昏过去或者脱力?”厉千帆问。他们的人太多,硬碰硬绝非上乘之法。 “有办法,但是药都用的差不多了,放不倒几个。”祈绣回答。 这边刚说完,几人突然听到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回头看去,愕然发觉竟然是中洲的兵将跑步而来,且来人竟然有蛮夷的三倍之多。 申璎看见他们的打扮脸上一喜,“太好了,是咱们自己人,这下有救了。” 乾坤酒却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密密麻麻的人群道:“别高兴这么早,还不一定是谁的人。” 申璎见状眉间闪过一丝惶急,“可他们都穿着中洲的兵服啊。” 说话间那些身着兵服的人已经到了,没有再同她多做解释。 厉千帆悄悄握住铜剑,不动声色往祈绣前面挪了半步,将她挡在身后,护得严严实实。 他心知肚明,薛明和朱有为可是早就投靠了蛮夷,纵然来了怕也是来对付他们的。 “千帆,那些人是那个坏大官的手下吗?”祈绣悄悄问。 “嗯。”厉千帆轻轻点下头,深眸愈发渗出一丝冷意。他的消息才传出去不过三日,朝廷的人不会这么快来的。 申璎这才想起来无论是黎川的郡守还是守城的兵将,胳膊肘早已经拐到敌人的阵营中去了。 如此看来方才邺罕应当是让手下去通知黎川郡守了,调来这么多兵将,却不知他怎么盘算的。 来的中洲兵将中为首的是一名名为张纪良的副将,到了跟前后对着邺罕点头哈腰,就差长个尾巴出来摇一摇表明心意了。 看着他这副谄媚的嘴脸,厉千帆心里逐渐沉下去。这些都是中洲保家卫国的人,当年谁不是血气方刚铁骨铮铮的汉子,战场杀敌都不见得手软,如今手中有刀有剑,心却已经没了斗志。 有这样的人保家卫国,中洲恐怕早就被瓜分殆尽。 不知道他们交谈了什么,张纪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挣扎。眼前的蛮夷兵马自动让出一条道,张纪良带着自己的兵马进来,挡在蛮夷面前围成一圈,看似是把他们几个都包围了,实则将后面的蛮夷并将护了个严严实实,个个带刀佩剑好不神气。 这些原本应当挥剑杀敌的军人,如今当了敌人的肉盾,把剑指向了自己人。厉千帆心下一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面上却冷傲之色不减,冷声道:“张副将,邺城一战久仰盛名,别来无恙。” 张纪良听他一上来便说出自己的兵职,面上不由一惊:“你是何人?如何识得本副将?” 当年邺城一战,张纪良还只是个百夫长,带领的一队人马夜袭敌军大营,一战告捷大败敌军。主帅赏识其智计与魄力,亲自收入账下带领其南征北战。张纪良的将职也从百夫长一步步升至副将。只是不知为何过了这么久,竟然还只是一个副将。 厉千帆却不回答,只道:“张副将此等行径,若护国侯泉下有知,怕只恨自己看错人了。” “你”张纪良一听到“护国侯”三个字大惊失色,“你,你到底是何人!” “中洲百姓,一介平民。怎么,张副将打算如何处置?”厉千帆不慌不忙道。言谈间,他面色平淡无波,深眸中却如有寒冰利刃一闪而过,让对面的张纪良心惊胆战,几乎不敢与他对视。 一介平民能有如此犀利的眼神?一介平民能知道他的名字兵职?一介平民能知道他与护国侯的渊源? 张纪良后背渐渐渗出一层冷汗。他不傻,自然不会相信。正待说什么,身后的邺罕突然发话,阴鸷的口吻犹如高原上的秃鹫,“张副将,本将召你过来可不是闲聊的。” 张纪良心中一凛,立刻收敛起心神。暗想管他是谁,纵然今天是昔日主帅护国侯在这里,为了保住弟兄们的性命也得将他们绑了。 这念头一出,他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大喝道:“弟兄们,给我把他们几个统统绑了!” 真不愧是蛮夷首将,手段果然阴损。厉千帆暗想,让中洲的并将前来对付自己几个人,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两败俱伤的结果,这些蛮夷人只需要坐享其成便可以了。 现今腹背受敌,五个人对上五百人,几乎没有胜算,还不如先保存体力。被他们带回到蛮夷的地界,再伺机而逃。想明白这一点,厉千帆也不打算再挣扎。 “申璎,你的金粉蝶呢?”厉千帆悄声问,心里暗暗想着她可不要关键时候没带。 “在身上。”申璎道,随即眼睛一亮,不待他说便背着手悄悄从袖子里拿出金粉倒在手心,迅速在没每个人的手腕上摸了一把。他们原本就背对背围成一个圈站着,这点小动作自然瞒过了邺罕的眼睛。 有了这个,即便等下被分散开也不担心找不到人。 厉千帆松了口气,低声道:“都别反抗了,随他们来。等会儿见机行事。阿绣,若有危险,该杀就杀。”想起祈绣是这里面唯一一个不会武功的不由多吩咐一句。 “好。”祈绣应下。 “张副将,何必如此麻烦?不就是要绑人么,我们的手准备好了,不知张副将的绳子可准备好了?”厉千帆似笑非笑问。 张纪良一愣,原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力气,不想对方竟然这般好说话,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怯,怕他们再使什么手段。听说方才来的路上看见的遍地受伤的蛮夷兵马都是被他们几个人放倒的。 才一犹豫,身后的邺罕又在催促,“张副将,本将的耐心有限。” 张纪良一拍手,“来人!把这几个贼人给邺罕将军绑了!” 话音刚落,身后有十几个人捧着粗厚的麻绳冲到几人面前,三下五除二把他们绑成五只粽子,这会儿别说动用武功,就是能跑就不错了。 “将军,人已经绑好,给您带哪儿去?”张纪良换了副嘴脸,点头哈腰问邺罕。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邺罕面无表情吩咐。 张纪良目光一闪,随即恭顺道:“是。”随后带着自己的手下迅速撤离此地。 邺罕阴鸷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半晌后一挥手,“带走!” ------题外话------ 下章预告:乾坤酒看到边上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由一喜,心里一个劲儿喊值,老天爷总算开了回眼,把他们单独关在一起,这可不是个加深感情的绝好时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关押 “你说他们被谁带走?”朱云久不可思议看着面前的紫衣剑客,再次问了一遍。 “蛮夷首将,邺罕。”无忆已经是第三次重复这句话,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再三确认,便不是自己听错了,朱云久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厉千帆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今就这样束手就擒?”她似是不信以厉千帆的为人竟然就这样连反抗也不反抗一下就被带到蛮夷去。 “对方有五六百人,双拳难敌四手,想必也是想通了这一点才没有白费力气吧。”无忆道。 朱云久点点头,“有道理。其余的人呢,一起被抓走了?” “是。” 朱云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在原地徘徊了几个来回,喃喃道:“老四这是打的什么算盘” 无忆知道这不是在问自己,但还是接上话道:“蛮夷人世世代代刀口舔血,邺罕此人性情又暴虐,他们这次被抓去即便最后有惊无险,恐怕也要吃些苦头了。” 朱云久目光转到他脸上,笑的妖媚十足,“哟,你这是在担心” “你在这里,我谁都不担心。”无忆打断她,依旧是那副不卑不亢的口吻,却说得斩钉截铁。 朱云久脸上笑容稍减,重新背过身去看着窗棂外面。 以蛮夷的兵力想要骑在中洲的头上那是白日做梦,但如今他们已经几乎掌控了黎川,这背后定然有人主使。薛明此人她虽不清楚,但朱有为此前战功赫赫,绝非胆小怕事的那会是谁给他的胆子呢? “传令给老四,让他十天之内将这两人的把柄查出来。”朱云久吩咐道。 “现在?老四他现在不方便吧。”无忆问道。 朱云久回头看着他,唇角的笑容似乎变了些味道,“是你没听明白,还是我没说明白?” “是。”无忆连忙垂首应下。 朱云久够了勾唇角,毫不在意冷哼一声,“我们这个老四傲气得很呢。当初是他信誓旦旦给我保证公事私事两不误,我就要看看他的能耐。” “你那是什么表情?”见无忆脸上似有犹豫,朱云久挑眉问道。 “你方才让查的东西似乎与我们要做的事情并无关系。” 这回她终于有些生气,一双美目中闪过一丝凌厉,声音也低沉下来,“忆门主,记住你的身份。” 无忆面上一僵,随即垂下头,眼底的黯然也被悄然掩去,“是属下僭越了。” 朱云久深吸一口气,“皇上暗中监视别国动向有几年了?” “十年。” 朱云久手指不紧不慢敲打着窗檐,慢慢望着长平城的方向。隔着万里蓝天,她似看到什么往事一般,眼睛里掀动着微微波澜,轻声呢喃:“已经十年了啊” 十年前他才是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便已经有先见之明暗中监视他国动向。一查就查了十年。十年中他腹背受敌,行事如履薄冰,却能毫发无损走到今天,羽翼渐丰。 “他果然没看错人。”朱云久的语气淡淡的,似是赞赏欣慰,又似怅然无奈。 无忆知道朱云久口中说的“他”是谁,但却看不出她是喜是忧,只问道:“那你还要帮他?” “我帮他不过是顺水人情。”朱云久面上恢复常态,道:“十年的殚精竭虑,我便卖他个人情又如何?况且按照老四的计划,我们本就应该在这时候透出些拘车与第戎的消息给史俊,若我没记错,这几年他都在帮皇上暗中追查朝中大员与别国的私信往来。” 还有一点她没说,兴许黎川的事情也与朝廷里的人有关也未可知。 “其实是你本就想帮皇上一把吧。你心心念念扳倒文相报仇雪恨,何时变得如此深明大义了?”无忆笑说。 朱云久哼了一声,“帮皇上和扳倒文敬良本不冲突。他想要的东西我给他,他想除掉的人我帮他。至于文敬良,让他从云端摔下来不过是我送他的第一个回礼,但中洲现在必须安稳。” “是为了小小姐?” 据他收到的消息,小小姐现在人在中洲。 朱云久喉间一滞,呼吸不可自抑颤抖起来,过了半晌才堪堪回复平静,“你今日的问题过多了。” “属下有罪。” “去十八司领罚,之后联系老四。” 无忆领命而去,他才一出门,朱云久便再也忍不住,一掌击向窗棂。 身后忽然一暖,却是屏风后面出来个清瘦的男人,轻轻环住她。 朱云久手里握着一只破旧的长命锁,面上已经泪痕满布,“青鸿,我想她日日夜夜,无时不刻地想啊” 祈绣揉着眼睛,那首领方才蒙上他们的眼睛,扔到马上摇摇晃晃走了许久才又把他们放下来,然后便关进这里。 天色已经擦黑,她四处转了转,发觉自己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这笼子倒是够大,就是周围的铁栅栏触手寒凉。栏杆外面罩了个白布,不过四处透风撒气,入夜之后风一刮格外冷。 远处有阵阵呼和嬉笑声,祈绣的手还没被解开,只能趴在栏杆上,顺着外面那层白布上破裂的口子往外看。借着月光能隐约看到分布各处的白色帐篷,不知是不是蛮夷的营帐。 这里也不知是个什么鬼地方,祈绣看不清楚地面,只能用脚一点点试探着。试了半天发觉地上也连丛干草也没有,湿乎乎地不能委身,最后只好找了个边角蹲下,勉强靠在栅栏边上探出的一块铁皮上面。 她缩缩脖子咕哝一句,“还好不是牢房。” 正说着,只听笼子门打开,一个身影被推搡进来,随即牢门被重重关上。 “等老子一会儿杀出去给你们断子绝孙!”来人气呼呼骂道。 祈绣脸上一喜,“乾坤!” “祈绣?”乾坤酒看到边上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由一喜,心里一个劲儿喊值,老天爷总算开了回眼,把他们单独关在一起,这可是个加深感情的绝好时机! “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祈绣问。 乾坤酒耸耸肩,有意压低声音,“没看到,大约是被关在别处了吧。”乾坤酒方才蒙眼睛的黑布有些松,来的路上看到好几个像这样的帐篷,当时还好奇这蛮夷人的帐篷怎么是四四方方的,进来才知道原来这是牢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祈绣悄声问。 乾坤酒想了想:“等等吧。到了半夜,他们都睡了再说。” 祈绣心大,本来就没有作为一个俘虏应有的紧张,乾坤酒怕她害怕,有意说些有意思的事情缓和气氛,两个人不知说了什么,竟然时不时传出一阵被刻意压低的笑声。 比起他们来,另外三个人可没这么轻松了。 申璎和绝尘被关在一处,蛮夷本就寒凉,绝尘经此一事周身三丈之内更是几乎冻住,申璎面对着一个冰块一样的人,心里的苦不言而喻。 而厉千帆,从一进牢房便傻了眼。 ------题外话------ 下章预告: 神棍激动道:“小老儿掐指一算,今日门前灾降临,幸好天无绝人之路,门前灾遇挡路神,挡路神技高一筹,最终门前灾降而未全将。小老儿定睛一瞧,挡路神将元神附于你之身,可谓凶中之大吉啊!” “说人话。” “等会儿你逃出去的时候带着小老儿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你是不是小公子 “你怎么在这里?”厉千帆诧异。 一个佝偻的神影猫在边角上,正是白日里见过的神棍。 神棍听出他的声音来,惊喜道:“年轻人,你也被抓了啊,看来与老道有缘啊有缘。” 缘你个大头鬼!厉千帆恨不得上前揍他一顿,怎么每次遇到这个这个神棍都没好事。 他反手拧了几个花便轻松解开捆着的绳子,暗自松一口气。 张纪良的手下给绳子打的结看似繁复紧实,实则都活结。这结扣还是当时护国侯先研究出来的,其麾下所有兵将全都会,用来迷惑敌人的眼睛百试不爽。他绑人之前那一拍掌便是暗号。 看来张纪良良心还没有完全泯灭,至少心里还是记着护国侯当年的恩典的,对邺罕的阿谀谄媚应当是逼不得已,想到这里厉千帆心里不由稍稍宽慰一些。 神棍看他解了绳子就一言不发四处打量周围,很热情地上前道:“你别看了,我比你早来一会儿,周围都看遍了。这就是个大铁笼子外面罩了一层白布,咱们现在是在座山上,山下面西边是条河,东边是干涸的峡谷,不远处是那些野蛮人的帐篷,往南走三十几里路就是蛮夷的王都苏摩城,顺着东北下到半山腰再往西就是中洲的黎川了。” 他兀自滔滔不绝,好像被提前抓进来是么多值得骄傲似的。 厉千帆似笑非笑,“您确定您是只比我早来一会儿?”这得多长的一会儿才能看得这么清楚。 神棍嘿嘿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厉千帆算是看出来了,这人就算是个真道士也不是个正儿八经的道士,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也没有,亏他一开始还当他是个前辈,一直恭恭敬敬的。 那神棍早就憋坏了,也不管厉千帆怎么看他的,一直扯着他说话。 这会儿哪里是个聊天的时机,厉千帆被他说烦了忍不住道:“你不是会算吗?没算出来今天命里有此一劫?” 神棍一愣,继而点点头,“算出来了啊。” “算出来你还避不过,那算命有什么用?” 神棍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话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劫数不能躲,得渡。” “成,那您慢慢渡。”厉千帆丢给他一句话,兀自去了帐篷边上,透过破裂的缝隙观察外面的情况。 “年轻人啊!”神棍突然一把抱住他,语气无比激动,吓得厉千帆一个激灵,以为他是走火入魔了。 神棍瞪着布满褶子的眼睛望着他,激动道:“小老儿掐指一算,今日门前灾降临,幸好天无绝人之路,门前灾遇挡路神,挡路神技高一筹,最终门前灾降而未全降。小老儿定睛一瞧,挡路神将元神附于你之身,可谓凶中之大吉啊!” “说人话。”厉千帆黑着脸,淡淡道。 “等会儿你逃出去的时候带着小老儿呗。”神棍双手交握放在胸前,扭扭捏捏道。 厉千帆扶额无语,“你怎么知道我能逃出去?” “小老儿观你面相”神棍振振有词,刚一开口就被厉千帆打住。 “行了,黑灯瞎火观什么观。想出去就好好待在一边,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神棍得了他这句话喜笑颜开,连连点头重新猫回角落待着,行动那叫一个高度配合。 有了神棍的指点,厉千帆又悄悄观察了一番,心中大略有了计较,便寻了个干松的地方坐下闭目养神。 神棍坐在一边,看他半天没说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口:“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啊?” “半夜。”厉千帆言简意赅。 “哦。”神棍点点头,看他的目光有几分闪烁,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抓抓脸,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你本来就没剩了几根头发,再抓下去可就秃了。”厉千帆突然开口。 神棍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别开头,不一会儿又转回来,试探问道:“你你是不是小公子?” 厉千帆先是疑惑,随即豁然睁开眼睛。 父亲只有他与厉千崇两个儿子,人人见了厉千崇都称呼一声大公子,他则被称作小公子。 忘了从哪一夜开始,只记得是一夕之间,所有的显赫都成了过去,他再也不是尊贵的“小公子”,没有人再继续这样叫他,这个称呼也渐渐被他遗忘在脑后。 如今近十年过去,突然有人叫起旧日称呼,还是从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神棍嘴巴里说出来。 “你是谁?”厉千帆问,说话间语气已经变了,手悄然握住背后的剑柄。 “我是神算子啊,你傻了?”神棍眨巴眨巴眼,丝毫没有留意到他的变化。 厉千帆盯着他目光如炬,“你如何知道这个称呼?” 神棍也不傻,他这样问便是证明他也知道这个称呼,立刻喜笑颜开道:“我听别人这么叫的。我就说嘛,第一回见你我就觉得眼熟,死活忘了在哪儿见过。看见你刚才睡觉跟小时候一模一样才想起来的。小公子,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到处乱跑个啥?” 听他语气熟络,还知道自己睡着的样子,厉千帆仔细地打量他一遍,脑子里将自己从小到大认识的人搜寻了一整遍,死活没有找到神棍这个形象的人。 神棍将自己脸两边散落的头发撩起来,凑到他面前让他看得更清楚,“你仔细瞧瞧,我呀你忘啦?那次你被魇在梦里怎么都醒不过来,还是我给你叫醒的哩,还记得不?” 厉千帆盯着他,脑袋里顺着他的话仔细搜寻,还真想起些什么。 不过 “叫醒我的明明是个和尚。” 神棍一拍手,一脸激动,“没错,就是小老儿!那会儿小老儿正修习佛法,后来发觉道法更加精深,便又还俗再出家,成了道士。” 厉千帆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那你还算集各家之所长了。” 普天之下也难找出几个人来了吧,以为是客栈选客房呢?遁入空门的人又遁回来,难怪这神棍看起来就不正经。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神棍定定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坐在自己面前这个少年,当真是平日里他看到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那底气,那骄狂,那宁死不输的气魄,仿佛一个被遗落世间的神祗,淡漠疏离的面容之下,有着连天地都莫可奈何的强大的心。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我不信天不信命,只信我自己 他哪里是魇在梦里,他明明就是头一天玩累了睡得死,他娘便不知从哪里搜罗来这个神棍叫他,美其名曰“驱魇”。 神棍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竟然将羊尿说是佛水,硬是给他灌了一碗,用那刺鼻的气味给他活生生熏醒了。 这事儿直到今天厉千帆想起来还是恨得牙痒痒。 神棍没听出他的讽刺来,煞有介事地谦虚道:“哪里哪里,活到老学到老嘛。” 厉千帆突然不想带着他出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神棍就是他的灾劫,毕竟从小时候开始遇到这人就从来没发生过好事。 “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你总该信我了吧?”神棍问。 他一说起这个,周围的气氛陡然降低。 厉千帆沉吟许久,最后缓缓摇头,“我从不信命。如你所说,若掌纹能看出一个人的命运,那这些也是攥在我自己手里。” 神棍道:“确实在你手里,但却是一出生便已经天定的。”说到这里,神棍话锋一转,“小老儿有一事不明,想听听你怎么说。” “何事?” 神棍呵呵一笑,“你为何丝毫不信命理一说?” 厉千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没有答话。 是啊,他为什么不信命呢?当遇到踏不过去的坎,世人总会求助于神佛以求护佑,可神佛究竟是什么呢?是他们口中虚无缥缈,却能掌控地上万千生灵命运的东西,或是高山寺庙里,那尊尊高耸巍峨的镀金石像? 都不是!神,掌握不了他的命运,也救不了任何水深火热中的人。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正如幼时神棍曾说他会被灭全族,而如今他与兄长尚且在世,他若当时听了神棍的话混吃等死,恐怕今日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厉千帆深眸中渐渐凝起一股坚韧之色,宛若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望着面前破败的帐篷,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我有剑,有同伴,有武功。我始终相信,即便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未必不可更改。我不信天,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神棍定定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坐在自己面前这个少年,当真是平日里他看到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那底气,那骄狂,那宁死不输的气魄,仿佛一个被遗落世间的神祗,淡漠疏离的面容之下,有着连天地都莫可奈何的强大的心。 神棍捋捋胡须,终于正色看他,道:“并非说天命不可违,然大困之境逆流而上,必要心志坚韧非常,寻常人鲜有如你这般。” “小公子,虽然被你再三质疑,但小老儿还是想说一句,过刚则折。你命中有大凶,过则万事大吉,败则永不翻身。小老儿并非想让你信我,只是眼中所看,不讲不快,只盼你日后万事小心。若没有应验,则当时小老儿今日说疯话吧。” “多谢,我记下了。”听到那声“小公子”,厉千帆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也别扭不出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行动。”厉千帆起身道,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递给神棍,“这个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啪!”空旷华美的大殿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大殿之上,男子清瘦的俊颜阴云密布,一双薄唇紧紧抿在一起,生生将一张原本温润的脸装点得阴沉起来。 雁寻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瓷片,脸上疏懒的笑容里多出几许无奈。 他上前一边小心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兜在自己衣袍里,一边惋惜地叹口气,“你这一摔可直接摔没了我一年的血汗钱,我得弄回去,看看能不能让老傅给我粘好。” 看他一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好似市井里破落的小老板儿,对面的男子再也绷不住,嘴边终于见了些许笑意。 雁寻见他稍微缓和一些了,将衣袍前襟一抖,只听啪嚓啪嚓几声,刚刚被捡起来的碎瓷片又落在地上碎成渣。 “就是嘛,有话好好说,没什么可生气的。”雁寻掸掸衣服上的灰尘,不紧不慢道。 “薛明c朱有为。”男子冷哼一声,“一个郡守,一个将军,竟然联手欺上瞒下,我竟不知是谁给他们这样的胆子!再这样下去,中洲岂非要拱手送人了!” “不送不送,您这儿财大气粗的,上好的水晕瓷瓶说摔就摔,您真要送,估计邺罕还不敢要呢。” 那男子闻言面色稍霁,只是虽然怒气稍减,但眼中忧色未退,“无论如何,千帆不能出事。立刻”他说了一半突然挺住,面色变的为难焦躁起来。 “怎么不说了?”雁寻直直看着他,似笑非笑,“说出兵就出兵也不现实,怎么也得等千帆逃出来之后。不然万一再成了人质,那可不是更加难弄?” “可那是蛮夷,千百人的军队,千帆只有他自己。” “你放心,那小子虽然看起来老成持重,却是最能看周围环境随机应变的一个。小时候他就会装猫变狗的把咱俩骗得团团转。”雁寻道,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嘴巴咧得更大,“何况他现在身边都是高手,绝对能逃出来的。” 以厉千帆的智计,对付悍勇有余智谋不足的蛮夷来说并不太艰难。 看他如此胸有成竹,男子稍稍安心,不禁莞尔道:“你这样说就不怕他知道后揍你?” 雁寻满不在乎耸耸肩,“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男子嘴脸荡出一抹恶劣的笑意,“那要是我说呢?” 雁寻立刻炸开了,“萧云烨你这就不地道了,堂堂天子挑拨离间不怕有失身份么?” 站在对面的,正是当今皇帝,萧云烨。 萧云烨点点头,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不怕,近墨者黑。” 这是反向说起他来了。雁寻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意,嘴硬道:“我那是另有苦衷。嘁,我才不怕你给千帆告状,我这是夸他聪明,他怎么会揍我。” 萧云烨一挑眉,“让你承认别人比你聪敏可不容易。” 雁寻眨眨眼,“这有什么,我才不在乎他比我聪明还是笨。反正他长得不如我好看,这就够了。”说着自恋地摸摸自己的脸。 他们三人给人第一眼看去,萧云烨温润如玉,天家气质不怒自威;厉千帆俊逸从容,一行一动沉稳清朗却疏离客气;只有雁寻,无论男女老幼望见他第一眼的感觉就是:好一个慵懒张扬的俊公子! “你除了好看,可还有别的有点?”萧云烨问。 雁寻摸摸下巴,“有钱算不算?”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一本正经道:“我得让太医看看你别是脑子坏了。”说完看门外半天没动静,干脆起身往殿门口走,边走边嘟囔道:“可别是从小就天天斗智斗勇,把脑子累坏了,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呢,那可大不妙”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天将降大任(上) 萧云烨的眼睛里笑意一点点散去。半晌后,他开口,一字一句问:“阿寻,你想要更多钱吗?” “什么意思。”雁寻看着他的表情,心里突然无端生气一股不好的预感。 “茶叶和盐,皇家历来不允许这两种东西私卖,我现在把这两样生意让你来做,你敢不敢接?”萧云烨看着他,一字一句问。 雁寻直起腰,身上那股惫懒的模样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而更多的则是震惊。 自古以来,茶叶与盐在中洲都不可或缺的两样东西,也是其他各国大量需求的东西,从不允许私人贩卖,只能由朝廷把控销路。但纵然如此,光是溢出来的油水也养活了不知多少人。这是两块让人无法拒绝的大肥肉,但同时,谁若拥有这两块肥肉,便也注定了置身于各种危险中。 所以,他没有问他愿不愿,而是敢不敢。 朝廷靠与别国通商这两样东西赚取的丰厚财物可以填补近三分之二个国库。而剩下的三分之一,有一半都是雁家填满的。 传言道:“雁宅之内,步步金银。”提起雁家,除了那纷乱的人情纠葛,人们津津乐道的还是雁宅的财富。 在此之前,雁寻已经将生意做到各个国家,他名下产业范围甚广,只一个寻金钱庄就遍布中洲各地。雁家单每年上缴的税款就养活了整个皇族与朝中大员。这还不提他每年人情往来的花销。 整个海陆五洲,无论商贾或士族,甚至达官显贵,或许不知雁寻模样,却无人不晓这个名字。 雁家富可敌国,所言非虚。 而如今,萧云烨竟然问一个钱多到要去别国开钱庄的人“你想要更多钱吗”。 雁寻心里清楚,中洲之所以能历经百年屹立不倒,一半在军,一半在权。而军又要靠钱养活。 他岂会不知这意味着什么,萧云烨要把这条商路交给他,等于把中洲半个国库交给他,说他掌握了中洲的半条命也不为过。此后,他将一跃成为身份尊贵的皇商,成为海陆五洲的首富,甚至可以以此威胁皇家。 这大好良机岂会没有觊觎之人。层层关系,条条势力,盘区错杂。其中各方为难,不是他说做就能做的。 他应下的同时便会成为那些觊觎之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其中首当其冲便是获利最大的皇家。 虽然箫云烨属意于他,可还有其他皇亲国戚呢?他们愿意把手里的金饭碗给他吗? 所以那的确是一块肥肉,却也要看他能不能接的起来。 “来人!”愣了半晌,雁寻突然大喊一声。 没有萧云烨的命令,守在殿外的侍从自然不敢随意进入。 萧云烨疑惑问:“你要做什么?” 雁寻一本正经道:“我得让太医来瞧瞧,你别是脑子坏了。”说完看门外半天没动静,干脆起身往殿门口走,边走边嘟囔道:“可别是从小就天天斗智斗勇,把脑子累坏了,好歹也是一国之君呢,那可大不妙” 萧云烨听了哭笑不得,眼见他脚步匆匆不似作假,连忙上前拉住他,“别闹了阿寻。” 是他闹还是他萧云烨闹啊! 雁寻回过身来摸摸萧云烨脑袋,“乖,我去找太医,如果你脑子没病我就把我脑袋撮下来给你玩哈。” 普天之下敢摸皇帝脑袋还这么有恃无恐说他脑子有病的人恐怕就雁寻一个了,反正对一个脑袋有病的人也不用管食言不食言。 萧云烨哭笑不得,“阿寻,回来。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雁寻没等他继续说,才不管他是不是皇帝,指着箫云烨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当是给我一袋米还是一捆馒头,上下嘴皮子一磕说给就给!你想过后果吗?朝堂上有文敬良那个老乌龟煽风点火,后宫有老妖婆在肯定也不会安生,到时候你是收回成命还是冒险与他们两个同时作对?无论哪种,你能保证这个台阶能安安生生下来?你还要不要命了!敢做到这份上,你说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萧云烨身为天家,拥有绝对的尊贵,此刻被人这样痛骂还是头一回,却丝毫怒意也没有,苦笑道:“就算是我脑袋有病吧。你只说你敢不敢接这生意。” “敢。”雁寻斩钉截铁道,“可我敢,不代表我就能接。这事儿我就算接了,凭雁家的能耐我也死不了,可你不一样。”皇家的争斗,步步踏着命踩着血,箫云烨一脚踩空,便永无翻身之地。 “为何是我?”雁寻问。 萧云烨沉吟一瞬,“原因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 雁寻眨眨眼,“说什么了?” “朝堂有文相,后宫有太后。”萧云烨道,冷笑一下,“你我都看到平日里他们对我百般为难,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联手架空我?” 雁寻摸着下巴踱了几步,萧云烨不这么说他还没想到,他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个是太后,皇上的娘;另一个是文相,手握大权,就算有意架空皇权,至少太后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而现在,每一次都是这两人先后发难,或者一人发难,另一个人坐视不理。一次两次便也罢了,可近几年回回这样,便不能不令人生疑了。 “你是说”雁寻还是不能相信,“老妖婆和文相之间有龃龉?” 萧云烨目色沉沉,“不知道。前后派人去查,结果却是他们之间没有丝毫联络。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敢确定他们已经联手的原因。可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几个月,暗杀,投毒,行刺各种行动不知道来了几拨,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听命于谁,但这世上敢对我下手的人除了他们没有第三个人。” 雁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走了才多久,没想到就已经演变成这种局面,只差没有完全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但见萧云烨面容依旧俊朗,犀利的目光却是深深的疲惫与警惕。一个人连吃饭睡觉都要提防,可见他这个皇帝做的多么辛苦。 “这事,让雁家来查。”雁寻目色沉沉,“我就不信了,一个外臣,一个深宫,这世上还没有雁家找不出来的破绽!” 萧云烨没说话,雁寻琢磨琢磨又觉得不对,“可这跟你要把茶叶和盐的通商交给我有什么关系?” ------题外话------ 下章预告: 他不由自主向着北边望去,即便隔着厚重的营帐,也仿佛看到两个身影在不远处的牢笼中。一个刁蛮泼辣,风姿娇俏;一个力大无穷,却智如孩童。 这两个女子身上的风姿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邺罕不知道想到什么,只觉得身子热腾腾的,眼睛里红光幽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天将降大任(下) 萧云烨目光幽幽,只说了几个字。 “阿寻,国库已经所剩无几。” 又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中洲赋税虽然在海路五洲各国内最轻,却是物阜民丰,近年来又少有天灾发生,是以每年各地上缴税款并不少。加之每年的通商与贡品,国库中即便不满也会是半满。若不算这些,光是他雁家每年上缴的银粮也相当可观了,国库怎会所剩无几? “是这两人从中作梗?”雁寻思忖一瞬,似乎不敢相信。 萧云烨点点头,“他们之间虽无联系,可这几年我暗种让人查探,国库亏空与他们关联甚重。不瞒你说,薛明和朱有为已经一年没有拿到过俸禄了。” 雁寻咪咪眼睛,“原来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年无俸,手底下一大帮子人要吃饭,不能明抢,便伙同蛮夷作妖,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有一部分进了他们的口袋,这也不难解释他们为何会做了蛮夷的走狗了。 萧云烨抚了抚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我这个皇帝,做的可真够窝囊的。” 雁寻摆摆手,“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方才说想把茶叶和盐的通商交给我,便是想着整饬国库?” 萧云烨点头,“国库那边我会想办法安插上我的人手,但若源头不干净,所有的银钱恐怕会不经国库直接流出去。”他深知一个国家若是国库空虚所带来的的严重后果,语气里是深深的担忧。 “还有呢?”雁寻问。 “另一个原因,我想让你借机暗中查探太后和文相的关系。我不信他们能像明面上这样干干净净的。”萧云烨说。 “好。这两条通商我可以接,另辟蹊径弄些银子出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一点”雁寻道,“你如今未经商议便将此事交给我,文相与太后那边若是知道了,你准备如何做?” 萧云烨淡淡一笑,“放心,此事我早已经想好对策。只是等你一句同意。” “什么对策?”雁寻持怀疑态度。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萧云烨不欲多同他解释,道,“我已将各通商的各级关口安插上可信之人,若你还有需要,直接换上你自己信得过的人,无需向我报备。” “云烨,你是真的已经想好对策,还是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雁寻的脸色逐渐变了。 连路子都给他铺好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想好了对策,反而像是想好了退路。 “都想好了。”萧云烨唇角挂着一抹凉薄的讽刺,“从我有记忆开始,我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想好了对策与退路。” “可这次不一般。若万一” “那就麻烦兄弟你替我收尸呗。”萧云烨脸上云淡风轻。 “云烨!” “说笑的。”年轻的皇帝目光犀利如星,“萧家儿女都没那么容易死!” 崖山之上,阵阵张狂肆意的大笑声传来,夹杂着阵阵即兴吼起的歌声,那是蛮夷兵将在庆祝今日丰厚的战果。 火架上烤着抢来的猪肉羊肉,冒着滋滋油香。 邺罕坐在上座,几个美人坦胸露乳盘绕在他身边,身子宛如滑腻的蛇,丝毫不顾及这是军营,下面还有众多将士看着。 而营帐中喝酒的兵将们似乎也习以为常,没有刻意回避闪躲,只用贴身佩戴的弯刀整块割下,蘸盐大口吃着,配上糙烈的酒,操着蛮夷话不知说着什么,一个个红光满面。 邺罕时不时接上句话,更引得营帐中狎昵笑声阵阵。不知其中一个美人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邺罕听了眼睛都快直了,目光里渐渐染上一抹兴奋的红色。 他不由自主向着北边望去,即便隔着厚重的营帐,也仿佛看到两个身影在不远处的牢笼中。一个刁蛮泼辣,风姿娇俏;一个力大无穷,却智如孩童。 这两个女子身上的风姿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邺罕不知道想到什么,只觉得身子热腾腾的,眼睛里红光幽幽。 半晌,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兴奋的低吼,一把挥开身边的美人,摇摇晃晃大步出了营帐。 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一巴掌扇在邺罕的脸上,将心里的欲望和酒劲一齐扇走。 他望着远处两几熊熊的火焰,心里的怒火却比那火还要盛。 邺罕传守职的士兵来问话,声若虎啸,大喊三声却无人应答。 营帐中的兵将听到他声音不对,纷纷出帐查看,看见远处的景象不由大惊失色。 远处的铁笼不知被什么东西溶出一个大洞,至今还在滋滋冒着灰色的烟雾,里面早已经人去笼空。再远一些则是一团团势头凶猛的火焰。火焰之下不知烧了什么东西,即便隔着这么远还是能听见火团中劈啪作响,白色的营帐已经化为灰烬,泛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焦味。冲天的滚滚浓烟仿佛一张黑色的手掌,将先前所有的喜悦都蒙上阴影。 “将军--将军--不好了!”正在这时,出去侦查的士兵连滚带爬跑回来,一下子冲到邺罕面前跪下,“粮草库起火了,咱们的粮草几乎被烧光!” 邺罕直觉的气血上涌,顿了顿神问:“马窖如何?” 蛮夷气候苦热,养马人会将马养在马窖中,既能保护马免受日晒之苦,也能防止有人蓄意偷马伤马。邺罕觉得此举甚是妥帖,每次安营扎寨也会造一个马窖,防止敌军夜半偷袭伤马。 那士兵有些底气了,道:“完好无损。” 邺罕稍稍安心。不用想也知道是厉千帆几个人做的,邺罕已经顾不得想他们是如何逃出去的,只要他们没有马,便不会跑远。然而一个转念之后不由又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犯人出逃,守职的都是死人吗!出了这等大事为何不报?” 那士兵哆哆嗦嗦道:“守职的弟兄们都都” 邺罕一脚踢在他胸口,“说!” 他本是连硬功夫出身,那士兵被他这大力一脚踢得滚了两滚,胸肋间一股血气上涌,张嘴便吐了血出来,虽面无人色经依旧却不敢表现出疼的样子,强忍着钻心的疼只慌慌张张重新跪好,声音都低下去三分,“守职的兄弟们都不见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竟然在如此要命的境况下发了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逃脱 “好好的大活人,如何能说不见就不见!找!掘地三尺也要给老子找回来!”邺罕目呲欲裂,大声吼道:“还有那几个中原人,他们跑不远,分头去找,找到之后无论死活,一律射杀--!” “报--!”又一个士兵从远处高喊着跑来,“报将军,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邺罕精神一震。 “守,守职的弟兄们找到了,他们被藏在了地洞里。” “地洞?” 士兵点头,“对,那些中原贼人挖了个地洞,上面盖着厚木板,又铺了层土,天色太黑,兄弟们方才都没看见。” 邺罕顿顿心神,“他们可看见贼人去了哪个方向?” 士兵面色为难,“那几个兄弟不知道怎么了,仿佛是睡了过去,怎么叫都不醒。” 邺罕怒火中烧,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个中原贼人!众将听令,取那几个中原人首级者,赏六金!今天晚上,掘地三尺也要给他们挖出来!五马分尸!” “是!” “你们几个,随本将亲自去捉拿中原贼!”邺罕随手点了几个兵将,折身去往马窖。 纷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半空中的尘土悠悠落下,周围又恢复寂静。 月儿沉沉挂在天边,看起来摇摇欲坠。周围晕着一层模糊昏暗的光芒,似乎是周围唯一的光亮。高耸的山巅之上安静的仿佛不是人间,远处一重重的黑影层层叠叠,那是隐没在夜色中的高山,也是一样的寂静。 群山之间时不时掀起一阵寒凉的威风,发出唯一的一点声响。 “窣窣”不知沉积了多久,空气中传来一阵微小的响动,和着风声,并没有太突兀。 断崖上的一株藤蔓被悄悄拉开一个小缝,一双黝黑的眼珠滴流滴流转了几圈之后露出颗个毛毛躁躁的脑袋,上下左右看了看又重新缩回去,手舞足蹈地对着另外一个人道:“他们都走了!” 这人自然是祈绣。另外一个则是厉千帆。 原来厉千帆听到远处营帐中呼和歌唱的声音渐大,知道此刻是脱身的最佳时机,悄然解决掉看守铁笼铁笼的蛮夷士兵,之后学着崖山上的鳻鹧鸟叫了三声。 蛮夷的兵将守在铁笼外,并不清楚笼内的情况。而身在笼内的人却能通过那一层破烂罩布的间隙悄悄看到外面的情况。 申璎和乾坤酒都识得这种声音,听见厉千帆发出的信号后纷纷想法脱身。 笼子外的一个个士兵在这浓如墨的夜色中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喊便被悄无声息地放倒,几对人相聚并不远,汇合后先将先前看守铁笼的兵将掩埋起来。为了防止他们泄露自己的行踪,祈绣又给他们下了点药,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几个人挖坑,埋人,撒土,相互之间配合默契,待做完之后已经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 本想尽快逃离崖山蛮夷军营,然而厉千帆却在这时候拦住大家。 看邺罕的模样今日也不会放任他们在笼中安生呆一晚,至少两个女孩子不会。此刻想必营帐中已经酒过三巡,邺罕也不会拖得太久出来。 放眼望去,整个营中只看到远处有两匹马,绝对带不了六个人一齐走。况且崖山山路崎岖,他们并不熟悉下山的路线,若只凭脚力恐怕难以顺利下山。 到时候一旦被发觉他们逃走,依照邺罕的暴虐脾气定要一路追回他们才行。两条腿的人和四条腿的马比起来根本没有胜望。一旦被抓回来,便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 厉千帆本提议自己和乾坤酒留下,其他几人乘马先走。申璎和祈绣自然不肯,正在争执过程中乾坤酒突然不小心碰了旁边人的肩膀一下。 彼时申璎就在他旁边,还以为乾坤酒有什么悄悄话要跟自己说的,谁知一回头就看见乾坤酒站在原地,两只眼睛仿佛朦了一层纱一般,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勉强又刻意,唇角几乎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似乎废了巨大的力气。 申璎好奇地凑近一点,顿时大惊失色。乾坤酒正紧咬着牙齿,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虽然看起来在笑,可眼睛里的痛苦之色却愈发浓烈,分明是在强撑着不让大家看出来自己的怪异。 “哥?”申璎惊呼一句,上前扶住他。这才觉得乾坤酒整个身子宛如石像一般僵硬,为了缓解痛苦,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他才靠上申璎的胳膊便将大部分重量移到她身上,险些将申璎压到。 厉千帆看到不对劲便赶忙过来,祈绣也凑过来看,一查之后才发觉他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了病。 此时的乾坤酒仿佛被定在了万年寒冰之上,身子冷硬,痛若捥骨,几乎动弹不得,脑袋也不甚清晰,几乎几乎撑到极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不可以让大家看出他的破绽。 如此继续强自忍耐,谁知却没有注意到祈绣他们早已经发觉自己的不妥。 这是申璎第一次见乾坤酒这副样子,吓得眼泪都流出来。 印象中的大哥不修边幅,虽总是一副江湖糙汉的模样,却顶天立地,豁达洒脱,一把大刀用的虎虎生威,打起架来无往不利,似乎没有什么能让他害怕的。 申璎敢在他面前刁蛮任性,全因信任他能为自己扫除面前有可能欺负自己的人。他是哥哥,一直保护自己的哥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哥哥能倒下,虚弱到就算是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要伤害他,他都没有多余的力气反抗。 祈绣和厉千帆都了解乾坤酒的病症,不发病与常人无二,一旦发病便几乎与个废人无异。且万不能拖延太久。厉千帆当机立断,让申璎与绝尘带着乾坤酒先行回去。乾坤酒人高马大,申璎自己是绝对拖不动他的,有绝尘在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正好那两匹马也足够他们乘的。 本以为绝尘跟定祈绣,不会同意他的提议,谁知这会儿他却出奇的配合,默认了厉千帆的决定。 申璎再不敢耽搁,道一句保重便翻身上了马,将乾坤酒与自己绑在一起。正在这时,神棍突然窜出来,一脸惨兮兮的模样拦在众人前面。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祈绣,坠崖。生死不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坠崖(上) 这回不等众人发问,神棍可怜巴巴看了一眼绝尘那匹马,冲绝尘笑的一脸谄媚,道:“我看那个马上还能坐个人,小老儿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路上多个人还能多个照应不是?” 绝尘冷着张脸,好似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神棍兀自笑了一会儿,讪讪住嘴。倒是祈绣,这会儿脑袋突然开窍了,上前道:“绝尘,不然你就答应他吧,我觉得他说的挺对的。” 神棍见祈绣帮着自己说话刚要感动,冷不防她又加了句,“不然他又要一个劲假装会算命了。” 临走前,厉千帆叮嘱申璎,绕路直接回去中洲,不要走黎川。纵然如此,也要提防周围的人。保不准邺罕一个震怒,会重金请江湖杀手直接了结了他们。 申璎郑重应下,与众人合力将乾坤酒托上马,回头道一句“你们保重”,随即扬起马鞭狠拍一下马屁股。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转瞬之间便隐没在一片夜色中。 他们前脚才走,就有一个士兵后脚出了营帐。厉千帆心里一凛,幸亏与祈绣两人周围还有东西挡着可以藏身,加之那人喝的东倒西歪,又有月色隐没,没有发觉远处铁笼周围的异常。 两人悄悄望着那人醉醺醺的样子,既然可以自由出入营帐,想必这顿晚宴也快结束了。 事不宜迟,厉千帆脑袋里迅速琢磨着神棍方才说过的那些方向和地标,打算抄近路先往中洲方向去。正全神贯注,身后突然腾起一阵火光。 厉千帆一个激灵,下意识回身寻找祈绣的身影,原本背在后背的铜剑已经握在手中。然而转身才发觉祈绣正笑嘻嘻站在他后面。 “千帆,我烧了他们的吃的。没了吃的就得饿肚子,就算他们发现咱们逃跑也没法追。”祈绣背着手,扬着脑袋冲她邀功似的说。 厉千帆先是愣了三秒,恍然大悟望着不远处火光冲天。关键时刻,祈绣竟然想到如此法子,出兵在外最怕的就是后备粮草不足,烧了他们的粮草,他们不自乱阵脚才怪。亏他自诩聪明,竟然忘了这一招。 他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摸摸她的脑袋赞赏道:“阿绣最聪明了。” 正说着,邺罕出了营帐。 厉千帆不敢继续耽搁,趁着邺罕还未发觉,连忙借着粮草的掩护带着祈绣悄然翻下崖山峭壁上的石洞里安心躲了起来。 邺罕震怒的声音远远传来,众人的酒都醒的差不多,那些蛮夷的并将也无暇寻乐,马不停蹄去找人了。 祈绣缩回山洞里,兴奋地告诉厉千帆邺罕他们已经走了。 厉千帆将耳朵贴在岩石上听了一会儿,听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剥开藤蔓,打算趁着夜色顺着峭壁下山。刚站稳身子,一个冰冷的物事便抵在后颈上。 “云烨!”雁寻一头扎进大殿中,看见两边的侍从小婢都一脸错愕定格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的模样又讪讪把话咽了回去。 萧云烨刚刚批完最后一份奏折,看他进来之后放下手中的朱笔,低低叹了口气,吩咐他们在外等候传唤。 待偌大的金殿只剩他们二人,萧云烨点点头道:“我已经知道了。千帆虽然兵行险招,但也算杀了邺罕一个措手不及。” 雁寻也是这样想的,“没有了粮草,邺罕势必要先回蛮夷准备这些,快则五,慢则十日。多少也为我们争取了时间。” 萧云烨问道:“这几日外面谣言四起,说蛮夷欺我中洲,可是你派人所为?” 雁寻嘁了一声,吊儿郎当坐在龙椅的踏脚上,“这可不是谣言呐要我猜,文相这会儿还能在朝上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但是老妖婆肯定闷头当不知道的,是不是?毕竟她要是知道了就不能坐视不理了。” 萧云烨点头,算是承认。 雁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萧云烨,“那你是不是正头疼着怎么才能让老妖婆不管是自愿也好被逼迫也好,出兵驱逐蛮夷?” 萧云烨一挑眉,“本来还愁呢,看见你就不愁了。” 两人目光接触,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笑得狐狸一样的自己,对方的想法已然心知肚明。 “放心吧,过不到明天,长平城中就会出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一个劲儿喊着冤啊求青天大老爷做主啊一路哭到皇城根儿。” 这些人自然不会是黎川逃出来的百姓,但是找几个叫花子伪装成被欺压吃不饱饭的人却易如反掌。反正雁寻也没少干过类似的事情,有的是办法让这些人抵达天听。 之后就是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知道这件事情的百姓也越来愈多。 再往后,自然是民怨沸腾,顺理成章地皇帝出面,得知实情后怒发冲冠,继而,出兵,打仗,主持公道,美名四海传咯。 只是委屈太后要吃个哑巴亏。 解决了心头的一大难事,萧云烨神情看起来轻松不少。 “启禀皇上,雁公子,有自称南德之人求见。”门外响起了一名小太监的声音。 雁宅有十二明卫与十二暗卫,平日里隐没在宅中各处各司其职,可能是洒扫小厮,也可能是厨娘阿嬷,只有南德一人毫不掩饰,作为雁寻的贴身侍从,随之出入各种场合。 雁寻与萧云烨见面时南德一般会在远处候着,此时突然求见,料想是有什么要紧事。 萧云烨令人传唤。南德进了大殿首先给萧云烨跪拜行大礼,听闻“平身”二字后方走到雁寻身边耳语几句,待雁寻首肯后又行礼退下。 萧云烨知道雁宅的规矩,所有的消息都只能家主一人知道,即便面对着皇帝也不能破坏规矩,遂并不怪罪。 “出什么事了?”萧云烨问。雁宅的消息他本不该过问,然而自从南德走后雁寻便一直盯着他,似乎是同他有关。 雁寻眼神有点发愣,直勾勾盯着地面,似有一瞬间的恍惚失神,平板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乾坤酒似乎不太舒服,与她妹妹还有另外两个人乘马逃了出来。只是走错了方向,向着雪狼谷边界去了。” 看他脸色古怪,萧云烨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雪狼谷西边与蛮夷的猎林接壤,东边则是天极的地盘。不踏入谷中道也不会有危险。只是”萧云烨顿了顿,问道:“你说只有四个人逃出来了,另外没有出来的人是谁?” 雁寻垂下眼睫,声音似乎带上几分颤抖。 “厉千帆祈绣,坠崖。生死不明。”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步子,咬牙到处找,“千帆,你你在哪儿呀,你要是听见就应一声,别吓唬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坠崖(下) 崖山陡峭高万丈,掉下去存活希望渺茫。 萧云烨踉跄一步,不可思议瞪着雁寻,说话间气息不稳,不禁带上几分颤意,“不是说他平安逃出,还烧了邺罕的粮草?如今怎么会坠崖?” 雁寻努力平复自己慌乱的心神,却发觉丝毫没有用处,“我不知道,都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派出去的人根本看不清,只看到他们逃了出来,还放了把火。之后便再无动静,便将第一波消息穿回来。谁知过了一个时辰,剩下的人就看邺罕在山顶亲手将两个人送下山崖。影卫连夜追上,并没有找到人,只找到一片布料。” “只凭一片布料便断定那是千帆?”萧云烨欲怒,不知是因为不敢相信,还是不愿相信。 雁寻抬起眼睛来望着他,瞳孔里翻涌着深深的痛,“千帆如今,只穿那一种布料做的衣裳。” 萧云烨呼吸一滞,雁寻霍然起身往殿外走去。 “你做什么?”萧云烨喊道,“切不可冲动!” “去崖山。”雁寻留下三个字,匆匆离开。 萧云烨双拳紧握,身子微微前倾,望着雁寻离开的背影,不知用了多大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跟上雁寻的脚步。 那是他的兄弟,情比手足,却因为他的无能而纷纷涉险。若不是他,厉千帆不会家破人亡,从养尊处优的云端跌落江湖;若不是他,雁寻不会明知盐茶商路有危险还是一手接下。 他一人便已如此,那这天下,又不知多少人的手足骨肉因为他的无能而处于水深火热中!萧云烨心头忽然升腾起一阵巨大的怒气,抬手一掌拍下,璀璨熠熠的黄金龙椅立刻出现了一个掌印。 望着华丽的雕花穹顶,箫云烨重重跪下,漆黑的瞳仁中宛如蕴含了一道光芒,忽明忽暗,但唯有坚毅翻卷其中,始终不曾减弱。 八方神明在上,列祖列宗在上,萧氏云烨今日立誓,吾定会做一代明君,让中洲繁荣安盛。吾愿奉天子之身,折阳寿命数,换吾之兄弟平安无恙! 河水一下一下拍打着皮肤,凉得仿佛要把血液都冻住。冰冷到一定的程度就变成了疼痛,刺激着半个身子都浸泡在水里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祈绣盯着面前的一亩三分地,双目没什么焦距,脑袋空空的,整个人如同木头一样没有反应,过了好半晌才从半死不活的状态清醒过来,第一个表情就是龇牙咧嘴,脸皱成个包子。 肋骨传来刺痛,每呼吸一下都让她痛苦不堪。除了肋骨痛,身上其他地方也好不到哪儿去。 祈绣挺尸一样躺在原地,缓了半天才卯足了力气,往河滩上面艰难地滚了一圈,得以躲开河水的冲刷。这一动弹,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右半边身子也不知道从河水里泡了多久,皮肤也皱皱巴巴的,泛着不正常的白色。恰好此刻刮来一小阵风,透心的凉意使她立刻瑟瑟发抖起来,这一抖又感受到身体各种疼,便僵硬地控制身体尽量不动,远远看去像是一条搁浅的鱼一样。 她忍痛给自己检查一番,除却肋骨,身上其他地方的疼痛大约是从峭壁上一路滚下来磕的,受伤并不太重,没有断条胳膊断条腿已经是万幸。 她慢慢用手摸探着肋下,疼的冷汗都出了一身,最终叹了口气。 没断,不过也快了。 唔这是什么地方啊周围黑漆漆地也看不清楚。祈绣脑袋尚有些迷糊,慢慢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记得自己同千帆在山洞里躲了许久,等邺罕他们都走了才出了山洞。可还没等他们站稳身子,邺罕就带着一伙人出现在他们背后,还用长矛戳住他们的后颈。 那峭壁上统共就那么大小一块地,他们能站在上面已经很不错了,根本就腾不出空来打架。邺罕这人也是个急性子,发现他们之后也不说点类似于“你们的死期到了”这种话就想直接用长矛戳死他们。 后来她也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厉千帆一把搂住她就地打了个滚儿。 祈绣就算平日里看起来脑袋不怎么灵光,却也知道跟头不能随便翻的道理。 这要是在平地上那随便翻,从崖山翻回中洲帝都长平城都没问题。可这是在峭壁上,厉千帆这一个跟头翻下去,就再也没有停下过。直到她晕过去都没停下,不然她肯定不能傻乎乎在水里泡半天,都快被泡囊了。 祈绣理顺了思路,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厉千帆不在了。 那可是万仞高的峭壁啊!起初有厉千帆护着,她还是被摔成这样,厉千帆硬生生滚下来,那得摔成什么样啊。 祈绣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具散了架的骨头架子的画面,骨头外面还包着厉千帆破碎的衣服,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不能死,千帆一定不能死!她宛如上了弹簧一样腾地一下坐起来,牵动了肋骨上的伤口,疼的她险些背过气去。 “千帆”祈绣想喊,谁知一说话肋下就疼,连带着声音也减弱不少。 没有回应,心里更加慌了。祈绣顾不得自己的伤,抹了把脸站起来,想努力看清楚周围,可眼泪就是不断的涌上来,眼前的景象顷刻间破碎。 祈绣深一脚浅一脚踉跄着步子,咬牙到处找,“千帆,你,你在哪儿呀,你要是听见就应一声,别吓唬我!” “咯噔。”一块碎石撞上自己的脚踝,祈绣站不稳,险些摔倒。 她四处看看,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还当是自己不小心踩到的,踢开小石头正打算继续找的时候不知打哪儿又蹦来一颗石子,这回打在她脚腕上。 祈绣胡乱抹了把脸,顾不上哭了,对着空气喊出来:“千帆,是不是你?要是你的话你就再扔我一下!” “咯噔。” 她从来没有一次被石头砸了也这么欣喜万分。 “千帆,那在哪儿呀。” “噔噔噔”一串缓慢的敲击声在河滩上回荡起来。祈绣好不容易止住眼泪,眼中零落的景象一点点凝聚起来来,她仔细辨别声音传来的方位,循声找去,终于在不远处一块大石头后面,发觉了厉千帆的身影。 他正躺在河滩上,手里握着一块小石头一下一下敲击着河滩。 ------题外话------ 下章预告: 祈绣这才发觉他从一开始就一直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说话竟然比自己声音还小。心里下意识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千帆,你怎么不坐起来呢?”她问。 没有人回答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重伤(上) 祈绣喜上眉梢,顾不得肋下的疼痛一鼓作气奔到他旁边,确定是他之后这才脱口而出道:“太好了,你没有碎成骨头渣子!” 厉千帆闻言险些呕出一口老血,有这么说话的么没摔死,倒险些让她气死。 “千帆,方才我叫你你怎么不答应我?”祈绣说话间已经摸遍了他全身,确定没有断骨,这才放下心来。 厉千帆皱皱眉,说:“我从刚才就在叫你,你光顾着哭了,没听见。” “唔”祈绣不说话了。 “受伤了?”厉千帆察觉她说话语气不对劲,轻声问道。 “没有,就是摔得有点疼,还没缓过劲来。”祈绣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哦那就好。”厉千帆缓缓道。 祈绣这才发觉他从一开始就一直一动不动躺在地上,说话竟然比自己声音还小,心里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试探问道:“千帆,你怎么不坐起来呢?” 没有人回答她。 “千帆?”她用手戳戳他,手底下的人纹丝不动。 祈绣心跳地快起来,连忙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将厉千帆的身子托起来,碰到他后背的瞬间心就凉了。 有个冰冷的东西钉进他的后背,只有半截露在外面。若她没记错,那应当是长矛的矛头。 祈绣脑袋嗡的一下,险些一头栽倒。那么粗的矛头钉在身体里,伴随着他从山顶滚下来,中间不知道磕碰了多少次,整个矛头都扎进去了。 深山峡谷,浓浓的夜色中什么都看不清楚,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她不能随意将矛头拔下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楞楞地将千帆抱在怀里,心里又慌又怕,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生怕他就这样死了。 指尖传来阵阵暖意,祈绣握着厉千帆的手愣了许久,感受着他身上温热的气息,终于稍稍心安。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她现在只有两个感觉,一个是害怕,一个是冷。想来厉千帆也是这样觉得。 冻着谁也不能冻着千帆。祈绣这样想着,慢慢站起身,把厉千帆背在自己身上,找了个方向走去。她要是没看错,那边那个黑黢黢的大影子应当是快巨石,起码能挡挡风。 将厉千帆在巨石后面放好,祈绣又步履蹒跚着走到河边。身边没有可以用来盛水的容器,她只好用手捧了水,小心翼翼折回道厉千帆身边,顺着他的嘴唇一点点喂下去,但最终还是洒的比喝得多。 做完这些,祈绣只觉得肋下的疼几乎要让她昏过去。 她挨着厉千帆轻轻做下,弯腰伏在他胸口,听到胸腔下传来一声声“咚咚”的声音才稍微松口气,眼皮也开始一个劲打仗。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踏实。 厉千帆时不时咳嗽一声,她几乎是刚要完全睡过去时便猛然惊醒,然后就要趴在厉千帆身上,听到他一声声的心跳声传来才能稍微安心。 如此往复了不知多久,终于到了天亮。祈绣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厉千帆身上听了半天。 还好,还有心跳。 她慢慢撑起身子,厉千帆正静静躺着,除了脸色白了点,身体瘦了点,体温低了点,呼吸轻了点,心跳微弱了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千帆,你睡醒了吗?”祈绣坐在厉千帆面前问。之后等了半天,厉千帆也毫无动静。 知道他还没醒,祈绣小心翼翼将他身体翻过来。昨晚太黑看不清伤口,这会儿天亮了,她总不能任由那矛头插在他后背上,虽然可以暂时不让血流出来,但时间长了总归是不好的,况且万一有毒呢? 厉千帆后面的衣服上有片拳头大小的血迹,应当是矛头刚刚被刺进去时溅出来的血染的,经过一夜已经成了暗红色,结成血痂。 祈绣深吸一口气,轻轻将他的衣服拨开一点。虽然早知道里面不会像表面看起来这样简单,她也做好了准备面对可怕的伤口,但真正看到时依旧忍不住浑身一颤。 伤口深可见骨矛头斜斜插在肉里,从山崖滚落下来的过程中尖锐的矛尖将周围的肉都已经捣烂,向外翻卷着。虽然一整夜过去,仍在往外渗着血。祈绣顾不得太多,直接将他的衣服整个掀起来。当他后背映入眼底的一刹那,她宛如被雷霆击打一般,整个身子都不受控制颤抖起来。 他的背,几乎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皮肤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淤青,有些有有手指般长,有些如拇指般粗,个个深可见骨。不知他中途滚在什么东西上,有右肋至后腰间,有块大约巴掌粗的皮被整块磨掉,露着里面粉红色的肉。 从小到大,她诊治过很多伤口,利刃所伤,摔伤毒伤,故意自伤单轮伤口算也算阅人无数,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但是她从来不觉得害怕,甚至没有什么感觉。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在她看来,所有来诊病的人都不过是一具有思想的肉而已,就连自己也是这样。 可现在,看着厉千帆伤成这样,她竟不敢随便下手为他包扎。怕他疼,怕他伤的更厉害。手底下这个昏睡着的人,再也不只是一块有着思想的肉。 “唔” 正不知所措,厉千帆喉咙里突然发出一点声响。 祈绣吓了一跳,连忙去看他,手下意识便将他的手攥住。 厉千帆的瞳色尚有些涣散,在对上祈绣的目光时终于迸发出一点神采,他轻轻一笑,嘴唇一张一合。 祈绣连忙靠近他,仔细听他说什么。 “阿绣不担心。” 他反手握着祈绣的手,一连说了好几个别担心,声音又慢又沉,却仿佛有着巨大安定人心的力量。掌心相对,祈绣感受他的心意,听着他的话,便好似真的不那么担心了。但是依旧害怕,依旧心疼。 “千帆,我想把你后背上的矛头拔下来,你可以忍忍吗?我会尽量不弄疼你的。”祈绣说。 厉千帆点点头。 她将厉千帆背到河边,又将自己的裙子撕下一半,再撕成布条,掏遍全身,庆幸自己身上的药还没有在滚落山崖的过程中完全丢掉,至少留下了止血粉。 刚把止血粉撒到他身上,远处忽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祈绣学着先前厉千帆的样子将耳朵贴在地上仔细听听,只听到地面上传来纷杂急促的脚步声。 追兵祈绣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这两个字。咬咬牙收起止血粉,背起厉千帆就没命跑起来。身后有无数追兵,腹中空空如也,肋下痛入骨髓。然而纵然如此,她也不敢停下,心里唯一的年头就是狂奔。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大惊失色,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喊他,期间不小心碰到他的身体,触手竟是滚烫。她的心一点点凉下来,他本来就已经虚弱不已,这时候发热等于催命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重伤(中) 偌大的山崖谷底有许多偏路,邺罕的追兵要找人,免不得走许多冤枉路,定然是不如两个人速度快。 祈绣背着厉千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远远地甩开追兵,一屁股坐在树底下吭哧吭哧喘着粗气。不过才喘了两下便紧紧皱起眉头,蜷缩在原地不由自主颤抖着。 肋间仿佛扎了一把刀子一般,每呼吸一下都快要痛的昏过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滚落下来,她艰难地擦了把脸,勉强打起精神。她不敢就这样睡过去,她若睡了,千帆怎么办? “千帆,你还好吗?”祈绣紧紧握着厉千帆的手,简短的一句话,她分了三次才堪堪说完。纵然如此,她还是觉得,只要能他说话就能减轻疼痛似的。 “好”半晌后,他的唇角飘出来一缕几不可闻的回应。 祈绣松了口气,这才将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半天确定没有人追来后才重新回到厉千帆身边。经过方才的奔波,他的后背又氤氲出大片的血迹。由于失血的缘故,他的体温又比之前下降不少,身子无意识发着抖。若是此时再不将矛头拔下来,恐怕以后就再难长好了。 祈绣左右张望,看到不远处有片小水洼,她咬咬牙将厉千帆背到水洼边上,用河水小心地将他后背伤口周围的血痂清理干净,再轻轻涂好止血粉,这个过程中厉千帆纹丝不动,似乎毫无感觉一样。 “千帆,我要开始了,你疼就喊出来。”祈绣坐在他后面说。 前面的人半天没有回应。 祈绣的心沉了沉,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千帆,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嗯。”厉千帆轻轻应了声。 “那你不许睡觉哦。” “嗯。” 方才清理伤口已经让他疼到几乎昏厥,若不是祈绣一直同自己说话,他兴许真的撑不住。然而即便是现在祈绣同他说了什么,他也只是下意识应一声,根本没法听清她说了什么,更是不会喊出来了。 得到他的回应,祈绣也不再犹豫,先将止血粉围着伤口洒满一圈,紧接着左手拇指张开,四指并拢,虎口环住矛头,掌心按压在他背上作支撑,右手则仅仅握住露在外面的半截矛头。 由于周围的皮肉被矛尖搅捣过,又经过了一夜,许多地方已经与皮肉连在一处。 祈绣不能一下子将其拔出来,只好一边清理着粘连的皮肉,一边撒着止血粉,一边往外一点点拔。 厉千帆起初还会闷哼两声,后来便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等祈绣弄完,两个人皆出了一身冷汗。一个是疼的,另一个则是吓的。 祈绣将矛头远远抛开,心里记恨着等着以后见到邺罕,一定把自己做出来最毒的毒药用在他身上,给厉千帆出一口恶气。 她绕到前面去看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再次昏过去,唇色苍白如雪,脸颊却泛着一片不正常的潮红。 “千帆。”祈绣轻轻摇了摇他的袖子,面前的人身子支撑不稳,一头仰倒在地。 祈绣大惊失色,跪在地上一个劲地喊他,期间不小心碰到他的身体,触手竟是滚烫。她的心一点点凉下来,他本来就已经虚弱不已,这时候发热等于催命啊! 祈绣慌慌张张把身上的药都拿出来,竟然没有一种是可以缓解热症的。 “怎么办”她喃喃道,使劲吸了两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慌,肋下的剧痛刺激得她头脑也清醒些。转头看到河水,连滚带爬奔过去,用剩下的布条浸了水拧干,又折回到厉千帆身边,给他敷在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祈绣只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可是一想到自己要是死了厉千帆就彻底没人管了,她就再也不敢想自己会被疼死的事儿。 “千帆,你别睡,别睡。你睡了我怎么办啊,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你醒过来,哪怕是看看我,求求你了”她轻轻依偎在他的胸口,听见他胸腔里跳动的声音,这才把“死”字改成了“睡”字。 她像是忘记自己会医术一般,明明一眼就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活着,偏偏要听见他的心跳才敢确定。 “我很困,阿绣乖”过了半晌,厉千帆终于吐出一句话,轻的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不,不行!”祈绣一把攥住他的手一个劲儿摇,“不能睡,师傅就是睡了一觉就再也没醒过来的!你别睡,别睡行不行”祈绣的眼泪都滚珠一般掉出来,一颗一颗滴在厉千帆脸上,将他混乱的头脑激得清醒稍许。 厉千帆只觉得眼皮有千金重,脑袋里像是有一个钟嗡嗡作响,耳边祈绣的呼喊声变得虚幻缥缈,听起来像是从天边传来一样。 “好,我不睡,不睡”厉千帆轻声回应。 听他这样子说,祈绣终于放了心。只觉肋下的疼愈发剧烈,心神一松险些昏过去。她连忙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疼的眼泪汪汪的。 “阿绣,不能停。”厉千帆维持着最大成都的清醒,轻声道。 “不能停?对,不能停”祈绣听他多说了几个字,顿时精神不少,可他此刻后背全都是伤,根本经不住剧烈的颠簸。祈绣一咬牙,将自己的外衣整个脱了裹在她身上,转头奔着不远处的藤林奔过去。 身上没有刀,她只好用手硬拔,将藤条枝从书上扯下来,并着木头困在一起,争取在追兵找到这里之前做好一张藤伐,拖着厉千帆走。 厉千帆稍微清醒一些时,一睁眼便看到阴云积坠的天空在慢慢移动。恍惚一瞬才发觉并非时天空在动,而是自己在动。 祈绣宛如摩斯民族的狗儿拖橇一样,笨拙着拽着两根手腕一样粗壮的藤条,拖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在地上行走。天上的云霞越坠越低,在藤伐悠悠前行中,厉千帆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 思绪晃晃悠悠飘回从前,也是这样的阴云漫天的日暮时分,也是这般的饥寒交迫。刚刚从死人坑里爬上来的他无处可去,只能躲进荒野丛林,像是野兽一样,机警而防备地面对着周围任何的风吹草动。后有追兵,浑身是伤的他却必须跑,因为停下来,就得死。 那时候,他孤独,绝望,迷茫。眼前红花绿草,碧水蓝天,落入眼底却尽是灰色。可这一次,他竟丝毫不觉愤怒与恐惧,反而前所未有的心安。 因为有她在啊! ------题外话------ 下章预告: 祈绣将手抽回来包扎好,重新回去拉藤伐,怕厉千帆再趁自己不注意睡过去,又折回来,直接将藤上的一根尖刺拔下来刺入他的人中,只听剧痛之下一声闷哼,厉千帆声音都提高一度:“很疼。” “疼就对了,再睡我还扎你!”祈绣满眼泪花,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方才吓得,此刻壮着胆子故意凶巴巴冲他比划。她真的黔驴技穷了,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刺激着他清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重伤(下) “千帆!千帆!” 厉千帆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祈绣满脸恐慌望着他。 “我不睡。”厉千帆知道她的心思,很自觉地对她说,声音听起来有轻飘飘的,仿佛天上的风筝,随时都要断开线一样。 “千帆,我害怕,你得一直同我说话,行不行?”祈绣小声问。 厉千帆抬抬唇角,眼皮不自觉发沉,顿一瞬才轻飘飘吐出一个字,“好。” “你你喜欢吃什么?”祈绣没话找话同他聊起来。 “蛋粉羹,驼奶冻。” “是上次我做的那个蛋粉羹吗?”祈绣想起来之前在抱春城做过的蛋粉羹。 “嗯” 得到他的回应,祈绣心里喜滋滋的,“那等咱们出去,我就给你做蛋粉羹!不过你要是睡着了可就没有了。” “好。”厉千帆觉得身子仿佛飞到空中一样飘啊飘,祈绣的声音也越来越远。 “千帆你听,远处有狗叫。”祈绣说。 厉千帆没有回答,祈绣又叫了他两声,放下藤伐去看他,只见他唇色青白脸颊滚烫,牙关上下嗑动,显然已经冷到极点。 她去探他的脉,听他的心跳,只觉胸腔那一处的跳动在慢慢减弱。 厉千帆仿佛置身于宇宙洪荒的虚空中,周围只有冰冷和漆黑的迷雾,翻涌旋转着几欲吞噬一切。他苦苦维持着灵台最后一点点清明,却无力地发现,他的最后一点神智要被吞噬,化成飞灰。 突然间,一股暖流涌入身体,冲破了冰冷的黑雾,宛如一个小小的茧壳,将他最后的意识死死护住。四周依然冷如冰霜,可这股暖流却依旧不屈不挠地同周围的冰冷战斗,形成一个小小的堡垒,将一切黑暗挡在外面。 一个声音随着这股暖流冲进他的脑海,“千帆,你不要死,不要死好不好?很多人都不要我了,你不要像他们一样丢下我,好不好?” 他渐渐感觉到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身体也暖和起来。缓缓睁开眼睛,一个人影从模糊到清晰,正跪坐在他旁边,手腕搭在他唇边,那温热鲜红的液体就是从那儿滴进他嘴里。 见他醒了,祈绣泪珠簌簌,打在他脸上,再溅在泥土里。 厉千帆手搭在祈绣的腕上,想推开她却使不上丝毫力气,只好艰涩开口:“够了,阿绣。” 够了,你已为我做的太多。 祈绣将手抽回来包扎好,重新回去拉藤伐,怕厉千帆再趁自己不注意睡过去,又折回来,直接将藤上的一根尖刺拔下来刺入他的人中,只听剧痛之下一声闷哼,厉千帆声音都提高一度:“疼。” “疼就对了,再睡我还扎你!”祈绣满眼泪花,不知是委屈的还是方才吓的,此刻壮着胆子故意凶巴巴冲他比划。她真的黔驴技穷了,只能想到这一种办法刺激着他清醒。 想起厉千帆第一次被她揍过之后凶神恶煞的样子还是心下惶惶,但现在却顾不得那么多,总比他睡死好。 刚忙活完,那狗叫声似乎大了些,还伴随一些人语。祈绣还以为时来打猎的农夫,竖着耳朵听了听,脸色煞白。 那些人哪里是打猎的农夫,根本就是蛮夷的追兵。想来遍寻他们不见,又找来了狗。 “臭人!”祈绣骂了一句,将毒粉四处洒下一些,那些毒粉毒死个把人没什么问题,不知道对狗是不是有用。之后慌慌张张拖起厉千帆来继续逃命去。 她走的匆忙,没有听到几声“叮叮”的声响,听着像是兵器碰撞的声音。随着一连串尖锐的嘶鸣声过后,狗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山谷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祈绣被这声音惊得回头看,只见到几个模糊的身影纵跃几下。 大坏蛋他们追来了! 藤伐太慢,她索性弃掉,反身背起厉千帆来就逃。幸好夜色掩映,身后的人暂时没有发觉他们的行踪。 她本是力气惊人,若放在平日里就算是背着他跑也毫不费力,可如今两个人都是遍体鳞伤,她肋下的伤喘气稍微深一点就钻心地疼,厉千帆后背的伤口更是刚刚止住血,两个人用几乎与走一般地速度逃跑。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祈绣带着厉千帆跑了一段,赫然发觉面前万仞峭壁拦路,竟然跑到了死路。 此处四周都是高高的崖壁,竟没有一处可以藏身之地,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他们来的这一条,但这时候往回去等同于自投罗网。 祈绣手心全是汗,她方才看了一圈,周围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是河中心的芦苇从。 “千帆。”祈绣回头叫他一声。 “” “我们要进河里去。” “” “你憋好气。” 河水冰凉,对一个正在发热的人来说更觉刺骨。厉千帆被冰得清醒一些,才发觉自己已经和祈绣在河中,而自己对先前发生的事情却毫无记忆。只暗自想自己太过紧张,明明河水只没过小腿,他却不由自主闭着气。 黑衣人捡起地上的精铁矛头,在手中迅速转动一圈,又凑近鼻尖嗅了嗅,啐道:“血还新鲜,应当是被拔下来不久。邺罕这个王八羔子,下手真他妈狠。” 正说着,眼睛忽然瞥见不远处遗落的两块带血的布条,黑衣男子脸上一喜,立刻飞奔过去。 “大不了办完事儿回去杀了他,别骂街。”另一人跟在后面道。 “他们受了伤,应该走不远,继续沿路找。”男子道。 “要不要先去告诉主子,人还活着?”另一个人问。 “不用,现在没死,万一一会儿咱们找到之后他们就死了呢?到时候多不好交代。反正如今主子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他们尸骨无存。”黑衣男子道。 “”另一人指着他半天,“让主子听见这话不打死你才怪。” “他要听见那铁定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就算被打死也得拉你当垫背的,咱俩去地府作对鬼兄弟。” “谁跟你做鬼兄弟。”那人啐他一口,“赶紧找人,这么高的山上摔下来,再晚一会儿兴许真没命了。” “说得简单。”黑衣男子道,“你刚才也看见了,那蛮夷犊子怕他们死不了还放下狗来找人,要不是老子发现的快,他们这会儿兴许早就被咬死了。早知道还不如光把人杀了留着狗,孬好还能帮着找找人。” 另一人一拳打在他肩膀,“就你话多,那狗就算留着也不听你的。统共这么大地儿,赶紧找。” “找什么找,前面是走不远死路。他们要是逃走,铁定已经过河了。”黑衣男子把血布条收起来道。 “过河?!”另一人闻言大惊失色,急得汗都出来了,“河那边可是蛮夷的雪狼谷,连邺罕那家伙也不敢随便进去。那,那可怎么办?” 黑衣男子叹口气,“继续找呗。要是找不回来,主子还不得给咱俩一块扔狼窝里去!” 另一人思来想去,似乎硬着头皮继续找是最好的方法了,不由恨恨道:“你什么时候去杀邺罕,记得知会我一声,老子弄不死他!” “别~骂~街~”黑衣男子学着一开始他说自己口气一字不差回给他,说话间身子已经掠出去很远。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垂下眼睫,默了一瞬后缓缓开口,“我讨厌狭小的地方,因为我在里面住了八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祈绣的过去 厉千帆再次转醒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堆靠墙的干芦苇上,不远处的头顶有亮光传进来。 “阿绣?”他唤了一声,嗓子哑的似乎含了满口的砂子。 “唔,你醒啦?感觉好些了吗?”祈绣从那个透光的地方下来,见他醒了连忙千奔过去,左瞧瞧右看看,看着他这回不像是随时能昏过去的样子才松口气。 厉帆茫然打量着四周,原来自己是在一个地洞里,难怪总觉得周围阴冷低矮。 “这是哪里?几天了?”他慢慢撑着身子坐起来,不小心牵动了后背的伤口,不由皱皱眉。 祈绣见状比自己受伤还要紧张,连忙扶住他,“你后背有伤,要小心一点。”说话间厉千帆已经坐起来,祈绣又说,“这是在河里,你已经睡了两天了。” “河里?是干了的河道吧。” “没干,外面有水,但是这个洞里没水。”祈绣解释道。 厉千帆听不懂她的话,想了想也只觉得自己脑袋不够用的,遂慢慢站起来,想走到外面去看看,经过祈绣身边时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将她的手拿到自己面前。 祈绣吓了一跳,见他面色沉沉盯着自己的手腕,也不知在想什么。 “疼吗?”厉千帆瞳孔一缩,那一圈厚厚的布条仿佛刺刺到他的眼睛。 “不疼了。” “以后不许这样。”沉默片刻,厉千帆轻轻将她袖子放下来,叮嘱道。 祈绣做贼心虚,还以为是告诉她以后不许扎他人中了,头点的小鸡啄米似的,“不这样了,一定不这样了。”换来他古怪的眼神。 厉千帆扶着墙壁慢慢走到洞口,抬头望去只见周围有一圈密密麻麻的芦苇,周围隐隐有水声流淌而过,隐约想起来自己那天被祈绣背着过河的时候就看到过河里的芦苇荡,莫非自己现在就在这里面? 他将心里的疑问同祈绣说了,祈绣点头道:“就是这条河。那天邺罕还带着狗下来找呢,我带你藏在这里,这里比河面要高,所以没有水进来,别人也找不到。” 她不知道邺罕地狗半路上就被雁寻派来的人杀了,还当是自己躲得好,没让它们发觉。此刻刻意强调是自己带着他藏起来,厉千帆怎么会听不出她的意思,遂笑笑,“那倒是多亏你急中生智,否则还不知道我们要如何被邺罕折磨呢。” “嗯嗯嗯!”祈绣见他精神转好,又夸奖自己,暗想他应该是忘记自己用藤刺扎他的事情了,高兴地直点头。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厉千帆问。 祈绣抓抓脑袋,“我就走到这儿,掉下来,然后发现了。” “” “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吗?”厉千帆又环视了一圈,除了洞口那儿稍微高一点,其他的地方甚至不能完全直立起身子。 “嗯!” 厉千帆摸摸她脑袋,“不是最害怕住在这样小的地方吗?” “可是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祈绣被他这么一说似乎也觉得不舒服,一个劲儿的深呼吸。 厉千帆心中一动,试探问道:“阿绣,你为什么不喜欢住在小的地方?” 话音刚落,祈绣呼吸明显一滞,脸上的血色渐渐退去,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一块地方,半天没有说话。 这世上有一种经历,只要遇上一次,就被烙在心里,再也忘不掉。即便过去很久很久,却依旧能攫住一个人的心绪。 祈绣就是这样子。厉千帆虽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却知道从那之后,她便下意识抵触所有拥挤狭小的空间。如今自己这般问法,无异于让她重新回忆一遍那种可怕的经历。 厉千帆没想到她反应竟如此强烈,心里暗怪自己突兀,连忙转移了话题,“阿绣,我休息地差不多了,等会儿就可以走了。” “嗯哦。”祈绣茫然看了看他,似乎只是下意识的回应。 “抱歉,我无意探寻过往,你别紧张。”厉千帆说。 祈绣木木地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她垂下眼睫,默了片刻后缓缓开口,“我讨厌狭小的地方,因为我在里面住了八年。” 一丝惊惧从那双漆黑懵懂的眸子里一闪而过,她的口吻却异常的平淡, “从七岁到十五岁,我一直住在一间很小很小的房间里,从来没有出去过,也没有见过除了伯伯之外的人。” “其实伯伯也很少去,基本上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待着。” 天大地大,每天有上百种声音传入她的耳朵,却从来都与她没有关系。那间四方天地宛如一个牢笼,将她隔绝在另一个世界。她越是好奇外面,就越是出不去。越是出不去,就越是排斥逼仄的空间。久而久之,这种排斥成了厌恶,成了惧怕,成了笼罩她一生的阴霾。哪怕在很久很久以后,只要遇到相似的场景,那种童年的恐惧都会毫不客气地狠狠攫住她。 厉千帆没有想到她竟然有如此经历,她唯一正常的生活只有五岁到七岁两年的时间。从岁到十五岁正事一个人学东西最好的年龄,她却只是被关在一间沉闷逼仄的屋子里,仅靠着一双耳朵和那个偶尔来的“伯伯”去认识这苍茫天地。难怪她虽然不笨,对人情世故上却总是出错,行事时而看起来还是像个孩子。 “你爹娘呢?”厉千帆问。但凡是一个有爹娘的孩子也不会沦落到那样的生活。 “听说我娘生下我来就死了。我爹养了我两年,也死了。后来我就一直吃别人家的饭长大。然后遇到师傅。师傅养了我两年就离开了,再后来就住在那个伯伯家。”祈绣三言两语把自己小时候几年的生活说完,没有半点情绪,仿佛叙述的只是个不想干的事情。 失去双亲,流浪街头,好不容易遇到个师傅,也才过了两年的安定日子。这之后漫长的岁月中,都不曾看过外面一眼。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生活太残忍了。 “那个伯伯是谁?为何不让你出去?”厉千帆问。 “是邻居。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让我出去。”祈绣伏在自己的膝盖上,闷声道。说起这个人,她的厌恶毫不隐晦地表现出来。 “那你自己为什么不出来?” “我被铁链锁着。铁链太沉,我弄不动。”她轻描淡写道,似乎没有留意这句话从厉千帆心中掀起多大波澜。 逼仄的小屋,与世隔绝,铁链锁着她七年只有牛羊一类的牲畜才会被这样对待。 厉千帆只觉得拳头都在咔咔作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这样对待她! “阿绣,那你怎么出来的?那个邻居,如今身在何处?”厉千帆口气里已经带上一丝冷厉的锋芒,若那人还在世,他一定会去会会这个人。 “他啊”祈绣慢慢抬起眼睛,看了看他之后又慢慢垂下去,清澈的瞳孔里染上一抹孤决的狠厉,平静又木然说:“我把他杀死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哦。”祈绣倒是很听话,伸手就撩衣服。她倒是实在,说了个撩衣服直接撩得只剩下一个肚兜,还弱弱问了句:“还撩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祈绣的过去 2 厉千帆有一瞬间怔愣,似乎不太能把眼前这个单纯懵懂的姑娘和平静地说出杀死人的人重叠在一起。 不过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好好活着。只是可惜祈绣的双手沾了血。此刻他竟然庆幸祈绣不谙世事,否则心中不知该多么煎熬。 “千帆……我,我不是故意想杀他,我只是……只是太想出去看看。”仿佛是忽然想起他不喜欢自己伤害别人,她的脸上涌上一抹慌乱,喃喃无措解释着,明明是一副认错的口气,却是一脸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表情。 厉千帆心里忽然一酸,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好好活着,只是可惜她小小年纪便要经历那样苦痛的过去,甚至双手染血。 厉千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掌在她后背轻抚安慰,“阿绣,以后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再如过去一般。” 祈绣飞快抬头望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几分迷茫和疑惑,随即收回目光,没人发觉起初的那孤决冰冷的眼底已经渐渐被温暖所取代。 没有比他的承诺更让人安心的了。 终归是多年的摔打历练出来的好身体,厉千帆的热症已经消退,后背的伤也都结了痂,除了大病初愈身上有些无力之外,已经觉不出什么不适,刚要说可以启程出发寻找出路,目光落在祈绣的右手上。 “阿绣,你受伤没?”他仔细打量她,总觉得她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不少。 “没有。”祈绣道。 “你肋骨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用手捂着?”他的目光一沉沉直盯着她腹部。 论耍心眼的本事,祈绣在他面前有时候还不如个三岁的孩子。厉千帆只不过一试探,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了。 “拿开。”厉千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蹲在她面前命令道。 祈绣茫然望着他。 “手,拿开。” “……哦。”祈绣慢吞吞拿开手。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滚轮下来,又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厉千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伤要不要紧,哪里还能顾及得上男女避嫌。轻轻一碰她肋下,祈绣便忍不住闷哼一声,小脸皱成包子。 “把衣服掀起来。”厉千帆道。 “哦。”祈绣迟疑一瞬,很听话地伸手撩起衣服。她倒是实在,说了个撩衣服直接撩得只剩下一个肚兜,最后仿佛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弱弱问了句:“还撩吗?” 撩个头啊!撩衣服和脱衣服是有本质区别的好吗?!厉千轻咳一声,不自然别过脸去,道:“不用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往后在别人面前不可以这样。” “那就只在你面前这样。”祈绣点头如捣蒜。 厉千帆耳根唰的一下便红了,根本无法直视面前那方肚兜,不由分说把她的衣服悉数放下去,只探手轻轻按压几下。在祈绣龇牙咧嘴的倒抽冷气声中判断出她的肋骨没有断,应当只是裂了。 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若是好好修养兴许这会儿已经能愈合,偏偏自己先前受了伤,平白拖累她几日,这才久不见轻。 “休息一日再出发。”厉千帆当机立断下了决定,总不能让她这样带着伤继续走。祈绣点头应下,厉千帆见她小脸苍白,仿佛是瘦了不少,显得下巴越发尖,心中不由疼惜,问:“这几日你吃东西了没?” 祈绣摇摇头,“没顾得上。” 见她有气无力,厉千帆心中不是滋味,暗叹口气道:“这里有芦苇,应当也有鱼。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他也连续几日没吃饭,说起来自己也觉得饥肠辘辘,拿着剑便要出去。 祈绣先前一直惦记着她,纵然饿了也不敢多吃东西,这会儿听她要出去连忙拦住他,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大纸包,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我这儿有好东西,你看!” “这是……”厉千帆看着那纸包,破破烂烂的,上面还浸满了油,委实猜不出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祈绣却不说话,只将纸包打开,里面竟然是半只熏大雁。 “那天烧坏蛋的粮草库之前我从里面带出来的,一直没来得及吃,味道肯定不新鲜了。不过闻起来还挺香的。”祈绣吞着哈喇子道,边说边扯了个大雁腿递给厉千帆,“这个肉多,吃肉补肉!” 大雁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便是后腿,有祈绣这个小吃货在这里,他怎么也会把最好吃的地方留给她的。两人正相互推让,洞口的芦苇突然簌簌翻动起来。 祈绣一惊,嚯得一下站起来想挡在厉千帆身前,同时掏出一瓶毒粉攥在手里。这一急动作牵动了伤口,疼的一个劲龇牙咧嘴。 厉千帆伤虽未愈,反应却丝毫不逊平常。早在听到异动的瞬间已经握了剑在手一个闪身挡在祈绣面前。 祈绣不死心地想重新挡回来,往前拱了两下又被他拦住。 “簌簌……咳……”一阵芦苇响动并着咳嗽声传来,一双穿着破破烂烂的鞋的脚不紧不慢伸进洞口。 这双鞋……厉千帆紧盯着洞口,总觉得这双鞋似曾相识。 正想着,那人已经下到洞里来,见到蓄势待发的两人连连摆手,“别打别打,自己人。” “咦?骗人老头儿!”祈绣指着那人惊讶道。 “嘿嘿,还是小女娃眼神好使。”来人竟然是神棍,这会儿他边说边挠挠身上,“小老儿听见洞里有声音,想着你该醒了,这就下来了。这个……神明在上,小老儿可不算跟小女娃共处一室哦。” 厉千帆放下剑,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不善问到:“你不是跟着申璎他们走了吗?怎么在这里?” 神棍刚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歇口气,不说这还好,闻言又嚯得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骂道:“可别提那个丧脸小子了,看着不言不语三棍子揍不出一个屁的闷模样,心眼儿可蔫儿坏!那马骑得恨不得飞起来,偏还不让小老儿抱着他。结果呢?连一百步都没走到就给小老儿颠下来,可怜小老儿一身老骨头,没死在半路算是佛祖保佑!” “你不是现在改信道吗?怎么又信回去了?”厉千帆暗暗听着外面的动静,并未发觉有人跟着,眼底隐约翻卷着的寒意慢慢敛去,皮笑肉不笑打趣道。 “我那是……”神棍一哽,随即义正言辞解释:“你懂什么,所谓一日信奉,终生信奉!不能因为我入了道门,就忘了昔日佛祖的保佑之恩。” 厉千帆嘴角抽搐两下,“想不到你还挺有情有义的。” “可不是嘛!”神棍煞有介事应和。 “那你怎么会到了这儿来?”厉千帆心生疑窦,若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怎么会这么巧就在这里遇到。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奔逐于龙潭虎穴中,他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为血肉之心筑起坚实的铜墙铁壁,未想有朝一日,她突兀的一个拥抱就让那壁垒土崩瓦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祈绣的过去(二) 厉千帆有一瞬间怔愣,似乎不太能把眼前这个单纯懵懂的姑娘和平静地说出杀死人的人重叠在一起。 不过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好好活着。只是可惜祈绣的双手沾了血。此刻他竟然庆幸祈绣不谙世事,否则心中不知该多么煎熬。 “千帆我,我不是故意想杀他,我只是只是太想出去看看。”仿佛是忽然想起他不喜欢自己伤害别人,她的脸上涌上一抹慌乱,喃喃无措解释着,明明是一副认错的口气,却是一脸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表情。 厉千帆心里忽然一酸,那样的人,根本不配好好活着,只是可惜她小小年纪便要经历那样苦痛的过去,甚至双手染血。 厉千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掌在她后背轻抚安慰,“阿绣,以后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再如过去一般。” 祈绣飞快抬头望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几分迷茫和疑惑,随即收回目光,没人发觉起初的那孤决冰冷的眼底已经渐渐被温暖所取代。 没有比他的承诺更让人安心的了。 终归是多年的摔打历练出来的好身体,厉千帆的热症已经消退,后背的伤也都结了痂,除了大病初愈身上有些无力之外,已经觉不出什么不适,刚要说可以启程出发寻找出路,目光落在祈绣的右手上。 “阿绣,你受伤没?”他仔细打量她,总觉得她的脸色比之前苍白不少。 “没有。”祈绣道。 “你肋骨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直用手捂着?”他的目光一沉沉直盯着她腹部。 论耍心眼的本事,祈绣在他面前有时候还不如个三岁的孩子。厉千帆只不过一试探,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圆下去了。 “拿开。”厉千帆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边,蹲在她面前命令道。 祈绣茫然望着他。 “手,拿开。” “哦。”祈绣慢吞吞拿开手。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滚轮下来,又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厉千帆满脑子想的都是她的伤要不要紧,哪里还能顾及得上男女避嫌。轻轻一碰她肋下,祈绣便忍不住闷哼一声,小脸皱成包子。 “把衣服掀起来。”厉千帆道。 “哦。”祈绣迟疑一瞬,很听话地伸手撩起衣服。她倒是实在,说了个撩衣服直接撩得只剩下一个肚兜,最后仿佛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弱弱问了句:“还撩吗?” 撩个头啊!撩衣服和脱衣服是有本质区别的好吗?!厉千轻咳一声,不自然别过脸去,道:“不用了。”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往后在别人面前不可以这样。” “那就只在你面前这样。”祈绣点头如捣蒜。 厉千帆耳根唰的一下便红了,根本无法直视面前那方肚兜,不由分说把她的衣服悉数放下去,只探手轻轻按压几下。在祈绣龇牙咧嘴的倒抽冷气声中判断出她的肋骨没有断,应当只是裂了。 这伤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若是好好修养兴许这会儿已经能愈合,偏偏自己先前受了伤,平白拖累她几日,这才久不见轻。 “休息一日再出发。”厉千帆当机立断下了决定,总不能让她这样带着伤继续走。祈绣点头应下,厉千帆见她小脸苍白,仿佛是瘦了不少,显得下巴越发尖,心中不由疼惜,问:“这几日你吃东西了没?” 祈绣摇摇头,“没顾得上。” 见她有气无力,厉千帆心中不是滋味,暗叹口气道:“这里有芦苇,应当也有鱼。你在这等着,我去看看。” 他也连续几日没吃饭,说起来自己也觉得饥肠辘辘,拿着剑便要出去。 祈绣先前一直惦记着她,纵然饿了也不敢多吃东西,这会儿听她要出去连忙拦住他,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大纸包,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我这儿有好东西,你看!” “这是”厉千帆看着那纸包,破破烂烂的,上面还浸满了油,委实猜不出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祈绣却不说话,只将纸包打开,里面竟然是半只熏大雁。 “那天烧坏蛋的粮草库之前我从里面带出来的,一直没来得及吃,味道肯定不新鲜了。不过闻起来还挺香的。”祈绣吞着哈喇子道,边说边扯了个大雁腿递给厉千帆,“这个肉多,吃肉补肉!” 大雁身上肉最多的地方便是后腿,有祈绣这个小吃货在这里,他怎么也会把最好吃的地方留给她的。两人正相互推让,洞口的芦苇突然簌簌翻动起来。 祈绣一惊,嚯得一下站起来想挡在厉千帆身前,同时掏出一瓶毒粉攥在手里。这一急动作牵动了伤口,疼的一个劲龇牙咧嘴。 厉千帆伤虽未愈,反应却丝毫不逊平常。早在听到异动的瞬间已经握了剑在手一个闪身挡在祈绣面前。 祈绣不死心地想重新挡回来,往前拱了两下又被他拦住。 “簌簌咳”一阵芦苇响动并着咳嗽声传来,一双穿着破破烂烂的鞋的脚不紧不慢伸进洞口。 这双鞋厉千帆紧盯着洞口,总觉得这双鞋似曾相识。 正想着,那人已经下到洞里来,见到蓄势待发的两人连连摆手,“别打别打,自己人。” “咦?骗人老头儿!”祈绣指着那人惊讶道。 “嘿嘿,还是小女娃眼神好使。”来人竟然是神棍,这会儿他边说边挠挠身上,“小老儿听见洞里有声音,想着你该醒了,这就下来了。这个神明在上,小老儿可不算跟小女娃共处一室哦。” 厉千帆放下剑,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几步,语气不善问到:“你不是跟着申璎他们走了吗?怎么在这里?” 神棍刚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歇口气,不说这还好,闻言又嚯得一下站起来,脸红脖子粗骂道:“可别提那个丧脸小子了,看着不言不语三棍子揍不出一个屁的闷模样,心眼儿可蔫儿坏!那马骑得恨不得飞起来,偏还不让小老儿抱着他。结果呢?连一百步都没走到就给小老儿颠下来,可怜小老儿一身老骨头,没死在半路算是佛祖保佑!” “你不是现在改信道吗?怎么又信回去了?”厉千帆暗暗听着外面的动静,并未发觉有人跟着,眼底隐约翻卷着的寒意慢慢敛去,皮笑肉不笑打趣道。 “我那是”神棍一哽,随即义正言辞解释:“你懂什么,所谓一日信奉,终生信奉!不能因为我入了道门,就忘了昔日佛祖的保佑之恩。” 厉千帆嘴角抽搐两下,“想不到你还挺有情有义的。” “可不是嘛!”神棍煞有介事应和。 “那你怎么会到了这儿来?”厉千帆心生疑窦,若不是从一开始就跟着,怎么会这么巧就在这里遇到。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奔逐于龙潭虎穴中,他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为血肉之心筑起坚实的铜墙铁壁,未想有朝一日,她突兀的一个拥抱就让那壁垒土崩瓦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心门倾塌 神棍抓抓脑袋,“这个说来话长却说那是小老儿夜观星象” “长话短说。”厉千帆毫不客气打断他。 “咳咳,就是小老儿在半路看到追出去的蛮夷,知道无路可去,只好悄悄下了山。刚下来就遇到你们了。那会儿你还没醒过来呢,这小女娃正拉着你逃命。小娃儿,你那雁腿儿攥的都快长毛了,小老儿饿的紧,来一根啊。”神棍催促道。 祈绣闻言将雁腿儿往自己怀里搂了搂,“才不给你,这是给千帆留着的。” “那可真够巧的。”厉千帆皮笑肉不笑道。合着跟了他们这么多天,这会儿听见里面有东西吃了才露面。 “我怎么听你这话不对呢?”神棍一本正经道,“咱们先说清楚,小老儿可不是冲着吃的来的。先前你重伤昏迷,只有这小女娃一个人手在这里,小老儿若要来了,穿出去对女娃名声不好。再说了,小老儿也不是没帮你,那小女娃出去的时候你热症嚷嚷喝水,那是谁喂给你的?还不是小老儿!” “千帆嚷嚷喝水?怎么嚷嚷的?”祈绣两眼发光盯着神棍,一副大街上三姑六婆的八卦模样。 眼见着神棍又要大谈特谈,厉千帆赶紧撕下一块大雁肉扔过去:“赶紧吃,不许说话。” 神棍嘿嘿一笑,三两口就吃完,两眼放光盯着厉千帆手里的大雁腿,道:“好吃!再来一块!” 几乎是与他开口的同时,厉千帆不由分说直接将手里的大雁腿递到祈绣嘴边,后者嘴上说着不吃,身体却很诚实,下意识张口咬了下去。 神棍见状讪讪收回手,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短,神棍也是平生第一次见,不禁嘟囔了句,“不给就不给。小老儿怎么说也算个出家人,要不是饿急眼了才不吃这些。不过你放心,小老儿也不白吃你的,等吃饱喝足休息好,小老儿带你们出去!” “你认得路?”厉千帆满脸狐疑。 “那当然!请好吧。”神棍胸有成竹地拍拍胸脯。 厉千帆素来觉得他不靠谱,这会儿看他这样信誓旦旦,只暗自祈祷自己先前看走了眼。 几个人分吃完半只大雁,都各自待在一处休息。厉千帆看着神棍大有赖着不走之势,虽不想真把他赶出去,但想到他之前袖手旁观祈绣的无助心里就来气。 “阿绣,来。”他拍拍身边的芦苇,示意她过来。 祈绣乖乖坐过去,只听厉千帆柔声问:“冷吗?” 谷底温度本就低,这里又邻水,还是在地底,连厉千帆都觉得周围阴凉难耐,谁知祈绣却摇摇头道:“还好啊,我本来就怕热。” 一边的神棍噗嗤一声笑出来,赶在厉千帆的眼刀飞过去将他刮了之前连忙收声,状若无意别过脑袋不看他。 厉千帆满头黑线,回头对上她茫然的眼睛再接再厉,“可有受伤?” 这回她不能再说没有了吧,只要她承认,那自己就有了话题。这神棍也老大不小了,不愁恶心不到他。 祈绣点点头,“嗯。” “可怜见的,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厉千帆只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快把自己酥出鸡皮疙瘩来,眼角的余光瞥见神棍,他却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难不成这脏不溜丢的神棍还见过大场面?厉千帆心中狐疑。 祈绣把手捧给他看,“这里。” 白玉般的掌心,入眼之处却遍布着细细密密的血口,或深或浅,从指尖到掌心横七竖八排列着,有几处似乎浸了水处理不及时,伤口泛着青白色,周围却鱼眼似得红肿起来。 厉千帆瞳孔仿佛被针尖刺了一样骤然一缩,“这是什么时候伤的?怎么伤的?” “就是那天做那个藤伐,藤上有刺没看到” 是看到了却来不及处理吧。一想到她独自拖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山谷里,因为害怕追兵,连藤条上的刺刺进肉里也硬生生挨了下来的场景,厉千帆心宛如被钝刀子割过一般疼。 “乖阿绣,疼不疼?”他小心地吹了吹她的掌心,声音艰涩无比,这会儿却不是装的了。 祈绣原本没什么,可被他这样怜惜的声音一问,几天来的害怕和委屈霎时间就涌了出来,再想到他之前几次从鬼门关里转回来,生怕哪天厉千帆再死掉,嘴巴一瘪,立时哭了起来。 “疼,可疼可疼了。可是我都不敢停,后面有好多人追,你还一个劲儿不听我说话要睡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她哭到伤心处,竟然一头扑进厉千帆怀里,双手死死抓着他的衣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千帆,你以后不要不要死掉好不好,就算受伤很重也不能死掉好,好不好?” 厉千帆的身体不由僵住,为这突如其来的扑进怀中的温软娇躯。 有多久没有这般近距离同一个人相处过了?从娘去世后,他便再也不会跟除了雁寻之外人拥抱了,其实就连雁寻也不是他主动去抱的。 他已经忘记拥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记忆中娘亲的怀抱温暖如春,似乎能驱散世间一切的冰冷与黑暗。娘亲离开之后,他有幸遍尝人间风霜苍凉,他变得坚强,事故,圆滑,周正,收起原本尖锐的棱角,收放自如地摆出各种不同的姿态来适应这人间百态,从此再不曾遇到过这样温暖的怀抱。 他慢慢伸出双手,想要拥抱怀中真实的温暖,却在快要触碰到时又缩回来。这温暖来的太突然,他总有一种不真实感,怕自己一碰便会消失。 当一个人的心门关上,身边有再多人,也依旧是禹禹独行。正如后来,他有家,有朋友,有兄长,却始终不再习惯与人靠的太近,更不放心随意与人近身接触。 因为他怕,怕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藏着刀。 奔逐于龙潭虎穴中,他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为血肉之心筑起坚实的铜墙铁壁,未想有朝一日,她突兀的一个拥抱就让那壁垒土崩瓦解。 祈绣横冲直撞地扎进他的怀中,哭诉着自己的委屈与害怕,也毫无预兆地将她的心门轰然撞塌,释放出里面一个久未露面的孩子。 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翻过雪山,滚过草地,行过大漠,骑过战马。只因有父母的精心庇护,所有的残酷都被遮住,留给他经历的只有无尽的乐趣。他热爱母亲身上的温度,热爱父兄眼里的关爱慈祥,热爱天下山河无限风光。 他措手不及地面对那个曾经的自己。赫然发现,原来这个一直独行于世间,排斥陌生人的自己,过去竟然那么爱着这个世界。 现在,也依然爱着。 厉千帆眼底不禁涌上一层酸涩。 独自走了这许久的路,这世上,竟还有一个人将他的生死看的那么重那么重。因为他曾经经历过的危险而哭得像个孩子,纵然前路生死未卜,也始终不曾遗弃过自己。 祈绣的泪滚烫,落在厉千帆的颈窝却像是冬日里艳阳,将他从数九寒天带回到阳春三月。 “阿绣”他轻声慢语,道不尽百转千回。 双臂张开轻轻一搂,几经辗转,他终于轻轻拥住那个娇小温软的怀抱,仿佛拥住全世界。 ------题外话------ 下章预告:眼前这个女子,像是灭了情断了欲,无喜无悲。那双眼睛,更是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琉璃珠球一般,素净寡淡地让人不刻意看她就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恭喜你,大难不死 呼吸着她颈窝里的味道,厉千帆有一种久违的快乐和安心。从此以后,他便不是独行世间了。 厉千帆抱着她,便再也舍不得松开。 在燕阳雁寻离开的前一晚,曾悄悄告诉他检验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上另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与那个人睡一觉。身体是不会骗人的,逢场作戏的人睡过之后会本能地躲开那个人,倘若睡过之后还想睡的,就是喜欢。当然了,雁寻与他说这话的时候没这么含蓄。 他当时还将雁寻狠狠揍了一顿,现在看来,他的话也有些道理。 虽然不能把祈绣睡了,但如今她抱着自己,让他从身体到心灵,都有了前所未有的满足,甚至还想要更多。这是不是也能证明,他喜欢她呢? “阿绣,我答应你,无论前路如何,我定不死!”厉千帆在她耳边低声承诺,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那c那要拉钩。”祈绣抽噎道。 “好。” 厉千帆小指头都伸出来,怀里的祈绣却突然没了动静。 “阿绣?阿绣!”厉千帆将他从怀里松开,只见她双目紧闭,整个人软塌塌仿若没有骨头一般耸拉着脑袋,无论怎么叫都不醒。 厉千帆大惊失色,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同她待久了,脑袋也慢慢成了一根筋,平日里遇事沉稳从容都消失无踪,只惶然不知所措。 神棍终于看不下去了,此刻不紧不慢站起来,抖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之后开了金口:“行了,人家好不容易睡个觉,别再让你给摇晃醒了。” 厉千帆放下祈绣,一个箭步冲到神棍面前,“你说清楚,阿绣怎么了,为何会突然睡过去?” 神棍一皱眉,脸色不悦道:“嘿我说小公子,你倒是两眼一闭睡了好几天,你可知道人家小女娃这几天过的什么日子?” 见他怔怔不说话,神棍叹了口气,“小老儿走江湖这么多年,没几个人能让小老儿佩服。可对小女娃,小老儿那是打心里高看她一眼。你是不知道,你们醒过来以后身后一直有追兵,小女娃也不言语,只一个劲闷门头跑。背累了就拖着,拖累了就背着。那藤伐小老儿看过。密密麻麻全是倒刺,小女娃眉头都不带皱一皱,忍着自己的伤硬是带着你逃到这里。一天贴在你胸口上听心跳听八百次都不够。你嚷嚷渴,小女娃就跑去瓢水,你嚷嚷冷,小女娃把自己衣服脱了给你盖上。中间你但凡有个咳嗽哼唧的,只要能出点声响,小女娃听见就比中了状元都高兴。她自己带着伤,整整走了两天一夜,中间连眼都没合过才带着你走到这儿,等把你安顿好的时候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你别看她哭成这样,你没醒过来的时候人家硬是忍着,再难也没吱声。今天一早天不亮就出去采药草给你治伤,这几天也一样水米未进,就刚刚见你醒了,才吃了顿饱饭。” 厉千帆听他说着,脑海中浮现起零落的片段。 她曾在山谷里哭着找寻他; 她曾在河边小心为他清理伤口; 她曾背着他,仓惶逃命; 她曾拖着他,咬牙前行; 她一次次唤回他的神智,不惜让他饮自己的血来取暖 他怔怔看着床上那个虚弱的身影,一颗心已被搅动地翻天覆地。 “多谢你。”良久,厉千帆对神棍道。 虽然神棍不说,但在他们都无力面对敌人的时候,他一定没有坐视不理,否则他们也不会安然到了此地。 “算你有良心。”神棍嘟囔一句,喟叹道:“这么好的姑娘,世上没几个了。小老儿看你们有缘分,好好待人家。” 厉千帆没回答,眼神却痴望着那张天真灵动的睡颜暗暗想着,是得好好待她,用一辈子够不够呢? 烈日当头,晒得青石板缝中好不容易发芽生根的草无精打采地卷着叶子,在阳光底下下留下一束细小的阴影。 一只蚂蚁在阴影里驮着一粒馒头屑缓慢行进,时不时用头顶的触角左右探路,几次不小心伸出了阴凉范围,仿佛被灼烧了一样发着抖缩回来。 领过多次不懈努力,它似乎终于找到回家的方向,沿着阴影的边缘一路狂奔,不多久便到达了一座黑色的“高山。” 蚂蚁停留在高山前面,头顶的触角左探探又探探,半晌后毅然决然背着心爱的馒头屑爬上高山,走了半天才下去,乐颠颠地奔向自己的洞口。 离奕默默看着这只蚂蚁从出洞觅食到如今满载而归,期间两次爬过自己的鞋子,淡漠的脸上不由现出一抹不耐。 “这就烦了?”坐在阴影里的男子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语气听起来宛如冬日河底的冰。 离奕听到他的声音,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整个人似乎与世隔绝一样毫无反应。 男子对她这种反应也见怪不怪,手里的折扇对着离奕招了招,“来。” 离奕提步,走到他面前三步之距停下,恰好停在房檐的阴凉之外。 男子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讥讽,“固执。” “主人教训的是。”离奕附和,声音垂沉漠然。 听她刻意用了“主人”二字,男子眉头不由一皱,脸上显现出似有似无的愠怒。半晌将折扇一收,“去书室。” “是。”离奕上前将他抱起来。 男子蜷缩在她怀里,目光打量着这个侧脸。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她。 黑色罩袍之下,女子薄唇微抿,眉眼算不上婉约,顶多称得上清秀。比起爱笑爱哭的人,她脸上的皮肤纹路极少,偶尔有也是清浅细小,又因常年不见日光,那张脸更是像瓷盘子一般平滑细致,可越是这样平整的皮肤,看起来越不正常。 哪有人的脸上一点血色和纹路都没有呢?人有七情六欲,嬉笑怒骂,总会在脸上留下痕迹,就算脸上不爱表现,那双眼睛里也会装满。 而眼前这个女子,却像是灭了情断了欲,无喜无悲。那双眼睛,更是像两颗没有生命的琉璃珠球一般,素净寡淡地让人不刻意看她就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到了。”离奕淡道,眼睛直视着自己的鞋尖,对那两道打量自己的视线视而不见。 男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放在椅子上。 “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吗?”男子问。 “你何曾有心。”离奕道,明明是讥讽,却让人听不出讥讽的口气,似乎是对着书本念出来的一样。 男子笑了,也不管她是不是想知道,兀自说:“我在想,你这张脸上若是有了表情,那会是什么样的?” 离奕默了默,“那你继续想,不打扰了。”说着转身往外走去。 “回来。”男子不紧不慢吐了两个字,离奕就站住脚,却没有转过身来。 “生气了?” 她虽然淡漠,说话也噎人,但很少有这样别扭的时候。 离奕没说话,男子却先呵呵笑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竟笑弯了腰。 “又疯了。”离奕不问他为何笑,直接下了定论。 男子闻言摇摇头,又点点头,“疯了如何?至少我看到你生气原来是这样子。不知道你高兴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呢?” 离奕没有搭话。 男子笑声渐收,脸上又恢复了惯常似笑非笑的模样,只有眼底晕着一抹阴沉。 “你可知我为何要罚你站在阳光下?” 离奕站在原地,等他往下说。男子不紧不慢敲打着折扇,唇角勾出一抹讥讽,“厉千帆没死,你却说他死了。我苦等几日,终于听到确切消息。没有亲眼见到的消息,我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是。” “他没死,你高兴吗?”男子突然问。 面前的人背对着他,后背明显僵了一瞬,不知脸上是个什么表情。 “你开心就够了。”半晌后离奕漠然道。 男子一怔,随即恢复常态,“哦?我为何要高兴?” “厉千帆只能死在你手里。只有他活过来,你才有机会。”离奕的口气平淡无波,像是被操控的偶人。 “离奕,你很聪明。聪明到有时候我恨不得把你的嘴封起来。”男子从齿缝里飘出一句话。 “悉听尊便。”离奕丢下句话,径自离开。 男子望着墙壁上的画像,脸上浮现出一抹兴奋的微笑,“厉千帆,恭喜你大难不死呵” ------题外话------ 下章预告: “神算子,这就是你带的路?”厉千帆大气儿不敢喘一下,恨不得抓过神棍来给他刮秃噜皮。 前面两丈开外,有一只身形巨大,通体银白的雪狼拦在他们面前,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遇狼 芳草连绵,一望无际,仿佛是天上的哪位神仙经过此地时不小心遗落凡尘的翡翠。每一株草叶儿都裹着露珠儿,阳光下折射出熠熠七彩光芒,一圈一圈挂在半空,把草原装点得仙境一般朦胧璀璨,美得惊心动魄。 如此罕见美景,三人置身其中,却无心欣赏。 神棍软倒在地,面无人色。 厉千帆手握利刃,提心吊胆。 祈绣愣在原地,目瞪口呆。 什么情况? “神算子,这就是你带的路?”厉千帆大气儿不敢喘一下,恨不得抓过神棍来给他秃噜皮。 前面两丈开外,有一只身形巨大,通体银白的雪狼拦在他们面前,青灰色的眼睛泛着危险的光芒,正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神棍哆哆嗦嗦,吓得声音都变了,“出谷的路只有两条,我想着往回走一定会遇到邺罕他们,只好走雪狼谷了。听说雪狼很少白天出来,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就这么巧啊”神棍咽了口唾沫,颤声问:“你,你说,这小畜生不会吃了咱们吧?” “吃也是吃你。”厉千帆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给他直接丢进狼窝里去。 两边一动不动静立对峙,似乎都在试探对方的能力。厉千帆深吸一口气,轻声嘱咐,“一会儿你去吸引它的注意,我趁其不备将他斩于剑下。” 神棍闻言脸上的血色一退再退,让他去吸引狼的注意,那不等于把自己脑袋往狼嘴里塞啊!他连忙念叨:“出家人慈悲为怀,小老儿岂能去杀生?” 厉千帆看出神棍其实时害怕被狼吃了,冷哼一声,“若我去吸引它注意,你能保证杀了他?” “这个嘛”神棍咽了口唾沫,“你能不能一边吸引它注意一边杀了它?” “别废话,狼很聪敏。趁他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必须阿绣!”他瞳孔一缩,后背立刻沁出一层冷汗。 只顾与神棍说话,没留意祈绣正一步步靠近那头狼,这会儿已经与那雪狼近在咫尺。 “原来你就是狼,好威风啊!”祈绣像个第一次见到活着的狼,又害怕又激动,面对着活生生凶巴巴的狼激动不已,小脸蛋儿兴奋得通红。 雪狼的眼睛冒着幽寒的光芒,见她靠近自己喉咙里已经发出低沉的“呜呜”声,裂开嘴,尖锐的牙齿在阳光下泛着森白色,仿佛随时都要奋起撕碎这个莫名其妙的闯入者。 厉千帆见状冷汗涔涔,急忙低声招呼祈绣,“阿绣,回来!” 谁知祈绣却看雪狼看痴了,对他的疾呼充耳不闻,反而跟狼说起话来,“狼大哥,我叫祈绣,久仰久仰。”她学着厉千帆与人打招呼的模样抱起拳头冲着狼拱拱手。 那狼见她有动作,猛地退后一步,露着獠牙,亮出尖锐的爪子,浑身的肌肉都绷紧,显然已经将祈绣视为敌人。而她却还浑然未觉,傻呵呵一口一个“狼大哥”叫着,也不看看自己那小身板儿只需要一爪子就能被拍晕。 厉千帆见状吓得心脏险些吐出来,心道就算拼上性命也不能让祈绣有任何闪失。当下根本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提剑飞身就要将雪狼就地斩杀。 那雪狼此刻一门心思都在祈绣身上,等反应过来时厉千帆的剑几乎已经刺到它头顶。雪狼天性惊醒聪敏,见状惊啸一声,立刻往后退躲,虽不能完全躲过利剑,却可躲过致命一击。 他亲眼见过狼猎食时的模样,迅猛敏捷直冲要害,叫猎物无处可躲。若此刻雪狼跳起来咬自己的脖子,自己恐怕落不到地上便要魂归西天。见雪狼后退躲闪,厉千帆还以为它要蓄起攻击,心中一沉。左右也已经引起它的注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下再不犹豫飞剑出手,定要将其斩杀于剑下。 破铜剑刺破空气,带着气吞山河之势携凛厉剑风,猛虎下山般冲雪狼呼啸而去。此等剑势便是以敏捷著称的豹子都难以抵挡,何况是狼。 那雪狼似乎不敌,面对如此凌厉迅猛的攻势竟并不能完全躲开,眼见着就要将其斩于剑下,厉千帆刚要松口气,奈何一口气尚未吐完心就提到嗓子眼,接下来的场面成了他有生以来见过最惊悚的时刻。 雪狼似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气急之下竟然也不再躲闪,而是向着祈绣猛扑过去。几乎与此同时,祈绣也一个快步上前,合身扑向雪狼。 那狼本是冲着祈绣的脖子去的,哪知祈绣着一蹦跶竟然阴差阳错撞了狼脖子。一人一狼当空一撞,雪狼险些被她的脑袋顶断了气,祈绣也被撞得头晕眼花,只听到半空中的雪狼闷啸一声便双双落地。 祈绣脑袋还晕着,不知道方才那一撞已经躲过厉千帆的剑,还当是没躲过去,竟然反应比狼还敏捷,跳起来双手抱着狼肚子往旁边滚了一圈,死死将它护在身下大声对厉千帆道:“别杀它!千帆求求你别杀它!” 整个草原上都回荡着祈绣凄厉的叫喊声,急的她都破音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神棍揉揉眼睛,方才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他没看错吧,这丫头竟然把这么凶猛的狼制伏了? 不对,确切地说狼被她压在身子底下挣扎着要起来,然而祈绣怕它出来之后被厉千帆杀掉,索性一翻身骑在它身上,死死摁住它的爪子。 “不能杀它不能杀它!这可是狼啊!”祈绣急头白脸道,手底下的狼仍在挣扎,祈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死压着它。 就是因为它是狼才想杀它啊!厉千帆吓得脸都白了,一柄剑握在手里既不敢收也不敢刺。 “你不要命了!回来!”他低声呵道。 “不要!”祈绣断然拒绝,身下的狼总是不老实,她仿佛也生气了,一扭头气急败坏道:“不许动!不然千帆打死你!” 过了这么久,雪狼的力气也用的差不多,渐渐无力挣扎。这是它平生第一回被一个人类小姑娘压在身下毫无还手之力,眼睛里的凶厉之色逐渐被生无可恋代替。 “千帆,骗人老头儿,它受伤了,快把剩下的布条拿来!”祈绣冲着不远处的两人招呼。 这两人此刻都还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木偶一般。祈绣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催促道:“快点!不然它就快死了!” 大姐哎我费了那么大劲可不就是想让它死啊。厉千帆欲哭无泪。 还是神棍,拿着不知道打哪儿捡来的小树枝,将祈绣说的布条挑过去,便挑嘴里还念叨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苍天有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祈绣三下五除二将狼爪子绑了,想了想刚才那尖锐的牙齿,又将它的嘴巴也一并绑起来,这才跪在它旁边对着狼腿细细研究起来。 这狼的确受了伤,两条后腿都被捕兽夹子夹出了血口,看起来应当过了很久,伤口周围都已经溃烂,毛上沾染了污泥与脓水,这会儿正疼得瑟瑟发抖。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背着它的时候露着一截儿脖子在外面,雪狼似乎有意吓唬她,趁人不注意流着哈喇子悄悄舔了一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降狼 难怪方才它只是躲却没有主动攻击,换做是人,伤成这样恐怕连路都没法走了。 “狼大哥,你可真厉害。”祈绣见状爱怜地抚摸着它的脑袋,由衷感叹道。 那狼生平头一回被人类压在身子底下反抗不得,自尊心收到了极大的伤害,祈绣这样温柔的抚摸简直是雪上加霜,悲啸一声,挣扎着往远处挪。 “狼儿乖,你的伤不治的话腿都会烂掉的。我是大夫,我给你治好好不好?狼儿乖”她絮絮叨叨同狼交流,也不管它是不是听得懂,手里却没闲着,三下五除二清理好伤口,撒上止血粉之后又包扎好。期间雪狼吃痛呜咽,祈绣便像哄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抱着它,给它唱起歌儿来。 “狼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母狼,享清闲。公狼去打打猎,到边关!母~狼生崽儿,在家园!白天” 厉千帆几乎看直了眼睛,气氛竟然有几分微妙的和谐啊 “嗷呜”雪狼被绑着嘴,发出了一声绝望的闷啸。 “咦?我唱的不好听吗?”祈绣抱着狼抓抓脑袋。 “嗷呜!” “千帆,它说我唱歌不好听,你觉得呢?”祈绣像厉千帆和神棍招招手。 厉千帆提着剑走过去,神棍屁颠屁颠跟在后面,心中虽然害怕,但见此情景更觉稀奇,遂不死心地想往前凑凑。 雪狼见了厉千帆过来呜咽一声,刚刚平和些许的眼神又变得危险,挣扎着想起来。 祈绣见状连忙把它抱在怀里,小手在它后背上拍打着,“狼儿乖,千帆不会伤害你,我们都不会伤害你的哦。对吧千帆?” 厉千帆一怔,随即点头,慢慢把手里的剑放回背后以示自己没有恶意。心中起初的警惕转化成惊叹。 据说雪狼有灵性,其直觉比一般动物都要灵敏,如此看来传言不假。一人一狼方才还剑拔弩张,此刻竟然已经相互依偎在一起,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语言,却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以前听闻有人精通驭鸟术,与鸟儿心意相通。那时他还不能全信,然而今天亲自见到祈绣与狼对话,不由惊叹造物者的神奇。 惊叹过后随即释然,这世上奇事千千万,凭什么不能发生在自己身边呢?况且她的阿绣从来也不平凡。 “看到了吗?千帆说不会伤害你的。”祈绣趴在他耳边轻声道。 “嗷呜。” “绣丫头,它说啥?”神棍兴冲冲问。 祈绣抓抓脑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感觉出来它好像不那么生气了。” “生气?”神棍诧异。 祈绣点点头,“方才我把它压住的时候它就很生气,这个狼大哥脾气可真大!” 厉千帆忍俊不禁,“你一会儿狼儿一会儿狼大哥,到底是什么。” “什么都是!”祈绣咧着嘴露着两排小白牙嘻嘻而笑,眼睛都咪得弯弯的,“反正狼大哥很威风,对吧狼大哥?” 这两声狼大哥叫的雪狼心花怒放,终于开始正眼看他。 雪狼受了伤无法行走,祈绣便将它抱在怀里,抱累了就背一会儿。狼虽重,带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行走,她竟丝毫不觉吃力。那雪狼好似知道了他们没有恶意,乖乖任由她驮着自己,也不吵不闹。 祈绣背着它的时候露着一截儿脖子在外面,雪狼似乎有意吓唬她,趁人不注意流着哈喇子悄悄舔了一口。 这情景落在厉千帆眼里直接吓没了二魂六魄,生怕它的兽性一上来再给祈绣的脖颈咔嚓一口咬断了。反而是祈绣,痒得呵呵直笑,抱着雪狼在草地里翻滚亲昵,好不自在。 目之所及碧浪滔天,只不过半个上午,三人凶险的逃亡之路就变成了三人一狼的游览征程。 在这之前,谁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跟一头嗜血成性的野兽这般亲昵接触。 那头狼估计更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能在一个人类女孩子的怀中撒娇。 三人走了大半日,晚霞遍天时走到一处山丘上。 怀中的狼突然兴奋地呜呜叫,一个劲儿挣扎着要下来。领过一天的接触祈绣已经完全放心,轻轻地把雪狼放在地上。 雪狼就地一滚,四个爪子朝着天便撒着欢儿蹭起草来,一边蹭还一边发出惬意的呼噜声,方才飒爽的英姿消失不见,看起来更像是一条顽皮的大狗,惹得祈绣“咯咯”直笑。 祈绣看它蹭的舒服,自己也不禁学着雪狼的样子仰倒在地,胳膊并着脚高高举上天,后背来回滚动。 雪狼见她学自己,先是歪着脑袋瞅了她一会儿,琉璃珠以往的眼睛眨呀眨,待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后欢愉地“嗷呜”一声,扭着壮硕的身子同她嬉闹不停,一会儿用脑袋蹭她脖子,一会儿用爪子轻轻挠她的胳膊,整片草原上时不时传来祈绣爽朗的笑声和雪狼开心的呼噜声。 “嗷呜!”忽然传来一声狼啸,雪狼仿若触电一般停止嬉闹,站起来警惕地打量四周。 “嗷嗷呜——!”又是一声狼啸传来,这次的叫声明显比先前长了不少。 啸声过后,雪狼眼睛里似有兴奋的光芒流泻,忽然往远处飞奔起来,一边跑一边“嗷呜嗷呜”叫着,仿佛是在呼应另一只同伴,一身油亮光滑的皮毛在阳光下宛如沉淀在河水中的银锭子。 它一直跑到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上才停下,抖了抖身上银闪闪的毛,缓缓往前走了几步,昂首挺胸山丘的另一面。 “嗷呜——!”一声深沉而骄傲的嗥叫自山丘而出,从草原荡至山谷。雪狼屹立在山丘至高处仰天长啸,后尾有力平翘,似是军中长矛,一身银豪在阳光下发出百金般的光芒,入眼夺目生辉,宛如钢铁战甲,折射出凶傲狼威,宛如主宰苍穹的王者,与先前滚草撒娇的模样判若天地。 远处的三人似乎也被这吞天的威势所震慑,怔怔站在原地,几乎要弯腰参拜。 “哇狼大哥太威风了!”祈绣喃喃道。 随着雪狼一声嗥叫,山丘的另一边似乎有千万只鼓同时擂响,平地升起一线白色的烟尘,并着那擂鼓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向着山丘聚拢而来。 但见烟尘越聚越多,从一开始的一条浅白色的线渐渐聚拢成大团,仿佛平地腾起的巨龙一般摇头摆尾,腾云驾雾滚滚而来,顷刻间席卷了山丘。 上千只雪白的狼舒展着雄姿朝着雪狼驰骋而去,利爪落地,好似掀起疾风骤雨般冲击着草原。 狼群发出此起彼伏得嗥叫,欢迎着它的归来。雪狼被狼群簇拥在中间傲然挺立,接受着来自同伴虔诚的致意,半晌后缓缓转身面对着三人站定。 它一动群狼也看到三人,慢慢地都安静下来,眼睛里射出危险的光芒,虎视眈眈盯着三人。 “嗷呜——!”雪狼仰天长啸,只见身后本来站成一排直线的狼群开始慢慢向着两边包围聚拢成一个圆形,将雪狼与祈绣三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在中间。 神棍用眼角的余光打量一下周围,几乎快要哭出来 与方才千狼同庆的景象不同,此刻有上千只淡蓝色的眼珠幽幽盯着三人,整片草原静得仿若另一个时空,只觉天地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四周充斥着狼幽深警惕的呼吸声,和三人咚咚的心跳声。 请君入瓮。 ------题外话------ ps:小袖子的确有自己的小秘密,除了过去,还有别的,只是她还没向厉千帆交代而已。后面会有交代的,表着急哈~ 下章预告:远处有流星一闪而过,祈绣眸子里的厌恶也一瞬即逝,她窝在厉千帆怀中,声音融进浓重的夜色中,轻的几乎听不见,“没有啊,除了你,谁碰我我都不喜欢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请君入瓮 与方才千狼同庆的景象不同,此刻有上千只淡蓝色的眼珠幽幽盯着三人,整片草原静得仿若另一个时空,天地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四周充斥着狼幽深警惕的呼吸声,和三人擂鼓般的心跳声。 请君入瓮。 神棍的脑袋里一瞬间飘过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看着狼群的眼神都变了。 雪狼眼见着自己对付三人讨不到好处,索性撒娇讨巧一路,将三人悄悄骗入自己的地盘上,这会儿它可算是见到亲人了,站在狼群中间挺胸抬头,神气得不得了,连表情都与方才不一样了。 神棍脑袋里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雪狼时它那锋锐的牙齿,在灿烈的阳光些下闪烁着森白的冷光,那还只是其中一只。若是这四面八方的狼同时朝自己扑过来他腿一软,不敢再继续往下琢磨。 “那什么,方才我可是一点也没有欺负你啊”神棍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一边拜一边对着雪狼道,只是这笑看起来比哭还难看。 祈绣扭头看看他,一脸疑惑道:“咦?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说我说什么?我这不是求它绕我一命嘛!”神棍哭丧着脸道。 祈绣瞧瞧厉千帆,又茫然地瞧瞧雪狼,问神棍,“它能听懂你说话?” 神棍瘪着嘴,眼睛里泪光点点,“我哪知道,试试呗绣丫头,小老儿这回可被你害惨了咯” 祈绣闻言若有所思,半晌后兴冲冲问厉千帆:“千帆千帆,这是不是就是冤枉?”说罢也不等他回答是或不是,兀自摸着下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这就叫冤枉啊” 厉千帆扶额无语,都这时候了她竟然想得是这个。 神棍几乎想跳脚大骂,可又怕惊动了狼群,只压低嗓门叫道:“你们这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小老儿什么时候冤枉你了?当初是你非要救它,为此还把人家绑起来。现在好了,人家回来老家,有弟兄们撑腰,一会儿不给咱们几个撕碎了才怪!你看看那一个个眼神儿,那是一头正常的狼该有的眼神吗?” 祈绣摸摸鼻子,一脸的虚心求教,“请问一头正常的狼眼神该是什么样子的?” 眼见着神棍没有被吓死反而要被祈绣气死,厉千帆上前道:“放心吧,我若是没有猜错,我们应当不会有危险。” “那那万一你猜错了呢?”神棍心虚地瞥了眼狼群,谁知道这白毛畜生想的什么?!但随即又抽了自己一巴掌,“呸呸呸,你说咱们没有危险?何以见得?”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声问。 厉千帆环视一圈,目光落在雪狼身上时顿了顿,“看着一呼百应的样子,这头雪狼应当是这里的狼王。听说狼的心思狡诈深沉,其凶裂程度不亚于虎豹,狼王更甚。方才它一路上有许多机会它可以吃掉我们三个,不用非要等到到这里。况且狼族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有恩也必还。阿绣救了狼王,看他这样子应当是昭告狼群,不得伤害我们。” 神棍听他这样说,小心翼翼环视了一圈众狼,有些不太确定问:“真的?” “真的。”祈绣煞有介事接话。 “你?”神棍不屑看她一眼,本来已经放心,听她这样一说眼睛里的怀疑之色又加重几分。 “对啊,狼大哥没有想吃我们,我能感觉出来。” “嗷呜!”正在这时,雪狼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嗥叫,吓得神棍一惊,险些尿了裤子。 这一声似乎是命令,只见群狼前腿撑着地,一点点垂下头,身子缓缓伏低,直到将头挨在地上,嗓子里发乎呜噜呜噜声,像极了人朝拜的姿势对着三人。半晌后听得雪狼又叫一声,这才又缓缓起身。 “看吧!我就说狼大哥这是在谢谢我们呢!”祈绣欢欣地拍手,两只眼睛笑的弯成月牙儿,一蹦三高地奔上前去一把抱住狼脖子。 雪狼神气地哼一声,似乎是守着群狼要刻意维持自己的王者姿态一般,这次它只是将头挨了挨祈绣,到真有几分“狼大哥”安抚“祈绣妹妹”的模样。 神棍崩了半天的神经终于放松,只觉得自己方才好似只鬼门关里走一圈似的,激动地流出两行清泪,一个劲念叨:“上天有好生之德,有好生之德啊” 厉千帆笑着挑挑眉,“你道行这般厉害,竟没算出来?” 草原上的夜空空旷而高远,繁星缀满苍穹,勾勒出一条条璀璨星河。 远处传来祈绣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在星空下荡开,不知她与雪狼抱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什么,雪狼没什么反应,倒先把自己逗乐了。 不远处火堆烧得劈啪作响,厉千帆躺在草上,手臂垫在脑袋后面,恍惚想到了某个黑暗低沉的屋宇,不知不觉就将祈绣的笑声嵌在那座屋宇之中。若有一天那里能有她的笑声,也许也会如现在这般,温暖而明媚吧。 “千帆,你在想什么呢?”祈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过来,与他并肩躺着。雪狼也跟了过来,安静地趴在她身边。 “很多事情。”厉千帆笑笑,“譬如说,我们索性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不出去了。反正狼王也已经接受了我们。” 诚然心中是这样想的,但此言不过说笑,谁知祈绣却当了真,一下子做起来,开心的手舞足蹈,“好啊,他们打猎,我就负责烤肉,每天有吃不完的野味呢!”一说起吃的,祈绣的眼睛比狼眼睛都亮。 雪狼仿佛能听懂他们的对话,听祈绣答应留在这里的时候一个劲儿用脑袋蹭她。 厉千帆脸上荡出一抹笑意,伸手将她揽回怀中,宠溺地摸摸她的脑袋,“傻阿绣,不去找你师傅了?” 一说起师傅,祈绣犹豫起来,留在这里就惦念师傅,但是一旦走了又不知道能不能轻易回来,而且她也舍不得雪狼。 如果可以,他也想留在这里,远离世俗,无忧与无虑地同她一起。 然而一个肩膀上背负着太多事情的人,注定与无忧无虑的生活无缘。 厉千帆叹口气,望着头顶璀璨的夜空,“若真舍不得,我们索性多在这里待几天吧,也算不虚此行。” “嗯嗯!”祈绣欢天喜地答应着,突然说道:“千帆,我不讨厌你碰我呢。” 厉千帆疑惑,随即明白过她的意思来,心中不由一紧,问:“还有谁碰过你?” 远处有流星一闪而过,祈绣眸子里的厌恶也一瞬即逝,她窝在厉千帆怀中,声音融进浓重的夜色中,轻的几乎听不见,“没有啊,除了你,谁碰我我都不喜欢的。”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环视那漫无边际的草原一圈,嘴角抽了抽,的确是又大又敞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离别 若不是与祈绣睡在一起,厉千帆几乎不能想象出来一个人睡觉可以这般不老实。 江湖客的天性使然,连睡觉都保持着基本的警觉,身边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厉千帆便要醒来看看。 祈绣睡下的时候还在他身边,与他脑袋挨着脑袋,这才没到一炷香的时间已经滚出去一丈远,一只胳膊搭在雪狼肚皮上,一人一狼睡的正香。 草原的夜晚格外冷,厉千帆怕她冻着,只得起身过去,挨着她躺下来,与雪狼一起一左一右将她夹在中间。谁知祈绣睡觉翻身打转,这会儿还是同他一个方向躺着,再过一会儿翻个身身子就已经转了半圈儿,脑袋枕在雪狼肚皮上,腿则搭在厉千帆肚子上。 厉千帆将她重新转回来,可睡了没一会儿她便又朝着另一个方向转去,如此一点一点挪动,她竟滚到了火堆边上,眼见着再翻个身就要被火烧到,厉千帆无法,只好重新起身将她捞回来,一只手拽住她的一角,这才重新睡下。 雪狼似乎也看出祈绣睡觉不老实来,被她打醒了几次后索性躲到她脑袋上面睡觉,还不忘用嘴巴叼住她的衣领,防止她越滚越远。 次日神棍醒来的时候看到一个及其诡异的景象。 厉千帆睡得平平整整,只有右边的胳膊伸出去,手腕处系着祈绣的衣袖。顺着衣袖看去,祈绣正半趴着睡得正香,原本应该平放在地上的左胳膊裹在衣袖里,反搭在背后被拽向厉千帆的方向,肩膀处还搭着雪狼脑袋,半截衣领被雪狼叼在嘴里,被其口水沾湿了半个肩头。 神棍不由自主揉揉自己的肩膀,这姿势他只看着都觉得肩膀格外酸。 果不其然,待两人醒来后厉千帆是一脸疲惫,祈绣则一直揉着左肩,一边揉一边惬意地说还是这种地方睡觉最舒服,又大又敞亮。 厉千帆环视那漫无边际的草原一圈,嘴角抽了抽,的确是又大又敞亮。 几个人在狼窝附近安定下来,白日里有雪狼给他们捕来食物,有时候厉千帆也会去猎几只野兔,架上火烤熟了,飘香十里。 如此安心欢愉c不问世事的日子,几人身上的伤好的格外快。这日,学狼叫学的正欢,厉千帆走过来告诉她说已经耽搁许久,该离开了。 祈绣叹了口气,与雪狼依依不舍抱在一起。这段日子她天天混在狼群里,白日随它们去捕猎,为狼王包扎治伤,晚上便与他们挤在一起睡觉,早就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 “狼大哥,我要走了。我要去找我师傅,等我找到师傅就带着师傅来,然后与你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雪狼似乎听懂了祈绣的话,脑袋轻轻搁在她肩膀上,伸出舌头温顺地舔了舔祈绣的脸颊。 出了雪狼谷顺着千木林一直走三里地就能出去崖山山谷。雪狼一直送他们到了千木林,再往前却不能再走。 祈绣眼眶红红的,抱着雪狼的脖子一个劲儿蹭,“狼大哥,我会想你的” 雪狼含住她的袖子,将她往前拽了几步,抬头看看几步之外的厉千帆和神棍,似乎是不放心,犹豫一瞬后又上前叼住两个人的袖子,将他们从千木林的边缘拖拽到雪狼谷的地界上,深深看了三人一眼后忽然转身飞奔而去。 “就这么走了”祈绣望着几个瞬间就消失不见的雪狼,脸上堆满了失落。 厉千帆望着远处,“应该不是,它把我们三个又拽进雪狼谷应当不会就这样丢我们在这里,我们且等一会儿。” 就在厉千帆话音落后不久,远处渐渐传来骤雨般敲击地面的声音。 几个人抬头望去,只见雪狼为首,后面跟着上千只狼,向着三人浩浩荡荡飞驰而来,直到三人面前三丈外才缓缓停下,随着狼王一声短促的嗥叫,雪狼整齐坐在地上,静静望着三人。 雪狼走上前来,亲昵地用头噌噌祈绣的脸,将嘴巴里含着的东西轻轻放在祈绣手中。 祈绣拿起来看,竟然是一颗雪白尖锐的狼牙,约么拇指长短,在阳光下泛着莹白的光彩。 “这是”祈绣看看厉千帆。 “狼群中每过不久都会有其它狼来挑战狼王的权威,胜者为王。狼牙是狼王的信物,在狼族中有着至高无上的威信。它已经将你视为可以信赖的朋友,亲自将信物送给你。日后你若是回来,只要拿着这颗狼牙,即便它已经不再是狼王,其他的狼也会对你友好相待的。”厉千帆解释。 “谢谢你狼大哥。”祈绣抱着雪狼脖子,亲吻他的脑袋,“那我也送你一个礼物好了。” 祈绣说着将自己脖子里系的一个青玉葫芦坠解下来,捧在手心里送到雪狼面前,“我浑身上下只有这一件礼物了,虽然不如你那个大,但是好歹是师傅留给我的,我把它送给你,等我下次来再给你带个大的礼物,好吗?” 雪狼盯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玉葫芦半晌,从祈绣手里叼过。 它缓缓往后退了两步,挺拔地站定在原地,宛如一个至高无上的王者一般率领着身后众狼群仰天长嗥。 “嗷呜--嗷嗷呜--!” 随着雪狼一声嗥叫,身后上千只雪白的狼齐齐引颈长嗥。深沉而有力的尖啸自喉间发出,声震旷野,气撼苍穹,便在千里之外亦能感其声势,草原上的羚羊野兔被惊得四散奔逃。 厉千帆拱手回礼,“这几日多谢各位照顾。” “对,我也谢谢你们。”祈绣学着她的样子对雪狼道。 雪狼昂然屹立在狼群面前,目送他们离开。 “莫道群生性命微,一般骨肉一般皮。动物尚且知道报恩,人心有时候却还不如他们。”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厉千帆忽而轻叹一声,目光中似有讽刺之色。 神棍笑眯眯捋捋打绺的胡须,“哦?何出此言?” 厉千帆将铜剑往剑鞘一插,望着远处云淡风轻,“前尘往事,不提也罢。人的眼睛长在前面,总要向前看的。” 神棍长出一口气,苍老的眼睛里似乎萌生出一种悟彻之后的澄净,“蝼蚁畜生之性命在人眼力看似微不足道,可苍生万物于这茫茫天地又与蝼蚁有何区别?天下万物,都不过是一同一般宝贵的性命啊”神棍仰天大叹,“小老儿这趟云游算是长了见识,值了!” “出去后你有什么打算?”前面出去就出了蛮夷的地界,厉千帆停下来问神棍。 神棍笑得仿若是瞧见什么精妙事物一般,目中闪着想往的信仰,“先前没有切身感触,所学一切不过是纸上谈兵,如今经过此行才发觉佛法之精妙妙不可言呐。” “所以”厉千帆嘴角抽了抽。 “小老儿要重新研究佛法,再信回去!”神棍一拍大腿道。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仰头去望,绝尘不知在想什么,只一双眼睛森然到近乎妖异,宛如从地底出现的鬼魅。沉冷幽寂的面上缭绕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见血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早有杀心 “你们说什么呢?”祈绣一步三回头与雪狼们告别,直到这会儿才彻底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小跑着赶到厉千帆身边后只听到个话尾巴。 “没什么。”厉千帆对神棍变来变去的信仰已然无语,但此番生死经历下来,心中但觉天地广阔,加之分别在即,已没了打趣的心思,便转了话锋道:“前面就是出口了,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神棍说信佛就立刻改了行当,捻了佛家手势祈祷,连叫人的称呼都变得正经起来:“阿弥陀佛,正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施主不必担心。” 是这个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来的躲不掉,与其在这里乱猜还不如出去一观便知,反正他如今已不是独自一人面对那些。 厉千帆豁然一笑,反手牵住祈绣,大步向前走去。 粉色的小蝴蝶扇动着翅膀来回穿梭,一会儿在枝头停停,一会儿飞去叶儿梢嗅嗅,所过之处留下一抹似有似无的淡香,仿若山林里的精灵。 山林的一半处有一条清浅河流,将整片林子一分为二。 赤粉蝶飞到河流边上,来回盘旋一阵子后不知为何忽然扑动着翅膀来回快速翻飞,时而疾驰飞向高空,时而猛然俯冲向地。山间的精灵不再轻灵悠然,而是焦躁不堪的,仿佛急需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 申璎颤抖着伸出手,将赤粉蝶收回装进随身的袋子里,赤粉蝶在里头扑棱一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好似睡着了一般。 “他们竟真的在里面” 说完这句话,申璎仿佛被抽干了力气一般,整个人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地望着郁郁葱葱的千年古树林,泪意涌上眼眶泪。 一路追寻,她曾经不相信会这般巧合,然而赤粉蝶一再深入,她的心也一沉再沉,直到方才亲眼见了,她的心仿佛被抛下万丈深渊。 相传海陆五洲共有七处只进不出的死地,分别是紫瘴大山,陷龙荒漠,黑赤水,岁寒雪峰,百刺林,孤鬼冢,雪狼谷。其余六个无论是烟瘴毒雾,激流暗河,或是荒凉广漠,险峻雪峰,皆是天成的环境,只有雪狼谷,是活物拦路。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比人类要灵敏数倍,赤粉蝶正是因为感觉到前方的危险,才再也不肯继续飞行。 蛮夷崖山雪狼谷,活人碎骨尸不存。 这是人们对雪狼谷的评价。雪狼谷中上千只雪狼,千年之前便已经存在。经过一代又一代的自然淘汰,存活下来的雪狼无一不凶戾狠辣,狼王作为狼群首领,单凭一声嗥吼便能另万物战栗,群狼臣服,即便如狮虎般猛兽在其面前亦不敢造次,在这片世外谷底,宛如神一般的存在。 从来进了雪狼谷的人,哪有出来过的? “嗷呜--!” 正在绝望之际,远方一阵狼啸响起,气势澎湃,继而数不清的狼嗥声重叠在一起齐声嗥叫。巨大的吟啸宛如沧海巨浪,顷刻间向着树林这一边涤荡而来,即便有千木林相隔,依旧让人心惊胆战。 片刻之后,啸声渐小,消散在树林里。 金色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落下来,在林间晕开一圈圈五彩斑斓的光圈,柔软温暖,可申璎此刻只觉得浑身发凉。 周围起了风,带着地上的落叶泥尘簌簌作响,她却什么也听不到,天地仿佛静止了一般。 万狼齐嗥,似乎是在庆祝胜利一般。申璎脑子里一瞬间想到厉千帆三人被万狼分尸,啃食得只剩枯骨的画面,心里难过到几乎昏厥。可心底到底又有些侥幸,想着万一他们入了雪狼谷,却运气好到没有遇到狼,或者赤粉蝶只是惧怕前面的狼威不敢靠近,他们根本不在里面 可她越是这样想,心里却越发清醒。赤粉蝶能追寻到千里之外的气味,它既然停在这里,那厉千帆他们必定在前面。 那那些狼嗥 一瞬间有千百种想法在她脑海里闪过,一会儿是坏消息,一会儿又侥幸想着好消息,她的心仿若是被放在烙铁上煎灼一般,一面冷如寒霜,一面焦躁若火。 “哒哒”有脚步声自身后传来,鬼魅一般绕过申璎往前去。 申璎心猛然一跳,身边不知何时出现的杀意逼得她近乎窒息。 她仰头去望,绝尘不知在想什么,只一双眼睛森然到近乎妖异,宛如从地底出现的鬼魅。沉冷幽寂的面上缭绕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戾气,仿佛下一秒就要见血一样。 “嗬”申璎被吓得不由自主叫一声,仿佛是怕被绝尘发现似的连忙捂住嘴,可他只是死死望着远处,一步一步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随着他一步一步走远,申璎瞳孔中那个人影越来越小,直到绝尘的身影几乎消失在视线里,申璎忽然反应过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便向着他飞奔而去。 “你不能进去!”申璎从后面一把拉住绝尘的袖子。 绝尘为人阴森寡言,杀起人来毫不留情。申璎素日里最怕他,即便是一路同行下来相较之前没有那么陌生,却也几乎没有交流过。 是以当他回过头来,只淡淡一眼,瞳仁里的杀意并着阴沉的怒气,顷刻间让申璎浑身的血液冷下来,整个人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可明明心里怕他怕的要命,她的手却始终死死抓着他的衣服。 “有狼。我去换姐姐。”绝尘瞥了眼自己胳膊上葱白的玉手冷冷道,手腕已然绷紧。 申璎咽了口唾沫,脸上的泪痕还未干,见他执意要走,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着他大声吼起来:“前面是雪狼谷,素来有进无出。祈绣当初让你同我们走是让你帮他我和我哥,更是让你先逃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没法给她交代,今天就算你拧断我胳膊我也不会放你过去!” “那就断了吧。”绝尘没有一丝犹豫,反手便已将她的胳膊捏在手里。 一直没有说话的乾坤酒瞬间掠到绝尘身边,想着从他手中把申璎抢过来。 谁知他才抬手,绝尘仿佛早已经看出他心思一般,顺着他的力道反手一劈。这一掌看似绵软,掌心的蕴存的内力却仿佛熔筋化骨一样,乾坤酒只觉得肩膀一麻,半边身子都变得软塌无力。 绝尘丝毫不给他还手的机会,游蛇一般的胳膊巧妙迅速攀上他另一只胳膊,速度之灵敏世间罕见,不过一个瞬间,他便与申璎一样被他钳制住。 乾坤酒心里暗惊,绝尘一路上沉默寡言,少有的几次出手也只是在一边扔几个暗器,从来未与敌人当面打斗过。 他本以为他只是暗器功夫高深莫测,可就现下看来,此人内力精纯深厚,便是放眼整个中洲恐怕也难有人与之匹敌。 “不是姐姐在,你活不到现在。”阴冷的话从他唇间逸出,惊得乾坤酒心里猛然一颤。 ------题外话------ 下章预告:两人这般闹着,竟然没有注意到绝尘停下脚步,怔怔望着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影,前一秒还阴森妖异的眼睛里像是被突然注进一汪清泉,驱散了黑暗与孤寂,只剩明亮快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重逢,重生(上) 竹溪荒村中,从绝尘看到乾坤酒第一眼便已经知道他在撒谎。他固然没有看清他全部的秘密,却也目睹了他杀掉竹溪县令府护卫的全过程,目睹了他不可告人的残忍手段,和后来对祈绣的谎言。 他从一开始就想杀他,只是碍于祈绣。 申璎感觉到顺着筋骨传来的丝丝痛意,心里终于开始害怕。绝尘若是将她胳膊折断,大不了找个大夫再接上,后半辈子不耽误用,可他却偏用要内力将她的筋脉溶毁,天下最好的大夫也回天乏术。 一旦没有了筋脉,只要骨头还是等于废物一个! 好狠的心术! 绝尘他握着她的胳膊看似没有使劲,她却怎么都挣脱不了。申璎心里又气又恨又急又怕,生怕再晚一点拿回胳膊就真的废了。 如今厉千帆三人生死未卜,绝尘又要去送死,自己好心被他当成驴肝肺,还把哥哥也牵连进来。申璎想到这些,一股气血忍不住直冲上大脑,心思反而活络起来。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绝尘脸上绽放开,申璎恶狠狠瞪着她,“你若送死我拦不住你,可你别忘了,祈绣是让你保护我和我哥,现在我们受伤你却完好,不就不担心她会怀疑?别忘了她可是大夫,我们的伤是如何出来的你觉得能瞒过她吗!” 此话一出,绝尘的眼底果然有一瞬间的动摇,虽然没有放开他们兄妹,但两人胳膊上的痛意却消失了。 绝尘顿了顿,赤红色的眼底慢慢凝聚出一股诡异的光芒,直勾勾盯着申璎,嗓音变得尖细轻柔,一字一字说的极是缓慢而蛊惑:“他们在里面,姐姐被狼吃了,厉千帆也被狼吃了。你忍心看着你的千帆哥哥尸骨东一块西一块,风吹日晒,忍心让他魂魄不安吗?” 绝尘面上风平浪静,可这话却好似是将心揉碎了拼凑出来的一般,平静中透着彻骨的悲凉孤寂,落在申璎耳中,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申璎怔了怔,她又何尝不担心不着急,不过是维持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理智。可绝尘的话语仿佛毒蛇的芯子一样,慢慢裹紧她的脑袋,只需轻轻一个用力,那最后一道维持理智清醒的防线轰然坍塌,心瞬间收紧。 申璎面色惨败得不似活人,直直盯着远方的雪狼谷,嘴里却倔强喃喃道:“他们不会死的,不会死的。” “不会么”绝尘唇间勾起一抹古怪笑意,带着丝丝阴邪的气息,“既然这样,那我便自己进去咯如果他们死了,我可只来得及救姐姐哦。” 说着他真的放了乾坤酒和申璎,头也不回地往林子伸出走去。 “等等!”申璎从后面叫住他,“我,我跟你一起去!” 她望着千木林尽头,眼中带着孤注一掷的倔强。 千帆哥哥,我不怕死,不要命地寻你,你能不能平平安安回来?至少也要等到我去救你 乾坤酒太阳穴突突直跳,绝尘要去送死可以随他去,可他偏偏还蛊惑自己的妹妹,当即厉喝一声,“申璎你给我站住!” 莫说厉千帆生死未卜,便是他真的性命垂危,也是应该他去救,哪里能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去送死。 “我要去找千帆哥哥,是死是活我都得给他找回来”申璎失魂落魄追在绝尘后面,心里最后的防线已然被摧垮,固执地认为他已经葬身狼腹。 乾坤酒死死箍住申璎,“别听他瞎说!你要往好理想,厉千帆功夫高深莫测,祈绣医术毒术造诣难有人匹敌,他们吉人天相,谁说就非得死了!况且就算他们真的遭遇不测,你若就这样去送死,他们如何能瞑目!” 他本来是想劝申璎放弃进谷,可最后这句话反而刺激了她。 申璎疯了一般在乾坤酒怀里又踢又咬,珠泪滚滚,比起要去救人的决心,倒更像是发泄一样哭道:“你放开我,让我去找千帆哥哥!他不能死的,他死了我去喜欢谁去” “傻丫头,厉千帆不喜欢你。这么狼心狗肺的男人就算是狼也不会喜欢的。”乾坤酒说什么也不松手。 申璎一头倒在乾坤酒怀里,哭得撕心裂肺,“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喜欢他啊!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他,他若死了我要去喜欢谁呢?我还能去喜欢谁呢” 她抱着乾坤酒的胳膊,一直喃喃重复“我还能去喜欢谁呢”。此刻她人虽然在这里,心却已经飞到雪狼谷中,入了狼腹。 两人这般闹着,竟然没有注意到绝尘停下脚步,怔怔望着远处走来的两个人影,前一秒还阴森妖异的眼睛里像是被突然注进一汪清泉,驱散了黑暗与孤寂,只剩明亮快活。 “姐c姐姐” 祈绣远远的便看到绝尘望夫石一样矗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睛定定望着自己,里面说不出是激动还是震惊。 “是绝尘!”祈绣兴奋地一蹦三高,冲着绝尘挥起手来,“绝尘!我在这儿--!” 什么是希望呢? 黑夜中禹禹独行的人看到一线引路的光亮; 荒漠中濒临死亡的人遇到一汪清泉; 石缝里奋力破土的花草第一次沐浴到阳光; 凛凛寒风中拣拾到一块未熄灭碳火; 边疆战士九死一生听到敌人投降; 奄奄一息的病人寻到对症灵药 太多太多,却都不及失而复得。 便如现在,那个前一秒让他冒着葬身狼腹也要找到的人正蹦着跳着笑着,冲他大喊大叫。 我在这儿。 绝尘从来不知道,这竟然是世间最动听的四个字。 “你怎么了?怎么眼眶红红的?”祈绣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绝尘面前,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睛带着莹莹笑意,有些担心地望着他。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那么不真实,只有她的声音传入他心底。 绝尘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祈绣,像一个找到大人的孩子一般,将脑袋依恋靠在她肩膀上,呼吸着她身上的味道。 “姐姐。”他轻轻叫一声,似是透着无限的庆幸与委屈,短短两个字,在这个素来寡情的少年嘴里吐出来,竟然百转千回。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仿佛从少女到白头,只用了短短一瞬,终在油尽灯枯时等到豆蔻年华时深爱的少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重逢,重生(下) 祈绣听他口气不对,不禁有些担心,学着厉千帆摸自己脑袋的样子摸了摸绝尘的脑袋,“你怎么了?” 绝尘虽然是抱着她,但姿态却是依恋地将自己埋进她怀里,闻言顿了半晌,待再开口时已然又成了往日平静冷淡的模样。 “没什么。知道姐姐回来,特意来接你的。” “乖哦。”祈绣听他一次竟然说了这么多字,心里欢喜不已,不由又摸了摸他的头,还真有几分当姐姐的样子。 “怎么就你自己,他们人呢?”她放开绝尘,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挡在额头前面四处寻找,正好看到远处半蹲着的乾坤酒和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的申璎。不知道他们说什么,申璎只是怔怔盯着前方,失了魂魄一般没有反应。 “你们在干嘛?”祈绣跑过去冲乾坤酒道。 乾坤酒听到这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想要转过身去看,又觉得不可思议,怕是自己急疯了的幻觉,反而定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唔?”祈绣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又看到跌坐在地上仿佛被抽走魂魄,满面泪痕的申璎,连忙蹲在她面前。 她手在申璎眼前晃两下,“喂,申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乾坤欺负你了?” 申璎缓缓抬起眼睛,视线在她身上一顿,转而落在远处那个背铜剑的身影上,不敢相信似的眨眨眼睛。 “千帆哥哥”她喃喃道,一双荒漠一样死气沉沉的眼睛里顷刻间撒下春雨,处处生花,一把推开乾坤酒,冲着厉千帆飞奔而去,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 春风十里不如你啊 她仿佛独自走过四季,跋涉过漫长的凛冬雪顶,终于迎来春风十里,漫山遍野春暖花开。 她仿佛独自走过漫长黑夜,穷极一生终于抓住了满天璀璨繁星。 她仿佛从少女到白头,只用了短短一瞬,终在油尽灯枯时等到豆蔻年华时深爱的少年。 短短一个时辰,时光仿佛悄然掠过她的了一生,苍老了一整颗心,终于等到他的归来。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从生到死竟然这般短暂,从死到生这般漫长。生生死死,不过都是随着他的身影,他的脚步。 他活着,她便也活了。 经过生死劫难,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已经将他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这一刻,她甚至觉得,纵然厉千帆不爱自己,只要他回来了,便已经老天爷对自己莫大的恩赐! 无论厉千帆说什么,申璎似乎都没听进去,只一味哭得梨花带雨,比狼嗥还委屈凄厉。 厉千帆心中暗暗叹口气,他其实不讨厌申璎,也知道她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一直把她看做妹妹看待。平日里纵然因为不想给她造成其它误会而有意疏远,这会儿却也不忍心再将她推开去,只静静站在原地,任由她发泄。 他素来心思灵活,此时看申璎这样子抱着自己心中已然明白,他们定是认为自己葬身狼腹。 失而复得的喜悦他也曾经历过,是以纵然此刻心里有万种疑问,也只是按下暂且不提。只等着申璎哭声渐缓,才将她从怀里轻轻推开。 申璎恋恋不舍松开厉千帆,一双眼睛已经肿的好似桃子,仍旧后怕地直勾勾望着他,生怕自己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 厉千帆见状,心中也是一软。记忆力申璎一直是个泼辣任性的小姑娘,生来便是天之骄女,被宠的天不怕地不怕,爱笑爱闹就是不爱哭。就这一会儿掉的眼泪,恐怕比她有生以来加起来都多,当真是害怕极了。 申璎只觉得脸上一热,是厉千帆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将她脸颊上的泪痕揩去,一双深褐色的瞳孔里仿若有春日暖阳,笑容中带着大难不死c劫后余生的豁达,道:“厉某命大,反而害你担心了。” 他本是安慰,谁知这句话却令申璎嘴巴一撇,先前的心酸委屈再次涌上心头,两行珠泪从眼睛里再次倾泻。 他素来不擅长哄女孩子,如今有了祈绣,更是不会再刻意哄其他人。申璎这般一哭到让他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关键时候,还是乾坤酒上前把申璎往后拉了拉,酸溜溜道:“好妹子,你大哥我犯病快疼死的时候也没见你哭成这样啊!” 申璎听了反手打他一下,抽噎道:“你又不是千帆哥哥,祸害遗千年,你才死不了!”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是不知道什么叫血浓于水。我可是你哥哥,亲哥哥!”乾坤酒瞪着眼睛,扯着嗓子教训道,“再说了,厉兄他们这一路上还不知道遇到多少事情,好不容易回来了该高兴才是,哭哭啼啼算什么。走走走,大家出去找个地方歇息歇息,喝壶好酒,庆祝劫后余生才是!” “是啊是啊,我好几天都没吃过饱饭了,要吃点好的补补身子才行。”一说起吃东西,祈绣比谁都积极。 申璎原本心中难过,被他插科打诨说一通好受多了,奔波几日,这会儿骤然紧张又放松下也觉得饥肠辘辘,听祈绣这样说不由破涕为笑,红着眼睛打趣道:“那也没见你瘦了!” 的确是没见瘦,祈绣三人在雪狼谷这几日天天有雪狼王捕猎投喂,肚子里存了不少的野鸡野兔,九死一生之后非但没见瘦,反而还胖了一圈。 没瘦?祈绣摸摸自己的脸,唔捏起来似乎的确比之前有肉了。她欢天喜地地跑到厉千帆身边,仰起脑袋对他道:“千帆千帆,你不是说喜欢看我胖一点,我这就胖给你看!你看你看” 她一边说一边前后左右晃动着脑袋,似乎有意将自己脸上的肥肉挤出褶来证明,引得厉千帆忍俊不禁,伸手捏了把她的脸蛋,宠溺之色溢于言表,“我看到了,你得继续努力。” “哦哦好!”祈绣郑重其事点点头,心里把吃东西长肉放在了第一要务。 申璎刚刚转好的心情又开始郁闷了,黑着脸从原地气的一个劲儿跺脚,嘴巴里念念有词。乾坤酒悄悄伸长耳朵凑过去,只听间一连串哀怨的诅咒。 “气死了,还不如被狼吃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张陌生的面孔看起来似乎结合了绝尘的冷寂和厉千帆对待陌生人的疏离感,却又不同于他二人。绝尘脸上总是罩着一股森然,这个人没有。厉千帆待人看似客气却完全是出于礼貌因而显得疏离,这个人也不是。他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孤独和漠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原是故人来 千年古树郁郁葱葱,粗壮的枝干直插天际,密密层层的树叶交错在头顶,如一片片墨绿色翡翠,晕着柔和的碧光,行走其中宛如置身林海仙境。 叫不出名字的鸟儿立着五彩斑斓地漂亮尾巴骄傲地站在枝头,两只豆子般的圆眼好奇地打量着穿行在林间的人们,也不知看出什么,细长的喙一张一合,像是唱起了空灵悠长的歌儿,一荡一荡向着远方传去。 祈绣兴致勃勃盯着他们看,有时候看的入迷竟然不自觉停下脚步,站在树下痴痴抬着头,一双眼睛忽闪忽闪,不知在想什么。 “你喜欢这鸟儿?”厉千帆看他迟迟不走,原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复又折身回来寻她。 祈绣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没听到,喉咙里滚出来几声无意义的哼哼。 绝尘从后面过来,“姐姐,给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到祈绣面前,一只鸟儿正被他捏在手里,一双豆子般地眼睛惊恐地来回打量,与树上祈绣正看着的那只一般模样。 “呀!”祈绣惊讶,“你怎么把它给打下来了?” 绝尘脸上浮起一抹孩子一样的无辜,“姐姐不是喜欢?” “可是”祈绣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索性先从他手里把鸟儿接过来,轻轻的抚摸着手里团圆肉乎的小身子,“我就是没见过,瞧着好看才多看几眼的,这小东西看起来好生娇贵,我可养不活。” “这么可爱漂亮的鸟儿,要是被吃了该有多可惜。”她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向头顶一抛,那鸟儿发出一声喜悦长鸣,扑棱着翅膀飞向高空。 绝尘看着飞走的鸟儿,脸色沉了沉,似乎有一抹失望一闪而过。 厉千帆嘴角抽搐,果然还是一上来就想到吃,也亏得她口下留情,否则依绝尘的性子,这满林子的鸟儿恐怕没有几只能幸免于难。 申璎远远听到她们的对话不由惊讶,“你什么时候转了性儿了?到嘴的鸟儿竟然会不吃?” 祈绣抓抓脑袋,“我也没有什么都吃的习惯,这么小一只鸟,还不够一口吃的,还要拔毛,太麻烦了。” 果然申璎哑然无语,她果然还是高估她的觉悟了。 几个人往外面走,一路上把各自的经历告诉对方。厉千帆有意隐瞒自己受伤,只将坠崖后的事情一带而过,反而多讲了些在雪狼谷中的事情。 申璎听到他们在雪狼谷的奇遇只觉得不可思议,再三问询才确定最后那阵子狼嗥是雪狼王为他们送行,惊讶地合不拢嘴。 乾坤酒打趣,“你看,我就说他们吉人天相,你当初还偏不信。” “那是因为绝”申璎忍不住反驳,却被乾坤酒一下子打断。 “因为什么因为,你大哥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盐都多,看东西可比你准,听哥的话准没错。” 他闭口不提绝尘想要废掉自己兄妹二人的事,也将申璎地话头及时拦下,说这话的时候虽然是满口教导打趣,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申璎知道乾坤酒话里有话,心里虽不服气,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委实不是揭露绝尘的好时机,只好悻悻住口,“听就听,反正也不会掉块肉。” 厉千帆问乾坤酒道:“我记得当初你们是骑马往中洲方向走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是从千木林的另一头来的,若是他没有记错,千木林出去应当是一片三不管的荒地,再走一段则是西陆国。 这与当初他们离开的方向大相径庭。 乾坤酒离开的时候正是发病,对于之前的情况也不甚清楚,指望绝尘说清楚更是不可能,最后还是申璎说的。 原来那日几个人走的匆忙,又是趁着夜色离开,上马没多久便走偏了方向。 四人中神棍识路却被掉下马落在半路,乾坤酒识路却病的不省人事,绝尘也识路却懒得指路,只剩一个不认路的申璎,依靠“老马识途”一个劲儿往前走。 未想到这马是从蛮夷带来的马,只认得去蛮夷的路,却不认得去中洲的路,等申璎发现走错路时,几个人已经到了千木林边缘。 申璎无法,只能放出赤粉蝶引路。本来指望着依靠赤粉蝶找回黎川,阴差阳错的竟然寻到厉千帆三人的痕迹,这才一路深入到了这里。 只是可怜了乾坤酒,明明带着祈绣写的药方,只要出去随意找家医馆抓几服药就能缓解,到了这荒郊野岭之地最后愣是硬生生挨过去。 “原来如此,我们虽然各自历经波折,但好在有惊无险,又顺利汇合,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厉千帆说。 “那邺罕也太恶毒了,最好别落在我手里,不然我非得一鞭子一鞭子,把他骨头都抽断!”申璎长这么大还没受过如此苦,想起来自己这几日的遭遇就生气,此刻仍旧愤愤不已。 “我这儿还有好多药,到时候都洒到他身上去。”祈绣煞有介事应和道,她没忘记厉千帆那一身伤怎么来的,此刻他虽然伤愈,她心里仍旧计划着报仇为厉千帆出气。 两个女孩子同仇敌忾,迅速抱成一团,不再如先前一样剑拔弩张。劫后余生的欣喜冲淡了疲惫,几个人一边走一边商量着出去之后要如何庆祝,不期然与一对陌生人马相遇。 十几个人骑着马,皆是一身异族装束,面色严肃犀利,一行一动整齐有秩,显然是受过严格的训练。 为首的男子驾着骏马,身姿挺拔而雍容,一身褐色宽袍整齐而服帖,上面绣着的暗色麒麟图腾活灵活现,仿佛护主的神兽一般,簇拥着马上的男子。 见前面有人,男子豪不惊讶,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在此地一般,只淡淡拉了拉缰绳,身下的马儿便缓缓停了下来。 这张陌生的面孔看起来似乎结合了绝尘的冷寂和厉千帆对待陌生人的疏离感,却又不同于他二人。绝尘脸上总是罩着一股森然,这个人没有。厉千帆待人看似客气却完全是出于礼貌因而显得疏离,这个人也不是。 他看起来只是单纯的孤独和漠然。 便如那浓密的剑眉之下一双眼睛,深邃寂寥,仿佛远古幽灵的深潭,平静无波地扫过众人,看到厉千帆时多停了一瞬,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和探究。之后不知是有意而为还是时机巧合,他目光落在乾坤酒身上时顿了一顿,头几不可查地轻点一下,最后才望向他旁边的申璎,深潭一样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一丝微澜。 申璎从一开始见到他时心里就莫名其妙跳个不停,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况且这个男子浑身都弥漫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远离。 这会儿被他这样一看,心里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不由自主便向乾坤酒身后站了站,想要错开这两道灼灼目光。 两队人互相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的意思。 最后还是乾坤酒先打破沉默,一个跨步上前,“我道是谁,原来是大殿下驾临,久仰大名。” ------题外话------ 下章预告:乾坤酒叹口气,语气颇为无奈,“既然你能知道申璎的身份,想必也知道了我们的关系,和我的身份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大殿下 大殿下?申璎看看乾坤酒,又看着来人,哪来的个大殿下? 被唤作大殿下的男子淡淡回礼,“别来无恙,三殿下,公主。” 这话一出,祈绣和绝尘不约而同一愣,绝尘还好,一瞬的惊讶过后便恢复正常,倒是祈绣,望望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傻乎乎问厉千帆,“千帆,他在叫谁呢?” 厉千帆将她往身边拉了拉,示意她先不要说话。 见申璎也一脸困惑看着自己,被唤作大殿下的男子左手扶靠在右肩上微微欠身,“在下司云修。” 司云,乃西陆皇朝皇族姓氏。 西陆皇朝的王名为司云瀛仲,其膝下仅育有一位皇子,名为司云修。 申璎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愣了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回礼,艰难道:“见,见过大殿下。” “公主若是方便,可否移驾几步?”司云修也不旁人,对申璎道。 申璎咬了咬嘴唇,局促不安地看了乾坤酒一眼,见他向自己轻轻点点头,这才向他走过去。 “你们在此处等候。”司云修对着身后的护卫淡淡吩咐一声,翻身下马,与申璎一前一后往密林深处走去。 他这一闪身,他身后那个隐藏的极好枣红色的身影就露了出来,虽是骑在马上,却是双手撑在后脑勺上,一双狭长慵懒的眼睛似笑非笑,在成功看到五张讶异的面孔后才不紧不慢道:“哟,好巧耶。”说完特意冲祈绣眨眨眼竟。 祈绣没有听明白他故意打趣,惊喜冲他跑过去,“咦?你怎么会在这里?”说罢兀自摸着下吧,有些不确定问,“这是不是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雁寻翻身利落下马,背着手弯腰凑到她面前,一双慧黠的眼睛里闪烁着明朗的笑意,“小袖子,哪儿学来一套一套的?” 祈绣毫不犹豫把厉千帆供出来,“是千帆教给我的。” 厉千帆上前,比起祈绣惊喜,他看起来似乎更加讶异雁寻怎么会同西陆的皇家走在一路,“你不打算说说你怎么着到这儿的吗?” 祈绣闻言也望向雁寻,疑惑道:“原来你不是正好遇到我们啊。那为什么什么还要说好巧?” 雁寻无奈地摇摇头,一脸嫌弃白了他一眼,“真是不解风情!我这一路不眠不休,好不容易风尘仆赶到这里,你竟然一点都不感动?只是好奇我怎么也会来?” 厉千帆嘴角噙着笑,一本正经道:“感动留后,先交代。” 雁寻“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索性走到一棵树下,双臂胸前一抱,懒洋洋靠在上面,眼睛都不带睁一下,“你让说我就说啊,光你自己好奇可不管用。” “我也想知道。”祈绣接话。 雁寻无动于衷。 乾坤酒早就按捺不住,闻言上前道:“雁兄,你就别卖关子了。” 雁寻“唔”了一声,依旧无动于衷。 “死雁寻你快点告诉我哥!我一会儿回去也要听!”申璎急三火四的声音远远传来,震得头顶得树叶哗哗落下。 一旁的司云修不禁看她一眼,寒潭般的眼睛里说不清是惊讶还是生气,申璎急忙住口,乖得跟小猫似的。 雁寻慢慢举起手,“还有没有想要听”一睁眼,正好对上绝尘的一张冰块脸。 少他一个不算少雁寻耸耸肩,“其实” 崖山处于中洲和蛮夷的交界处,虽然蛮夷臣属中洲,却仍然独自管辖。崖山之下修建着蛮夷皇族的猎场,寻常百姓根本不能进入。 雁寻那日接到他们坠崖的消息心乱如麻,给萧云烨扔下一句话就走,素来提前筹谋好一切事物的人直到即将出发才发现自己竟然不能顺利进入蛮夷崖山。 总不能像厉千帆他们那样,佯装进入黎川,寻个借口被邺罕抓了,再跳崖去吧?且不说生死未卜的众人能不能等得了这么久,他是去救人的,跳崖的方法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寻死去的。 雁寻急中生智,想到了崖山另一面的千木林,只是若想要绕道天极只凭他自己一个小老百姓可办不到,这才又风风火火去到宫里,问萧云烨要来了中洲使者的通关牒契,以申璎为由,不信请不动西陆皇子。 果然,司云修听闻申璎的行踪立刻换上便衣亲自带他来,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乾坤酒听完他说的叹了口气,心里不知喜是悲,“你竟然知道申璎的事情。不过我也早该猜到,雁家家大业大,怎么会没有点探查消息的能手,查到我和申璎是迟早的事情。” 雁寻听到那句“家大业大”时眼底闪过一丝落寞,随即懒洋洋笑起来,“雁家的本事的确有目共睹。”雁家闻名于世的除了遍布海陆五洲的生意,还有他们探查消息的本事,这个便是雁寻想瞒也瞒不住。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却是一开始就知道申璎的身份,根本无需再查。”说着他看了看厉千帆。 乾坤酒看似放荡随意,实则心思活络通透,稍稍一想便已然明了。厉千帆与申璎可是很早之前便见过,他又与雁寻自小一同长大,比亲兄弟还亲,雁寻知道她的身份也不足为奇。 是以,这一路上就算申璎胡闹,只要不出事他便也不会怎么拦着。 诚然,他也拦不住。 既然他知道了申璎的身份,对自己的身份应当也是了如指掌了,否则也不会初次见面就拿出中洲最珍贵的酒之一三生醉来款待他。 乾坤酒叹口气,语气颇为无奈,“那想来我是谁你们也早就知道了吧。” “见过三殿下。”厉千帆刚要行礼,乾坤酒急忙抬手制止。 他脸上的笑隐隐透着顾莫名的失落,“我的老底儿你们应该都翻遍了,这个礼委实不能接。” 他一边说一边往旁边一站,正好看到站在厉千帆后面面色古怪的祈绣,不禁问道:“祈绣怎么了?” 厉千帆回头看他她,只见她腮帮子鼓鼓囊囊,眉头都皱在一起一个劲儿深呼吸,一张清秀的小脸硬是小脸憋得通红。 见他终于回过头来,祈绣立刻喜笑颜开,拉着他袖子指了指地上。 泥黄色的地上,用树枝歪歪扭扭画了一行字——我可以说话了吗? 祈绣望着他,大眼睛忽闪忽闪,充满期待。 ------题外话------ 下章预告: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乾坤酒心里忽然莫名有些紧张。几个人中只有绝尘和祈绣不知他真实身份,绝尘他不在乎,但祈绣他暗暗叹口气,有些事情迟早都要交代的。当他还是乾坤酒的时候她可以放心大胆c毫无芥蒂叫他一句“乾坤”,倘若他不再是乾坤酒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又扎心了 祈绣心眼实在,没听懂他的意思其实是让她暂时不要多嘴,后来看他们都聊起天了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说话,心里又着急,便用树枝在地上写了,想找机会给他看。 厉千帆一愣,也没料到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从方才到现在竟真的一个字也不说,心里又好笑又无奈,气呼呼捏了她鼻尖一下,“不让你说话的意思是不要多嘴,不是让你一个字都不说。” 祈绣长出一口气,连珠炮似的问:“你们方才说的什么意思?我怎么都听不懂乾坤,你不是乾坤吗?怎么成了什么三殿下?哪里的三殿下?还有申璎,那个人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她一个人走这么远没问题吗?”说着还伸着脖子担心地看向远处两个身影。 看她满脸的茫然疑惑,乾坤酒心里忽然莫名有些紧张。早知有些事情迟早都要大白天下,却没料到这一刻来的这么仓促。几个人中只有绝尘和祈绣不知他真实身份,绝尘他不在乎,但祈绣他暗暗叹口气,当他还是乾坤酒的时候她可以放心大胆c毫无芥蒂叫他一句“乾坤”,倘若他不再是乾坤酒呢? 乾坤酒看了看远处的申璎和司云修,说:“我和璎都是天极人。我本名叫赫连坤,曾经是天极的三殿下,璎本名叫赫连璎,是我同胞妹妹,天极皇朝的公主。乾坤酒和申璎是我俩为了出行方便才取的假名字。那边的司云修是西陆的太子殿下,与璎早有婚约。”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样说有些生硬了,便又补了一句,“先前我的确有意隐瞒身份,而如今大家同生共死,彼此清楚对方的秉性,我若再继续隐瞒才是不该。” 难怪申璎方才听到“司云修”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一白,恨不得立刻长了翅膀逃走一样。祈绣双手托着腮,似乎没有被他不寻常的身份惊讶道,反而一脸崇拜,“原来你们是皇子和皇女,这要是在中洲可是很大的官呢。” 这个关注点乾坤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心里却稍微安定下来。历来涉及皇族隐秘之事都比较敏感,更何况他还是个他国皇子,但她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份的不同而心生芥蒂。 “乾坤,不对,赫连坤唔那我以后该叫你什么啊。”祈绣连着说了两个名字,眉头越皱越深,这两个名字一个比一个觉得不习惯。 乾坤酒哈哈一笑,“名字不过是代号,你若不习惯便还是管我叫乾坤酒,反正已经好多年没有人提起我本来的名字,我自己也是听着乾坤酒这个名字更习惯。” “嗯!”祈绣欣然答应,随即反应过来他的话,“不对,为什么你说很久都没有人叫过你原来的名字了?你很久都没有回去当官了吗?” 乾坤酒面色一僵,一抹苦涩在眼底一闪而过,随即又笑开,“是啊,很久没回去过了。”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也不是天极的三殿下了,我只是乾坤酒。” “你还想当回去殿下吗?”祈绣见他面色带着一丝愁容,还以为他是很舍不得这么大的官。 乾坤酒下意识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笑容里一丝无奈掩藏的极好,“老子才不想做那劳什子殿下,哪里比得上现在自由舒坦!” 真的不想吗?祈绣分辨不出他这话的真假,只是觉得现在的乾坤酒虽然依旧没心没肺笑着,但看起来周身都笼罩着一层低沉,与平日里那个豪放粗狂的大个子有些许不一样。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乾坤呀。”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似在安慰,脸上挂着明快的笑容,“你不是还要同我一起去找师傅么,等找到师傅治好了你的病,再回去当大官也不迟的。” 乾坤酒怔了怔,是啊不管他叫什么名字,他都是他自己。 人活一世,唯有遵从本心方能不辜负自己。 他正兀自感慨,冷不防两个黑点从远处向这边飞来。 雁寻最先看到,猴子一样敏捷地一个闪身挪到树后面躲起来。厉千帆第二个看到,按住祈绣的肩膀将她推开,自己则顺势后退。绝尘本就不在黑点可能袭击的范围之内,看了一眼之后又默默闭目养神,一动不动。只有乾坤酒,马上要被祈绣那句话感动得热泪盈眶时黑点已经奔到他的面前。 乾坤酒刚一抬头,猛然间两片黑影冲到自己面前,他本就身量魁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堵墙一般,黑影跑的太快来不及刹住,伴随着两声杀猪般的惨叫,双双倒地不起。 乾坤酒被撞得眼冒金星,缓了半天才揉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见对面竟然是两个穿黑衣的人,一个揉着自己的肩膀,另一个揉着自己的胳膊,嘴里“哎哟哎哟”念叨个不停。 “你们是谁啊!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走个路都跟狼撵着似的,赶着去投胎啊!”乾坤酒没好气道。 其中一个人闻言立刻瞪大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有狼追我俩?” “啊?”乾坤酒反应不过来。另一个人此时已经修整好自己,上前一步抱拳行礼,“这位大叔,在下” “滚犊子!”乾坤酒一声怒喝,虎啸一样的声音登时把那人震愣在原地。 “眼神不好使就把眼珠子挖了去,谁是你大叔!你怎么不喊老子是你大爷呢?” 那声“大叔”仿佛一把刀子一样结结实实扎在他心口窝上,自从上一次被申璎嫌弃老之后他便对显示年龄的字眼异常敏感,这人见面头一句话就点了火星子,气的他恨不得戳烂他的眼珠子。 “呃”那人脑袋被他吼得嗡嗡响,似乎一时半会儿竟反应不过来应该怎么说,过了好半晌才一拱手,“是我们没看清,这位大哥”他刻意顿了顿,见乾坤酒这回没有特别的反应之后才继续道:“你怎么知道那边有狼追我们?难不成你也是从雪狼谷过来的?” “雪狼谷怎么了?”他不答反问。 那人道:“是这样,我们有两个朋友,听说前几日进了雪狼谷,我们一路找也没找到,你要是从那边过来的,可有看到一男一女从里面出来过?” 乾坤酒不知两人身份,一听道一男一女,心里警惕起来,“什么样的一男一女?” 那人想了想,“不知道,不过他们受了伤,看样子还挺厉害,估计半死不活的吧” 一边的厉千帆黑了脸,这人谁啊这么嘴欠,说谁才半死不活呢? 心里正好奇这人是什么身份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哥,你看这不就是厉千帆和祈绣吗?” 他指着两人,眼睛比看见金子都亮。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咽口吐沫,“你刚才那个滚说的还挺像个男人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婚约依旧 另一人一听连忙回过头来,就看到祈绣和厉千帆一左一右看傻子似的看着自己兄弟二人。 他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真是哎!哎哟我的两个祖宗,你们不是去雪狼谷了么?兄弟为了找你们险些喂了狼,怎么到这儿来了?”那人激动万分,说起话来忍不住手舞足蹈。 祈绣望望厉千帆,见他也正一脸探究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疑惑问道:“你们是谁啊?为什么要找我们?” “我们?”那人哈哈一笑,“我们是谁你不用管,不过我们主子你肯定认得。他怕你们死在崖山,早早让我们来寻你们。”说着看看自己兄弟,长出一口气,“喂,这回咱俩可不用被扔进谷里喂狼了,得赶紧回主子说一声,就说他们还活蹦乱跳的。主子肯定高兴地跟大姑娘要嫁人似的。” 一高兴了就唠叨不停,一生气了就寡言少语,如此明显的特征,正是雁家十二影卫里排行老五的,那他旁边肯定是胥行了,这兄弟二人素来形影不离,别人不清楚,厉千帆却是与十二影卫打过几次交道。 “原来是你们。”搞清楚来人是谁,厉千帆放下戒心,说着状若无意瞥了眼他们身后的一棵树,目中似闪过一丝窃笑,说罢悠悠然抱着手臂听他自顾自唠叨不停,直到见他想掏出雁家用于联络的弹花,这才出声制止。 “我想你们可以不用联系你们主子了。” “为什么?”两人齐声问,尤其是那个胥止,一双眼睛本就生的精明透亮,此刻神秘兮兮凑近他,“难不成你想隐瞒消息,看我们老大什么反应?”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激动加好奇,恨不得让厉千帆立刻逼着自己传个死讯给雁寻,既不用受罚,还能看个热闹。 “小算盘打的叭叭响哈。”雁寻从树后面走出来,脸色几乎黑成了锅底。 胥行还好,胥止一听见这声音,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千算万算没算到主子就在这里。一想到自己刚才说他像大姑娘出嫁,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心里暗暗给各路神仙祷告了一通,胥止终于磨磨蹭蹭转过身来,讪讪笑着带着几分讨好:“主子你看,他们那个还活着呢。” 雁寻一本正经点点头,皮笑肉不笑道:“呐,爷不瞎。” 胥止讨好笑着:“是,您眼神那是中洲,不,海陆五洲第一好!那要没什么事儿,属下兄弟就先撤了。”他说着,一边悄悄冲胥行使眼色,准备脚底抹油跑路。 “好。”雁寻笑得那叫一个善解人意,“记得原路返回长平。” “主子”胥止胥行苦着一张脸,原路返回,那不又得走一遍雪狼谷。 “怎么来的怎么回去。”雁寻笑意盈盈。 “我们” “滚!” “遵命!”胥止胥行齐齐抱拳,几个干脆利落的腾挪便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雁寻理理袖子,一转眼看见祈绣正半张着嘴直勾勾盯着自己,面带讶异。 “怎么啦小袖子?吓着了?”他笑嘻嘻凑过去问。 祈绣咽口吐沫,犹自意犹未尽往往密林深处,弱弱道:“你刚才那个滚说的还挺像个男人呢” 她是想说他有男人味,说出来却变了个味道。雁寻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后深吸口气,转身对旁边的人道:“她这个脑袋”话说一半抬眼见厉千帆正似笑非笑洗耳恭听着,雁寻泄气摆摆手,“算了,王八看绿豆,你也不怎么灵光。” 刚打发走胥行胥止,申璎一步三回头地回来了。 “刚刚那是谁?怎的跑的这么快?”她望着一闪而过的黑影疑惑问。 “没什么,那是雁兄的属下。”乾坤酒道。 申璎心不在焉哦了一声,有些局促不安地悄悄看看众人,尤其是厉千帆。他们这会儿应当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她不想因此而让他们对自己生出疏远或者奉承之意。 她独自回来,身后却不见司云修的影子。乾坤酒伸着脖子去看,司云修已经上了马,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微微点头致意,旋即一拉马缰,率领众人离去。 司云修一走,申璎暗暗出口气。 乾坤酒一回头就看见她怔怔望着他离开地方向,眉头微凝,眼睛里不知是喜是悲,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怎么,舍不得你的未婚夫啊。”乾坤酒凑到申璎耳边嘀嘀咕咕。 申璎脸上一红,下意识便是先去看厉千帆的脸色,见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不免觉得淡淡的失落,啐了乾坤酒一声,“天天没个正经!” “哥你说我这样出来,司云修会不会很没面子?”申璎望着远处早已消失的人影,轻声问。 乾坤酒一个劲儿点头,“那还用说!寻常人家成个亲尚且要告知亲朋好友,更何况是你们两位。光是各国贺喜的使者就有多少你算没算过?如今你一走了之,剩下的烂摊子还不是司云修来收拾?” 他这么一说,申璎眼睛里浮起深深的愧疚,“这样啊”她以前并没有见过司云修,婚约也是父皇和母后定的,她不想嫁给他,便在大婚之前一走了之,一路追着厉千帆来了中洲,却没想过留给他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怎么,司云修那小子骂你了?这可不成啊,女孩子是娇客,你放心,哥哥就算追到他天边也得给你出气!”乾坤酒说着一撸袖子,提刀便追。 申璎连忙拉住他,“你说什么呢,他没有骂我。”顿了顿,申璎垮着脸,“不过,他还不如骂我两句呢” 乾坤酒一听心中好奇,“这话怎么说?” 申璎咬了咬嘴唇,“他说,父王那边不用担心,他会料理好的。让我安心在外面待着,保重身体,什么时候成玩够了再回去。还说” “吞吞吐吐的,快说,跟我还有不好意思的。”乾坤酒催促道。 申璎迅速撇了一旁的厉千帆一眼,声如蚊讷,“他说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给我空着,反正也没有别的女孩子愿意嫁给一个丑八怪” 乾坤酒想起来司云修冷着脸一本正经说笑的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被不远处的雁寻听见,扬声冲他们喊道:“你们兄妹二人叽叽咕咕什么好笑的事情,光自己乐呵,给我们也听听嘛!” 申璎瞪了乾坤酒一眼,随即对雁寻不客气道:“才不给你说!” 见他又活泼起来,乾坤酒这才收起玩笑心思,带上几分正色问:“璎,你还是不肯回去?” 这句话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刚刚好让其他人都听到。 申璎似乎也没有料到他突然就将这事问了出来,怔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题外话------ 下章预告:“千帆所愿,唯有你幸福。若你执意不嫁,我可以舍命带你逃亡,天涯海角任你选。但请恕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厉千帆直直望着她,字字句句,坚定郑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张:心碎 乾坤酒明知厉千帆不会接受申璎,却还是故意当着他的面说这些,为的就是想让她死心。 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心狠,只因厉千帆身份特殊,申璎与司云修更都不是普通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婚约更可以说成是两国之间的盟约,绝不可以说毁就毁。 申璎在此之前没有见过司云修本人,只听坊间传闻此人作为西陆唯一的太子殿下,不负老皇所望,论雄才韬略,治国之能皆不输其父王,甚至青出于蓝,只是长相奇丑无比实乃人间罕见。 她的心上人是厉千帆,绝不是这个从来没见过的丑陋殿下。思量再三,竟然在大婚前夕做出逃婚的举动。因怕被捉回去,这才一路跑到中洲紧追着厉千帆不放,阴差阳错地竟遇到了乾坤酒。 乾坤酒乍一听此事时觉得她太儿戏,可申璎哭得梨花带雨,宁死也不肯出嫁。他便只好先留她在身边,再怎么说眼皮子底下看着用比她满世界跑要好。 天极和西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将此事双双瞒下,两人等了一阵子也没听到消息。 只是公主逃婚不是小事,轻则有伤和气,重则宣战出兵也不是没发生过。总这样躲着不回去也不是长法,如今司云修既然寻到这里,还反过头来安慰申璎,一国皇子做到这个地步,于情于理都应该给他个交代。 长痛不如短痛,为了天极,更为了申璎自己。 所有人都静静站着等她的答复,申璎心乱如麻,咬了咬嘴唇,似是赌气,又似是撒娇,对厉千帆道:“千帆哥哥,我,我不想回去。” 厉千帆面色淡淡,“司云修此人,与坊间传言相差甚远,当得上一句人中之龙。”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以申璎的皇族身份更加难凭自己做主,遑论他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坊间传言?申璎心里明白,不就是说司云修面貌丑陋吗?她为什么不走他心里明明很清楚,还故意这样说申璎心里酸涩,不由红了眼眶,“你,你希望我嫁给他?” “不。”厉千帆直直望着她,字字句句,坚定郑重:“千帆所愿,唯有你幸福。若你执意不嫁,我可以舍命带你逃亡,天涯海角任你选。但请恕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 “原来是这样子啊”申璎喃喃道,低垂着眼睛,睫毛一颤一颤。 虽然早知他对自己无意,但当明明白白听到了,还是会难受。五脏六腑宛如被车碾碎一般,尤其是那心,疼到几乎化作尘埃。 申璎闭上眼睛,将所有苦楚委屈吞进心里,任由内里鲜血淋漓,面上却化出了一个轻松舒快的笑,缓缓抬起眼睛。 “你怎么不早说呢!早知道我就嫁给司云修了,这可倒好,人家让我晚一阵子再回去,说的我好像多野似的,多没面子啊。” “如此,竟是我的不是,出去之后定然要请你吃顿好的赔罪才是。”厉千帆像模像样拱手作揖,反倒把她逗得笑意更深。 申璎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我得好好宰你一顿。快走吧,我都饿了。”她一边说一边当先转身往前走。 背过身去的瞬间,一张如花般的笑靥顷刻间泪如雨下。 他宁肯舍命相护,也不愿爱她一下,甚至连赔罪的方式都不自觉嵌上祈绣喜欢的方式。这一路追随,到头来还是一样的结果。 罢了 乾坤酒看自己妹妹如此伤心,撸起袖子一拳打在厉千帆胸口,后者重伤初愈,加之毫无防备,踉跄两步往后倒去。 然而就在身子着地的前一秒,一只粗壮的手臂稳稳托住他的胳膊,让他幸免于跌倒在地。 乾坤酒贴在他耳边,气得浑身发抖,每一个字都恨不得把他嚼碎一样,“她是我妹妹,从小到大我没舍得让她哭过一回。好啊,你好!” 厉千帆没有理会他气急败坏的指责,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托着自己的手。诚然乾坤酒对自己下了重手,然而拖住自己的,也是他。 他缓缓直起身子,面对乾坤酒的指责未有任何辩解,只淡淡道了句:“多谢。” 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般。 跋涉许久终于能看到人烟,众人面上虽没有明说,心里却是激动不已,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 祈绣闻到食物的味道,跟饿了几天的小狼崽子似的,几乎是小跑着一溜烟进了食肆。 食肆老板正清理着账台,听到门口处有动静,抬头就看到一个浑身脏不溜丢,衣裳也破破烂烂的小姑娘瞪着两只绿幽幽的眼睛望着他,张口就说:“大叔!我要吃很多好吃的!” 这谁啊?掌柜的脑袋里蹦出三个字,吃就吃还要很多好吃的。 刚要抬手赶她,后面紧跟着进来一伙人,男男女女加起来统共五个,只有一个衣裳还算干净,但是穿在身上也是松松垮垮,衬得他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要很多很多好吃的,再要五坛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最干净的公子哥一边说着一边冲掌柜抛过去一个东西,自己则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 掌柜的手忙脚乱接住那东西,入手沉甸甸的,竟然是一锭银元宝。 像云来镇这样的边塞小城本不是富裕之地,但每日过往行人诸多,其中不乏权贵。云来镇最高档的天香食肆开了十几年,掌柜的每日迎来送往也算阅人无数。雁寻的衣服虽然不够合适,布料和绣纹手艺却是极其珍贵,以他十几年看人的眼光判断,这一件衣裳足能顶的过十个如他这样的食肆了。 “贵客慢坐,稍后就来。”得了银子,掌柜亲自殷勤招待,一边吩咐跑堂的小二去厨房通知客人点的饭菜,一边欢天喜地地把银子捧进口袋。 不一会儿饭菜一盘接一盘端上来,真如先前吩咐的一般,掌柜的几乎将店里所有能称得上“好吃的”的东西都搜罗上来。 几个人风餐露宿好几日,此刻终于看到一顿正经餐食,不禁胃口大开,抄筷子吃的满嘴流油,便是雁寻这个吃惯了各地最好酒楼的人都觉得这边塞小城的吃食格外美味。 乾坤酒对吃什么兴趣不大,胡乱填了几口食物之后便率先开了一坛酒。 从到了黎川开始他便没有再喝过酒,到如今颠簸十几日,肚子里的酒虫子都快生出小酒虫来了。 咕咚咕咚几大口辛辣的烈酒下肚,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被春雨滋润过一般舒展放松,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乾坤酒加了块肉丢进嘴里,就着熏肉的香气又猛灌了几口酒,只觉喉间的热辣火烈,酒香直冲头顶。“劫后余生!哈哈哈哈!”那豪气干云的笑声险些将天香食肆的房梁震塌, ------题外话------ 下章预告:从那一刻,他不但攻破了她的马防,更长驱直入突围进了她的心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放手 一坛酒转眼间已经快要见底,乾坤酒脸上通红通红的,眼睛却是清亮如星,举着酒坛子对众人一举,“我乾坤酒前半辈子整日插科打诨,有点钱就去赌坊里赌点钱买点酒,虽说日子过的逍遥自在,却总是觉得少点什么。这回和你们走了这一遭,虽然没帮上什么忙,不过看着那蛮夷犊子吃瘪的样子心里可真够舒坦的。我敬大家了!”说着一仰头,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厉千帆后背的伤尚未痊愈,在祈绣凶狠的眼神之下只好以茶代酒,“乾坤兄此言差矣,黎川城中若非乾坤兄倾力相助,只凭我等想要解决如此多蛮夷绝非易事。” 这话倒不是客套,黎川的偷袭中数乾坤酒和绝尘击退的蛮夷最多。 “对啊,而且遇到千帆之前有好多坏人追我和绝尘,也是你一路保护我们。”祈绣应和。 绝尘冷哼一声,只道一句“我未靠他”,说完就寒着脸起身走开了。 申璎嘻嘻笑着,兀自开了一坛酒倒在碗里,“哥说这话是谦虚,不过说起来真应该谢谢大家的可是我呢。” “这一路上我可没少闯祸,能安然走到今天可得多谢大家的不杀之恩咯。”她说着看看祈绣,脸上的笑容娇俏如花,“尤其是祈绣。” 申璎说完,仰头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辣酒入喉,呛得她不禁咳了两声。 “来,祈绣,先前可没少玩弄你,这一碗我得单独敬你。”申璎又把酒碗满上,手伸到祈绣面前碰了她的酒碗一下,也不管她是承还是不承,仰头兀自干了碗里的酒。 两碗酒下肚,申璎脸色变得酡红,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她又给自己倒满第三碗,对着旁边的雁寻道:“雁大公子,多谢你的多次的款待啊,这是我来中洲吃的最好的一次了。” “大哥,我总是闯祸,害你费心了。” “绝尘谢!不杀之恩哈哈”申璎对着已经离开桌子的绝尘遥遥举碗,一口将手里的酒闷了。 她挨个敬下来,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眼神都变得飘渺起来,靠在乾坤酒肩膀上一会儿嘿嘿笑一会儿撇着嘴万般委屈,挣扎着还要去拿酒壶。 在场的人除了祈绣都知道她是因为白天厉千帆的话心里苦涩,是以她要喝酒没人阻拦,两壶酒见底之后乾坤酒这才收了她的酒碗。 申璎没有要到酒,嘴巴一撇突然哭了出来,一边捶打着乾坤酒一边大着舌头道:“哥哥坏,不许我逃婚还不许我喝酒等我回家告诉母,嗝,母亲,让母亲骂你!” 哭着哭着,她却又突然笑起来,醉眼迷离看着厉千帆,“千帆哥嗝!等你以后去天极,要记得找我,嗝,玩咱们骑嗝!骑马,嘿嘿” 虽然是醉话,厉千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一定。” “骑马哈哈哈唔骑马”申璎抱着乾坤酒的脖子一个劲叨念骑马,一会儿嘤嘤哭泣,一会儿嘻嘻而笑。 乾坤酒叹了口气,想要把她从脖子上扒拉下来先行送回房间。 从进来只说了一句话的雁寻懒洋洋站起来,走到乾坤酒前面背过身去,也不管他是不是同一,径直弯下腰指指自己的后背,“看你们一个个伤的伤脏的脏,吃顿饭都能吃成霜打的茄子。还是给小爷我送她吧,保证连根头发丝都不会掉。” 乾坤酒看看自己一身行头,是邋遢了些,指甲缝里都是泥,对比雁寻白皙修长的手指头就跟刚刨了地似的,不好意思笑笑,把申璎放在雁寻背上。 雁寻背着申璎走出门外,没有去食肆后面的客房,转而去了客栈外。 申璎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边城街巷里尤为突兀,有几户已经睡下的人家听到她的鬼哭狼嚎甚至推开窗户呵骂几句,雁寻也好像没有听到一般。 他拐了几条街来到一片人工修建的湖边,湖中央有座亭子,雁寻背着申璎径直朝湖心亭走去,到了地方身子一弯,淡淡道:“这里没人了,你不用装醉,想哭便哭。” 他说完这话就不动了。过了半晌,后背上的人叹了口气,慢慢从他背上退下来。 雁寻转过身,只见刚才还哭哭笑笑醉的不省人事的申璎此刻安安静静站在原地,身子不歪也不倒,眉眼中缥缈迷离褪去,竟如往常般清醒。 她走了几步坐在地上,背靠着湖心亭的栏杆,环抱着双膝,将脑袋轻轻抵在膝盖上,唇间逸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我还以为把他们都骗过去了呢,真没面子。” 雁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与她肩并肩坐下,闻言歪着脑袋看了看她,随即又望向远处,“不会的,他们都没看出来,要没面子也是只在我这儿没面子。” 申璎正要不好意思别开头,忽听他又加了句:“其实也不丢人。” “你怎么知道我没喝醉?” “你要真喝醉了,便应当是抱着千帆不松手,而不是抱着你大哥哭了。” 申璎没有说话,只静静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 沉默半晌,雁寻开口想问申璎句话,谁知一回头就看见她白皙娇嫩的脸上挂着斑斑泪痕,好似刚从池塘里捞出来的嫩笋。 他又默默把话咽回去,起身拍了拍衣服,“我先去别处,你先哭着。”说罢真的施施然离开。 见他真的走远,周围就只剩下自己,申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起先还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可她越哭越委屈,呜咽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变成嚎啕大哭,像一只受伤的小狼,嗥尽心中的悲彻。 “你的马术极好。”这是厉千帆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记得那一日,他纵马从天而降,举手挥鞭飒爽而骄傲,目光中桀骜的锋芒稍纵即逝。 少年从容不迫,一人一马轻而易举就搅动开胶着的人群,突破了她精心布置的防卫。 摘下奎球的那一刻他冲她轻轻一笑,“你的马术极好。” 他不笑的时候一双眼睛幽沉内敛,仿佛藏了无限心事。可这般一笑,褐色的眸子里却好像融进了漫天星月,璀璨到令人目眩神迷。 这一笑,宛如春风化水,冬日暖阳,将她懵懂的心推开一条缝隙。 从那一刻,他不但攻破了她的马防,更长驱直入突围进了她的心里。 他的世界那么大,有江南的烟雨红尘,才子佳人;有大漠的长河落日,万里黄沙;有海外的沧浪碧水,孤帆远影;有江湖的风云变幻,快意恩仇。 他去过那么多她没去过的地方,每一处都让她从心里向往。 如若有一天她能与他一起去这些地方那该多幸福啊。 申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以后会遇到一个什么样的男子,更没有想到这个令自己一见倾心的男人竟然这么不经意地闯进她的世界。 自此情根深种,一颦一笑皆不由己。 现在想来,那段草原上与他纵马驰骋的日子当真是生命中不可多得的幸福光景。 此后一路追寻,再也没有停下来。 厉千帆视她为妹,从来没有给过她希望。没关系,那她至少还能骗着自己,想着日久生情。 后来日久却没生情,没关系,只要能看到他就好,反正他素来对女孩子冷淡疏离,拒之千里之外。 她早就该明白的,自己五年的倾慕,他若想爱,早就爱了,不过是未遇良人。他的护短,他的温柔,那种打心眼里生出来的宠溺和爱,早就给了另一个相识不过半载的女孩子了。 白日里他的话宛如一柄利刃,斩断她全部的希望,也切断了她继续坚持的勇气。 当有一天,当一个人自己都不给自己希望的时候,那便是真的要同心中那个人告别了。 从今时今日起,她将要亲自把她的千帆哥哥一点一点从心里抽离,那样的痛,无异于亲手剖开心肠。 当年情愫,只怪缘浅。 原来他何时来何时去早成定局,只是她身为局内人,眼不见风云变幻,只以为那一来一去不过是漫漫一生中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 ------题外话------ 下章预告:申璎恍惚一瞬,这个人生的好生精致,竟然比她的千帆哥哥还要嗯,好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一生一世一双人 夜色如墨,月华满地,冷如霜,一如她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申璎已经流不出眼泪,哭声渐弱,心却仍旧抽痛不已。 “哭够了?”一个声音凭空响起。 申璎四处观望,只见一个人倒吊身子挂在亭子顶上,不是雁寻又是谁?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在这里!”申璎连忙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雁寻不可置否,“我是走了,这不刚回来一会儿。” 申璎拖着浓浓的鼻音,心虚道:“什,什么时候回来的?” 雁寻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唔,从你嗥得比被狼叼走还惨的时候。” “那你不就是没走!”申璎想到自己狼狈的样子都被他看在眼底,心里羞愤不已,抬腿就要走。 雁寻翻身送上头下来,一下挡在她面前,“我明明走了,谁知道你嗥得十里八村都能听见。人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孩子被狼叼走了,我这才担心你回来瞧瞧,免得你万一想不开跳了湖,也总得有个捞你的不是?” 他兀自罗里吧嗦解释,也不管申璎是否听得进去。 申璎本来心里难受无心同他吵架,听闻他说自己嗥的凄惨还当他是在看自己笑话,眼圈一红,背过身去,眼泪滴滴答答止也止不住。 雁寻并不是当真要惹她,见此情景连忙跑到她面前手忙脚乱安慰,“你,你别哭啊。我没有要取笑你的意思,就是瞧你心里难受想同你说笑的” 申璎头也不抬,就只是独自委屈垂泪,眼泪滴到衣袖上,很快就湿了一大片。 “哎”头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面前忽然多出来一只手,捏着一方雪白的绢帕。 “用这个。” 那双手白皙如玉笋,手指匀称而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突兀,柔滑的皮肤下面隐约可见纤细的血管,乍然望去竟然比女孩子的手还要细嫩美丽。 申璎怔怔接过手帕,目光却定格在这双手上。看见这双手,一时间似乎哭不出来了。 她想看看手的主人,一抬头正对上雁寻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睛。 他额前荡着几缕细碎的头发,月光自九天之上洒下,他的脸有一小部分隐没于黑暗中,从这个角度看去正好看到他优美的下巴和笔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沁染上月光,没有了白日里的张扬骄傲,好似一位九天之上下凡的仙人。 这是申璎第一次仔细打量他。也许是因为这身随意的打扮,他看起来不似别的男子一样英气十足,反而多了几分柔和慵懒。不同于厉千帆柔和却不容别人过分靠近的疏离感,雁寻的柔能触手可及。 申璎恍惚一瞬,这个人生的好生精致,竟然比她的千帆哥哥还要嗯,好看。 “看够了没?”雁寻似笑非笑。 申璎发觉自己失态,忙羞赧低头。 雁寻也不笑话她,悠悠然从她旁边坐下,两只胳膊肘向后支着地,身子向后半仰着。 “丫头啊,做厉千帆的妻子很麻烦的。”雁寻的口吻听起来有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可是”申璎皱了皱鼻子,眼圈又是一红,“千帆哥哥以前陪我骑马,陪我玩奎球。他知道好多有趣的故事,又宠我又疼我,我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让他一辈子都陪着我。祈绣没我漂亮,也没我聪明,她能行我怎么就不行?” 原来是错把年少依赖当爱情,这想法还真是幼稚。 厉千帆先前确对她宠溺有加,不过据他了解,厉千帆的宠爱只是将她看做妹妹,半点过分的逾矩的心思都不曾有过。 雁寻笑问:“你觉得是你的千帆哥哥更疼你还是你爹更疼你?” 天极的老皇是个不折不扣的女儿奴,申璎作为天极唯一的公主,又是皇后所出,从小到大都被当成宝一样,恨不得被宠上天去。 “当然是父皇疼我。”申璎不假思索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那你爹可能护你一生,宠你到他殡天?” “爹爹岁数比我大那么多,当然不能。”申璎有些黯然。 雁寻笑笑,“那不就是了?连最疼你的爹爹都没办法陪你一辈子,更何况是厉千帆?况且,他也没说过要陪你一辈子吧?” 申璎脸色难掩失落,对于厉千帆,的确都是她自己一厢情愿的。 “你既喜欢千帆,那你可知道他喜欢什么,想要什么,讨厌什么?你可知道他的过去?”申璎认真想想,黯然地摇摇头,这些她都不知道。 “呵呵,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喜欢千帆?这算哪门子喜欢?丫头,所谓的喜欢要建立在了解之上,是想要守护他,陪伴他,疼爱他,而不是一直等着被他陪伴,被他宠爱,被他守护。” “可是祈绣也不了解他呀。”申璎含着泪反驳。 雁寻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千帆没有表面看上去这般轻松无挂,他不是普通的江湖客,他的复杂沉重你想想不到。” 申璎黯然,“我知道,他有秘密。不管是多么不堪的过去,我都不介意,可是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雁寻不可置否,“这世上谁没有秘密呢?祈绣与你不同,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虽然看起来是幼稚蠢笨了些,可只要千帆的事情放在她面前,她便看不到其他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了解千帆,只是竭尽所能对他好而已。看似是千帆处处守护他,可于千帆来说,恰恰是被祈绣守护的。” 雁寻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厉千帆将雪狼谷中的事情同他说了,祈绣一路守护令人动容,当听到她竟不管不顾用自己的血来暖他的身时,雁寻从心底震撼。 这样纯粹的守护,谁能不动心。 申璎被他说得哑然,却不死心喃喃道:“可是我就是喜欢” 雁寻收起几分惫懒的笑,看着远处镜湖波光,声音悠远:“丫头,如果有一天你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他将你视为掌中明珠,不假思索的宠你护你,一生一世绝不相弃。他可以为你把世界搅动得翻天覆地,也可以为浪子回头。你可以笑他之笑,痛他之痛。你不再留恋他为你做过什么,而是想百般对他好。在他面前不必患得患失,不必百般迁就。即便吵架,也从不担心他会离开,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他在就是家。” 雁寻眸色漆黑,仿佛透过波光粼粼的湖面看到另一对神仙眷侣般,唇角挂着安然而神往的笑:“遇到这样一个人,再说喜欢也不迟的。” 申璎听得痴了,一直以来都是自己追寻着厉千帆的脚步,想方设法靠近他,却从未想过这世上还能有一人把自己当成珍宝。更未想过除了厉千帆还能有人可以让自己愿意陪他笑,愿意代他痛,一世守护,绝不相弃。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雁寻,孤雁难寻。他的际遇,原来早就在他的名字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孤雁难寻 她看看雁寻,发现他正带着淡淡的笑意看着湖面,目光温柔悠远,平静安和,仿佛在回忆什么,全然不似平日的散漫惫懒。 “你遇到过这样的人?”申璎好奇。 雁寻摇头否认。 “看你的样子还以为你遇到过呢,原来还是骗人的。”申璎失望地小声嘀咕道。“没骗你,我爹娘就是这样的。”雁寻轻声说了句。 申璎一听这话眼睛立刻睁大了,“真的?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你什么时候回去长平可以带着我吗?我像看看令尊令堂” 她一个劲儿央求着,雁寻被她摇的胳膊都快断了,转头一耸肩,做了个可惜的表情道:“不行哎,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出去了。” “去哪里了?” “不知道。” “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 “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申璎柳眉一竖,“快说!自己爹娘的事情还什么都不知道,骗谁呢!” “没骗你。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听说是南蛮,也或许是漠北,哦,天极和西陆也都传来过消息。嗨,谁知道呢。”他说得故作轻松,月光之下,眼底却是深深的无奈和挫败。 申璎看他的表情不似作假,小心翼翼问:“那他们他们为什么离开?” “他们啊”雁寻望着头顶的月亮,笑容愈发黯淡,“我还是不知道哎,不过如果哪天能见到他们我会帮你问问。” 申璎不再说话了,她每问一句,他脸上的笑容就黯淡一分,眼底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孤雁,惶恐却无奈,孤独地飞着,四处寻找失散的亲人。 难怪从来没有听雁寻提起过他的爹娘,他不能承欢膝下,甚至连他们当初离开的原因都不知道,独自撑着那么大的家业。难怪他的产业遍布海陆五洲,即便与中洲交恶的南蛮漠北都有雁家的产业,只因为听说那里有他们的消息。 雁寻雁寻,孤雁难寻。 他的际遇,原来早就在他的名字里。 申璎能想象到雁寻的辛苦,心中凄然,又起来自己许久没有见到的父皇母后,不知怎的眼圈又开始泛红。 雁寻只以为她方才的委屈没诉尽,现在又心愿落空觉得失望才想哭,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真不害臊,就这么急想找个真心喜欢的人了?就算你订了亲,最快也要一年才能嫁人。那司云修我看一般,倘若你执意不嫁,以如今局势,西陆也不会随意发兵。退婚的法子多着了,哭是最不顶用的一种哦。” 明明现在更该难过的人是他才对。 又回到这个话题,申璎揉着鼻子,吞吞吐吐问:“我真的能找到一个的人吗?”鼓了半天劲她还是没把“爱我”两个字说出来,脸已经红成一片。“真的。”雁寻认真道,嘴角抽搐了一下,“大便都能找到恭池,更何况是你。” 这不是把她比作?!岂有此理!申璎的眼泪还未干,到口的谢谢卡在喉咙里,然后 伴随着她的尖叫声,雁寻脚底像踩了风火轮一样飞跑出去,边跑边笑道:“本公子是很好看没错,姑娘家的若是对本公子有情,还是矜持一下的好!” “你欠揍!看本公主打得你变成野猪脸!”后面申璎连喊带骂紧追不舍,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还好此时月黑风高,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否则申璎一个大姑娘满大街追着个俊公子跑,传出去落个“悍女”c“不知检点”的名声可算是洗不掉了。 跑了一会儿,觉得申璎似乎没什么力气了,雁寻才放慢速度。 申璎终于追上来,挥着小拳头狠揍他几拳,不过她先前追逐用完了力气,揍人的力道宛如抓痒,暂且不提。 两人并肩往回走,申璎眼睛时不时飞快地扫他一下。 “有话就说,本公子可看不懂你的眼色。”雁寻忍无可忍道。 申璎悻悻别过脸,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回过头来,问:“你想他们吗?” 这次轮到雁寻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想不想爹娘。 他吐了口气道:“不知道。” 想吗?他也问过自己。如果不想,他为什么要私下暗寻他们?十几年了都没有放弃过,只要一听传来他们的消息,管它是在那里,先去想方设法按插上自己的产业,这样他的父母看到自家产业就能联系上自己了。 可如果想念,为何心里没有任何思念的感觉呢? 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这算设么答案?申璎皱了皱眉,默认他是想他们的,只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意思说而已 “不高兴了就要发泄出来,像我,哭过就没事了。”申璎好心安慰。 雁寻转头看看申璎,懒得跟她解释,嗤笑一下自顾往前走了去。当他跟她一样,不开心就哭鼻子。谁规定爹娘不在身边就不能开心生活的?何况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从很小很小,他便已经学着做一个大人了。 离着客栈还有一段距离,雁寻停下脚步,双手垫着头背靠在一棵树上,冲申璎一努嘴懒洋洋道:“你先从后院悄悄进去吧,免得你大哥看见本该睡在房间的你吓出病来。” 经过一晚上的发泄,申璎心中已经好了很多了,闻言用拳头捶了他一下,笑说:“我今天才发现,没看上去那么讨厌。” 雁寻笑着望向别处,毫不谦虚的点头赞同,“才发现?你这眼光也真是差到家了。” “嘁!”才多长时间就原形毕露了,申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抬脚往客栈后院跑去,跑了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回头冲他道:“以后我可以帮你找你爹娘,我是天极公主,你不是说过天极有过他们的消息吗?” 此刻的申璎脸上一扫阴霾,明媚的眼睛仿佛刚被春雨洗过一般澄澈明净,笑意盈盈望着他。 雁寻心里某处柔软的地方似乎被撩拨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抓住是什么,这感觉便已经飞逝不见。 顿了两秒,雁寻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心里却是不屑一顾的。天下之大,若能找到早就找到了,一个依赖和爱情都分不出来的笨丫头哪里会找人? 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她既然这般想着帮自己,那他是不是也应该帮着她想想退婚西陆的法子呢?反正那个司云修看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雁寻若有所思往客栈前门走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朱云久笑得妩媚又得意,“青鸿啊青鸿,你总是拿我没办法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悔 九黎楼。 朱云久半倚在凉藤椅上,像一只柔媚的猫儿,懒洋洋地地拨弄着自己的发梢。曼妙的身躯上身上只罩了一件薄缎,露着大片的锁骨,一条白玉般的腿一丝不挂,悬在凉藤椅下面慢悠悠踢晃着,丝毫不顾及这是白日里。 外头烈阳如火,她的房间里却清凉爽沁。房门口悬挂着的兰藤草时不时散出阵阵幽香,并着香炉青烟袅袅,穿过外间的雕花木柜,丝丝渗入她的闺房。 蓦地,一件青灰色外袍被盖在她身上,将她从脖子到脚包了个严严实实。 “方才我瞧着忆门主朝这边来了,想必是有事情来找你。”为她盖袍的男子道。 朱云久眼角一挑,一抬手就将那袍子拂开,媚眼如丝望着眼前的男子:“他来他的,我躺我的。九黎楼里我最大,要躲也该是他躲。”她这样说着,修长的手臂已经勾住男子的脖子,身体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像一条滑腻的蛇。 男子面色未变,抬手将他从自己身上摘下来,转身往屏风处走去,“他对你忠心耿耿,没有你的命令,他自然会躲。” “你在生气?”朱云久可不会任由他走开,他才转过身去就再一次勾住他的脖子,这次用了两只手。 “青鸿,你生气了”朱云久好似一只没有骨头的猫儿挂在他身上,这一起身身上原本的绸缎外袍不小心掉落一般,露出半个肩膀。 身后的女子嘴唇贴着他的脖子,每说一个字都有温热的气息喷到他的皮肤上。青鸿眼底似有怒色,“云久,不许胡闹。” “这怎么是胡闹呢?你难道不想吗?”朱云久笑嘻嘻伏在他轻声耳边道。 “忆门主快来了,下来。”男子态度未变,似乎对她毫无感觉。 朱云久没有下来,反而挑衅似的蹭了蹭他的脖颈,“不 ̄要 ̄他来了也看不到的。” 说着,朱云久蛮横地将青鸿勾到自己身边,径直吻上他的唇。 青鸿欲挣扎,谁知朱云久伸手往他腰间轻轻一按,一阵酥麻遍布全身,顿时动弹不得。 嫌这样托着他太累,朱云久索性将他反手按在藤椅上,自己则霸道地压在他身上,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 “你瞧,我这样一按你就没办法了。”朱云久笑得妩媚又得意,“青鸿啊青鸿,你总是拿我没办法的。” 青鸿淡淡别开眼睛,一句话都不说。 朱云久见状脸上的笑容一凝,轻轻地将头靠在他胸前,“青鸿,你说如果一会儿无忆进来了发现我们是这幅样子,他会怎么想呢?” 说罢她抬头去看,只见青鸿脸上蒙着一层怒气,眼底似有火光喷出来。朱云久却笑得开心,“你越生气,我便偏要这么做。你不是喜欢我吗?我上赶着,你都不要吗” 说罢,她径直吻上他,从嘴唇到脖子,仿佛故意气他似的,是不是发出享受的哼哼声音。 “楼主。”无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朱云久动作一顿,看着青鸿正望着门口的屏风,脸上阴云密布,不由嫣然一笑,“进来。” 无忆在屏风前停下,“楼主,有消息了。” 说完这句,无忆等了半晌,屏风后面始终没有回应。 “阿久?”无忆疑惑唤一声。 朱云久叼着青鸿的嘴唇,闻言不紧不慢呵斥一声,“放肆。” 无忆没说话,只怪异地多看了两眼屏风,随即收回目光,望着自己前面三寸。 这扇屏风工艺煞是精巧,从外面往里看只能看到屏风上的“飞鹤戏荷”图,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但从里面往外看却只是隔着个层纱帐一般,能将屏风另一边的情形尽收眼底。 无忆看不到朱云久闺房的情形,而朱云久与青鸿却能将无忆的动作看的一清二楚。 青鸿虽然也知道这扇屏风与众不同,见此情形依旧觉得两个人的模样像是被别人看了去,偏偏此时动弹不得,只冷冷看了朱云久一眼便将头别过去。 朱云久轻轻勾了勾唇角,“放在那儿,你先退下吧。” 隔着屏风,只见无忆眉头几部可见地轻轻蹙了蹙,道:“是口头消息。” “那便说吧。”朱云久说着,又挑衅似的蹭上青鸿,后者冷冷闭上眼睛,似乎在说,“眼不见,心不烦”。 “厉千帆一行人逃了出来,现在正在云来镇。” 朱云久动作一顿,一双慵懒的眼睛里挑出一抹兴味,“还真是命大”虽然外面的无忆看不到,她却还是挥挥手,“先下去吧,既然没死就让他再活几天。等我想好了下一步该怎么办会找你的。” “是。”无忆心头的怪异感更甚,下意识便想去看屏风,但不确定朱云久是否正在屏风另一边煞有兴趣观察自己,这才生生忍住探究的冲动。 “哦对了。”他快走到门口时屏风后面又传来朱云久含糊慵懒的声音,“老四临走前留下的五个锦囊,明日便要开第四个了。” “属下记得。” “无论第四个写了什么,都传讯给三门主。托了这么些时日,也该行动了。” 无忆一顿,“老四当初不是说” “他说他的,我做我的。他若看不下去,便让他亲自来传信与我,不必通知旁人。” 这个旁人说的是谁无忆哪里会听不明白,一丝讽刺划过眼角,“属下遵命。” 他两次自称为“属下”,若在平时朱云久早就会打趣他故作姿态,或者讽刺他口是心非,这回她却没有说话,只淡淡“嗯”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下文。 脚步声渐远,直到消失在回廊里。 青鸿身上被点的麻穴也渐渐失去作用。 他刚一能动,便反手一把推开朱云久,自己则从藤椅上起来,冷冷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往外走。 “青鸿,你这次出去了,是不是就不回来了?”朱云久静静站在一边,脸上似有自嘲,与方才妖娆的样子判若两人。 青鸿没回头,闻言淡淡道:“你的药快没了。” 朱云久慢慢走到他面前,抬头仰视着他,“你是不是觉得,如今的我,比那烟花风月场的女子也差不到哪里去?”说着又自嘲笑笑,“不对,我可能比他们还不如,至少他们没杀过人,可死在我朱云久手底下的亡魂却数不胜数了。” 青鸿低下头来,脸上的怒色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抹沉痛与可惜,“阿久,我从来没奢望你能变回以前的自己,但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们的女儿见到你时会瞧不起她的母亲。” 一听到“女儿”二字,朱云久心里仿佛被锤了一个闷拳,踉跄几步,“女儿我们的女儿” 青鸿转过身,深深地望着她,“我素来喜欢你,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纵然你从未喜欢过我,我却是不后悔走到今天。你与其故作轻贱来惩罚自己,还不如多做些想做的事情,譬如说杀了厉千帆,或者找女儿。” 说罢,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去。 “青鸿,我从未后悔与你有过女儿”朱云久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入青鸿耳中。 后者只是叹了口气,连脚步都不曾停顿过。 我只是后悔,当初纵然千难万险,也不应该一走了之的 朱云久默默将头埋进被子,泣不成声。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对他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兀自走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下,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这送人去睡觉的世间可够长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九黎楼 雁寻刚踏入客栈前门,冷不防被门后站着的人吓了一跳,待看清楚那人的脸之后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紧接着指着那人骂道:“大半夜不睡觉躲黑影里装鬼,你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厉千帆对他的大呼小叫充耳不闻,兀自走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下,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这送人去睡觉的世间可够长的。” 雁寻一哽,暗骂一声“厉狐狸”,面上却是笑容可掬,“幸亏乾坤没你这么灵醒,不然我得费好多口舌解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说点好话总没亏吃。 雁寻坐到他对面,眼睛一眨一眨闪着一股暧昧的光,“你这么晚等我不会就为了看我有没有欺负那个丫头吧。你要是后悔呢兄弟我就帮你去开这个口” “阿寻。”厉千帆突然开口打断他,“你是不是” “啊,怎么了?”雁寻诧异。 厉千帆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目光里仿似带着探究,最后甩甩头,“算了,没事。” “哎你这?”雁寻这下子坐不住了,说话要么就别说要么就说全,说一半留一半最遭恨了,平白让人好奇。 “你到底想说什么?”雁寻最听不得说了一半的话,不禁有些抓耳挠腮。 厉千帆却是打定主意不再说,便改了别的话题,“没什么,一直还没有闲下来问你,你这次回去,长平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哦,原来你想问这个。”雁寻懒洋洋坐回去,把与萧云烨商议的事情同他说了。 厉千帆越听脸色越冷,“我竟没想到文相能与太后勾到一处。” “也不见得是勾在一处了,但是两个人对有些事情却是不谋而合。”雁寻道,“你说文相这人也是,官拜丞相,还是不满足。难不成还要弄个太上皇当当?”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如今国库被太后和文相把控,不起战事尚能勉励维持兴旺景象,一旦起了战事”厉千帆没有继续说下去,意思却很明了。 雁寻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太后和文相想搞垮中洲皇朝?”此话一出,他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不能吧,若他们只是想让云烨做个傀儡皇帝我还能理解,覆没中洲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自古亡国的皇亲国戚有几个不是从官变奴,难不成搞垮了中洲还能跑去别的地方做皇帝?” 被他这么颠来倒去一说,厉千帆也觉得脑子一时半会儿不够用的,心里想抓什么却总是抓不住,只好甩甩头,“算了,这些云烨应当比我们清楚,还是莫要乱猜测。不过既然你说起来了,这件事我势必要管一管。” “你?”雁寻疑惑,“你想怎么管?” “这得看你咯,云烨把商路交给你,你总能给我安排个事情做。” “不行!”雁寻一口否决,“雁家家大业大,如今又是皇商,称得上是一脚在朝一脚在野,虽算不得卧虎藏龙,有人想要动我还要掂量掂量。可你不一样” “我不一样。”厉千帆望着头顶的弯月,目光悠远,脸上看不清是失落还是讽刺,“我一介江湖草莽,单枪匹马,对于文相这样的大丞相来说碾死我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我,我不这个意思”雁寻急忙解释。 “这是事实。”厉千帆面色宛如风浪过后的大海一半平静,“但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一定要管。侯府当年一朝倾没,我不敢保证是文相一人所为,但一定与他有着莫大的干系。只此一点,我便不能坐视不理。” 这些年他一个人东奔西走,固然不全是在调查当年的事情,但所有与只有关的风吹草动从无错过。只是老天爷似乎总是在戏弄于他,无论他怎样查,总也查不到当年那桩事情的根源。虽然他独自一人不至太过引人注目,能免去许多麻烦,可总归势单力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直接接触文相的机会,他怎能轻易放过? 雁寻妥协似的叹口气,“你想做的,我和云烨从来拦不住你,只是我还没想好如何做,在这之前你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吧。” “这么多年都等了,岂会等不起这短短几日?”厉千帆扯扯嘴角。 雁寻放下心来,又恢复成那副惫懒模样。 “你刻意挑这时候等我,应当不只想只问我这件事情吧。” 厉千帆一挑眉,“聪明。” “去你的,又有什么事情要求小爷办啦?” 厉千帆压低声音,“你可听过九黎楼?” 九黎楼,中洲人尽皆知的神秘组织。 传闻九黎楼做的是拿钱换物的生意。 这里的“物”可以是宝物,事物;也可以是情报,性命,就连隔条街包子铺里的大包子,只要想要,都可以找九黎楼交换。 每一种“物”出价不同,只有出不起钱的人,没有九黎楼换不来的物。 想要换物的人只要执一条红绳绑在家门口,次日只要红绳上系了铃铛,便表明九黎楼愿意接这家的生意。 此时只要将想换的物件写在纸上塞进铃铛里,之后连铃铛带红绳一起神不知鬼不觉被收走。再过几日九黎楼的人会将酬金价额写在铃铛上,若是主顾觉得可以,便收了铃铛,将银钱放在屋顶,待需要的“物”奉到手里;若是觉得不可以,便重新将铃铛挂回去。整个过程里主顾见不到半个九黎楼的人影,或是见到了而不自知,只有门口的红绳和铃铛反复的几次消失重现能表明的确是有人来过。 九黎楼的酬金价格十分怪异,有时兴许买条人命只需要付一个铜板,而有时候,便是想要西街包子铺里的大包子都要三百金。 没有人知道九黎楼的人怎么发现这些红绳,又是怎么一次一次送回来收回去,只知道若是九黎楼接了生意,最后没有拿到相应的酬金,那最后这条红绳便会系在当初挂绳人的脖子上了。 便是这样一个神秘组织,历来却无踪无影,从未有人找到过他们的存在,抑或说兴许有谁找到了,却又被灭口,将秘密带进土里。 十几年来,九黎楼手下杀过的人无数,搜查过的情报无数,却无人能查到楼内神秘人的存在。 雁寻依旧如惯常的惫懒,手指在竹桌上百无聊赖画着圈,“听过。杀人无形,飘渺无踪,楼内之人难以纠察其行踪,不过尽是传言,不可尽”最后一个“信”字还没说完,他猛顿住,目光闪烁似是带上几分不可思议,慢慢抬眼去看厉千帆。 两人对视了好半晌,雁寻终于慢慢直起身子,“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这二人说的前言不搭后语,心里却将对方的心思看透。 厉千帆不可置否,“既然连雁家都查不到他的过去,想来也只有两个可能了。” 雁寻与他心照不宣,将后面的话补全,“要么他是九黎楼的人;要么他根本不是中洲人。”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一听,两只眼睛瞪得跟十五的月亮一样圆,“千帆,你的脑子也有病了吗?为什么不早给我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起疑 祈绣从门口鬼鬼祟祟露了颗脑袋出来,瞧见厉千帆也在便走过来。 “你们怎么还不睡?” “你不是也没睡?一个人大半夜游荡什么呢?”厉千帆问。 祈绣揉揉眼睛,“我睡了,申璎呼噜打的太响,我睡不着了,正好看到你们在院子里就过来了。哦对了,你们看到绝尘了吗?” “绝尘?”厉千帆和雁寻对视一眼,“怎么突然问起他来?” “唔,我们方才吃完饭就不见他了,这会儿也没看到他,我还以为你们看到了呢。”祈绣道。 “小袖子找他有事?”雁寻问。 祈绣摇摇头,“没事,只不过一直没看见他,有点担心。他脑袋上的病还没好呢。” “病?”厉千帆雁寻二人皆是一愣,“你是说绝尘有病?” 祈绣点头,“是啊,他似乎中过毒,记不起原先的事情来了,我担心他发了病找不回来。” 雁寻呵呵而笑,“你不是最擅长解毒?” “我也有很多不认识的呢,不然哪里会一直到现在还不给他解毒。” 雁寻又看了看厉千帆,两个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疑惑。 既然是中毒,那对自己的过去毫无记忆便不是装的了,可是怎么会有人过去宛如白纸一样,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出来呢? 两个人兀自在心里已经想了一圈,却都没有想通,正在这时候祈绣的声音突然插进来。 “你们在看什么,怎么都不说话?” 厉千帆转身捏住祈绣的脸来回扯,“你怎么对他这么关心?” “因为他脑子有病我担心他呀”祈绣挣扎着解释。 “那c你c怎c么c不c担c心c我c呢?”厉千帆几乎是咬牙切齿。他早就看不过去了,当初雪狼谷里出来的时候绝尘还好死不死抱过她,而她也竟然接受了,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祈绣一听,两只眼睛瞪得跟十五的月亮一样圆,“千帆,你的脑子也有病了吗?为什么不早给我说?” 厉千帆的脸霎时间蒙上一层猪肝色,憋了半天竟不知如何同她解释,气急败坏松了手。 他的脑子大概也许可能还真有病,不然怎么会喜欢上一个脑回路如此清奇的女子! 雁寻在一旁抱着肚子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千帆脑子有病,哈哈哈哈嗝!” 他笑出猪叫声,冷不防厉千帆一记骇人的眼刀飞过去,雁寻心中一个激灵,立时笑不出来了,连忙出来打了圆场,“小袖子快回去睡觉吧,绝尘虽然记不得原先的事情,人却不傻,说不定比我们还聪明呢,定然没事的。”他看着祈绣,唇角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阿寻,你有没有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绝尘不似先前那样一直黏着阿绣不放了。”打发走祈绣,厉千帆对雁寻道。 雁寻目光闪烁,懒洋洋伸了个懒腰,一步三晃的往自己院子里去,“狐狸尾巴要露出来咯唔,睡去了。” 不知不觉,绝尘已经失踪了三天。这三天里,没有人提起过他,大家甚至没有注意过他已经三天未曾露面。 因为云来城作为边塞小城,又毗邻三个国家,每日多是江湖客或行脚商人在此路过逗留。那日雁寻带着申璎出去醒酒,厉千帆便提议大家若是身无要事便在此地多待几日,兴许会有祈绣师傅的消息,众人欣然应允。 便是从那一夜,祈绣说找不到绝尘了。 厉千帆和雁寻最早知道此事,都极有默契绝口不提。剩下乾坤酒倒还好,绝尘虽然口口声声要杀掉自己,可从头到尾他也只是在那一日想借机废掉自己的胳膊,并没有真的下杀招,他在他不在对自己也没什么两样。 申璎可就不同了,两天没看见绝尘的影子之后悄悄问过雁寻,才知道他两日前便不知去向,当即高兴地合不拢嘴,恨不得他永远都不要再出现才好。 只有祈绣,起初还能心安理得出去打探师傅的消息,到了第三天便坐不住了。 “千帆,我们要不要出去找找绝尘?他脑子还没好呢,我怕他再受欺负。”见厉千帆出现,祈绣小跑着到他身边。 这几日她总是会想起来初次见到绝尘那天,他被好几个人揍得爬不起来,傻得也不知道还手。万一又遇到那样的事情,她又不在身边,那可怎么办? 话音未落,正好乾坤酒兄妹路过,申璎闻言立刻冲了进来,不等旁人说话便先给她否决了。 “找他干嘛!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会功夫,走到哪里都是他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人能欺负他?”申璎一想到自己险些断送一条胳膊在他手里就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语气也同吃了枪药一般。 “唔”祈绣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暴躁,有些为难地瞧瞧厉千帆。 厉千帆叹口气,绝尘若别有企图,就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就消失不见,再也不回来,若当初只是萍水相逢,如今要走,那便谁也拦不住,更别说再找回来。 只是这话却不能对祈绣说。 见她委实一副担心的模样,厉千帆摸摸她脑袋,“等到今日傍晚,若他还没回来,我们便出去找他。” “嗯嗯!”祈绣立刻喜笑颜开。 她说这话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绝尘的半只脚已经踏进客栈,听到几个人正议论自己便又止住步子。 申璎闻言刚要说什么,乾坤酒连忙将其拉到一边,“祈绣,当初你与绝尘搭伙之时不是说好了,一个找家,一个找师傅,谁先找到谁就撤伙。绝尘没回来,说不准是已经想起来自己是哪儿人,回家去了。” 祈绣愣了愣,“那要是这个样,我就放心了。” 嘴巴上说着放心,脸上的表情却不知是失望还是失落,闷闷道:“一起走了这么久,总不该一声不吭走掉的,害我担心好几天。” 话音落在门外,绝尘定定望着不远处那抹翠绿色身影,素日沉冷的脸上竟浮起一丝难得一现的柔软。 “姐姐,我没事。” 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众人皆是一愣。祈绣惊喜地瞧着他,“绝尘?你回来啦!” “嗯。”绝尘应了一声,状若无意扫了眼其他人,眼神锐利如针。 厉千帆心头微微一怔,他总觉得绝尘看起来有哪里与先前不一样了,但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他却也难以言明。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找到你家了。”祈绣问绝尘。 “以前没有来过,出去玩了几日。”绝尘道。 厉千帆似笑非笑走过去,“既然这么说,想来是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若非如此,怎么会记得自己以前没有来过。 绝尘眼底冷芒闪过,并不理会他,只对祈绣道:“姐姐,我先回去。” 厉千帆与乾坤酒交换下眼色,乾坤酒突然哈哈笑起来,“太好了,来了这么几天转来转去就这么大小的地儿,都憋坏了。正好绝尘兄弟,你出去玩了一圈,有什么好地方我们也去看看?” 绝尘步履未停,“城南五里,十方山落英林。”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啊厉千帆,一个绝尘你还没应付好,又来了一个乾坤酒眼前隐约浮现出厉千帆头大如斗的抓狂画面,雁寻激动的恨不得马上就把他抓回来,坏心眼地想着用他的不幸来来取悦一下自己的小心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惊天秘密 云来镇南五里,十方山落英林,素来是云来镇上赏景的好去处。 乾坤酒没想到绝尘竟然真的说出一处地方,惊讶之余又想着本也没什么事情,索性去探探真假。 雁寻一听是要爬山连连摆手,申璎也直嚷嚷爬山累,最后还是厉千帆和祈绣同他去的。 “丫头,累是假,不想看到千帆才是真吧?”雁寻坏笑着调侃。 申璎白他一眼“别整天丫头丫头的,说的好像你多老成似的。” “我可不就是比你老成么。”雁寻呵呵笑,“你怎么不缠着千帆去了?不会真放下了吧这么快?” 申璎看看几个人离去的背影,眉宇间失落展现,唇角的笑都带上一丝锥心的苦涩,“我追了他一路,从天极到中洲,可他就算知道我在后面,还是一次都没有回过头看看我,就好像现在这样。可是祈绣一出现,他的眼睛里就再也容不下旁的了。” “要占据一个人的眼睛还不容易?”雁寻唇角一扯,“你现在瞧着我,我也瞧着你,我的眼睛里可还有其他的?” 申璎一愣,不知不觉就盯着他的眼睛看起来。只见他漆黑的瞳仁里两个小小的倒影,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看。 “你瞧,这样算不算的我的眼睛里全都是你?”雁寻浅笑着问。 虽说天极比中洲民风开放,但申璎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暧昧的话,心头莫名一紧,连忙别开脸去,一个“算”字说得声如蚊呐。 “呵呵。”雁寻笑笑,慢吞吞坐回椅子上,“你瞧,这几日没有千帆,你不照样过得很好?” “不然还能怎样呢?”申璎认命似的叹口气道,“总也不会少条胳膊缺条腿。” 他看着客栈门外来来往往的人,漆黑的眼睛里虽仍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伤,但嘴角的笑容却是发自内心的明艳清澈,“其实哥哥也喜欢祈绣,只是他比我看得开,看出来她更喜欢千帆哥哥,哥哥就什么也不说,只默默的关注她。所以我这几日常常想着,哥哥没有祈绣能活的一样好,我没有千帆哥哥兴许也能活的一样好。” 等了半天不见回答,申璎回头去看,只见雁寻兴奋得眼睛里都快生出星星来,兴致勃勃凑过去问:“你说什么?乾坤兄喜欢小袖子?” “嗯啊!”申璎蓦然回神,惊觉自己说漏赶紧捂住嘴,但见对面的雁寻一恍然大悟的模样,两只眼睛闪呀闪,无论自己说什么都圆不回来了。 “你你不许说出去!”左右已经被他听去,申璎索性开始威胁他。 雁寻黑眸里笑得跟只狐狸似的,懒洋洋直起身子,“那我要是说出去呢?” “你要是说出去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雁寻突然笑着凑近她。 四目相对,他的眼睛眨呀眨,带着一点奸诈赖皮,似乎在说你能奈我何。黑黝黝的瞳仁深处笑意盈盈,轻柔慧黠,不知不觉就引得人挪不开眼睛。 申璎的心跳蓦然加快,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说呀小公主,你就要怎样?”见她不说话,他存心要看热闹似的继续向前凑,声音很轻很轻,温热的气息喷在申璎脸上,带着淡淡龙井新茶的清香。 申璎猛的推开雁寻,转身蹬蹬蹬跑开了。 雁寻正想看她难堪,冷不防她突然推自己一个趔趄,手劲之大粗鲁蛮横,也幸亏他手疾眼快扶住桌子才没有摔着。 坏笑凝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怨念。 这年头,女人们都这么野蛮吗? 雁寻一脸晦气得重新坐下,转瞬间又想到乾坤酒也喜欢祈绣,又忍不住幸灾乐祸。 厉千帆啊厉千帆,一个绝尘你还没应付好,又来了一个乾坤酒眼前隐约浮现出厉千帆头大如斗的抓狂画面,雁寻激动的恨不得马上就把他抓回来,坏心眼地想着用他的不幸来来取悦一下自己的小心脏。 不知不觉外面已经星光漫天,一轮明晃晃的月亮坠在半空,皎洁的月光洒了一地。 厉千帆一进门就看到空荡荡的客栈大堂里,只有雁寻一个人歪歪斜斜坐在椅子里,面前放着一只茶碗六个茶壶,连掌柜都已经忍不住困意趴在账台上睡着了,他却还双目炯炯有神悠然自在喝着茶。 “喝这么多茶不怕晚上睡不着觉吗?”祈绣看着满桌子的茶水问。 雁寻听见她的声音整个热跟上了发条一样,“噌”的一下从椅子里弹起来,“你们终于回来了!” 祈绣茫然望着他,“我们回来你怎么这么高兴?” “我高兴啊!”雁寻咧着嘴,两排牙齿白森森的,两只眼睛来回在三个人身上飘来飘去,特别是看见乾坤酒的时候,那笑意越发深,看的他出了一身冷汗。 “找我们有什么事?”厉千帆一见他这幸灾乐祸的贱模样就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同自己有关,而且多半还不是什么好事。 雁寻一把勾住他脖子,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外走,“我有一个惊天秘密” 他故意留了个话尾巴让留下的乾坤酒和祈绣听见,两个人茫然相视。 “什么秘密?” “不知道。” 雁寻给厉千帆说了什么乾坤酒不得而知,他只知道从那一晚上起厉千帆每次看他的眼神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总是带着一股似有似无的防备,似乎还有些沾沾自喜,其中还掺杂着些许忧心忡忡,总之五味杂陈,难以一言蔽之,瞧得他心里头怪别扭。 除了厉千帆,另外一个怪异的人便是祈绣了。 自那日十方山回来后,她便时常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脸色似乎也比之前白了点。 这种情况在面对厉千帆时更甚。 祈绣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心里有没有事都写在脸上。往日这种时候只要稍稍探听,她便会倒豆子一样将心事告诉厉千帆,可这次无论他怎么问,谁去问,她都只是摇头不语,三缄其口。 见她不愿意多说,厉千帆也不再强迫。 绝尘见她自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厉千帆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遂上前唤她一声。 “唔,绝尘。”祈绣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打过一句招呼便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绝尘坐到她对面,“姐姐是否有心事?” 祈绣胡乱摇摇头,“没什么。绝尘,我不想说,你也不要问好吗?” 绝尘果然不再问。两人沉默半晌,祈绣忽而揉揉眼睛,起身说:“我先去睡觉了。” “姐姐。”绝尘突然叫住她。 祈绣回头,只见月光下,绝尘正一眨不眨望着自己,寒冰一样的眼底似乎埋着一丝微弱的火种,只待冰面裂开就能燃烧起来。 “姐姐,你喜欢绝尘吗?” ------题外话------ 下章预告:“我先走了。”绝尘轻轻说一句,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阴森的声音仿佛毒蛇的芯子,轻飘飘绕上祈绣的脖颈:“姐姐,你杀人之前一向都这样子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质问 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目光灼灼,却一直定格在自己脚尖前三寸之地,仿佛怕听不到自己希望的那个答案似的不敢正眼看她。 祈绣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不假思索点头,“喜欢啊。” 一抹狂喜泄出,绝尘似是不敢相信一般朝她走近几步,冷寂的面孔上第一次有了些许温度,看起来不再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我想一直同姐姐在一起,可以吗?”心脏在胸腔里咚咚跳动,似是喜悦,又好像是紧张,折磨的人坐立不安,却也令人甘之如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然而听到那声“喜欢”仍然忍不住颤了声音。 祈绣眨眨眼面带疑惑望着他,总觉得绝尘看起来与以前相比有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冰冷,木然,独自行走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一个被隔绝在人世外围地人。 而如今,他还是一样的板着面孔,但似乎已经进入到大千世界,身上有了温度,眼底也有炽热,只是似乎还没有习惯花花世界的喧闹,仍显得有些孤独罢了。 “不可以吗?”见她许久没有说话,绝尘忍不住问,眼睛里的光芒暗了些许,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祈绣摇头,“你不是要找家吗?先到家就要跟家人住在一起的。” “不找了。”绝尘断然道。 祈绣惊讶,“为什么?” “姐姐不想与绝尘待在一起?”绝尘眼底的火苗似乎黯然些许。 “不是的,我当然喜欢同你待在一起。”祈绣笑眯眯道,“既然你不想找家,就跟我一起找师傅好了,还有千帆。等找到师傅,咱们就安个家,找个大一些的院子,一定很热闹。哦对了,还有申璎和乾坤!唔,不知道雁寻能不能一起过来,他有家不过也没有关系,咱们可以一起回去长平住,到时候雁寻也可以时常过来” 祈绣絮絮叨叨说着以后的生活,脸上的阴霾渐渐扫去,宛如春风化水,荡开一层明媚的笑意,在漆黑的夜空下异常耀眼。 她越说越开心,没有留意到对面的绝尘脸色已经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他静静注视着她,眼底里的火苗不知什么时候已悄然熄灭,只留一缕孤烟,阴冷而凄凉。 “我先走了。”绝尘轻轻说一句,留祈绣愣愣在原处,不知他为何突然不高兴了。 绝尘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清冷的月光下,他阴凉的声音仿佛毒蛇的芯子,轻飘飘绕上祈绣的脖颈:“姐姐,你杀人之前一向都这样子吗?” 祈绣脸上瞬间褪去血色,豁然抬头望向面这个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我我”她费劲地张了张嘴,发觉喉咙里出不来一点动静,脑袋里嗡鸣不断。 绝尘等了半天听不到她的声音,只听到有愈发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传来。 他转过身,只见祈绣正蹲在地上,痛苦地弓着身子,一只手死死扣住胸前的衣裳。 绝尘大惊,一步掠至她身边,借着澄明的月光,隐约可见她紧闭双眼,眉头紧紧皱在一起,面上蒙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色。 “对不起,姐姐,是绝尘不好。绝尘不问了,再也不问了!”绝尘将她抱在怀里,手掌覆在她背上为她缓缓渡入内力。 她的身子抖个不停,那感觉顺着绝尘的手掌传进心里,竟让素来寡情的他惶恐不已。 祈绣抖得愈发厉害,虽有绝尘的内力护身,依旧控制不住开始痉挛,脸上分不清是汗水或是泪水,只觉得每喘息一次都承受着莫大的痛苦。心脏仿佛是飘在天上,随着狂风上下翻飞,一会儿被高高抛起,时而重重摔下。 绝尘地内力对她来说毫无用处,她死死扣着胸口,指甲划破衣服,仿佛把心脏剜出来才能觉得痛快些。 见有血丝渗进他的指甲,绝尘一巴掌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他将她的手从身上掰开,让她抓住自己的手腕。祈绣根本没有清醒的意识,无论抓到什么都不管不顾死死钳住,仿佛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指甲抠进他的肉里,顿时生出五个口子。一股钻心的疼顺着胳膊蔓延,绝尘浑然不觉,伸手探入她的袖笼,将里面的药一股脑翻了出来,待看到五彩琉璃瓶时二话不说拿过来倒出两粒药。 祈绣恍惚觉得自己的嘴巴被撬开,不知道什么东西顺着嗓子眼滚入肚里,一股清凉霎时间传便四肢百骸。 周围的声音渐渐消失,祈绣觉得自己的身子终于归于平静,慢慢从天上落入地下。在意识消失之前耳畔传来一个仿若来自天边的声音,不知是说与她听还是说与他自己听。 “姐姐,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申璎回来的时候,雁寻刚刚喂完鸽子。 “这是什么?”申璎好奇凑近。 雁寻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们那里没有飞鸽传书?” 申璎正伸着一根指头都弄鸽子,闻言道:“有,不过只听说过,我从来也没有亲眼见过,这还是第一次见呢。” 雁寻笑笑,她的确是不可能见到。飞鸽传书都是用来传递紧急重要的消息,她一个公主,便是有什么紧要消息也是让婢女侍卫们传,况且宫中戒备森严,一只鸟飞过都要巡查半天,遑论飞鸽传书。 雁寻从袖笼里掏出一支卷成很细的纸筒绑在鸽子腿上,把鸽子递给申璎,“你放。” 申璎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里多了一只肉呼呼圆滚滚的小家伙,滑软的羽毛刺得她手里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她从来没有抱过鸽子,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绷紧了,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要跳出胸口,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个软乎乎的小家伙给捏死了。偏偏怀里的小家伙似乎不满意一直待在她手心里,不安分地来回扭动下身子,又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 看她一副紧张到不行的样子,雁寻失笑,“傻愣着干嘛,放呀。” “怎,怎么放?”申璎紧张得说话都变了音。 “往天上一抛。” “不会摔死吧”申璎小心翼翼问。 雁寻无语,“你见过谁家鸟能摔死?” 申璎只觉得从小到大都没这么紧张过,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朝天空一丢,只听半空中那鸽子满足地“咕咕”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申璎揩了把汗,看着那鸽子慢慢化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天空,捂着胸口长舒一口气,“还真的摔不死呢。”回头见雁寻若有所思望着远飞的鸽子,笑嘻嘻问:“你让我帮你放鸽子,不担心我偷偷看你的消息?” ------题外话------ 下章预告:绝尘这几日,的确像是活过来的人一样,眼神比以往清明了些,随之而来的则是比以往更加森然冷寂的气息。说话不再三两个字往外蹦,尤其是面对祈绣的时候,相比以往单纯的偏袒和似是而非的依恋,如今那冰冷下的炽热情感,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怪癖 雁寻像模像样思索一翻,忽而贼兮兮笑起来,“原本是担心的,不过瞧你刚才那胆小模样就不担心了。” 见申璎又想掳袖子揍人,雁寻连忙转移了话题,“你说你身为一个公主,不在宫中待着便也罢了,整日在外头疯玩,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还是同你兄长在一处,天极另外两位皇子就一点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申璎知道雁寻的意思,耸耸肩走到一边去坐下,“我哥惹怒了父皇,很早就被废除皇子之位,浪迹江湖这么多年,要权没权要人没人,跟江湖草莽并无二差,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世上只要有酒,我哥就不会想别的了。” 当真与江湖草莽并无二差吗?焉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一丝意味不明的讽刺在雁寻眼角转瞬即逝。 “对了你去看小袖子,他怎么样了?”雁寻问。 众人直到次日才知道祈绣前一晚又发了病,当时只有绝尘与她在一起,不过问他祈绣发病的原因他也只是一言不发,雕塑一样双眼紧紧锁在祈绣身上。 因着她这一病,雁寻看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干脆又让自家钱庄在云来镇的分号掌柜又找一处宅子,住着方便也舒心。 申璎一边逗鸽子一边叹口气,“好像还是不太好,我见千帆正陪着她,就没有进去。” 雁寻疑惑自语:“小袖子这病来的委实蹊跷。有什么事能刺激她成这个样子?” “你说什么?”申璎没听清他是在自言自语,还以为他是在问自己什么。 雁寻道:“小袖子素来不是喜欢多思多虑的人,可这几日她总是爱走神,心事重重的模样,谁问也不说。能让小袖子紧张成这般模样的事情,我倒是很好奇。” 申璎撇撇嘴,阴阳怪气道:“有什么可好奇的。她本来脑袋想的就跟正常人不一样。是她的不是她的她都得到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哟,我怎么听着这话带着这么大的醋味呢?” 申璎瞥他一眼,破天荒的没有要揍人的冲动,反而是叹了口气,唇角不觉溢出一丝苦涩,“我是吃醋,不可以吗?祈绣一在,千帆的眼睛里就全是她。虽然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但也不甘心那么快放手。” 说到后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竟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自顾自甩甩脑袋,“算啦,不想了,反正已经打定注意不要他了。不过说起祈绣奇怪,我倒觉得另一个人更奇怪。” 雁寻一直看着她嘟囔,闻言好奇问,“谁?” “绝尘。” “他?他不是一直很奇怪吗?” “不是那种奇怪。”申璎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人才靠近雁寻耳边悄声说道:“你不觉得,他自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了吗?” “比如说?” 申璎摇头,“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他以往看起来就跟个冷冰冰的木头人似的,但是最近似乎有种”申璎歪着脑袋使劲想措辞。 “活过来了,对,就是活过来了!” 活过来了?雁寻眯了眯眼睛。 绝尘这几日,的确像是活过来的人一样,眼神比以往清明了些,随之而来的则是比以往更加森然冷寂的气息。说话不再三两个字往外蹦,尤其是面对祈绣的时候,相比以往单纯的偏袒和似是而非的依恋,如今那冰冷下的炽热情感,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 “你不知道,那日他回来的时候,身上还有血味呢。”申璎又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雁寻立时警醒起来,“你可确定?” “当然!”申璎斩钉截铁道:“我从小就对血腥味比别人敏感。那日他回来,虽然很淡,可我还是闻到了。” 一想起那天的情形,申璎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跟吃了死耗子似的。”雁寻见状不由调侃。 他刚说完这句话,一旁的申璎脸色倏然转白,狂奔到一旁的角落里干呕起来。雁寻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大反应,连忙跟过去,给她拍了好一阵子后背才看到她脸色苍白直起身子,整个人满头大汗,狼狈的不成样子。 雁寻扶着她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申璎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只觉得胃里仍旧翻涌不已,平复了许久,问出一句让雁寻一样腹中翻江倒海的话:“你怎么知道,他吃了老鼠?” 无忆站在朱云久面前,大气不敢出一声。 这么多年来她似乎从未发过这般大的脾气。周围一片狼藉,她赤脚踩在满地碎瓷片上,细嫩的皮肤上被割出斑斑裂口,竟似乎不觉得多疼。 “长本事了。”她轻轻吐出一句,脸上挂着笑,笑容却未达眼角。有一种人便是这样,越是生气,脸上看起来就越和暖。 “请楼主责罚。”无忆毫不犹豫跪下请罪。 “啪!”一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无忆只觉得半边脸火辣辣疼,朱云久在对面说话的声音仿佛被蒙在被子里,听得不甚清楚。 “老四敢逆我我毫不意外。”她一字一句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光来,“可你竟然帮着老四瞒我,先斩后奏!呵,我竟不知这九黎楼要变天了。” 无忆心中一震,“属下不敢。楼主知道的,属下此生,誓死追随!” 朱云久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定定看了他半晌,唇角忽而溢出一抹讽刺般叹息,“无忆,我此生听过太多一生一世的誓言,早就听腻了。” “属下” “你下去吧,就按老四的说罢,最后只要厉千帆死了就行。”朱云久不等他说完,倦了似的一挥手。 申璎的一句话先写让雁寻把早晨刚吃的东西吐出来。 知道他等不及弄清楚情况,申璎却不着急说,只等两个人各自深吸一口气,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之后才将此事一五一十道出来。 “我从小对血的味道就比别人敏感,我甚至能分清楚每种动物身上血液的味道。”她看看雁寻,明显从后者的眼睛里看到一种不可思议。 “那日绝尘回来,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血腥气便觉古怪,只是这个时节耗子本来就不少,我才没有放在心上。后来他一说话,我明显能嗅出他嘴巴里有一种很浓的老鼠的血味,都有些发臭了。我们天极有很多人喜欢生吃山鼠,他说去了十方山,我便以为那是十方山的山鼠。可是祈绣生病那日,我又在他身上闻到了老鼠血的味道,这回他没去十方山,我这才觉得古怪。” 申璎说着胃里又翻涌起来,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压下。 “说完了?”雁寻见她不再继续,问道。 申璎点头。 “哦那我先回去了。”雁寻白着脸,招呼也来不及打就一步三摇往自己院子里走。 ------题外话------ 下章预告:话音未落雁寻只觉得自己手臂被猛然一拽,险些就被拎起来。自己前面已经多了一个碧绿色身影,小牛犊子一样使劲拉着他往外面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邺罕的代价 雁寻曾觉得绝尘此人藏得深看不透,为人又阴森寡言,是以从来也不主动与他结交,如今更加疏远,他绝不要跟连老鼠都吃的人做朋友! 这件事他想起来就反胃,足足排解了两天才排解出去,为了大家往后的日子好过点,他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先按下不提。 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如今他面对绝尘时带着本能的排斥,总是不由自主觉得他身上弥漫着腥臭的死老鼠味,不管任何场合,只要绝尘在场,他便不能好好呼吸,偏偏在人前还要硬忍者,别提有多膈应。幸好绝尘平日里本也与他不熟,又因为祈绣身子不舒服,大部分时辰都待在祈绣的院子里看着她,雁寻刻意避开,倒也没太难捱。 祈绣的病来得快去的慢,足足拖到第六日才可以活蹦乱跳下床来,整个人也一扫往日阴霾,轻灵活泼了许多。 这日,她塞给厉千帆很多瓶瓶罐罐,全是些疗伤解毒的药,还有一只随身佩戴的红色药囊,说是预防野外的毒瘴。厉千帆抱着满怀的伤药哭笑不得问她为什么给自己送这么多药,便是他收了也放不下,想着随便捡几个常用的带着即可。 祈绣不依,执意让他随身带着,不由分说把身上能放东西的地方都塞上药,还说这是自己醒了之后闲着无聊,就配了很多种药,不但给了他这些,她自己身上带着更多,只是都换成了药包。 厉千帆定定看她几秒,最后没有多说什么,只照单全收。 祈绣走到屋子外面,见院子里的摆设布置与先前不大一样,便问厉千帆是怎么回事。厉千帆将雁寻换房子的事情同她说了,正说着,雁寻就来了。 因为绝尘经常在,自从祈绣生病后他还一次也没来过,好不容易今日绝尘出去,雁寻连忙过来找她。 一见到祈绣正在院子里,雁寻立刻笑开,上前端详她一阵道:“嗯看这脸色,小袖子终于好啦。” “嗯!”祈绣笑眯眯点头,“昨天就好了,不过一直想睡觉,才没出门。”说话间,肚子里突然“咕噜”一声。 自从生病至今她便没吃下多少东西,这会儿一觉到饿,祈绣不由自主联想到这些天错过多少好吃的东西,忍不住摸了摸肚皮,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千帆,我饿了” 雁寻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找她,看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连忙拉着她往外走,“前几日我发现了一处好地方,可以边吃东西边听戏文,正巧今日无事,一起去如何?” 话音未落雁寻只觉得自己手臂反被猛然一拽,险些就被拎起来。踉跄一步才看清自己前面已经多了一个碧绿色身影,小牛犊子一样使劲拉着他往外面走。 雁寻一边踉踉跄跄被她拉着跑,一边默默咽了口唾沫,幸亏祈绣连续几日没怎么吃东西,这要是顿顿吃饱喝足,自己这条胳膊兴许就已经废了。 两个人刚风风火火走到门口,迎面撞上了乾坤酒兄妹二人。 申璎本想打招呼,但见祈绣脚下生风,两只眼睛饿狼一样,直勾勾瞪着前方,看见自己和乾坤酒竟然来不及说句话就直愣愣往外面冲,后面还跟着一脸错愕的雁寻。 “这又犯什么神经了?”申璎扭头问乾坤酒。 话音刚落厉千帆不紧不慢走出来,冲两人笑道:“小饿狼要出去觅食,你们也一起来吧。” “她出去找吃的怎么还拽着雁兄?”乾坤酒看着两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厉千帆无奈耸耸肩,“还不是因为阿寻说他发现了一处可以吃东西的地方,阿绣就等不及了。” “白痴”申璎没好气嘟囔一句,被旁边的乾坤酒猛地一嗓子盖过声音,“那咱们还等什么,我得去瞧瞧这到底是个什么好地方,有没有酒喝。” 厉千帆不紧不慢往外走,“急什么,反正上菜还要等着。” 众人到了地方才见到雁寻所说的地方乃是一处露天的饭摊儿。摊主圈了块地,紧着路边架了炉灶,炉灶旁边用木棍支了招牌。靠里面的空地上摆了十几张四四方方的矮桌,桌子四周各摆了一只四脚矮凳,寻常坐四人,若是人多了便将几张桌子一并。 至于他说可以看戏的地方那不过是摊主为了吸引大家来歇脚吃饭而搭了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戏台,只用两根棍子楔进地里,棍头各凿一个洞,将一张红色棉布两边的布角穿过去打了个疙瘩混当是戏台的幕布,几个干瘦的老人从前面吹拉弹唱。 虽然不免讶异,但是能在云来镇众多酒楼里脱颖而出,能让雁寻这个吃遍大江南北的人夸赞的地方,想来自有它的独特之处。既来之,则安之。 厉千帆等人到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盘子,连放筷子的地方都没有了。放眼望去,尽是不起眼的家常菜,莫说是酒楼里花里胡哨的名贵菜,便是连一点荤腥都没看到。 “雁兄,这能吃么?”纵然已经行走江湖多载,可乾坤酒看到满桌子的菜叶菜杆还是忍不住没了食欲。 雁寻好整以暇瞅他一眼,“乾坤兄这话说的,不吃过怎么知道能不能吃?” “先坐吧。”厉千帆首先落座,看了眼四周座无虚席的四方桌对乾坤酒道:“有这么多人,应当不会难吃了。” 祈绣早就等不及要吃饭了,见众人均已落座,迫不及待下筷子。除了她与雁寻,其他人都先瞧她吃,吃的好吃再动筷。 “好好吃呀!”祈绣吃下第一口菜,整个人仿佛重新活过来一般,兴奋地脸蛋都红了,“雁寻,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大白菜。”她一边说一边又往嘴里填了许多其它的菜,话也顾不上说,两只眼睛饿鬼投胎一样紧紧盯着桌子上的食物,再也挪不开。不过转瞬,一碗饭就着菜就下了肚。 难不成这菜真这么好吃?看她这样的表现,其他几人也将信将疑纷纷拿起筷子。菜入口不过三秒,皆对雁寻刮目相看。 乾坤酒抚掌大赞,“没想到我走南闯北这些年,山珍海味吃过不少,竟都败给这片绿色的叶子!不换,拿着佛跳墙来老子也不换!” “可惜不能给父皇和母后带回去些尝尝。”申璎似有遗憾,但不过瞬间就被嘴巴里丰富的味道冲淡,“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雁寻悠悠然嘬勒口茶,神神秘秘一笑,“小爷自有办法,你只管跟着我吃香喝辣就好。” “嘁,看把你给得意的。”申璎白他一眼,正想说什么时,旁边桌上人的声音传来。 “哎,你们听说没有,朝廷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那个叫什么邺罕的蛮夷犊子,先前欺压黎川的百姓,别提有多么嚣张,这会儿可好,被咱们朝廷的兵马打败,还断了一只手臂,真出气。”邻桌一个青衣人道。 ------题外话------ 下章预告:那书生叹了口气,“你们可有听说,天极皇帝病入膏肓,现在整个天极由大皇子代为掌政。明明皇帝只是病了,他这政掌得却像自己已经做了皇帝似的,一上来就先杀了好几个要员,现在弄得天机上下人心惶惶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发威 “听说还搭上半条腿。”一旁的黑衣同伴接茬,“估计这后半辈子啊,他就只能待在蛮夷那一亩三分地儿养老了。活该,谁让他欺负咱们黎川百姓了!”桌上另一位蓝衣同伴接话,语气里尽是痛快。 听他这样说青衣人也顿生几分畅快,“你们还别说,咱们这位皇帝这回动了真格了。黎川郡守被当场免职,皇上亲自派了魏大人来捉拿黎川郡守和守城的主将副将。不查是不查,这一查就查了个底朝天。好多地方郡守都被牵连出来,听说就连朝中都有大员与那郡守有关系。这可好了,问罪,落狱,抄家,流放足过了大半个月才将将平息,听说朝中也来了一次大换水,好几位身处要职的大官都被替换掉了。” 旁边一书生打扮的人接话,“先前那黎川郡守在其位不谋其政,竟然帮着蛮夷犊子欺负咱们自己人。你是不知道黎川当时的惨状。好好的地方让他折腾得民不聊生,我一位远房表姑姑病了都没法请大夫,最后又是病又是饿,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了,还不都是那好死不死的郡守造的孽。” 听他这样一说,相邻几桌纷纷附和。 这些人看行头都是中洲装束,也桌子都相互挨着。在旁边拴着四辆马车,车上摆了大大小小的箱匣,看起来应当是途径此地的商客。 厉千帆与雁寻对视一眼,他们自崖山出来后还没有收到过中洲的消息,不想竟然起了这么大的变动。看来这次萧云烨是有备而来,不但秉雷霆之威而下,大败蛮夷以示震慑,还借机将朝中安插上自己的人。如此出人意料之喜,看来他这一趟还真是值。 正这样想着,那边起初挑起话题的青衣人又道:“这些日中洲总归有些不太平,咱们这趟走完了便歇息一段时间,省的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岂止是中洲不太平?要我看,比起天极第戎这些地方,咱们中洲算是不错了。”那书生模样的人道。 “此话何讲?” “你们可有听说,天极皇帝病入膏肓,现在整个天极由大皇子代为掌政。明明皇帝只是病了,他这政掌得却像自己已经做了皇帝似的,一上来就先杀了好几个要员,现在弄得天机上下人心惶惶的。” 这话一出,申璎和乾坤酒心中具是一紧,尤其是申璎,险些冲上去问人家怎么回事。 “这消息我也略有耳闻。”黑衣人道:“天极皇帝在位一直是励精图治,至此也没有开疆扩土。反倒是这大皇子,一直野心勃勃想要一统海陆五洲。听说前些日天极的军中都已经操练起来了,而且还是真刀真枪的操练,连兵器库里的兵器都给请出来了。哎也不知天极皇帝怎么样了,不管冲谁去,打起仗来苦的可都是百姓啊。”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那青衣人道,警惕得看看四周,申璎几个立刻装作没听到样子。 那人见四周并无异样这才压低声音问,“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黑衣人道,“都是我那表小舅说的。你们也知道,我妻子的表妹前两年嫁去天极。我那小舅子这两年势头好,竟然混了个军库长当着,这些话都是他说与我妻子表妹。表妹知道我跑生意,特意赶在前几个月局势还不紧张的时候回来一趟说与我妻子,临走还特意叮嘱让这一阵子没有什么事不要随便往天极去” “啪!”那人本来还想说什么,冷不防一声清脆的摔杯子声音将他们的话打断。 申璎面色苍白坐在原地,两只手微微发抖。她看着那黑衣人,似是不敢相信,“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那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这么低也能被人听到。自己不过是一个平民百姓,在这里随便议论别国事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一旦招来祸事可是不妙。 那人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随即笑呵呵道:“我混说的,姑娘可不用放在心上。” “这东西也能浑说吗!”话音未落,申璎已经一鞭子抽出去。她使得力道极大,直将那人面前的桌子抽成了两半,桌上的盘子应声碎裂,洒了一地菜汤。 那人的同伴见势纷纷起身要找她理论,就连摊主也过来,嚷着要他们赔钱。 申璎不知那消息是真是假,她自己在外身边暗卫不少,却没有任何人告诉过她此事。可那人又说的如此笃定,此刻正心乱如麻,偏偏对面的人见同伴受气便一股脑涌上来要与她讨说法,她当即便要与对方好好较量一番。 乾坤酒虽然也乱,但幸好理智尚在,连忙拉着雁寻厉千帆挡在两方中间。 “各位,出门在外,相逢即是有缘。这位姑娘并非有意叨扰大家。不如这样,今天这顿饭我请。大家受了惊,我们总也不好就这样不闻不问,这些银子算是给各位的赔礼,咱们莫要伤了和气。”厉千帆说着掏出身上的钱袋,朝为首的青衣人递过去。 青衣人接过钱袋打开看了,笑了笑又扔回来。 “这位兄台,我们兄弟们并不缺银子,你这里面就是金山银山我等也不会要。人活一口气,这位姑娘什么话也不说一句便出手砸了咱们桌子,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那诸位待怎样?”厉千帆问。 青衣人扫视了一圈众人,“赔钱便不必了,左右我等也没有伤到。不如这样,让这位姑娘正儿八经给我们兄弟挨个陪个礼道个歉,我众兄弟便不再追究此事,兄台以为如何?” 他走江湖跑生意,识人功夫极佳,此举便是看申璎年轻气盛,算准了她绝不会轻易低头认错。让她给自己兄弟一个个赔礼道歉,那比杀了她还叫人难受。 申璎自然不肯,非但不肯,听说自己要给他们挨个道歉气的又要挥鞭子揍人。对面的人都是壮汉,见此情景也都吵嚷着围上来,申璎他们毕竟人少,这下一来除了雁寻和祈绣都被团团围到中间。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发多起来,眼见要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雁寻突然一扔筷子,“都闹什么!” 这一声呵斥中气十足,在吵嚷的人群里尤为清晰。 众人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他虽静静坐在原处,脸色却已经沉得滴出水来。 他镇日嬉皮笑脸,此番突然严厉起来竟好似变了个人一般,阴嗖嗖一个眼神大有几分鬼神不惧的气势,不但把申璎吓得一愣,便是厉千帆也不曾见过他这幅模样。就连一直未受影响专心吃东西的祈绣都悄悄放下筷子,只一双眼睛有些留恋地来回游移。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一溜烟从他们身后绕到前面来,气喘吁吁道:“千帆阿寻,他们要回天极,我拦不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风暴前夕(一) 厉千帆不动声色退到她身边,悄声道:“没你的事情,吃东西的动静不要太大。” 祈绣嘴巴里的事物还没有咽下去,两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的,远远看去像只花栗鼠一般。闻言颇有些担忧地看看仍旧没有好脸色的雁寻,最终还是把手伸进袖兜掏出来一个药包递给厉千帆,悄悄比划道:“他们人多,用这个。” 厉千帆哭笑不得地把她的手推回去,“阿寻他自有办法。” 他既如此说,祈绣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把药包放回身上,胖爪子又伸出去悄悄抓起筷子在场众人的心思都被两方的矛盾吸引,谁都没有留意到在外围竟然还有个人在无旁骛吃东西。 雁寻站起来,气定神闲穿过人群,走到对方的货物前面,来回打量那几辆车驾一翻,手刚刚搭在那口大箱上,冷不防人群中传来一声呵斥:“你是何人?不许动我们的货!” 说话的正是那个青衣人。被他这般一呵,雁寻果然没有继续翻动箱子,但手却也没有放下来。 他挑起嘴角,漆黑的眼睛似笑非笑盯着那人,慢条斯理道:“既是不能开,各位又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那青衣人直直盯着他,“我们只是讨说法,这位姑娘扰了我们,难道连句道歉也没有?我从六岁跑江湖营生,竟不知这江湖规矩变得如此下三滥了!” 他故意说得难听来羞辱申璎。雁寻脸色一沉,唇角的笑意也渐渐敛去,“你是商队的老板?带着这样一箱东西讨说法,你这老板心可够大的。”说着,还不轻不重拍了拍那口大箱。 青衣人脸色微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雁寻听他这样说也不着急,踱了几步到他身边,懒懒叹了口气,“听不懂人话可以,别不办人事就好。奉劝当家的一句,如今世风日下,带着这些东西还是尽早回家为好。” 他这话说的声音极轻,却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入青衣人耳中。 青衣人心里一震,脸上闪过一抹细微的慌乱,“敢问公子姓甚名谁?” “家底便不必报了。不过还是提醒当家的一句,有时候啊,这最危险的地方也不一定是最安全的地方。”雁寻慢条斯理道。 青衣人背后冷汗涔涔,先前嚣张的气势荡然无存,闻言只连声应是。 “那这道歉” 青衣人连忙拱手,“我等本不应该在这里妄论国事,惊扰了各位,原是误会,误会。” 雁寻笑了笑,“承情。”说罢当先一步踏出圈子,对众人道:“先回去再说。” “可是”申璎记挂着天极,犹不肯离开。 “回去。”雁寻脸色一沉,语气不容反抗。 申璎狠狠瞪了那青衣人一眼,当先往外面走。众人紧随其后。 见一场打斗消弭无形,外面看热闹的人也都渐渐散去。 待拐过一个街角,厉千帆问雁寻,“你可知他们此次运的什么货物?” 雁寻摇头,大喇喇道:“不知。” “不知?我瞧你那笃定的模样,还有他们紧张的样子,以为那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被你识破了。”厉千帆惊讶。 “那确实是不得了的东西。”雁寻不可置否,见厉千帆面有疑惑,一双慧黠的眼睛狐狸一样眨巴两下,“我也是商人,好巧不巧还是中洲商人里的老大,看见商队自然想知道他们都送的什么东西。那个人有魄力,也够胆量,只不过性子不太沉稳。我才不过是摸了摸那口箱子他便急成那个样子,里面一定是紧要东西。” “原来是诈他来着。”厉千帆笑笑,“瞧你开始时的反应,我还当他们的货物同你有关系。”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他就来气。只听雁寻重重哼了一声,“好好的一顿饭还没吃几口就被搅了,现在可好,那掌柜记人的本领极好,以后再想尝到他的手艺那可难了,你说小爷能不生气?” “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厉千帆哭笑不得,“怎么快同阿绣一样了。” “阿绣阿绣,三句话离不开你的阿绣!”雁寻白他,“你可真够护短,我们都在前面冲锋陷阵,就小袖子自己躲在后面吃东西,你以为我没看见?” 厉千帆摸摸鼻子,“你又不是没看到,三句话还没说完呢毒药都掏出来了。我还不是怕把她惹急了一包毒粉洒出去,到时候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雁寻愣了愣,随即煞有介事道:“那还要感谢你殚精竭虑替我们大家安抚她了。” “不客气,应该的。”厉千帆一本正经。 雁寻嗤他一声,“你认为方才他们说的事情有几分可信?” 说起此事,厉千帆也是一头雾水,坦白道:“不知道,他们说的都不是小事,但却一点风声也没有传到中洲来,不得不打个问号。可若是空穴来风,几个平头百姓似乎也没必要造这种谣,总也要有何根据才行。” 雁寻也赞同他的说法,“天极也有寻金钱庄的分号,若是不太平的话我早就应该得了消息。”他这么说着,身边的厉千帆竟不知何时不见了。 雁寻回头,见他正站在不远处停着,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怎么了?”雁寻走过去问。 厉千帆慢慢摇摇头,脸上似乎有些迷惑,“我突然觉得我们似乎错过一些事情。”联系起前几日夜里与雁寻之间说的事情,厉千帆心里疑云顿起。 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总觉得有种莫名的巧合在里面。 “比如?” “呼”厉千帆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脑袋不甚清楚,“我也没有理清楚,前面便到了,先回去吧。” 他们刚走到门口就遇到迎面出来的申璎和乾坤酒,两人背着包袱,衣裳也都换上了骑马的劲装,看装束似是要出趟远门。 “你们要去哪里?”雁寻拦在两人前面。 祈绣一溜烟从他们身后绕到前面来,气喘吁吁道:“千帆阿寻,他们要回天极,我拦不住。” “乾坤兄也由得她如此胡闹?”雁寻看着跟在后面的乾坤酒道。 乾坤酒讪讪。他本也觉得此事可疑,奈何拗不过申璎,反而被她撺掇的心乱如麻,这才想也不想决定同她一道回去。 见他态度松动,雁寻回头对厉千帆使了个眼色,厉千帆不轻不重点了下头。 “得罪了。”两人异口同声道,上前一步一左一右将申璎夹在中间,提着她两个胳膊便往屋里走去。 申璎反应过来,半空中踢打不停,奈何厉千帆和雁寻将她两根胳膊钳制得死死的,任凭她如何反抗也挣脱不了。 进了屋子两人刚将她放地上,申璎拔腿便往外跑。谁知祈绣和乾坤酒早就先她一步进了屋里,祈绣更是难得机灵一回,眼疾手快关上屋门,门神一样稳稳当当站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仿佛随时都要把她扔回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天极皇城也有雁家的产业,我却是半分消息也没有听到。且不论消息真假,你们这样急三火四回去,恐怕并不妥当。”雁寻道。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兄长只是病了,却不曾想到这竟然是毒,而且还是这么阴损的毒,竟能不声不响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废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风暴前夕(二) 申璎急的脸都白了,“无论是真是假,但那是我的父皇,如今他病了我大哥代为掌政,天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何能耽搁!你们让开!” 雁寻看着她,“申璎,正因为那是你父皇,我们才不会让你随便回去。大家分析完之后你们若要走我们绝不阻拦,但在这之前,你最好先听清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啊申璎,千帆不会害你们的。我的毒粉都没带上,这样走的话没法帮你打架。”祈绣也在一边弱弱附和。她没考虑这么多,前后的事情也不是很明白,只知道申璎要去打架,作为同伴她的帮着。 见众人纷纷附和,申璎也无法一意孤行,便道:“你说。” “我们先不去探听消息真假,但不管是不是真的,如今都不是回去的好时机。”他顿了顿,看了乾坤酒一眼,“乾坤兄便罢了,可你未被逐出天极皇室,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却并未得到丝毫消息,显然是有人刻意隐瞒。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要瞒着你?” “为何?”申璎白着脸问。经雁寻这么一说,她心里已经有一二分的结论,但仍有些东西没有想到,只觉得接下来的结论不会是什么好事。 雁寻直直看着她,“乾坤兄再是被逐出皇室,你们皇族的族谱上却并未除去他的名字。你贵为天极公主,与之交往甚密,又与西陆又婚约。” 申璎飞快消化着雁寻的分析,“所,所以”她的心一沉再沉,似乎已经想到什么,但却不敢宣之于口,不禁望了望一边的乾坤酒,后者的神色愈发凝重。这兄妹二人倒似一个表情,不知是不敢相信,还是早已料到因由不愿相信。 雁寻想了想,还是由自己把后面的话补全:“所以你手中看似并无实权,身后的势力却不容小觑。我们说直白点,有朝一日你嫁给司云修,想要借他之力扶植你亲兄长登上皇位,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如此看来,他们如何能不瞒着你?你若当做不知,则天下太平;可你若是知道,并且还要一意孤行回去,你以为这一路上能少的了拦路虎?以你单枪匹马和那几个暗卫,你确定你能平安到了天极?” 往后就不用雁寻再点明说了,申璎就是平日里再不问朝事也知其厉害。若她执意回去,这路上不知有多少人排着队等着收了她的性命。 可是,无论前面有谁在等她,她的父皇都还在天极,她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你说得对。”半晌后,申璎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缓缓道,“可纵然我今日能装作不知,他们又能允许我装到何时?我已经是天极的公主,早就已经卷进来了,岂能独善其身?”说着,她毅然起身往外走去。 雁寻见她油盐不进,脸上不由闪过一丝愠怒,刚待说点什么,厉千帆突然说了一句话,让申璎的脚步硬生生顿住了。 “谁说你父皇重病,天极易主了?” 他慢慢走到身影前面,不动声色又将她逼退回来。 “阿寻方才只是假设,说的难免有些严重。然而说起来,我们这一行人与天极或是中洲皆有莫大关联。阿寻是皇商,产业遍布海陆五洲。你与你兄长更不必多说。那几个人议论的乃是事关天极朝局的大事,对天极甚至是整个海陆五洲都有莫大的影响。倘若天极当真出了这般天大的变故,为何一点消息都没有走露,反而是几个中洲的百姓先知道?” 这话倒不算安慰申璎,从他一开始听到那几人议论时心中便已经存了疑问。 “那个人不是说了,他的妻妹反正他们是偷偷透露出来的消息。”申璎也忘了青衣人具体是从哪一个亲戚那儿得来的消息,只记得他们其中一个人在天极的兵器库当差。 厉千帆面露疑色,“正因如此,才漏洞百出。倘若你大哥真的野心勃勃,如今这个监国行不正坐不直,势必严封消息,一切等尘埃落定才会放松。天极这么多朝中大员,连他们都不敢妄论国事,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差役,便有胆子四处宣扬天极国内不太平?甚至还让他的妻子不远千里亲自回来,只是为了传递一个这样不能大白于天下的消息?” 经他这么一说,申璎也说不出话来反驳,可一颗心却仍旧提着,“可是我父皇” 厉千帆安抚,“你且莫急。就算你父皇真的病了,那么他身边还有你母后,还有你二皇兄,还有诸位忠心耿耿的臣子,你觉得有这么多人在,你大皇兄就算天大的本事,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 “好像不行哎”申璎还没说话,祈绣先在一边煞有介事道。 明知道她是一知半解,此刻为了安抚申璎却故意做出这般一本正经的模样,仿佛自己也分析到似的,雁寻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感觉到申璎刀子一样的目光朝自己投来后连忙忍住。 被厉千帆这样一说,申璎似乎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正如他说的,就算大皇兄真的瞒着她做了悖逆之事,他又如何能瞒住天下人。 “是啊,此事不可信。申璎,你若信我便再等两日,两日之后,我的消息便能传到。” 申璎被他们这样一说心里稍稍安定,闻言点点头,“哥,你觉得呢?” “也好。”乾坤酒声音有些发颤。 申璎察觉不对,回头见他正直挺挺坐在椅子上,手指死死抠住扶手,痛苦不堪。 众人大惊,先前只将注意力放在申璎身上,没有料到乾坤酒竟不知何时发了病。 “再等两日吧,我如今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乾坤酒强笑着说完这句话,整个人便歪在椅子上不省人事。 申璎吓得包袱都掉了,奔去乾坤酒身边,无论怎么摇晃他都不醒。 雁寻不清楚乾坤酒的身体,这会儿错愕地干看着,一点主意也没有。关键时刻还是祈绣最先反应过来,急忙让厉千帆和雁寻先将他抬到房间里去,自己则先回了房间,不知是去干什么了。 过了片刻,祈绣背着一方小箱匣匆匆赶到乾坤酒的屋子。两个男人都站在一边,只有申璎跪在他床前,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将箱匣往桌子上一放,对众人道:“乾坤最近发病愈发频繁,我要尽快找出解毒的办法来。从现在开始只要我不出这个屋子你们就不要随便来找我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乾坤治好的。” 最后这句是对申璎说的。 “毒?”雁寻讶异。 厉千帆知道其中曲折,冲他使了个眼色,顺便也把一直赖着不走的申璎拉出来,让祈绣可以心无旁骛照顾乾坤酒。 到了院中,厉千帆将乾坤酒的病情同两人说了,雁寻还好,申璎直接吓得瘫坐在椅子上。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兄长只是病了,却不曾想到这竟然是毒,而且还是这么阴损的毒,竟能不声不响让一个好好的人变成废人。 她更想不到乾坤酒竟然已经中毒多载,病入膏肓。 “那我兄长”她只说了四个字便说不下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天极的消息已经让她心乱如麻,乾坤酒又毒发。有家不能回,又不能干坐着熬时间,眼巴巴望了望紧闭的房门,坐在原地越发六神无主。 雁寻看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便道:“我院子里还有些鸽子,这几日我繁事缠身,你便帮我喂了吧。” 申璎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我不会” 雁寻好笑,“负责保护你的暗卫定然有会的。就算没有,只要你一声令下他们也必须要会。” 申璎一怔,待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后转身“蹬蹬蹬”跑去了雁寻的院子。 待她已经走远,雁寻这才收回目光,“乾坤的毒不简单吧。” 厉千帆叹了口气,也不瞒他,“毒辣刁钻,便是祈绣也没主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怎么?” 厉千帆眸色幽深,“祈绣说,毒已经伴随他五年之久。五年前,正是他被逐出天极的时候。” 雁寻冷笑,“天极素来按照先嫡后长的次序承袭皇位,乾坤正是嫡子。看来就算被逐出宫来,天极的两位皇子依旧不放心他。” 厉千帆沉吟一瞬,“阿寻,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雁寻摇摇头,“不好说。不过坦白说,我并不觉得消息只是谣传。至少可以证明,天极如今不太平。” 厉千帆点头,“方才我未敢同申璎说明白,无论再哪国的地界,妄论国事都是大罪。我相信那几个中洲人说出这些话不是空穴来风。只是我比较好奇的是,他们是从何处听来的这些风声。”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坦荡回视,“自然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倘若乾坤兄继位,雁家在天极的生意会好做许多。”他没什么可心虚的,他与乾坤酒是兄弟不假,可他也是一位商人,还是肩负为中洲敛财的皇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十七章:风暴前夕(三) 雁寻赞同,“我亦不觉得当真是那当家的小舅子透露的消息。如若真的像他说的那般,天极如今应当是风声鹤唳,怎能容人随意进出。” “所以这件事无论真假,都足够令人生疑。”厉千帆道,“若是真的,为何这般大事你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而若是假的,他们的人为何要这般造谣?” 雁寻叹了口气,“再等等吧,我已传命天极,加上其它几个地方先前布置好的人手,最多两日便可以收到准确消息了。” 厉千帆嗯一声,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阿寻,你为何要说当着乾坤的面说以申璎的势力可以扶他上位?” 说起这个,雁寻懒洋洋笑了,目中精芒一闪而过,看起来像只慧黠的狐狸。 “我说起这个的时候莫说是你,便是乾坤兄自己也都愣在原地。有哪个皇子不想当皇帝的,无外乎要么坐上那宝座,要么被手足兄弟操控一生。乾坤兄既然知道他的毒是怎么来的,心里便不会没有生过这个想法,我不过是挑明罢了。至于为何挑明” 雁寻笑容收敛些许,平添几分肃然,“天极两位皇子皆是虎狼之心,乾坤兄却像极了天极皇帝。况且,乾坤兄的母亲是皇后,这皇位本来也该是他的。我不过这么一说,至于要不要打算,如何打算该是要看他自己。” 厉千帆一眨不眨看着他,犀利的目光几乎将他看穿了,“仅此而已?” 雁寻坦荡回视,“自然也有我自己的考量。倘若乾坤兄继位,雁家在天极的生意会好做许多。”他没什么可心虚的,他与乾坤酒是兄弟不假,可他也是一位商人,还是一位肩负为中洲敛财重任的皇商,这是利人利己的事情,他没有理由不做。 厉千帆不可置否,“可乾坤的心思却变了。”从前,他只是一个心有不甘却也乐得逍遥的废黜皇子,但如今,雁寻几句看似无关痛痒的分析,让他的心中多了一些对自己遭遇的义愤填膺,让他的不甘中多了一些对皇位的渴望,和想要复仇的决心。 雁寻好似浑不在意,“这有何不好?” 厉千帆一顿,这似乎也没什么不好,颇有些无奈道:“如意算盘都让你拨完了,我还能说什么?”语气中似透着些许叹息,让人捉摸不清在叹息什么。 白日青衣人的话只是一个开始,越来越多的流言传进云来镇,一点点酝酿着。 头顶传来两声扑棱翅膀的声音,一只白胖的身影当空划过,落在雁寻面前。 朱漆染过一般的赤色小脚上绑着一张被卷折成约莫两寸长的黄色纸笺,雁寻将纸笺上的内容看了,脸色变幻不定。 沉吟半晌,雁寻起身朝宅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刚到自己的院子门口,就看到申璎和一个男人在说着什么,申璎手里还抓着一把喂鸽子的杂米。 里面的两人都没有发现他站在门外,也不知那男人同申璎说了什么,申璎脸上的愁容渐渐散去,最后竟然一把将手里的杂米抛向天空,蹦着高抱住对面的男人。 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成何体统!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雁寻看得额角直跳,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冲进去。 那男人似乎也是这样想的,申璎树懒一样巴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已经面无人色,待申璎下来之后立刻跪地请罪,看侧脸的表情恨不得将自己活剐了一样。申璎一个劲儿拉他起来,未果,最后也不知道申璎说了什么,那人终于心不甘情不愿起身,垂着脑袋一个闪身不见了人影。 雁寻恶狠狠瞪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这才不紧不慢进了院子。 申璎还沉浸在喜悦里,对着笼子里的鸽子叽叽咕咕说话,看到雁寻来了噌的一下站起来,“我要给你说个好消息!” 雁寻挑眉,“好的让你把我宝贝鸽子的粮食撒了一地?”他一边说一边左右瞥了下满地的杂粮。 申璎不好意思笑笑,随即拉着他走到一边,“方才暗卫来告诉我,说父皇传信与我,他在天极好好的呢。” 原来那人是她的暗卫,难怪方才面对申璎的拥抱如此惶恐。 “父皇说了,近来总有些不实的传言,让我不用理会,在外面好好玩,玩够了再回去,反正司云修也还没登太子位。”申璎一边逗弄着鸽子一边道。 雁寻听到这句话后目光闪了闪,随即笑了,“我说呢,能让你这般高兴。那种传言空穴来风,这回你总能放下心了。” 申璎笑嘻嘻点头,长长舒了口气。这几日她吃不下睡不好,做什么都心不在焉,这下总算不用镇日提心吊胆了。而且父皇头一次没有催促她回去与司云修成亲,反而还同意她多玩些时日,她一想到有父皇撑腰,心里便无比轻松。 “对了。”申璎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说最多两日你的消息就能到了吗?这都快傍晚了,可不要说雁家的人也有失策的一天哦。”她放松了心情,故意打趣雁寻。 雁寻握紧手里的纸笺,脸上笑意盈盈,“谁说雁家人就不能失策?” “不会吧”申璎似是不敢相信。 雁寻叹了口气,故作遗憾道:“要让你失望咯,我的消息也来了。” “说来听听。”申璎兴冲冲催促道。 “与你的差不多少,天极有你父皇坐镇,安和太平。的确是有各种谣言传出,不过幕后主使已经落网,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审问出结果来了。” 申璎拍拍胸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咱们两个的消息不一样呢。对了,我要去找我哥哥去,也不知他怎么样了,要是醒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说罢也不管雁寻,一溜烟跑出院子去了。 她才一出去,雁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 绝尘鬼魅一般从厉千帆处离开,半点生息也没留下。他刚走,厉千帆推门而出,正巧碰到一只脚刚踏入院子里的雁寻。 “你送的?”他问。 雁寻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厉千帆右手往雁寻面前一送,掌心里躺着一支羽箭,箭头上还穿了一张宣纸。 “你进来之前这脸从窗户里射进我房间,我以为是你恶作剧。”厉千帆道。 雁寻拿过箭来端详一阵,见上面没有特别的记号,不过普通的羽箭,中洲随便哪里都有卖的。 他嗤笑一声,“若是我恶作剧,恐怕你这会儿已经不能在这里好好站着了。”这并非说笑,他的射术是出了名的差劲,虽然不至于指东边射西边,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 厉千帆将上面的的宣纸拆下来看了,面上喜忧参半。 “如何?”雁寻问。 厉千帆缓缓放下宣纸,“一好一坏吧。好消息是,第戎有九夫人的消息了。” 这算什么好消息,雁寻腹诽,不过这话当着厉千帆的面儿他可不敢说,便问:“那坏消息呢?” “第戎最近不知为何,对来往的他国人排查突然严格起来,尤其是中洲人。”说起这个,厉千帆也是一脸忧色,无论原因为何,第戎尤其针对中洲总不是个好事情。 “第戎”雁寻喃喃重复。第戎作为天极最大的属国,同蛮夷一样未将兵权完全交让,最近几年似乎也时常传出不安分的消息来,但也没有兴起过大风浪。 “怎么了?”厉千帆见他面色古怪不由问。 雁寻将手里的消息往他面前一递,厉千帆接过看了,简短下了结论:“消息模糊不清,但天极相对太平。” 这份消息信息甚广,其中与天极有关的不过三两句话,大意是说天极已经连续半月没有上朝,但朝中相对稳定,也并无传言说的那般,大皇子杀害了许多中流砥柱。 总而言之一句话,就算真的有事,也同他们几个人没关系。 谁知雁寻脸色愈发严肃,“错了,天极如今,并不太平。”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脑海里恍惚记起一些事情,以至于近来听到的各种相互之间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因为某些陈年旧事竟然被他硬生生穿成一条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拨云见日 雁寻深吸一口气,道: “方才申璎来同我说,他的暗卫传皇上口谕,告诉他天极一切都好,造谣的幕后主使也被抓住,只剩审问。趁司云修还未被册封太子,她回去也不能婚嫁,不若在外多玩一阵子。” 厉千帆瞳孔骤然一缩,面色凝重地重新看了雁寻的消息一遍。 那上面最后的一句话是:西陆,皇长子司云修登太子位,举国欢庆,安。 雁寻收到的消息与申璎暗卫传来的天极皇帝口谕,一定有一个是假的。 厉千帆看雁寻,后者显然猜到了他的想法,摇头否认,“我的消息一定不会错。雁家铁则,消息眼见耳听,不可偏信,不可模糊,不可错传。” 若他的消息没错,便是申璎的暗卫说了谎。 “却是不知道他那里来的胆子欺骗申璎。”雁寻语气逐渐低了下去。 “若不是他撒谎呢?”厉千帆突然道。 暗卫从被训练出来后便只能跟随一人,对主人的行踪最是了解。说句严重的,主人的性命都攥在暗卫手里。对主不忠无异于自寻死路。没有人敢要一个叛主的暗卫,除非主人有命令其择新主效忠,否则难以善终。 申璎贵为天极公主,暗卫一定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忠心耿耿,一定不会有这么大胆子欺瞒申璎。 雁寻望着对面那双凝重的深眸,若不是暗卫撒谎,那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他得了假的消息,要么天极皇帝命令他不能对申璎说实情。 第二种想法让雁寻后背不由冒了冷气。起初他还想不明白,纵然天极民风开放,天极皇帝也能允许自己已经有了婚约的女儿镇日在外游荡。 何况司云修已经被册封为太子,天极的皇帝为何骗她? 一股不详的预感在心里升起,雁寻突然想到了前几日青衣人的话。 若他所言为真 “骗子!”申璎气呼呼的声音突然传进来,惊得两人连忙将手里的东西藏好。 申璎手里拿着一柄断了的弯刀,看见他们两个就走过来,将刀往他们面前一拍,“你们中洲怎么什么东西都敢卖?” 厉千帆和雁寻对视一眼,两人均是莫名其妙。 “刀断了关中洲什么事?”雁寻不明所以。 申璎一脸晦气,“本来想买把刀割羊肉晚上烤给大家吃,谁知道才切了两下就断了。回去找掌柜的换,可他们根本不给换,还非说这铁是中洲的上等玄铁,是我自己不小心才弄断的,根本不给我换。”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半截刀在两人面前比划几下,“这哪里算上等玄铁,那明明比我天极的差的远了!” 听她这般说,两人各自拿了半截刀翻来覆去看了一遍。 看成色,的确是不怎么样的下等品。雁寻身为商人,他最瞧不起这种浑水摸鱼的奸商,将断刀一扔,“中洲随便找家铁铺都比这要好。” “就是嘛!”申璎不服气道,一把将刀抱回怀里,“不行,我还得去找那掌柜的理论!”说罢气势汹汹往外走。 厉千帆一直没说话,待她走后立刻拿出雁寻的那张纸笺,一个字一个字重新看着上面的消息。 纸笺上一颗颗蝇头小字,排列煞是整齐: 天极,茶商盐商碟契调查完毕,无异样。安。 蛮夷,邺罕元气大伤,未复。安。 天极,半月无朝。无官员任免变换。安。 西陆,皇长子司云修登太子位,举国同庆。安。 第戎,西南山铁矿殆尽,各地设擂比武,百姓甚推崇。帝京风声渐紧,严查他国往来之人,以中洲甚,暂安。 先前他只看到这些消息时还并未觉出什么,然而竟申璎如此一搅和,他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几人刚刚到云来镇时,他与雁寻间的谈话。 --我竟没想到文相竟与太后联手。 --也不算吧,不过也差不多少,反正他们的目的也都是一样。 厉千帆脑海里恍惚记起一些事情,以至于近来听到的各种相互之间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消息,因为某些陈年旧事竟然被他硬生生穿成一条线。 线的一头在他手里,只要轻轻一拉,似乎就能拽出来一条惊天秘密。 他有些不敢置信立在原地,手死死攥着雁寻的纸,深褐色的瞳孔里掀起滔天巨浪,让他的呼吸都不由加重几分。 “千帆?”雁寻看他不对劲,试探着叫他一声。厉千帆缓缓抬起眼睛,那眼神看的雁寻胆战心惊,上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还是十年前他劫后余生时。 “阿寻,你不觉得有些事情太巧了吗?” “什什么事情太巧了?”雁寻不自觉问出口。 厉千帆每一个字都平凡无奇,连起来却足够令人难以置信,以至于他每说完一句话都要顿上几秒方可继续。 “申璎买的刀,确是由中洲的铁锻造。” “中洲的铁,大多来自于拘车,蛮夷等属国的纳贡,而这些铁起初是从天极属国第戎购进的。” “第戎,西南山铁矿殆尽,各地设擂比武,百姓甚推崇。帝京风声渐紧,严查他国往来之人,以中洲甚”厉千帆复念完一遍雁寻的消息,顿了顿继续往下说。 “阿寻,你可记得十年前,护国侯被冤叛国投敌,被查出来的亲笔信上另一方是谁?” 雁寻面色一变,“第戎。” “第戎”厉千帆几乎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瞳孔里仿佛酝酿着深暗的激流漩涡,带着蚀骨的杀意。 “护国侯一案,最先由文相揭发。皇帝年幼,太后垂帘听政,四位辅帝大臣主审。一个月里各种铁证流水一样浮现出来,让人辩无可辩。罪证落实,抄家诛族,撤护国名号,翻宗祠坟陵”厉千帆说不下去。 宛如地狱一样的一个月,整个侯府都被笼罩在被赐死的阴影中,从侯爷开始,上下一干人等先后入狱,进去了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再过半月,圣旨下,组人中五岁以上者全部充军,剩下人等斩首示众。而护国侯本人,于皇宫正阳门前行车裂之刑,文武百官观刑。 他用三十余年赫赫战功,咬牙饮血拼下的“护国”封号,一夕之间被褫夺。 厉千帆的声音不自觉微颤,时隔多年,此情此景依旧历历在目。那一年,侯府族人的血染红了大半个中洲,直至今日,正阳门前面的地砖缝隙依旧是晦暗的猩红色。 “十年前,护国侯被指投靠第戎,十年后,西南山铁矿殆尽,中洲来源第戎的铁却是一批接一批,也一批不如一批。与此同时,第戎境内却全民尚武。作为天极的蜀国,天极国内也在此时开始流言疯传,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 雁寻并没有联系到十年前的那桩大案,但此刻经厉千帆一说,又想到茶盐商路上莫名消失的银子和愈发亏空的国库,委实心惊。 心惊之余又有一丝疑惑,“这些若是文相一手亲为尚且说得过去,可如今他与老妖婆也有了暗中联系,莫不是老妖婆也能眼睁睁看着中洲大乱?” 若当真是投敌卖国,文敬良作为外姓的大臣兴许能得到一丝优待,可作为俘虏的皇族之人却不会捞得半分好处。 这正是被他先前一直忽略掉的,却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之一。厉千帆唇角扯出一抹肃杀,“如果我说,太后的母家是第戎呢?” ------题外话------ 下章预告:兴许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乾坤酒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发涩,“祈绣,我乾坤酒何德何能,遇你如此厚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寻药奇遇(一) 先前他便觉得这些散落的线索相互之间有些说不清的纠葛,若能穿成一串必定会是一个惊天奇闻,但似乎总少了一条能穿起线索来的线。没有这条线,者前后的事情串联起来要么漏洞百出,要么牵强附会。 直到申璎来说起断刀的事情,他恍惚想起来当初父亲的房间里也有一柄断刀。他对那柄断刀的来历知道的少之又少,只很小的时候偶然的一次听父亲说起过,这柄刀是第戎百姓给太后的嫁妆。 太后的嫁妆为什么不在太后那里,而是在父亲的房间里呢? 他本来很是不解,然而几岁的小娃娃却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时日一长便抛之脑后,直到申璎方才来了他才恍惚记起这事。 听见雁寻倒抽一口冷气,这事情他根本不知道,即便现在知道了,也是难以置信。中宫太后执凤印,有掌宫大权,故而历来只能由皇家本姓女子可封后,莫说是外族的女子,便是同为中洲的外姓女子都不可有此殊荣。 厉千帆负手走了几步,“若太后的母家是第戎,这些事情便清晰了。” 雁寻脑袋里第一个想法便是:箫云烨他爹,脑袋是混了浆糊吗?他似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慢慢道:“看来接下来要从哪里着手已经明了了。” 中洲护国侯威名赫赫,领兵出战无往不胜,堪当中洲的护国柱石,也正因如此,成了其他各国的心腹大患。 太后既不是中洲人,与文相联合暗中帮助第戎也并非不可能。这样的联手兴许从十年前对护国侯府斩草除根便已经开始。 厉千帆冷笑。第戎可真是个好地方,九娘,文相,太后,商路,天极,还有护国侯的惊天大案,竟然都同此地联系甚密 只是不知道,作为第戎的主果天极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呢? 申璎跪在乾坤酒窗前絮絮叨叨,一会儿哭一会笑,可怜乾坤酒刚刚醒来,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就先要哄她。 听了半天,原来是她熬过了两天最黑暗的日子,见他醒来心神一松才觉得满腹委屈,委屈之余又庆幸天极的事情只是虚惊一场,这才对着乾坤酒一会儿哭一会笑。 乾坤酒这次的病来势汹汹,醒是醒了,脸色依旧苍白得不像话,身子也是不怎么利索,后背宛如被刺进一块钉板,动也动不得。 祈绣刚刚出去一趟回来,见他们话说的也差不多了,便过去拽拽申璎,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瓶子,“里面是我配的药,每天晌午喂他服下一颗,能让他稍微好受一些,但不要多了,记住了吧。” 她当真整整两日没有出门,窝在房间里将师傅的手札从头到尾细细研究了一遍,连吃饭睡觉也极少,眼底下顶着一圈青色,先前圆润的下巴这会儿也变尖了不少。 看着她有些疲惫的模样申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连忙点头催促她快去休息,谁知祈绣却说还得出去一趟。 申璎问过之后才知道,乾坤酒如今的毒与之前相比愈发厉害,祈绣先前配好的药已经不能完全压制毒性蔓延,只能重新配药。新药中的一味药材产量极少,寻常的药铺里根本没有,她跑遍了整个云来镇的药铺也只打听到城西清风崖的绝壁上兴许会有这种药材,这会儿决定去碰碰运气。 “乾坤,你好好休息,我一定会治好的你的。”祈绣半蹲在乾坤酒窗前道。 一听她要去悬崖峭壁上找药,乾坤酒吓得心脏都快出来了,一把按住她,后背僵硬的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听起来像是断了一样。他咬牙忍住疼,金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道:“有你配好的药便足够了,我觉得已经好了很多,无需配新药。” 祈绣哪里肯答应,毫不留情戳穿他:“先前的药根本没有效果了,就算你骗我我也知道的。已经知道可以救你的药就在那里,说什么我也得去一趟。” 兴许是因为虚弱的缘故,乾坤酒的声音听起来竟有些发涩,“祈绣,我乾坤酒何德何能,遇你如此厚待。”浑浑噩噩过了这二十多年,他自认也没做过什么积德的事情,缺德事倒是干了不少,忽然有一天有个人,竟然愿意为了他这副破败的身体涉险去悬崖上采药,便是他的至亲,也没有如此待他的,何尝能不感动呢? 祈绣像哄小孩子一样摸了摸乾坤酒的额头,“你是我的朋友呀。”千帆说过,为了朋友两肋插刀也在所不惜的。 “朋友”二字被她说得单纯而自然,殊不知乾坤酒的心里却仿佛被刺进去一柄尖刀般疼痛。 不过这样也好。 他闭上眼睛,任由心里鲜血淋漓,都化作面上一个温暖的笑容,“爬不上去不要硬来,大不了等我好了咱们一起去找,我的身体我知道,真的不想你想的那般。” “乾坤兄这话说的,就算不相信小袖子难道还信不过我们?”雁寻突然推门进来。 听到他的声音乾坤酒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被厉千帆又制止,“乾坤兄不必多礼,你且安心养病,一切事物有我和阿寻。” 乾坤酒笑笑,“便是你与雁兄也当小心,老子命硬,没了那味药照样活得下去。”同男人说起话来他的口气清朗许多。 “怎么生个病变得婆婆妈妈了,你放心,有千帆在,危险保准找不到我。”雁寻笑着打趣,很没良心地将厉千帆拖出来抗事,倒惹得乾坤酒哈哈大笑。 祈绣与厉千帆去清风崖,由于不放心乾坤酒这边,雁寻自请留下,用他的话说“逗鸽子捉弄申璎比去干壮劳力舒服多了”。更何况壮劳力里还有个护短的,到时候肯定可劲折腾自己,才不去。 清风崖山路蜿蜒,狭窄的路径两侧草树丛生,时而又一两朵野花穿过茂密的灌木丛探出头来,左右摇曳。 越往上走山路越窄,期初的青石板路渐渐变成黄土路,最后连明显的路都没有。极目望去不见半个人影,四周只有翠玉色的花树环绕,充耳只剩夏虫鸣叫。 头顶的太阳刺的眼睛有些疼,祈绣呼呼穿着粗气,小脸红彤彤的,四处望了望,愣是半个山崖也没有找到。 “一定是还不够高。”她自己给自己打气,脚下不停。 为了给自己找乐子,祈绣随手揪了一株狗尾草,靠近自己的下巴,手指头捏着草杆儿来回滚动,毛茸茸的草尖儿扫的她下巴微微发痒,不知不觉竟自己把自己逗乐,咯咯笑起来。 清朗的笑声回荡在山间,比鸟儿啼鸣还要好听。 正笑着,一团狗尾草突然出现在面前。祈绣一愣,自己一看竟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 厉千帆唇角携了抹笑,模仿着兔子蹦跳的模样,捏着草杆编好的兔子从她面前上下晃晃,兔子耳朵跟着他的节奏颤颤悠悠,活灵活现。 祈绣惊喜万分接过来,学着厉千帆上下晃动草兔子,“真可爱!” “你若喜欢,下次我再从你草蝴蝶,草蚱蜢。”厉千帆一边说一遍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祈绣听了一个劲儿点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崇拜,“千帆,你简直比大姑娘都心灵手巧!” “下回记得,表扬人的时候直接说心灵手巧就好,不用非得同,呃,大姑娘,相比。”说起大姑娘三个字,厉千帆有些不太自认。 “记住了。”祈绣郑重点头,随机又喜滋滋的,爱不释手地摸了又摸。 “千帆,你有看到山崖吗?”兀自玩了一会儿,祈绣想起来正事。 厉千帆摇头,“没看到,不过我听到有水流声,有水的地方兴许会有偏僻的路,不如我们顺着找一下。” “好。”祈绣欣然同意,她最喜欢水了,有水的地方都比较凉快。 山路崎岖难行,祈绣走起来越发吃力,许多陡峭之处常常费半天劲才走过去。厉千帆索性将剑抽出来插进地里,一只手稳稳握住剑,另一只手紧紧牵着祈绣,直接将她提上来。 两人皆走的满头大汗,祈绣气喘吁吁道:“这山的名字这么好听,我还以为会很漂亮很漂亮的。” 起初漂亮的风景到了半山腰几乎荡然无存,放眼望去尽是光秃秃的山体,或是遍地稀疏的杂草,令她大失所望。 “我倒觉得这样好,有什么东西一眼便可看到,不会错过你要找的东西。”厉千帆安慰。 祈绣咂咂嘴,“好像是这个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奋力爬上一个陡峭的斜坡,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愣住。 山回路转,风景变幻地令人猝不及防。 巨大的山体密密麻麻覆盖着翠绿色藤蔓,碧玉一般苍翠。一池碧水被巨大的岩石分割成许多山池,层层叠叠盘旋而上。两串银白色溪流自山顶潺潺流下,轻缓地汇入一层层山池。 池底生满青荇,幽碧荡漾的水面零星卧着几朵莲花,于漫山遍野的苍翠里点缀上一抹恬淡的粉色。漫山雨雾氤氲环绕,挟裹着碧色天光,映得莲影婆娑,好似山涧中一个个粉嫩的仙子静静睡着。 高处的半山腰上,一座八角亭若隐若现。浅褐色的栈道自亭子蜿蜒而下,堪堪贴着水面连接着一层又一层的水池,直至没入面前的水中。拾水行走其间,人也似乎变成了山间的精灵。 祈绣还以为来到了仙境,兴奋的朝着半山腰的八角亭上奔去。 栈道没有扶手,厉千帆总是担心她一跤跌进水里,半步也不敢落下。 至八角亭,祈绣的下巴都要掉下来。 八角亭坐落在一处坦阔平地之上,不远处有两间草屋相对坐落,围着屋子半圈用鹅卵石砌出一圈寸许长的花坛,里面种了紫色的花。不知主人是谁,每间草屋屋门前面的地上都钉了五条青石在地里,青色的石头与褐色的泥土交映,显得别有情趣。 草屋后面有一处藤架,上面生满了紫色藤萝,垂垂坠坠,半张摇椅掩映在紫藤之下,上面落着零星的紫藤花瓣。 水雾氤氲,流水叮铃,幽幽苍翠中不见人声,只听得虫语阵阵,仿佛误入世外桃源。 “千帆好漂亮啊”祈绣看的痴了。 厉千帆初见此地恬然景色也觉的心神一荡,他拜访过不少名山大川,赏过许多绝世美景。只是那些磅礴华美的景色只可远观,只可赞叹,不可年年月月长住。 但此地,一顶藤架,两座草屋,青山碧水,浅栈角亭,令这世外桃源多出一丝烟火气,让这四处恬静幽美的景色平易近人,便是年年月月长住于此亦无法拒绝。 “你们是何人?”一个陌生的声音出现在两人身后。 祈绣回头去往,见到来人的瞬间仿佛被射了魂魄一样,眼睛都直了,怔怔道:“仙子哎” 面前的女子着一袭粉黄色罗纱长裙,墨黑的长发顺落至小腿,白皙的面庞两侧只系了粉色发带挽发。她望着两人,并未因为祈绣的话而生出半点喜悦,眸色清冷淡漠,隐隐透着一股果敢坚毅,灵气逼人,站在那里静静看着他们,宛如莲池中走出的优雅仙人。 厉千帆拱手行礼,“姑娘可是这里的主人?” 女子镇定从容,面对厉千帆的疑问并不做回答,而是又问了一遍,“你们是何人?” “抱歉,我们无意搅扰,只是听说清风崖上有一种罕见的莫雪草,遂来找寻。”厉千帆道。 “何用?” “我们的同伴中了毒,我要找莫雪草为他做解药。”祈绣已经回过神来,上前解释道。不知为何,女子面色从容清冷,虽不见凶恶,她似乎也不太敢造次。 “中毒”女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们是从何处得知莫雪草可以解毒?” 祈绣老老实实答:“我从师父的手札里看的,上面说” “阿绣。”厉千帆突然开口打断下面要说的话,转而对女子拱手行礼道:“我们为找莫雪草而来,若姑娘不知道,我们便先不打扰了。”说着招呼祈绣离开。 这个傻丫头,什么都不知道呢就把自己的老底儿先倒出来。 女子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他这般一说甩袖便走,“那你们就慢慢找吧。” 祈绣一愣,随即拍开厉千帆的手朝着女子奔过去,在她即将踏入屋子里之前拽住她的衣袖,“你知道莫雪草对不对?请你告诉我,我的朋友病的很重。” 女子头也不回,声音清冷如泉水叮泠,“与我何干。” 本是一句推诿的话,祈绣却抓着脑袋认真想了想,“也不能这样说吧,万一你们也认识呢?” 站在门口半天却没进屋子,女子仿佛失了耐心,轻轻一震胳膊挣开了祈绣,“我不曾认得什么人。” 屋门关上的瞬间,祈绣突然伸了一只脚挡在门板和门框之间,“那我们来交换,你告诉我莫雪草在哪儿,我给你看我师父的手札,我师父会医很多病,很厉害的。” 见她不依不饶,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声音也沉了三分,“既然你师傅如此厉害,又何必问我。” 若师傅在的话她才不会问这个怪脾气的姐姐,祈绣皱皱眉,一时哑口无言。厉千帆上前将她往身后一拉,“姑娘说话好生锐利。既是不想帮不帮便是,何须如此出口伤人。” 说罢也不管她作何反应,轻轻拉了祈绣离开。 女子冷哼一声,随手将门掩上。目光突然落到祈绣的腰间,一个红色小物掩映在她的外褂下面若隐若现,随着她走路的步调来回晃动。 此时两人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女子瞳孔一缩,开门便往前追去。 “二位留步。” ------题外话------ 上架第一天,稍后会有二更送上~ 下章预告:叶盈香没有回答,只说:“你记住,莫雪草,其实并不是一种草,而是一味药。一味你师父配制的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寻药奇遇(二) 祈绣正垂头丧气四处找莫雪草,没想到她竟然追上来,回头茫然望着她。 “姑娘有何指教?”厉千帆不动声色将祈绣半挡在自己身后。 女子却是看也不看他,直接问祈绣道:“请问,你的师父是何人?” “师傅就是师傅啊。”祈绣呆呆道。 女子默然注视她几秒,转身往回走去,“二位若是想找莫雪草还请跟我来。” 哎?这就同意了?祈绣茫然一瞬,接着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惊喜地摇摇厉千帆的袖子。 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同意帮他们,虽然并不喜欢眼前这个女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但毕竟有求于人,厉千帆才不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既然人家如此说了,他也并不推诿,与祈绣一起朝草屋走去。 “我叫叶盈香。”女子自报家门,“不知二位姓名。” “厉千帆。” “我叫祈绣。” “祈绣”叶盈香的目光着重在她身上定住几秒,方问道:“可否将你师傅的手札借我一观。”看似询问,实则手已经伸出,停在祈绣面前。 祈绣犹豫半晌,终于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薄薄的册子,小心翼翼交到她手里,“你要小心翻看哦,别弄坏了。” 册子封面是用牛皮纸,内里用的双层厚宣,均是韧性十足的纸品。除非刻意撕扯破坏,否则便是日日翻动也不会破损。 她偏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好像那手札多么脆弱一样。本以为叶盈香脸上会显露不屑,谁知她却郑重应了。 两人在一旁静静等着,叶盈香接过手札之后便背对着他们,也不知脸上是何表情,只听得随着书页翻动,时不时传来一阵或急或重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叶盈香将手札递还给祈绣,再说话时口气较之刚才已经回暖许多。 “我有些话想同祈绣姑娘将,可否请厉公子回避一下?” “这怕是不妥。”厉千帆心有挂碍,听叶盈香的意思似乎对祈绣的师傅颇感兴趣,只是她来路不明,前后行事又这般古怪,他怎能放心祈绣单独同她在一起。 叶盈香见他不走也不强迫,只慢慢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福了福,“既是不便,还请厉公子带祈绣姑娘离开吧。” 她还没有说莫雪草在何处,祈绣岂能依她。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千帆,你就先去门口等我一下。”说罢又悄悄用口型道:“放心”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袖子。 里面存着好多稀奇古怪的毒粉。 既然来到此处,又有了她师傅的消息,祈绣定然不会甘心就这样回去。厉千帆深深看了叶盈香一眼,这才提步出去,但也仅仅是踏出房门而已,而后便一直静静等在外头,全神贯注听着里面的动静。 房门关上的瞬间,叶盈香回过头来,祈绣正茫然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祈绣这名字是你师傅给你取的?” “嗯。”祈绣点点头。 叶盈香唇角勾起一丝细微的弧度,“倒是个好名字。你师父如今身在何处?” 祈绣刚将手札放好,闻言垂下眼睫,有些挫败道:“我也不知道,师傅不见了。” “不见”叶盈香低声重复一句,清冷的眸子里有一抹异色一闪而过,“可否同我说说你师父的事情?” “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也认识师傅吗?”祈绣不答反问。 叶盈香默然一瞬,兀自道:“算了,不问也罢。我瞧这手札写的很好,里面的内容言简意赅,却蕴含精深医理,由浅入深,若是吃透了定然大有长进。你既然是他的徒弟,现在可是能看懂里面写的?” “能看懂。”祈绣道。 她小小年纪,能看懂里面的内容着实不易。叶盈香看她的目光不禁生出几分赞赏,“那你能记住多少,医术如何?” 祈绣想了想,老实道:“这手札我看过很多遍,基本上都记住了。不过我没跟人比过医术,不知道算不算好。” 叶盈香头一次听到这么实在的回答,清冷的面上掠过一抹笑。 “你不是要找莫雪草吗?” 听她终于提起正事,祈绣一瞬间来了精神,“盈香姐姐知道在哪里?” 听她唤自己姐姐,叶盈香神色先是一冷,见她大大方方,并无矫揉讨好之态,面色不由缓和下来。 “你朋友中的什么样的毒,需要用莫雪草来解毒。” “我也没有见过。”祈绣尽量将乾坤酒的症状说得详细,末了突然轻轻抓住叶盈香的袖子哀求似的摇了摇,“盈香姐,我已经琢磨出解药怎么配了,只差莫雪草一味药草,你便告诉我吧,不然他会死的。” 叶盈香常年独居山顶,不习惯与人如此接近,祈绣此举亲昵,却令她半边身子不由一僵。她不动声色退后半步,语气微微诧异,“你竟然知晓如何配制解药?” 听了她的描述,叶盈香基本确定了乾坤酒中的何种毒,此毒不能一招致命,却能从精神到身体一点一点催夸一个人,毒性刁钻罕见,至于解药更是鲜少能有人能配出来。 祈绣点点头,“盈香姐也知道吗?” 叶盈香没有回答,顿了顿才说道:“你记住,莫雪草,其实并不是一种草,而是一味药。一味你师父配制的药。” 祈绣的心猛地一跳。 “还有,你不应当叫我盈香姐。” 厉千帆站在草屋外望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百无聊赖,已经两个时辰过去,那扇门还没有打开过。 也幸好叶盈香住的是草屋,隔绝不了多少声音。要不是听见祈绣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传出来,他早就不知道冲进去多少回确定她的安全了。 脚边花坛的紫色花朵轻轻拂扫着脚踝,厉千帆蹲下去,借着天光左右打量着这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心里突然一动。 该不会这些就是莫雪草吧 他伸出手去,刚要掐了一株花儿来,冷不防旁边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做什么?”看见他的动作,叶盈香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愠怒。 厉千帆收回手,面不改色道:“只是看着这些花很漂亮,忍不住摸摸。” 叶盈香面若寒冰,看都不看他一眼便甩袖离开,临走冷冷撂下一句:“北屋里有热好的饭菜,不怕我下毒就来。” 祈绣听见有吃的,两眼放光地跟着跑过去,刚抬起一只脚就被厉千帆拉住。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遍,就差连她的头发丝都数一遍,见她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进去这么久,我还以为她拿着你炼药了。” 祈绣捧着脸笑眯眯道:“师姐才不会拿着我炼药呢。” “你应当唤我一声师姐。”叶盈香望着祈绣,一字一字说。 厉千帆恍惚一瞬,怎么进去两个时辰,出来倒多了个师姐? 就趁他这一晃神的功夫,祈绣已经朝着北屋跑过去,远远抛来一句,“等我吃饱再给你说哦。” 厉千帆满头黑线,这只猪。 长方形的桌子上摆了四五只碟子,均是山间常见的野菜,中间放着一小筐芋头。 叶盈香坐在桌子一头,厉千帆和祈绣坐在桌子的另一头,看见冲着门的一侧摆了一副空碗筷,祈绣不由好奇,“盈香师姐,还有人要来吗?” 叶盈香手上动作一顿,垂下眼睛,将眼底的一丝落寞隐藏的极好,淡淡道:“食不言,寝不语。若不想吃便出去。” 前半句什么意思她没听懂,后半句她可是明明白白。谁说她不想吃的,祈绣抓抓脑袋,怕这个严厉的师姐真的把自己轰出去,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 此后三人各自无话,饭桌上只有碗筷碰撞之后发出的轻响。 又过半晌,祈绣壮着胆子期期艾艾开口,“盈香师姐还有吃的吗?” 叶盈香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筐子,里面的芋头她只吃了一个,厉千帆一个也没吃,剩下的都被她自己吃了,还有桌上的菜,也几乎全进了她的肚皮。 第一次招待人竟然让人家吃不饱,叶盈香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看窗外天色,道一句:“晚上吃太多不好,师傅没教过你吗?”说着放下碗,转身离开。 祈绣泄气似的摸摸肚皮,看来又要挨饿了。 北屋的后面有山顶的小瀑布经过,祈绣吃完出来不见叶盈香的身影,很自觉的抱着空盘子跑冲过去洗干净,洗着洗着就玩起水来。 用碗舀了水东泼西洒,模仿着园丁浇花地样子把屋子周围的花浇了,乐此不疲。等她玩够了,盘子也洗好了。 抱着盘子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叶盈香从北屋里出来,祈绣上前打招呼:“盈香师姐回来了啦。” 叶盈香看了看她怀里洗的干干净净的碗筷,面无表情点了下头,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左边有碗架。” 祈绣找到她说的地方,把碗筷一一码好,转身只见饭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篮子。看叶盈香不在,祈绣悄悄过去,看了篮子里地东西之后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里面不知是什么浆果,一阵一阵散着甜香。 师姐放这儿的?那应该是可以吃的吧 这样安慰着自己,祈绣终于伸出了罪恶的小胖爪子。 叶盈香站在石亭中,与身后的厉千帆中间隔了数丈远。 “厉公子可是有话要讲?”叶盈香看着远处重重山影问。 “听阿绣说,叶姑娘与她师承一人。” “厉公子想说什么?” “阿绣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 借着莫雪草将他们留下,却又说明天才能给他们这味药,又莫名其妙成了祈绣的师姐,偏祈绣还对她异常信任,他如何能不起疑。 “厉公子的意思是我诓她了。”叶盈香语气渐冷。 厉千帆笑了笑,“叶姑娘不必生气,厉某只是好奇,叶姑娘如何确定另师与阿绣师傅是同一人?” 叶盈香默了默,继而道:“师傅的笔记,我不会看错。” 对于这个答案,厉千帆显然没有相信。 “不瞒叶姑娘说,尊师的笔记我们谁也没有见过。” 言外之意,就算你浑说一气,我们也无可查证。 叶盈香难得没有拂袖而去,沉默半晌,再开口时声音里不觉带上几分沉寂,“那么这个算不算证据?”她缓缓将手掌摊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支小小的红玉哨子,与祈绣的那个一模一样。 “这”这是厉千帆怔怔无言。 “这对哨子是师娘送给师傅的,当年拜师,师傅赠我一个。”叶盈香对祈绣说。 在屋里时,祈绣也是怔怔盯着两支一模一样的红玉哨子,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没了师傅,却白白捡了个师姐。 难怪她一开始不告诉他们莫雪草的事情,后来又莫名其妙肯帮他们,想必也是看到祈绣腰间挂着的另一个红玉哨子。 “阿绣一直在寻找她师傅的踪迹,想不到能在此处有所收获。”厉千帆不由感叹。 叶盈香会错意,冷声道:“话已至此,厉公子不信便罢。” 脾气可真够大的厉千帆腹诽,“我并非怀疑姑娘,只是想象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巧合。” “厉公子。”叶盈香看了他几秒,忽然道:“原本初次见面,有些话我没有立场置喙,只是你已经将话挑起来,有些话我不说不快,不知你可有兴趣?” “洗耳恭听。” 叶盈香转过身去直直望着他,清冷的眼睛里带着几分审视,“我虽只认识祈绣几个时辰,也看出她较之常人对世情更加懵懂无知,也正因如此,面对纷杂的尘世,她也更容易被欺骗,被利用。” “是。” “厉公子待祈绣珍而重之,处处维护,有些事情恨不得亲力亲为代她去做。” “是。” “祈绣也很依赖厉公子。” “是。” “那么你可否想过,祈绣是否愿意这样。” “叶姑娘想说什么?” 叶盈香定定看着她,“许多事情她不懂,是因为她没有经历过。当她经历过之后,才能站的更高,看的更远。可如今,她对你言听计从,不知独立思考,如何算做一个独立的人?恕我直言,厉公子这样无微不至的守护在现在来看是守护,可当有一天你无法守护她地时候,她又该如何生存下去?” 厉千帆面色微沉,“我既决定护她,便是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叶盈香眼睛里闪过一丝落寞,“人总有长大的时候。你的守护,更像是守护笼中之鸟,没有哪个鸟儿愿意放弃广阔天地,一直闷在四方笼子里。” “阿绣她离开我不行的。” “在遇到你之前,她一样活下来了。”叶盈香冷笑,目光犀利直逼他心底,“厉公子,恕我直言,到底是她离开你不行,还是你离开她不行?” 这一问,倒把厉千帆问的哑口无言。 祈绣不爱思考,遇到事情先想着问他该如何做。时日一长,他便习惯了先她一步考虑好所有的事情。他总是怕她被欺骗,怕她被欺负,就连方才她蹦跳着走栈道都担心她掉进水里而一步不落跟着,几乎快要将她融进心里呵护宠爱着。 可更多的时候,她却并没有开口要他帮助。 厉千帆心里有个声音回荡,难道真的是我离不开你吗 “言尽于此,望厉公子好自为之。”叶盈香福了福,兀自往回走,“天色已晚,南边屋子已经收拾好,二位可自行用住。” ------题外话------ 二更送上!刚才家里停电了,好在抢修及时,没有耽误更文。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屯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话不多说,送上下章预告:她抬头看了看厉千帆,漆黑的眼里死气沉沉,随即又垂下脑袋,声音里不自觉带上几分颤抖,“可是千帆,如果你真的有事情要离开,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呢?我虽然笨,可是我也能不拖累你。从黎川到这里,我一直努力帮你打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组团看美人 山间的夜晚与山下不一样,没有街上更夫的梆子声,熄了烛火之后便是万籁俱寂。 点点星光携裹着紫藤的幽香,透过漫山水雾晃晃悠悠渗进草屋,窗外清浅的瀑布潺潺拍打着山石,可听夏虫低语。 窗外的夜幕似乎比山下要低垂很多,仿佛一伸手就能触到天边的星河。祈绣痴痴望着窗外的闪坠的星星,思绪晃晃悠悠飘回到有师傅在的时候。 他们的家里也有两座屋子。夏天的有时候她睡到半夜醒了,隔着窗户就能看到师傅的房间里还亮着烛火。 星光闪烁,即便不点蜡烛也不会撞到门板上。她时常借着星光去找师傅,有几次撞到他在鼓弄的各种药草,但更多的时候,他只是背着手默默看着一方书架,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她进去,师傅通常会将她抱起来,看她还困着,就讲故事哄着直到她重新睡过去;若她不困,便带她到院子里,教给她每一颗星星的名字。 师傅说,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了一个已经不在世上的灵魂,他们从天上,默默看着,守护着那些牵挂他们的人。 自从师傅离开后,长平城就再也没有这般清亮闪烁的繁星了。 “阿绣,睡了吗?”厉千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边。 祈绣听见他的声音起身,虫子一样拱到他身边轻轻依偎上去。 厉千帆下意识刚要抬手摸摸她脑袋,想起叶盈香的话又放下手。 半晌,他问:“阿绣,如果有一天你要自己去寻找师傅不,不光寻找师傅,还有许多别的事情,你要自己独自去做,你愿意吗?” 祈绣从他身上起来,仰着脑袋,眼睛里满是紧张,“那你呢?你不与我一起了吗?” 厉千帆沉默一瞬,“如果我不与你一起,你还会继续走下去吗?” 到那时,天高海阔,随她领略。固然少不了跌跌撞撞,但正如叶盈香所说,那才是一个独立的人应当经历的生活。 祈绣茫然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耷拉着脑袋慢慢从他身上退开,直到后背靠上冰凉的墙壁才停下,默默抱着膝盖。 “我会继续走下去的,每一天,不管发生多大的事情,只要我死不了,就得挨过去。就像当初我被伯伯关在屋子里,如果现在还有人把我关起来,我又打不过那个人,也只能继续被他关着一样。” 她抬头看了看厉千帆,漆黑的瞳孔里闪烁着几分孤寂,像是一只被抛弃的丧家小犬,可怜兮兮祈求道:“可是千帆,如果你真的有事情要离开,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呢?我虽然笨,可是我也能不拖累你。从黎川到这里,我一直努力帮你打架” 她的声音猫儿一样,刺得厉千帆心里酸酸的。 “阿绣,来。”厉千帆拍拍身边的床沿。 祈绣愣了会儿神,又慢吞吞地挪过去,刚挪到他身边,厉千帆张开双臂将她拥在怀里,一下一下轻抚揉弄她的脑袋,温言道:“小傻瓜,我是说如果,谁要真的丢下你不管了?我只是担心” 担心你有朝一日见惯大千世界繁华惊奇,会厌恶我曾经将你捂得太严实。 “担心什么?”听他突然顿住,祈绣疑惑。 “没什么。阿绣,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到那时再说吧,她若想振翅高飞,他放她去飞便是,反正摔下来还有他接着。 “对了千帆,我还有个师娘呢。”知道厉千帆不是要丢下她不管,祈绣又精神起来,想起白日里叶盈香同自己说过的事情不由兴奋。 厉千帆一口气出了一半被硬生生哽住。 白天多了个师姐,晚上又多出来个师娘,她上山这一趟到底是找莫雪草还是认亲来了 见他不说话,祈绣很自觉的将白日里从叶盈香那儿听来的事情同他讲。 “我遇见师傅时只有九岁,当时师娘便是中了你那位朋友的毒。师傅带着师娘和我从清风崖隐居几年,师娘好了以后他便带着师娘云游四海。起初师傅还会偶尔传信于我告知近况,后来便销声匿迹。这几年我一直隐居此地不曾离开,因为师父说过,他一定会回来看我。当我看到这支红玉哨子时还以为是师傅令你来的,没想到你也不知他老人家的去向。” “你与师傅生活两年,连其姓名祖籍都不知道,当真算不得一个合格的徒儿。” “不过我也算不得。与他生活五年,也只知道,师傅尊姓巫,巫山的巫。” “你若找到师傅,请代我给师傅请安,告诉她,香儿在清风崖,哪里都不去。” 屋内两人的对话丝丝入耳,叶盈香躺在摇椅上,藤萝醉人的香气似乎感染了她的思绪,恍惚里似乎看到师傅的笑容。 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幻觉,叶盈香还是舍不得掩住眼睛。能看到他,哪怕是假的也令人欢欣。 “师傅”她喃喃唤了一声。 当年一别,便再无你的消息。香儿遵照师命潜心研究医术,等您回来定不让您失望。时隔多年,香儿模样已经大变,相信您的音容也与昔年不同。 师傅,香儿总在想,也许您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也许您明天就回来。香儿等着一个有一个明天,却总也等不来你。香儿不如师妹大胆,不敢去找你,怕一走,您就回来了。 不过没关系,师傅说过有一天会回来看香儿,香儿便会一直等下去,因为香儿知道,您从来不会骗我。 香儿今日等来了师妹,听师妹说,您当时教给她更多的是毒术。呵也难怪,师妹天真单纯,的确需要毒术防身。 不像香儿,小小年纪就故作老成,常常让您和师娘觉得无趣。 不过,我们姐妹二人一医一毒,总算不会让您浑身的本领无人承继。也幸好香儿学的是医术,懂得莫雪草如何调配。 叶盈香如雪的面庞上绽开一朵清浅的笑容,您这样宠爱师妹,连她的名字也嵌了师娘的小字,那么如果香儿帮她一帮,您也应当是高兴的吧。 第二日天还未亮,叶盈香便敲响了祈绣房间的门,也不管里面的人是否听见,兀自站在门外道:“莫雪草在北屋饭桌上,你们二人拿了就下山吧。半月之后再来拿一回。” 祈绣没有回答,倒是厉千帆睡眠浅,听她说完后在房间内低声道谢。 叶盈香说完不知去了哪里,等祈绣醒来地时候山上早已找不到她的影子。 祈绣去北屋拿了药,跑到八角亭里,两只手环成一圈挡在嘴巴前面,大喊起来:“盈香师姐~谢谢你~” 祈绣的声音碰撞在山间岩壁上,一圈圈回荡。叶盈香站在高处隐蔽的眺望亭中,看着她蹦跳着与厉千帆一起下了山,脸上荡着天真的笑,仿佛从未被世间黑暗浸染过的白鸽。 乾坤酒这次毒发来势汹汹,即便被祈绣用药暂时压制住,也大有恶化趋势。在他疼地快要出现幻觉的时候,一个身影忽然推门,风风火火奔向床边。 申璎和雁寻看到她简直是看到了救星一样,尤其是申璎,一步去到跟前,“你可回” 祈绣经过她身边地时候仿佛没看见她一般,停也不停地直奔乾坤酒床前,留她一个人在原地,对面是随后进来的厉千帆,场景好生尴尬。 “乾坤,我是祈绣。”她轻轻拍了拍乾坤酒。 不过三日光景,他已经瘦了一大圈,双颊凹陷,唇上一圈牙印,显然被折磨得不轻。 床榻上的人听到她的声音换换睁开眼睛,眼神没有什么焦距,只隐约看到床边一个人影,似乎是祈绣对着他笑。 乾坤酒轻轻扯了扯嘴角,第一句话是,“急什么,我好着呢。” 祈绣将莫雪草倒在掌心一颗,红莹莹的药粒竟有温热感。 “把这个吃下去,你的毒就会解了。”祈绣将手里的药送到他嘴边。 乾坤酒依言服下,吃过药之后便觉得一股刺骨的凉意从腹部开始一点一点往全身发散,他不由自主皱起眉头,下意识蜷缩起身子取暖。 凉过之后又是难耐的燥热,一点点渗透进四肢百骸,仿佛把他架在火上连皮带骨烧了一般,不一会儿他又满头大汗,浑身红郁郁的。 众人都一眨不眨盯着他,看他一会儿打哆嗦一会儿又汗流浃背,活像是中了邪走火入魔,反反复复,直到半个时辰以后才慢慢将息。 他慢慢睁开眼睛,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出来的一样,浑身的衣服,身下的被褥都已经湿透,但面色已经不复方才苍白。 乾坤酒试着动了动身体,只觉得自己像是刚刚挣脱出沉重的枷锁一样,身上厚重的僵硬感已经消失,剩下的只有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带来的阵阵酸软,和解毒过后的余痛。 虽然并不爽利,然而较之前几日已经好了很多,再稍作休息的话,至少日常的行动已经没有问题。 “哥,你好些了吗?”申璎看他清醒蹲在她床前问。 乾坤酒舒展了下身体,缓缓坐起来。左右晃动了一下后背,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灵活,不禁讶异道:“嚯,祈绣找来的这是什么神仙药,才吃了一颗,身上就好多了。” “是师姐给我的莫雪草。”祈绣见他能活动,终于松了口气。 “师姐?”乾坤酒不知道他们这一趟的经历,听见她这样的称呼不由讶异。 “小袖子出去一趟捡回来个师姐?”雁寻也好奇,不过他显然聪明许多,知道祈绣很可能说不清楚,索性直接去看厉千帆。 “关于此事,稍后我再给大家讲。倒是乾坤,大病初愈,还是当多休息。”厉千帆道。 乾坤酒刚刚服了解药,身上仍有余毒,况且折腾几日,没吃没喝也几乎没睡觉,这会儿也觉得疲累。几人看他面露倦色,纷纷退出房间。 因着乾坤酒的缘故,几个人不得不在云来镇多住些时日。 趁这段时间,雁寻正好整合出雁家从各地打探来的消息,决定茶盐商路的整治先从第戎开始,与厉千帆商量过后,两人一拍即合,待乾坤酒康复了便动身去第戎。 申璎和祈绣轮流照看乾坤酒,说来也怪,他吃过几次解药之后便显得不那么配合了,每次服药之前都犹犹豫豫,一脸不忍,有时也会盯着莫雪草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祈绣,兴致勃勃地研究莫雪草的方子,只是无论她怎么调配各位药草,配出来总与叶盈香给的不一样。 她向乾坤酒抱怨,后者却笑得极为牵强,有意无意将她支走,待她回来的时候莫雪草已经被他吃下了。 大家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似乎忽略了一个人,日日早出晚归,已经很久都没有同大家打过照面。 叶盈香一次给了刚好半个月的莫雪草,一颗不多,一颗不少。 祈绣掰着手指头数够了十五日,第十六日硬是起了个大早,拽着厉千帆去清风崖。 辅一出门口,就看到乾坤酒已经扛着大刀等在那里,一边还有掩饰不住兴奋的申璎,冷着脸的绝尘,和哈欠连天的雁寻。 “你们这是要干嘛?”祈绣茫然。 “当然是同你们一起去。”乾坤酒把大刀往腰上一别,“吃了人家半个月的药,怎么也得去当面说声谢谢吧。” 这半个月被祈绣逼得哪儿不能去,他浑身都快长出绿毛来了。 “我也要看仙女姐姐去。”申璎兴冲冲道。听祈绣对叶盈香地描述,她早就等不及要跑去清风崖,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她想起来就夸一遍,晨昏定省的整整念叨了半个月。 “遛鸽子。”雁寻懒洋洋打了个哈欠。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组着团去了清风崖,叶盈香看到他们的时候愣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才接受了自己竟然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人的事实。 “屋里太小,几位便去凉亭稍等吧。”叶盈香淡淡说了句,转身往屋里走去。 “性子还是这样冷。” “师姐好像更白了。” “我恩人长这样啊” “好美啊” “没见识。分明是美不胜收。” “姐姐的姐姐没有姐姐好。” ------题外话------ 谢谢乱世飘零c红色电波70c137306c尼古拉斯赵四,还有各位支持我的小可爱们~ua! 下章预告:“可是我不想死啊,我还要找师傅呢。”祈绣茫然看着她。师姐好生奇怪,怎么一上来就送她毒药,而且这药还是让她自己吃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受气包厉千帆 六个人各自下了结论。 片刻之后,叶盈香从屋里出来,朝着众人走过来。 乾坤酒看到她手中地东西时目光一颤,不由别过脸去,嗓音带着几分沙哑,道:“叶姑娘,这药,乾坤不能收。” 叶盈香看他面色,心中似乎了然,仿佛没听见他地话一样,不由分说将整整五大瓶药堆在他手上,声音一如以往清冷淡漠,“药既已配出来,我留着也是无用,你若不要扔了便是。” 乾坤酒怔怔看着手里满满当当地药瓶,只觉仿佛有千斤重。 半晌,他将药瓶郑重放入怀中,对着叶盈香深深一揖,“叶姑娘大恩,乾坤铭记在心。日后若有差遣,乾坤必当竭尽全力。” “不必了。”叶盈香轻轻侧身避开他的礼,“你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便是我给你的这些药也不敢保证完全拔除,只能压制着不毒发而已。” “叶姑娘对我已是大恩,乾坤不敢奢望更多。” 叶盈香只点下头算是回应,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随即看向祈绣,“绣儿,你过来一下。” 祈绣看看厉千帆,疑惑跟着她走到屋里。 叶盈香将桌上几个翡翠瓶子交给她,“这些东西是当时师傅配出来的药,你随身带着,对你的病有有好处。” 祈绣本来不想要,一听是师傅的东西,立刻小心翼翼收进怀里。就算对她地病没好处,平日里摸一摸也是好的。 “还有这个。”叶盈香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对珍珠耳坠,沉吟一瞬,向她递过去:“左耳的珠子里是毒药,只此一颗,无药可解。” 祈绣将珍珠耳坠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看了看,左边的耳坠的确比右边的透亮。 “师姐给我这个做什么?”祈绣疑惑。 叶盈香垂下眼睫,清丽的面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静沧桑,“绣儿,人活在世或许会遇到许多不如意的事情。只要人没死,不管遇到多大的事情也必须要趟过去。”她抬起眼睛,眸子里波澜不惊,“师姐希望你永远不会遇到要在生死之间做出选择的一天,可倘若真的有那一天,我希望你不是被迫去死。” 祈绣怔怔看着手里的珍珠耳坠,在阳光下晶莹剔透,谁知道那里面会装着剧毒无解地药呢? “盈香师姐的意思,是说,这毒药是留给我自己的,让我在想去死的时候吃?”祈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她。 “是。” “可是我不想死啊,我还要找师傅呢。”祈绣茫然看着她。师姐好生奇怪,怎么一上来就送她毒药,而且这药还是让她自己吃的。 若是厉千帆或是别人,这会儿肯定已经被她气坏了,然而叶盈香面上并无愠色,而是轻柔的帮她把耳坠戴上,末了道:“我也希望不会有那一天。” 两个人出去的时候,雁寻正同厉千帆商议如何去第戎。 叶盈香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问:“各位为何选择在此时去第戎?” “叶姑娘何以刻意强调此时?”雁寻不答反问。 叶盈香兀自踱了几步,缓缓道:“二十年前天极大败第戎收归其作为属国之一,每年纳贡财帛无数,宝马千匹,生铁数十万担。天极皇帝念其诚心,并未收归其兵权。近二十年过去,第戎较之当年非但元气不减,反而更盛。尤其是最近,第戎尚武之风鼎盛,百姓几乎人手一种用的惯的兵器。如今第戎对来往客商排查甚是严格,如同铁桶一般,尤其是对中洲,更是有意无意严防死守,你们选在此时去第戎,的确不是个好时机。” 岂止不是好时机,从雁寻得消息来看,他们此时连进都进不去。 在场众人怔怔望着她,没有想到她看似清冷寡言竟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更没想到她独居山上,竟也对外界之事了解得这般透彻。 “第戎之行我们势在必得,请问姑娘可有法子让我们顺利进去?”厉千帆问。 叶盈香沉吟一瞬,道:“不瞒各位说,清风崖的南面便是各位的目的地,从第戎边塞,瞒过守城兵将便可混入。” 听起来倒是个简单的法子,然而当众人朝南边看去 层层山峰陡峭险峻,漫山遍野古树参天,粗壮的树根在地面上盘区。藤蔓放肆生长,缠绕在树干上垂落,像是一条条青绿的巨蟒。 树叶遮住天光,密林里黑黝黝的,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里面会有野人野兽出没。 至于上山的路,更加不必多说,六个人十二只眼睛,没有一只看到长得像路的地方。 见众人面色不一,叶盈香又道:“抑或,你们可以弄到第戎地身份碟契。” 这个方法比第一个还难。 “多谢叶姑娘指点。”厉千帆拱手道谢,像是没有看到眼前山路艰难一般,“我们便走这条路。” 叶盈香眼底先是划过一抹惊讶,见对面几人脸上无一有退缩之色,轻轻福了福身子,“便祝各位一路顺风。” 几个原本做好了不再回去的打算,出门便带上了全部行礼,此刻得了指点,直接便启程。谁也想到这一趟去清风崖非但拿了乾坤酒的解药,还知道了绕路第戎的法子,山路虽难难走了些,好在可以免去守卫的盘查,路途也缩短了许多。 叶盈香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视线在那抹耀眼的天水碧色的娇小身影停留许久。 师傅,香儿从龙潭虎穴中被您救下,可请恕香儿依旧不能相信这世间除了您之外的任何人。师妹天真单纯,奈何世间人心险恶,您不会怪罪香儿把您做的毒药当礼物送给师妹吧 ***** 烈阳炙烤着大地,无忆凭栏负手而立。从九层高阁至高处望去,满眼尽是秃山萧条,偶尔几株稀疏的野草无精打采打着卷儿,努力想往岩石庇护的阴影里生长避暑,清浅的绿色竟成了这炎炎夏日里唯一的生机。 朱云九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一层阁的第一层台阶响起,一下下传上第九层。 八百一十阶石阶螺旋排布,她刻意弃了轻功走上去。 三,二,一。 朱云九的脚踏上最后一阶的同时,无忆缓缓单膝跪下,左手覆于胸口,“楼主。” 朱云九怀里抱着许多不知道打哪儿采来的果子,嘴里还正吃着一个,显然没想到高阁之上还有另一个人,明显一愣。不过无忆此刻正低着头,没有发觉她的异样。 “起来吧。”朱云九轻轻沾了沾嘴角果子的汁液,吩咐道。 无忆刚起来,两个果子同时冲着他飞过去。他不慌不忙挨个接在手里,却没有吃。 “不吃就还给我。”朱云九看犹豫,伸出手去朝他要。 无忆盯着手里的果子看了半晌,脸上似乎掠过一丝挣扎,半晌后终于小小咬了一口。 朱云九好整以暇盯着他,只见他眉头轻皱了一下,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强忍着什么似的,五官都轻轻抽搐起来。 这才只是一小口,无忆看了眼手里的果子,余光撇到朱云九脸上似有笑意,终于又忍下扔掉他们的冲动,默默转过身去。 从朱云九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他微微发抖的后背。片刻之后,两个果核飞出九层高阁,带着气儿似的,倏然冲进外面山上的土壤里。 那两个果子是无忆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酸的果子,偏他从小到大什么都能吃,唯独吃不得酸。 而朱云九,一天不吃酸就活不下去。 朱云九笑呵呵道:“看来你对他们恨之入骨。”自从上一次发过脾气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笑。 笑了就好。无忆这般想着,嘴里地涩然慢慢消失,面上依旧沉敛平静,“今年种上,明年你又多了一颗果树。” 无忆啊无忆朱云九似笑非笑盯着他,半晌后转过身去,再开口时口吻已经不似先前活泼。 “说正事吧。”她啃了口果子,慢条斯理道,“他们竟然选择了走清风崖去第戎,看来是等不及要查清楚一些事了。” “清风崖上那个女子很厉害,虽然隐居多载,对世事却知之甚清。就是她将去第戎的近路透露给厉千帆他们的。” 朱云九挑挑眉,目光闪过一丝戏谑,似乎对叶盈香的兴趣不大,“都要去第戎了,天极的那小公主和三殿下还是跟着?” “是。老四中途设法阻拦,结果都不如人意。他们像是铁了心要跟着厉千帆他们一样,谁掉队都不落下。”无忆道。 “唔第戎怎么说也是天极的属国,他们跟着总算不方便,传讯老四,让他想个办法,务必支走他们。”朱云九吩咐。 “是。”无忆应下,“还有一件事,楼主听了应当会开心。” “说来听听。”朱云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没有什么事情能取悦她。 无忆怕刺激她,刻意放缓了语速,“我们意外打听到,小少爷尚存活于世。” 朱云九怀里的果子应声而掉,落在在地上摔得稀烂。 “青鸿,你猜我今天听到谁的消息了?”朱云九伏在流云榻上,托着腮懒洋洋问。 被唤作青鸿的男子摇头,“你有兴趣的统共就这么几个人,不过我却不知道是哪个。” “叶盈香。”朱云九说了三个字,一字一顿,继而似笑非笑看着他。 青鸿后背明显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 朱云九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下了倚靠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探个究竟,“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她?听说,她一直在山上等你回去呢。” 青鸿喉间发出一声无奈叹息,“这个孩子,素来固执。” “怕不只是固执吧”朱云九话里有话。 青鸿看了看他,面上坦荡无疑,“香儿还小,总有一天,她会找到自己心里要的。” 朱云九冷冷一笑,“她心里想要什么怕是早就定下了。”说着她看向青鸿,脸上浮起一抹胜利似得笑容,“不过嘛所托非人。” 她这样的表现,青鸿却不生气。反而是无奈笑笑。 这么多年,她是缥缈无踪的九黎楼楼主,江湖人都管她叫女魔头,因为九黎楼卖出去的人命太多。他也是楼内诸位属下里高高在上的主上,淡漠寡言,喜怒无常,鲜少露面,常打交道的人不过是无忆门主一人。 可谁也不会知道,她内力只是个幼稚自私的孩子,想要把所有喜欢的糖果留在自己身边。 “等你好些了,我们去清风崖看看盈香那孩子吧。”青鸿道。 朱云九背过身去,不知是生气还是吃醋,脆声道:“不去!” 在她印象里,小徒儿都应该是天真活泼的,镇日腻着人,一会儿要抱着一会儿要哄着。她却相反,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冷静,平日里三句话逗不出个闷子。除了对自己的师傅亲近,其他人一律退避三舍,镇日冷着脸,活像谁欠她钱似的。她素来不太喜欢那个故作老成的丫头,才不想千里迢迢去看她。 见她孩子一样闹脾气,青鸿不由笑出来,“云久,我觉得你这样很好。” 朱云九一怔,嘴角的笑容淡了些许,也渐渐变了意味。她明白他的意思,她又何尝喜欢冷血冷情,但当一个人经历过太多冰冷绝境,谁又能保证一颗心不蒙染风霜?她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自己了。 祈绣看看天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繁茂的枝叶遮天蔽日,使得山间本来就比外面光线暗不少,这会儿外面太阳已经开始落山,山里自然提前蒙上夜色。 看来今晚又要宿于野外了。 “前面有快空地,我们便将就一晚吧。”厉千帆看了看天色道。 申璎苦着脸,每走一步都像是要英勇就义一般。夏天什么都好,就是蚊虫太多。她从小就比别人更容易引蚊子,山蚊子又比外面毒许多,这样睡一晚第二天还不知道要被咬成什么样了。 乾坤酒仿佛看到她的顾虑,问祈绣道:“祈绣,你有没有可以防止山里的蚊虫叮药的药粉?” 祈绣点头,“我一出门就给大家都撒在身上了呀,还有虫子咬你吗?” 经她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发现从辅一进山开始,周身三丈之内便没有出现过山蚁昆虫。原来都是她的功劳。 申璎对着自己左嗅嗅右嗅嗅,不由好奇,“我没有闻到有驱虫粉的味道啊,你怎么洒的,我都没有发现。” “你当然不会看见,只要我想下药,不碰到你也能下。”祈绣说起这个相当自豪。 这件事雁寻深有体会,当初在抱春城的时候,祈绣也没有碰到他,一样让他中了痒痒粉。不过因着他要先启程一步去第戎部署,此刻并未在场。 申璎后背突然默默流下冷汗,幸好她洒的是驱虫粉,不是其他什么古怪刁钻的毒药,不然可真是防不胜防。 “乾坤,你的毒还没有根除,不能直接躺在地上睡。”祈绣拉住刚想坐下的乾坤酒,随即转头对厉千帆道:“千帆,我瞧那便是有些枯死的树藤,你去抱一些来帮乾坤垫垫身子。” 她说的自然而然,仿佛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两个大男人闻言双双傻眼。 乾坤酒最先反应过来,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慢慢坐下,靠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等着厉千帆伺候。 “你说让我去割树藤?”厉千帆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又问一句。 他是丫鬟吗?偏偏伺候的还是乾坤酒这个大老爷们儿。厉千帆顿时觉得祈绣偏心了别人。 “对啊。”祈绣点点,一脸无害。 “好。”厉千帆深吸一口气,笑容可掬地轻轻拉了祈绣一起去。这笑容看着人心里发毛,尤其是那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像是随时能咬断人脖子一样。 ------题外话------ 下章预告: 这是说谁呢祈绣疑惑地看看厉千帆,厉千帆又莫名其妙地看看乾坤酒,乾坤酒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望了望绝尘。 他还是一贯冷着一张脸,不负众望地从众人后面走到那人面前,“免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另有身份 祈绣心跳忽然加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拉到了没人的地方。厉千帆脸色黑如锅底,趁着四下无人捏着祈绣的脸蛋,咬牙切齿左拉右扯,“行啊你,学会指使我去伺候乾坤那小子了啊” 祈绣被他扯得脸都变了形,没有意识到他其实是在吃醋,眼泪都疼出来了,还振振有词为自己辩解:“因为乾坤的毒还没好呢。” 厉千帆暗暗翻了个白眼,一个大老爷们儿活蹦乱跳,一路嘻嘻哈哈,嗓门壮如狮虎,哪里是没有康复的状态。可这话又不能对她说,不然倒显得他很不团结,心眼很小似的。看着对面犹无所觉的祈绣,厉千帆心里又是一阵气不过,发狠把她的头发揉的鸟窝一样乱,方才稍稍纾解。 只听得密林深处杀猪一样的惨叫声直冲天际,吓得申璎还以为是哪里有野兽出没。不多久,两个人一人抱着一捆干藤回去,厉千帆面色如常,倒是祈绣,一脸怨念地跟在他后面,蓬头垢面,脸上还隐约带着一点红印子,活像是刚刚被蹂躏了的小媳妇。 乾坤酒见了笑的见牙不见眼,故意接了厉千帆怀里的干藤,“这多不好意思,嘿嘿,多谢啊厉兄。” 厉千帆满脸黑线,仍扯出一个春风化水般的笑容,“无妨,你我兄弟,无需客气。” 乾坤酒不出几下便把身下铺好,用手四处摸了摸,闻言哈哈笑了两声,“那等会儿还得烦请厉兄帮我再找点干草来,我这身子底下怪硌得慌。” 厉千帆那句话本是客气,全没料到乾坤酒会借此再提要求,脸上掠过一丝尴尬,随即真的转身往林中走去。 乾坤酒本就是同他开玩笑,哪里真的是让他来伺候自己,见状不由大笑,连忙追上前去拦住他,“厉兄留步!,”言罢不由分说将他摁回原地,大掌在他肩膀啪啪拍了两下,“我乾坤酒岂是那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都累了大半天,赶紧歇歇。” 厉千帆眉头轻轻皱了皱,方才没有防备,被他这两巴掌打的肩膀都麻了,这就是祈绣口中的“还没好”?这要是好了,那自己这条膀子估计已经废了。 正这般想着,天光已经成了暗灰色。山中树多,自然要比外面更早天黑,周围的景象都变成了一重重的黑影。 头顶不知是什么鸟儿扑棱飞过,呱呱叫了两声,突如其来的粗嘎声惊得申璎惊呼一声,忍不住旁边地人靠了靠。 绝尘的目光在灰鸟身上落了一瞬,下一秒便见那鸟儿脑袋朝下,咚的一声落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祈绣方才顺便捡了些干树枝,趁着四周还未完全擦黑升起火来。火光把周围照的明晃晃的,申璎看见自己此刻正与厉千帆并肩而坐,脸上不由掠过一丝尴尬,不动声色往一边挪了挪。 说来也怪,自从那天借着酒劲儿大闹一翻后,她对厉千帆的感觉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同他单独一起或者打了照面不再有先前的激动,反而总觉得有些若有若无的尴尬。看见她对祈绣好也不再嫉妒得无以复加,除了有些落寞,竟然也不觉得心中涩然。 有很多次她都怀疑自己以前对厉千帆到底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年少时揪扯不清的习惯性追随。 因着申璎小小的举动,正在开玩笑的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 “今晚我守夜。”绝尘看看天色,撂下一句话就跃上一棵树藤,整个人躺在那树藤上宛如躺在床上一样平稳。 乾坤酒大喇喇摆手,“这可不好。昨晚便是你值夜,今晚又是你,这哪受得了。没道理我们都睡让你自己干熬着的,这就是油灯也得熬干了。” 他看看厉千帆,后者也赞同,“还是轮流吧。这样都能休息一会儿,不耽误第二天赶路。申璎阿绣不必守夜,放心睡觉便可。” “正合我意。”乾坤酒连连点头。 “随便。”须臾,绝尘冷淡的声音从头顶上飘下来,之后树下也没有人再说过话。 天色已经完全擦黑,众人躺在自己的那一小块地方各怀心事,山上静悄悄的,偶尔能听见一两声不知是什么虫子的低鸣。 申璎是头一回宿在野外,总是担心周围会有东西爬到身上,翻来覆去好久才堪堪睡过去,仿佛白天赶山路累极了,这一觉竟是睡得极沉,绵长的呼吸声回荡在周围,更添静谧。 与她相比,乾坤酒便没那么多讲究了,脑袋挨上地不多时便睡了过去,呼噜声震天,吵得头顶的老鸹都挪了窝。 厉千帆睡眠本就极浅,此刻在野外警觉性更高,即便有绝尘守夜仍旧没有睡意,脑子里串联着雁寻临走前交代他的事情。 萧云烨派出去的人终于寻找到太后和文相暗中勾结的蛛丝马迹,太后看似久居深宫,与第戎之间却从未断了消息往来。 不过她只是借每年的君臣宴与文相和第戎前来拜会的使者暗中联系,其余时候则是单独由文相牵头,暗中联系第戎,是以才令人难以察觉。 此外,第戎西南大山铁矿殆尽,而中洲却并未收到质量上乘的生铁,且据他所知其他各国从第戎购进近一年的生铁质量也良莠不齐。 厉千帆心里泛起一股凉意,如此数量惊人的生铁到底去向何处他不得而知,但一定不会凭空消失。若是被心怀不轨者制成兵器,那么兵刃冲着谁,谁便要遭殃了。 他此去第戎,一为找出第戎兵器的下落,二为找到文相通敌的证据,三则为找到九娘下落。 一想到九娘,厉千帆心里又是一声暗叹,这么多年过去,希望这一次不会扑空,也算给兄长一个交代。 正这样想着,祈绣突然翻身做起来,对着漆黑的空气喊了一声,“师傅!” 一声呼喊过后,便再也没有声音。 “怎么了?”厉千帆就在她旁边,第一时间抓住她得胳膊,生怕她像上次一样悄无声息消失不见。 祈绣揉揉眼睛,眼神迷茫混沌。坐了半晌才一点点清醒过来,抓抓脑袋,“没事,我梦到师傅了。”说着她又忍不住来回张望,确定周围除了自己几个人没有别人的时候才重新安静下来。 “真的是梦啊。”黑暗中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听到溢出唇角的一声呢喃,极轻,却掩藏不住失望落寞。 祈绣背对着众人慢慢躺下,厉千帆轻轻拍拍她的后背,“阿绣,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什么吗?” 祈绣听见他说话,却没有心情回答。 厉千帆知道她在听着,兀自道:“我有预感,你一定会找到你师父。” “嗯。”半晌后,祈绣小声应了句。 小小的插曲很快过去,没过多久,众人绵长的呼吸声相继传来,整个山里静得可闻松针落地。 夜深人静,两个鬼魅一样的身影游走在山间,仿佛没有坟茔的孤魂在游荡。 “听说,楼主找到了少爷的下落。”阴森森的声音自那人唇间发出,更多的是气声。 与这人相比,另一个声音则要沉敛沙哑许多,“我得知此事也不过三日,你远在千里之外,竟也对楼中之事了若指掌,若楼主知道了,定然不会再放心你。” “她从来没有对我放心过。”那人漫不经心道,黑暗中唇角似勾起一个阴桀的笑:“厉千帆他们都已经睡了,杀呢还是不杀?” “杀。”沙哑的声音似乎知道他只是说着玩,事不关己一样怂恿道。 “无趣。”那人冷哼一声,静静听了听周围的动静,附在另一人耳边说了什么。 那人听了不禁愣了愣,“你可真敢说。” “若无它事,我先走了。”他并不承那人的打趣,也没问自己所托地事情能不能做到,撂下一句话转身没入夜色中。 “哎哟!”祈绣突然又是一声惨叫,成功的将大家从睡梦中唤醒。 几个人坐起起身子,申璎打着瞌睡,厉千帆一门心思放在祈绣身上,倒是乾坤酒,迷迷糊糊嘟囔一句,“绝尘下来了啊,唔,该我了守夜了,你快睡会。”说着揉着眼睛摇摇晃晃站起来,站了一半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的注意力都从祈绣转到他身上,只见绝尘不知何时已经从藤上下来,行走之间悄无声气,此刻与祈绣只有一步之遥。他一袭黑衣,隐在夜色中难以让人察觉。 “姐姐,怎么了?”绝尘对乾坤酒的话置若罔闻,径自走到祈绣旁边蹲下关切问道。 祈绣揉揉脑袋,“不知道,就是觉得脑袋突然疼了一下,就醒了。” “什么样的疼法?”决绝问。 祈绣想了想,“就是被硌到一样。” “一惊一乍的”申璎嘟哝一句,打了个呵欠重新躺下。 原来是虚惊一场,绝尘嗯了一声,重新折回树上。 厉千帆将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脱了外衣折了几下给她垫在脑袋后面。 乾坤酒懒洋洋打了个呵欠,“不行了厉兄,我这身子乏得很,你先去顶一会儿。”说着心安理得翻身睡去,趁夜色悄无声息丢下一颗小石子。 第戎的西南边界毗邻清风崖,天成的险峻使第戎减少了安插在西南方的守将。 祈绣随便挑出几种能让人昏睡毒粉,悄无声息毒倒几个人,众人轻松踏入了第戎疆土。 为了怕人多引人注目,几个人分了三拨前后进去。 祈绣拉着厉千帆的衣袖,悄声道:“千帆,他们好傻哦,像木头一样。” 她说的是驻守的第戎兵将,一个个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起来像是被雕成人模样的木头。 厉千帆被她逗笑,那笑容却未到眼角。方才他着意观察过,那些第戎士兵身上佩戴的兵器都是用上乘的生铁锻造,锋锐无比。 第戎西南方并没有消息上描述的一般风声鹤唳,街上来往的人看到他们几个也并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中洲人的打扮在此地终究显眼显眼,众人汇合后决定先去成衣店置办几身第戎的衣裳。 申璎和乾坤酒自打进了第戎便收起了平日里轻松嬉笑的状态,也许是因着第戎是天极的属国,两个人又身份特殊,再也不能只当看景,两只眼睛不动声色暗中观察,恨不得把每一处地方都盯出个窟窿来。 五个人各怀心事,刚行至成衣店门口,不其然与一对身配弯刀的士兵打了照面。 对方共十人,分成两队,走起路来动作统一而有序,甚至连小臂打弯的角度也一般模样,仿佛是十个机甲人一样。身着统一的红褐色劲衣,腰佩玄铁弯刀,身上重要的关节以及前胸后背皆佩戴了护体钢甲。 厉千帆眼睛一眯,瞳中闪过一丝冷光。这些护体盔甲,材质厚重坚硬,非寻常兵器可伤。只是巡城的兵将都可用如此装备,第戎可真是下了血本。 为首的那人距离他们一丈之外一抬右臂,后面的九人整齐停下脚步。 这时候遇到军中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见对方直直看着自己这边,厉千帆等也慢慢停下,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千帆,他们腰带上的花纹好漂亮。”祈绣悄悄对厉千帆道。 厉千帆目光落在那人的腰间,上面绣着一只活灵活现的雄鹰。 第戎人信仰鹰神,鹰也是第戎的国鸟。无论是皇室还是军中,都少不了以鹰为图腾的器物。 身上绣有飞鹰图腾,行动整齐利落,看来是第戎军中人了。 对方的首领人高马大,一双腿生的极长,往前垮了两步到了众人面前,厉千帆的手已经悄悄向后扣着,随时准备拔剑。谁知那人却弯下身子,行了一个第戎标准的军中礼,“恭迎公子。我等不知公子今日回府,请公子恕罪。” 气氛陡变,明明几个人都已经暗暗摸上自己的武器,打算实在不行便杀回清风崖,谁知人家一上来竟然是行大礼,反倒恍了众人一下。 这说谁呢祈绣疑惑地看看厉千帆,厉千帆又莫名其妙地看看乾坤酒,乾坤酒愣了愣,有些不确定地望了望绝尘。 他还是一贯冷着一张脸,不负众望地从众人后面走走到那人面前,“免礼。” “敢问公子有何吩咐?”那人利落起身,问。 绝尘想了一瞬,“回府。” 两人一问一答,极其自然,仿佛惯做的事情一样。 一进第戎非但没有引起严查排打,队伍里反而多了个公子,偏偏这位公子还能号令第戎军中人。除了祈绣之外剩下三个人心里都打起疑鼓,然而看绝尘泰然自若被众位将士簇拥着,他们也只好先跟着。 有了他们开路,固然几个中洲装扮的人走在路上更加引人注目,但却方便许多。 众人来到一处高门府邸前停下,只见门口两边分列着两排石雕的振翅飞鹰。石雕雕工极是细致,鹰背上的羽毛纹路清晰可见,一双双眼睛宛如惊雷闪现,利爪一上一下,各自弯成凌厉的弧度,虽是石雕,却隐隐透着古绝肃杀的气势,宛如活物。 “将军府。”一张朱漆匾额悬挂在高门上方,祈绣歪着脑袋看匾额上鎏金大字,疑惑道:“这些字怎么同中洲一样又不太一样?” 厉千帆看着那块青铜匾额,的确是与中洲不完全一样,将军的“将”下面的“寸”字改成了“十”字,军下面的“车”少了一横,府里面的“寸”也成了十字。 乾坤酒道,“第戎与中洲毗邻,字也与中洲差不许多。” “原来是这样,那直接写一样的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还要变来变去的?”祈绣道。 乾坤酒哭笑不得,她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若作为第戎人,只记住第戎字自然不会记错。 既是将军府,绝尘想必与之有莫大的关系了。厉千帆脑海中将自己知晓名字的第戎将军一一列出来,却不知与绝尘有关的到底是哪位将军了。 正这样想着,府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小厮,对绝尘躬身行礼,道:“恭迎世子回府。”说着侧身让出一条路来。 ------题外话------ 我们的尘尘还真是低调哈~文文里的所有人物,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会慢慢揭开真实身份的,当然也包括小袖子和帆帆哈,表着急。小心心送给你萌~ 下章预告: 谁知就在今日,只是不期然遇到一堆第戎士兵,他们喊了一声恭迎少爷,绝尘就成了将军府世子,这也太随意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试探 绝尘率众人登上台阶,随着小厮的指引一路行东边的院落,也有幸见识到赫赫有名的将军府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与中洲屋脊顺缓,屋顶较为平阔的房屋不同,第戎的房子都有着高耸的屋顶,像是扣了一个个拱起来的锅盖一样。 一副巨大的金鹰陵越斩空图制成的屏风挡在主厅与府门之间,众人进入主院,在小厮的带领下往右边的一处方正拱门过去。 拱门之后能看到大约一人半高的院墙将偌大的府邸隔出一方方院落。墙上没有涂漆,能看到原本一块块垒起来的砖石,泛着古朴的青灰色的。每一个院子都紧闭院门,院中几乎看不到守卫和小厮,使得这偌大的地方显得越发寂寥空旷。 脚下青石板铺成的路交错延伸,不知尽头在何处。每一条石板压出来的缝隙相互之间都平直整齐,为府中平添几分刚正严肃。偶尔有来往的奴仆经过,见了几人后都躬身行礼,静静等着他们走过后再轻声离开,整个过程中不发出一点声音。 一路走去,府中几乎看不到花树绿植,只有不知道那个院子里一株木棉树露出一点枝头,树未开花,只有光秃秃的枝干。偶尔几处假山雕琢亦不够精美,石头线条刚硬而死板,更别说什么意境。 原来这就是将军府。平直的路,平直的墙,四处都是安静的灰色。抬头望去,仿佛头顶的四方天空也成了灰色。 祈绣本以为既然是大将军,府中必定少不了富丽堂皇的装饰,看起来一定又华贵又气派。谁知这一路走下来还不如雁寻租来的宅院瞧着华美,不由微微失望。 几个人跟随小厮左拐右拐,终于来到一处隐秘的院落前。 小厮道:“世子请先行更衣。”得了绝尘一个冷淡的首肯后又转身对祈绣等人道:“请诸位随我来。”说着,当先往偏厅走去。 “还要走啊”祈绣皱了皱眉。 她本是小声嘟哝一句,谁知那小厮却听到,转身恭敬有礼解释道,“偏厅里已经准备好茶水糕点,姑娘去了可以吃用。” 祈绣身上凶残的食欲都被句“茶水糕点”激发出来,闻言顿觉身上充满了力气,一步不落跟上去。 小厮将他们带到偏厅便乖觉地退下了。此刻四周无外人,厉千帆环视一圈,问申璎,“你可知道这是哪位将军的府邸?” 申璎摇头称不知,虽然第戎是天极地属国,她却一次也没来过。 乾坤酒喝了口茶,似笑非笑,意味不明道:“绝尘竟然是将军世子,藏的还真是深啊。” 落魄江湖的失忆少年,摇身一变竟成了将军世子,任谁听了都都不免惊讶。 祈绣正吃着糕点,闻言突然抬起头来愣了几秒,这才后知后觉道,“原来他已恢复记忆了啊。”话是这样说,可她心里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他能找到家不用流落在外是好事,可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厉兄,你从进来便一直不说话,可是想到了什么?”乾坤酒问。 厉千帆没说话,算是默认。他心里的确想到些事情,尤其对于绝尘是第戎将军府世子的身份,与其说是惊讶,倒不如说错愕。 他和雁寻先前一直在查他的身家背景,试了无数种方法,最早也只能追查道他遇到祈绣那一天,再往前便断了线索,天下仿佛没这个人一样。 后来他和雁寻夜谈,说起来绝尘的身份隐秘无证,还曾推测他要么不是中洲人,要么便是神秘组织九黎楼中人,只是后来诸事繁杂,对于绝尘的身份两人看的也并不如之前那样紧。 谁知就在今日,只是不期然遇到一堆第戎士兵,他们喊了一声恭迎少爷,绝尘就成了将军府世子。 既随意,又突兀,跟闹着玩似的,至今想来都觉得不够真实。 失了记忆,又流落中原,浪荡江湖,无论如何也难以同这等贵胄身份挂钩。 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厉千帆所有所思地向主厅的方向望了望,乾坤酒曾说过,他第一次在竹溪荒村中遇到那些护卫时,曾口口声声说他们杀了他的姐姐。 绝尘若是世子,他的姐姐便应当是将军府千金。一个中洲的县令,如何有本事杀了别国王将的千金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思虑过多,总觉得这件事情不是自己亲自查出来的,反倒更加扑朔迷离。 厉千帆刚要同乾坤酒解释,刚刚离开的小厮又折身回来,站在门口对众人道,“将军回来了,请各位并世子一同前去。” “这位小兄弟,请问你家将军是谁?”乾坤酒叫住小厮问。 小厮古怪看了看他,活像是乾坤酒莽撞冲撞了他主子似的,面色颇带着几分不悦,“你问这个作甚?将军姓名岂敢随便呼之于口?” “误会误会。”乾坤酒笑嘻嘻解释,“并非我等对侯爷不敬,只是不提前知道将军姓氏,待会见了该不知道怎么称呼,那才叫不敬呢。” “原来是这样。”小厮听他这样说脸色顿时好了不少,“待会儿你们就直接称呼将军就好,我们第戎这边同你们那儿不太一样,带着姓氏叫人是大不敬。” 他当然知道这个规矩,不过是想打听将军身份,才装作不知,谁知遇到这么个耿直的小厮,他也是无语。 这样说着,几个人已经从偏厅行至主厅,绝尘正好从里面出来,看到众人之后目光只在祈绣身上略一停顿,当先往前走。 “绝呃世子。”乾坤酒刚一开口,又连忙改了称呼。 绝尘停下,面无表情看着他。 “总这样称呼怪别扭的,不然同我叫厉兄一样,咱们兄弟相称呼。”乾坤酒大大咧咧问。他执着于提前知道将军的身份,心里默默祈祷绝尘不要如那个小厮般耿直,也不要一言不发离开。 绝尘面无表情看着他,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样。 乾坤酒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已经暗暗发虚。 “律耶齐。”半晌,绝尘冷冷扔下三个字,转身向前走去。 原来这里是第戎王将律耶将军府邸。 律图加,绝尘的父亲,也是第戎诸位将军之首,一生金戈铁马,深受第戎皇帝的倚重与信任,立下战功无数。第戎虽是天极属国,至今拥有独立的兵权,保留王室规制,与这位将军的铁血手腕不无关联。也正因如此,律图加被第戎皇帝敕封“王将”封号,与第戎七王平起平坐。 绝尘既然是他的儿子,又怎么会落到中毒失忆,被叫花子组团教训的地步呢? 小厮引着众人来到主厅,一个人正背对着门口看着正中央上当的一副娟丝画,与外面的金鹰陵越斩空图的肃杀之气不同,这幅娟丝画上只画有一株木棉树。笔触细腻温软,虽只有孤零零一株树,意境却欣欣向荣,轻柔百转。 想来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王将律图加了。 律图加声名在外,真正当面见过他的人却不多。乾坤酒早被驱逐出天极,申璎甚少参与国事,自然也没有见过这位将军。本以为将军都应当是生的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眼前这个人却是矮小圆胖,那一身昭示身份的王将袍服穿在他身上更让他看起来敦实滚圆,丝毫没有刚硬之气,反而看起来多了几分滑稽。如此体态,看起来倒更像是个寻常的小老头儿。 这当真是那个战功煊赫的大将军? 小厮带领他们到门外,对着里面的将军虔诚又恭敬地深深行一大礼才退下。 虽没有发出声音,他却仿佛后背生了眼睛一般,缓缓转过身来。 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扫过厉千帆等人,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与铁血厮杀仿佛在他的眼睛里融成一个缩影,军威压顶,众人皆无防备,只是一瞬间,便觉得心头压抑而震慑。 如此气场,不愧是第戎的王将!祈绣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下意识便想远离这个人。恰好绝尘上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挡在她面前,泰然自若对律图加拜礼,“拜见父亲。” 身后厉千帆等人也随着行了拜见礼。律图加虚虚抬手,“贵客前来,快请落座。”此时他眼中的杀伐之意褪去,看起来不过是个面相刚正,不苟言笑的普通人。 得了他的允准,众人这才随着绝尘进了主厅,分列两边一一落座,律图加对众人拱拱手,“小儿一路上给各位添了不少麻烦,多谢诸位,让小儿平安回来。” 厉千帆笑笑,“将军客气了,反倒是世子帮助我们良多。” “哦?”律图加讶异得看了眼一旁的绝尘,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小儿也会助人为乐?那是如何助法?” “绝尘打架很厉害!”祈绣见他笑起来面容慈和,心里稍稍放松,快人快语道。 “绝尘?”听见这个名字,律图加疑惑。 厉千帆解释,“先前世子失忆,我们不知其姓名,阿绣便暂时帮他取了名字叫着。多有不敬,请侯爷c世子见谅。” 绝尘并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律图加,见他虽然是一身中洲江湖客的打扮,行动之间却从容不迫,举止谦而不卑,目光清明坦荡,谈吐有条有理,心中不由暗赞。 他赞赏厉千帆,厉千帆又何尝不佩服他。律图加此时虽处上座,眉目里却无半分倨傲,身上的军服也透不出半分战场杀伐,仿佛只是一个平和普通的老者,与先前判若两人。 能将一身将相之气收放自如,放眼整个海陆五洲也难寻一二。 “原来如此。”律图加道,“小儿自幼随我从军中长大,多会些拳脚功夫,能有这一遭历练,结识你们这几位朋友,也是件幸事。” 身为将军府世子,绝尘一身功夫深厚却不够周正,出手多为狠辣阴损。不过律图加对于绝尘的功夫似乎并无避讳。 “世子的暗器功夫我等的确望尘莫及。”厉千帆道。 这句话仿佛极和律图加心意,闻言他哈哈大笑,“老夫这辈子戎马一生,老夫的儿子自然不会是那文弱书生。暗器既不招摇又能自保,老夫也是极喜欢。不想齐儿竟然也极有天分,如今怕是我都比不过咯。”他说着望向绝尘,眼睛里挡不住慈爱。 绝尘面无表情说了他进屋之后说的第一句话,“斗胆请战父亲。” 当儿子的连下战书都这样言简意赅,申璎撇撇嘴,想到这位尊荣一生的将军老了竟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心中不由有些同情他。 与众人交谈一会儿,律图加突然转向祈绣,笑吟吟问:“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祈绣。”祈绣答。 律图加笑着点点头,“祈之一字,意为祈愿求福;绣之一字,意为精致,华美。看来为姑娘取名字的人可是对姑娘极是爱重。” 祈绣抓抓脑袋,前半句她没听懂,后半句说她师傅疼爱她她却是听懂了,不由骄傲道:“我也很喜欢师傅给我的名字。” “将军对中洲的文化也有研究?”乾坤酒问。 律图加道:“第戎毗邻中洲,许多事情老夫也略有耳闻罢了。”说着转向祈绣,“祈姑娘,小儿这一路没少给你添麻烦吧。老夫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不若这样,你来说你想要什么,老夫尽量满足你可好?” 他这话说的隐晦,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厉千帆霎时间打起精神,看来这位将军的确有自己的独到的办法,面上表现得再安和,暗地却已经将他们摸了遍底。从进门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他便已经知道这一路上绝尘最初是受祈绣的照顾,否则也不会点名要满足她了。 “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祈绣眨巴眨巴眼睛,似乎不太放心。 “便是天上的星星,老夫一样能端到你面前。”律图加笑呵呵道。 “那有何难,到了晚上端一盆水,星影投在水里不就成了。”申璎忍不住道。这个老狐狸,早就想好了。 “没有没有。我不要星星。”祈绣一边摆手一边道,“我想要浣娘可以吗?” 律图加愣了愣,反问道:“姑娘想要什么?” “浣娘!”祈绣十分坚定道,但看律图加面色古怪,不由又小心翼翼问:“怎么,不行吗?” “不是不行。”律图加道,他府里的浣娘有十几个,随便找一个来都可以。只是旁人要奖赏要不就金银器具,要么就荣华财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东西,怎么到了她这儿就要个浣娘。 他这样问了,祈绣期期艾艾道,“要一个浣娘,给绝尘洗衣服。千帆不喜欢我洗衣服” 自从那一次被厉千帆说过之后,绝尘好了几天,祈绣看他又在不停的买新衣服,心里实在心疼银子,遂只好隔上几晚就在众人睡下后悄悄起来洗。 此话一出,绝尘倒还好,他素来没什么表情,这会儿也不过是瞥向别处,而厉千帆却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律图加却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小儿这一路的确没少给大家添麻烦。祈绣姑娘放心,这府里很多浣娘,日后小儿的衣裳也有专人服侍,不会再麻烦姑娘了。各位才来第戎,不如便暂时住下,我好好代小儿谢谢大家。” 厉千帆本想拒绝,毕竟他这回来第戎目的并不单纯,住进将军府行事多有不便,甚至可能引来杀身之祸。可无论他找出什么样的借口,律图加总能四两拨千斤拒绝回去,最后众人只好答应一旦找到住处便离开,在这之前先借住几日。 去客院的路上,乾坤酒悄悄问厉千帆:“厉兄,你怎么看这事?” 厉千帆摇了摇头,“暂时看不透。” 方才他状若无意抛出去的问题都被律图加不动声色化解了,譬如绝尘精深的暗器功夫。可对他为何会失忆流落中洲绝口不提,还有那个绝尘口中的姐姐。 能让他一只惦念的人,律图加却没有丝毫表现。而且这对父子,看起来未免也太生分了些。自己的儿子出去受了这样一遭罪,回来后父子见面竟然没有任何惊喜可言,相互之间几乎鲜有交流,还不如他这个外人与将军熟络。 正在这时,院外有人声经过。 “你听说没,世子回来了。”不知是那个大胆婢女的声音传入院内。 另一个道:“听说了,不过还没有见到,不知是真是假。” 第一个人叹口气,“是真的,额纳大哥方才引着世子去见的将军,听说世子还带着几个中洲朋友回来的。” “那便错不了了。”第二个人道,“世子走了这么些日自己,将军嘴上虽然不说,但心里却是担心的。如今世子回来,总算能放心了。” “是啊,世子因为小姐缘故怨恨将军,可毕竟是父子,那根血脉剪不断。” “可不就是这样” 这两人一边说一边走远,浑然不知墙另一边无双耳朵早已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绝尘,脸上已经阴云密布。 乾坤酒上前一步,“绝尘兄,我们便先不打扰你了,你病刚好,先回去休息吧。” 绝尘一个冷厉的眼神投向他,后者装傻一样干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只见祈绣蹬蹬蹬紧走了几步过去,“绝尘,我都忘了问你,你的脑袋怎么样了?” “没事了。”面对祈绣,绝尘口吻温和许多。 祈绣舒了口气,“那就是之前的事情你已经想起来了?” 绝尘顿了顿,点点头。 “你”祈绣犹豫一下,“原来你是大官的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睛里仿佛又掩饰不住的自豪。 “姐姐喜欢当官?”绝尘问。 祈绣摇摇头,“大官不都是很厉害,很威风吗?那你之前怎么会中毒呢?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这句话却是正中厉千帆和乾坤酒下怀,两人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关注着他会怎么说。 绝尘的目光从两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对祈绣道,“姐姐想听?” 祈绣点点头。 “随我来。”绝尘不由分说拉住祈绣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姐姐,你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些?”两人在院内站定,绝尘突然问。 关于他的身世,他身上的秘密,厉千帆和雁寻一直在暗中查证,他不是不知道。便是乾坤酒也时常不动声色打探,甚至有意让祈绣知道这些,便如方才那般。 但是祈绣,她从一开始带着她同行,至今都未曾提过一句关于他身份的事情,今天却一反常态。 ------题外话------ 下章预告:两个人兀自纠结自己的小恩怨,没有留意到旁边还有两张充满怨念的脸。申璎和乾坤酒满脸黑线,兄妹生平第一次产生共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考虑一下两个被抛弃过的人的心情啊啊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风暴降临 “我要帮你报仇。害你中那样的毒,我得帮你讨回来。”祈绣似是早有此想法,此刻几乎是不假思索道。 她虽然未体会过姐弟亲情,但自从将他救下来,便有意无意对他多加照拂,加之每天被他姐姐姐姐的叫着,心中也存有几分袒护。每次想起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他被打成那个样子也不知道还手,心里就来气,总想着有一天帮他报仇解气。 绝尘怔了怔。他本以为,除了好奇,她更多的是帮着厉千帆他们打听。 心中有个地方莫名一软,绝尘自己都没发觉,那双沉寂已久的眼睛里仿佛裂开一条缝隙,一粒细小的种子慢慢扎出来,携裹着丝丝温暖绽放,为他身上渡上一层正常人应有的感情和温度。 “那姐姐可否帮我保密,谁都不能告诉。”绝尘问。 祈绣想了想,“别人都可以,不过千帆不行。只要他不问,我就不说。” 绝尘默默望着她,一双眼睛如深沉的海底,顷刻间幽闭住所有情绪。对面的祈绣睁着大眼睛一眨不眨望着她,一脸认真和探究,并未察觉他的反常。 殊不知绝尘最受不了的也是她这样的眼神,懵懂单纯,坦然清澈,让人根本无法怨怪她什么。 半晌后,绝尘似是叹了口气,缓缓道:“毒,是我自己服下的。将军身居高位,自然少不了党争碾压。中间有些事情我不便多说,当初我为了帮他,不得不那样做。我将自己的名字,身份,来历,为何中毒,还有些紧要事情都写在札册中,之后便是按着札册里的指示走下来。直到前不久,在云来镇,我恢复了记忆。” 祈绣想起自己一开始见到他时的确在他身上发现过一本札册,只是当时看着不像中洲字,心里也没在意,不想里面竟然写着他的身家老底。 顿了顿,绝尘继续道:“恢复了记忆,自然也想起了我的家,和仇。” 绝尘三言两语解释了从头到尾的经过,省略了中间的具体过程。不过面对的是祈绣,没有发觉绝尘对律图加的称呼有些不一样,也并未深究这过程中的细枝末节。 祈绣记忆中的绝尘一直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甚至到了孤僻的程度,此刻乍一听到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有些不适应,等适应了便只剩目瞪口呆。 出来的时间长了,见惯一些事情,她也知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头脑简单。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有时候可比她的毒厉害多了。对于绝尘当初中毒失忆的原因,她也悄悄设想过很多可能,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服了毒。 “你你自己服毒?”祈绣还是不敢置信,怎么可能有人自己主动去喝毒药呢?就算是为了帮助自己的爹也不行呀。 “是。”绝尘面上波澜不惊,不疾不徐道:“初时毒性霸道,以至于我连最基本的自理能力都忘了,也忘了自己会功夫。后来得姐姐所救,才慢慢想起来。” 难怪那时候他吃不会吃喝不会喝,打架只会硬生生挨着。 “那你怎么知道能遇到我呢?”祈绣茫然,“还有千帆和乾坤他们。” 绝尘轻摇下头,“我也并不知道能遇到你们,后来既然遇到了,便就这样一路同行。” 幸好遇到了,不然当初就他那个样子,被打死也不知道还手。就算没被打死,一个连基本的生存能力都遗忘的人,也必当过的尤其辛苦。祈绣每念及此都觉得既庆幸又后怕。 她忽然想到一事,道:“对了,你既然想起来了,也应当记得我不是你姐姐了吧。” 说不清楚是失落还是不舍,祈绣总觉得有些憋闷。 虽然绝尘素日沉默寡言又不太合群,可却对她维护有加,也依赖又加。他日日叫着自己“姐姐”,仿佛无形中真的有一股力量,让自己对他生出一种亲近的情绪,就像当初对师傅一样。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记得,又何妨?”绝尘淡淡道。 “我毕竟不是你姐姐。”祈绣有些心虚,“而且我也不喜欢你把我当成别的人。” 绝尘定定望着她,漆黑的眼睛里似泛起一抹温柔,“你与我姐姐很像,可我知道你们不一样。无论是我失忆时还是现在,我从未将你当成姐姐的替代品。” 最初记起姐姐的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的记忆因为中毒出现了错乱。 世上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从模样到声音,甚至许多小动作都一模一样。他下意识喊了一声姐姐,从那之后,他便真的觉得自己的姐姐又回来了。 但时间一长他才发现,她们完全不一样。 比如,姐姐天生了一副好嗓子,唱歌比山间的百灵鸟还要动听;祈绣却从来不唱歌。 比如,姐姐聪明温柔,将他照顾的很好,可是有一点懦弱,总是逆来顺受;祈绣却是天真单纯,直来直往,有仇必报,虽然被他叫姐姐,更多的则需要他来暗中照顾。 这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他也只是恍惚一瞬认错人,但那又怎样,既然叫了,他愿意一直当他的绝尘。 两个禹禹独行的人行走世间,靠着一点微妙的亲情联系在一起,终归不再是形单影只,不是血亲又何妨? 祈绣听了不由笑开,从小到大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师傅,前几日多了个师姐,现在又多了个便宜弟弟,感觉甚好。 “姐姐,今日我且先同你说这些,还有许多事情,或许过不几日你便会知道。” 祈绣点点头,她一开始也只是想知道谁下毒害他,如今真相大白,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反正她素来不是好奇心强的人。 回去客院的时候,厉千帆还没说什么,反倒是乾坤酒,看见她出现紧走了两步拉她进来。 “祈绣,绝尘都同你说什么了?” 祈绣看看乾坤酒,目光又落在一边正在专心擦拭铜剑的厉千帆身上,面上有些为难,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实话,“我不能给你说。我答应绝尘了,只要不是千帆问,我就不说出来。” “哎你这”这不是看人下菜碟嘛!乾坤酒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看看厉千帆,后者闻言会心一笑,将破铜剑放回剑鞘。 “我不问你。”祈绣既然这样说,绝尘的身份一定不会是像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就对了,不必让她为难。 祈绣走过去一脑袋扎在他怀里,猫儿一样蹭了蹭,“千帆,你可真好呀。” “是c吗?”厉千帆皮笑肉不笑,捏住她的脸蛋来回扯,“谁让你偷偷洗衣服的?” “唔是你说的不要让你看到我帮绝尘洗衣服” “你还敢说!我不想看到所以你就背着我洗是不是?”厉千帆豪不留情继续扯。 “这样你就看不到了呀!”祈绣振振有词,觉得自己怎么解释他都听不懂,殊不知厉千帆才是快被她胡搅蛮缠给气死。 两个人兀自纠结自己的小恩怨,没有留意到旁边还有两张充满怨念的脸。 申璎和乾坤酒满脸黑线,兄妹生平第一次产生共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最重要的是,能不能考虑一下两个被抛弃过的人的心情啊啊啊! 将军府人多眼杂,住在这里行事多有不便。已经过去三天,厉千帆此番来第戎的三项任一件都还没开始做。他心中暗暗着急,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每日按照之前给的消息出去寻找合适的房子。 先前得到的消息是第戎近几年尚武之风日盛,这几日外出,他几乎日日都能看到第戎民间的斗武大赛,参赛的百姓几乎人手一把兵器。 如今第戎最赚钱的生意是开铁器铺子,厉千帆曾悄悄观察过他们的武器,皆是用中上乘的生铁锻造而出。此种生铁并不罕见,若他没有看错,正是出自于第戎的西南大山铁矿。 近几年西南大山铁矿殆尽的消息不胫而走,外界对第戎产的生铁质量苛责的同时也纷纷开始寻找其他的铁矿,只是出产的质量都不尽如人意。时日一长,外界似乎也习惯了用劣质的生铁锻造兵器,坊间也渐渐流传出一句话——“西南之后,再无利刃”。 直到厉千帆这几日亲眼来看了,才知道并非如传言那般。第戎西南利刃尚存,只是再不外传。 第戎所有的铁器铺都被收归朝廷统一管理,如同中洲的盐一样,不允许私自贩卖,所有铺子里伙计的身家都登记朝册。 若非存有异心,何至于对铁如此看重。既然如此,厉千帆想直接从铁器铺子查起的想法只能暂时搁置。 不过,一路不通还有一路。锻造兵器需要生火,生火就得需要碳。铁商无从下手,还有碳商。 厉千帆先前出来,偶然看到路上有散落的黑色颗粒,原本也没有注意,直到昨日祈绣同他一起,好奇地研究起地上的“大粒芝麻”来,他忽然茅塞顿开。 第戎盛夏的天气,早就不是卖炭的好时节,边城的碳铺子依旧常常脱销,普通的百姓都不选择在此时存碳过冬,那这些碳都运到哪里去了呢 经过祈绣这样一点拨,厉千帆心中很快便有了注意。 这日,厉千帆从外面回来,房子已经找的差不多,本想去寻律图加辞行,谁知经过绝尘的屋子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申璎的厉声呵斥,说了句“放肆”便没了动静。担心她出什么事情,厉千帆便先将辞行之事搁置,进了院子才发觉乾坤酒和祈绣也在里面。 “千帆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祈绣最先看到厉千帆进来,几步跑到他身边。 厉千帆安抚似的摸摸她的脑袋,只见申璎脸色苍白,对面的乾坤酒则是一脸铁青,紧握的双全爆出青筋,院中的气氛似乎冷到极点。 “出什么事了?”他已经到了跟前,见乾坤酒没说话,兀自将他手里的一张信封抽了出来。 “父皇重病,皇兄围城困主,意图不轨,盼速归。越亲笔。” 寥寥数字,动魄惊心。 天极二皇子名赫连越,这信想必是他写的。 “赫连朗这个王八蛋!”申璎白着脸骂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这时候走定然是要回天极了,厉千帆一把拉住她,“这封信是哪里来的?” 申璎看了一眼绝尘。 后者也在看她,闻言耸耸肩,“天极的鸽子飞到将军府上空,便是我也不知道上面的内容。” “那么天极最近的大事你知道几件?”厉千帆定定看着他,目光深沉而犀利。 他不相信绝尘会毫无察觉。申璎与乾坤酒这些时日收到的消息扑朔迷离,绝尘既然是第戎王将之子,不会对主国的大事一无所知。 绝尘幽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果你指的是天极皇帝重病的消息,刚巧我也知道。” 顿了顿,他仿佛没看到乾坤酒阴的仿佛滴出水来的脸色,继续道:“我知道的似乎比你们还要详细些,天极皇帝重病,赫连朗占得先机,赫连越当日便被不声不响逐出宫墙,帝后双双被囚禁,天极朝中大员几乎一股脑支持赫连朗,当然了,不支持的也没活下来几个。” 他用冷硬刻板的口吻平铺直叙,连一丝感情起伏都没有,却足够让人心惊肉跳。 除却消息背后隐秘的政权巨浪,一个属国将军的儿子,竟然对主国皇朝中事知之甚清,任谁也不敢忽视。 “这些你又如何知道?”申璎听了他的话几乎站不稳,咬牙坚持保持着头脑的清醒。 论身份,申璎是主国的公主,理应尊敬有加,但绝尘似乎并未将她放在眼里,闻言淡淡道:“你不必知道。” 申璎被他顶的一哽,刚要呛回去,被乾坤酒拉住。 她从小在百般宠爱中长大,有许多事情都不了解。如今海陆五洲面上和气太平,暗中相互之间的监视却谁也不输谁。何况他的父亲是大名鼎鼎的律将军,更是少不了各国的情报。 “申璎,你的暗卫呢?”乾坤酒问,他记得自己先前毒发时申璎曾经去找过他,说暗卫带来天极一切安好的消息。 申璎先是一愣,接着想起来就在几日之前暗卫还传父皇口谕,让她在外多逍遥几日,等司云修登太子位再回去成亲不迟,当时她还因此高兴了好几日。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申璎对着空中打了三声响指,众人不由自主朝天空望。 一个黑衣劲装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客院门口,黑纱掩面,身子有些佝偻,声音也是刻意装出来的沙哑,用极其怪异的姿势走到她面前道:“主人有何吩咐?” 暗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则,若不得不露面,要尽量掩饰自己的特点,不可暴露外人面前。 “先前你传的父皇口谕是真是假?”申璎直勾勾盯着他。 “属下” “说实话!”申璎厉声吼道。 面纱后面似乎呼吸一滞,暗卫默了默,最终上前一步,附在申璎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众人只见申璎脸色由白转青,双目赤红。暗卫说完了退后一步,还未站定,申璎突然反手一巴掌掴下来,“混账!” 申璎手劲极大,暗卫没有反抗,硬生生挨下来,没过几秒,众人便能看到暗卫面上黑纱对着左耳的位置湿了一小块,而且还在不断蔓延。 想必是耳朵被她打破了。 “璎,事到如今你打他也没用。”乾坤酒道。 这些暗卫把她从小护到大,申璎看到他受伤心里又疼又悔,可一想到他竟然报虚假消息欺骗自己,更是怒不可遏。 “你退下,即刻启程回王都!”申璎命道。 暗卫犹豫一瞬,跪下,“主上命令,恕属下难以遵从。” 申璎眼神几乎要吃人,“你敢再说一遍!” 暗卫垂首,“并非属下要违逆命令,只是王上下过命令,让属下务必拦住公主,不得踏入天极半步。” 天极地皇帝想必早就料到会有此变故,故而让暗卫通传了假消息。如今大皇子统治宫城内外,更加不会忘了还有一个尚未回宫的公主。便如雁寻当日所言,此时明哲保身,当做不知便是不知,若强行回去,一路上恐怕少不了追杀堵截。 申璎加上乾坤酒,再加上所有的暗卫,也也还能挡住大皇子一拨一拨派出来的杀手。 “放肆!”申璎厉声呵道,“就凭你也敢阻拦本公主!我不管父皇说什么,即刻启程!” 她要回去救父皇和母后,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何况只是一道圣旨拦路。 见他仍是不动,申璎冷冷道,“好,违抗主令,从现在起,你不再是我的暗卫。” “是!”面纱后面传来一声沉重有力的回应。 暗卫退下后,院子里有一瞬间静默。 申璎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问乾坤酒,“哥,你要回去吗?” 乾坤酒把大刀往肩上一抗,面色坚毅,“说起来,我和赫连朗还有私怨。” 他身上的毒,正是赫连朗的手笔。 “不行!”祈绣突然出声制止,“乾坤不能回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姐姐”绝尘低低唤了一声,舌尖泛着尽是苦涩。他慢慢背过身去,声音又冷又硬,“厉千帆,我这次不但要帮乾坤酒,我还要帮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后会无期 “为何我不能回去?”乾坤酒不解。 祈绣一脸忧色道:“当初你被赶出来,你回去了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你的两个哥哥又都这么厉害,万一你打不过他们怎么办?”她虽然不懂皇族的勾心斗角,但见过不少寻常人家打骂孩子的,一个小孩子要是没有爹娘护着,很容易平白受欺负。 乾坤酒在她心里就跟没有爹娘护着的小惨孩儿差不多。 不知乾坤酒想到什么,听祈绣这样说完脸上非但不见惧色,反而流露出一抹释然。 他的父皇当时因为一点小事逐他出来,他的确怨恨过父皇不讲父子情面,然而出来这么几年,乾坤酒心里愈发通透。若父皇真的狠心其他于不顾,他如何能单枪匹马安然活到现在?尤其是在遇到厉千帆一行人之后,他更是时长反思自己这些年的所做作为,和父皇当初的用意。 想必父皇早料到有此兄弟反目的一天,他才会下那样的决定,看似狠心驱逐,实则是一种保护。让他远离那个漩涡,浪迹各国,未尝不是一种历练。 乾坤酒身上落拓的江湖气息收敛得一干二净,天生骨血中存在的顶天立之气概在此刻展露无遗,望着祈绣坚定道:“我双亲尚在,家国未倒,这一趟,我势在必行。你若当真不放心,便给我些你配的毒药,以备不时之需。” “那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么急?祈绣想了想,把身上所有带着的药包全都掏出来,一股脑全都塞给他,一边叮嘱道:“我只有这些,黄色纸里面都是毒药,白颜色的纸里包的是治疗伤病的药。还有这个”她将两个青色瓷瓶子各放在申璎和乾坤酒手里一瓶,“这是我配的给乾坤解毒的药,够吃几个月的,你们一人拿一瓶,免得半路掉了。” 她兀自絮絮叨叨,脸上退去了平日的懵懂单纯,仿佛一瞬间长大了。 乾坤酒将她给的东西珍而重之收进怀中,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两个字:“多谢。” 绝尘递给乾坤酒一个指甲大小的玉环,“马厩里有马,走北边,律府的暗卫能帮你们挡住第戎境内的追杀。” 乾坤酒愣了愣,天极作为第戎的主国,皇朝大乱对第戎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自古以来属国趁主国内乱时一举反击的例子不胜枚举。而绝尘作为属国王将之子,非但没有乘人之危,反而主动伸手相助他们。 在他的印象中,他与绝尘从来没有熟悉到能让他帮助的地步,况且中间多次对自己和申璎起过杀心。这种人命关天的时候,他怎敢随意接受他的好意。 “不要?”见他无动于衷,绝尘冷哼一声,随后将玉环重新收进袖中,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会突然帮我们。”乾坤酒直直看着他,记忆中的绝尘可不是个热心肠的人,连说话都言简意赅,今天却屡屡多言。 绝尘眼里似有一抹讽刺闪过,目光从他身上又落到厉千帆身上,忽而笑了一下。 不知是否因为从未见过他笑而看不惯的缘故,这笑容看起来像是硬扯过来的一张面皮贴出来的表情一般,显得阴桀而虚假,眼底依旧幽森沉寂,让人觉得极不舒服。 “厉千帆也好奇吧。我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好意相助。”绝尘点名道姓,说的直白不留情面。 厉千帆没说话,不闪不避直直看着他,清浅的眸子里一派坦荡,只静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身份不明,来历成迷,不得不防。”他不急不缓说了十二个字,“为了查我来历,你和雁寻没少费工夫,最后一无所获,下了这个结论。” 厉千帆心底暗惊,这事他与雁寻做的几乎不留痕迹,所有派出去的人都是各自心腹,而他却从头到尾都知道。 “世子此时说起这些意欲何为?”厉千帆左右环视了一圈灰色的院墙,唇角扯出一抹冷然,“这里埋伏了不少暗卫吧。” 祈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入眼只有光秃秃的墙壁,不由问道:“哪里有人,我怎么没看到?” 绝尘看着她,“姐姐对我百般照拂,我怎能陷你于水火。” “什么意思?你要伤害千帆吗?”祈绣下意识往厉千帆前面退了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这举动刺得绝尘心头一震钝痛,“姐姐,若我是坏人,你可还待我如现在这般?” “只要你不会伤害大家,我就不会生气。”祈绣脆生生道,丝毫没有发觉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锐的针,刺进绝尘心里,让他嫉妒到几乎发狂。 关键时刻,她毫不犹豫站在了自己对面,护着另一个男人。纵然这样,他却不忍苛责她半分。 “姐姐”绝尘低低唤了一声,舌尖泛着尽是苦涩。他慢慢背过身去,声音又冷又硬,“厉千帆,我这次不但要帮乾坤酒,我还要帮你。” 一起同路这么久,祈绣早就把他们看成自己人,此刻即将分别,前路渺茫,心中及其不舍,一直送到门口还巴巴的不想回来,最后还是乾坤酒硬将她推回将军府里,祈绣无法,便给他们承诺,等第戎的事情结束之后便同厉千帆一起去天极,帮他们打架。 乾坤酒听了又好笑又感动,头一次当着厉千帆的面毫不避讳的揉了她头发两下。看着祈绣垮掉的脸色,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最后一次深深望了她一眼,乾坤酒翻身上马,猛然挥鞭,“祈绣,厉兄,后会有期!” 马儿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一样奔出去。 耳畔风声劲疾,乾坤酒稳稳坐在马上,眼前依稀浮现出第一次遇到祈绣的光景。 她在秃了半截的树干上睡得正香,直到自己帮她解了穴她还没有察觉自己这一觉睡得极不正常。 她睁开眼睛的一刹那,乾坤酒恍惚以为自己面前坐着的是个初来凡间的小仙女,玲珑的面上缀着黑珍珠一样的眼睛,明明澄澈清亮,眼神却懵懂茫然。 “你是谁?”这是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铃铛一样清脆的嗓音,在那个枯燥的午后格外清爽,浪荡江湖的糙汉子头一次连笑都不敢太大声,怕吓到眼前这个玲珑精致的人儿。 “乾坤,申璎,一路顺风!”祈绣拉长调子的声音游游荡荡飘到他耳边,与最初相见时的情景重合在一起,让他有一瞬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做梦。 这样一个玲珑的人怎么能让人不爱呢?厉千帆的出现让他把心中的情丝硬生生缠回去,他只想看到她开心满足,剩下的不敢再奢望。 乾坤酒将离愁伴着耳畔的风一起咽进肚子里,这时候他庆幸有厉千帆,不至于让她卷入天极这个漩涡中。 祈绣啊祈绣,乾坤此一去,要么功成名就,尊崇加身,要么身败名裂,一去无回。 无论哪一种,再相逢都是遥遥无期。 当乾坤做回赫连坤,注定不能与你再有男女瓜葛。愿倾毕生之力,还天极平静,与中洲珠联璧合,让你有生之年c所在之处不收战乱侵扰,护你安乐一生。 急速倒退的景象中,乾坤酒默默许她一个承诺。 六人同行,一路扶伴,如今绝尘成了将军府世子,雁寻不知身在何处,乾坤路和申璎只身回去天极,再见不知何年月,院子里一时显得有些零落冷清。 祈绣没有想的这般复杂,以为自己身无牵挂,只要想去找他们随时都可以。厉千帆此刻没心思伤怀,他满脑子都想着绝尘方才的话。 乾坤酒兄妹离开后,绝尘将一个锦囊交给他,看了上面的内容,厉千帆心底不由泛出一股凉意。 锦囊上印了一只小小的鹰,与律府外面的石雕一模一样。上面指明让他去第戎北边的胡墨,第戎境内的碳几乎全部出自于那里。由碳的流向查起,不难找出铁矿和兵器的下落。 锦囊的最后甚至还注上四个字:祝君成功。 恰好与厉千帆的想法不谋而合。 而这种不谋而合却令人心惊,最后那别有深意的四个字已然昭告,他此行的目的已不是秘密,而每一步筹划竟然都这样让人轻易识破。 到此为止,若再看不出来律图加对他了如指掌,厉千帆可就是个傻子了。 他寻借口支开祈绣,自己则去找绝尘。四目相对,宛如千尺寒潭,深不可测。厉千帆率先开口问:“不知世子和将军给我这个做什么?” “做,还是不做?”绝尘言简意赅问道。 厉千帆笑笑,随手将锦囊放置一旁,“做与不做不都是死路一条?” 嘴上说着死路一条,他面上却沉稳不见惊慌。 绝尘鼻子里轻轻哼出一口气,不知是嘲讽还是叹息,一句话便下了定论:“厉千帆没那么容易死。当初便是被诛了九族,你不也照样活下来了?” 厉千帆眼底渐渐凝起一抹肃杀,“你不是律耶齐。”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将军说我是,我就是。”绝尘从容不迫向后一靠,好整以暇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甚至连称呼也懒得改。 “那不知将军想厉千帆怎么个死法?” 绝尘冷哼一声,毫不客气道,“你的命,在律图加眼中分文不值。他若想要你命,你如今坟茔上已经生了草了。不光是你,赫连璎赫连坤也照杀不误。你不是要来查证中洲到底是谁卖国吗?正好。” 厉千帆眯了眯眼睛,他说正好。 “赫连璎与赫连酒回去匡扶天极朝政,你与雁寻寻找中洲的叛贼。我与将军助你一臂之力,咱们各取所需。” 各取所需?厉千帆勾了勾唇角,“厉某心中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将军在第戎几乎一手遮天,助厉某一臂之力,怕是抬举厉某了。” “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你这么快死。”绝尘说的直白刻板,一个“死”字阴狠无比。 厉千帆眼睛里露出一丝奇异的笑意,“看来老天爷在你我之间选择了帮我。” 面对如此挑衅的说法,绝尘垂下眼,很快掩饰掉眼底的情绪,“律图加虽是王将,兵权却几乎被架空,心腹之人几乎全被监视,面上看似风光,实则举步维艰。若非如此,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与一个中洲人合谋。” 这话倒是让厉千帆心下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绝尘突然就将此等隐秘事随便说出来,还是说给他这个中洲人。 “你若应了,我与律图加便用仅剩的力量助你一臂之力。此番过后,天极依旧是天极,中洲也依旧是中洲,而第戎”他顿了顿,目光里露出一丝疯狂的兴奋,“就要大乱了。” 这句仅剩的力量听起来更像是一个王将的垂死挣扎。 “第戎大乱,对律图加有何好处?” 他直接跳过绝尘,照此情形绝尘与律图加应已联手。律图加身为第戎王将,若是野心勃勃不甘心屈居人下,应当想办法自己上位,伤亡越少越好,第戎大乱对他也绝无好处。 绝尘唇间突然扯出一抹森然笑意,阴鸷眼底盘桓着近乎疯狂的兴奋,看得厉千帆心惊肉跳。 “我们就是想第戎大乱啊” 第戎大乱。这是绝尘昨日对他说的最后四个字。 在这之后,无论厉千帆说什么,他都没有再透露过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厉千帆心事重重,脑子里从昨天到现在一直盘桓着这四个字,律图加和绝尘到底搞得什么把戏?还有绝尘,他总觉得这个人越是恢复了记忆,他越是看不透他。 祈绣在一边叫了厉千帆半天他也没反应,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过神来,祈绣索性不等他,先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经过绝尘院子的时候,他正抱着臂独自坐在回廊的台阶上。看见她的身影,绝尘目光里映出几分欢喜,起身招呼道:“姐姐。” 祈绣过去同他闲聊起来,大部分都是祈绣絮絮叨叨说,他则只在一边静静听着。如是过了一会儿,直到祈绣想不出往下要说什么了,绝尘才问,“姐姐,你愿不愿意一直同绝尘在一起?” 祈绣想也不想点点头,“这话你不是问过类似的?我很愿意同你一直一起啊。”她已经习惯身边有伙伴,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会是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面对,若现在再让她回到过去独来独往的生活,她才反倒不习惯。 绝尘脸上却不见喜色,他又加了一句,“姐姐,我是说,你只同我在一起,没有别人。” “只有你自己啊”祈绣面露为难,最后摇摇头,“我已经答应千帆要陪着他了,不能只同你在一起的。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咱们三个也很好。” 绝尘有一瞬间想杀了厉千帆。祈绣这句话将他们三个隔绝成两个世界,她与厉千帆在一个世界,而他自己在另一个世界。 “姐姐,如果厉千帆要去冒险,你也要跟着她冒险吗?”绝尘问。 祈绣脸色一白,急忙问道:“千帆要去哪里冒险?我怎么都不知道?” 看她这样紧张兮兮的样子,绝尘将后面的话咽回嘴里,“没什么,我只是说如果。” “绝尘,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祈绣脸上带着几分探究,“我虽然笨,可是不瞎。最近几天出了好多事情,乾坤和申璎走了,千帆也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告诉我。你要是知道的话能不能同我说说?” 绝尘刚要开口,瞥见门外一席衣角闪过,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阿绣。”厉千帆在院子外面叫她,见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回头看自己,厉千帆脸上荡出个春风般和暖的笑,“想不想出去吃好吃的?” 这简直是祈绣不能抗拒的诱惑,当即与绝尘道别,兴奋地朝厉千帆奔过去。 绝尘定定望着两人的背影,拳头一点点握紧,面色如修罗鬼刹。 “你还是会选择厉千帆啊我的姐姐。” 来了第戎几日,祈绣还从未好好逛过这里的市集。才转了一条街,祈绣肚里已经盛满各路小吃,怀里还兜着一些,边走边吃。 “千帆,给你个这个。”祈绣把一个炸的焦黄的东西递到厉千帆嘴边,自己的嘴里也正吃着一个,“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很好吃的!” 厉千帆看着那东西,觉得头皮都要炸起来了。祈绣手里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觉得最恶心的多腿虫子。 见他脸色古怪,祈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最讨厌虫子,连忙塞进自己嘴里,不让他再看见。 她嚼的嘎嘣脆,每“嘎嘣”一下,厉千帆的脸色就白一分,直到她咽下炸虫子,意犹未尽吧唧两下嘴,厉千帆都快吐出来了。 “千帆,你不舒服吗?”祈绣看见厉千帆惨白着脸,很没有自觉性地问。 厉千帆满脸怨念看她一眼,摇摇晃晃往前走去。祈绣小跑着追上,“我们去那边看看吧,还有好多好吃的没买。” 厉千帆皱眉,从她开始逛市集便一直在吃,看到什么吃什么,遇到觉得好吃的还会分给他尝尝。他平日里对吃的几乎没有兴趣,为了迎合她浅尝辄止,纵然这样,这会儿也已经觉到饱了。可祈绣看起来还是一副没有吃过东西的样子,食欲之凶残令人发指。 真搞不懂她怎么吃这么多还是这样一点小身板,不知道肉都长到哪里去了。正这样想着,祈绣手里又多出来许多纸包,远远的招呼厉千帆过去。 能吃是福。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自从崖山一事后,厉千帆便忙碌起来,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悠闲地逛市集吃东西。看着祈绣满脸满足的笑容,厉千帆几次都把话咽下去,不想在她正开心的时候让她失望。 不过最后还是被祈绣看出来了。 “千帆,你今天带我出来,是不是要同我说什么事?”玩的差不多了,吃饱喝足,祈绣站在他面前,两只眼睛忽闪忽闪。 厉千帆暗暗叹口气,脸上带着温暖的笑容,“阿绣,这里的东西好吃吗?” 祈绣点头。 “那” “千帆。”厉千帆才说了一个字,祈绣突然打断他。 ------题外话------ 下章预告:两个人一边往回走,空旷的街上传来厉千帆老父亲般的谆谆教诲,“如果遇到危险,你当然要先走,别管我。因为你个子矮,腿短,咱们一起跑的话你就比较拖我后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她上前拉住厉千帆的袖子,小手指同他勾在一起,仿佛这样他就走不掉似的,说:“咱们之前拉过勾的,不管你到哪里我都得跟着。不许反悔哦。” 她仰着脸望他,嘴上虽然说的这样轻松,心底的紧张却在那双黑色眼眸中展露无余,似乎怕他下一刻就不要她似的。 厉千帆斟酌再三,温言道:“我不会丢下你的。只是让你在这里等我一段时间,等这边事了,我就会回来找你。” 他本来想说这一次前去有危险,所以才不让她跟着。转念一想她若是这样听了恐怕就更不会独自留下了,只好避开不谈。 听他这样说,祈绣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让自己在饭馆等他,说一定会回来,最后真的回来了。 那一回是一下午,这一回是多久呢? 看她不说话,厉千帆以为她是同意了,有些不舍地摸摸她的头,“阿绣乖” 祈绣一巴掌拍开他,手劲之大震得他胳膊都麻了半截。 祈绣小脸上头一回露出凶巴巴表情,要吃人似的,直愣愣盯了他半晌,突然大声责怪道:“千帆是坏蛋!说话不做数!”说完了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退回来,从厉千帆怀里把买的吃的一样样拿回来,最后又狠狠瞪了他一眼,这才气冲冲离开。 厉千帆没有想到她竟然说翻脸就翻脸,还学会甩头走人了。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厉千帆沉沉叹口气。 此去危险重重,第戎境内安插了不知多少朝廷的线人,行动稍有差池兴许就一去无回。他怕凭他一己之力让她有闪失,若非如此,他怎么舍得把她留下呢? 祈绣早已经跑没了身影,看着天色渐晚,厉千帆忙追去找她。 原以为她不过是赌气走的快了一些,谁知这一找,就找到金乌西坠。 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依旧迟迟不见祈绣的身影。厉千帆心头莫名生出一丝慌乱,急急忙忙奔回将军府,迎面撞上夜半出门地绝尘。 “阿绣呢?” “姐姐呢?” 两人同时发问,继而双双愣住。厉千帆的后背宛如过电般一个激灵,冷汗瞬间湿透衣裳。 绝尘上前一步,脸色阴郁的可以滴出水来,“姐姐不是同你在一起?人呢?” 不用再往下说,厉千帆已经知道祈绣没有回来过,即刻对绝尘道:“阿绣不见了,将军府有没有可以调用的府兵?” 对面人的气息霎时冷冽,“姐姐若是有任何闪失,我杀了你。”一个“杀”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孤绝阴狠。绝尘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去。 不一会儿,二十几个小厮从门口出来,按着绝尘先前的指示分头奔去不同的方向。绝尘最后一个出来,看也不看厉千帆一眼,兀自匆忙去寻人。 第戎的大街小巷错综交叉,厉千帆穿梭在内,许多次都险些迷路。越是这样,他心中越是焦急。 祈绣兴许也如他之前一样找不到方向,她素来不记路,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地方。她那么单纯的心思,最是容易相信别人,若是被人骗了厉千帆冷汗顺着脖子留下来,冷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已不敢再往下想。 祈绣最后看他那一眼,像一只被抛弃的丧家小犬,黑珍珠一般的眼睛里又惊慌又委屈又失望,以至于本应充斥眸中的熊熊怒火都被这孤惶冲淡。 她说他是坏蛋,明明是一句气话,十指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坏蛋。天这么冷,她如今在哪里?安不安全?有没有饿着肚子? 厉千帆这些年经历过不少令人痛心惋惜的事,有生离也有死别,却都不如祈绣那一眼令他心疼。 她的消失,把他的心都搅乱了。沙漏每落一点,他的心便被蹂躏得痛一分。梆子声想起第三次,厉千帆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挖出来,也好过这般折磨。 “阿绣!”厉千帆对着空荡荡的街头喊了一声,拉长的调子除了引来街边的民房里传出几声不耐烦的呵骂,听不到任何祈绣的回音。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颓然坐下,也不管这里是路中央。 如果时间能倒退,他一定会不会再同祈绣说那样的话。 厉千帆茫然望着黑漆漆空荡荡的街头,时间不能倒退,他的祈绣在哪儿呢? “千帆?”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厉千帆只觉心里仿佛被石头砸过一下,怔在原地,双目直直望着虚空,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请问你是厉唔!” 祈绣还没反应过来,前面那个坐在地上的人身上像安了弹簧一样,蹭的一下起来将她拥在怀里。 胸口处涌进一股暖意,厉千帆紧紧拥着他娇软的小身躯,几乎想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直到祈绣喊着痛挣扎,他才发觉自己方才有多么失态。 “你去哪里了?怎么一下午都找不到人?”厉千帆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颤抖,心跳如擂鼓,没有放开她,似乎只有这样抱着才能平复自己心里的慌张。 祈绣被他搂在怀里,声音似还带着些委屈,听上去闷闷的,“我去药铺了。” “做什么?”厉千帆轻轻贴着她的脸,鼻尖处传来她丝丝缕缕的发香,终于让他稍稍安心。 “配药。” “配药做什么。” “帮你打架。” 厉千帆没再说话,胳膊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祈绣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把腰间系着的鼓鼓囊囊的布兜解下来放在地上,打开里面竟是几十包不同的药粉。 祈绣也不管地上是不是脏,直接跪坐下来一样一样往外拿,“你看,我配了好多毒药。还有各种伤药,还有这个,这是易容的,这是变声音的,这是防止衣服被水打湿的,这个可以让人暂时看不见,这个可以让人暂时失声,还有这个” 她一样样介绍完了,起来望着被数量庞大的药粉惊得瞠目结舌的厉千帆,声音里透着小小的哀求,“千帆,我带了好多的药,不会给你拖后腿,你可以不要丢下我吗?” ——千帆,如果你真的有事情要离开,能不能不要丢下我呢?我虽然笨,可是我也能不拖累你。从黎川到这里,我一直努力帮你打架。 在清风崖上的那一晚,她也层这样小心翼翼哀求他。厉千帆心里莫名一酸,上前将祈绣紧紧搂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脑袋,“小傻瓜,我哪里是怕你拖我后腿。我是怕一旦有危险,我护不住你。” 到那个时候他怕是会疯掉。 祈绣虽然被他拥着,还是轻轻摇摇头,“那就换我保护你啊,有危险的话我会保护你的,就像上次咱们掉到山谷里那样。你说过,师傅就是因为遇到难解决的事情才不带着我一起走,可是师傅从来没有问我想不想与他一起。现在你因为有危险,也想丢下我,我不喜欢这样子。我想跟你一起去。” 她扬起脑袋定定看着他,漆黑的眼眸里满是担忧:“我不怕有危险,我只怕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不在。” 祈绣说完等了许久都等不到厉千帆的回音,忍不由有些着急,眉头一皱,大有几分当街撒泼的架势:“反正不管,千帆去哪里我去哪里,你不让我去我就悄悄跟着去!” “傻瓜。”半晌,厉千帆苦笑。 祈绣从他怀里钻出来,强行凑到他脸前去看,“千帆,你怎么眼睛红红的,是哭了吗?” 厉千帆尴尬地别过头,不动声色抹去眼角一丝湿意,“还不是为了找你大半夜不睡觉熬的。”只是虽是这样说,面上却不见半分责怪。 他哪里舍得责怪她,满心只有庆幸,庆幸她安全回来。 “哦。”祈绣认真点点头,丝毫没有一点害人担心的自觉性,蹲下去吧啦布兜,不一会儿起来,手里攥着个白色纸包,“那你试试这个涂眼睛,我刚配的。” 厉千帆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使劲揉了揉她的脑袋,直到把她头发揉得乱哄哄如鸟窝一样才认命似的长长舒了口气。 罢了,不管前面刀山还是火海,便一起上吧。大不了像上一次在崖山一样,他为她垫背。 厉千帆接过祈绣手里的药,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整理好,一边整理一边道:“阿绣,说好了,以后不许这样一声不吭就跑的不见人影。”这样的惊吓经历一次就够了,决不能发生第二次。 祈绣乖乖点头,振振有词道:“只要你不说丢下我,我就不跑。” 厉千帆手上动作一顿,这丫头,竟然学会讨价还价了。 他随即直起身来似笑非笑看着她,“那么若有危险,你得保证你先逃跑。” “先听我说完。”看她又是一副欲反驳的样子,厉千帆抢先开口。 两个人一边往回走,空旷的街上传来厉千帆的谆谆教诲,“你当然要先走,因为你个子矮,腿短,咱们一起跑的话就比较慢” 祈绣大约是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郑重其事点点头,“那行。” 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步调一致往街巷深处走去,时不时传来一阵刻意压制下来的笑声,谁都没有留意,不远处阴暗地拐角中正站着一个人,眼底熊熊燃烧着嫉妒与不甘。 厉千帆要去的地方时第戎北边的乌齐鲁镇,据说是是个极度排外的镇子,许多外乡人去了生存起来举步维艰,不过也有例外。 趁着还未到,他索性教了祈绣几句乌齐鲁镇人试探外乡人的话,若能对答如流,虽不至于受到优待,却也能保障最基本的生存。 祈绣学的极快,他只说了一遍,她就一字不差记下来了。 “姑娘需要帮忙吗?” “骏马要自己跑才能被称为骏马。” “姑娘来自哪里?” 祈绣双手交叉搭在肩膀,对着天地各拜了三拜,“来自哪里不重要,是巫神指引我来此地。” “是我多嘴,真不应该问姑娘这个问题。” “巫神赐予我们嘴巴,让我们得以说话吃饭,本就应该天天祝祷。” 到此为止,祈绣对答如流,厉千帆对他刮目相看。 “千帆,你怎么知道他们那里是这样说话的?”祈绣好奇问。 厉千帆道:“雁寻来过一次,那时候不懂,还吃了些苦头。不过从那时候就记下了。等下到了地方,有人这样问起你就按照我教给你的说。” 祈绣郑重应下。 胡墨的气氛与别处有些不同。 两人辅一进城门就被来往的路人多看几眼,多数都带着戒备和敌意。这些人较之第戎其他地方都精壮些许,隐隐透着一股武夫的利落之气。 除此之外,街道两边无论是民房还是店肆,门口都交叉悬挂着两把武器。 厉千帆目不斜视走着,不动声色将街道左右的景象记在心里。街边的店肆中有几家打铁铺子,若他没看错,那些铁铺里对着的原矿和悬挂着的武器都是出自于西南大山。 祈绣按照厉千帆之前提醒她的,不管别人怎么看她,都把他们当成一颗颗萝卜。 于是,她紧随厉千帆,在一群会动的“萝卜精”的注视下神态自若地行至一处小院子。 隔着院墙,祈绣看到里面三座高耸的屋顶煞是满意,笑眯眯问:“千帆,咱们以后都住这里吗?” 厉千帆看她脸上表情便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悄悄附在她耳边道:“喜欢吗,特意让雁寻找的。” “嗯嗯!”祈绣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两人推门进去,只见院子里还算规整,一边的墙边处砌出一座花池,池台已经塌了半边,大片的杂草疯长出来。边上一方木桌被雨水浸烂了一半,边角上泛着斑斑霉点。桌下的木凳歪七扭八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石凳的缝隙里竟然长出两颗眼色靓丽的毒蘑菇。 大门正对面并列着三间屋子都关着门,门板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其中一个屋檐下还结了一层密实的蜘蛛网,随着小风哆哆嗦嗦抖动,就是破不了。 这座院户一看便是常年无人打理。据说主人早年间带着一对儿女去了中洲做生意,之后便没有回来过,前些年房子的男主人客死异乡,女主人改嫁给中洲的一个商贾人家,一对儿女也早就已经成家,这房子便也一直空到现在。 这些都是雁寻打听来的消息,传信给厉千帆的时候还不忘好心建议他可以同祈绣扮作当年那对兄妹,末了还神秘兮兮说会有个惊喜等着他们。 也不知他从哪里搜罗来这样一个风水宝地,还把人家主人的家底都打听清楚。厉千帆抱着臂,望着凋零破落的院子,想来这打扫到月上中天都不一定能扫尽的灰尘就是雁寻口中的“惊喜”了。 还真是惊喜啊厉千帆看了看一边与他一样不知所措的祈绣,谁能告诉他怎么打扫院子? 祈绣走到中间地屋子前,伸出一根手指推开门,灰尘簌簌飘落,呛得她忍不住咳了两声。 屋子里的灰并不比外面的少。 祈绣再一次问:“千帆,咱们以后就睡这里吗?”她皱着眉,这一次问话明显没有刚才满意。 见厉千帆点了点头,祈绣盯着脏兮兮的屋子若有所思,“可是好像有点脏哎” “我不瞎。”厉千帆无奈。 祈绣绕着三间屋子转了一圈,突然惊喜叫起来,“千帆!这里有井!” 厉千帆顺着她的声音过去,果然有口井,只不过井台塌了三分之一。 他凑过去看看,只有井台塌了,辘轳还是好的,绳子也很结实。 厉千帆心踏实了一半,只要有水就不难了。他从井里打上来一桶水,提到院子里面对着其中一间门板一泼,黑乎乎的脏水带着灰尘流下来顺道地上,门板霎时间变得光洁。 祈绣见了也要这样玩,泼了几桶还不尽兴,索性让厉千帆将屋子里的家具器物一一搬出来。 厉千帆有时候故意捉弄祈绣,用手悄悄沾了水,趁她不注意故意朝她扬。 被洒了几次后祈绣发觉了他的小动作,一边来回躲,一边用手撩了水反击回去。水花四溅,等桌椅板凳被冲洗干净时两人也都各自被溅了一身水。 祈绣拎着水桶咯咯笑个不停,清亮的笑声荡在院子里,久不住人的荒败感一扫而空。 她甚少这样笑,厉千帆的记忆里祈绣只有两次像现在这样开怀。一次是现在,一次是第一次看到清风崖的时候。 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厉千帆拿着帕子过去帮她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擦到鼻子的时候忍不住宠溺地轻轻捏了捏。 祈绣乖乖仰着脸,笔挺的小鼻子左右皱了皱,反倒令厉千帆惊讶不已。 “只见过小狗的鼻子会左右动,你竟然比小狗鼻子还灵活。”厉千帆摸摸她的脑袋笑道。 祈绣笑地咧开嘴巴,“我还会动耳朵,还会把两边的眉毛抬得不一样高。”说着竟真的表演起来,逗得厉千帆忍俊不禁。 看他笑了一会儿,祈绣才长长舒了口气问,“千帆,你现在高兴些了吗?” ------题外话------ 下章预告:比毒虫更可怕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吸引了森林中饥肠辘辘的活物。不一会儿就有各种各样的毒虫爬上尸体。被虫子饱食过后的部位留下黄稠的粘液,露着森森白骨,在夏季腐烂得尤其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有肉万事足 厉千帆莫名其妙,“我先前不高兴吗?” “嗯!”祈绣点点头,皱眉道:“你这几天总是一个人待着,不说话也不理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都很少笑的。” 这几日他日日都在计划着到了胡墨之后的动作,雁寻和绝尘给他各种各样的消息,他也要一点点将其串联起来,仔细一想的确是很少笑过,若非她说出来,他还真没有注意到。 不过这才是他的常态,虽然生了一双神采飞扬的眼睛,心里对外界却不怎么热情。雁寻以往常常说他是一块不解风情的冰疙瘩,只因后来遇到他,才渐渐开始有了些许温度,变得爱笑。 厉千帆怔仲一瞬,随即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有阿绣在身边,我很高兴的。” “那你一开始还说不带我呢。”祈绣一本正经讨伐他,话里话外都带着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厉千帆心里刚生出来的一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这丫头从外头呆久了果然心思也不似以往简单,还会秋后算账了。说什么不好非要揭他老底,难道此时不应该说“那我以后天天陪着你”之类的话吗? 厉千帆被她说得耳根子一红,狠狠捏了捏她鼻头一下,“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点好听的点好听的!”祈绣怕痛,此刻几乎失去思考能力,让说什么说什么。 两人正说闹腾着,门外传来几声蹒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确实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 她佝偻着身子,手中拄一根弯弯曲曲的拐杖,正费劲地伸着脖子朝院子里张望,看到他们二人时眼睛先是闪过一丝戒备,随后化为探究。 看她欲言又止,厉千帆上前一步,行了个第戎的见面礼,“请问阿婆,可是有事情找我们?” “你们是”她来回打量两人,企图用昏花的老眼看清他们的长相。 厉千帆和祈绣对视一眼,对老妇道:“我们是加额耶的孩子。” “加额耶?”老妇听到这个名字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你们是加额耶的孩子?”她仿佛不相信似的,拄着拐杖摇摇晃晃走到两人面前,上上下下仔细将二人看一遍,练练摇头道:“不对,你们是中洲人,怎么会是加额耶的孩子!” 第戎人普遍生的长脸细目,眼眶深邃,颧骨偏高,鼻尖下钩,他肯定不能是那什么加额耶的孩子,只不过是雁寻将这家主人的身家查了个底朝天,他才顺水推舟与祈绣假扮主人的儿女罢了。 只是这话却不能告诉眼前这个老妇。厉千帆笑了笑,不慌不忙道:“父亲当年去到中洲,结识了母亲,后来取了母亲,在中洲安家落户。我们兄妹二人生的像母亲多一些,是以看起来不太像第戎人。” 老妇仔细打量了他们,“原来是这样子。那你们的父亲呢?都过去十几年了,怎么只有你们二人回来?” 祈绣闻言,按照事前商量好的,做悲伤状垂下眼睛一言不发,厉千帆则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喑哑许多,“父亲两年前病逝,之后不久,母亲也撒手人寰。我们兄妹二人虽然在中洲有亲朋,然而父亲是第戎人,总是要落叶归根的。” “死,死了?”老妇脸色霎时间变得青白,似是不敢相信,苍老混浊的眼球里升腾起一抹哀痛,不知是不是这消息令人太过震惊,她拄着拐杖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失魂落魄叨念一句:“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敢问这位阿婆,您认得家父?”厉千帆看她这般模样不由问道,心中暗暗祈祷可别刚一来就遇到是老熟人。 老妇叹了口气,“当然认得。加额耶年轻的时候与我们都是邻居,十几年前去中洲说是要做些小买卖,临走前还嘱咐我帮他看着房子。后来他一直没回来,这房子自然也就空着。本以为这辈子都听不到他的消息了,没想到我已经半只脚踏入棺材的人了,有生之年竟然见到了加额耶的儿女。” 说着她往前走了几步,努力用昏花老眼看清楚祈绣的样子,“唔是有几分加额耶的样子。” “那您可是浅珠阿婆?”厉千帆问。雁寻给他的消息上的确说过,这房子的主人与一个叫浅珠的女子青梅竹马,感情也很深厚,看她这样子倒与描述有几分相像。 老人惊讶问:“你怎么认得我?” 厉千帆解释,“家父在世时曾提起过您,也嘱咐我们兄妹二人,若有朝一日落叶归根,一定要去拜访您。原本我们想收拾妥当就去,不想您先来了。”厉千帆不好意思抓抓脑袋,明明只是假装,他却好像真的深感愧疚一般。 “浅珠婆婆好。”接到厉千帆的眼色,祈绣轻轻叫了一声,声音又软又嫩,仿佛一直猫儿。 浅珠听了不由笑开,苍老黝黑的脸上皱纹更深,上前走了几步抓住祈绣地手,“乖孩子,你就是加额耶的女儿?生的可真漂亮。” 祈绣不喜欢别人碰她,眼睛里不由闪过一丝抗拒,皱着眉头把手抽出来,不过与厉千帆一起这么久,总归也学到一点交往的基本礼节,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但语气明显不是那么欢喜了。 浅珠老眼昏花,并未看清她脸上地表情,闻言很是受用,不住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祈绣。” “虽然我不知道第戎的字与中洲字的意思是不是相同,但是这名字真好听。加额耶一定很宠爱你。”浅珠笑道。 这个之前可没教过她,祈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怕自己一说话便露馅,求助似的看了看厉千帆。 厉千帆上前一步,转了话题问:“阿婆,您知道这附近哪里能谋到活计?我们兄妹二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用需要些营生来维持生计。” 浅珠想了想道:“有什么活计我也不清楚,不过西街上有很多铺子,你可以去那里问问,说不定能谋到营生。” “不瞒您说,我们方才便是从西街过来的,倒是看到很多打铁铺子。”厉千帆道。 一听到打铁铺,浅珠的脸上的笑意收了收,语气也不如方才亲和了,“不是老婆子说话难听,但是劝你想要保命的话还是不要去铁铺了。” 厉千帆一怔,“此话怎讲?” 浅珠拄着拐蹒跚走了几步,叹了口气,“具体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第戎今非昔比,朝廷把铁器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哪里能随意让人进了铁铺。”说到这里浅珠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道在你们来这里之前,西街铁铺加起来一天要打多铁?”不等厉千帆回话她便兀自伸出五根手指头,“我听说,各类兵器加起来足有五百件,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就凭西街地小铺子哪里放的下了?都是被运走啦,不过运到哪儿去老婆子也不知道,只知道很多运铁的人走一趟就再也没回来过” 面对“故人”儿女,她不免多说两句,冷不防门外出现了个老头儿,怒气冲冲朝着院子里叫喝道:“浅珠!你不在家好好待着,又到处乱跑!” 浅珠一听这声音立刻止住话头,迈着蹒跚的步子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遍唯唯诺诺道:“是加额耶的儿女们回来了,我同他们说两句话。” 老人闻言抬眼瞪了他俩看了一眼,嘴上没说什么,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戒备和不信任,面色沉郁地推搡着浅珠往家里走。 祈绣呆呆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千帆,那个老伯看起来挺不友善。” 那沉郁的眼神岂止是不友善,那么大的敌意恨不得将他们立刻驱逐出去一样,却不知这股厌恶从何而来。 厉千帆先前便推测第戎有不轨之心,浅珠说的最后一句话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第戎如此大肆囤聚兵器,看来宣战之心自然明昭。只是第戎国小力弱,纵然有精兵锐器也难成大事,这背后一定还有支撑他们的大阴谋。想到这些日子中洲和天极相继发生的事,厉千帆心情不由越发沉重。 越是在这种时候越不能乱了阵脚,厉千帆头脑愈发清醒,转身将器具一件件搬回屋子。祈绣跟在他身后,问道:“千帆,你还要去打铁铺吗?” 厉千帆摇头,“本来就没想去。”早在来这里之前绝尘便已经摸清楚胡墨的底细,这里所有的铁器铺子都有朝廷直接管控,就算是第戎百姓都难以从中谋到生计,更何况他们两个。反而是柴炭铺子,既不受朝廷的直接管控,还与铁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原来你是骗他们的。”祈绣恍然大悟道。 什么骗,那叫计谋。厉千帆此刻却没有闲情雅致同她纠正,叮嘱祈绣以后若遇到方才那个老伯,尽量不要多说话,遇到浅珠阿婆也不要太熟络了,毕竟他们是夫妻,许多底细不清楚,言多必失。 一个国家要挑起战事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国家全民备战。 正这样想着,祈绣突然想起一件事,兴冲冲问,“千帆,你说这里会有师傅的消息吗?” 厉千帆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师傅离开的那段时间海陆五洲相互之间并不限制往来。 “那你去忙别的的时候我就打听师傅下落。” 厉千帆本来怕她人生地不熟惹出什么是非,转念一想就算她真的惹出是非也还有自己,便叮嘱她几句紧要的事情,若是真能打听到她师傅的下落,那可当真是一举数得。 两人安顿下来。没过几日,厉千帆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进了西街上最大的一间柴炭铺子。店铺掌柜的安排他去后院做零杂活计,铺子里杂事繁多,这样一来,原本清闲的他日日早出晚归,有时候连同祈绣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 祈绣独自待着,每日或者看看师傅的手札,或者摆弄着她的瓶瓶罐罐,研究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只要是可以防身的都一股脑给厉千帆带在身上,好多次都弄得他哭笑不得。 有一回她一股脑塞给他十几个瓶子,厉千帆忍不住打趣她,这样紧张兮兮的模样活像他已经被暗中追杀似的,祈绣听见追杀二字脸色不由白了白,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又给他弄了好多防身的药,弄得那几日厉千帆看到小瓷瓶就紧张。 就这么风平浪静过了一段时日,倒也不算无聊。待厉千帆基本上探清了胡墨的情况后,祈绣如愿支起了她诊病的小摊子。 第戎人有自己信奉的鹰神,每个地方都有被称为“使者”和“使女”的巫师,巫师上面还有祭司,很是受百姓拥戴。与之相比,中规中矩的医术在这里并未同中洲那样得到百姓的认可,祈绣的生意因此也并不红火,有时候一天能有三四个人来诊病就不错了。 她不为赚钱,对来人多少并不看重。只是这样一来能打听到师傅下落的机会就少了很多。 这日,她百无聊赖坐在摊子前,正午的阳光晒得她昏昏欲睡,思绪晃晃悠悠飘回到从前。 自从逃出那间狭小的屋子后,她就不喜欢别人再触碰到她的身体。由于长时间不和人交流,她有时候也听不懂别人说话真正的含义,时日一长,周围的人就习惯叫她小傻子,有时候还会因此而故意欺负她。 反正那些人她也不关心,只要不是真正惹到她头上了,她才懒得管。 独来独往过了几年,后来遇到了厉千帆。 遇到他,似乎有很多事情就与从前不一样了。 譬如说,她以前不喜欢别人碰她,现在对他的触碰却不介意。 又譬如说,她以前的世界里只有师傅,师傅没了后更喜欢独来独往,如今却有了几个觉得不错的同伴,还多了个师姐。 还譬如说,以前她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吃东西,现在她最重要的除了吃,还有厉千帆。 这一段时间,她去过许多没去过的地方,也经历过许多没经历过的事情,见的多了,心境也不同了。习惯了热闹,倘若此时再让她回去长平的小院子,她一定做不到像以前一样,气定神闲守着那份独来独往的孤寂了。 想着想着,她突然叹了口气,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竟然美好的不真实。 “咚!”一个爆栗子弹在脑袋上,疼的祈绣抱着脑袋嚯得一下站起来,东张西望半晌,回身看到厉千帆正抱着臂站在不远处笑吟吟看着她,那距离也不是伸胳膊就能够到的。 她茫然看着他,“千帆,你看到刚刚有人打我吗?” 这点距离,踮脚一个轻功便能轻松跃开了。厉千帆状若无意抬手摸了摸鼻子,挡去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经道:“没有,有人打你了?” 祈绣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没看到。” 厉千帆提着两棵青菜一块豆腐,催促她快些收拾好东西回去,祈绣见状撇撇嘴,可怜兮兮道:“千帆我想吃肉” 自从来到这里,她还一口肉都没吃过,每天做梦都在吃酱肘子。白日里看到来往的人家有谁手里拎着肉的,恨不得眼珠子都要馋绿了,她都不知道当时用了多大的理智控制住自己没有扑上去抢了肉来。 厉千帆最见不得她这种眼神,看的让人心酸。原本他的工钱只够买青菜豆腐,纵然手里有金山银山也不能随意拿出来,免得惹人生疑。 “先回去,之后出来买肉。”犹豫一瞬,厉千帆还是决定满足她。 祈绣一听可以吃肉兴奋地手舞足蹈,收拾好东西一蹦三高往回去。刚一进院子就把东西往地下一扔,屋子都来不及进便拉着厉千帆往外走。 折腾了大约半个时辰,她终于如愿以偿吃到心心念念的肉。 “这熏马肉可真好吃!”祈绣刚刚咽下去一大口肉,恰到好处的焦糊混着肉香从嘴巴里绽开,香到骨头缝里。她只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一样,一个劲儿砸吧着嘴点头称赞。 “那就多吃一点。”厉千帆一边说着一边把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 “我吃不了这么多。”祈绣看他只吃了几口菜便停箸,转转眼珠道。 莫说是一碟子熏马肉,就算是一桌子摆在她面前她也能吃下去,不过是祈绣想让他吃些好吃的编出来的谎话罢了。这种小心思如何能瞒过厉千帆的眼睛,不过他对吃的东西素来没有多少欲望和要求,能填饱肚子便可。况且就算有欲望,面对祈绣小狼一样亮晶晶地眼神也不忍多吃,隧笑笑,“若吃不下便先放一边,下一次吃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本以为祈绣听了会垮下脸,谁知她却丝毫不担心,笑眯眯道:“听说雁寻快来了,到时候可以让他装成病人,然后看病给我一大笔诊金,大庭广众之下就不会有人怀疑咱们的身份了,咱们就可以买很多好吃的。然后悄悄把银子还给他就好啦。” 小如意算盘被她打的啪啪想,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思路之清晰,表达之明确,眼神之清明,简直前所未有,厉千帆不由对她刮目相看。 什么时候她的食欲已经凶残到可以激发智商了 不过她恐怕要失望了。厉千帆瞥了一眼那盘熏马肉,“阿寻最近来不了了。” “为什么?”祈绣嘴里的肉嚼了一半猛然挺住,宛如听见噩耗一般愣在原地。 厉千帆却没有回答,只暗暗叹了口气,面上似乎喜忧参半,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到底是那种情绪更深。 ——千帆,我本已入第戎,半途听闻天极异动,前去助力,勿忧。 早晨天不亮就收到雁寻的传讯,信的最后还画了一只小小的大雁。天极的异动其实早在他们再云来镇时便已现端倪,只是最近才刚刚明显起来,看来两位皇子已经按捺不住了。 既然有人按捺不住,申璎与乾坤酒这一路相比困难重重。雁寻应当也是想到这一点才决定前去助力他们。不过经此一事他倒是他丝毫不担心,天极的两位皇子外强中干,没有学到半分天极老皇的缜密心思,安分守业还尚可,想要篡权某位怕是有些难度。 对于雁寻做此决定厉千帆毫不意外,这小子打着助力天极的名号去追女人,只不过嘛 这厮平日里看起来人精一个,却是到现在还没看出自己对申璎生出几分不同于往常的情愫,就怕一旦等他发现了,申璎距离嫁人也不远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祝君一路顺风吧。他暗暗想。 深山老林,烟瘴毒虫遍布,有时候一个不留神就能碰到个把不长眼睛的毒蝎或者蜈蚣,那高耸倒立的尾刺和数不清的细小虫脚令人头皮发麻。 比毒虫更可怕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浓重的血腥气吸引了森林中饥肠辘辘的活物。不一会儿就有各种各样的毒虫爬上尸体。被虫子饱食过后的部位留下黄稠的粘液,露着森森白骨,在夏季腐烂得尤其快。 尸气吸引更多毒虫,有红得发黑的蜈蚣,通体泛着绿油油光芒的八脚蜘蛛,还有好多不知名的虫子,慢悠悠在顺着尸体里外蠕动觅食,挨近了仿佛能听到他们咀嚼腐肉的声音。 混浊的空气中混杂着血腥和腐肉味,令人闻之欲吐。 申璎刚刚打死最后一个追杀她们的人,宛如发疯的野兽一般,一鞭子下去直接将那人脖颈的命脉抽断。新鲜的血腥味吸引了大批毒虫蜂蚁蜂拥而上,人倒地的瞬间即刻被地底下涌出的毒虫瓜分蚕食。 申璎见状头皮都快炸起来了,浑身颤抖着,眼泪一个劲在眼眶里打转。眼前的景象于她来说堪比修罗场。她从天极带来的二十个暗卫,除却那日在将军府驱逐的一个,剩余的陆续都死了。 就在刚刚,最后的两名暗卫拼上自己的性命,与前来追杀他们的人同归于尽,为她和乾坤酒挡下致命的攻击。 ------题外话------ 昨天竟然忘记上传章节名称了,真是该死。 下章预告: 二十个暗卫用命铺出来的一条血路,容不得他们有半分儿女情长耽搁。两个人相互搀扶,背着二十条人命,咬牙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幽深的密林中。后面是修罗地狱,前方是火海刀山,但谁也不敢停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亡命之途 这些人都是将她从小守护到大的人,待她如父如兄,如今不过日便相继离开,甚至连一声道别的话都不曾说过。 她一早就知道,暗卫的结局通常都不太好,她却不死心地,一直想法子筹划着让他们摆脱惨淡的命运。 她从不让自己的暗卫用真面目示人,甚至连声音c动作都伪装起来,原本想着等自己嫁入西陆,就遣散身边的暗卫,再给他们一个身份,让他们做回自己,正大光明在世间行走,娶妻生子,过上正常人的安稳生活,再也不用掩面示人。 然而现在,他们还没有等到那一天,就先一个个葬身荒野,连一块坟茔墓碑都无法设立,最终的下场依旧是一个惨淡的暗卫的结局。 那一天明明就快到了啊 申璎一下子跌倒在地上,看着遍地被毒虫浸咬的死尸,胸口中宛如堵了一块大石头,压的她喘不过气。 她想哭,想叫,可杀戮才刚刚开始。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密林深处,便是他们兄妹二人真的死在这里也没有人知晓,她已无人可依,只能自己杀出去。 容自己喘息几下,申璎咬牙站起来,几步奔去乾坤酒身边。后者奋力撑着大刀维持身子不倒在地,脸色灰败不堪。 “哥,你怎么样?”申璎焦急问,声音不觉带上一丝颤意,倘若连兄长也死了她猛地一惊,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乾坤酒靠着一棵树,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清,肩胛骨上插着一柄尖刀更是触目惊心,整个刀头都没入皮肉,只有刀柄落在外面,有丝丝血迹顺着刀与骨肉的缝隙渗出来,两个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情况下拔刀。 连日的奔波杀伐让他频频毒发,连叶盈香给的药也难以压制,后背的僵硬制约着他的行动,面对来人狠辣的招数能自保已经是勉强。这会儿他虽眼睛死死瞪着,心头意识却已经恍惚。 申璎的呼唤使他的灵台有了片刻的清明,他咬破舌尖,口中一丝腥甜刺激着他的意识,闻言摇了摇头,半个字也不多说,一把抓着申璎的胳膊奋力往前走。 天极的事情远比他想象的严重。自从出了第戎,一路上便是昼夜不停的追杀。这些人处处下杀招,奈何各自的功夫委实一般,一路下来倒在他们兄妹二人手下的不计其数。 然而纵然这样,乾坤酒心里却更不敢大意。这些人仿佛是故意被挑出来耗费他们地精力一般。如此不眠不休的打斗,就算是铁人也要熬坏了,更何况他本身就有毒。 叶盈香给他的药只能最大程度抑制毒发,终究不能根除。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太过动武费神,否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以压制毒性蔓延。 只是,若他不举起刀奋力砍杀,两个人就会死。横竖都是一死,他们都别无选择。 刚走了没几步,头顶的树叶忽然窸窣一动,像是有毒蛇滑过,发出诡异的“莎莎”声。 申璎停下,整个身体毛发皆逆扬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面前的树叶陡然一晃,申璎刚一挥鞭,四支羽箭却自身后破空袭来,直冲着二人射去。 原来面前只是虚晃一招,申璎手疾眼快将乾坤酒推到在地,自己却来不及躲闪。她的后背已经感受到了箭头传来的冷意,尖锐的箭头穿过皮肉,发出两声闷响。 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申璎想回头去看,却突然被人从背后大力一推,身体不由自主朝前扑去,只听一声惨呼破空,在这尸体遍布的荒野尤其渗人。 申璎瞳孔一缩,面前忽而多出一个阴影,却是一个人正直愣愣站在那儿,相距自己不过寸许,脸上被僵硬的肌肉勾勒出的冷厉阴狠还未消失,而他的眉心此刻已经被一柄细长的剑贯穿出脑后。 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眼前这个人出现的轨迹她都没有看见,仿佛只是一瞬间他便出现在自己面前。觉得腹部被顶着一个东西,申璎缓缓低下头,只见那人探手为爪,五根枯瘦的手指仿佛骷髅一样,指尖已经紧紧扣住她的腹部,若不是那一剑刺得早一个瞬间,自己现在已经穿肠烂肚。 剑申璎恍惚一瞬,指尖传来温热的黏腻感,抬头望去,却见另一端剑柄正握在自己手里,那种令人作呕的黏腻感正是因为他的血顺着剑滴到自己手上。 申璎像是触电一般猛然松了手,看到剑柄上纹刻的图案后脸色一白,险些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惊愕转过身去。地上又多了两具尸体,一个是不知姓名的杀手,胸口处一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正不断往外涌血,而另一个 另一个人的身上钉了两枚羽箭,被箭刺破的皮肤周围泛着灰蓝色,一看便知箭上淬了毒。他满手是血攥着一团黑红色的肉,若她没看错,这东西应当是另一个人的心脏。 这种利落又狠毒的手法申璎这次不觉得恶心,只浑身泛着一股冷意,心里一沉再沉。她哆哆嗦嗦掀开覆于那人面上的黑纱,入目是一张熟悉的面庞,双目仍旧睁着,瞳色枯拜涣散,已然回天乏术。 “一!”申璎一下跪倒在他身边大声呼喊。这是她最后一个暗卫,或者说已经不能称之为暗卫,就在前几天她把他驱逐出暗卫的队伍。 暗卫没有名字,排号就是他们的名字。 一艰难地转动几下眼珠,终于锁定了面前一个模糊的身影。 “安。”他只说了一个字,眸中的生机豁然熄灭。 暗卫中有很多简语,以便紧急时刻缩短交流时间,有时候寥寥数字,背后则代表许多意思。 “一一!你傻啊!你明明已经自由了!”申璎只觉得泪水控制不知簌簌下落,抱着怀里的男子嚎啕大哭。 “璎!”乾坤酒努力维持清醒,后背的僵硬让他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自己的,回头看到申璎正跪在一地身边,整个人正失魂落魄,连忙一嗓子呵出来。 申璎身子颤了颤,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珠,将所有悲切深深锁在心底,他将一的身子放平整,明知他已经听不见,仍俯下身子趴在他耳边,毅然决然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 我一定,帮你们报仇! 她轻轻将一的眼睛合上,毅然转身奔去乾坤酒身边。 一用最后的力气告诉她:属下安好,后路安全,主上安心前行。 “二十个暗卫。”她红着眼睛对乾坤酒道,脸上没有软弱,没有悲伤,只有冷静与坚毅,仿佛是在提醒自己这一刻存活所背负的代价。 乾坤酒用模糊的视线最后看了一眼地上地尸体,咬牙支撑起身体,只坚定说了一个字,“走!” 二十个暗卫用命铺出来的一条血路,容不得他们有半分儿女情长耽搁。 两个人相互搀扶,背着二十条暗卫的命,深一脚浅一脚行走在幽深的密林中,后面是修罗地狱,前面是火海刀山,但c谁也不敢停下。 两个人筋疲力竭走了许久,到了一处平坦之地,四处逡巡一圈,不见任何人影,不远处古藤盘错,正好交织出一个中空的藤球,空间虽小,两人也顾不得计较这些。 申璎扶着乾坤酒过去,小心翼翼钻进去,末了还不忘用藤叶遮挡住藤球的缝隙,防止真的有人来了看到他们。 进到藤球中,乾坤酒便再也顾不得,一股脑将瓶子里剩下的药全部吞下去。这次的毒发的突然,幸亏有叶盈香的药压制,至少他还有意识。 申璎与他对面挤着简单休憩,一闭眼,二十个暗卫的死状就浮现出来,吓得她又重新睁开眼睛,冷冷望着眼前的一片苍翠怔怔出神。下意识抓紧手里的鞭子,似乎这是她唯一可以仰仗的东西。 “哥,你说父皇哥母后会不会已经”过了半晌,申璎突然闻道,声音不自觉带上几分颤抖。 乾坤酒喉结一滚,即便毒发,眸色依旧锐利如鹰,斩钉截铁道:“不会。” “为什么这么肯定?”申璎直视着他,眼睛里说不清悲哀还是讽刺,面上却是一片平静,“若是父皇与母后安好,为何会有这么多杀手轮番来追杀我们?以父皇的智计,两个皇子不会能瞒过他做出这等事情的。” 她没有唤他们“皇兄”,而是划清界限叫他们“二位皇子”。 乾坤酒疼的牙关都在打颤,就算知道任何毫无根据安慰的话都能让申璎好受些,也已经说不出来。 天极人极是看中血统和传承,两个皇子若要得到皇位,除却由老皇当着诸位宗亲百官明旨昭示,其余途径皆不算名正言顺,任何人都可以质疑皇位来路。 然而乾坤酒默默叹口气,纵然是来路不明的皇位,到了谁的手便是谁的。若再狠绝一点,顺者昌逆者亡,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况且这几天来追杀自己的人仿佛是得了交代一样,对申璎出手还有所保留,但对他,几乎处处是杀招。 疑虑在乾坤酒心头盘桓不散,申璎是受宠的公主,与天极的两位皇子自小一起长大,多少都有些情分,手下留情或许是人之常情;而自己,却是从小被驱逐出天极,帝后为君为父,却不闻不问,他地位等同于废皇子,只差那一纸诏书。 一个皇子能失宠到这般地步也是少见,两位皇子担心的他会夺位的事情几乎不会发生。况且就算他真的有夺位的打算,这些年不曾回去,朝中军中都无门路支持,他可以算得上两手空空,毫无胜算,为何天极的两位皇子一定要痛下杀手? 没有给他太多时间想这些,藤球之外忽然起了一阵躁动。 有人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皆警惕地握紧手中的武器,却都不敢轻举妄动。申璎轻手轻脚将脸贴近藤球的边缘,透过藤叶的缝隙往外瞧,只见几个模糊的人影正在不远处来回逡巡。来人身着黑衣,青铜面具遮面,手中的长剑闪着嗜血的幽光,与一路上追杀他们的人打扮如出一辙。 申璎脸色一白,没想到这么快就又来了 两人静静待在藤球中大气不敢喘一下,尤其是申璎,紧张得手心满是汗。头顶有鸟儿飞过,外面逡巡的人中其中有一个仿佛是受了惊一般抬头望,目光落在藤球上时一顿,眼神霎时间变得凌厉起来。 申璎猛然一缩脖子,明知道有藤叶的阻隔那人没有看到自己,但不知为何,那人的眼神却好像发觉他们的存在一样。 短短几秒后,那人移开目光,和同伴说了几句话,几个人聚集后又散开,各自巡视事先布置好的区域,不过不知是不是申璎的错觉,她总觉得他们看似是在寻找他们的下落,实则却是不动声色往藤球这边移动。 “哥”申璎急忙给乾坤酒使眼色,后者脸色灰白,但看明白她的意思,强行维持着灵台的清明,轻点一下头示意自己身体安然无恙。 藤球空间狭小,无论是长鞭还是大刀都施展不开,倘若他们硬攻,两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而此刻若是这样出去,无异于送死。 “老子还没有挺不过来的时候!”乾坤酒咬着牙默默运气,左右目测一下藤球左右的距离,最后目光落在两人手中的武器上。 “璎,休息的怎样了?”乾坤酒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能冲她做口型。 申璎看了看他的“杰作”,心头陡然明白他的用意,“二十个暗卫的性命,每一个都是我的动力。” 说话间两人已经悄然做好战势,而此时外围的黑衣人也不再装模作样,几个人呈包围之势慢慢靠近藤球。 他们手中的长剑闪着惨白的光芒,仿佛一个个从地狱里来勾魂的小鬼,一点一点接近他们。 忽然间,不知是哪个人舌尖弹了两下,七八个人仿佛得了指令一般,足尖点地,离弦之箭一般从四面八方迅速朝着藤球刺去。 剑尖触碰到藤球的瞬间,藤球突然自中间轰然开裂,一柄大刀自中间辟出,利刃带出被砍碎的藤叶飞出,落在临近两个人的面门上,顷刻间划出几道深刻而细小的伤口。 林中的树都是百年古树,一棵树藤足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手臂一样粗。这藤球看似不大,外面看足有两人高,层层叠叠皆是实打实的古藤缠绕包裹形成,又沉又重。乾坤酒看准时机蓄力一劈,古藤轰然裂开,分成两半倒下去,顷刻间就要将临近包围的黑衣人压倒在下面。 拼尽全力的后果便是他的身子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重重跌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甚至连刀也拎不起来,只任由浑身蚀骨般的疼痛啃食自己,也绝不发出一点声响打扰已经冲向前面的申璎。 黑衣人们没料到变故突生,纷纷掠身向后躲开。便也是这一瞬间的功夫,那大刀仿佛生了眼睛一般,于半空中顺时针划了个圈,好似一条飞腾银龙,紧随着退后的黑衣人扑去。 那些人尚未落地,忽觉腹部一凉,低头一看,眼前只有一丝银光闪过,下一秒就传来钻心的疼,腹部霎时已经一片嫣红。 原来乾坤酒知道自己和申璎施展不开,单打独斗也难以讨到好处,索性提前将申璎的鞭子和自己的大刀捆在一处,待黑衣人靠近后奋力劈开藤球,趁他们躲闪的瞬间申璎直接挥鞭子砍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纵然有个别漏网之鱼也难成气候。 乾坤酒的刀锋利无比,申璎满腔的恨意,有些距离近的黑衣人当场被拦腰砍断,一时半刻却死不了,上半身痛苦地在原地抽出,却连一声哀嚎都发不出;另一些距离较远的黑衣人被一刀砍伤腹部,轻者伤口深可见骨,重者肚烂肠穿,申璎看准时机夺过他们的武器,直冲眉心一剑毙命。 这一场打斗结束地异常快,一切都在兔起鹘落间。申璎冷笑一声,迈过地上的尸体去找乾坤酒,没有留意到身后那个先前被腰斩的黑衣人突然睁开眼睛。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柄长剑,愤恨无比看了一眼申璎的背影,毫不犹豫将剑向着她投去。乾坤酒发觉身后异动,想要推开申璎,奈何方才蓄力一击已经花光了所有力气,如今整个人都如同被冰封住一般,半分也动不得。 原以为要眼睁睁看着申璎被刺死,谁知眼前突然一花,眼前似乎多出一袭枣红色,速度之快如妖魅掠过,顷刻间贴挡在申璎一侧。 “小心!”申璎未来得及看清来人,只觉得胸口一痛,下一秒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往一边飞出去。与此同时,只听“叮铃”一声,一柄银晃晃的长剑在半空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将黑衣人投过来的长剑挡开,顺便直愣愣贯穿黑衣人的身体,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至此,这一批杀手终于被斩草除根。 乾坤酒看清来人,心底暗暗松口气,终于两眼一闭昏过去。 那枣红色的身影伸着脖子看了半天,确定那人已经死透了才上前去,一把将钉在地里的剑拔出来,前后看了看上面的血,满脸嫌弃,索性蹲下身子将杀手的头巾扒下来擦去剑的血迹,随后将头巾随意丢在死人的脸上,这才转过身。 “你们好啊!”雁寻笑嘻嘻打招呼,直接忽视掉躺尸的乾坤酒,目光径直落在远处的申璎身上。 “咦?申璎?”雁寻凑过去看,申璎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一听见是雁寻的声音,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这几天没日没夜亡命一般赶路,虽然有哥哥在,可始终只是他们兄妹二人,如今虽然只是来了他一个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觉得有了同伴,心头也不再是那么彷徨无依了。 雁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你怎么在地上?” 不问还好,一问之下申璎的眼泪怎么也忍不住了。刚才那一下简直比扎她一刀都疼,雁寻整个死人,抓哪里不好偏抓那里,还硬生生抓着那里将自己扔出去,这到底是救人还是杀人! 申璎又羞又愤,狠狠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问!哥!”她叫了一声,发觉乾坤酒已然不省人事,踉跄着跑过去。 雁寻眨巴眨巴眼睛,脸上出现了一抹茫然,直到目光瞥见她胸前有些褶皱的衣襟才反应过来,脸色陡然一白。 自己方才救人心切,抓着申璎就往一边扔,也没看抓的是哪里。现在想想触手热乎乎软和和的,似乎地方不太对哎 ------题外话------ 下章预告:天极人信奉阿里神,面对申璎,雁寻说话倒柔和客气很多,“神明当然一视同仁,我愿意相信它已经帮你铲除了大部分阻碍,但总有些小坎坷是你一抬腿能迈过去的。你总不能躺在原地,就指望着神明把你抱过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疗伤 乾坤酒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数不清,整个人好像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般。最棘手的还是他肩膀处的刀伤。由于连日动武导致毒性复发,叶盈香的药效一时间供应不上,此刻他还在昏迷着,因而谁也不敢贸然帮他拔刀,生怕万一一口气上不来交代了。 雁寻带着两个伤残人士马不停蹄奔逃,他似乎对此一代极为熟悉,专门挑着一些看似没有路的地方走,到了近前才发现前方竟是别有洞天。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三人寻了一处隐秘之地休憩。雁寻将乾坤酒安顿好,让申璎在旁边看着他,自己则去了洞外,不多时便找来一些枯树枝叶,先围着洞口四周洒了什么东西,周围各种毒虫汇聚周遭却无一敢凑到近前,随后又把找来的枯树枝叶三下五除二搭叠好掩映住洞口,从外面看去丝毫看不到破绽,就算他们带着狗来寻人也绝对寻不到他们的下落。 做完这些才又折回洞里,进去就发现申璎苍白着脸,浑身仍旧处于紧张戒备的状态,鞭子仍旧紧紧握在手里,见到他来,求助似的望着他,双眼布满血丝,既可怜又狼狈。 雁寻知道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便什么都不说,指挥着她给自己打下手,先处理乾坤酒的伤口。 申璎几天几夜不是逃命就是打斗,精神已经到了极度紧张的地步,猛地一停下来仍旧难以放松,反而比以往迟钝。好在她足够听话,雁寻让做什么便做什么,颤抖着手哆哆嗦嗦协助他帮他处理乾坤酒身上的伤。兴许是看到雁寻一副从容镇定的样子受了感染,慢慢的也放松一些,不再如先前般时刻如临大敌。 乾坤酒虽浑身是血,却没有几滴是他自己的,都是先前砍人地时候躲闪不及溅在身上的,雁寻很快便处理完毕,只静静等着他醒了之后再把肩上的刀拔下来。 申璎发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一边。连日的奔波亡命已经令她身心俱疲,靠着石壁眼皮不由自主越发沉重。将睡未睡之际,一张带着血的脸陡然闪进她的脑海,申璎呼吸一滞,吓得猛然睁开眼睛,再也没有了睡意。 周围除了雁寻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便听不到其它动静,申璎脑中思绪纷杂,不觉便想到以往在天极的时光。 自从兄长被逐出天极后,两个哥哥待她宛如掌上明珠一般宠爱。她的字是大哥一笔一划教的,功夫是他一招一式指导的。她的马术是二哥陪着她一次次摔出来的,她的寝宫里至今还存着自己第一双马靴,也是二哥废了好大的功夫弄来的。 整整十年,十年的时光,两个哥哥待她如父如兄。她相信那样无微不至的疼爱不是虚假的,怎么到了现在却演变成你死我亡的境地呢?不过一夕之间,她便从众星捧月的生活沦落到亡命江湖的境地,而且还是两个她信任的兄长一手造成的。 前路漫漫,父皇母后生死未卜,心头满是茫然。看着自己和兄长的狼狈模样,申璎心里蓦地酸涩起来。 雁寻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坐下,“想什么呢?” 申璎摇摇头,失魂落魄望着眼前三寸地面,不知怎么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们c都死了。”她的语气里藏着深深的孤寂与哀痛。 雁寻知道她是说的是谁,他赶到的时候,周围再无其他人的生息,从那时他便知道那二十个暗卫已经不在了。 雁寻轻轻叹口气,“那是他们本就存在的结局。丫头,没有人能一帆风顺过一生的。有多大的野心,多强烈的目的,就要经历相当的困境,付出相应的代价,没有例外的。”他缓缓道,目光中带着历尽风雨后的云淡风轻,“你以为你那个大哥这会儿就是春风得意了?一面要顾虑天下悠悠众口,一面要提防四面杀机,一面还要想尽方法铲除你们兄妹二人,足够他焦头烂额。都是煎熬,不过是你没看到罢了。” “那是他活该!”申璎恨恨道。 雁寻点头,“就算是他罪有应得吧。老天爷自有安排。” “老天?”申璎面上浮出讥讽之色,“那老天爷对我可真不公平。”她们天极人信奉阿里神,她一直没见过。倘若天下真的有神明,如何会让她这样痛苦呢? “这你可就冤枉老天了,你小时候一定没这样想过。”雁寻脸上挂着淡然的笑,“你活在蜜罐里被父皇母后宠上天的时候,天底下多少孩子失去父母,一个人在世间禹禹独行。” 申璎嘲讽笑笑,“你们中洲不是有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呵,万物都被当成了刍狗,卑微又渺小,说好的神佛会普度众生呢?” 雁寻嘴角抽搐,“这句话本意是说,无论你是什么,在老天爷眼里都一样平凡渺小,一样庇护,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老天爷把万物当成刍狗了?” 曲解了人家正儿八经的意思,申璎不由讪讪,“反正不管是什么,都不灵。什么神渡众生,都是屁话。” 雁寻不可置否,他也不信神佛。这世上再厉害的神仙,也拯救不了一个自甘堕落的人。苟且在世,哪里有那么多众生要等着普渡,纵然真的有神愿意渡,等一个个轮到他还不知猴年马月,想要走出困境只有靠自己。 天极人信奉阿里神,对申璎,雁寻说的倒柔和很多,“神明一视同仁,我愿意相信它已经帮你铲除了大部分阻碍,但总有些小坎坷是你一抬腿能迈过去的。你总不能躺在原地,就指望着神明把你抱过去。” 他似有所感,不自觉多唠叨几句,“丫头,成长可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这一辈子,经历的是事,磨炼的是心。等你一件件挺过来了,也就长大了。” 申璎眉头皱的紧紧的,“那我宁肯不要长大。” “疯话。岂是你说不想就可以不用成长的?”雁寻道,“每个人都要成长,若一个人看起来永远长不大,一定是有另外一个人一直在代替他承担一切困苦。” 申璎微微一愣,想到了千里之外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父皇寝殿的烛火经常彻夜未眠。也许,她身处的环境从来都是波涛汹涌,只是当初父皇和母后将她保护的太好,才让她产生了风平浪静的错觉。从一开始,都是他们帮她扛下了所有成长要历经的苦难磨折。 “那你呢?你也经历过这些?”她忽然想到,他方才为乾坤酒处理伤口时,手法娴熟,绝非第一次做这种事。 “不是却也差不多吧。”雁寻淡淡道,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我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开,刚开始接管家业,几个叔伯各有所图,谁也不会服气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我十岁便出来跑商,最开始为了省钱,都是住在野外,被山里的毒虫咬伤都是轻的。商人狡诈,许多同行眼红雁家得势,趁机在背后捅刀子的数不胜数。最厉害的一次,他们雇了山匪劫走我,还砍掉我半截小拇指威胁我不许再做绸缎生意,最后还是那山匪的老大,他早年受过爹的恩惠,认出爹给我的传家玉佩,这才把我放了。” 雁寻说着,伸出左手小指勾了勾,第二截骨头上有一圈紫红色凸起的肉痕,上下还排布着针线穿过留下的疤。 “找了个大夫,缝上的,不过路上耽搁了时辰,至今不太灵光。聊胜于无吧。”看申璎错愕无言,如今说起往事,那张脸上浑然不见波澜。 类似之事当然并非一桩,申璎听得心惊肉跳。从前只知他贵为皇商,生意遍布海陆五洲,财帛无数,却不知也曾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时光。小小少年孤身露宿野外,无人可依,当他捧着那断掉的半截手指,一边寻找大夫,一边坚韧地继续完成交易的时候,心中又在想些什么呢? 不单单是孤寂,还有绝望,还有悲凉,更多的还是恐惧吧。倘若他当日有任何退缩,今日便没有“五洲巨贾,皇商雁富”这号人物了。 淌过那些所谓的苦难,然后云淡风轻地把它们作为一种谈资。申璎终于知道,他身上的那股慵懒随意c却又胸有成竹的气派来自何方。 “好了,说点高兴的事吧。”雁寻突然又轻松起来。 “什么事?” “难道我来帮你们还不值得高兴?” 申璎愣了愣,刚被他的过去所感触的心情被硬生生拉扯回来,还是在这种时候,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勉强点点头算是迎合他。 “那什么你那里好点没?”见她终于缓和些,雁寻问道,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申璎不明所以盯了他半晌,突然意识到他的意思,羞得满脸通红,一拢胸前的衣襟,狠狠啐了句“流氓”起身跑走,经过乾坤酒身边的时后忽然惊叫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正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山洞顶,配上他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鬼。 这是死是活啊申璎哆哆嗦嗦过去,又不敢凑太近,遥遥伸着胳膊去探他的鼻息。 乾坤酒下意识动下身子,后背仿佛刚刚拆下一块铁板一样,虽然变得柔软,却依旧酸痛难耐,但好在终于能动弹了。 面前多出来两张面孔,一个瞪着眼睛紧张兮兮望着他,另一个则随意很多。 看到这两张面孔,乾坤酒苍白的脸上不自觉露出几分笑意。 “璎,扶我起来。”他哑着嗓子道。 申璎听他能说话了,连忙上前为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乾坤酒眼睛里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意味,望着雁寻半天没有说话。 有了他的加入,他们二人终于得以喘息。他惯常是那副懒散样子,除了半路遇到天极大皇子派来的杀手时正经起来砍个人,平时看起来依旧吊儿郎当。 申璎和乾坤酒见识了两次他打架,皆刮目相看。与正常的练家子打架路数不同,雁寻轻功精进几乎到了可怕的程度,行动之间宛如鬼魅腾挪,上一秒还在面前几杖,下一秒便已经袭到敌人背后。 令人们大开眼界的是,他除了轻功登峰造极,剩余的招式却用的糅杂混乱,不成系统。东家西家各种路数拼凑在一起,没有固定的套路,有时候甚至把剑用成刀,直愣愣地去砍人。 也不知是不是无招胜有招,他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各种半吊子招数轮番使用也不重样,偏能把来人打的节节败退,又让人摸不清底细。接二连三的惨呼声中是雁寻一张泛着贱吧嗖嗖笑意的脸,看起来依旧心不慌气不喘。 来人若是不超过十个,乾坤酒和申璎基本可以在一旁装死,就算想凑上去杀一两个解解恨都讨不到机会。 他不说话,雁寻也不看他,旁若无人地翻来覆去一直把玩着手中的剑,都快翻出花来了。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半晌后,雁寻似笑非笑先开口。 乾坤酒没料到他第一句话竟是这个,哭笑不得,随后正了颜色,“还没谢谢你出手相救。” “别肉麻,受不了。”雁寻满不在乎摆摆手,直接将他后面的话截断。 乾坤酒默了默,“雁兄,你怎么找到我们的?”。这深山老林,就算是刻意寻找都不见得能找到他们的踪迹,他却单枪匹马这么快就追上了。 雁寻懒洋洋倚在一块石头上,闻言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一脸神秘,“当然是有人引路。” 引路乾坤酒最先想到申璎的金蝶粉,不由看了看她。申璎见状连连摇头,“我没有给他下过金蝶粉!”说罢两个人同时疑惑看雁寻。 “死人呗。”雁寻冲外头努努嘴。一路上不停地打斗,每走一段路都能看到横七竖八的尸体,想找不到他们都难。 “那你怎么会到这儿来,不是说你还有几日就到第戎了?”申璎问。 自然是还有几日就到第戎了,要不是听到他们两个这般狼狈,他也不会快马加鞭追上他们的脚步。只是这话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雁寻一本正经道:“天极与中洲素来交好,天极有难,身为中洲人我不能不帮。其二,我雁寻的兄弟有难,我也不能不帮。千帆为了中洲的事情焦头烂额,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来相助一二。最重要的是” 他鲜少露出这种郑重其事的样子,申璎和乾坤酒刚要感动,谁知他却忽然变了个表情,大爷一样不可一世瞥了眼外面,“小爷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谁也甭想拦着,敢来拦路,爷让他们有命来,没命走。” “”申璎和乾坤酒嘴角抽搐,刚刚酝酿出来一点感动都被他最后这几句话给怼回去了。 “那什么,雁兄,敢问你师承何人?”连续对付过三拨杀手后,乾坤酒突然想到一件事,抑制不住心里的好奇问他,满脸都写着佩服。 雁寻眨巴眨巴眼睛,“我要说这是千帆教给我的你们信不?” 啥?乾坤酒和申璎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是没见过厉千帆的功夫。他人虽年轻,招式却干脆精炼,从不拖泥带水,矫捷利落,行动之间沉稳大气,成竹在胸,与之对阵似有横扫千军之势,且出招千变万化,令人目不暇接。 雁寻的功夫自然也是千变万化,只是与厉千帆的“万变不离其宗”一样的功夫不同,他的路数猛的一看不伦不类难纠根源,仔细看来还不如猛的一看。这两个人招式毫无联系,怎么到头来成了他师承厉千帆? 看两人面上写满了不可思议,雁寻兴冲冲支起身子,冲两人道:“怎么样,不像吧?” 申璎当先点点头,雁寻莞尔一笑,“我和千帆小时候调皮,没少挨打。尤其是千帆,他那兄长对他简直比爹对儿子都严厉,让做什么没做好,那可不是一顿毒打这么简单的事情。”想起好兄弟从小到大喝过的数不清的虫子汤,雁寻至今都还反胃。 顿了顿,他继续道:“所以千帆学东西又快又好,每个师傅教他不过半年见青出于蓝,自己也不好继续教下去。我与他可就不同了。爹娘不在,老管家也不好太管我,我小时候自由散漫惯了,学功夫没长性,就算是轻功,也是为了当初逃跑的时候快一点才努力学会的。后来千帆知道了就亲自来指点我,今天用这种方法,等我好不容易记住他的套路,他却又变了别的招数,很长一段时间我每天都要被他揍一顿。最后害得我没办法,只好用‘撒泼’式的打法,时间一长,竟也慢慢摸索出来了打架的招数。” 雁寻说着,嘴角竟然荡开几分回味的笑意,眼睛里仿佛看到两个半大的孩子天天猴子一样穿梭在花园的假山之间,明为切磋功夫,实际上就是打闹着玩儿,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竟然玩出了门路。 “这样也行”申璎不甘心地看看乾坤酒。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被师傅“指点”了多少次才换来今日的功夫,没成想最后还不如人家胡乱玩出来的。 雁寻看他一脸有苦说不出的神情不由笑得更开,“你会这些就够了,寻常人根本欺负不了你,对吧乾坤兄。” 乾坤酒刚要点头,申璎愤愤看了一眼山洞外圈,道:“外面那些死人每一个是寻常人!” 雁寻浑不在意,“那不还有我在嘛!” 他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申璎微微一怔。 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听过的最令人安心的话了。外面有多么穷凶极恶的杀手追命,可因为他的一句“还有我在”,她的背后再也不会只有敌人,而是有一个坚定的依靠。 穷途陌路之下,有人相互扶伴便足够令人安心。 申璎看着他的侧脸,心跳似乎有一瞬间停滞。他却毫无所觉一样,兀自同乾坤酒不知在说什么。 “喂,你肩膀上这把刀是准备带着回天极?”雁寻盯着乾坤酒肩膀上的刀问。 乾坤酒皱皱眉头,嗤他一声,“都这时候还有心思打趣我。” “赶紧。”雁寻催促。 “赶紧什么?”乾坤酒不明所以。 雁寻挑眉,“拔刀啊,难不成还是吃饭?” “你这”乾坤酒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申璎凶巴巴道,“你当这么容易,这么深的伤口,拔出来光流血也得把我哥流死。” 真是一个比一个说话气人!什么叫流血把他流死。 雁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四个瓶子摆在地上,从左到右依次指着瓶子,“止血的,止疼的,回复伤口的,大补丸。” 倒是怪齐全 “那就试试?”乾坤酒半信半疑,肩膀上插着把刀,行动总归不方便。 雁寻即刻起来走到他跟前,“你这是什么表情,小袖子给的东西什么时候错过。”说着手已经按在乾坤酒的伤口处。 “其实”他摆好了架势,抬眼贼兮兮看了眼乾坤酒,目光一闪,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小爷很喜欢刀子和皮肉摩擦的感觉,滋啦一下,痛快!” 乾坤酒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倒不是怕疼,实在是他这描述太瘆得慌。我的哥来,你到底是来救我的还是来杀我的他心里还未哀嚎完,冷不防雁寻突然拔刀,他只觉得肩膀处的皮肉被猛的一扯,自己的胳膊被雁寻摆弄木偶一样来回迅速摆弄几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伤口已经被包扎的整整齐齐。 ------题外话------ 下章预告:往后他们再说了说什么申璎都没听清,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回荡:父皇重病不醒,母后殡天,赫连越独揽大权,五属国合力组十万大军压境,意图侵吞天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猫腻 一切只在兔起鹘落之间,须臾功夫,拔刀,上药,包扎一气呵成,比医馆里的大夫都干净利落。 雁寻刚收拾完,转头瞥见一边目瞪口呆的申璎,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不由分说为她处理起伤口来。 她身上虽没有深可见骨的伤口,各种打斗留下的小伤和淤青却浑身都是。 对待申璎,他手上的动作轻柔多了。天极民风开放,雁寻又素来不拘小节,加之此刻荒郊野外,保命要紧,彼此之间更加没有男女顾忌。片刻之后雁寻拍拍手舒了口气,“妥了。”说罢好似没看到申璎红到耳根的脸,扭头重新处理起从乾坤酒身上拔下的刀来,用手绢将刀伤的血迹擦拭干净,郑重收进腰间的牛皮袋里。 “那东西留着干嘛!”申璎看见祸害自己兄长的罪魁祸首没有好气,方才生出的羞赧顷刻间烟消云散。 雁寻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个人若有所思去了一边不知道在收拾什么。 乾坤酒轻轻动了动身子,没有那把刀插在身上顿觉轻松不少。他倚在石壁上舒了口气苦笑,神情看起来有些倦怠消极,“璎你看,咱们兄妹两个,这都什么衰命,喜欢的人都不喜欢自己,这会儿又遭人追杀,往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哎好歹有一个顺利也行。” “正因为咱俩骨肉血亲,这才福祸与共呢。”申璎其实心里也苦,不过经过雁寻的一番开解,心头敞亮些许,当着乾坤酒的面仍旧笑嘻嘻的。 也许就是雁寻说的,阿里神其实是眷顾她的,至少到现在他们还未入绝境。申璎眼睛突然一亮,看着那个颀长瘦削的背影。经过一场浴血奋战,他身上月白外袍也沾染了血迹和灰尘,可即便如此,他看起来依旧慵懒从容,面上丝毫不见狼狈。 也许雁寻就是阿里神冥冥中安排来相助他们的贵人。这样一想,她心中顿时又有了底气。 雁寻这时候抬起头来,“申璎,山洞往南走大约一百步有一处隐秘的河,你去那里想办法取一些水来给乾坤。记得实在找不到就回来,万不可往远处走。” “知道了。”申璎起身,乾坤酒立刻制止,“回来,外面危险。” 雁寻不以为然点头,“那就不去了,等你背后的伤口烂了要了小命可别来怪我。” 申璎一听这话,不顾身后乾坤酒的连声制止,一扭头朝雁寻说的方向奔去。 数着自己的步数,到了一百步的时候停下,申璎望着半人高的杂草四处张望,心中多少有些怀疑。这荒郊野岭哪里像有河的样子?不过既然雁寻说了,她怎么也得为了兄长找一找。 申璎找来一根长长的树枝,就在划定好的范围内拨开杂草,弓着身子仔细寻找起来。 “雁兄,你初来乍到,怎知南边一百步有河?”乾坤酒问,眉宇间带着几分怀疑。 雁寻也不解释,掏出刚才从乾坤酒身上拔下来的刀,面上带着鲜有的严肃,“南边有什么我不知道,但有件事一定不能让申璎知道。”所以他才找借口让她出去,并且叮嘱她不要走远。 乾坤酒疑惑看着他,只见雁寻轻轻将刀柄一扭,刀刃自中间断裂,里面竟然是中空的。他将塞在空隙出的纸条拿出来给乾坤酒递过去。乾坤酒接过去看了,越到后面脸色越白,最后眼球蓦然充斥上一股血色,仿佛一头即将发疯的野兽。 “混账!”他一拳击在地上,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 雁寻将他摁回地上,又将纸条拿过来重新塞在刀中将刀复原,相比乾坤酒几欲疯狂的状态,他则是镇定许多。“干嘛去?先回答我几个问题。这刀是谁捅在你身上的?” 乾坤酒死死握着拳头,脑海中满是纸条上的消息,恨意几乎烧毁了他的理智,根本没有听见雁寻的问话。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能挤出时间来让他发牢骚。雁寻素来不是会多费口舌规劝人的性子,从来都是挑拣有用的话说,才不会管那话是不是好听。见状上前毫不客气一巴掌拍在他的伤口周围,“赫连坤,你现在没有仇恨的资本,我奉劝你收起这副样子,有仇有恨都等回了王都再说,否则你连仇人都见不到就交代在半路,不信你试试。”一番话说得冷硬无比,倒也奏效。 剧痛终于让他有了些许理智,乾坤酒狠狠咬了咬牙,将脸上的戾气收回去,面色沉重得不像话,一个字一个字道发狠赌咒,“我一定c将他们千刀万剐!” “把人剁了之前你先想想,这刀是谁捅在你身上的?” 乾坤酒仔细翻动着脑海中的记忆,却并未寻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半晌后摇摇头,“所有人都蒙着黑纱,根本看不清脸。”事实上就算不蒙黑纱,他那时候也被身上的毒折磨地看不清东西。如今他也只记得那人鬼魅一样袭到自己面前下手异常利落。 当时他还庆幸那人情急之下避开要害,现在想来倒像是故意为之。在那种情况下若想将消息传递给他,只能通过这个方法,只求他能在拔刀的时候发觉里面的消息。 诸多杀手中竟然混进一个死士,当初雇佣他们的人也算是百密一疏。雁寻有一瞬间走神,想到自己家也养了许多暗卫,暗暗决定等此间事一了,便立刻要让雁家所有的暗卫改脸上的面具为半张,这样相互之间既不会认错也不会不认得。 乾坤酒豁然从地上起来,肩膀上的疼痛冲淡了他后背的僵硬感,对雁寻道:“雁兄,麻烦你将申璎找回来,咱们即刻启程。” “你如何确定这消息真假?”雁寻一把按住他。 乾坤酒一顿,声音里涌起巨大的悲哀,嗓音不自觉变得沙哑,“字条的右下角卡着白印,我不会摸错。” 他兀自沉浸于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中,全然不知这句话刚好被回到洞外的申璎听到,脸色蓦然惨白。 无忆退到一边,朱云久怔怔盯着手中的卷轴许久。时隔十几年,她终于能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虽然只是一副画,也足以让她激动到难以自持。 自从无忆带来小少爷尚在人世的消息,她面上看着尚且镇定,实则日日坐立难安,最终派无忆悄悄找到儿子,将看到的景象画下来。 朱云久盼了整整两日,终于拿到画。却是近乡情怯,明明近在咫尺,她却不敢打开,双手将画卷捧抱在怀中,脸颊贴在卷轴上,一边婆娑着画卷,一边猜测画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在做什么。 也许是一个俊俏的书生在临窗苦读,又或是飞扬的少年策马奔腾,也可能只是一个平凡年轻的农夫,恬淡晒着太阳。朱云久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终于颤抖着手打开卷轴。 卷轴牵着画纸一点点滚动,露出画卷中央的内容。看到画的一瞬间,朱云久面上的激动之色稍退,转而被一抹疑惑代替。 黑幕掩映着星光月色,略显空旷的庭院中只在远处点了几个昏黄的灯笼,勉强能看出庭院的轮廓。一个男子挨在一棵大树边站得笔挺,由于夜色太浓,男子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难辨。 “这是小少爷?”朱云久皱皱眉,无忆的作画水平也太差劲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便也罢了,后背上还晕开一块银白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无忆盯了画上的人一瞬,轻点下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没说你画的不好。不过”朱云久忍着笑,“你能不能再画个好一些的给我?这个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她第一次征询他的意愿,而不是直接将自己的需要当成任务派给他。无忆目光中似有遗憾,“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朱云久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什么意思?” 无忆默了默,眼睛望着地面,“属下只看到这一个背影,多了也画不出来。” “无忆。”朱云久脸上笑意彻底消失,目光灼灼盯着他,脸上阴冷得不像话,“我说过,九黎楼中我是老大,楼中的事情瞒不过的眼睛。” “是。”无忆垂首应了,半点不为自己辩解。 “那么你就不应该撒谎。”说着,一抹戾气闪过朱云久的眼睛,“将你那日看的情形一字不差报上,但有任何不实之处,我要你好看!” 朱云久有千百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无忆深深地明白那句“要你好看”代表了什么。他飞快瞥了眼那幅画,继而垂首,喉中嗓音低哑,“属下找到小少爷的时候,他就像画上这样,大半个身子掩映在一株海棠树后面。当时院子里太暗,属下还以为小少爷是蹲在地上,便悄悄走近,怎知” 那日他在偌大的宅邸中转了许久,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宅子,却被四处的阵法迷障弄得像是迷宫一样,他耐着性子转了半天才终于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大半个身子都掩映在一株沙塘树后面,起初无忆还以为是哪个手底下不干净的家丁,趁着夜色感谢偷鸡摸狗的勾当,刚要走,忽然想到自己进来转了半天都没看到有人影,宅子空旷的不像话,心中才立刻警惕起来。 暗中观察那人半天,对方一动不动,木头一样。无忆悄然靠近,在离他两杖开外停下,鬼影一样悄然注视着那人,谁知他却突然说话。 “别来无恙?忆门主。”那人一句话,让无忆心头冷汗直下。 他的身份碟契已经被换成一块灰牌,在中洲法典中,只有已经过世的人的身份碟契才会被换成灰色。对外人来说,无忆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早就死了。他在九黎楼中这么多年,除了楼中几位门主和楼主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其他人对他一无所知。而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竟然一开口就道出了他的身份。 简单的交谈过后,无忆终于知道,他就是楼主心心念念的小少爷。更令他惊讶和佩服的是,他竟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包括九黎楼楼主,也就是她的娘亲。 那一晚上,他被问了许多问题,皆一一作答。面对这位素昧谋面的“小少爷”,他竟不敢有任何造次,更别提隐瞒和说谎。无忆“死”后,作为九黎楼的一门之主,手下亡魂不计其数,便是面对朱云久也不曾这样,但是这位小少爷,他只觉得他心思深沉得不像常人。 末了,他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无忆如实回答。 “那你画吧。”小少爷这样吩咐,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无忆借着灯笼昏暗的光线将自己看到的景象画完,刚要谢礼告退,他却突然说要看一眼他的画。 无忆依言给他。 “画得不错。”他看完只说了两个字,随即扬手将画撕了,“不过你不能给娘亲看这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从而心中更加惴惴。无忆立刻垂首,那人执笔,在黑暗中描绘不过片刻,将另一幅画朝他抛过去,“把这个给娘亲看。” 他又吩咐几句,口吻像是对自己的属下一般。无忆接过画,鬼使神差领命告退,回到九黎楼才将卷轴打开,观之面色微变。 画上的景象与他起初画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他将自己的身高画得高了一半,后背上也被晕成银白色。 这画根本不是出自于他手,所以当朱云久说他撒谎的时候他才会心虚。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无忆将实话告诉朱云久,她听后当几乎站不住,抱着画便要去找他。 无忆一把拦住她,“楼主且慢。” 朱云久疯了一样一掌击在他胸口,“你敢拦我?” 无忆被他打得踉跄几步,仍是不顾己身上前将她拦住,赶在她一掌劈来之前迅速道:“小少爷让您稍安勿躁!” 雁寻和乾坤酒险些打起来。 面对乾坤酒的要求,雁寻匪夷所思,他竟然要他一会儿等申璎不注意将她打晕了带走,自己则独自回天极。 乾坤酒振振有词,“母后殡天,父皇重病不省人事。谁能想我那二哥竟然出其不意反败为胜。现在朝中上下由他把控,赫连越独揽大权,五属国合力组十万大军压境,意图侵吞天极天。朝野乱作一团,璎这时候回去才是真的危险!” 天极密信有不成文的约定,皇帝殡天用双白印,皇后殡天用单白印。乾坤酒收到的消息正好是单白印。屋漏偏逢连夜雨,天极正被以夜勤国为首的十万大军压境,内忧外患双重夹击,宛如风雨中飘摇的木楼,随时可能倾塌。 本来大皇子赫连朗已经胜券在握,谁知二皇子赫连越不声不响动了点小手段便将大皇子身边的结盟土崩瓦解,自己扶摇直上,在此刻接盘朝局。 若是赫连朗掌控朝政乾坤酒还不算太担心,毕竟同心思奸诈缜密的赫连越比起来,赫连朗空有暴虐的性子,充其量算是有勇无谋。若非仗着朝中老臣的鼎力支持远不是赫连越对手,否则也不会让已经看起来毫无胜算反将一军。 赫连越为人阴枭毒辣。如今整个朝局都在他手中握着,实非幸事。不间断的杀手,似乎也并不像全都是被赫连朗派来的,反而有些像赫连越要借刀杀人。 且不说申璎能不能接受母后殡天的事实,从今后一步一险,稍有差池便踏入死地万劫不复,她如何能带着申璎一起冒险? “但你可有想过申璎是否同意这样?”雁寻不赞同他的意见,“以她的性子,若要她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陷入危险而什么都不做,恐怕比杀了她还让人难受。” 乾坤酒铁了心一样,“难受也比死了好,以璎的性子,一定会去找赫连越拼命,无异于送死。” 往后他们再说了说什么申璎都没听清,脑海里只有一句话反复回荡:父皇重病不醒,母后殡天,赫连越独揽大权,五属国合力组十万大军压境,意图侵吞天极 申璎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吸走魂魄一样跌坐在地。自己出来的时候瞒着父皇的,母后那时候还宠溺地安慰她,让她放心大胆走,父皇那边她会去劝。那时候还好好的,无论如何她也没想到那竟然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母后。 “母后”申璎眼泪簌簌而落,跪在地上泣不成声。母亲宠她护她近二十年,到了她却没在她的床榻前伴她度过最后的日子。 从前她不成长,是父皇和母后代替她承受成长的痛苦,可在他们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又在做什么呢? 也许她正在吃好吃的,也许正在欣赏动人的美景,也许正在对厉千帆穷追不舍,对乾坤酒使小性子她可能做过许多事情,唯独没有与他们并肩行走在皇族权利的激流中,共同面对各种明枪暗箭。 都说母女连心,母后离开的时候她却是半点感觉也不曾有过。最初听到天极有异动时她也曾哭闹担心过,后来暗卫一的一个假消息让她心安理得留在外面,任凭狂风暴雨击打父皇母后,她都浑然无知。 申璎突然一巴掌掴在自己脸上,捂着胸口几乎悲痛到窒息。 二十个暗卫不够,还要连她的母后一起带走!申璎伟大的阿里神啊,我赫连璎虽为一国公主,心之所愿也不过是能让我的父皇母后安享晚年,让我的子民平静生活。可这两个愿望都被你剥夺,你便是付出再多的代价也不会如愿以偿!请您告诉我,我到底应该如何做才能让母后瞑目 雁寻和乾坤酒没有注意到山洞外的异常,还在为申璎地事情伤神。 只听乾坤酒重重叹息一声,“我被逐出天极五年有余,一度以为父皇母后狠心弃我。后来逐渐过了意气用事的年龄,我才愈发觉得父皇当年的深意。这些年我走的看的,绝非赫连朗与赫连越能体会。父皇让我远离权利漩涡,见识天下大好山河,自己则在暗中为我铺路,不惜以自己当诱饵,我必不能辜负他!” 他说着话的时候直视着雁寻,昂首挺胸,沉敛凛然,身上的王者之气呼之欲出,令人心生敬畏。不愧是皇族的后代,纵然历经江湖洗礼锤炼,骨血中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却从未褪去。 雁寻心头一摄,不由自主就想尊听他的话。 顿了顿,乾坤酒道:“璎与我一母同胞,被视作掌上明珠雁兄。母后仙去,我一定不能再让璎出事。你舍命保我们兄妹,赫连坤感激不尽。日后无论我是何身份,你都是我的生死兄弟。我把璎托付给你,请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乾坤酒说着两膝一弯竟然冲雁寻跪了下去。 雁寻大惊,连忙上前托住他,正要说“万万不可”,忽听得“刺啦”一声。雁寻心里一惊,迅速掠向洞外。 挨着洞口一簇半人高的草轻轻摇晃,似乎是有人待过的样子。 他四处张望,走了几步发觉挂在一旁的一小块颜色熟悉的布片,登时面色大变。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见他回来立刻起来扑过去,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再也不肯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千帆,我好像看到鬼魂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见鬼 第戎进了三月便算是入了夏,家家户户陆续将冬日里盖过的被褥拆洗暴晒,身上也换了夏装。这个时节已经没有人家生火取暖,许多碳铺的生意都变得冷清起来。 第戎最大一家碳铺里,胖掌柜怒气冲冲瞪着厉千帆,而后者正倚在后院的一棵树下闭目养神,浑然未觉面前有人快要爆炸。 厉千帆并没有睡着,只是脑袋里晃晃悠悠想着这几日自己的见闻。第戎每年只有两个月的冬季,其余都是夏季。这样的气候条件原本最不适合长期做买卖柴碳的生意,而胡墨竟然有大大小小二十几家铺子常年经营柴碳生意,还经营得有声有色。 他暗中留意这些铺子,多数都是每个几天或者十几天便会有人去定一些柴碳,至于最后送往何处不得而知。这其中每个月出货量最大的要数自己现在所在的这一家铺子。 几日前他曾趁人不注意悄悄看过柜台的账本,从去年这个时候开始,这家铺子基本上八日出一次货,最多也不会超过十日。每次出货十车,每当年节时候则要十五车,且每次都是要白阳碳。 白阳碳价格低廉且耐烧,缺点是烟大呛人。是以寻常人家很少买白阳碳,而是用正阳碳取暖。这么多的出货量,显然不会是寻常的住家购买。 结合第戎产铁量与日俱增的消息,不难猜出这些碳最终都是被送去生火锻造武器,既然如此,这些碳最终有被送往何地呢? 他想得正如迷,领子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厉千帆一惊之下睁开眼睛,胖掌柜满脸横肉的打脸几乎贴在他鼻尖儿上,凶神恶煞道:“乌赞!” 在第戎本土的话中,“乌赞”与“龟儿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骂人泄愤的话。 厉千帆眼底暗流翻涌,褐色的瞳仁沉沉注视着对方,宛如一口幽寒深邃的千年古井,翻搅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杀伐冷厉,下一秒便能将人吞噬。 眼前站着的仿佛不再是一个平淡无奇c要靠在他这个小小商铺打杂卫生的的中洲“乌赞”,而是一个历经过世间苍茫巨浪的后,可以轻易拿捏人心的人。胖掌柜从未从一个年轻人身上见过这般表情,下意识就松开手退了一步,待再要仔细看时厉千帆脸上已经带了讨好的笑容,嬉皮笑脸赔着不是。 “掌柜,真是不好意思,今天起的太早,实在困得不行就闭了闭眼。嘿嘿,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厉千帆点头哈腰讨好道,与大街上没见过世面的小混子没什么区别。 胖掌柜皱了皱眉,暗道自己方才一定是眼睛花了,明明就是个讨饭吃的年轻人,哪里能有那种眼神。这般一想,胖掌柜心里顿时又有了底气,重重哼一声,“也只有在中洲长起来的小子才这般没教养!今天有人定了十五车白阳炭,你去装车,手底下麻利点,怠慢了客人我要你小命!” “是是,您请好。”厉千帆连连点头应下,刚走了几步又返回来,笑嘻嘻问:“掌柜的,这是哪位主顾这般阔气?” 胖掌柜脸色刚见好,闻言登时一沉,眯着眼睛凶神恶煞啐他一口:“多嘴多舌!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打听这么多干什么?你想知道什么?嗯?”最后一个字,尾音上扬,带着几分趾高气昂。 “没有没有。”厉千帆连连摆手,装出一副没见过市面的升斗小民模样,“小的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碳,觉着一定很贵重,这才问问是哪位金主,免得到时候不认得给冲撞了,坏了店里的生意。” 他才刚来没多久,胖掌柜每日除了让他装装车打扫打扫院子,接待主顾c押送货物这等事情一概无法上手。尤其是他平日里经过账台时,账房盯他的眼神像是看贼的,显然是时刻提防着他。这种情况下厉千帆自然不能往枪口上撞,只每日做乖讨巧,看起来安心本分得很。 他这样一说胖掌柜脸上怒色稍霁,沉着脸打发他不要胡乱打听,赶紧去装车。 厉千帆也不说别的,点头哈腰小跑着往后院奔去,倒是殷勤。 “哼,没教养的中洲乌赞!”他刚一走,胖掌柜冷冷咕哝一句,声音没有刻意放低,也不避讳让他听见,这才转身扬长而去。 厉千帆像是没听到一帮,手上动作不停。倘若此刻胖掌柜还在他面前,就一定能看到,这个被他骂着没教养的人,面如冰霜雕刻过的利刃,冷到极致,且透着几分凛然杀气。 一个国家地主君如何看他的子民就够了,第戎的百姓对中洲如此大的敌意,看来第戎的主君也一定对中洲恨之入骨,个中原因却是不得而知。 库房在店铺的后面,看门的跛脚老头儿叫聿耳羌,见有人来慢慢悠悠起来,身下破破烂烂的摇椅被他弄得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快要散架似的,听着就让人心里不舒服。 厉千帆走到他面前将胖掌柜的手据递给他,老头用身体遮住些阳光,一双干枯黑瘦c骨节横突的的手一伸,鸡爪一样拈着字据往远处推了推,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晃晃悠悠下了藤椅,拄着拐一瘸一拐往库房走去。 聿耳羌眯着昏花的老眼把破旧的古铜钥匙对在锁眼上拧了几下,库房的门开了以后自己就回到破藤椅上,整个过程一句话也不多说,刻板的脸上连点波澜都没有。 厉千帆已经备过几次货,轻车熟路拉过一边的车驾,将库房里的白阳碳捡进箩筐中,再背出去倒进大箱匣中,装满一箱就在盖子上贴个封口红条,末了再一箱一箱搬到车上,用粗麻绳捆扎好。 如实准备好九车,厉千帆额上已经出了汗,趁着歇息的空当跑到跛脚老头旁边,递上一包胡糖,“老爷子,这糖太甜,我牙口不好,孝敬您了。” 聿耳羌睁开眼睛看了看糖,又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浑浊的眼珠一眨不眨,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厉千帆也不着急,手就在他面前伸着,任由他打量揣测自己,并大大方方回视。 半晌后老头终于抬手接过糖,含糊不清道一句“多谢”。 厉千帆心中暗喜。胡墨的人排外,这家柴碳铺子里的掌柜伙计更排外,镇日不同他多说一句话。这几日他不动声色观察,满院子里也就这个脏兮兮的老头儿不会对他显示出太多的排斥,但也绝不会多说半句话,每天就只是守着库房晒太阳,从开门晒到关门,不动弹的时候雕像一样。 厉千帆察言观色几日,这老头平日里沉默寡言,性子也古怪不合群,唯一的爱好就是喜欢吃胡糖,手边随时都放着一包胡糖,不知为什么今天没有。 见他接过糖吃了一口,厉千帆自然而然坐在他旁边与他闲聊起来。 “天儿这么热,还有人生火取暖,也不怕捂出痱子来。”厉千帆一边扇着风一边兀自嘟囔。 聿耳呛吧嗒两下嘴,只觉得这胡糖味道极好,自己吃了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次能比得上这个味道的。 厉千帆余光看去,只见他一张老脸上皱纹一动,仿佛是轻轻笑了笑。 吃人嘴短,聿耳羌心中高兴,不免比平时多说几句话,闻言道:“哪里是有人生病。咱们第戎百姓家里取暖用的银丝碳,贵族富人用金丝碳。白阳炭烟大,人不能用,会熏死的。” 厉千帆暗暗笑了笑,聿耳羌这么多天不同人说话,没见到最后竟然是一包胡糖让他开了金口。 “原来是这样。我才刚来没几日,不清楚这些事。往后许多东西都还要靠您提点着。”厉千帆挠挠头,一脸讨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老头穿着破落,平日里又寡言少语,整个铺子里的人没几个人愿意同他讲话,好不容易遇到个高看自己一眼的年轻人,一口一个敬称喊着,聿耳羌听着无比受用点头,“要的。” “老爷子,您说这白阳炭又不好用,这谁这么闲的,要这么多这个。等我有钱了,我也开一家柴炭铺子,天天喝着大茶数钱。”厉千帆腰酸背痛,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倚着后面的土墙,晃着胳膊抱怨,一副不长进的模样。 聿耳羌摆摆手,“你叫什么名字?” “哦,我爹过世前也没给我取第戎名字,中洲名字我倒是有,不过您可能不愿意叫,不然这样,您同别人一样,叫我乌赞。” 乌赞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词,厉千帆装成不懂的模样提议。聿耳羌想了想,“我就叫你金赞。” 金赞,与乌赞一字之差,意思却是天壤之别,在第戎话是年轻有为的人之意。 他没说乌赞是什么意思,厉千帆也没问,闻言喜笑颜开点点头,“行。” 聿耳羌满意点点头,道:“金赞,以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第戎这几年与往年不一样,不是随便谁都能开个柴炭铺子的。没有朝廷的允许,私自经营柴碳铁器生意是要入狱的。” “这么严重。”厉千帆连连点头,当真从心里怕了一样,面上带着几分后怕,郑重其事道:“幸亏有您老人家提点,不然我可吃罪不起。”他自然之道这些柴碳铺子与朝廷有关联,若无关联,那里能弄到这么多的白阳碳? 聿耳羌对他这态度甚是受用,不由多同他聊几句:“金赞,你知道咱们这铺子为何能是胡墨最大的铺子吗?” 厉千帆摇头称不知,聿耳羌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靠近他耳边,道:“若非同朝廷有牵扯,哪里能有这源源不断的生意。我瞧你办事伶俐,人也安分,多说与你这些事。你初来乍到,莫要惹了口舌之祸。像方才那般话,以后莫要问掌柜的。” 厉千帆闻言暗暗打起精神,这话说的隐晦,看来第戎的朝廷不但支持着柴炭铺子的生意,还是这些铺子的金主 “那既然有朝廷撑腰,为何咱们这生意还每次都这么神神秘秘的?”厉千帆抓了抓脑袋,一脸好奇。既然说起这个话题,他便不妨多问问。 据他观察,每一单生意的买货人,付钱人和提货人各司其职,订货人不知货款和最后的送货地,付钱人来放了钱便走,收货人在收货之前根本不知道有货物运来。几个人环节的人相互之间不知底细,甚至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过面。然而这样一条看起来互不相关的链条竟然也可以顺利运转起来,这倒是让厉千帆深感意外。 聿耳羌嘴巴那块胡糖已经吃完了,又拿出一块放进嘴里,使劲嘬了两下,尝到甜味后才不紧不慢道:“在第戎自然不用隐瞒,若不是为了防止中原人探知,朝廷也不会出此下策。要知道,中洲人奸诈多疑,谁知道中洲皇帝有没有派人暗中监视我们第戎。” 你个老王八,你才多疑,你们全家都多疑!厉千帆暗暗骂回去,面上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那要是发现了中洲人探查怎么办?” 聿耳羌正在津津有味嘬着糖,闻言嘴巴一顿,扭头看向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斥着几分高深莫测的阴森寒光,声音不自觉低沉下去,毫不犹豫道:“格杀勿论。死人嘴里说不出话来,第戎势必不会饶恕!” 这眼神看得厉千帆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想躲开他的目光,最终还是硬生生忍住,坚决不让自己流露出半分心虚。 难怪第戎对进出地中洲人排查那么严格,看来早有异心。能灌输第戎百姓对中洲人这般大地敌意,朝廷估计也没少下功夫。 他也是中洲来的,好巧不巧正是来探查他们底细的,不知自己周围是否也有了暗线。 厉千帆笑得一脸讨好,急急解释,“大叔,我可是清白的,我虽然在中洲长大,根却是第戎的。” 看他急赤白脸的模样,像是生怕有人诬陷他似的,聿耳羌心里不由鄙夷他胆小怕事。 见说的差不多了,厉千帆也并不往深里问,对聿耳羌道了谢便继续回去装货物。没过多久胖掌柜来检查,看着板板正正的十五车货物终于给了他几分好脸色,当然也只是相对下午而言。 晚上厉千帆照例买了些青菜豆腐回去,一进门就看到祈绣一个人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角落里。由于接连吃不上可口的饭菜,先前好不容易长得肉又没了,小小一个人在院子显得格外瘦弱,看的厉千帆心里又疼又怜。 祈绣见他回来立刻起来迎上去,一脑袋扎进他怀里再也不肯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千帆,我好像看到鬼魂了。” 厉千帆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将她从身上摘下来领着去边上坐下,见她脸色苍白,头发也乱糟糟的,一边伸手帮她捋顺,一边安慰道:“大白天的哪有什么鬼魂,世上的牛鬼蛇神不都是人们杜撰出来的?” 祈绣一把抓住他的手,连连摇头,不由自主往他怀里挨了挨,急切辩解说:“有的有的,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 她的眼神异常笃定,厉千帆见不似做假,便问道,“你看见谁的鬼魂了?” “大,大叔的。”祈绣突然减小了声音,缩着脑袋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嗯?厉千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哪里多出来个大叔? “就是我小时候收养我的那个大叔。”祈绣白着脸,心中升腾起几分恐惧几分厌恶,就连她自己也分不出哪一种更多一点。 ------题外话------ 我尽量今天双更时间不会太早,到晚上吧,上班狗伤不起。囧 下章预告:厉千帆想了想,望着她,目光温暖却坚毅,“面对风浪,无所畏惧。”如同永无尽头的夜,无论多么黑暗,黎明总会来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无所畏惧 厉千帆想起来她在雪狼谷给自己讲过的小时候的事情,至今他对这个可恶猥琐的人仍记忆犹新。记得那时候祈绣说用铁链把他砸死了,那今日又怎么会看到他。 “千帆”祈绣窝在他怀里,紧紧抓着他的衣服,指尖不自觉微微颤抖,“他会不会找我索命来了?我害怕鬼魂”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那时候她还不懂得杀人意味着什么,看着一个人缓缓倒在自己面前固然可怖,但这恐惧还来不及成气候,便被重获自由的兴奋冲淡,走的毫不犹豫。 后来长大一些,她渐渐明白“杀人”的意义,只是往事久远,她心中又一直默认自己是逼不得已,反正事情已经做了,人也已经死了,便心安理得认下当初做的事情,没有丝毫的愧悔与不安。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一个已经“死掉”的人,能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连同幼时被禁锢关押时的绝望和恐惧,再一次狠狠扇向她。 厉千帆轻轻拍着后背安抚她,“兴许是个与他长相相似的人,阿绣不怕,这世上没有鬼魂的。” “不会的。”祈绣笃定摇头,“我不会认错那个身影的。我看到的一清二楚,就是他!”那个让她既恐惧又恶心的人,已经成为牢牢印刻在她心里的阴影,就算隔了十年二十年,就算他化成灰,她也一定不会认错! 若她没有看错,就一定是当年没死。她才是半大点的孩子,力气再大也有限,把他砸晕了,最后误以为人死了也说不准。厉千帆眉头微皱,一个已经“死掉”的人,怎么可能重见天日?还是恰好出现在如此微妙的时刻? 怀中的人抖得厉害,厉千帆尽可能将自己的推测同她讲明白,最后祈绣终于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鬼魂,心中却更加惴惴不安,生怕再被人绑去似的,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 “千帆,你知不知道他来这里干嘛,会不会是来找我的?我,我不要再被他抓回去”她带着几分哭腔,一想起童年那暗无天日的生活,祈绣仿佛一瞬间又回去那间狭小封闭的屋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不由自主急促起来。 厉千帆将那怀中的身躯搂的更紧一些,娇躯冰凉,他两根手臂几乎就能覆盖住她的后背,“阿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祈绣心中害怕,不敢大声说话,闻言顺从的点点头。 “从前有个调皮的男孩子,家境煊赫,有严厉的父亲和慈祥的母亲。父亲早出晚归,陪伴他的时间少之又少,反倒是母亲,整天待在家里,陪她玩耍嬉闹。只可惜他母亲身体不好,早早撒手人寰。母亲去世后,小男孩变得越发顽劣,有时候故意弄坏父亲的奏章,有时候吧院子里的树砍得四分五裂,总之怎么调皮怎么做。父亲平日里对他虽然陪伴少,家教却甚为严格。每当他闯祸都不辞辛劳地亲自给他一顿家法。小男孩每次都被父亲打的上蹿下跳,厉害的时候甚至劈开肉绽,弄得家里鸡飞狗跳。但一顿打骂之后,他仍旧这样,三天闯个小祸,五天闯个大祸。” “后来有一次被打的狠了,男孩的后背被父亲一鞭子抽得血流如注,大夫来了废了好大功夫在止住血,只是男孩趴在床上,半个月都不能翻身下床。奶嬷看着直掉泪,男孩伤口疼,也哭,哭着哭着,男孩终于告诉奶嬷实情。母亲死后,父亲很少再来看他,他每日闯祸,就能每日看到父亲。不知怎的,这话就传到父亲耳朵里。没过多久,他的伤好了能下床,不安分地又想去折腾出点乱子。那日趁着四下无人,男孩开门出去,竟然看到父亲就在门口,一下子愣住了。父亲瞪着儿子,儿子瞪着父亲,一大一小对着瞪了半天,突然都笑了起来。自从那之后,父亲对他的态度变了不少,每日便是再忙也会同他待一会儿,教他练字习武,带他骑马放风筝,或者父子两个就这么坐着说说话那是一段很美好很美好的时光” 厉千帆语气轻轻,连着说了两个很美好,唇角难得一见地勾起一丝柔和的弧度,定定望着远方舒云积卷的碧蓝天空,目光如六月碧水,清浅柔和。 祈绣听的入迷,不由回想起自己有师傅在的时候,虽然每天的生活大同小异,也没有所谓的惊心动魄,然而有人宠着疼着的日子当真是很美好很美好。 “那后来呢?”等不到下文,祈绣忍不住问。 “后来”只说了两个字他便戛然而止,深眸像是被风吹过的蜡烛,明朗的光彩瞬间寂灭,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幽闭的寒潭古井,晦暗空洞,衬得他竟平白苍老好几岁,与白日里那个飞扬明朗的清俊少年判若两人。 “小男孩原本以为生活就这样平静无波过下去,哪知老天爷的玩笑说开就开。” 厉千帆嗓音喑哑,目光如月一般清冷幽凉,淡淡道:“男孩的父亲犯了死罪,抄家诛族。偌大的家族一夕之间门楣倾塌,每天都有许多族人死去,这其中也包括男孩的叔父舅伯们。男孩原本以为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或是被砍头,或是被车裂,受尽各种酷刑后死去。谁知千钧一发之际,父亲拼上性命将他保了出来。” “他没死吗?”明知道答案,祈绣依旧忍不住问出来。 厉千帆点点头,垂眸的一瞬,将眼底的遗憾与凛然隐藏的极好。 “他活着,不但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很好。纵然失去父亲,失去家族,失去原本所拥有的一切,但老天爷既然选择不让他死,他便不能白白活着。背着父亲的期望,堂堂正正行走世间。” “老天爷选择不让他死,他便不能白白活着不能白白活着”她喃喃自语,脑海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半晌后抬头,满脸的懵懂茫然,问:“千帆,什么才叫不能白白活着?” 厉千帆坦然接受她的注视,面上一如往日云淡风轻,镇定且从容,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面对风浪,无所畏惧。”如同看似永无尽头的夜,无论多么黑暗,黎明依旧会来临。 祈绣怔了怔,默默将这四个字反复吟念:无所畏惧无所畏惧 “且无需怕。今有我在,谁也不能伤你分毫。”厉千帆扶着她的肩膀,“以前他能把你关起来是因为你还小,什么都不会。现在你已经长大了,有力气,还会很厉害的毒术。你还有我,根本不用怕他的。” 听了个故事,又被他这样安慰,祈绣脸色终于有了几分血色,壮着胆子给自己加油打气:“千帆说我不用害怕,我就不怕了。” 厉千帆看看她,她嘴上说着不怕,眼睛依然像一头受惊的小鹿,心有余悸赖着他。 “他有看见过你的正脸吗?”厉千帆问。 祈绣摇摇头,“应当是没有看到。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正朝另一个方向,神色匆匆不知在找什么,后来我就躲起来了。” 原来如此。厉千帆心中大体有数,神情松缓许多,“神色匆匆要么是身后有人追,要么是正在追别人,两种情况都与你无关。他既然没看见你,便不是冲你来的。况且你如今面貌与之前已有不小的差别,便是面对面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无需害怕。” “哦。”祈绣点点头。她很相信厉千帆的话,他既然这样说她便相信那人不是冲自己来的,明明不应该再害怕,只是因为小时候压抑的经历让她仍旧心有余悸。 厉千帆心里却暗暗升起几分警惕,又想起白日的见闻,委实不能放心祈绣一个人在家。 “阿绣,一会儿去房间里,把我之前给你的剑穗拿出来,随时带在身上。”厉千帆叮嘱,心里默默计算着那个剑穗在第戎的震慑力。 祈绣没有等到“一会儿”,闻言立刻跑到屋子里把剑穗拿出来系在身上。厉千帆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般紧张又认真的模样,心道这丫头当真是吓得不轻,几句安慰于她来说也不顶用。 “去洗把脸,咱们出去。”厉千帆伸手将她脸上的一点灰揩下来,催促道。 祈绣一听要出去,一个劲儿摇头。万一出去又遇到那个坏蛋该怎么办? “那我就自己去吃饭咯”厉千帆笑盈盈道,“唔听说这里有家酒楼味道很是不错呢,你真不去?” 一听是要出去吃东西,祈绣眼睛里浮现一抹为难,但只是一瞬间,立刻脚下生风跑去洗脸。 第戎的食物大多数分量都比较少,容器较之中洲也小很多。巴掌大的盘子里只装着一条鱼尾,周围浇一圈红色汤汁,撒上一小撮第戎特有的香叶;汤碗只够放下半块鸡胸肉,黄色的汤刚刚好没过肉里面的肉,面上撒一层嫩黄的姜末;笼屉里刚刚好装下一个水汤团包,团包中间的凹陷处点缀了粉色的糖皮每一种菜品都是一小份一小份,既精致又养眼。 也正因为每一种饭菜分量少,有一些菜式厉千帆索性点了好几份,那架势恨不得想一次性就把祈绣这些日子消减掉的肉给补回来一样。 这是祈绣迄今为止吃过的最漂亮的饭菜了,面对着一桌子玲珑的小碗小碟子,祈绣几乎看花了眼,满桌子上东吃吃西吃吃,越吃越兴奋,不多时就把方才的担心抛诸脑后了。 厉千帆浅尝辄止,过了一会儿问她,“阿绣,可不可以配一种药?” “毒药吗?”祈绣嘴里塞得满满的,闻言停下手里得动作好奇地望着她,两边腮帮子鼓鼓囊囊,好似一只从地里钻出来的花栗鼠。 “应该算是吧。”厉千帆也不确定自己想要的算不算是毒药。 祈绣先是愣了愣,继而垮了脸,嘴里的食物囫囵吃了,这才皱着眉头为难道:“我能不能说不行?千帆,我还不想死呢。”虽然他看到了那个可怕的坏蛋,心里也着实害怕,但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自杀。 厉千帆一眼看明她的心事,伸手弹了她一个爆栗子,“你这小脑袋瓜镇日想什么呢,不是给你用。” “你用就更不行了!”祈绣豁然起身,瞪着大眼睛好像要吃人似的,引得好几桌客人频频往这边看。 厉千帆只觉得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也就是仗着他喜欢她吧,换做雁寻早就挨自己一顿胖揍了。 把她拉回座位,他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人一时半会儿没法出门,但是又不会被人发觉,最好还是不伤人本源的药罢了。” “这样子”原来不是用来自杀的,祈绣松了口气,重新夹起一个竹筒里的炸桃糕大口塞在嘴里,脸上瞬间流露出几分享受,“我现在就能给你。”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让人出不了门办法多的是,最简单的就是不停地上厕所。” 雁寻紧紧攥着那一角衣片,脸上的血色退了一半。顾不得去洞里与乾坤酒说话,兀自提着剑把山洞周围一百步翻了个底朝天,半点也寻不见申璎的踪迹。 乾坤酒身上带伤行动不便,雁寻急匆匆回来时他才刚刚爬起来穿好衣裳。 “他们又追来了?” “申璎听到我们的谈话,不见了。” 两句简短的对话后,乾坤酒面无人色,第一反应是申璎被黑衣人抓走。 对于这个说法,雁寻持否决态度,“方才我已经在周围探查过,没有外人埋伏过的痕迹。况且之前我已经设下陷阱,若有外人来一定会中圈套。”顿了顿,雁寻目光渐渐严肃,“璎听到咱们的谈话,我担心她提前我们一步走了。”说这话的时候他也不免后悔,早知道她这么快回来,刚擦就应该把让她走的更远一些。 “这个傻丫头!”乾坤酒大声喝了句,后背的毒c肩膀的伤都顾不得,提着刀头也不回冲出洞外追去,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这般快过。 路上依然时不时有小拨追杀,都让两人迅速解决掉。心里挂碍着申璎,乾坤酒骨血里的烈性全都被激了出来,一刀一刀连劈带砍,直中要害,几乎杀红了眼。雁寻闪转腾挪,帮他抵挡住周围的伏击,两个人相互配合,竟也没有谁再受伤。 马不停蹄往前走,山路越走越荒凉,就连身后追杀来的人也越来越少。雁寻所选的乃是一条人迹罕至的路线,途中烟瘴遍布,潮湿的环境使得山中毒虫肆虐,寻常人几乎难以跨越这般区域。 然而这条路线却是通往天极最快的路线。雁寻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几只避毒囊,与乾坤酒佩戴在身上,林中的毒虫嗅到气味皆避而远之,两人九死一生,竟也完好无损传过烟瘴毒林。 走了三日临近烟瘴林的边缘,放眼望去除了他们,已经连半个多余的人影也找不到。就连那些一直追击在他们身后的杀手因为忌惮毒瘴入体,也许久未再露面。 硕大的灌木丛周围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一丛丛半人高的植物,也不知是什么,光秃秃一根墨绿杆茎,约有拇指般粗细,顶端顶着一个株蓝幽幽的花,花瓣里外堆叠三层,绽放开后堪比男子手掌大小,颜色煞是艳丽炫目。 在野外遇到颜色鲜艳的植物通常都有毒,乾坤酒有意识不去碰触这些东西,自觉离得远远地。谁知雁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逡巡四周后竟然要原路返回。 眼见着马上出了这处鬼地方,再走几日就到了天极,这会儿又巴巴原路返回,简直是开玩笑。 乾坤酒以为他被毒瘴熏坏了脑子,说什么也不肯。雁寻道:“此时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知道这样说他不会相信,他将自己的手靠近一株蓝色花朵,只见那花朵仿佛有感觉似的,从花蕊处开始一层层合上花瓣。 他的手指还在花蕊中央,花瓣闭合之后触碰到他的手指皮肤,又立刻缓缓重新绽放开,然后再闭合,再绽放,如此一直反复。 乾坤酒看着这诡异的现象,只觉得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自觉离着那花又远了几步,没留意自己身后也生着这种花,不小心碰上去,那花立刻紧紧合成花苞。 “雁兄,你给我看这个鬼东西干嘛?” “这叫厌人蕊,对人身上的气味异常敏感排斥。”雁寻说着指了指远处,“那里临近烟瘴丛林的边缘,你自己看。” 乾坤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目光穿过错杂斑驳的植株,几乎倒抽一口凉气。 层层树叶掩盖下生长了一大片厌人蕊花海,阳光下的紫色令人目眩神迷。只是他现在没心思欣赏这令人心惊胆战的华丽花海,那些花的花瓣都紧紧合着,这么多的厌人蕊,得有多少人的在外面守着。 “若我没猜错这时候外面几乎全都是来取你性命的,十个你我加起来恐怕也对付不了。” 乾坤酒心下一沉,再也不说继续前进的话了。一次两次他能说是杀手紧追不舍,可如今整整三日过去,他们仿佛是早就算出自己要走的路线一样,总能准确无误找到自己的踪迹,这已经不能算巧合。 “雁兄,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乾坤酒问。 “说来听听。” “自从我与璎从第戎出来后,无论去到多么偏僻荒芜的地方,何曾有过一日是没有追兵的时候?这次他们连咱们出去的路线都算计好了。”乾坤酒望着远处的厌人蕊花海道。 雁寻心思通透,乾坤酒这样一说他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除了那些已经暴露身份的杀手,一定还有人一直未曾露面,从一开始就已经跟着你们的行踪,保存实力,暗中与他们联络。” 顿了顿,他的语气冷了三分,“只等着在出口,给你致命一击。” 烟瘴林只有两个出口,若那人看到他们闯入,自己不一定能跟进来,却可以联络其他的杀手守住出入口。也幸亏自己看见了厌人蕊,否则到时候他们只要踏出林子,等待自己的一定是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暗杀。 想到这里雁寻后背不由渗出一层冷汗,“我原本想着,我们假意进来,后面的杀手一定会提前去出口等着我们,我们再原路返回,正好避开他们。然先现在想来,就算能避过一时,只要暗中追踪我们的人还在,咱们便也一刻不得安生。” “既然如此,我便更不能回去。”乾坤酒道。 从烟瘴林抄近路能比原计划早到天极五日,乾坤酒心中记挂着申璎,不甘心就这样白白浪费三日。况且就算他们原路返回,谁能保证入口处就没有埋伏的杀手? 这样同雁寻说了,雁寻摇摇头,“乾坤,璎或许根本没有去天极。” ------题外话------ 二更奉上! 下章预告:活着,她的选择只有活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求生 乾坤酒大惊失色,“为何有此一说?” 雁寻望着荒无人烟的烟瘴林,缓缓道:“咱们脚程并不慢,申璎不过早我们一步,缘何到了烟瘴林也没追上?” 申璎的确没有去天极,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就连她自己也惊讶,当听到母后去世的消息能还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赫连越知道他们要回去,早已经在他们可能通过的路上布下重重杀手,有兄长和雁寻在应付起来尚且吃力,她单枪匹马,恐怕顷刻间就命丧黄泉。 她需要帮助,一个强有力的帮助,不但能保住她的命,还能保住天极。 短暂的清醒之后,便是透骨酸心的悲哀。 申璎浑浑噩噩,茫然向着最初定下的方向走着,心头一阵一阵的痛无法发泄,只觉得脑袋里仿佛雷电轰鸣,许多原本已经遗忘的事情都涌上脑海。 记得小时候自己仗着父皇和母后的宠爱总是闯祸,等身后一屁股烂摊子收拾不了,开始害怕了就会去求助两个哥哥。有一回没有完成师傅的功课,偏偏第二日父皇来检阅他们三个人的课习,她两手空空站在一边,心里又臊又怕。若只是父皇还好说,顶多训斥两句,而师傅可没那么好打发。那位师傅是父皇当时的帝师,连父皇也要敬三分,他若罚她抄书本,父皇也只能听之任之。 一听说她没有完成功课,旁边的师傅脸色倏然沉了下来。她垂着脑袋惴惴不安等在一旁,心里已经盘算着一会儿回去让哪个丫头给自己手心伤药,又让哪个侍卫帮自己抄书。 师傅沉默半晌,嘴巴一张刚要说话,谁知大哥哥率先开口,又是说她不学无术又是说她不懂得为父皇母后分忧,最后竟然关联到整个天极的未来。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什么不求你保家卫国,但求知书达理,引经据典c唾沫横飞地骂了她一个多时辰,句句不带重样的,连师傅在一旁都听懵了。 她在一边面红耳赤不敢回嘴,连师父都看得心软,和二哥哥一起为她求情,大哥又骂了半个时辰,方才将息,最后自然免去了一顿抄书本的惩罚。 师傅和父皇走后,大哥哥立刻换了一副脸色,一把抓过桌子上的水壶,也不顾及自己皇子的身份,直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喝足了,这才笑眯眯摸着她的脑袋,“小妹别怕,哥哥刚才是做戏给师傅和父皇看的,没吓到你吧?” 申璎性子跳脱脸皮也厚,没被他骂自己的气势吓到,反而被他突然转变的态度惊得愣了愣。 还有二哥哥,男孩子天性顽皮,知道她活泼好动不似普通皇女,自然也少不了带她一起闯祸。 上树用弹弓打鸟,结果打中的是属国献给父皇的寿礼——金乌赤爪鹰;下花池捞螃蟹,螃蟹没看见半只,反而一脚踩进淤泥里陷进去半个身子,河水没过她头顶险些淹死她,吓得二哥哥找来侍卫把花园的池子凿了放了水才捡回一条小命。结果是父皇知道后勃然大怒,二哥哥把她身上的错抹得干干净净,自己被打得半个月下不来床,终于养好了身子后还没忘记答应送给她的小红尾鱼。 比起这两个哥哥,自己这个一母同胞的三哥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偷溜出去玩从来没带着她过,她功课没做好挨了骂本来就羞臊,他还好死不死事后继续嘲笑自己,偏偏他的功夫又在自己之上,追追不上,打又打不过,气得她点灯熬油好几个夜晚,终于交上了一份让师傅满意的课习,这才扬眉吐气。 她至今想不明白那么疼她的两个哥哥怎么到了现在就要对她痛下杀手,怎么能为了那个至尊之位连手足之情都不要了呢? 对了,严格算起来,他们也不算顶顶亲的手足 这个想法宛如一道闷雷,豁然劈开她的灵台,冷意顺着头顶顷刻间灌满全身。 如果说两个哥哥根本不是真的疼她呢?大哥哥无数次在师傅面前为自己开罪辩解,所以自己才有恃无恐,心安理得不学无术;二哥哥就是要放任她性子变野,让她越来越不受束缚,无法无天,流连民间自由,惹父皇母后生厌,让天极臣民失去信任。反而是自己的哥哥,不停地用激将法历练她,这才是真的对她好。 申璎浑身冰冷,竟然不敢再继续往下想。自己竟然从一开始就生活在谎言中,两位哥哥宛如带着一副面具,看似和颜悦色对她宠爱有加,然而面具后面的表情她却根本没有看到过。申璎猛然发现。她竟然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两个哥哥。 她不知道他们喜欢的口味,不知道他们喜欢的衣服颜色,不知道他们更加擅长马术还是射术,更不知道他们心里真正渴望的东西 山间潮湿阴冷,都不及她此刻心里的寒凉逼人。申璎哆哆嗦嗦闷头前行。头顶的光线一点点变暗,偶尔有乌鸦飞过,留下粗噶的声音,在这即将入夜的山间显得尤为诡异。 天光变暗,她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身上只有软鞭傍身,她只好摸索前行。四处杂乱的枝条荆棘划破她的衣服,刺破她的皮肤,她不敢停。披荆斩棘,尽是狼狈。脚下时不时传来一声脆响,继而一阵粘糯。申璎迅速抬脚,丝毫不敢低头去看,生怕看到已经被她踩成肉泥的虫尸。 在这之前,她从来不知道,原来皮肤被荆棘划破也会这么疼,更不知道原来尊贵的公主也有跌落凡尘的一天,摔下来的那一刻几乎粉身碎骨。 夜已完全降临,伸手不见五指。素来漆黑更能无限放大人心中的恐惧,白日里那些血腥的尸体c毒虫c噩耗c轨迹和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杀手,一时间齐齐涌上脑海,不断在她面前放大。申璎哆哆嗦嗦,不敢哭,不能叫,唯一能做的就是步履不停。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鞋里鞋外到处都是泥,脚底满是血泡,一动就钻心的疼。可周围没有歇脚的地方,她只能一步不停往前走。 走的太急,又或许是心有旁骛,申璎一个不小心被绊倒在地,手接触到地面,一巴掌就按在一个湿滑绵软的身体身上,惊得她立刻抬手,那东西竟然没有跑走,身上仿佛有吸盘一样,稳稳当当卧在她手里蠕动两下。 这一下子,手心里说不上是酸麻还是刺养,顺着胳膊直奔头皮,申璎吓得浑身毛发逆扬,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刚要惊呼,突然想到自己身后兴许就有黑衣人追杀自己,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拼命甩胳膊,终于将那恶心的东西甩出去。 她瑟瑟发抖缩在一处,一时间想到了来路上那些在尸体身上翻进翻出的毒虫,总觉得自己周围遍布,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然而危机重重的逃亡之路上,连哭都不能肆意放声。她将脑袋埋进臂窝里,用尽力气无声哽咽,任泪水打湿衣裳。 这一夜过的尤为漫长。申璎几乎是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色从伸手不见五指到天光初现。 眼泪已流干。 经过最初的恐惧与彷徨,她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天极既是国也是家,是父皇勤勉一生,把它从弱小逐渐变得强大的孩子,是兄长打落牙齿活血吞也要拼命保护的地方,也是从小养育自己自己的襁褓。 每一个角落里都有无数回忆。那里有肥沃的土地,丰美的水草,雄壮的骏马,还有淳朴友善的百姓,单纯而专一地信任他们王族,日子过得和乐而安逸。 最重要的是,那里有父皇和母后最后的回忆。 她绝不能让天极就这样沦为两个皇子的权力工具,绝不能让它被别的王族染指践踏! 申璎抹了把脸,阿里神不会这样放弃信仰他的子民,如同雁寻说的,他们的神明一定在冥冥中护佑着他们,所以她绝不会躺下干等上天把路扫平,她得帮着兄长,为他做些什么,让他平安回去,铲除奸佞! 这般想通了,申璎心里便似乎不那么悲哀。慢慢从地上起身,还没站稳就一屁股坐下,只觉得头昏眼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申璎坐在原地调息片刻,自打出来后自己还没有吃过一顿饭,加之接连三日不眠不休,这会儿唇齿干涩,脸色苍白得不像活人。 那日她一气之下离开,身上除了带着一把鞭子和一个避毒囊别无长物,如果再不吃些什么,她连能不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都成问题。 申璎四处望了望,在脚边发现了一只手指般粗长的白色虫子。 这虫子她小时候见过,没有毒。很多地方的食肆会专门捉一些回去,过了油淋上汤汁,当做一道菜卖给客人,申璎尝过,那味道很是鲜美。 然而掐头去尾之后熟了的虫子和现在的活肉虫毕竟有着天壤之别。申璎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将那虫子从地上抓起来,虫子身上湿滑的粘液恶心地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活物。 吃下去活命,或者不明不白死在这里。申璎毫不犹豫选择了第二种。她不给自己太多的时间去纠结犹豫,硬着头皮迅速把虫子放进嘴里。 牙齿将虫子身体咬断的瞬间,一种味道莫名的粘液溅在舌头上,腥中带苦。她甚至听到肉虫的壳子在自己牙齿咬合下清脆的“嘎嘣”声响,带着令人作呕的诡异感觉。申璎胃里翻涌,一口就吐了出来。 除了那一口虫子,申璎的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可吐。她捂着嘴干呕了好几口才终于渐渐平复。折腾这么久,等她稍有缓和时又是一阵头晕。 申璎盯着手中剩下的半只虫子,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一次把它塞进嘴里。 活着,她的选择只有活着。 捂住嘴巴囫囵着将虫子咽下去,不加咀嚼的虫子吞咽起来异常艰难,顺着嗓子下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虫子毛茸茸的腿划过食道的干涩。而后便如方才一样,申璎剧烈干呕起来。每次觉得马上要吐出来她便憋住气,强行将胃里的翻涌压下去。好不容易吞下去的虫子,不能就这样吐了。 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申璎又从周围的草堆里找了十几条那样的肉虫子,用花叶包着囫囵吞进肚子。不想c不听c不看,不给自己任何缓冲的时间,吃一口呕一口,呕完了继续吃如此往复。憋得泪珠滚滚,修长睫毛颤颤巍巍,漆黑的双眸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忍耐,却不见丝毫退缩和怯懦。 “我的身上背着二十一条命,我要活着!”每咽下一只虫子,她都在心里默默想着。 炎炎夏日,偌大的院子里唯一的植物就是杂草。青石板之间的地缝里,墙头,院角,四处都是疯长的杂草,乍一看像是很久没有人居住过的荒院。 然而现实是,这里一直有人住。 四方院子中央有两人并肩,一坐一站,两人沉默望着一块厚重的墓碑。 碑后无坟,也不知是原本就没有还是被及膝高的杂草给挡住了。碑上无字,只有一只血红色的手印,不知主人何人,只有手印上的掌纹至今丝丝清晰,即使已经时过境迁,仍能让人感到手印主人的深刻的怨恨和不甘。 站着的老管家面上带着些许疑惑,“少爷,您怎么不见见夫人呢?” 这几天他已经收了不知道多少书信,无一例外都是夫人亲笔,言明想来见他,可也无一例外都被他不痛不痒安慰几句回信过去。 现在想想当年伺候夫人的那段时光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老管家再看到那些熟悉的字迹时心潮澎湃,反观这位小少爷,仍旧是一副不痛不痒波澜不惊的模样。 看见那个血红色手印,他终于忍不住问出来,哪管之后等着他的兴许是各种严酷的惩罚。 男子还没开口,唇角已经噙上一抹讥讽,“你说我如今的样子,如何见她?” “少爷可别这样说,人比的是人性和智计,少爷样样拔尖儿。”老管家宽慰。 “人性智计”男子目光闪烁,唇边的嘲讽更甚,“我这样的人,哪里还有什么人性。” 意识到自己说到了他们痛处,老管家面色一白,立刻战战兢兢跪下。男子却仿佛没有注意到似的,兀自说着:“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还要娘的帮助呢” 管家已然冷汗淋漓,闻言不敢再说什么,连忙点头应下。 “厉千帆他们呢?”男子问。 管家将一早收到的消息报与他,男子听了哈哈大笑,只是那笑意尚未传至眼睛便烟消云散,“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都已经自顾不暇竟还想着天下苍生。多照看着,我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大能耐。” “还有一件事。”男子接着道。 “少爷请吩咐。”管家打起精神来,只觉得今天男子的话比先前多了很多。 男子的眼睛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厉千帆身边那个叫祈绣的姑娘,听闻她幼时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似乎都与一个姓赵的人有关。那人现在正在第戎,去把他带来。” “是。”管家应下。 男子眼睛里划过一抹高深莫测的冷笑,厉千帆啊厉千帆,这对于你来说可是个大礼,既然如此,不妨让我来把这礼添得更加厚些。 交代完这些事情后,男子吐了口气,怔怔望着面前的无字墓碑不再说话。管家默默行了个礼,轻声慢步退下去。刚走到门口,一声叹息悠悠传来。 “娘,其实我真挺想见你的” 朱云久凭栏远望,听闻无忆的话眼睛亮了亮,“他真的这么说?” 无忆点头,朱云久双手绞着帕子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似是叹息一样舒了一口气,吩咐道:“这些年我不在他身边,磕磕绊绊长到这么大,能有这份远见卓识委实不易。罢了,让他们都回来吧,都说到这个份上,我这个做娘的总不好再拂了他。” “还有一件事,第戎那边可有消息?”说起第戎,朱云久面上的柔和渐渐收敛起来。 无忆道:“第戎目前尚且没什么大动静,但私下却是防备之心日甚,厉千帆他们的进展也很慢。相对来说,倒是天极最近可是热闹。” “这个我倒是听说了,天极的皇帝病重不起,皇后驾鹤,二皇子几乎反败为胜,独揽大权。下面夜勤c大栀c若羌,无垢,怀越三个属国趁机发兵压境,企图合力瓜分天极。”朱云久每说一句脸上的玩味之色便重一分。 “仅仅以五国合力恐怕还不足以瓜分天极。”无忆冷笑一声。 朱云久慢条斯理重新回到木栏边上,静静望着天极的方向。 无论兵力还是财力,这些小小属国加起来也难以顶的上天极,根本不成气候,选择在这个时候围攻主国,无论时间上或是机会上都不乏微妙。而作为属国中最强大和富庶的第戎却稳坐钓鱼台,没有表现出对天极的野心,反而与中洲的投敌叛国扯上联系,安静得有些不像话了。 原本她是这样想的,然而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 天极大军压境,二皇子和大皇子却仍旧内耗不止,朝中大员摇摆不定,纷纷选择明哲保身为上。在这个当口,竟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去安镇国乱,攘外为先。而驾鹤皇后的葬礼较之天极以往的规矩也简素许多。若三属国在此时趁虚而入,未必没有胜算。 只可惜五洲先祖曾有契约在先:国喜不战,国丧不战。 是以皇后驾鹤后三个属国也仅仅是率军压境,而并未挑起战火。这样一看倒是皇后以身为整个天极换来半年国丧的安生日子。还有很微妙的一点,天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两个皇子斗得如火如荼,放眼整个天极却独不见她两个亲生子女出现。 “三皇子和小公主呢?”朱云久问,莫非还在胡墨? 无忆道:“按照原本的计划,她们已经在去天极王都的路上,只是能不能顺利到达还要看运气。据我所知,二皇子赫连越可是前前后后派出许多杀手意图半路将其劫杀。” “唔她们走了,老四那边也算了了一件事。正好,让他仔细查查第戎的底细,文敬良那里也不可松懈,你最近便多关注些吧。” 厉千帆几个人都奔着那里去,除了与中洲的关联,她总觉得第戎没有表面看上去这样风平浪静。她可不相信这时候有谁背后是干净的,说不准还能挖出什么惊天的消息。 ------题外话------ 下章预告: 不太对啊厉千帆心里粗略一算,从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到祈绣说的地方,中间也只是隔了一道院墙,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仗的距离。如果真的有人把院子周围围住,通过这条地洞正好能钻到官兵面前,挣扎都不用就直接被抓走。 干的漂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探望 绝尘静静坐在案前,面前一小杯上好的茶叶满室飘香,氤氲的水汽映得他的面庞也有些许模糊。 下首一动不动跪着两个黑衣侍卫,耐心等着主上的吩咐。 “乌齐鲁最大柴炭铺子”绝尘看着手里的消息,若有所思缓缓自语,顿了顿,终于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问面前的侍卫:“厉千帆在那里这些日子竟然只是做些零杂事,未能接触到更深的东西?” 下面跪着的两人其中一人俯首道:“是,掌柜对于中洲有些异常的排斥,提防心也重。” 以他的智计,竟也进展如此缓慢么?绝尘苍凉的眸子里划过一丝微茫,带着几分嘲讽,又似有些不耐。小室静谧,只有他食指一下一下不疾不徐敲打在桌子上的声音回荡,这样一直拖着可不是办法,是该想个法子了。 他又开始沉默,半晌后不知想到什么,忽然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那厉千帆的工钱是如何算的?” 那人想了想道:“据属下所知,每月只有不到二两银子。” “只有这些?”绝尘眉头轻轻一皱,明知道侍卫的消息不会有假,仍是又问了一遍,似乎不敢相信只有这些银子。这些钱想要在第戎过生活,日子恐怕要比寻常人家更节衣缩食才行。且不说穿戴用住的花销,便是吃,恐怕也刚刚够果腹。 他兀自盘算半晌,转而问另一个人,“将军那边有什么消息?” 另一人呈上一张漆封信函,道:“据将军所知道,皇上新提拔了两个巡防都尉。一个负责王都内城,一个负责王都外城,另外在王都前后的加尔那城和汉末城也分别提拔了两个巡防都尉,与王都一样,各自分工。” 绝尘一边听他汇报一边将手里的漆封信函拆开看了,分别是这六个人的身家底细,连同上下三代近亲的生平经历、人口、目前所在等消息,事无巨细。他看完将消息往旁边煮茶的炉子里一扔,几张纸连同上面的绝密信息一起慢慢化为灰烬。 “父亲对着几个人可什么看法?”绝尘问。 那人应道:“将军另有要事,说这些事情由您来定。” 绝尘冷笑,要事?他们目前做的,不就是最重要的事吗?另有要事这分明是摆明了关于他分内能定下来的事情他便不再过问,颇有几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意味,丝毫不怕他捅出什么乱子。不过到底是真信任他还是假信任他便不得而知了。 既如此,他便坦然受着也无妨。绝尘点头,“那便盯好这六个人,尤其是他们的家人,一举一动都不得掉以轻心。”说道最后几个字,口气里已经带上几分令人胆寒的阴鸷。 那人领命去了,绝尘转而拿起旁边的一份密信,一边研究一边对先前的人吩咐,“命厨房做些吃的,再去外面买些吃的。” 这与他们现在要做的事情有关吗?属下心头画了个问号,但既然主上有吩咐,他只管照做便是。不过却有些犯难,顿了一瞬硬着头皮问:“敢问少爷,您想吃什么?” 绝尘从小到大没有为吃喝操过心,这一问显然把他问住了。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想了半晌,淡淡回复三个字,“好吃的。” “额是!” 来第戎也有一段时日,祈绣闲暇无事便喜欢琢磨些新的方子出来,中间用了不少药材。这会儿正在叨叨咕咕不知道又琢磨出什么新花样,等不及立刻就想把药配出来。经过一番翻箱倒柜,她发现少了一味药材。 祈绣把手里的铜盘子往桌子上一放,同一边的厉千帆打了个招呼转身就要出门去药铺。 “你知道哪里有药铺?”厉千帆把她叫住问道,想起她前几次迷路,他对她能安全回来表示深感怀疑。 祈绣成竹在胸点点头,笃定说道:“我当然知道,之前你出去的时候我也出去过,周围有买什么的都记住了。” “确定没记错,不会走丢?”虽然知道的多一些对她而言也算是一桩好事,可厉千帆仍旧怀疑。他对她出去过的事情一无所知,对她自己就摸清胡墨的街市分布更是惊讶。 “走丢也不怕。”祈绣笑眯眯道,面上有恃无恐,“反正你都一定会找我的。” 她如此笃定又自然的态度,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厉千帆不禁有片刻失神,从与她同路开始,每一次到了时间她不回来,十有八九是迷路了,剩下一二便是被路边的食物吸引了注意。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吗,只要稍微有一会儿看不到她的身影,他便开始不由自主担心,这时候不管手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都是能放则放,直到找到她才能继续安心做他的事情。 她从来不担心自己迷路,因为他一定会找她的,从无例外。以至于她可以信誓旦旦、又有恃无恐的头也不回往前走,反观自己,却越发患得患失。 不知怎么,厉千帆的忽然想起那日在清风崖,叶盈香同他说的话,心里一个声音反复响起:难道真的是我离不开她了 “千帆!”他胸前的衣襟被大力晃了晃,厉千帆回过神来,就见祈绣放大的五官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眼睛眨巴眨巴紧紧盯着他。 “怎么了?你是不是被我的聪明震惊了?” 好家伙!不是正说着出去买东西迷路的事情么?这会儿说到哪儿了?她这得做了什么天大的事情,需要用到“震惊”这个词。厉千帆方才只顾走神,听她这样一说,震惊还在其次,好奇则更甚。 “是挺震惊的。阿绣,这么漂亮的事我还想再听你说一遍。”他一脸真挚,巧妙地把自己没有听到她说话的事实遮掩过去。 论比心眼,祈绣在他面前就是初生的嫩芽,哪里能敌得过他,遮天蔽日。闻言眼睛一亮,小肚皮骄傲地都快挺到天上去,也不做它想,故意放慢语速,颇带着几分炫耀的把自己方才说的话又重复一遍:“听好哦千帆,我趁你不在家的时候悄悄挖了地、洞!”最后两个字,她着意加重了语气。 地洞?什么地洞?厉千帆左瞧瞧右看看,并没有发现哪里有翻动过的痕迹。 祈绣洋洋得意晾了他一会儿,收到他问询的延伸后不由分说拉他去了自己的屋里,走到床边指着床下道:“瞧,就在那里。” 厉千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落满灰尘、破破烂烂的咸菜罐子就在床的一角,一看就是许久没有用过了,旁边都结了厚重的蜘蛛网。 祈绣钻进床底把咸菜罐子挪开,一个二尺方圆的洞出现在厉千帆面前。 “怎么好好的想起挖洞来了?”厉千帆不解。 祈绣吭哧吭哧将咸菜罐子放回原处把洞口挡住,煞有介事道:“咱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做的又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万一有一天不幸被发现了,总要有条逃跑的路吧?这个就是。”她指了指地洞,“拍着胸脯子保证,千帆你放心,我之前已经把这里大街小巷的路线记了个八九不离十,一旦咱们被发现狼狈为奸,我一定能带你溜之大吉的。” 为了给自己脸上多贴点金,她搜肠刮肚把肚子里看起来显得有文化的词都用上。 厉千帆听着她这几个成语,额角直抽抽,他日日殚精竭虑地在外周旋,到了祈绣这儿就成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也就是她吧,但凡是换个人站在对面,这会儿他早就磨刀霍霍了打出去了。 厉千帆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面容看起来尽量和悦,“阿绣,咱们虽然来第戎别有目的,但不为打架,也尽可能不起冲突。我们只是想不费一兵一卒化解一场征战,然后悄悄离开,并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哦。”祈绣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他说话。 通常她这样回答只是应一声表示自己在是听对方说话,然而却并没有意识到对方其实话中更有深意。 厉千帆只好继续同她解释:“说起来,咱们应当是强强联手、报效家国、舍生忘死,最后衣锦还乡。”可不是狼狈为奸溜之大吉,说出去让人笑话。 “哦 ̄”祈绣恍然大悟又应了一声,这回这一声应得明显比方才走心。 “这洞的另一头通向哪里?”厉千帆见问。 祈绣道:“咱们屋子后面那条街。” 不太对啊厉千帆心里粗略一算,从他们现在站的位置到祈绣说的地方,中间也只是隔了一道院墙,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仗的距离。如果真的有人在外头把院子周围围住,通过这条地洞正好能钻到官兵面前,挣扎都不用就直接被抓走。 干的漂亮! “我们阿绣真聪明,想到要给自己铺后路。”看着祈绣一脸邀功的小模样,厉千帆实在不忍戳破她,皮笑肉不笑地“由衷”赞赏道。 祈绣听了表扬心满意足,“那我这就去买药啦。”说着一蹦三高跑出去。 其实他也并非完全取笑她,这句赞赏固然有一半是不想让她失望故意迎合她说的,另一半则真的是赞赏。她虽好心帮了倒忙,却是给他提了个醒。自己只顾打听消息,竟然忘记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她也要力保万无一失。 可是这后路应该怎么铺呢他一个人站在屋子里认真思索着。地洞不现实,可不在地上,在天上自己也不会飞他下意识抬头,只望见高耸的房顶。 “绝尘?你怎么来了?”厉千帆正盘算着后路地事情,祈绣的惊呼声突然从院外传来。 厉千帆往外去,正好看到两人站在门口。绝尘身后只有一辆马车,随从也只带了一个,正从车上大包小包往下卸东西。 绝尘目光只在他脸上落了一瞬随即重新挪回目光,一眨不眨盯着她,“想姐姐了,所以就来了。”说着眉宇间似乎飘过一丝不快。 分隔不过半月,祈绣却好似瘦了一圈,脸色也不如先前水灵,一看就是没有吃好喝好。 他心中有气,不过也知道这不能责怪厉千帆。他每月只有不到二两银子,势必不能吃的太好。厉千帆偶尔给祈绣买些好吃的,还要去到远一些的地方,否则容易惹人生疑。 “姐姐,我给你带了很多你喜欢的东西。”绝尘说着指了指堆得高高的各种纸袋,里面是侍从照他吩咐买回来的“好吃的”。都是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老爷们儿,也不知道什么好吃,索性把街上的东西每一样都买了一些,搜罗了整整一车。 自从来到这里,每天都是青菜炒豆腐,豆腐炖青菜,就算偶尔调剂生活,也要走很远,还要跟做贼似的。祈绣已经很久没有肆意吃过一顿,做梦都在想着中洲那些好吃的,此刻仿佛是三月没吃肉的饿狼,凶残的食欲支配着她,盯着那一堆吃的蠢蠢欲动,恨不得即刻扑上去。绝尘见了心里又欢喜又心疼,吩咐侍从将吃的抱进院子里。 三人正要进屋说话,隔壁邻居浅珠婆婆的声音在绝尘身后响起,“祈姑娘,你家来客人了啊。” 绝尘闪身让出她来,那日浅珠被丈夫凶巴巴叫回去后一直再未见过面,半个多月过去,祈绣只觉得她看起来更加苍老。 “嗯,她叫绝尘,是我弟弟。” 浅珠乍一听弟弟二字面色有些古怪,让人说不清是什么表情。走了两小步上前,原本想看清绝尘的长相,目光落在他腰带上的图腾时脸上陡然一惊,跌跌撞撞跪下,一边不住磕头行礼,一边瑟瑟发抖连声认错讨饶。 绝尘的脸浅珠自然不认得,但他要带上的铜黄色飞鹰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第戎人信奉鹰神,带有飞鹰的图腾是权利的象征;皇帝用金黄色,与皇族亲近的权贵才配用铜黄色。 浅珠声音都变了,一个劲哆嗦这对绝尘磕头赔礼,“民妇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饶命啊!” 祈绣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下,不由自主退到厉千帆身边去,绝尘见了,眸子里淡淡的喜色顷刻间烟消云散。 “滚。”他冷冷说了一个字,若此刻还没有恢复记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此刻已经成了他的剑下亡魂。 “是,是。”浅珠听了连忙站起来,几乎是把腰弓成了九十度才惶惶退下。 祈绣心满意足地吃着绝尘带来的食物,像是快要干涸的小花小草得到春雨的滋润一样,萎靡了这么多天终于活过来了。 吃了一会儿她才问,“绝尘,为什么浅珠婆婆这么怕你?” 绝尘不想同她解释,便面无表情摇摇头,“我不知道。” 厉千帆心中暗忖,他一脸要取人性命的阴狠模样,不怕他的才是少数吧 “对了,你最近有没有申璎和乾坤的消息?这都十几天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顺利回到天极。”祈绣说着又吃了一根肉萝卷。 他们自然是不顺利的,绝尘也得到不少他们兄妹二人的消息,几乎没有好消息传来。他们几经生死,尤其是后几天,申璎了无踪迹,雁寻和乾坤酒入了烟瘴林生死不明。只是这些却不能对祈绣说,免得她担心。 “还好。”绝尘象征性回了两个字,谁知祈绣慢慢放下手里地食物,脸上明媚的气色掺杂上些许忧色,“他们其实不好吧?不然你和千帆怎么都不跟我多说说他们的事情呢?” 厉千帆微微一怔,这段时间他有意避免说起乾坤酒三人地事情,没想到祈绣还是敏锐地发觉出异常来。 “雁寻和三皇子已经回到天极,公主还未寻到踪迹,不过没有更坏地消息传来,姐姐放心。”绝尘三言两语解释了他们的近况,把那些惊心动魄的追杀一带而过。 祈绣皱着眉头想了想,大约明白了绝尘口中“没有更坏的消息”是什么意思,嚼着一块甘蔗咕哝,“那好好的大活人能去哪儿呢?” ------题外话------ 二更奉上,各位小可爱久等啦 下章预告:司云修正在批着奏折,听闻侍卫来报大步流星往王城门去,看到申璎的时候先是一愣,有一瞬间似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浑身脏兮兮宛如乞丐一样的女子竟然是昔日那个精怪明媚的小公主。 话说你们还记得司云修是谁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契约 热闹而繁华的街市上充斥着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有人拖家带口出来摆摊,咿呀学语的稚儿窝在老人怀里慢悠悠荡着摇椅,看着爹娘在摊子面前忙忙碌碌,幼白的脸上时不时笑开花,露出两颗米粒大小的门牙,使得这原本是一副为了生计汲汲营营的画面,多出几分阖家安和的悠闲感。 三五孩童在空地上踢毽子,引得欢声笑语阵阵。街道上时常有车马经过,马夫吆喝两嗓子,来往的行人自觉让出一条路,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此时正是晌午,路边的食肆中座无虚席,浓重的烟火气息充斥着大街小巷,走到哪里都似乎能闻到食物的香气。 一个脏兮兮的身影穿梭在街巷中,衣服又脏又破,头发打着绺,满脸脏污,仔细看看身上还有诸多血迹,只不过因为时间已久,又混了许多泥污,看起来更像是成片的泥土。 那人穿梭在大街上,闷头朝一个方向走,对周围浓重的烟火气充耳不闻,一身急切的气势看起来与和乐的氛围格格不入。人们只当是哪里来的叫花子,远远的就纷纷躲开,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那身影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途中遇到的人烟越来越稀少,终于在一座巍峨的门前停下,对着两边看守的侍卫递上一只指头大小的莲花形墨玉,“拿着这个去通知你们的王子,就说我来见他了。” 这个人自然申璎,经过十日跋涉,她没有去天极,而是最终来到西陆。 守卫不认得这个莲花玉佩,只看面前的女子虽衣衫褴褛,形容狼狈,却一身周正傲然的姿态,面对巍巍王宫和带刀佩剑的守卫,丝毫没有畏惧瑟缩之色,目光坚毅而炯炯,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 “敢问姑娘见王子可有什么事?咱们也方便通传。”其中一个守卫客气问道。在这王城日日见到的事情多了,他深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 她来西陆的事情不能传出去,便是自己的亲哥哥都不能知道。申璎略一思忖,便对守卫道,“就说申家小姐云游路过此地,特来拜见。” 守卫道了句“请稍待片刻”便带着墨玉往王城中去了。 司云修正在批着奏折,听闻侍卫来报先是怔愣一瞬,脑海中搜寻半晌都不记得自己认得所谓“申家小姐”,待看到侍卫手上的墨玉才反应过来,一把将玉收入怀中,起身大步流星往王城门去。 申璎在门口急切等着,时不时伸着脖子往宫门看看。等待的过程中,她似乎意识到自己仪容不整失了礼数,连忙整理一下头发,又抬袖子擦擦脸,总不能身上脏兮兮的,连脸都让人认不出来,那可真是尴尬。只是这一身脏污是除不掉的,她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把衣裳尽可能整理平整。 大约过了三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里面有个衣着华贵的身影匆匆朝这边奔来。 司云修赶到宫门,就看到门口一个小叫花子正巴巴伸着脑袋朝里看,不由怔了怔。眼前这位,脸上挂着一道道灰,头发像坨鸟窝,横七竖八打着绺看堆在脑袋后面,说是里面能藏两颗鸡蛋也不为过。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不说,顺风一吹,那味道简直催人泪下。再低头看看,一双雪白的鞋子早就成了黑色,脚尖的地方破了个窟窿,露着半颗粉红色脚趾,晶莹剔透的指甲缝里塞满了黑不溜丢的泥。 “璎、璎公主?”司云修不太确定唤一声,似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浑身黑黢黢臭烘烘、宛如乞丐一样的女子竟然是昔日那个精怪明媚的小公主。 也许是因为自己独行了太久,申璎不知怎么,听见这声熟悉的称呼时眼睛里蓦然冲出两行泪,顺着脸颊淌下去,立刻成了两行泥巴水。她自己都觉得尴尬,仅仅软弱了一瞬间,大庭广众之下立刻掩面把泪水拭去,硬生生将心中的悲痛压下去,对着司云修福了福,“见过殿下。” 周围的守卫眼观鼻鼻观心,未有一个敢多朝两人看一眼。司云修二话不说脱下身后的披风,大步上前将申璎裹在里面。身后的随从早就乖觉地提前叫来轿辇,司云修引着申璎进去,对着一边的随从吩咐几句,那人引轿先行,他自己则向另外的方向去了。 申璎被带到一处寝殿,一下轿便有侍女上前行礼,一路将她引进殿内,里面早已经提前备好了洗浴的汤水。 “奴婢名唤彤云,为姑娘洗浴更衣。”侍女恭声道。 申璎听见这声称呼,便知司云修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公布于众,心里暗生感激,对侍女道:“你出去吧,我习惯自己来。” 侍女也不强求,行了个礼躬身退下。 申璎将身上的脏衣服脱去爬进浴桶,水的温度不冷不热,里面应当是加了许多泡澡的药材,她在里面没待多久便觉得身上的乏累消减不少。 她十几天没有洗漱过,满身念腻,恨不得把自己洗掉一层皮才好。若搁在平时,她定然是要泡上许久,可如今却是没这副心思,只将身上的脏污清洗洗净后换上一边准备好的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后这才出去。 寝殿里已经准备好吃食,案前坐着司云修。申璎没料到他会这时候过来,怔了怔之后连忙行礼,悄悄看自己身上有没有衣衫不整的地方,一低头看到垂落肩头的头发,面上划过一丝窘迫。 她自己没法盘发成髻,便简单束起来,连根发钗也未着,这般模样见到司云修委实有些不成样子。 司云修仿佛没看到一般,脸上是惯常的冷淡,只一双深沉的眼睛依旧深沉,对申璎招了招手道:“先过来吃些东西。” 周围的侍女都被遣下去,申璎依言过去,坐在他对面。桌上摆的都是些清淡的菜,还有几样精致的汤羹。她连续十几日依靠吃山间的虫子和野菜勉强果腹,来到西陆后又马不停蹄赶往王都,此刻看到这些东西顿觉饥肠辘辘,也没有心思虚伪推辞,道了谢后便大大方方吃起来。 终归是当着司云修的面,她纵然再饿却也不好意思大快朵颐,只小口小口,吃相极斯文优雅。 司云修将她难受的模样看在眼里,唇角轻轻一抬,一抹笑意迅速在眼睛里划过,再开口说话时已恢复如常,淡淡道:“我还有事,你慢慢吃着,有事情可让侍女引路。”说罢起身离开。 申璎见状立刻放下筷子,起身在他身后追了两步,“殿下留步,璎璎有事想同殿下商议。” 司云修转过身去定定望着她,“天极的事情我略有耳闻,璎公主单枪匹马来此定然是有要事,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我既然有婚约在先,修不会袖手旁观。” 一句“修不会袖手旁观”让申璎几乎红了眼眶。天极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也不是不好奇,想必对她来此的用意也猜出七八分。只从头到尾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只周到安排好让她先修整身体。到此刻申璎岂会还弄不明白他的用意,福了福身子,感激道:“璎多谢殿下。” 谢他周到的帮助,谢她顾全她的颜面,更谢他给她留有余地。 司云修轻轻点下头,随即大步流星往殿外走去。他一走,申璎的心思顿时放松不少。严格来说这是她第二次与他见面,但不知为什么,面对严肃的西陆殿下,她比见了自己家里那几位古板的叔父都害怕,明明他根本没有训斥过她。 既然司云修已经撂下话来,申璎便是十万火急也不好再紧追不放了。饭毕之后索性歇息一会儿。连日来的劳顿在沾到床榻之后迅速涌上来,申璎只记得自己裹着毯子翻了个身,后面便再也没有了记忆。 再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夕阳只剩下一线余晖,申璎望着昏暗的床帐怔了怔神,似乎不太相信这是真的。她昨日还在山林中战战兢兢靠虫子果腹,如今已经洗去一身疲惫,不用担心前后的杀手随时要了自己的命,还安安稳稳睡了一觉。一想到这些,便觉恍如隔世。 “见过殿下。”门外彤云的说话声传来,“姑娘睡下了,想必是疲累,此时尚未醒过来。” 司云修看了眼紧闭的寝殿门,点下头刚要离开,申璎从殿内打开门,有些不好意思,“璎刚刚醒,未能远迎,请殿下恕罪。” 彤云乖觉地使了个眼色,殿内一应侍女都静静退出门外,整个寝殿里只剩下申璎和司云修两人,后者还好,泰然自若坐下。申璎便觉得没这么悠闲了,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浑身都不自在。 “你是要站在那边同我说事?”司云修斟了杯茶,眼睛一直盯着手中的茶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申璎想了想,找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就看着他悠悠闲闲抿着茶水,半晌不见有开口的意思。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却谁都不说话,气氛一度有些尴尬。尤其是申璎,毕竟心有顾忌,有莫名其妙惧他,他越是不说话,她便越心虚。 不过既然有求于人,就算有事也应当是她先开口。只是这种事情,若是说的委婉显得她矫情,若是说的直白又显得她急功近利,一个弄不好反而不好收场。申璎的心思一瞬间转了几个弯弯绕绕,却始终不知该如何巧妙地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他,最后只好找了个看起来还算自然的话头:“殿下之前说的话可还作数?” 司云修顿了顿,目光终于从茶水上挪开落在他身上,瞳色沉沉不辨喜怒,却是神情认真吐出一个字:“算。” “我还没说是哪句。”申璎道。 “所有的都算,修言出必行。” 这回轮到她怔怔。司云修寡言少语,申璎每每见了她也不敢随意多言,两人之间说过的话实在是屈指可数。竟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干脆,问也不问她的要求便应下。 申璎想了想,道“璎想与殿下打个契约。” 夜半,司云修寝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将他从小看到大的乳麽端着一张托盘进来,走到案旁将手里的一晚汤羹与一叠绿豆糕放在桌上,脸上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心疼,“殿下,很晚了,吃些东西吧。” 从申璎那里回来后他饭也未吃一口便默不作声回了寝宫,对着奏折一看就到了这个时辰。 “你说我该不该答应她的提议?”司云修放下笔,揉了揉眉心问乳麽,傍晚的时候她也在。 ——我想同你打个契约。三月之后我嫁给你,以这块墨玉为嫁妆。 申璎张开手掌,拇指大小的墨玉跃然掌上。 ——你我本有婚约,而你父皇许我的嫁妆已经足够。 ——那不一样。父皇是要两国结亲,更看重殿下的人品;而我却是想为兄长争取时间。我们目的不同,我自然要下更大的陪嫁,方才不辜负殿下。 海陆五洲先祖曾有约定,国丧不战,国喜不战。如今母后已经入葬三个月,六月之期只剩三月。属国虎视眈眈,几乎押上他们的全部兵力将天极三面包围,若她不能为他争取到时间,等六月之期一到,等待天极的恐怕是灭顶之灾。她这人素来不会虚与委蛇,况且面对心思深沉的司云修,任何的虚假恐都会被他识破,还不如大大方方摆出自己的目的。 “我曾说过,等她在外面玩够了再同我成亲。”司云修淡淡道,不知是对乳麽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他怎会不知道,在那次见面之前,申璎一直听信传言,以为他是个丑八怪,心里又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个中洲人。但他还是说出了那样的话。因为两国有婚约在先,她不能抛却公主的身份,迟早都要回来,况且那个中洲的男人另有所喜。 司云修脸上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悲哀,竟然能拿出天极奉为神物的莲花墨玉当做嫁妆。 乳麽笑了笑,“这种大事老奴可不敢浑说。不过老奴觉得,反正公主迟早也要嫁给殿下,就算是答应了也没什么。殿下对公主的心思天地可鉴,此时若应了反而还卖给公主个恩情在,有情分维系着,公主总也不能时时躲着殿下的,正所谓日久生情。” “是么”司云修若有所思,随即皱了皱眉,“可她总归不是真的喜欢我。” 乳麽叹了口气,“殿下,请恕老奴直言。王室之间,哪里能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好在殿下喜欢公主,慢慢的这感情就培养出来了。公主能只身一人穿过那烟瘴毒林,忍常人之不能忍,身上定是存着她的魄力和担当,这份胆识也配得上做咱们西陆的王后。至于她如今对殿下未生情愫,殿下可想想当年的帝后” 西陆的帝后伉俪情深,为天下人歆羡,殊不知当年的皇后也是百般不愿嫁给皇帝。 司云修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叹口气,重新拿起一份奏折,对乳麽道:“很晚了,你先去睡吧。” “是。”乳麽看着他这副模样,只好无奈应诺。 司云修眼睛盯着奏折,心思却不在这上面。古往今来,为了停止战火而被送去和亲地公主不胜枚举,王室之间不顾感情联姻的事情更是数不胜数。可他从未想过要一段那样的婚姻。 申璎性烈,天极国力强盛,天极帝后对她又宠爱至极。她先前逃婚出来,便是表明了自己不想嫁,那时候他听了竟然不觉生气。虽为一国殿下,他心中仍想自己爱慕之人也爱慕自己,而非掺杂其他的目的成就一段姻缘。而如今,她口口声愿意嫁给他,为的却是向现实无奈妥协。 真正娶到她的是他在西陆无上的权利,他的心里反倒说不出的失望。 殊不知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被她当做换取天极和平的筹码不只有她自己,还有他的一往深情。 ——修说话算数。你我本有婚约,何时嫁娶却不能擅自决定。 最终他这样回答。 心里突然涌起一阵燥乱,司云修将奏折放到一边,屏退了侍从,独自一个人出了寝殿。 西陆没有明显的四季分别,然而入夜之后要比白日里寒凉不少。今夜外面起了风,吹得四周的树叶沙沙作响。司云修一个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申璎的寝殿。 在外面值夜的侍女和侍卫似乎没想到这个时候会迎来他们的殿下,连忙行礼后便要去准备茶点。夜已深,想必申璎已经睡下,司云修无意兴师动众,吩咐他们各忙各的,自己则从正门离开。 离着正门不远是一处偏门,连着寝殿的内院,里面种了唯一一棵宫内能结果子的树,他小时候常常来这里摘果子。 这个时节树上的果子也差不多可以吃了,司云修在原地驻足半晌,似乎在纠结要不要进去。 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但毕竟申璎在里面住着,若是被人发现他堂堂殿下竟然夜半闯入来客的寝殿怕是不好,何况这个客人还是邻国的公主。 正这么想着,园内忽然传出一阵轻慢的脚步声。司云修神色一肃,立刻闪向一边,手已经搭在了披风内的剑鞘上,一眨不眨盯着园内的动静。 申璎一步一步走得极轻极慢,仿佛怕惊动旁人一样。长长的头发披在身后,想必是已经睡下又醒了的。夜色正浓,她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默默的茫然望着头顶的大月亮,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司云修轻轻往前走了几步,也不知她在想什么这么入神,竟然没有发觉他的存在。 又是一阵风挟裹着树叶摩擦的声音掠过殿院,凉气顺着衣服的缝隙钻入司云修的脖子,再看面前的申璎依旧怔怔望着头顶的月亮,一动不动像是雕塑一般。 司云修眉头轻皱,这样干巴巴坐一晚一定会染上风寒不可。 ------题外话------ 今天不出意外依旧是双更哈 下章预告: 彤云刚刚服侍申璎洗漱穿戴好,司云修的身影便出现在寝殿。看见申璎穿红戴绿,一身金银珠玉首饰,冷淡的面上划过一丝微妙。 申璎换成自己的话把那表情的意思一翻译,大约是这样的:我的个姐来,你这是身什么打扮?别人都是身上戴首饰,你简直是首饰堆里扎出个人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审视 申璎看到两侧蓦然伸出两条胳膊不由惊叫一声站起来,下一秒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暖意,还来不及反应便有一个厚重的披风裹在她身上。 那两条胳膊正是司云修的,比起申璎一惊一乍,他及其镇定,径直绕到她面前,帮她系好襟带才把手拿开。 申璎惊魂未定站在原地,披风里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暖意,清淡的龙涎香顺着顺着披风透出,缭绕渗入她的鼻尖,这感觉,倒像是间接被他抱着似的。申璎一时有些羞赧,幸好是在夜里,她脸上的表情得以掩饰。 司云修径直走到凉亭中坐下,回头见她还拘谨站在里,深眸淡淡一眨。 “坐。” 凉亭里只有两个并排的石凳,申璎挪了两步,硬着头皮坐在他旁边。 “殿下来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璎?”两人沉默半晌,依旧还是由申璎先开口打破沉默。 “并无要事。随便走走,就到了你这里。”司云修道,“璎公主呢?” “呃我白日里睡多了,方才有些睡不着。”申璎并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其实是因为天极的事情睡不着,索性随便编了个借口。道。 “那现在呢?” “啊?现在现在倒是有些困了”说这话的时候,她又开始不由自主心虚。但心虚也比同他待在一起让她舒服些。申璎硬着头皮,说罢就想起身告退,哪知刚一动弹接着被一股古怪的力量拽得一个趔趄,幸亏她反应极快,没有直接摔到,低头一看,竟然是自己不小心踩住了披风的下角。 司云修比她高出很多,他的披风挂在她身上松松垮垮的,下面还有很大一块直接拖在地上,更显得尤其大。 她尴尬地站在那里,动也不是不动更不是,脑袋快要缩进衣服里。司云修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半晌后才缓缓问:“同我在一起便这么不自在吗?” 明明两人一个是天子骄子,一个是国之千金,理应平起平坐,现实却是每次同他在一起,她就如老鼠见了猫,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甚至到了如临大敌的地步。他身上也没有渗人毛,也从来不曾表现出半分严厉的模样,连说话也不曾大声,可她仍是恭恭敬敬,谨守自持,与平日里刁蛮跋扈c活泼灵精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越是越是这样就越代表了与他疏远。司云修洞若观火,岂能看不出她总是找借口在躲着自己,倘若不是天极有难,她怕是打死也不会主动来找自己的。 申璎一愣,很想大力点头告诉他就是很不自在啊。她从来没见他笑过,每次都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还闷闷的,浑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让人看不懂,猜不透,心里无端惴惴。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种闷棍子了,司云修不如厉千帆让人如沐春风,不如雁寻机灵有趣,也不如乾坤酒不拘小节。大约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他老人家啥都没做可她就是不自在啊! 司云修不知她脑袋里在想什么,只借着月色隐约看到她眼底似有别样的情绪翻涌,一会儿皱皱眉似极为苦恼,一会儿又撇撇嘴仿佛很是不屑,偶尔还露出几分窃笑,像是悄悄做了坏事还没被人发觉一样,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这反倒有几分她往日的俏皮模样。司云修唇角掠过一丝笑意,也不强求,便道:“也罢,外面凉,你回去吧,明日一早还要见父皇。” 作为西陆唯一的皇子,他心中自有一股杀伐决断的果敢,但面对感情,却再一次退缩了。他不敢承诺即刻娶她,索性把问题抛到父皇身上。反正父皇也躲懒了很久,正好帮他找点事情做。 申璎如蒙大赦,面上却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对着司云修行了端正一礼,“那璎便先去歇息了。” 临走的时候又起了一阵风,申璎不由拢拢披风,衣料摩擦的动静使得身后司云修的声音有些模糊,“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趣?” “殿下说什么?”申璎停下脚步,回头问。 司云修却只是定定望着她,须臾摇摇头,“没什么。” 浓重地夜色下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低垂的眼睫将他眸子里的无奈遮掩得极好。申璎莫名其妙,但看他没有继续说话的意思,默默福了个礼离开。 司云修修身自持,宫中莫说妃妾,便是暖床的侍妾也没有。申璎的房间里莫名其妙出现了殿下的披风,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便人尽皆知。这连披风出现的原因在众人心中不言而喻,寝殿里的侍女嘴上没说什么,看她的神色却都不禁带上几分暧昧。 申璎心里叫苦不迭,她昨晚出去地时候没有与彤云说过,知道他们都想多了,然而总也不能挨个解释去,只能暗自后悔昨晚贪暖,没有把披风还给司云修。 彤云刚刚服侍申璎洗漱穿戴好,司云修的身影便出现在寝殿。他原本是来与她一起觐见父皇,一进门看见申璎穿红戴绿,一身金银朱玉首饰,冷淡的面上划过一丝微妙。 申璎换成自己的话把那表情的意思一翻译,大约是说:我的个姐来,你这是身什么打扮?别人都是身上戴首饰,你简直是首饰堆里扎出个人来。 今日要面见西陆皇帝,彤云自然要给她穿的隆重些。可是穿戴隆重也就罢了,一脸让人亲娘都认不出的脂粉妆容又是怎么回事? 有一根头发被粘在她的唇上,司云修上前帮她捋到一边,抽回手来的时候眉头不由轻轻一皱。 申璎顺着他的目光悄悄瞥过去,司云修的手指粘上了一大块突兀的脂粉,有些尴尬笑了笑,嘴角才扯开一般便硬生生忍住,总觉得要是笑容再深一些,她脸上厚厚的脂粉就会像墙皮一样裂开。 “我是不是把脸洗一洗会比较好?”申璎小声道,尽可能避免皮肤抖动。 司云修颇为赞同地点点头,申璎如蒙大赦,紧忙看了彤云一眼。后者无法,只好重新引她进了内殿梳妆。等再次出来的时候身上繁冗的缀饰已经不见,面上浓厚的脂粉也被洗掉,换上一身简洁却不失礼数的裙装。 母后新丧,她委实不能盛装艳抹,彤云不知她就是天极的公主,只提醒她这样的打扮太过素气,于理不合,申璎也不好解释,这才等司云修来了借口换掉。 殿外早已经准备好两台轿辇,两人一前一后上去,轿辇晃晃悠悠也不知拐了几个弯,终于慢慢停下来。 眼前突然一亮,原来是有侍从撩开半截轿帘请她下轿子。 司云瀛仲正坐在一把金灿灿的龙椅上,案上放了一副西陆江山画卷,听见两人进来的脚步声方挪开目光。 他如今不过五十岁上下的样子,同她父王差不多的年纪,看起来却比她的父王严苛许多。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些许倨傲和审视,鼻翼两侧两道深刻的法令纹看起来不怒自威,面无表情坐在那里,申璎站在他面前,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他参透了一般。 “天极赫连璎拜见皇上。”申璎说着缓缓跪下,叩首行礼,心里却暗暗想着,终于知道司云修随谁了,父子两个都是一张冰块脸。 “平身,赐坐。”司云瀛仲吩咐,待申璎与司云修落座后道,“公主女大十八变,也难怪被你父皇奉为掌上明珠。” 申璎小时随父皇访历西陆,层与司云瀛仲有过一面之缘,如今也有十几年没有见过了,说她女大十八变,面前的这位大名鼎鼎的皇帝又何尝没有变化呢? “多谢皇上夸赞,璎愧不敢当。” 简单的寒暄过后,司云瀛仲道:“天极的事情朕略有耳闻,还请公主节哀顺变。” 节哀顺变四个字让申璎蓦然红了眼眶,然而当着司云瀛仲的面她不敢有任何不敬之处,硬生生将心中的悲意忍回去,只垂首道一句:“多谢皇上,璎自当不负母后所望。” 司云瀛仲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脑海中闪过十几年前那个一直需要父皇抱在怀里宠着哄着才会乖乖的小女孩,将之与现在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女子重合在一起,已是判若两人。 “昨日朕听修儿说,你想将你们的婚期提前?”司云瀛仲不紧不慢问。 这就来了。申璎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到正事,暗暗打起精神,低头应是。 司云瀛仲脸色沉沉,“若朕没记错,你当初并不像嫁给修儿的。” 申璎大婚在即却悄悄逃婚跑去找一个中洲庶人,这简直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扇在西陆脸上,而且还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巴掌。 虽然事后被两边的皇帝压了下去不为外人所知,但毕竟她错在先,如今就算司云瀛仲借题发挥想要为难她,她也无从辩驳。 申璎咬咬牙道:“是。”她既敢做,便敢认。 “那么如今,为何又想嫁了?” 申璎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说她爱上了司云修?这可是欺君重罪;说她急需天极的帮助?似乎也有些太过直白了,当着人家老子的面把人家儿子当成拯救自己国家的筹码。思忖半晌,竟是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司云瀛仲不怒自威,居高临下淡淡看着他,但那锐利的目光似乎能一眼将她看穿。申璎缓缓跪地,“璎不敢欺瞒皇上,母后生前心愿唯念璎平安,先前是璎不懂事,辜负了父皇和母后的期望。如今母后仙逝,璎想遵从母后遗愿,与殿下完婚。”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理由最有说服力而且算不上欺君。母后生前虽然嘴上不说,但她还是能看出母后对司云修煞是青睐,只是不愿意逼迫她而已。是以就算对天极没有好处她也一样会嫁给司云修,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司云瀛仲静静看了她半晌,眼睛里似乎带上一丝威严的压迫。面对龙颜天威,申璎终究是稚嫩了些,被这凛然目光一看,后背竟然有些冒冷汗。幸亏她自小到大见多识广,心里再是难挨面上也依旧维持着从容。 “原来如此。”司云瀛仲缓缓道,申璎还没松一口气,他又开口道:“但朕却不能帮你完成这个心愿。” 此言一出,司云修与申璎双双变了颜色,司云瀛仲故意顿了两秒,将两人的脸色尽收眼底,而后解释道:“原因有二。其一,你母后新丧,依照天极的规矩,丧期半年内不得婚嫁,否则便是大不敬大不孝;其二,天极如今内忧外患,与西陆联姻后便算盟国” 话音至此戛然而止,后面的话已经不必多说,申璎已经明白司云瀛仲的顾虑。 自古皇族难觅真情。当初父皇与母后为她定下这门姻亲,除了考虑到为她择一良夫,更重要的也是要互利共赢。西陆如今虽国力强盛,然而大动干戈与天极各路属国对战却也是损耗兵力元气的事情,司云瀛仲身为西陆皇者,有此顾虑理所应当。 既然已经挑明,申璎也不打算遮遮掩掩,道:“五洲先祖有约,国丧不战,国喜不战。不瞒您说,母后仙逝国丧半年,如今已经过去三个月。攘外必先安内,奈何天极两位皇兄为争夺帝位,竟然未有一人愿意先化干戈共同抵御外敌。我三皇兄纵然有一腔救国救父之心,三月之期仍旧太短。璎身为天极公主,手中虽无一兵一卒,却断无袖手旁观之理。是以此番前来请求提早婚事,只是想为我三皇兄再争取六个月,助他重整国力,抗衡外敌,并非是要西陆出兵助我天极。”顿了顿,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忽然抬头直直望向王座之上的司云瀛仲,认认真真字一句道:“天极的敌人应该由天极打败!” 司云瀛仲轻轻眯了眯眼睛,脸上的冰冷威严似乎有了一丝裂隙。她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截然相反,若非经历过大风浪大坎坷,一个人不会成长如这般,坚毅c沉稳c底气十足。她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昂然挺胸,毫不惧怕与他对视,清澈的目光中满孤注一掷的坚毅。 他认真地重新审视着申璎,此时的她,比起人们印象中锦衣玉食长大的娇弱公主,更像是以为铁血沙场的女将军,令人不敢轻视。 赞赏的同时又有一抹欣慰,这些风浪和坎坷没有将她的翅膀折断,反而让她的羽翼越发坚毅。他未来的儿媳,西陆未来的国母,若只是如以往那样娇气柔弱又任性刁蛮的黄毛丫头可不行。 如她这般胆敢只身一人穿过烟瘴毒林,又敢在他面前将自己的决心毫不遮掩说出来还面不改色,这份胆识与魄力已可配得上自己的儿子。 “修儿,你先退下,朕有几句话想单独同璎公主谈谈。”半晌后,司云瀛仲对司云修道,口吻已然比先前柔和许多。 司云修默了默,没有立刻离开。看到他面上的犹豫,司云瀛仲心中暗笑,面上却故意现出一丝威严,“朕还能吃了公主不成?退下!” “是。”司云修应诺一声,终是满腹心事退下。 司云修走后,大殿中一阵许久沉默。司云瀛仲审视她半晌,方道:“璎公主,不瞒你说,三年前你与修儿的婚事是你的父皇母后同修儿的母后定下的。朕后来虽然同意,但如今朕还是想问一句,璎公主觉得自己哪里可以胜任当我西陆的国母?” 申璎想了想,问:“陛下当初同意璎做西陆未来的国母,是觉得璎哪里可以胜任?” 她总也不能没羞没耻的夸赞自己去,只好四两拨千斤把问题拨回去。 司云瀛仲肚里暗笑,面上不动声色,“朕觉得你看似锦衣玉食长大,骨子里却倔强地很,有胆识也有想法,此番也让朕看到了你的魄力和担当。” 原来自己这么好啊若这话不是在这个场合下说的,申璎可能要不由自主飘飘然了。 “璎定然不负陛下所望。”申璎不卑不亢道。 司云瀛仲脸上却不见欣慰,反而愈发冷硬,威严的声音中隐约藏着一丝叹息,“你有这般多足够胜任国母的优秀品质,却唯独不爱我的儿子。” ------题外话------ 二更如约奉上啦~话说泥萌想给小璎陪哪个cp呀~ 下章预告:与魔鬼做交易虽然危险,但得到的回报亦是丰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遛祈绣 申璎一怔,没想到他想说的竟是这个。她唇角掀起一抹自嘲,她的爱情,早在还是萌芽的时候就被掐死了,如今的她,家国大,哪里有闲情雅致去谈论爱情? 可是当着司云瀛仲的面,她却不能这样说。 “璎斗胆问陛下,当初陛下与皇后成亲时,皇后可是爱陛下?” 西陆的帝后可是当今的一对传奇人物,面对与自己毫无感情的皇后,西陆皇帝硬是多少年悉心呵护,想尽了办法取悦讨好,不顾群臣反对散尽后宫,也只有司云修一个独苗苗。如今皇后的眼里真正正正只有他一人,只要一见到司云瀛仲,连自己的儿子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怜了司云修,小小年纪得了帝后独宠,犯了错误连个“分担伤害”的人都没有,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终于不负众望,成长为可堪重任的皇位继承人。 司云瀛仲脸上的冰冷终于化开,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你这个小丫头,这时候还这样自作聪明,真也不怕朕将你赶回天极!” 申璎见他神情缓和,暗自松一口气,她很想捂着胸口说,她怕啊,她其实紧张地要死啊!您这冰块脸跟司云修如出一辙,谁见了谁都怕啊!可是总也不能把怕挂在嘴上摆在脸上吧 “也罢。”司云瀛仲苦笑着摇摇头,“只盼着修儿青出于蓝。朕为君亦为父,许多事情修儿不好意思张口,只有朕为他打算。” 这个话题申璎也不好多嘴,只点头应是,忽司云瀛仲道:“听说你单枪匹马躲过天极的追杀才来到西陆?” 申璎点点头,以为他又要问什么刁钻的问题,谁知他顿了两秒,才煞有介事问:“丫头,虫子好吃吗?什么味道的?” 啊?申璎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怔愣一瞬忍不住抬头去望,就看到他含笑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好奇。 “味道很特别。要不璎再去挖一点,您c您尝尝?”申璎强忍着肚里一阵阵恶心,吞吞吐吐,一句话说得支离破碎,煞是艰难。不是不想直接回答好吃或者不好吃,但实在不想再会议那个味道了,这辈子都不想。这皇帝看起来没有恶意,这样大着胆子说,应当也没什么不妥吧 “哈哈哈哈哈哈!”司云瀛仲被她脸上苦大仇深的表情逗乐,“朕若吃了,恐怕皇后再也不理朕了。你这丫头,倒真让人喜欢,难怪皇后一直青睐于你。天极三月国丧后,朕准你心愿。” 眼见着天边已经染上一层赤红,太阳即将落山,祈绣肚里又开始每日例行咕咕叫。 绝尘不知怎么,竟然破天荒与厉千帆你来我往聊了很多句话,不过都是她听不懂的,只隐约知道他们说起第戎的铁市和碳市,还有厉千帆所在柴炭铺子的掌柜底细云云。 祈绣对那个素昧平生的掌柜一点兴趣都没有,两人说话的时候就眼巴巴望着厉千帆,水汪汪的眼睛里私有哀求。都这个时候了,应该要吃饭了 祈绣的眼睛渐渐失去焦距,面前一会儿浮现出热腾腾白胖胖的大包子,一会儿又想到金灿灿的炸春卷,一会儿似乎又多了一盘到鲜美幼嫩的清蒸平鱼总之已经完全听不到两个人说了什么,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臆想出来的一大桌子食物面前无法自拔。 过不多久厉千帆突然看向她,讶异问:“阿绣?不是说出去买药吗?再不去天就黑咯。” 祈绣怔了怔,猛然想起自己还有半桌子药没有配完,若等到明天恐怕就不能用了。望了望外面的天色,连忙匆匆向外面走去,一边跑一边冲厉千帆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看到她出去,厉千帆对绝尘道:“我倒是觉得,追寻出西南大山铁矿的去向和第戎兵器的去向更加重要。” 绝尘带来的消息中其中有一条,便是围攻天极的属国已经由最初的三个演变为如今只有第戎按兵不动。作为天极的属国,第戎在此中情形下还能这般沉得住气,若非无半分逆反之心,便是有莫大的底气。 厉千帆以为,第二种可能性更大。 第戎作为天极的属国,同时又是中洲太后的娘家,贩卖给中洲的精良兵器锐减的同时,主国天极又内忧外患齐发。 恰好十年前护国侯一案与之又有莫大关联 这个节骨眼上他委实无法将两件事情单独拆开来分析。 绝尘森冷的面上似乎飞快闪逝过一分讽刺,“有些人兴风作浪数十年,气数总有尽的时候。厉千帆,你想不想让它的气数消沉得更加快些?” 厉千帆定定看了他两秒,“何意?” 绝尘唇角勾出一丝轻笑,那笑意顺着脸颊爬进眼睛里,竟带上丝丝邪气,看得人心里莫名发凉,偏偏语气还是那般漫不经心:“先前我只是想借你的手让第戎大乱,这几天我又后悔了。我想与你联合,让它万c劫c不c复”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前一个字更加阴沉c冷厉。唇边的笑意不知何时散去,他盯着墙角处一块黑魆魆的碳痕,眼底竟然浮现出一抹兴奋的赤红色,仿佛来自地狱的复仇使者,以仇恨为生,借复仇取乐。 厉千帆被他瞳中扭曲的恨意惊得心里发冷,一个人到底要与这个国家有多么刻骨的深仇大恨才能变成这副样子。 但他没有问,绝尘的底细太深,与他联手无异于与魔鬼做交易;然而他也没有否决,他急需了解当年护国侯一案的真相,急需在萧云烨需要的时间内将第戎的秘密探查清楚。有太后在,中洲的境况不比天极好多少,甚至天极之后,下一个便是中洲。 “待你助我完成一件事,我们再商议联手不迟。”半晌后,厉千帆对绝尘道。 与魔鬼做交易虽然危险,但得到的回报亦是丰厚。 “可。” 绝尘想也不想回答。 “我还未说是什么事情。” “我们一致对付的都是第戎。既如此,又有什么事不能答应呢?”绝尘把目光转回他的脸上,似笑非笑c阴气森森,让人看了心中极其不舒服。 那眼神分明在说,他既然敢应下,固然有他的底气。他的底气,来自于他满腔血恨,来自于他的孤注一掷。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比手握万千的人更输得起。 “三日之后,我要你去定十五车白阳炭,亲自去。”厉千帆道。 “可。”仍是言简意赅。 祈绣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只有厉千帆自己和一桌饭菜。 “绝尘呢?”祈绣找了一圈不见他的人影。 “他去胡墨的城主府赴宴了。”厉千帆说着帮她盛了一碗粥。 “那他一定会吃到很多好吃的。”祈绣喝了一口鲜美的汤,咂咂嘴满脸享受。说起赴宴,她脑袋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吃。 如此宴请哪有人能真正吃好吃饱的?厉千帆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揪了她鼻头儿一下,“这么一桌好吃的还不够你吃啊。” 绝尘带来了许多她喜欢的东西,熏马肉,酱鸭掌,风烧肥鹅祈绣看着满桌子的肉,感觉这十几天的空虚都要填补回来,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绝尘可真好。”祈绣喜滋滋道,脸上还带着没出息的笑。这话轻飘飘的传进厉千帆耳中,可把某人给刺激到了。 好?好什么好?哪里好了?再好能比得过自己好?心里千千万万个不服气,冲得他眉头越皱越深,刚刚张嘴想说句什么,一块肉突然被塞进他的嘴巴里。 祈绣浑然不觉地笑眯眯拿回筷子,两只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弯弯的,像是天边弯弯的月牙儿,一脸人畜无害:“千帆你要多吃点,这阵子你都瘦了。” 厉千帆刚要不服气辩解两句,被她这样一搅和,心头的火气霎时偃旗息鼓,原本堵在嘴里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然而想到绝尘那个死人脸还是莫名不爽,只越发咬牙切齿地撕咬嘴巴里那块肉。 “千帆你怎么了?”祈绣被他吃肉的样子吓到,从来没见过有人吃相这么狰狞,吃肉跟吃人似的。 “饿了。”说话间,他又吞下一根青菜,嘎嘣嘎嘣,嘎嘣嘎嘣,像是啃人的骨头一样。 祈绣更加瘆得慌了,连忙低头默默吃饭。吃了一会儿突然抬起脑袋盯着他,后知后觉本正经问:“千帆,你方才是在吃醋吗?” 厉千帆嚼了一半的菜就这么卡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堵得他煞是难受。 果然暖心不过一分钟 她自是不知道,当面戳破他吃醋的事实要比吃醋这件事本身更让人尴尬,好心好意开解他道:“千帆,我小的时候见到师傅对别的小孩子比对我好,我就会生气。每次师傅都会笑我小小年纪就爱吃醋。那时候我就会哭,师傅摸摸我的脑袋,哄我说,阿绣是因为心里在乎师傅才会吃醋的,师傅心里其实是高兴。”祈绣学着他师傅的口吻摇头晃脑道。说罢兴冲冲对厉千帆道,“刚才我表扬绝尘的时候你就是那种表情,是不是也是吃醋了?” 厉千帆不说话,只抄起一筷子肥鹅,吃的满嘴流油。 祈绣犹不自知,更加两眼放光问:“那是不是就是,你心里在乎我?最最疼我?” 这还用说?厉千帆皮笑肉不笑,夹起一块牛蹄筋慢悠悠往自己嘴里递过去,刚到嘴边又停下,晃了晃手里的牛蹄筋,“阿绣,你确定你要这样继续说下去吗?” 祈绣一愣,低头看看已经空了七七八八的盘子,再望向他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目光一直锁那块牛蹄筋上。原本她是想同厉千帆说完后就吃掉那块牛蹄筋的,这会儿后悔不迭,只好眼睁睁看着它与自己咫尺天涯。 厉千帆脸上带着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眼睛含着的笑问祈绣,“想不想吃?” 祈绣直勾勾望着他的筷子尖,好像被够了魂一样下意识点了点头。厉千帆将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直接伸到她嘴边儿,“那就好好吃饭,不许多说话。” “嗯嗯嗯!”祈绣哈喇子横飞着吞了蹄筋,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 酒足饭饱,祈绣捂着肚皮趴在桌子上撑得直哼哼,厉千帆戳着她数落她一通,怪她吃起东西来不知饥饱,数落完了又开始心疼,帮她揉了半天也不见有用,遂道:“不如配些消食的药丸吃一吃?” 祈绣听了面露为难,“消化的太快了会不会很浪费?明明都是特别好吃的东西,下会吃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呢。” 厉千帆闻言捂住胸口,“你是骆驼吗?” 祈绣看他面上肌肉抽搐不停,凑过去满脸关切问:“千帆不舒服了?” “没有,我顺顺气。”厉千帆努力劝自己不要同她较真,毕竟也不是第一次见识。默念了三遍“我自己选的小祖宗”后,神清气爽拉着祈绣起来,“走吧,带你出去遛遛。”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小猪一样哼唧一晚上。 星布珠悬,皎若白昼。 今晚恰逢胡墨夜集,长长的街巷两边巾幌招摇,酒肆茶馆彻夜不歇;夜摊一处紧挨一处,什么衣帽扇帐,盆景花卉,糕点蜜饯,时令果品应有尽有;挑担的小贩穿梭其中,前后的担筐里摆满各种零食杂玩。 祈绣东走走西瞧瞧,泥鳅一样穿梭在人群中,脸上写满了新奇和兴奋。厉千帆跟着她走到一处小戏台前面,上面只有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面戴一模一样的面具,两个人往相反的方向做同样的动作,一行一动几乎难见差异,乍一看去好似有一面大铜镜摆在那儿。 祈绣兴致勃勃看了一会儿,听见远处似乎有热闹的丝竹声,便拉着厉千帆寻声去找。 高楼红袖客纷纷,不远处有一座二层的雕花建筑,丝竹声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两人隔着人群似乎也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愈见浓郁的脂粉气。 厉千帆心里已然猜到前面那座雕花建筑是做什么的。所谓英雄冢温柔乡,天下最荤的两处地方无非是军营或者花楼,这里自然是后者。 花楼中女子穿着妖艳暴露,厉千帆拉着祈绣就要往回走,谁知祈绣早已经麻溜钻过过人群朝着花楼跑去。 那种地方岂能随意出入,尤其是她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厉千帆脸色都变了,险些用上轻功去追她。 好在祈绣只是跑到花楼边上便不再往前去,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花楼门口高悬的匾额。 “倾 ̄国 ̄倾 ̄城 ̄千帆,那是什么意思?”她指着花楼的招牌问。 厉千帆不动声色拉住她的袖子,防止她再乱跑,一边解释道:“就是形容女子很漂亮。”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女孩子?他们个个倾国倾城。”祈绣看看站在门口花枝招展的几个女子,再看看自己一身灰绿色衣裳,从头到脚包的严严实实,既无倾国容貌,也无倾城风姿,一比之下相形见绌,不由垂头丧气嘟哝一句,“我都不能倾国倾城。” 他的阿绣也知道爱美了厉千帆眉头一挑,脸上泛出点点笑意,弯下身子挨近她耳边,低声道:“没关系,你只需要倾倒我一个便够了。” “哇!千帆你看,好漂亮哇!”祈绣在他话音刚落,忽然抬手指向一个刚刚从楼里出来的女子,兴奋地不得了。 厉千帆铁青着脸色默默看去,一个揽客的女子站在花楼门口,比起那些脂粉遍身c浓妆艳抹的女子,她则是淡妆素裹,容色清雅,唯有身上衣裳故意滑落肩头,带着浓重的勾引意味。这般景象,许多男子一见到这景象眼睛都直了,失魂落魄c不由自主被那女子引过去。 沦落风尘的女子大都命途多舛,生活所迫别无选择而已。也正因如此,厉千帆一直不觉得她们当真低人一等,闻言道:“美人在骨不在皮,阿绣也很漂亮。” 祈绣茫然看他,“我有点听不懂你说的什么。不过没关系”她突然眼睛一亮,“你看,看她的刺花,是不是很漂亮?”她悄悄指着那个刚刚出来的女子,她正侧对着两人,松松垂落的衣服沉得脖颈修长,令人遐思。 原来被她夸赞半天的竟然不是那些女子,而是他们身上的刺花。 这图案 厉千帆的目光又看向其他几个正在招客的女子,她们的后脖颈上无一例外都有一模一样的刺花。 他不由愣了愣,倒不是因为那图案多么美丽,而是觉得这图案看起来眼熟,似乎从哪里见过一般。 ------题外话------ 今天依旧双更,二更会早一些吼 下章预告:狠啊!这丫头心可真狠啊!这那里是刺花,这分明是刺字啊!当年的岳飞大将军才不过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字,祈绣说的这些,别说是腰侧了,就是整个腰都给她也不够地方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情侣刺字 便是这一个走神的功夫,祈绣已经跑到先前那个女子面前,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那女子看起来一副开心的样子。 厉千帆嘟囔一句“惹祸精”,连忙过去找她。 那女子见他来,脸上挂上一个招牌式魅惑的笑容,“哟,小妹妹,这位俊哥哥看起来很担心你呢,姐姐就是再想也不能把他拉过来了。”说着还对厉千帆抛了个媚眼儿。 她言语轻佻,眼睛里却没有多少风尘气。厉千帆没有多说话,只微微欠了欠身便拉祈绣离开。两人刚走几步,那女子突然又叫住祈绣,“小妹妹,这里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记住我先前嘱咐过你的,如果忘了可就不好办了哦。” “哦!”祈绣使劲点点头。 回家的路上,厉千帆一路黑着脸一言不发,走路愈发快起来。祈绣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后来越追越吃力,连忙紧走两步一把拽住厉千帆,“千帆走慢点,我腿短,追不上你会走丢的。” 厉千帆停下脚步,皮笑肉不笑,“你还知道走丢啊?” “知道知道!”祈绣连连点头。 “知道你还乱跑!这里又不是中洲,黑灯瞎火的你这要是丢了能自己找回去吗?”厉千帆狠狠拧她的鼻尖儿。 祈绣被他拧的眼泪汪汪,老实道:“不能。不过我都想好了,我要是找不到路就站在原地,反正你一定会找到我。” “你这么说你还蛮聪明哈。”厉千帆皮笑肉不笑。 “还可以。”祈绣丝毫没有意识到厉千帆是在生气,一本正经谦虚道。 “可你个头!”遇到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厉千帆恨不得揍她屁股,“那个女子同你说什么了?” 说起这个,祈绣脸上又见了一抹兴奋,拉着厉千帆倒豆子似的交代:“我在问她刺花的事情。那个姐姐说,他们这里很多女子都会在身上刺一朵花的图案,如果是没有嫁人的就刺在脖子后面,如果是嫁人的就刺在腰上,脖子上这个就要洗掉。” 原来这是第戎的女子私密的纹身图案。厉千帆暗想,思来想去也想不起来到底从哪里看到过,不由想着自己也许是太紧张,竟然有些草木皆兵。 祈绣同他商量说:“千帆,咱们也去弄一个这个吧。方才那个姐姐还告诉我,其实他们这里的男子也是会刺的,只不过无论是否已经娶妻都是刺在腰侧,图案也不只是花朵。” 厉千帆皱皱眉,“弄这个做什么,你又不是第戎人。” 祈绣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有模有样道:“非也非也。我在脖子里刺个这样的花,正好可以掩人耳目,反正又不是不能洗掉。” 这话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只是 “你想怎么弄?”他问。 祈绣见他没有反对,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我想在脖子上弄一个掩人耳目,但是更想在腰上弄一个跟你凑成一对,反正咱们也不是第戎人,没有成亲也是可以的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小心翼翼望了望厉千帆,像是怕他反对一样。 想到两个人有一对刺花,厉千帆心中的火气渐消,面上还是没有表现太过,“那我们回去想想刺什么图案。” “我都想好了。”祈绣见他同意兴奋的什么似的,不等他问便兀自絮絮叨叨,“你就刺:阿绣聪明可爱,是千帆的宝贝。千帆喜欢阿绣,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她,给她吃好吃的,与她一起去任何地方,绝不抛弃她。” 狠啊!这丫头心可真狠啊!这那里是刺花,这分明是刺字啊!当年的岳飞大将军才不过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字,祈绣说的这些,别说是腰侧了,就是整个腰都给她也不够地方刺。 厉千帆光是听着就已经觉得后背的肉开始疼,阴嗖嗖问:“那你呢?” “我?”祈绣看着她,理所当然,“我就刺:‘行’。” 你刺个“好”字也比“行”看起来认真一些吧!还行?行你个大头鬼! 见厉千帆又要抬手捏自己鼻子,祈绣手疾眼快捂住脸,泥鳅一样灵活一躲,转身溜溜逃开。厉千帆又好气又好笑,小丫头片子如今竟然学的这般油滑,连忙追上去。 此时夜集上的人比先前少了很多,隔着一段距离,厉千帆只看到祈绣的小脑袋宛如一只黑兔,在人群中时隐时现。时而回头瞧瞧他有没有追上,见他离得近了便加快脚步往远处跑。 厉千帆若想追她易如反掌,但看到她兴致勃勃,便随着她变换速度,故意装作追不上她的模样,引得祈绣时时偷笑。 两人一路追跑,祈绣拐进了一条暗巷。巷子不在主街上,没有来往的人马与夜铺,显得黑暗许多。 厉千帆加快脚步紧跟着她,刚刚拐进去就看到祈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跑累了?”厉千帆不轻不重从后面拉住她,原以为祈绣会躲闪,谁知她像是被人定了身一样,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毫无反应。 厉千帆发觉不对劲,绕道她面前。只见她两只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望着暗巷的尽头,仿佛看到什么可怕地事物,嘴唇退尽血色。 “阿绣?”厉千帆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啊——!”祈绣突然抱住脑袋大叫起来,尖锐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巷子里,鬼哭一般凄厉悲决。 厉千帆心中一凛,顾不得问询原因,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一个劲安抚她,“阿绣不怕,我在,我在”一边说着一边将她带离暗巷。 祈绣死死将头埋在厉千帆怀里,闷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像一只孤困的小兽瑟瑟发抖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仿佛那是这世上唯一可以依托的东西。 “他看到我了,他看到我了!”祈绣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每说一句抱着厉千帆的力气就紧一分,像是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才能得到安全感一般。 那是她童年挥之不去的可怕梦魇,没有人能体会到一个幼小的孩子每天生活在怎样的暗无天日中。对外界的渴望和现实形成的反差几乎将她折腾疯,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那个人可以为所欲为地对待他,而她却没有选择说不的权利。 无论说的多么好听,当有朝一日故人相见,那彻头彻尾的恐惧便排山倒海一样冲击着她的心。 眼见着她面上血色减退,唇已经蒙上一层诡异的青色,厉千帆一把将她抱起,飞快往家中走去。 祈绣的病犯得令人猝不及防,待回到家中时她已经疼的失去意识,只有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不知是由于病的缘故还是因为恐惧。 第戎人崇尚鹰神,反而于医术并不如中洲兴盛,胡墨可以找到的大夫屈指可数。厉千帆想到第一次见她发病时曾喂她服下的药,翻遍她身上找出来的竟然只是几个空瓶子。 祈绣的脸色苍白得不似活人,眉头紧紧缩着,一只手下意识死死抓着他的手,手背上的血管都爆出来,便是在病中也被恐惧折磨。 不知什么药才能缓解这病症,厉千帆心急如焚,偏偏只有一只胳膊可以活动。一转眼撇到不远处祈绣随身带着的包袱,一把将其扯了过来。 祈绣平日对这包袱爱重得紧,平日里根本不让别人碰。救人要紧,厉千帆可管不了这么多,解开包袱顺利找到一方红玉瓶子,打开盖子将里面的红色液体涂满祈绣的掌心。 这瓶子他并不陌生,抱春城里那个老人曾用里面的药液试探祈绣医术,当时他也在场。 也不知这是什么神奇的方子,祈绣的脸色竟然一点点回转,不过半个时辰呼吸便轻缓许多,只是眉宇间还残存着一丝惧意,紧紧依偎着厉千帆的手,令人看了心疼不已。 见她实在害怕,厉千帆索性坐到床边挨她近一些,刚一起身眼睛落在地上一堆散落的东西上,一方打开的匣盒吸引了他的注意。 赵老三看着自己湿了半截的裤腿,心里面破口大骂。 半刻钟前他偷偷摸摸走在昏暗的巷子中,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今日胡墨夜集,这条巷子里的人几乎都去了主街。他顺着老东家的指示,找到了隐藏在巷子尽头的第三间房子墙根下面的洞,哆哆嗦嗦将周围的杂草挖开,眼见着好不容易就要得手,谁知半道上跑进来一个傻乎乎的女子,看见她便不再动弹了。 若只有女子便也罢了,赵老三离着任务完成近在咫尺,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解决掉这个不长眼的人,没成想紧随其后的竟还有个男人,吓得他刚刚迈出去的腿有悄无声息收回去,心脏在胸腔里砰砰跳个不停。 他暗骂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这谁家不长眼的狗男女! 又悄悄躲了一会儿,那女子突然发了神经一样叫起来,随后便被男人带走了。赵老三看他们匆匆离开,心里默默松口气,再想重新找东西的时候觉得腿上一凉,竟然由于太过紧张尿了裤子。 他啐骂一声,三下五除二将老东家交代的东西拿出来,谁知刚一转身,就见一个瘦削的男人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在身后。 赵老三几乎吓破了胆,那男人声音古板而清冷,上来就问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不知这人底细,自然不肯说。谁知他竟然随便碰了自己一下,半边身子立刻软麻不听使唤。 “你在做什么?”那人又一次问。 赵老三以为他是官府的人,连连讨饶,“大人有事好说,小的就是半夜回家尿急,这不躲在这里撒了泡尿。” 此时他身上泛着一股尿骚味,不知情的人当真以为他是在这里撒尿的。 那男子冷哼一声,“回家?中洲长平城,北市甲子街第二十七户,赵全,你的家可够远的。” 来人一句话就将他的底细掀出来。 赵老三冷汗直冒,“敢问大人是何,何方神圣?” 男人并不回答,“随我走吧,我家主子要见你。” “做,做什么?”赵老三说话开始结巴。 “你再多说一个字,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赵老三立刻闭紧嘴巴。 星光皎洁,小巷中的事情在夜幕的遮挡下很快过去,对第戎胡墨来说,一切都没有变化。 祈绣手紧紧抓着厉千帆的胳膊,便是睡着也没有丝毫放松,脑袋轻轻贴在他旁边,呼吸均匀而绵长,只是眉头微皱,时刻摆着一副紧张模样。 厉千帆一眨不眨注视着手中的东西,原本放在地上的匣盒此刻正在他手里。 这匣盒他以往从未见祈绣打开过,原以为里面放的是她师傅的遗物,今日碰巧看见,竟然惊讶得半晌回不过神。 厉千帆心中五味杂陈,叹世事无常,感世间缘分奇妙。往日的喜怒哀乐伴随着心中长存的遗憾随之涌上心头,一时竟也说不清到底是哪种情绪更多一些。 时隔多年,今日重见旧物好似老友相逢,陈年旧事恍如隔世,若非实实在在的东西握在手中,他兴许真的以为此刻只是自己的一场春秋大梦。 匣盒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枚玉佩和一锭银子。 他用空闲的一只手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玉佩触手温润,平滑细腻,观之通体透盈,水头十足,一看便是少有的珍品;银锭子上面刻着天贞三年的印样,如今已经是天贞十五年。 两样东西放在手里,厉千帆做梦也没有想到竟然还能再次见到这些东西,更没有想到,他们竟然被祈绣保存着。 “叮——”一声轻响在他手中发出,厉千帆不由自主用玉佩轻轻敲了银锭子一下,这是他小时候常玩的把戏。 厉千帆唇角向上翘了翘,望着手中的东西,眸色深深,似乎沉陷进悠远的时光。 小时候他有个怪毛病,便是喜欢听玉石与金银碰撞发出的叮铃声,常常用自己的玉佩去找家里的金银器物敲着玩,有时候手底下的劲道使大了,金银与玉器中间便会碎一个,随之而来的便是各种讨厌的惩罚。 然而就算是有各种惩罚等着,他还是改不掉这个怪毛病。 “叮——叮——”又是两声敲响。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他过去的各种习惯与锋芒被磨砺大半,再也不曾做出过用玉器敲击金银的事情,今日这声叮铃仿佛将他重新带回到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厉千帆不由自主多敲了两声。 “唔”身边发出一丝呓语,祈绣被他弄出的动静吵醒,茫然半睁着眼睛,目光里尚残存着惊惧,半晌才一点点重拾焦距。 醒过神来的第一个反应便是一把抱住厉千帆的胳膊,使劲往被子里钻。 谁知被她大力一挥,厉千帆手里的银锭子一个没拿稳被打落在地,声音传进被子里,祈绣突然就不动了,顿了两秒钟似乎是明白过来落地为何物,她不知哪儿来的勇气从被子里漏出脑袋,看清地上的东西后面色一变,想下床又不敢,只好向厉千帆投去求助的眼神。 厉千帆弯腰将银子捡起来,连同玉佩一起放在匣盒里给她,“方才我帮你找药,无意中打翻了盒子,并不是有意要翻你的东西。” 祈绣把盒子抱在怀里,半晌后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无力,“没关系,只要不弄坏就好。” 只此一句话后,无论厉千帆说什么她都不再言语,只是很紧很紧地依偎着他。 “阿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知道她可能不会回答,厉千帆还是问道。 厉千帆轻轻摸着她的脑袋,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你可以告诉我盒子里的东西从何而来吗?” 天边挂着一轮火红的太阳,若仔细望一望,可看到夕阳的余晖中有一弯若隐若现的月牙儿同时挂在天空,太阳每向地平线挨近一点,那月牙儿的光芒便亮一分。 京郊茶肆里的茶客见天色渐晚纷纷结账准备继续赶路,此处距离北城门还有三里地,紧走两步应当可以在天黑之前进城。 “小二!”一个彪形大汉吼了一嗓子,半空飞出个银晃晃的东西,“多了算爷的打赏!” 小二麻利伸手接住来物,竟然是一枚小小的散碎银子,放在嘴里一咬,看着上面两颗细微的牙印,高兴地见牙不见眼,捧着银子一个劲儿哈腰作揖:“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彪形大汉爽快一笑,将旁边一个夫人从座位上扶起来,用商议的口气道:“夫人歇息够了没,趁着天还亮着,咱走吧。” 被他称作“夫人”的女子带着帷帽,闻言点了下头,慢吞吞从椅子上慢腾腾站起来,小二这才看见她挺着肚子,看起来月份已经大了,身子不甚便利。 刚刚受了人家银子打赏,小二也不能光看着,急忙上前将两人的行礼帮忙拎给大汉,大汉道了句谢,扶着女子经过茶肆门口时看到两张张贴着的画像,随口问小二,“这是谁,犯了什么事情朝廷要通缉?” 小二看到那两张画像脸上毫不掩饰带出几分鄙夷,“这人是天极人,听说还是个有身份的,听说是通敌叛国。哎,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当奸人,何苦呢?” “通敌?叛国?”大汉不可思议叫了一声,脸上已经现了怒气。 “夫君,你吓到人家了。”帷帽中的女子捂着胸口,细柔的声音传出来,带着几分嗔怪。大汉讪讪,“不好意思啊娘子,你知道我这人就是火气大,尤其见不得这些投机倒把。嘿嘿,算我不好成不?” 小二原本还诧异这人怎么听闻他们的罪行这么大火气,如今听了两人对话心里不由暗笑,自古温柔乡英雄冢,这大汉看起来剽悍,却是个怕老婆的,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相公,既然城里有贼人,我这样子去是不是不方便”女子声音柔中带怯,叫人听了怪不忍心。 小二宽慰,“这位夫人也不用担心,如今这两个贼人还没到咱们这里,您大可以放心入城。” 女子讶异:“这位小哥怎知城中无贼人?” 小二笑答:“若要入了城便贴在城内了,朝廷命人在城外张贴告示,便是提醒咱们要是看到来往有可疑的人防范着些。” “原来如此。”女子声音稍有安定,“那小哥可曾见过可疑之人?” 小二摇摇头,“没有。这里天子脚下,估计这贼人也不敢来此处。” 多说了这几句话,天色又擦黑了一些,大汉一看便催促女子赶紧赶路,否则等到城门宵禁,便是想进也进不去了。 ------题外话------ 就说了这次更新早吧~夸夸我~ 下章预告:一男一女顺利入了城,轻车熟路来到一处钱庄,半晌后出来。只见大汉还是那个大汉,除了肚子瘪下去,头发少了些,满脸的络腮胡子不见踪迹,比起方才糙厉的模样俊朗许多。女子却已然变成了个男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会面 两人风尘仆仆赶到北城门,前面竟然有数十人排着长队等着守城兵将一一检查往来进出城的人。大汉目光闪了闪,带着女子默不作声站在队伍最后面。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大汉和女子前面只剩下两个人,女子突然晃了晃身子,似乎站的时间长有些疲累,大汉见了连忙将其扶住。 “相公,我想吃些杏子,你去帮我买好不好?”女子娇嗔的声音从帷帽里传出。 天色此刻已经完全擦黑了,大汉望了望周围,口气有些不耐,“这都什么时辰了,哪里去买杏子,你便先忍忍,明日一早我就去给你买,可好?” 女子一听,当即呜咽起来,也不管周围是否有人,逮住那汉子便数落起来:“人家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家里连个茅草屋也没有,后来赔上所有嫁妆让你做生意发了家,为你怀胎十月,怕伺候不了你,还帮你取了妾。那贱人恩将仇报,不但害我丢了孩子,还落了一脸脓疮。现在好不容易又有了孩子,人家不过是想吃个酸杏,你却嘤嘤嘤” 女子越说越委屈,竟然当场哭了起来。这等家丑被她这样说出来,大汉自然无地自容,臊得脸红脖子粗,讪讪笑着一个劲小声讨好。周围人原本看热闹,一听她脸上有脓疮,又看她带着帷帽,不由都与二人拉出距离。 正这样闹着,守城的兵将便已经检验到他们。 “面纱掀起来。”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守卫道。 女子一巴掌排掉丈夫搭在自己身上的手,似乎还生着气,又不敢不听守卫的话,闻言抽噎了两声,强忍着委屈准备接受盘检。手已经搭在帷帽上,事到临头又停住,道:“民妇脸上有脓疮,恐怕会染了各位大人眼鼻,请多担待。”说着轻轻撩起帷帽的一个边角。 守城的兵将方才便听她说自己脸上有脓疮,若非公务在身自然也是不愿碰,生怕染上什么疫病。女子才刚露出下巴,一股恶臭从面纱中散出,直扑对面检查的守卫。只见她下巴上的脓疮还渗着黄白色粘液,连着血丝,令人作呕。 “好了好了快走吧。”检验的并将皱着眉头后退两步,忍者胃里翻涌连声催促二人入城。隔着面纱,谁也没看到女子此刻正笑的居心叵测。 一男一女顺利入了城,轻车熟路来到一处钱庄,半晌后出来。只见大汉还是那个大汉,除了肚子瘪下去,头发少了些,满脸的络腮胡子不见踪迹,比起方才糙厉的模样俊朗许多。女子却已然变成了个俊美倜傥的男人。 雁寻嘿嘿一笑,扶风弱柳走了几步,狐狸一样的眼睛笑的顾盼生辉,“走吧,相公。” 乾坤酒不轻不重锤了他肩膀一拳,“我真是服了你,说哭就哭,弄得老子好没面子!” 方才的夫妇自然是二人乔装,也幸亏雁寻早有准备,将烟瘴毒林中采的植物粘在脸上,还特意抓了一把臭球草,借着夜色瞧瞧将手里的臭球草枝水抹在面纱上,这才浑水摸鱼进了城。 两人跋涉十余日,终于回了天极,第一件事便是先去王都中最大的食肆。那里人多混杂,历来是个打探消息的好去处。 眼见着各色珍馐一碟子一碟子上,把拼起来的两张八仙桌摆的满满当当摆了两摞,乾坤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问雁寻,“你吃得了么?” 雁寻很诚实地摇摇头,“吃不了。” “吃不了你点这么多。”乾坤酒啐他一声。多载江湖生涯,乾坤酒身上诸多皇族人的习惯早已不复存在,他几乎忘了,与他差不多年龄的两个兄长一顿早饭的花样可能要顶现在的几倍还要多。 雁寻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伸出一根手指慢条斯理冲他左右摇摇,“话可不能这样说。好不容易来一回,我不把所有的东西尝个遍我哪知道什么好吃?”他从来也不会亏待自己,谁也不能保证以后还能不能来这地方,自然要吃个痛快才行。 “那也不用一次点这么多吧?反正你在这儿一时半会儿回不去,有的是时间品尝。”乾坤酒道。 雁寻仍是一脸煞有介事,“我若每天都只尝两三样,那每天都可能吃到不爱吃的东西。像这样一次性点个七七八八,往后就只吃好吃的,心情也不一样。再说了,往后哪有那个闲情雅致让我每顿出来吃。”雁寻说着已经悠然自得品了好几个菜,一脸满足。 什么时候对吃的要求比祈绣都高了?人家祈绣好歹还不挑吃捡喝呢乾坤酒皱皱眉,“有钱人家的儿子啊就是不一样。”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历朝历代从未避免过。不过这都是人家自愿,人家不偷不抢,堂堂正正赚银子享受,他也无话可说。 雁寻似笑非笑,“乾坤,论银子你可比我多。”他非但没生气,反而悠悠哉望着乾坤酒,“愁绪满肠,可不是只凭嘴巴说说就能消去哦。” 乾坤酒目光一暗,狠狠灌了一口酒。 自从入了天极,他便觉得前所未有的烦躁,连带着说话也变得尖锐起来。也幸亏雁寻看穿他的心思不予计较。 “我不是那个意思,雁兄你别介意。”乾坤酒叹了口气,知道着急也要一步一步筹谋,想起自己方才的无礼给雁寻道歉。 雁寻浑不在意笑了笑,“再同我说下去可就错过重要的消息咯。”说了眼睛往旁边瞟了瞟。 邻桌坐着三个食客,正在热火朝天讨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没有,二皇子要娶和宜公主了。” “就是三王爷家的那个和宜公主?这事我也听说了,不过和宜公主不是前些年已经同班列将军府长子定了姻亲,怎么转眼间又要同二皇子结姻了?而且还是这个档口” 那人话说一半住了口,意思已然明了。且不说皇家的婚事瞬息万变,如今距离皇后殡天不过三个月,正是举国服丧之时,丧期有六个月,这才过去一半,皇家的后辈竟然开始张罗婚事,说出来可是大不敬大不孝之罪。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这婚事就是皇上张罗的。” 在场之人闻言声色俱变。历来皇家丧葬皆奢华繁琐,而皇后的葬礼因为战事缘故原本就一切从简,如今还要再丧期嫁娶,可堪悖逆,更骇人听闻的还是此事竟是皇上亲自做主。 “都说君心难测,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说是要禅位给二皇子,唯一的条件便是二皇子取了和宜公主。如今倒好,二皇子骑虎难下。若应了吧,难免背上个悖逆的罪名,若是不应便成了违抗君命,到手的皇位也飞了。” “天家的事情谁说的清楚。我看啊,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好了,至于谁当皇帝也不是咱们小老百姓说了算。” 乾坤酒面色已经可以滴出水来。那日收到的密信中已经言明,母后殡天,父皇重病不起,何来逼迫二皇子娶妻?恐怕一切都是赫连越自己杜撰出来迷惑百姓,分明便是他觊觎三王爷军中的支持,设计娶和宜公主,顺便将此事栽赃到父皇头上。 好你个赫连越,以往竟然没发现他的心计竟然藏得如此深,胆大包天连父皇都敢陷害! “乾坤,有何打算?”雁寻问。 乾坤酒不动声色瞥了邻桌三人一眼,道一句“随我来”,当先起身出了食肆。雁寻看着满桌子没动筷子的饭菜,心里连乎不舍,又看乾坤酒一转眼便出去一大截,只好先招呼小二把饭菜看好,这才跟出去。 乾坤酒带着雁寻东游西晃了一会儿,兀自进了一家客栈,要了两间客房便一言不发先去了房间。雁寻随后到,还以为他有什么特别的计划,谁知他竟脱了鞋袜往床上一躺,两眼一闭,“除死无大事,老子要睡觉。” 哈?他放弃了一大桌子饭就为了来跟他睡觉?雁寻揍死他的心都有了,凑过去探了探他额头,确定此人没有发烧烧坏脑子,奈何无论怎么推他这人都闭着眼睛装死,打定主意不理他,雁寻无法,这才一步三回头往外走,到了自己的房间犹不放心,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半天确定隔壁没有动静,才躺回自己床上去。 风餐露宿这么久,说不累是假的。雁寻脑袋沾了床褥,倦意袭来,没多久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胸口一阵憋闷,身体里的气息仿佛被迅速消磨,无论如何都无法呼吸。 雁寻睁开眼睛,床边竟然坐着乾坤酒,正用他宽厚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口鼻。 见他醒了,乾坤酒不慌不忙收回手,嘴巴一咧露出两排白牙,“醒啦?” 醒你大爷!雁寻气不打一处来,“小爷一路鞠躬尽瘁保你,你丫现在到了自己地盘,不让我吃饱饭也就罢了,现在还打算过河拆桥,给爷玩儿人死灯灭是吧!” 乾坤酒一边讪笑一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叫了你好多声你都没醒,看你睡死了这才出此下策,不是想杀人啊。” 他要真想杀人,趁人睡熟了用他那把大刀对着脖子上一砍,绝对干脆利索。雁寻也明白,之所以那样说纯粹是因为睡一半被人硬生生弄醒不高兴,还是被这么粗暴的方法弄醒。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月亮才升到一半。 “这分明是连贼都回家睡觉的时候,你要做什么?”雁寻不明所以。 乾坤酒面色沉郁,“随我去班列将军府。” “那不正好是和宜公主前一个未婚夫的府邸么?你要去说媒?”雁寻眨巴眨巴眼睛,没见过大半夜登门说媒的。 乾坤酒不由分说拉着他往外走,“别扯些有的没的。” 在路上的时候,乾坤酒把同班列的关系三言两语告诉他。他私下称班列为“叔叔”,说来也讽刺,当初他还是皇子时周围的朋友一对,自从被逐出天极后,以往的人落井下石不少,更多的则是装作不认得。同这位班列将军更是从未有过交集,只是不知为何,老皇帝在最后那封迷信上竟让他来找这个人。 班列见到乾坤酒的时候第一反应不是下跪行礼,而是定定看了他快一炷香的时间,看得在一边的雁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生怕这个唯一可信的人也倒戈,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就在他惴惴不安时,班列忽然大叫一声“坤儿”,随即大步迎上前去,一把将人高马大的乾坤酒搂在怀里,一双宽厚的大掌在他后背激动地拍了又拍,“好孩子,没想到一晃眼你都这么高了。” 乾坤酒眼眶湿润,他比班列高了足有一头,此刻却将头搁在他肩膀上,才一开口便不由哽咽,“班列叔叔父皇他” 班列轻轻放开他,叹了口气,“好孩子,咱们坐下慢慢说。”抬头看到雁寻不由愣了愣,方才他只顾着激动,全然没料到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场。 “这位是” 乾坤酒过去把立在一边的雁寻往前拉了拉,“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班列将军,天极首将,掌管三军,亦是我父皇的左膀右臂,和最信任的人。” 转而介绍雁寻时,他便没有这么麻烦,只用了十个字:“这是雁寻,我的生死兄弟。” 班列愣了愣,似乎没想到乾坤酒竟然能用这四个字介绍一个中洲人。他长年治军,明白生死兄弟四个字的意义有多重,当即不敢轻视,请雁寻落座。 三人秉烛夜谈,乾坤酒将一路发生的事情同班列说了,又说起在食肆中的见闻,问询班列的意见。 班列脸上流出一抹讽刺鄙夷,“不但是你,便是我也没有料到赫连越心思竟如此深沉。彼时他不声不响反将大皇子一军,从那时起我才发觉以往竟然低估他。这次竟然想出这般龌龊的招数,见老夫没有拿实际行动支持他,立刻让选择和宜公主联姻,借以获得军中支持。可他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本将军!皇帝重病,何来圣旨!” “可此事似乎已经人尽皆知,当真是骑虎难下。”乾坤酒叹道。 班列冷哼一声,“什么骑虎难下,分明是二皇子自己的把戏,心虚不敢来找老夫,便散播传言,撺弄三王爷退亲。” “那叔叔可有办法?”乾坤酒问。 班列眼睛中精芒一闪,刚毅的面庞浮现出几分讽刺,“赫连朗与赫连越都不知道,皇上一开始便中意殿下继承皇位。即便是将殿下逐出天极,却也早已做了打算,并立下了传位诏书,只是从未公布过罢了。” 父皇当年狠心将他驱逐,这些年不闻不问,与忘记这个儿子一般无二,竟然从一起初便中意他?还立了诏书?乾坤酒听到这个消息反而是诧异多过于惊喜。 乾坤酒问道:“那两位皇兄可知道诏书之事?叔叔可知父皇将诏书放在哪里?” 班列摇摇头,“若是他们知道,恐怕更会不惜一切代价除掉殿下。皇上给我的密信中并未言明诏书存于何处,但却交代我只要带给殿下一句话,殿下自然可知。” “叔叔请讲。” 班列没有说出来,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只明黄色锦囊递给乾坤酒,乾坤酒将锦囊打开看了,紧抿的唇锋上竟然浮现出一抹温暖 ——日升月落,花开花谢,鱼儿天空飞,鹧鸪地上游,雀儿比鸡大,柳枝粗如绸。 这是儿时他自己编来唱给母后的歌儿,母后听了半天也没弄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直到入了夜他将母后带去白日里自己发现的地方,母后这才明白他到底在唱什么。 他也是无意中发现的那处神奇之地,因为母后喜欢,父皇便一点一点将那里修建改造得愈发普通,防止更多人发觉扰了母后的清净。 “多谢叔叔。”乾坤酒将锦囊扔到火盆里,脸上已然明朗,只是神色依旧不得松缓。 班列疑惑,“既然如此,为何殿下脸色还是这般差?我们公布诏书,真想也会大白于天下,赫连越若是不服气,老夫手里别的没有,兵将多得很,打他个落荒而逃也不在话下!” 岂有这么简单呢?乾坤酒摇摇头,面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还掺杂了一丝担忧。赫连越有胆量陷害父皇,到时候纵然有真的诏书在手,他依旧可以说是自己伪造。他多载未归,于天极百姓而言自然不如两位兄长有威信,到时候总不能将诏书一个个给百姓看去。 他将原因告诉班列,后者听得眉头紧蹙,“殿下说的不无道理,是老夫高兴昏了头,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厉害。”说着长叹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轻举妄动了。皇上还在宫里,赫连越如今掌握了宫禁,到时候万一来个弑君夺位,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乾坤酒点头赞同,“如何扳倒赫连越还需从长计议,这一段时间还要委屈叔叔继续迎合他了。” 班列摆摆手,“为了天极和皇上,便是让班列给赫连越洗脚班列也在所不惜,只是迎合他,又有何委屈?” 乾坤酒明白,父皇能稳坐皇位这许多年,班列作为天极首将,镇守天极四方安定功不可没。班列虽无皇族血脉,然而一生忠心赤诚,早已与父皇结为生死兄弟,这些日子为了等自己归来,不惜假意逢迎赫连越。好在自己终于回来,便是拼上身家性命,也不会辜负父皇与他的一片苦心。 想起父皇,乾坤酒心中一阵酸涩,“叔叔,父皇他” 班列叹口气,“老夫为了避嫌,也为了做戏,比你回来早不了几日。赫连越疑心极重,并未让我见到皇上的面。不过老夫还是暗中派人打听过,皇上如今沉睡不醒,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他最多也就知道这些,悉数告诉乾坤酒,既不安慰,也不谎报消息,只让他自己判断。 乾坤酒面色愈发沉重,手死死握着椅子把手,半晌忽而松开,“多谢叔叔如实相告,乾坤有个不情之请,请叔叔为我筹谋。” “但凭殿下吩咐!”虽然被叫做“叔叔”,然而班列总归是臣子,闻言行了标准的军中礼。 乾坤酒上前将他扶起来,一字一句道,“我要见父皇。” ------题外话------ 二更大约在下午7点左右哈 下章预告:“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祈绣轻声道,瞳中染上一抹不管不顾的疯狂,说着一把挣脱开厉千帆的钳制,脚步突然变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不舍遗忘 自从看到小时候那个伯伯,祈绣已经窝在床上两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手里一直紧紧握着那方匣盒。 “阿绣。”厉千帆轻唤她一声。 祈绣眼睛轻轻眨了一下,竟有了反应,“千帆,我饿了,我想吃面。” 她的声音干涩而刻板,一点鲜活的感觉也没有,放在夜晚听起来极为诡异。由于被头发挡住脸,厉千帆没有看到她此刻变了个人一样,目光幽深而古怪,像是夜里的鬼魅。 她肯说话也总比一言不发来的好。厉千帆没有追问匣盒的事情,闻言摸了摸她的脑袋,温言道:“好,那阿绣等我一会儿哦。” 祈绣一动不动趴在床上,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闭着眼睛没有反应。直到门被关上的那一刻,她突然睁开眼睛,目光里竟然带着几分血色与偏执,盯着门边看了几秒钟后掀开被子,轻轻下床。 厉千帆端着热腾腾的面进屋的一刻当场愣住,祈绣的鞋还在,床上竟空无一人。 “阿绣?”他唤了一声,四周没有人回应。厉千帆心中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放下碗出了屋子。 果然,院子的门敞开一条缝隙。 厉千帆二话不说追出院子。此刻已经四更天,再过不久天便要亮了,夜集上的人几乎都散去,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也正在收拾自己的摊子准备回家。 顺着夜集一路找寻,终于在临近暗巷附近看找到她的踪迹。 厉千帆远远的看到个娇小的背影,正孤魂野鬼一样赤脚踉踉跄跄走在前面。 “阿绣!”他唤了一声,加快脚步赶上前去。 祈绣失魂落魄走着,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厉千帆来拽她的时候她也只是稍稍顿了顿,修长的睫毛颤颤巍巍,看也不看他一眼,固执地继续往暗巷中走。 “阿绣,你要做什么?”厉千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只见她的手中正拿着一并小刀,刀刃上蓝盈盈的,在这黑暗中尤为显眼,显然已经淬了毒。 “放开我。我要去杀了他。”祈绣轻声道,瞳中染上一抹不管不顾的疯狂,说着一把挣脱开厉千帆的钳制,脚步突然变快。 过了这么久,暗巷中早就空无一人不说,就算那人还在原地,厉千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做傻事。 “你给我回来!” “我不想再被他捉去,我要杀了他!他会把我关起来,我再也不要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我能杀他第一次,就能杀他第二次!”祈绣疯了一样往前冲,嘴上说着要杀人,面上却满是惊恐不安。 她力气本来就大,此刻又不管不顾一门心思要去杀了赵老三,厉千帆越发吃力,猛然将她手中的刀夺过来,退了两步将刀尖对着自己。 他静静盯着祈绣,一字一句说的极是郑重:“阿绣,你若真的要杀人我拦不住,但需在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否则,我一定不会允许你做这样的事情。” 那刀上的毒有多厉害祈绣知道,见状吓得定在原地不知所措。她已经被逼到极限,如今那把刀被夺去,唯一能让她觉得稍稍安心的仰仗没有了,祈绣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一下子断了,崩溃到几乎站不住,泪流满面哀求道:“千帆,该死的不是你,是他!还有还有我啊。你把刀给我,求你还给我” 她痛苦地捂着脸,眼泪在指缝里缓缓流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孤苦的呜咽。 说完一句话,她故而像是被抽走力气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腿一软往地上跌去。 厉千帆将刀往远处一扔,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搂在怀里。 “阿绣,我的傻阿绣”他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声音沉涩,满是怜惜,“就算要杀了他,也不应当是你来动手。” 他单纯天真的阿绣,怎么可以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双手染上鲜血。 祈绣在他怀中嚎啕大哭,“我,我没有办法我不要被他捉去,我再也不想被他捉去,你不知道那里到底有多可怕,我不要去,不要去” 她紧紧搂着厉千帆,像是抓住人生里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绝望而惊恐哭求着。 见她怕成这个样子,厉千帆心疼的几乎要碎了,一把将她抱起,脸颊贴着她的额头,目光里满是爱怜,“阿绣,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你现在不是孤零零一个人了,你还有我。人的心统共那么大小,若不放下过去,哪里有心思看未来呢?” 祈绣的眼神近乎绝望,喃喃道:“过去未来我想我已经放下过去了,否则我活不到现在的。况且”她唇角扯出一抹孤寂,声音低迷而颓败,“千帆,遇到你之前,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希望,没有留恋。我听不懂别人的话意,我对这个世间的感知只停留在七岁。” 有些事情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她一直刻意不去想,因为每每想起都宛如重新经历一次彻骨的绝望。 可现在,过去的记忆随着那张熟悉的面孔卷土重来,几乎压垮了她苦苦维持的理智,面对厉千帆,她像是找到一个倾诉的对象,不再小心遮掩着自己不堪的过往。 “我一出生娘亲便撒手人寰,爹自己只手将我带大到两岁后,自己也生了恶疾,最后治不好也死掉了。” 那时候的她孤苦伶仃流落街头,靠着吃百家饭长到五岁。 “后来遇到师傅。师傅将我带回家后教我读书写字。他教的很好,我学的也很快。” 祈绣看似不谙世事,悟性和记性却出奇得好,对于新学的文章生字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等着字学的差不多,师傅便尝试让我去认识一些简单的药草,教给我基本的医理。师傅那时候还夸我天资聪颖来着。”说起这个,祈绣苍白的小脸上不禁流露出些许骄傲。 “我时常想着,要是我从小就会医术,兴许爹就不会那么早死掉了。每次这样一想,我就恨不得多记住些东西。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我便师傅研究起医术来。至于毒术,还是师傅怕我觉得医术枯燥,偶尔教我一点不懂不痒的小毒让我找乐子的。我觉得好玩,就自己琢磨,一来二去就慢慢正儿八经学起来。” “那段日子也是很美好很美好的” 祈绣突然沉默了,明亮的眼睛厉千帆知道,许多很美好的好日子之后往往是令人措手不及的噩梦,如同他故事里那个男孩。 过了很久很久,祈绣才重新开口,“七岁时师傅”死“在我面前暴毙,我亲手葬下他。原本师傅留给我很多钱,后来不小心被贼偷走了。我想去给人家看病赚钱,可是人家都嫌我是小孩子,不肯让我诊病,或者等我诊完病后不给我钱。反正我时常吃了这顿没那顿。有一天我饿得不行的时候,那个人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家里已经准备好饭菜,可以去吃”说道这里祈绣蓦然住口。 她根本没有弯弯绕绕的心思,这一去便是十几年没有出来过。 她垂着眼睫,泪珠在里面颤颤巍巍,盛满了幼年的孤苦,落在厉千帆的手背上,仿佛一滴蚀骨的毒药,竟让他痛不欲生。 “他怕我跑掉,就用百十斤中的铁链穿进墙中,另一边束缚我的手脚。后来我长大了一些,知道跑也没有用,就不跑了。他每天只是来看看我,那种眼神让人看着很难受,很恶心。有时候他还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虽不懂,但是听了就觉得恶心。有几次他还想脱我的衣服,我拼命挣扎才躲过一劫,最后被他一顿毒打。” 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计其数。八年被幽禁的生活在她嘴里也不过只用了几句话概括。 关于这段事情,他也只是在雪狼谷中听祈绣大略提起过,却不及现在清晰,如今听来只觉心里生疼。 那时候的祈绣还是个孩子啊厉千帆紧握双拳,眸子里头一次闪现出杀意。她不懂,他却懂!如此禽兽,有什么资格存活于世! 难怪她说自己对这世间的感知只停留在七岁,难怪她是那般厌恶狭小的空间,难怪她曾说自己讨厌与别人触碰自己 当别的孩子都被父母疼着宠着的时候,他的阿绣却每天都生活在提心吊胆中。那般不堪的童年,他只恨自己当年没有早一点遇到她。每念及此,厉千帆只觉心仿在油锅里滚过一般疼。 她早已经满面泪痕。厉千帆怜惜帮她揩去脸上的灰尘,“乖阿绣,不说了,不要再去回忆了。以后你的生活里有我,我再也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祈绣赖在厉千帆怀里,鼻音浓重,“千帆,遇到你之前的两天,我刚好配出来一种药,只要喝了就能把以前的事情全部忘掉。”她抬起眼睛望着她,修长的睫毛宛如颤颤巍巍的蝴蝶,痛苦地皱起眉头,不断摇头,“我好几次想要喝下去那药,可是我舍不得忘记你”她说着,便又哭起来。 不能杀了那个人,不舍忘记他,她已经被压到极致,唯一可以发泄的途径就是哭。 厉千帆心头一个激灵,直被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他无比庆幸她的这份舍不得,更不知如何面对忘记自己的她。 “你若敢喝了那药,我便再也不要你了。”厉千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时至今日,他似乎有些明白祈绣害怕自己不要她的心情了,谈不上多么恐惧,可心里时时被一条线牵着,一刻也不得安生。 一个人若是没有过去,不知来路与去向,那才是真正的孤独。 这话说的狠了些,厉千帆察觉到自己的衣襟被蓦然抓紧,不由又心软。他将脸轻轻贴在祈绣额头上,让她有所依偎,“若不曾面对,有何来放下?阿绣,过去之所以成为过去,是因为它永远停留在那里。放下过去并非是要你忘记,而是能够坦然面对。存留着那份记忆,却不会让她左右你的现在与未来。” 祈绣使劲摇摇头,“我做不到的。当初师姐让我遇事要多自己拿主意,可我最讨厌自己做决定。七岁的时候,我因为错误的决定把自己推向深渊。你们常常会往后打算很多事情,可我不一样,我从来没有想过,我的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明天。” 厉千帆心中一震。她对生死之事一直不甚在意,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她的心智不够成熟,反而比常人多了几分通达乐观。时至今日才发现,她根本也不是通达乐观,反而是怯懦消极。她的心中没有希望,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分别。 推门进了家,厉千帆将祈绣轻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伴随她这么久的噩梦,总也不能一朝一夕就释怀,经过这一夜的折腾,她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看的厉千帆心疼不已。 “乖阿绣,好好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祈绣缩在被子里,只露了一颗脑袋出来,攥着他的手道:“我睡不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间小屋子的情景,没有人同我说话,好像天底下只剩下我自己和那个讨厌的人。” 没有白天和黑夜,只有永远看不到尽头的孤独。 厉千帆笑笑,自然而然靠在床边,将她揽在怀里,“阿绣,你可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个小男孩的故事?” 祈绣皱皱眉,脸上流露出几分挫败,“记得。可是我怕了他十几年,一下子改不掉,我甚至一度觉得,不知道为什么要活着。” 厉千帆心念一动,“你从来没有想过走不下去的时候吗?”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有或者有过一种心态,那就是当面前的路走不下去的时候就去死。祈绣似乎好像从未动过这个念头。 祈绣脸上流出几分无奈:“可那又能怎么办呢?除非死了才行,可是师傅说生死有命,老天爷没有收回我的命,我只好活着。” 只好活着听起来绝望又无奈。可幸亏是这份绝望的执着,让他得以遇到他。 “阿绣,我一直相信,人生在世,即便痛苦多余喜乐,也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当有一天回头去看,未必会觉得痛苦更多,人世间的喜乐也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 活不下去大不了一死,这世上多少人都有过那般消极的心态,可祈绣,经历过那般糟糕的过去,却从未想过终结自己的生命。 他相信她曾过过一段无趣的生命长河,可他却庆幸她没有世俗那般想法,就算咬着牙也趟了过来,让他得以遇见这么精灵美好的她。 “阿绣,如今你有我,以后有我在,我会陪你面对这世间的一切风雨。那些所有你觉得悲伤的过往,如今有我与你一同抗。”厉千帆望着她,一字一声,坚定缱绻。眼底柔光璀璨,几乎让祈绣挪不开目光。 他的目光仿佛有蛊惑人心的力量,祈绣心中似乎燃起一烛小小的火焰,照明了她的来路与去途。 “其实”祈绣想了想,苍白的小脸上显现出一丝笑意,“听你这样一说,我之前的日子也有很多好的事情。”她胳膊在被子里掏出来那方匣盒,“这个就很好。” 厉千帆目光一亮,“这东西你从何而来?” 祈绣面上开朗许多,不自觉溢出笑意,将这玉佩和银子的来历同厉千帆讲了,末了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千帆你没看到,那个小男孩可傻了。我明明只是在睡觉,他还以为我要跳树自杀,硬生生把我钉在树上,还觉得自己做了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后来跟着他的那个叔叔对他说了句什么,那小男孩吓得屁滚尿流往回去,好傻的哈哈哈。”笑着笑着,她又留下眼泪来。 不知为何,从不轻易哭泣的她,今夜总是哭。 厉千帆满头黑线,怎么她记忆中的他除了傻就是糗 “不过那个哥哥却是我为数不多的温暖之一。”她宝贝地把那个匣盒搂在自己怀里,轻轻道。厉千帆为她擦去眼泪,只觉得此刻她的笑容干净澄澈,纵有挥之不去的阴霾掺杂其中,但往后时光漫漫,他一定会一点一点,不遗余力地为她驱逐过往的阴影,守护好这份笑容,让她此生再无烦恼。 “阿绣,你曾经回去找过那个男孩子吗?”厉千帆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祈绣仿佛是累极了,脑袋靠在他腿上,声音都变得飘渺起来,“找了可是没找到,听说,他们一家人犯了罪” ------题外话------ 下章预告: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抬起手臂便能触到头顶的石壁;青灰色的墙上,只有一支昏暗的小火把;墙角处一方矮桌,上面罩着一层煞白的桌布。紧挨着矮桌,正好在石室中央的是睡觉的地方。 便是这里的陈设险些让赵老三吓破胆。 睡觉的地方根本不是床,而是一具棺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以棺为床 朱云久看到无忆,目光落在他手上,眼睛里露出欢欣,迫不及待迎上前去。宽袖伴着绸带子空中飞舞,在阳光下泛着珍珠一样的光芒,远远望去宛如一只凌空展翅的蝴蝶,优雅而华丽。 这些日子只要是无忆手里拿着信来,她总是会像现在这这样露出久违的明媚。无忆时而恍然,仿佛她并不是为信而来,只是为他。然而每每清醒,心中又总是难掩失落。 她不是为他,而是为信。 这段时日朱云久总能时不时收到儿子寄来的书信,信中说的大都是些琐碎的事情,譬如晚饭吃了什么觉得可口地食物,或者见识到哪里的风景极好,伴着信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食盒,或者一幅画卷。 诸如此类的信隔三差五就会送来一封,每每都能让朱云久一贯漠然的面容上绽开丝丝温暖。 墨香扑鼻,她总是将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轻轻婆娑着每一个字,想象着儿子写字时的动作和眉眼的神情,想象着他今日穿了什么颜色的衣裳鞋靴,坐在怎样的桌子前,又是如何吩咐下人的每一个小细节她都能想很久,感受着这些年失去儿子的空白被慢慢填补回来的感觉,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 当年自己要被处死,儿子不惜忤逆生父以命相护,甚至不惜做出刺杀之事。虎毒不食子,好在侯爷最终饶了他一命,条件是她必须要以死谢罪。 为了儿子,她同意自废功夫,服毒自尽。不知是侯爷当初为她留了一条生路还是上天垂怜,那毒竟然没能要了她的命,只是拔去了她所有的内力。 奄奄一息的时候被青鸿救起,原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谁知不过三个月,便传来侯府通敌的消息。 她才不信他会通敌。侯爷对她可以说是绝情,然而对中洲却有着至高的忠诚,戎马一生,怎会通敌? 此时闹得满城风雨。又过一月,侯府倒塌,满门被灭。听闻此事,尚未痊愈的她心如死灰。便是在这时,又有风言风语传来,说侯爷竟然拼上身家性命,把二公子的命保下了。 那大公子,她的儿子呢? 她左等右等,等的百爪挠心,就是听不到关于大公子任何消息。 又是整整一个月之后,终于有消息传来,侯爷被午门斩首,侯府剩余一百三十六人,全部刑车裂之刑,无一例外。 朱云久问了三遍青鸿,侯府多少人刑车裂之刑,青鸿答了三遍一百三十六人。 她当即昏死过去。 加上侯爷一人,共一百三十七人。可她记得清清楚楚,侯府共一百三十八人。 二公子被保出来,大公子却做了陪葬。 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吗?朱云久不知道,但从那时起,心里的恨便如同毒蛇一样时时缠绕着她。 凭什么自己的儿子做了刀下亡魂,另一个便可以逍遥世间! 自此,复仇便成了她此生唯一的意义。他们兄弟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当哥哥的死了,当弟弟的岂能独活?一起拉来做陪葬,免得泉下无伴。 上天垂怜,不知她自己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寻寻觅觅十几年,竟真的让她失而复得!天知道当她得知这消息时有多么狂喜。当年在侯府,她被抽走半条命,好不容易活下来,儿子的惨死又将她剩下的半条命带走。 自那以后,活在世间的便只剩一个“朱云久”的皮囊,仇恨才是支撑这幅皮囊的骨血。便是到现在她都时常想着此事到底是真是假,生怕这又是上天给自己开的玩笑。这十几年她已心力交瘁,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玩笑了。 好在有这一封封的信件,让她每每在惶恐之时有可依之物。 “忆,最近有小小姐的消息吗?”她努力维持从容,然而眼底的一抹希冀还是出卖了她。既然“死去”的儿子都可以失而复得,为什么女儿就不可以呢? 无忆已经见过太多次她失望的眼神,不由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只默默摇了摇头。 “没,没关系。你再去打听。去天极,西陆,还有许多别的地方,快去,快去。”她连声催促,无忆只得领命而去。 他走后,青鸿在朱云久身后出现,上前轻轻从背后拥住她。 “不哭了,不哭了” “青鸿,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她抬手将眼泪拭去,望着面前这个始终站在自己这边的男人问。 青鸿安慰说:“为人母者,谁不是希望儿女平安?怎可说是贪心?” “青鸿是我对不住你。”朱云久捂着脸,口气似有叹息。 青鸿脸上淡静,目光明澈通达,望着天边云淡风轻,笑了笑,“阿久,到了这个年纪,哪里还有谁对不住谁?当年与我生下女儿虽非你所愿,可我当真爱你,我不后悔,至今仍感谢你将她留给我。她是你我的骨血,我相信你也当真爱她,只是当时若非情非得已,你也不会狠心弃之不顾。” 都说没有娘的孩子像根草,飘零无依。朱云久想到当年自己走的决然,刚刚压下去的眼泪再一次决堤,“青鸿,那几年她过的可好?有没有受苦受罪,有没有人欺负她?” 青鸿点点头,“她过的很好,吃得饱穿的暖,也没有人欺负她。我相信她现在依旧过的很好,在某个地方,等待着我们找到她。” ? 厉千帆几乎想尽办法去寻找祈绣口中的“伯伯”,然而这人仿佛人间蒸发一般,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也寻不到。 以他的身份在第戎行事多有不便,第戎境内可以寻到的助力少之又少,厉千帆无法,最后只能隐去些重要的片段,同绝尘大略说了此事。 绝尘马不停蹄来探望祈绣,看到她苍白的脸色便知道事情并非厉千帆说的那样简单,却并不多问,只默默同她待了半天,轻声道一句“姐姐放心”。 他不但要找到人,还要杀了他,彻底绝了祈绣恐惧的来源。 几乎用上所有的力量,终于几天之后得到确切消息,那人姓赵,单名一个全字,中洲人,两日前暴毙与罗乎巷,后被运往乱葬岗。 竟查证,乱葬岗中确有一人,随身契碟与消息所述完全相符。 绝尘曾怕此事有假,特意派人将赵全浑身上下查过一遍,从皮到骨到契碟均无作假。 “死了?”厉千帆眸中精芒一闪,总觉得事情来的太巧了一些。可所有的证据严丝合缝,确实证明此人已死,他也无话可说。 他们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找不到人,是因为早在前些日子,赵全便早先一步被带往别处。至于乱葬岗中那个人,不过是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但毫无干系的替死鬼罢了。 从此之后,无论赵全是死是活,在这世上,他永远都是死人一个。 现在,这个已经死掉人正活生生站在一条灰暗的石室中,战战兢兢望着那个背对着他坐的人。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外面分明是炎炎夏日,这里却仿佛另外的一方世界,潮湿阴冷几乎渗到骨子里去。 眼前的人个个如鬼魅,除却一个人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坐着之外,其余人都悄无声气站在原地,黑袍罩身,面色幽沉,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主上,人来了。”那个带着他一路走到这里的人开口,阴冷的气息喷薄在赵全的脖子上,宛如冰凉的毒蛇一样,骇得他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坐着的男子右手轻轻一抬,那属下便悄无声息飘到一边站着。男子则缓缓转过身来,一眨不眨盯着他。 周围太过昏暗,赵全看不真切他的容貌,只隐约辨认出此人五官阴柔若女子,皮肤几乎苍白到透明,尤其是那双眼睛,乍看之下孤僻而阴鸷,等赵全再忍不住多看一眼,方才的景象又好似自己的幻觉。他的瞳仁中空空荡荡,再也不见任何起伏。 赵全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弯腰垂背站在原地,看起来谦卑而讨好。 男子默然看他半晌,缓缓开口,“赵老三。”比起他的面容来,他的声音冷如冬日井水,让人不由自主打个激灵。 赵全,家中排行第三,是以街坊邻居常叫他一声赵老三。不过这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如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几乎老的老,死的死。现在他家只有他自己。 赵全见男子年龄不大,张口唤出的却是自己少年时候的称呼,心尖尖不由颤了颤。这些年他一直混迹于下九流,偷鸡摸狗不在话下,一直也没个正经活计,兴许得罪了哪路人也不一定。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升起一阵凉气,哆哆嗦嗦拱了拱手,畏首畏尾道:“正,正是小人。敢问大人找小人前来,有,有何贵干?” 男子唇角挑了挑,将那张毫无生气的面容衬得更加阴鸷,“你觉得,你能干什么?” 赵老三嘴里泛苦,带着几分讨好,苦哈哈道:“大人,小人不过就是个混饭吃的小老百姓,本本分分过日子,身无长物,哪里能入得了大人的眼呢?” 听了他的话,男子忽然笑起来,一双空荡无神的眼睛里翻涌着诡谲,赵老三看了这眼神,只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 “本本分分?那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娘囚禁八年又算是什么呢?” 他的声音极轻,盘桓在赵老三头顶宛如六月的闷雷轰然炸开,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有一瞬间赵老三觉得自己此刻正置身地狱,面前这个人则是幽冥来的鬼魅,否则那般隐秘的事情他怎会知道? 男子看玩物一样看着他,赵老三的心一沉再沉。半晌后终于哆哆嗦嗦开口,“大人想要小人做,做什么?” 东走西串混了这么多年,赵老三也不傻。这世上哪有什么鬼魅,此人既然能揭了他的老底,定然大有来头,这般把自己叫来,还一下子翻出自己老底,不会只是叙叙话这么简单,却也不知他到底有何目的了。 见他如此反应,男子心里反而生出丁点意外。寻常人见了他都不免带着些许瑟缩和恐惧,赵老三心里有鬼,这时候竟还没吓得尿了裤子,倒也算有几分胆识,看来早早混迹市井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这种人还是暂时不要出现在他们身边的好”男子微微垂下眼睫,喃喃道。赵老三没有听清他嘟囔的什么,隐约觉得似乎是同自己有关,刚要壮着胆子问一句,男子突然抬起头来,“从今天开始,你便留在我这里吧。” 他只让他留下,也没有吩咐要做什么。那这一留得留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头?赵老三不由左右环视一下周围,嘴里泛苦。直到现在,他的眼睛还是没有适应这般阴暗,身上更是觉得紧梆梆不舒服。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这里的气氛,明明站着的都是活人,一个个却比死人还要阴沉压抑。 “不愿意?”男子似看出他的想法,亦不强求,只朝着方才待他进来的人吩咐道:“那便送他走吧。” 身后的人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赵老三心里咯噔一声,走有两种意思,那句“送他走吧”怎么听怎么不像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这里,反而有几分送他早登黄泉的意味。 好死不如赖活着,赵老三怕的狠了,竟也不知哪里来的涌起,咽了口唾沫朝男子坐着的地方挪了挪身子,连声道:“小人愿意留下,但凭大人驱使。” 男子挑了挑眉“怎的又愿意了?”他的眼睛似笑非笑,似乎在告诉他,不要撒谎,否则下场会很惨。 赵老三一时哽住,已经赶到嘴边上的奉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心里又担心眼前这乖戾的人会因此而杀了,面上不由微微变色。 男子对他的反应煞是满意,没有继续为难他,冲那人挥了下手,“去吧。” 赵老三亦步亦趋跟在那人身后。自己一路被带到这个地方,中途一直戴着眼罩,连吃饭睡觉也不许摘下来,根本不知道此时自己身在何处。这会儿趁机细观察周围,心里不由一沉再沉。 这地方四周都是石壁,一扇窗户也没有,墙上每隔十几步就挂着一把火把,火光微弱,只能让人勉强视物,赵老三越看越觉得眼睛酸涩。 除了光线微弱,这里四周寒气极盛。他膝盖上有旧疾,最是受不了阴凉,才走了一小段距离便觉得及其不适,但见那人脚下不停,这才勉强咬牙坚持跟上。 那人带着他七拐八拐,一会儿登台阶一会儿又走下坡,终于来到一处昏暗的甬道。到了甬道尽头,他指了指靠左边的一间石室道:“以后这便是你的房间,若无主人吩咐不可随意走动。不然半路上若是有什么不测”后面的话他没说,只用一个令人后背发毛的笑容代替。也不管赵老三是否听进去,说完便“飘”走了。 赵老三满口应着,刚走到石室门口,见了房间内的陈设后,吓得心脏险些吐出来。 四四方方的小屋子,抬起手臂便能触到头顶的石壁;青灰色的墙上,只有一支昏暗的小火把;墙角处一方矮桌,上面罩着一层煞白的桌布。紧挨着矮桌,正好在石室中央的是睡觉的地方。 便是这里的陈设险些让赵老三吓破胆。 睡觉的地方根本不是床,而是一具棺材! 棺材里放着白色的布和白色的枕头。这哪里是活人住的房间,分明是死人住的墓穴才对!赵老三一想到自己每日都要再棺材里爬进爬出,后脖颈都僵住了。 在门口站了半晌,赵老三终于是慢吞吞挪进屋子。舟车劳顿好几日,以为总算能有个休息的地方,谁知竟然是口棺材!赵老三又气馁又害怕,然而终究是抵挡不住巨大的困倦,最终只好选择躺在石室边角的桌子上,和衣而睡。 这一觉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肩膀处传来的刺痛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主人有事情找你。”那天带他来的人收回脚,幽幽传完话便自行离开。 知道赵老三暴毙的消息,又经过几天的修养调整,祈绣又恢复了往日的活泼。虽然她心中仍有阴影,但有厉千帆的鼓励陪伴,她终于也鼓起勇气直视过往。如此一来,反而不觉得有多么害怕。 这日,厉千帆出门前比以往多带了些东西,祈绣一直站在门边默默看他收拾。半晌后厉千帆转身对祈绣道:“我兴许要出门多待几日,绝尘已经在房子周围布下许多暗卫,你自己待着有没有问题?” 祈绣眼珠滴酒一转,仰头望着厉千帆问,“唔我要是说有问题,你可以不走吗?” 厉千帆想也不想摇摇头,“这次不行。” 祈绣小脸皱了皱,刚要露出委屈,只听他把后半句话补完,“不过我可以想办法带着你。” 祈绣愣了愣,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一双眼睛笑的眯成月牙儿,露着两排贝壳一样的小白牙,“我就知道千帆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厉千帆张开怀,眸中带着笑意璨若星辰,“来,抱一下。” 祈绣笑呵呵扑进他的怀抱,小猫一样恋恋不舍蹭了又蹭,“千帆,我在家里等你,你要快一点回来哦” “好,你自己在家要注意安全,不要到处乱跑。”厉千帆使劲拥住她,下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 祈绣点头,“实在不行我就去睡地洞。” 厉千帆扶额,“你那个地洞还是乘早封起来比较好吧” 将要交代的都交代完,厉千帆这才往外走,到了门口发展身后没有动静,回头只见祈绣正站在房门口,一眨不眨望着他。 一抹阳光投在她脸上,修长的睫毛在她下眼睑映出一方浓密的倒影,眼睛里流淌着不舍。 厉千帆心突然就被揪了一下,几个箭步冲回她面前再次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什么都没说,只是这样静静拥着她。 “千帆你再不走掌柜会骂你的。”祈绣轻轻提醒。 厉千帆轻轻松开手,深深望着她,“等我回来。” “就带我去吃好吃的!”祈绣自然而然接上下半句。 厉千帆心里的不舍被她这句话冲撞地只剩下五分,忍俊不禁道:“好!” ------题外话------ 大家别被这个标题吓到哈,也肯能你们胆子都比我大,反正这一章写的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二更依旧七点左右! 下章预告:账房的伙计和老头还能结巴着说说事情大概经过,厉千帆则是直接吓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望着满地哀嚎的呻吟,一脸不知所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受辱 去到铺子里,掌柜并未因为厉千帆早到一会儿而给他好脸色,见面便急三火四催促他去后院装二十车白阳炭,说是有个大主顾一早刚来定下的。 厉千帆很配合地做出几分不敢相信的表情,随即小跑着往后院去。 看守仓库的跛脚老头儿正悠哉悠哉晃着摇椅晒太阳,厉千帆同他打了声招呼,问他知不知道中午吃什么。 跛脚老头儿眼睛不带睁一下,懒洋洋道:“那应该去问胖厨子。” 二十车白阳炭就他自己忙进忙出装车,快到晌午才装好。 开饭之前几个负责押送的大汉来例行检查装车,一双双粗糙的大掌时不时拎拎绳子或推推箱子,看绑扎得足够敦实,这才满意去了饭堂。 厉千帆揩了把汗,走到一边的井台旁边打了一桶水,洗净满头满脸的碳沫子,这才去了饭堂。 如同惯常一样,厉千帆挑了最边角的位子坐下,对面坐着跛脚老头儿,两人一边吃一边另外几桌大汉谈笑风生。 他们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糙莽壮汉,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厉千帆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一个个红光满面,时不时还会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不由问跛脚老头儿他们说了什么这般开心。 老头只笑笑,瞧他是个稳当的,也不做解释。只说他们说的都是些粗鄙的内容,不是什么正经话,让他最好少听,否则好人跟着也学坏了。 厉千帆嘴里虽说听不懂,心里却明镜一般亮堂。这些人个个面红耳赤,目光狎猊。能让大多数男人兴奋成这个样子的通常只有金钱与女人,现在看来,这些人八成是在说后者。 听了会儿热闹,厉千帆盘算着时间差不多,绝尘一会儿也差不多该到了,默默放下筷子,再去后院库房最后一次检查货物。 第戎近日风大,不过片刻功夫,货匣上就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厉千帆见状拿过一边的抹布在水盆中浸湿,连着擦了两遍货匣。之后又将抹布洗干净,脏水倒掉,这才不紧不慢去铺子里。 下午要出去押送货物的十几个壮汉此事也已经吃完饭,都聚集在铺子里歇息,半个时辰后准得出发。 今日正好是发月例的日子,厉千帆早晨匆忙备货,这时才腾出功夫,隧径直去往账台旁边。 刚把例银拿到手,正点数的功夫,忽听堂中一声惨呼,其中一个壮汉捂着肚子,蜷着身体窝在凳子上,面上极是痛苦。 有同伴要过去查看,才刚刚起身,自己也不由“哎哟”一声,捂着肚子慢慢弯下腰去。 自他以后,在场的十几个壮汉接二连三发出惨叫,捂着肚子冷汗频频,“哎哟哎哟”的惨叫不绝于耳,惊动地后面的掌柜忙出来看发生什么事。 掌柜见了眼前景象不由楞在原地,在场的人只有跛脚老头儿,账房小伙儿,厉千帆和其中一个负责下午去压货的人还好好站在地上,其余的人不是伏在凳子上惨叫练练便倒是在地上惨叫连连。 那个唯一完好的大汉刚刚解手回来,见状也错愕不已。 掌柜的想问他们是什么情况,谁知跛脚老头儿和账房都吓坏了,结结巴巴啰嗦半天也没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后无法,只得问厉千帆。 账房的伙计和老头还能结巴着说说事情大概经过,厉千帆则是直接吓得说不出话来,直愣愣望着满地哀嚎的呻吟,一脸不知所措。 掌柜急得满脸是汗,眼见着就要到提货的时间,人都倒下了。十几车的货物,让他去哪里现搜罗这么多人去?到时候耽误了时间,他全家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砍的。 厉千帆不动声色往门外悄悄瞥了一眼,远远的看到一对人马正朝这边又来,随即又装作不知所措的模样,站在原地等着。 掌柜正不知如何是好,冷不防黑压压一队人马出现在店铺门口。 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色常服,上绣暗金色云锦图案,全身上下唯一的配饰便是腰间的一枚水纹冰佩,纵然如此,依旧难挡贵气。冷峻的面孔隐约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阴鸷,让人不自觉联想到冬日的寒潭,深不见底,不由自主想远离。 掌柜的不认得来人,却认得他腰带上的飞鹰绣记。后面的每一个人也都有这样的绣记,只是不如男子身上这个看着传神。放眼整个第戎,能在腰带上有这样绣记的人只有第戎王将律图加的府卫。 掌柜的心里咯噔一声,若他没记错,这十几车白阳炭正是以律府的名义订的。这时候遇到这位不知姓名的律府大人,可算是往枪口上撞啊! 只见绝尘面无表情朝铺子里扫视一圈,眉宇间扫过一丝不悦,对身后的属下耳语几句,属下上前一步道:“我们是律府府卫,这是我们小世子,这里出了何事?” 一听到“小世子”三个字,掌柜面上一惊,没想到来人身份如此贵重,连连行礼,“见过世子,世子屈尊来我这糟粕地方,小人三生有幸。” 绝尘负手而立,沉沉盯着他。掌柜见自己拍出去的马屁仿佛打在棉花跺上,面色一哂,“禀报世子大人,小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大家一开始好好的,谁知突然就这样了。” “不是你的饭菜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那名属下道。 掌柜连连摆手,“冤枉啊!若小人的饭菜不干净,怎的我们几个人就没什么事?”他说着看了看站在铺子里几个人,都是完好无损的。 属下冷哼一声,“饭菜有没有问题是你的事情。我只管着今日律府订的十五车白阳炭能不能准时提货。”说着看了看满地哀嚎的大汉,目光闪现出厉色。 掌柜面露难色,“您,您也看见了,小人这里就只剩下一个能去压货的,还要再现去找人,能不能再宽限些日子?小人一定” “胡闹!”属下不等他说完厉声打断,“你开这铺子时间也不短了,当知道耽误提货的下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上面砍的!” 这话可不是说笑,掌柜被他的疾言厉色吓得心肝巨颤,一抬眼皮看到他后面绝尘锐利的目光,冷汗频频,险些腿一软跪下去。 “可是可是”掌柜几乎是哆嗦着在说话,“小人实在找不到” 属下的目光从在场地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你自己,还有这里站着的,难道都不是人?” 掌柜环视一圈,跛脚老头儿年迈体弱,暂且不算;账房常年虚病,瘦的皮包骨;自己大腹便便,走快几步都气喘吁吁恨不得要了老命;放眼望去也只有厉千帆的身量还过得去。 难不成真的要现在这几个完好的老弱病残齐上阵? 属下看他面色凄苦,点了厉千帆与后面没事的壮汉,“他们两个人,再加上我身后这十几个人,足够压货了?” 绝尘带来的人除了说话的这位,其余人加起来共十二个,不多不少正好差两人。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您是说”他看了看那十几个律府府卫,个个带刀佩剑,如果有他们的帮助,反而这一路更加安全,可是厉千帆 他有些为难看了厉千帆一眼,“大人有所不知,这是我们专门负责备货的伙计,毕竟是大事,让他跟着是否不妥啊。” 属下回头看了看绝尘,后者的面色几乎沉得快要滴出水来,回头厉声道:“难道要让世子亲自去给你搜罗压货人吗!”他上前走了两步,刚好到掌柜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手下的人一个负责带路,剩下的不过是凑数,莫让人看出什么猫腻来就行了。你开这铺子时间也不短了。兹事体大,你可想好了。如今有律府的人亲自帮你,你若自己不要命想着推三阻四,出了什么事,可别怪世子不帮你兜着了。” 掌柜立时明白他的意思,连声催促厉千帆去准备。 厉千帆乖乖去了,面上还是一副懦弱的神色,从头到尾没有多看绝尘一眼。 服侍申璎去寝殿休息后,彤云便去浇花。刚到花圃里,一个侍从便从远处急三火四赶过来。待其走近,彤云瞧出这是殿下的贴身侍从魏仆。 彤云福了福身子,想问他有什么事情如此着急。魏仆伸着脖子望了望寝殿的方向,确定里面人并未发现他来这才急三火四告诉彤云,说殿下有要事要问她,让她快些过去。 一听到是殿下的传唤,彤云不敢耽搁,放下手里的活计便随着魏仆去了。 司云修在大殿中负手而立,颀长的身材在地板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倒影。 魏仆与彤云上前见礼,司云修慢慢转过身子,先是将周围的一应侍从遣退,待周围只剩下他与彤云二人时才问:“公主近日可好?” 彤云道:“禀殿下,公主近日尚好。” “今日公主都做了什么?”司云修面上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问最寻常不过的问题。 彤云想了想,道:“公主今日如往常一样,在寝殿里看了一会儿书册,午后吃过饭便去了御园,看了会儿池子里的鱼就回来了,这刚刚睡下不久。” 听起来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司云修居高临下看着彤云,“那么除了看鱼,还有看到其他什么人吗?” 彤云面露难色,知道有些事便是想瞒也瞒不住,又抵挡不住司云修身上若有若无的压迫,最后只得妥协,将下午的与申璎出去遇到的事情大略同他讲了,原来申璎好巧不巧遇到呼跶庆公主温哚娜。 近日呼跶庆部使者来西陆面圣,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公主温哚娜。温哚娜在其十二岁时被司云修父皇指婚,与司云修定了姻亲,等满十六岁便嫁入西陆,做司云修的太子侧妃。 作为呼跶庆最美丽的小公主,温哚娜自小便是呼跶庆汗王地掌上明珠,受尽宠爱,不可一世。同样作为公主,申璎却是太子正妃,温哚娜对此甚是不满。 此次来西陆听到诸多风言风语,好巧不巧遇到申璎,自然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他做什么了?”司云修问,一张脸上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好奇。 “公主其实也没有做什么太过火地事情,只是说了几句话”彤云小心地察言观色,说话突然变得吞吞吐吐。 “讲。”司云修语气不容抗拒。 他既然能知道温哚娜遇到申璎的事,若要查出温哚娜说了什么也易如反掌。彤云知道他的脾气,心里默默叹口气,只好将温哚娜地原话一字不落复述出来。 ——璎公主这会儿不在天极,怎的跑到西陆来赏鱼了?心可真够大的。不过也难怪,听说你母后刚死了不久,父皇也快死了,如今也只好寄人篱下。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暂时迷住殿下而已听说你已经在外面游荡了许久,呵,贵为公主,行事这般随意,可知你的清白是否还在?哦对了,听说你还有个兄长,不过早早被逐出宫了哎你们兄妹两个怎么一个比一个脓包?我劝你啊,还是尽早离开,趁着现在休战,早早去侍奉了那几个围攻你们的王,说不定还能拯救一下天极。 彤云说的比温哚娜的原话好听一些,还有更加难听地话,彤云委实说不出口,即便如此,司云修面色逐渐沉下去,眸中怒色翻卷,宛如海上的积云,酝酿着一场骇人的风暴。 “她怎么说?”半晌后,司云修淡淡开口,语气已经冷到极点。 彤云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司云修问的是谁。 “公主什么都没说,等温哚娜公主离开以后便回了寝殿,睡下了。” 司云修一言不发往殿外走去,以申璎地心性,怎可能就这样睡下了? 一路驾轻就熟来到申璎的寝殿在,司云修对刚要开口通传的人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带着身后一众侍从退开。 司云修推门而入,申璎果然没有午睡,而是背对着他正坐在案前看一本书卷,似乎是没有听到背后有人进来,只一动不动坐着,毫无反应,瘦弱的肩膀微微耸着,显得单薄而孤独。 彤云方才说着的时候司云修便觉得不可思议,他委实想象不到这个刁蛮任性地小公主被人这样指着鼻子羞辱的时候竟然一声不吭。若放在以往早就跳着脚骂回去了,或者想出一包鬼点子整回去,一天一个不带重样的。 现在他看到了,她的确是一声不吭,然后回来默默看书卷。眼前这一幕仿佛是一方小锤子一般,在司云修心上敲了一下,让他蓦地心疼。 曾经骄傲地公主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如何能不明白,以往之所以能够无法无天,是因为有人能在她身后看着她护着她,为她撑腰。现在这些人没了,她也懂得了隐忍保全自己,抑或说她并非在忍气吞声,只是心中若要牵挂担忧的事情太多,无暇顾及那些唇枪舌剑。 司云修此刻竟默默希望,她转过身来梗着脖子,凶巴巴说我被欺负了,你帮我找回场子来! 若是这样,他恐怕真的会一气之下将呼跶庆使者连同温哚娜赶出皇宫,顺带着取消与她结姻。 可他等了半晌,申璎也没有如他希望的那样,只是自己在默默看书卷。 司云修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她这一页书看的时间似乎也太长了些 司云修绕到申璎前面,冷峻的面上猛然一怔。 她竟在哭。 连珠一般的泪顺着她的睫毛滚落,滴在面前的书页缝隙里,向两遍氤氲开一大片水迹。一本半薄不厚的书卷几乎已经湿透,殊不知她已经独自在这里哭了多久。 申璎没有料到司云修会在这个时候来,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来人,不由大吃一惊,连忙胡乱抹了把脸低下头去,还不忘起身行礼,依旧是低着脑袋,带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鼻音。 司云修深深望着她,谁说她不委屈。 若不委屈,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如今何以肿的像是桃子? 若不委屈,那脸上的泪何以怎么擦也擦不尽? 若不委屈,何以她至今仍在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 即便两人相隔尚有半杖间距,他仍旧能听到她刻意装出来的平缓的喘息,还带着哭时颤抖,显得粗重而压抑。 他见过许多种人哭泣的模样,都远不及此时无声无息的落泪让人揪心。 司云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默了半晌才试探问道:“你还好吗?” ------题外话------ 下章预告:“据我所知你这位二兄长可是有不少弯弯绕绕的小秘密。”雁寻唇角勾出一抹讽刺,刻意放慢了语速,“譬如说他万一并不是你父皇的孩子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天机 心中的记挂如此多,又被人那样羞辱,怎么可能好呢?明知此问多余,他还是不知怎么就这样问出来,事后回想,这兴许是他懂事以来说过的最愚蠢地话。 申璎抬手拭去脸颊的泪,点头道:“殿下不必记挂,璎很好。” 这样的谎话便是傻瓜都能听出来。司云修顿了顿,才沉沉道:“晌午的事,我已有耳闻。此事是温哚娜做的不妥,我” “你会去教训她吗?”申璎突然问,截断了他的下半句话。 司云修原本想说会去找温哚娜谈话,让她给申璎道歉,然而看申璎小心翼翼的样子,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转而反问申璎,“你害怕?怕温哚娜背着我再来你这里惹事?” 他说这话的时候心中已有准备。一旦申璎承认或者默认,他便会将一切顺理成章揽到自己这边,告诉她别怕,至少在西陆,他会给她撑腰。 谁知申璎却摇摇头,面上带着几分黯然,“我不是怕,我只是不想再节外生枝罢了。况且温哚娜说的也不全错。” “比如说呢?”司云修面上诧异转瞬即逝。 申璎面上挟了一个苍白无力的笑,“殿下是想听我再将温哚娜的话重复一遍吗?” 他那般问法,无异于让她将晌午的经历再回忆一遍。司云修怔仲一瞬。不由暗怪自己失言。 他看着申璎,只觉得仿佛不认识她了一般。以往若遇到类似的事情,或者当着自己父兄的面,她大约早就翘着鼻子,用一种骄傲到天上去的姿态回答:“嘁,本公主才不怕呢!不但不怕,我还要亲自教训回来!” 可是现在,她只是落寞地告诉他,不想节外生枝。 若将以往的申璎比作春日的溪流,镇日活泼叮铃,欢快流淌;此刻的她到更像是一池冬日静水,平静淡漠,却也失去了原有的活力。 司云修心里忽然一疼,这好比有人往她胸口上扎了一刀子,她却浑不在意说“没关系,这里死不了人”一样。 殊不知需要下多大的努力才能做到这样隐忍。 “温哚娜只是西陆部族首领的女儿,你仍旧是天极的公主,以后会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西陆未来的国母,不必如此敬而远之。”司云修道。 这几乎已经算是默许她对温哚娜无须客气,申璎很感激他愿意站在自己这边,只是人贵在自知,以后终究是以后,现在她还不算是西陆人。何况真的到了以后,她也不会再是以往的她。 司云修见她始终闷闷不乐,不再揪住此事不放,转了话题道:“我为你带来几个好一些的消息,是关于你兄长的,你想听吗?” 申璎眼睛一亮,不由点点头。 “你兄长回到天极王都,截止目前也还算顺利。根据传来的消息,你二皇兄此时倒是焦头烂额。” 申璎先是有些意外,待眉宇间愁容稍退,一抹喜色爬上眼底,迫不及待追问司云修具体如何。 司云修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认真看着她。 有一种人,只要她眼睛里有光彩,整个人便是鲜活明艳的。眼前的姑娘便是这种人。 见司云修直愣愣看着自己,申璎急不可耐道:“快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 情急之下她竟然忘了礼数,此举反而让司云修欣然,总算是看到几分往日的影子。 “你兄长,还有那个与之一起回去的中洲男人很了不起。”司云修眼里划出一抹钦佩,“他们两人单枪匹马躲过沿途一次次偷袭,回王都不过两个月,先是悄无声息解决了你二皇兄三个心腹手下,如同剪短他半截羽翼,又让你大皇兄迅速重振。两人如今斗得水火不容,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两败俱伤,乾坤酒便坐享其成。只是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听说你二皇兄地母妃最近一病不起,具体原因不详,不过我猜这与你兄长也不无关联。”司云修又加了一句。 申璎听的又惊又喜,愣了好半天才堪堪回过神来,只觉得跟听戏一样。司云修三言两语,掩盖不住兄长那里跌宕起伏。 上一次听到兄长的消息还是在刀口舔血,或者躲躲藏藏的凶险生涯,这次竟然来了如此大的反转。她竟有些后悔没有跟在兄长身边,看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这般地步的。 申璎似是觉得不过瘾,还想再问具体一点,只可惜司云修也仅仅知道这些。 “等你我大婚之日,你兄长来了可以亲自问他。”司云修道。 申璎一听到“大婚”二字,眼睛里划过一抹不自然,随即轻声道,“是。” 兄长前途日佳,她一定要为他争取到时间。 乾坤酒回到天极的消息不胫而走,赫连越气急败坏在宫中,翻看着所有回复来的消息,皆是查无音讯。另一边的赫连朗却并不急于找到他,他不知自己最近是因为有乾坤酒暗中辅助才能重振,只一心想着,只要自己能掌控了天极,就算乾坤酒回来也不能成事。 两个人,两种心思,都在研究乾坤酒,殊不知另一边的将军府暗室里,乾坤酒三人也在研究他们。 “华鲁,迟罗,尉迟均三人已经不能成事。朝中讨论了几天也讨论不出让谁来顶替他们的职位,赫连越最近很是焦虑。”班列说着,不由笑起来。 这是迄今为止他最满意的事,趁乾坤酒和回天极几日无人所知,两人一不做二不休,亲自解决了这三个人。 原本他还担心此举不妥,谁知也不知雁寻从哪里弄来的毒药,悄无声息下在他们酒里。他想问是什么药,雁寻也只奸诈一笑,解释一句“至夜半良辰美景,春宵一刻色字头上一把刀”。 次日一早,饮了酒的倒霉蛋便被发现死在床榻上,所有来看过的太医都只有一个说法——精尽人亡。 三人先后暴毙府中,在天极引起轩然大波。民间已有传言,说皇上并非重病,而是中毒。这个时候中毒,嫌疑最大的便是掌控宫城的二皇子赫连越,死去的三人都是耳光子心腹,百姓中已有流言,说这三人是被二皇子秘密处死,防止走漏风声。 流言愈传愈烈,民心渐渐不稳,大皇子赫连朗便是趁此机会东山再起,赫连越为此焦头烂额。 “我们这边可有适合的人?”乾坤酒问。 班列点头,“有是有,均假意支持大皇子,要靠他扶上位。” 乾坤酒想了想,“那便从赫连朗处下手吧,让他们自己再斗一斗,也让我们喘口气,否则扶他重振的意义何在?” 班列煞是赞同。 说完此事,乾坤酒眉间又爬上一抹忧色,“将军,雁兄,只有一个月了。” 半年国丧期只剩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属国围攻天极,两位皇子无一关心。压境的属国虎视眈眈,偏如今军心三分。一旦战事起,他纵有力挽狂澜之力也难以在夺位和攘外双重夹击下保天极安详。 周围的气息陡然凝重。半晌后,乾坤酒慢慢抬起头,“雁兄,我想请你帮我”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雁寻目光闪烁,静静等着他往下说。 “请你给我一种酒。”乾坤酒换了说辞。 一边的班列诧异,“都这个时候了,殿下怎么还想着要喝酒?”明知他这些年嗜酒,如今境况借酒消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班列不懂,雁寻心头已然明了,他直直盯着乾坤酒,“好酒没有,劣酒倒是不少。不过得你亲自来我这里偷。” 言外之意他不会主动给他,杀人这种事,有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还是能少一个便少一个。 班列彻底蒙了,眨巴着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终于吞吞吐吐问,“雁兄,你们在说什么啊。” 雁寻双手往脑袋后面一垫,懒洋洋道:“你大侄子想再换几个月的国丧。” 班列大吃一惊,这档口,谁还能自己死去? 自然是没有人愿意当这个倒霉蛋,所以只好由乾坤酒来当这个恶人。 赫连越能够如此嚣张,与其母越氏背后错综复杂的强大势力密不可分。 乾坤酒似是早有准备,辅一回到天极便找到雁寻要来当初让祈绣为中洲太后配的毒药,加大了剂量给越氏服下,否则也不会突然传出他一病不起的消息。 越氏没有喉痹,让她倒下也无需神不知鬼不觉。 “若越氏死了,我们便可再争取三个月,足够了。” “可即便越氏死了,她背后的势力还会认新主呢?”班列随即想到一个问题。母亲为儿子打算,不会只打算到眼前。 “根源还是在赫连越身上。”乾坤酒眉头微皱,虽然民间流言四起,总归没有事实凭证,戳不到赫连越真正的痛处。 雁寻懒洋洋歪在椅子里,看他们两个愁眉不展半天,终于看不下去,“你们就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意思?乾坤酒和班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班列急不可耐央道:“雁公子可是想到什么了?那太好了,快快说来听听省的我和殿下着急。” 班列是治军好手,在朝也能独挡一面,但若论起各种弯弯绕绕的鬼心思,比起“海陆巨商”雁寻来还差了些。 还差了些。 雁寻眼睛似狐狸一样狡黠,笑眯眯盯着他们,“可不要忘了至今你可还被天极百姓当成通敌的叛徒哦” “你该不会是要再出去散播赫连越才是通敌的那一个的传言吧?”乾坤酒只觉得脑袋不够用的,论大智谋他可以不输雁寻,论小心思可被他落了一百条街。 雁寻用一种这人无可救药的眼神盯了他半晌,终于还是摇摇头,放弃了,“天极既然如此重视帝王在百姓心中的威信,何不利用这一点下下功夫,让二皇子乖乖交出皇位?” “赫连越对皇位虎视眈眈觊觎多载,如今更几乎唾手可得。岂能是说放就放的?”乾坤酒不由皱眉。 雁寻好整以暇往椅背上一歪,c神神秘秘道:“不瞒二位说,我最近得到一个大消息,不过嘿千金不换。” 乾坤酒是见识过雁家探查各路消息地本事的,丝毫不逊于朝廷机构和江湖组织,甚至更胜于他们。雁寻作为现如今雁家的大当家,能被他说成是千金不换的大消息,对让人来说可能就是万金不换的特大消息。 “那要多少钱才能换?”班列问。 雁寻笑的满面春风,“你们便是用整个天极来换也不为过。不过我对天极地江山没兴趣,对皇位更没兴趣。你们要想知道,便先当做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乾坤酒苦笑说:“雁兄,乾坤欠你的恐怕已经不止一个人情了,不介意再多一个。你就别卖关子了。” “据我所知你这位二兄长可是有不少弯弯绕绕的小秘密。”雁寻唇角勾出一抹讽刺,刻意放慢了语速,“譬如说他万一并不是你父皇的孩子呢” 他的每一个字说的都很轻,连在一起却仿佛春日闷雷,生生让乾坤酒和班列愣在原处,好半天不知该作何反应。 “赫连越非父皇亲生?”乾坤酒喃喃道,满脸不可思议,“不对不对,这事父皇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若此事当真如此,那么越氏与赫连越便犯了二十多年的欺君之罪,十条命也不够杀的。雁家的消息网厉害到令人害怕的地步,连他国皇家秘闻都能查出来。 仿佛是看出他的心思,雁寻终于起了几分正色,确不过多解释,只道一句,“我没见过他,但你是见过的。赫连越的容貌与你父皇没有半分相似之处,这一点便足够令人怀疑。只可惜见过他的人几乎根本不往深处想,或者不敢往深处想。” 一语道破天机。 乾坤酒便是那种根本没往深处想的一类人,只是此消息太骇人听闻,他至今还是不敢接受,兀自眼光发直慢慢消化。 班列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目光炯炯,不自觉带上几分沙场之威,盯着雁寻,“雁公子可有证据证明消息当真?” “雁家的招牌就是证据。”雁寻面对他的压迫似毫无所觉,依旧吊儿郎当。 班列冷笑,“正因如此,雁公子想要以假乱真才轻而易举。” “将军想说什么?”雁寻脸上笑意犹存,目光却渐凉。 “以殿下与公子以往的交情,恐怕公子还不足以为殿下出生入死殿下将你视为生死兄弟,还望公子莫要做诋毁之事。” 乾坤酒曾与班列说过他们这一路相识的过程,说着说着才发现自己与雁寻在之前一无过命的交情,二不似与厉千帆那般从小一同长大,说起来最多算是君子之交。只是没想到当自己一路杀回天极,竟然是他先赶来帮自己一路卖命。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竟然被班列记住。 说赫连越没有皇族血统的同时,也就意味着天极的皇帝被扣了绿帽子,此等颜面无存之事,势必招人话柄。作为皇上的左膀右臂,也难怪班列会气急失言。雁寻明白他气从何来,但面对抹黑雁家的人,却也从来不会客气。 他直视着班列,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唔,原来在将军心里,天底下只有您老人家和皇上才是生死兄弟。好吧。”雁寻无所谓耸耸肩,“结果我已经说了,将军若不信,便自己去查,说不定我给皇上扣的帽子还不够大。” 他故意说自己诬陷,尤其是“帽子二字”更是别有深意。班列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睛里怒火欲喷,几乎要军法处置了眼前这人。 正在这时,身后忽然穿出一声极轻,却也极肯定的话。 “我信你。” 乾坤酒抬起眼睛直视着雁寻,目光坦荡而清明,“雁兄,我信你。”这回的语气,重了很多。 班列怒气未退,不甘心道:“殿下!” “叔叔。”乾坤酒起身绕道他面前,“以雁兄心性,不屑骗人。” 接触这么久,乾坤酒早已摸透,他的散漫,也只是面上看起来而已。一个人的心性,都藏在眼睛里。雁寻的眼神,从来都是正经而认真,无论对待何人,何事。 雁寻好整以暇看着班列,后者杵了半天,终于不甘心退回去,重重坐回椅子。 “还是我们乾坤有慧眼。”雁寻冲乾坤酒调皮地眨眨眼睛,“不像某些老顽固!”他口气轻松,似乎从未受班列所扰。 “可如此一来,越氏便不能这么快死了。”乾坤酒叹了口气,“只有她最可以证明赫连越非父皇亲生。” “你今天脑子里是浆糊吗?”雁寻扶额,“这样的作证等于将她而已往火坑里推,你就算让越氏酷刑加身她恐怕也不会同意的,死不死有什么区别。” “那该怎么办?”乾坤酒真觉得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 雁寻狐狸一样奸诈笑起来,“乾坤你设想一个场景。赫连越本以为可以稳坐钓鱼台,结果砰的一下,你父皇突然出现,给文武百官说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顺便提一下越氏失德,想想他们母子脸上的表情是不是特别爽?” 乾坤酒脑袋里顺着他的话想象出那样一个场景,不由自主点点头,“是挺爽” “那你就尽量筹办吧。”雁寻拍拍屁股要走人,“小爷还有事,先走了。” 乾坤酒这才回神,连忙上前拦住雁寻,力气之大不小心把他拽了个趔趄。 雁寻怒目,“怎么,消息也说了办法也想了,你要杀人灭口啊!” “不是不是。”乾坤酒陪笑,“你是说父皇也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 “那你还说让父皇说出来。” “他不知道你可以告诉他嘛!你父皇想要查儿子是不是亲的不比我查起来容易!” 雁寻言之有理,乾坤酒突然找到了方向,说了这么多,让父皇早日醒来才是重中之重。 这些日子一直在焦头烂额,如今有了明确的方向,乾坤酒心头不禁敞亮许多,道:“雁兄帮了我这么多,乾坤当有所回馈的。”不等雁寻说话,他便道:“听闻雁兄一直在寻令尊令堂的下落,不如由我帮你一起,也能便利些。” 说起父母,雁寻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不过下一秒便转过身去冲乾坤酒笑说,“心领啦,不过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先找申璎再说吧。” 乾坤酒有些尴尬地撇撇嘴,“急什么,这时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到了天极后他便让班列四处打探申璎地消息,然而几乎连老鼠洞都找了,愣是不见这丫头的影子,至此几乎能断定她根本没回来。 这倒正合他意,天极如今势如水火,她躲得远远的才好。 班列瞧着没自己什么事了,向乾坤酒告了一声便离开,经过雁寻身边时似乎欲言又止,脚步也放慢了许多。后者装作没看到,兀自与乾坤酒嘻嘻哈哈,最后班列只好面红耳赤离开。 ------题外话------ 二更,晚七点,左右。 下章预告: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厉千帆微眯着眼睛,身上某个地方无端燥热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章:一头猪的故事 房间内只剩他们自己,乾坤酒一拍雁寻肩膀,“班列叔叔其实是心疼我父皇,有些出言不逊,你别同他计较。” 作为皇上最倚重的股肱之臣,最信赖的生死兄弟,越氏全族的性命也却不及皇上的颜面来的重要。若雁寻的消息为真,那么皇上便是被欺骗了二十年,这叫他如何能接受?一旦传出去,让他颜面何存? “我没同他计较啊”雁寻摸摸后脑勺。 “那你刚才不说话。” “刚才你俩挤眉弄眼的,我突然插话打断多不好。”雁寻满脸无辜。 班列知道自己失言,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才像乾坤酒求助。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气的乾坤酒一圈抡过去,“臭小子,就你鬼精!”说完不由又深深叹息,“不过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一个为我卖命的竟然是你。” 雁寻目光闪了闪,没说话。 乾坤酒脸上带着深深的探寻,还夹杂着一丝防备,一丝暧昧,突然直勾勾盯着他,“你该不会是” 雁寻被他这眼神盯得后背发毛,挑眉道:“有话明说行不行?” 乾坤酒脸上腾起一丝异样的红晕,压低了声音贼兮兮问:“喜欢我吧” 头一次遇到一个大男人红着脸对他说这样的话,雁寻后背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鬼一样看着乾坤酒,险些喀出一口老血。 乾坤酒大姑娘般害羞地转过身去,“兄弟,你的好意乾坤心领,不过兄弟这辈子还真不好这口” 雁寻默默抽出腰间的长剑。 “但是我妹妹嘛” 雁寻手上的动作顿住了。 乾坤酒继续红着老脸给自己失踪的妹妹说媒,“璎这个人也不错,反正我们兄妹同心,你若当真放不下我,便求了璎来,也挺好的,你说呢?雁兄?” “雁兄?你别不好意思。你要觉得行,我就先把璎给你留着。” “雁兄?你倒是吱一声啊雁兄?” 乾坤酒听不见雁寻的回答,慢吞吞转回去,身后哪里还有雁寻的影子。 他脸上的羞赧突然不见,看着地上一连串东倒西歪的脚印,不由默默长叹,“璎。哥给你找了个靠谱的,待天极平定,让父皇亲自为你指婚。哥不在你身边儿,在这之前,你可得把自己保护好了!” 厉千帆原本以为这一次押货来回至多三日,谁知七拐八绕用了三日才堪堪到地方。带路的是那日唯一一个没有生病的人,名叫索图。 他走的路线很奇怪,放着好好的官道不走,走的都是些深山老林,有时候需要现开路,实在无法开路的便只能绕路走。 要说十几辆车的白阳碳放在寻常人家足够过五季冬,但若是大量用来冶炼铁器怕也只够日,几乎算是九牛一毛。 厉千帆心中有许多疑问,但起初两日都死死憋在心里,不动声色暗中观察,直到第三日才试探去问索图。 “索图大哥,咱们这是到哪儿了?深山老林连个鬼影子也不见,怪冷清的。”休息的功夫,厉千帆拿着水壶过去递给索图,趁机问道。 绝尘派去的人一个个都跟哑巴似的,两天里没听他们之间相互有过一个字的交流,遑论对外人说话,索图憋了两天,舌头都快不会动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厉千帆找上门来攀谈,索图的口气好了很多,道:“这就累了?你以为老子的钱是这么好赚的。” 厉千帆一边挠着身上一边摇摇头,“倒不是累,是我从小便尤其爱招蚊虫。以往出远门都是提前找大夫佩戴好驱蚊的药囊,这次走得急,身上没带几个,忍得怪难受的。你是不知道,那药囊还当真有用,随身带着,寻常的山里蚊虫都躲得远远的,一个药囊用一个月都不成问题。” 他不说蚊子还好,一说就连索图也觉得自己浑身痒痒。听厉千帆把那药囊说的神乎其神,索图忍不住,“真有这般神奇?”他时常跑外,尤其到了春夏,到了山林里饱受蚊虫折磨,苦于没有方法,只好这样硬生生受着。 厉千帆点头,乖觉道:“你们常在外奔波,待咱们回去,我便找大夫多配上些,给咱们铺子里的兄弟们也都带上,免得大家出来时遭罪。” 此话甚合他意,索图看他的眼神不由友善起来,眼睛里的防备似乎也少了许多,看厉千帆东抓西挠委实难受,说话也不似先前没好气,道:“你且先忍忍吧,出了这个林子,往后就好多了。咱们也不是一直走这种路的,每次走的路线不一样。不过你这份心思我领了,也替那几个兄弟谢谢你。” 厉千帆傻呵呵笑道:“索图大哥何必客气,你们常年跑外,风里来雨里去的,大家出来谋营生,都不容易。” 索图笑笑,抬起粗壮的胳膊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厉千帆心思一转,状若无意问,“不如这样,咱们还走什么路你都告诉我?我那药囊有许多种,反正一种也是送两种也是送,一次送全了,到哪儿都不怕。” 索图想了想,道:“时而走山路,时而走水路,像这样弯弯绕绕的树林子也会走”说着说着索图突然住了口,脸上有若隐若现的懊恼,防备之色渐重。 厉千帆看出他是担心自己失言走露太多风声,道:“索图大哥,您别多想,我也知道现在风声紧。没旁的意思,就是那个药囊都是草药,有的是沾了水就不能用了,有的却是怕干燥,我多问一句是为了稳妥。往后你们要么就别沾水,要么就及时换着。” 索图点点头,只道了谢,随后又招呼众人休息够了就快启程,前面不远就到了。 厉千帆一边走,心里一边暗暗盘算索图的话,他们现在走的全是弯弯绕绕的树林子,要用三日功夫才到,换算成山路或水路前后不会超过半天。铺子里每过十日送出二十车左右货物,减去路上送货三日,便是每次出货可用大约七日,昼夜不停地话委实是个不少的用量,不过若是要囤聚大量的精良兵器恐怕还难以做到。 胡墨有许多柴炭铺子,他们这家只是其中之一,不知道别家是否也是像他们这家铺子一样,定期出货。 这时候他才想到,来胡墨这么久,他竟忘记悄悄打探些别家同行的消息。 不过厉千帆随之疑惑,第戎小小属国,兵器再多再好,真正用起来也不过就是人手一把,对战起来哪有人会换来换去,那如此大兴制作兵器又是为何?不当吃不当喝,存着不用也是废铁一堆。况且第戎也不在战时,他若是第戎的王,就把这些多出来的兵器卖了,还能多赚些银子给百姓改善生活 厉千帆陡然愣住,一个大胆的想法划过脑海。他手搭在碳车上,竟觉得此刻凉意入骨。 看来回去,要冒险联络一下雁寻了 正要往深处琢磨,索图突然出声说已经到了地方,蓦地打断了他的思路。 厉千帆方才一直低头琢磨,此刻一抬头,周围的景物竟已千变万化。可这地方他面上疑惑一闪而过,硬是忍住没有多嘴问。 他心目中的基地是有高耸的围墙,周围有许多精兵看守,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过去。就算没有围墙,开山冶炼总要有人,有火,有凿击的声音,眼前这处看起来与他想象中的差了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大约几十丈开外是一片巨大的菜园子,人倒是有,只是没有在冶炼兵器,而是紧张有序地从里面劳作,时不时还能听到传出一声声的鸡鸭鸣叫。 厉千帆不动声色观察四周,怎么也找不到哪里有像是能用这么多柴碳之处,心头疑云重重,却不能表现出来。 索图正招呼他们卸货,转眼见厉千帆眼睛放光,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禁沉了脸色,悄然走到他后面。 “老天这么大快地,要是能有我一个边角也后我们家吃喝不愁了。”厉千帆嘟嘟囔囔,眼珠子恨不得掉出来。 索图沉重的颜色慢慢变成戏谑,悄悄退回原处。因着他有半数中洲血统,掌柜的总说让自己防备着他,现在看来似乎多虑了。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此人空长了一副好皮相,行动之间多见畏缩,不成大器。 却是不知,他刚刚退回原处,厉千帆轻轻张合的唇缓缓停下,转而角勾起一丝心知肚明的奸诈笑容。 “卸货了!”索图冲他招呼一声。 厉千帆收敛起神色,回头讶异看他,“就在这里?”说着四处张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空地上? “别乱看!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索图沉了脸提醒。 厉千帆再也不敢多看,连忙乖乖卸货。来的都是壮汉,十五车白阳炭不过片刻就都卸完,密密麻麻堆在一起,小山一样高。 索图一刻也不多待,卸完货立刻要求大家回程,走到厉千帆身边特意嘱咐,让他千万不要回头,并特意走在他后面。 厉千帆心中疑云重重,但还是乖乖答应,看到另外十几个律府府卫的打扮,按部就班走在倒数第二,随着前面一起往回走。 每一个律府的府卫都在肩膀处镶一个两寸方圆的铜飞鹰,此时一走一晃,正好折射到阳光。厉千帆悄悄避开光束直射眼睛,如此一来,那刺眼的阳光便直接照在了索图脸上。大约走了十几步,趁后面的索图揉眼睛时悄悄往前面人的臂肘看去。 黄色地铜鹰清晰地映出身后的景象,令他乍见之下大惊失色。 回程时索图换了路线,不到两日便回到胡墨。领了银钱,厉千帆没有理会掌柜将信将疑地神情,兀自去买了祈绣喜欢的酱油烧鸭,一路赶回家。 远远的就看到祈绣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门槛上,眼巴巴望着远处,可怜兮兮的好像一只小犬儿。 厉千帆悄悄走到她身后,对着她耳边吹了口气。 祈绣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抬头望,厉千帆眼睛里携了抹宠溺,正笑吟吟看着她。 “千帆是你吗?”祈绣揉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 厉千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这才几天,阿绣就不认的我了?” “真的是千帆!”祈绣蹭的一下跳起来抱住他,猫儿一样使劲蹭了蹭厉千帆的脖子。 “吃饭没?”他问。 “没有”祈绣鼻尖动动,欢天喜地从他身上下来,“你买了酱油烧鸭!” 面对吃,祈绣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厉千帆牵着她的手,到了桌子边上,一边将新鲜的酱油烧鸭拆包,一边道:“知道你喜欢吃,给你买了两只,快点趁热吃吧。” 身边没有动静,他扭头去看,只见祈绣定定站在那里,垂着脑袋动也不动一下。 厉千帆低下身子,将脸凑近她,关切问:“怎么不吃了?” “啪嗒”一下,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眼睛里滚落在地,祈绣红着眼睛上前抱住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千帆你以后还是带着我吧。你说你两天就能回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不过幸好你平安回来了。” 前两日还好,她还能按时吃饭,好好睡觉,可到后来就坐不住了。她不敢离开家去找他,又担心他半路出了什么事,偏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兀自待在家里,忐忑c猜忌c心惊肉跳。心里堵了一口气,每日愈发气急败坏,又无处发泄,唯一能坐的就是坐在家门口,等。 几乎成了一尊望夫石。 她的口吻里满是庆幸,听得厉千帆又感动又难过,连忙安慰,“这回是我没有计算好时间,下次便不会这样了。” “嗯!”只要他说的话,祈绣从来不怀疑。撒了会儿娇,直到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出来了,这才慢慢欢喜起来,喜滋滋抱了半只鸭子大快朵颐起来。厉千帆怕她腻着,特意买来薄荷叶子。祈绣吃一口鸭肉嚼一口薄荷,鲜香的油酱混合了薄荷的清甜,不想竟异常美味,不一会儿就吃完了整只鸭子。 叔夏总是燥热难耐,今日天朗气清,夜来微风习习,祈绣贪凉,索性去屋里抱了竹席放到院里,拉着厉千帆直接躺在上面睡觉。 “千帆,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祈绣趴厉千帆面前,两只胳膊撑着脑袋央求道。 星夜之下,她眼睛里噙着笑,单纯而澄澈,宛如九天之上两颗误落凡尘的黑珍珠,一眨又一眨,带着期待和炽热。挺翘的鼻子在脸上勾勒出一个精致的弧度,樱唇一张一合,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成一道温热的气息,正好扑在他面上,带着薄荷的清甜。 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厉千帆微密眼睛,身上某个地方无端燥热起来。 “我不会讲故事。”厉千帆偏过头去,企图理她远一点。谁知祈绣毫无所觉,顺势翻了个身躺在他臂膀上,望着天空的星星,“那不然我给你将一个故事吧,我可会讲故事了。” 她兀自说着,丝毫没有留意到身边的人已经僵硬。 “从前有一个屠夫,家里养了很多很多大白猪。有一天,屠夫看见有一只大白猪长得又胖又大,便带着猪去了市集,砍了。四只猪蹄卖了一两银子,被送到食肆做成了卤香猪蹄,一个后腿卖了三两银子,里脊肉卖了二两银子,猪头打包,卖了五两银子,猪肝卖了” 厉千帆听着忍不住问:“阿绣,你是准备改行了吗?” “还没有完呢!”祈绣小手一下子捂在他嘴边,“反正最后屠夫卖了好几十两银子,然后去了城中最大的食肆,买了油爆猪肝,九转大肠,猪心汤,凉拌猪耳朵”祈绣声音渐渐缥缈起来,最后砸了咂嘴,竟渐渐睡着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兄弟两个字听的厉千帆心头那叫一个膈应,同样都是商人,他做戏的功夫比起雁寻来差远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刺探 厉千帆哭笑不得,深吸一口气轻轻抽出胳膊,起身躲得远远的。 他也是正常的男人,祈绣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撩拨委实令人难受,只可惜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能给她,惹不起总还躲得起。 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厉千帆一点困意也没有,心里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自己这几日看到的事情。 卸完货回程时他明明没有听到有任何动静,然而自己不过才走了十几步,待从前面人肩膀的铜鹰看身后时,原先小山一样的货物竟然凭空蒸发了一般,连影子都见不到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趟送到的只是一个中转处,然而事后一想才发觉有些不对劲。看着周围的地形,他们已经到了第戎的边界,再继续走便不是第戎的领土了。一切都像是障眼法,让见过那片菜园的人都误以为那里是中转处,然而细细想来才发觉其中猫腻。 如此大片的空地上,只有百米开外的一处菜园,看似没有铜墙铁壁,却比铜墙铁壁更加安全。若造墙壁,则势必有暗影,有转角,有人眼目力所不及之处;这片地方虽然什么都没有,然而没有遮挡掩护,便是凭空飞进来一只鸟儿都显得突兀,何况他这么大一个人。如此一来,厉千帆想要往后再去查证的想法几乎已经破灭,谁又知道如此神秘的地方是不是暗中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早就在等着别有用心的人前来。 心中一直疑云不解,厉千帆辗转几晚都不曾睡好,眼睛熬的通红。祈绣见了担心,一个劲问他怎么了。 厉千帆不想让她担心,想了想只问:“阿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东西一下就消失的?” 本来也没指望她能说出来,谁知祈绣脱口而出道:“变戏法。” 不知她小脑瓜里镇日在想什么,厉千帆忍俊不禁,“如果是很多很多很多东西呢?” 祈绣想了想,“兴许是有人用绳子把他们拎起来了” 厉千帆摇摇头,“周围连树都没有,也没有人,没有办法吊起这么多东西的。”他原也没有指望祈绣能想出什么建设性意见,说与她不过是排解些许心中的烦闷,谁知祈绣接上话,“吊不上去就沉下去呗。” 厉千帆愣了愣,不禁问:“怎么个沉下去法?” “唔比如说有个很大的板子,然后下面是一个洞,然后东西放上去之后压了塌了板子,从中间漏到洞里去了。”祈绣连比划加描述,尽可能表达清楚。 漏下去厉千帆心头一亮,他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兴许会有这个可能呢?虽看似不切实际,但索图让大家卸货地地方正是一片空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兴许正有什么机关也说不定。如此想来,祈绣的说法倒是可行许多。 只是那货物沉到哪里去了呢? 心头的疑问刚解决一个,随之便来了另一个。在祈绣看来,他的轻松只持续了那一瞬,往后几天,犹不如前。 在家歇了两日,厉千帆再去铺子里时周围的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他。他心中惊疑不定,面上装作看不到,只暗暗打起精神,一言不发朝后院走去。 走了一半掌柜突然出现,将他拦在半路。 “呃您有什么吩咐?”厉千帆见他目不转睛盯着自己,不自觉后退一步,嘴巴一咧,脸上挂着个勉强又讨好的笑。 掌柜也是嘴巴一咧,笑眯眯看着他,五官被肉一挤,比平日横眉竖眼的时候更加油腻。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对厉千帆素来瞧不起,平日里不是装作看不见就是颐指气使,这会儿突然客气,八成没好事。厉千帆心头疑惑的同时忙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这次出去压货,半路没出什么岔子吧?”掌柜问,一脸的和蔼客气。 厉千帆莫名其妙摇摇头,“没有啊。” “那你们走的哪条路?” 厉千帆心中疑问更重,按理说索图回来一定会同他汇报路上的事情,他不去问索图,反而巴巴跑来问自己,这算什么道理?略一思忖,他心中大约了定论,要么是那批货物出了问题,要么这胖掌柜做贼心虚,此番便是在试探自己。 想通这一点,厉千帆心里便也不慌不忙,当下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认得是哪条路,索图大哥带着我们,反正弯弯绕绕,绕的人都晕了,走了好几天才到地方。这一路风餐露宿,不知道被虫子定了多少个包。掌柜的,您该不会又让我去送货吧”他虽然没明说,但那一脸的苦大仇深,分明写满了不情愿。 “三天”掌柜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判断他说的真假。 “怎么了掌柜的,是货物出了什么问题吗?”厉千帆渐渐变了脸色,小心翼翼问,生怕有什么事情会怪到自己头上。 掌柜见他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不由暗暗哼了声,连带着脸色也不如方才和缓,嗤他一句,“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的?” “您问,您问。”厉千帆连忙讨好笑起来。 掌柜还是那副客客气气地样子,将他拉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声问道:“兄弟我问你,最后你们把货物送哪儿去了?” 兄弟两个字听的厉千帆心头那叫一个膈应,偏偏面上还得装出一副受之不起c感恩戴德的模样,心道同样都是商人,这肥头大耳的胖子做戏的功夫比起雁寻来简直云泥之别。 “唔是一个很大的地方,周围什么也看不见,远处好像有个菜田,不过太远了,索图大哥也不让我们随便看,再多的我也没看清。” “我不是问你货物卸在哪儿了。”掌柜的将他往边角处拉了拉,看看左右声音放低了道:“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你们走以后那批货物最后去了哪里?” 厉千帆莫名其妙,“您问这个做什么?” 掌柜的一愣,面上生出几丝倨傲,“货是我的?我难道不能知道最后去了哪里?” “哦”厉千帆挠挠头,眼神躲闪。他只知道货物莫名其妙消失,这话却不能对他说明白。 掌柜见他这般犹豫,不由连声催促,半晌后厉千帆才期期艾艾道:“我们把东西放下就走了,后面的事情就不清楚了。都怪我,我以为自己就是个凑数的,临了也没多看不然您问问索图大哥,他兴许能知道”他越说越心虚,最后都不敢直视掌柜。 掌柜不动声色仔细观察他,见他心虚不似作假,面上这才生出几分放心来,笑眯眯拍拍他的肩膀离开。 他走之后,厉千帆眼中的畏缩之色渐渐褪去,比装腔作势,您老人家还真不是块料。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心满意足去了库房。 聿耳羌刚刚填了一块糖在嘴里,见他来了微微点下头,算是打招呼。 左右现下无事可做,厉千帆心念一动,凑过去同他攀谈起来。 “大叔,咱们第戎这里有没有什么风水俱佳的地方?” 聿耳羌眯着眼睛,闻言动了下舌头,把糖搅到一边,“你问这个做什么?” 厉千帆解释说:“我和妹妹来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一直也没去过什么地方。爹娘的墓还在中洲,我想过段时间把他们的墓迁过来,对家父来说也算落叶归根。” “那还要什么风水俱佳的地方?咱们第戎又不像中洲那样那么多讲究。”聿耳羌说起中洲连连摇头,一脸的不满意。 厉千帆也不生气,“并非是讲求风水,实在是家父生前便喜欢山水美景,我便想着找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安葬他,既能满足他老人家的心愿,也便于我与妹妹前去祭拜。” “原来是这样。”聿耳羌点点头,兀自思索一会儿,告诉他几个地方,都是视野开阔,风景秀美的地方,“不过你想说的这地方胡墨是没有的,要远一些,大约要走两三日才能到。” 两三日?他要的就是这种恰好两三日能走到的地方!厉千帆眼睛一亮,忙问这是哪里,要如何才能走到。 聿耳羌慢慢悠悠道:“那地方也没有名字,好几条路都能走到,但看你选哪一条了。” “大叔可否告知我这些路都有什么区别?我们久不回第戎,若得空,定然要好好拜访一下咱们家乡的名山大川。” 聿耳羌见他兴致勃勃,便随便找了个小棍子,在地上一边大略划拉着,一边详细同他讲起来。“第戎有水路,也有山路,只是第戎人不擅长凫水,很少有人走,偶尔能幸运租借到船只倒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你若是会凫水,可能会更加快些。” 就算他会凫水也不能直接凫过去啊,总不能湿着一身衣裳去“安葬父亲”吧 厉千帆正暗暗想着,聿耳羌又接着说起来,“山路自然要慢了,第戎的山不高不陡,以范围广见长。有些山上没有种太多东西,相对好走一些,有一些则是满山的密林,人迹罕至,蚊虫毒蚁不在少数。这个时节还好,若等冬天一旦落了雪便更加难走了。” “就是没有好走的路呗。”厉千帆皱皱眉头,心里却暗暗思索着聿耳羌的话,他不指望能通过他知道到底自己前两日去了何处,只需要找到一个大概的位置,随后在慢慢查证,不信找不出那里。 聿耳羌本来就已经满脸皱纹,听他这样一说不禁皱眉叹息了一声,扯得脸上的褶皱更深,语重心长道:“年轻人,这天下哪有好走的路。记住,做什么事情都要付出代价。” 苍老缓慢的声音仿似别有深意,说的厉千帆心里不由咯噔一声,莫名其妙望了他一眼。聿耳羌还是那副破落模样,黝黑的面上皱纹满布,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砸吧着糖,身下的破藤椅晃一下响一声,一身衣服破落的宛如乞丐。 他恍然一瞬,忽然想起戏文里的世外高人,也是这种看起来低微弱小到尘埃,实际强大到不可估量。不知怎的,就与面前的聿耳羌重叠在一起。 祈绣得知绝尘要离开胡墨,特意搜罗来许多好吃的,虽然最后大部分都是被她自己吃了,绝尘依旧流露出些许欢喜。 饭毕,祈绣自己去了屋子里摆弄她的药罐子,两个男人则在院子里谈话。 “你这次去,可有什么收获?”绝尘率先开口。 厉千帆默默叹口气,“索图看的实在太紧,得到的线索屈指可数。” “可还记得走的路线?” 厉千帆摇头,神色凝重,“只记得一开始往西走。之后上了山,进了密林。那林中似有阵法,索图带着我们七拐八绕,最后出来的时候根本不辨方向。” 绝尘没再说话。两人沉默一会儿,厉千帆道:“不过这一路也不算全无收获。有一件事情还需要你去查明。” “什么事?” “帮我查个地方。” “你们最终送到的地方?”绝尘问。 厉千帆点头,将自己那日目之所及描述出来,“是一个很大片的空地,周围几乎没有什么植被,大约三十丈之外是一片菜地,西北边的山上便是我说的有阵法的密林。除此之外还有”厉千帆目光不期然落在绝尘面上,猛然顿住。 绝尘眼睛直直盯着远方,瞳中闪动着类似迷惘的情绪,仿似重叠着另一个时空。随着厉千帆的描述渐深,他目光中的迷惘又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苦。 “还有什么?”绝尘失神望着远方,嗓音低沉而干涩。 他从未表现出这般强烈的情绪,当下厉千帆见了也不由诧异,怔了一瞬才把后面的话补齐。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我们把货物当下便离开了,走了十几步之后我往后看,发现东西不翼而飞。” 绝尘的眼睛里渐渐染上一层极其鲜艳的赤红色,盛若鲜血,宛如地狱黄泉两边开出的曼珠沙华,翻滚着嗜血的幽光。 “我回去便会派人查那个地方,有了消息会告诉你。”他的声音不觉染上一丝偏执和阴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显,像是一条躲在暗处伺机复仇的毒蛇,浑身散着危险的寒意。 中原已经是晚秋,路边梧桐树几乎掉尽了叶子,风一吹,枯黄的树叶满地乱飞。 赵老三裹着一身破烂棉袄,蹲在一刻光秃的梧桐树下,双手紧紧抄在袖笼里,时不时重重吸一下鼻涕。 身上的棉袄已经七八年没有换过新的棉花,硬邦邦地裹在身上,看着笨重不说,风一吹就透了,一点也不暖和。 每天跟个乞丐似的蹲在这里,眼看着就快一个月了。赵老三抬起袖子抹了把鼻子,心里泛起了嘀咕。 那一日带他回来的那个阴煞煞的男人把他踢醒,张嘴就说主人有事情要找他。虽然他讶异为何这么快就有事情做,但从心里还是不想他一声“主人”,显得自己跟小猫小狗一样,尤其那人看上去就让人心里毛毛的不舒服。 去了才知道也不是什么难做的事情,“主人”让他去跟踪一个人,从那人一早起床到上床睡觉,一天下来的行踪都要事无巨细禀报给他,就连吃喝拉撒多长时间也不容遗漏。 赵老三初听这任务,心中不由泛起狎昵,如若是跟着哪家小姐便好了,至少还能饱饱眼福。谁知到了地方才知道,自己要跟看着的竟然是相府公子。 文于归他爹文敬良,那可是当朝大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于归妻子静安公主,是当今太后最宠爱的公主,虽然貌丑,但是挡不住人家腹有诗书;至于文于归本人嘛赵老三绞尽脑汁想夸赞他几句,奈何此人除了长了一张好面皮,镇日寻花问柳,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唯一能在坊间被男人们争相传颂的大约就是明明已经娶了公主,竟死性不改,依旧我行我素,偏也不会被太后和皇帝怪罪,公主也听之任之,从来不曾插手以身份强迫她,也不知这花花公子用了什么奇巧法子。 赵老三脸都绿了,他与文于归之间云泥之别,从来未想过有朝一日要与这样的贵胄牵扯在一起。起初还有些畏缩,怕这样的权贵发现自己之后直接处理了自己,后来连续畏缩了几日才发觉,人家便是低头擤鼻涕,他把脸凑过去当痰盂人家也不会正眼瞧自己一眼。 终于等到日上三竿,太阳也渐渐挪到大树正当空,赵老三觉得稍微暖和些了,这才慢慢站起身来,跺了跺脚防止缓解因为蹲了太久而致的腿麻。 掐算着时间文于归就快出来了,赵老三刚悄悄绕到树后面,就见相府的朱门缓缓打开,一个青衣小厮当先出来。门口早已经准备好轿辇,小厮径直跑到轿辇前跪下弯下腰,他身后跟着五六个壮实的家奴,腰间个个别着刀,打一出门便四处逡巡,赵老三见状连忙低着头缩在树后面。 家奴后面跟着正主儿文于归。赵老三悄悄瞅了一眼,今日他穿了一件粉白色外套,映得他跟朵含苞待放的桃花一般。此时桃花面若含春三分笑,也不知遇到什么欢喜的事情,敲打着一把招摇的折扇,踩着先前第一个出来的青衣小厮便上了轿辇,身后的几个随从并着家奴立刻分别守住轿辇四个方向,排场那叫一个大。 ------题外话------ 依旧二更,晚七点,左右~ 下章预告:祈绣两只小胖手交握在胸前,像一只狗儿一样可怜兮兮祈求道:“千帆,你能不能带着我一同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一头绿光 赵老三吸了把鼻涕,心里暗暗啐了一口,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么冷的天,人家有锦衣华服,出门有轿辇暖炉,他只有一身破得不能再破的棉袄;人家能睡到日上三竿被人服侍着起床,他就只能从那阴冷的墓穴窝子里被人踢醒。 同人不同命,同样都是不务正业,文于归前呼后拥,喜欢他的不喜欢他的都得敬奉着,他赵老三就得挨饿受冻。要怪也只能怪人家有个好爹,有钱有权有势力,由得他在外胡作非为。 正这么不平衡骂着,文于归的轿子已经走远。赵老三不敢再耽搁,连忙小跑了几步追上去。 文于归与前几日一样,先招呼一帮子狐朋狗友去了食肆里吃饱喝足,之后去了马场。马场是专门为了权贵之家修建的,赵老三不能跟进去,只好在外等着。大约过了三个时辰,眼见着日落了,文于归这才不紧不慢出来。 向来是今日赌马又赢了,他笑的满面春风,大手一挥去了另一处地方。 赵老三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裳,总是穿着同一身容易让人家起疑,一路小跑着跟着文于归,这会抬轿之人走的路线并非去往丞相府。赵老三跟了许久,七拐八绕终于跟到一家妓院。 文于归的娇子在前面停下来,家奴们很识相地退开一点距离,既能保全文于归的安全,又不会打扰主子一会儿作乐寻欢。 一夜春宵。高大的匾额上印着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正是这座建筑的名字。大开的门两侧一边挂着一张木匾,右边上书:云鬓花颜金步摇,左边上书:芙蓉帐暖度春宵。 长平城最大的青楼,里面的花云鬓与颜步摇两个头牌是多少达官显贵求而不得的姑娘,每每文大公子一来,却能左拥右抱,三人共度春宵一夜,那滋味,想想便销魂蚀骨。 彼时月黑风高寒风呼啸,身在街头的人眼巴巴望着面前不远处的三层华楼,嗅着阵阵脂粉气,听着里面偶尔传出来的娇声软语和时不时一声暧昧的惊呼,赵老三不禁再次感慨投胎是个技术活儿。 口腹之欲便也罢了,忍忍也就过去了,偏他是个男人,连着这里夜几日日让他听这些,哪里能受得了?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赵老三二话不说,华楼下找了一个黑黢黢的角落,将身上的破棉袄脱下来一盖,哼哼,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又过不许久,赵老三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将破棉袄重新穿回身上,神清气爽找了个不明显的地方,继续盯着那座华楼。 原以为这回又要跟前些天一般,一等等到下半夜,谁知未到宵禁就又看到他的身影。几个女子章鱼一样挂在他身上,恋恋不舍将他送出来。文于归哄了这个哄那个,又过了足足一刻钟才心满意足上了轿撵。 赵老三暗暗啐骂一声,连忙跟上去,才走了两步又忽然顿住。此时路上不见几个人,这样一路跟着难免会被发觉。 四下里一瞧并无人跟着自己,赵老三放了心,这才重新装作喝醉的样子,歪歪斜斜继续跟着。待到丞相府门前,轿撵才慢慢停下,门口早已有人打着灯笼等候,灯笼旁边还站了位从未见过的男人。 文于归下了轿撵,看到那人并不惊讶。身后的随从径直退后。相府周围空旷,只有一棵合抱粗的大叔能勉强藏人,赵老三趁着夜色悄悄猫在阴影中,努力听着他们交谈。 断断续续的人语声听得并不真切,好在今夜无风,他虽未听全,到底是听了几个断断续续的词语,连起来勉强能凑成一句话。 赵老三隐隐觉得,如果他将这句话告诉他的“主人”,兴许这苦兮兮蹲守的日子就结束了。 男子坐在一边,面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思索半晌才复又问了一句:“文于归要去第戎?” 赵老三一见他就浑身不舒服,闻言唯唯诺诺点头称是。 男子皮笑肉不笑,“咱们这位皇帝可真有意思,一个两个都往第戎跑。文大公子也是风流,临走前还不忘一番寻花问柳”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住,赵老三悄悄抬头去看他脸色,也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角的笑意正一点点减少,眸色也变深了许多。 “离奕,你怎么看?”他张口问。 赵老三这才发觉在他背后的黑暗中竟然还隐匿着一个鬼魅一般的人,全身都裹在一个黑袍中,竟不知站在这里多久了。 寡淡的声调从他背后传出,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不知道。” “哦?”男子挑眉,“若我不曾记错,厉千帆便是去的第戎,与他同去的还有那个叫祈绣的姑娘。”他饶有兴致等着身后人的反应。 “与我何干。”离奕默了一瞬,撂下一句话抬腿便走,经过赵老三身边的时候看也不看他一眼,然一身清寡凉薄的气息依旧让他不由打了个冷颤。 “除了文于归,还有谁同去?”男子没有理会离奕的无礼,转而问赵老三。 赵老三想了想,摇摇头称不知。 男子又是半晌没说话。这个时候一个两个都去第戎,乾坤酒兄妹便也罢了,连厉千帆都去插一脚,到现在连堂堂相府公子也奔着那里去,显然有不小的事情发生。只是他实在想不出一个天极的属国能同中洲有什么关系。 “去找末叶要张人皮面具,连夜启程,你也一同去第戎。”男子下了命令。 原本他是有旁的事情,才安排不起眼的赵老三跟着文于归,如今看来,似乎还能别有收获呢。 第戎,胡墨。 祈绣疑惑望着厉千帆,不知道他怎么穿成这副样子,一身黑色劲装,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这叫夜行衣,顾名思义,穿成这样子不容易被人发觉。”厉千帆看她一脸茫然,解释道。 祈绣围着他转了一圈,有些不确定问:“千帆,你要出去做见不得人的事?” 厉千帆满脸黑线,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能联想到这些,问她她还振振有词:“不是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干嘛怕别人认出来?” 这解释倒让厉千帆哑口无言,干脆也不再同她争辩,“我要出去一会儿,你在家里,困了就睡觉,别等我。” 祈绣两只小胖手交握在胸前,像一只狗儿一样可怜兮兮祈求道:“千帆,你能不能带着我一同去做见不得人的事情?” 闻言,厉千帆一口气没提上来,呛得连声咳嗽。得亏是在自己家里,若是让外人听到了,他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刚想弹她一个爆栗子,手已经碰到她的脑袋又成了抚摸。浓重的夜色中,厉千帆笑的有些暧昧,“乖阿绣,你还太小,等你再长大些就可以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真的?”祈绣似懂非懂问。 “不骗你哦。”厉千帆笑的愈发奸诈。 “嗯!那你可不要太晚回来!”祈绣爽快地放弃要与他同去的打算。 厉千帆出了门,黑暗的街巷中早已空无一人,一路行至一处高门大院,厉千帆轻轻一跃便翻过围墙。 围墙内只有一个看门的家丁,此时也正倚着门框昏昏欲睡,厉千帆鬼魅一样轻轻落地,丝毫没有惊动家丁。 胖掌柜的铺子生意兴隆,家宅看起来却委实不怎么大,不过假山盆景倒是不少,这倒是方便了他隐匿身迹。刚走到一处假山后面,另一边突然传出来一声轻巧的脚步声,恰好也停在那里。厉千帆心中一惊,连忙停住步子,紧紧靠着假山,连喘气不敢大声。 等了半晌,假山后面反而在那一声极轻的脚步声之后再无动静。夜深人静,若非那几不可闻的呼吸声丝丝传来,厉千帆都仿佛以为自己方才出现在了幻觉。 两人之间只有一石之隔,那人只要还在,厉千帆万万不敢动弹。又等了一会儿,直到他几乎快没了耐心,假山后面终于有了动静。不过不是这人发出的,而是从远处又朝这边来了个人。 另一双脚步声一出现,原本在假山后面的人立时等不住,着急冲那人的方向紧走了几步,紧接着便是两人的低声耳语。 黑暗中厉千帆不敢轻举妄动,本不做他想,只想等两人离开自己也就去做正事。谁知等着等着,另一边陡然传出一声轻笑,“就算你是他二姨娘又怎样呢” 一声刻意压低的娇笑声传出,接下来的事情便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时候人的警惕性最差,厉千帆趁两人正在兴头上,连忙脚下生风离开,心里头不忘可怜一下胖掌柜,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脑袋上已经是一片苍翠。 夜深人静,厉千帆几乎翻遍了整座宅院也没发觉什么有用的消息,最大的收获竟然是撞破了二姨娘和家丁不可描述的秘密,他心中委实不大痛快,也幸亏没有让祈绣跟着,不然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 临走时刻意饶路回到方才那座假山之下,果然,深夜偷偷幽会的男女还没有离开。经过假山时,厉千帆毫不犹豫将方才顺手从水缸里摘的莲蓬往另一面一丢,听着前半段娇羞后半段惊恐的呼叫,垂头丧气掠出围墙。 胖掌柜仍然不相信他,周边所有的地方他都已经悄悄探过,半分有用的消息也找不到。送出去给雁寻的信还没有得到回应,绝尘那里也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若再这样下去,第戎恐会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壮大了。 厉千帆心事重重走在街上,脑袋里把能想到的都想了一遍,还是没有半点头绪。便是这样焦躁时候,他却不知道,隔了几个城池之外的将军府里正有个他盼星星盼月亮的消息正朝胡墨飞驰而来。 绝尘手中握着一方小小的飞鹰,此刻如饮心头血一般难受。 这小鹰是用上好的陶曲木雕刻而成,是小时候姐姐送自己的生辰礼物。他记得姐姐本是不会雕刻的,也不知她费了多少功夫,竟把这只小鹰做的惟妙惟肖。 记忆中的姐姐对自己疼爱到几乎宠溺的地步,对自己予取予求。便如这只小鹰,自己不过是随口说了句喜欢老鹰,她便悄悄记下。 若做成木雕,用陶曲木最好不过。他们生活的地方周围没有此种木料,市集上又太贵。姐姐便瞒着自己,跋山涉水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扛了一大块陶曲木回来。 那时候他还惊讶,姐姐明明那般瘦弱的身躯是如何能抗动比她自己沉好几倍的木头的。后来才知道,为了能背着那块木头回来,姐姐的后背和肩膀整整疼了三个月。 都说没爹娘的孩子像棵草,可是小时候有姐姐的在日子,他似乎一点苦楚也没有受过,反而过得有滋有味。 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之所以可以无忧无虑过着天真孩童的日子,姐姐在背后要付出多少。他几乎都忘了,姐姐不过之比自己大五岁,也会想爹想娘,只是从来不在他面前表现罢了。 现在他明白了这些,也有了足够的能力护她天真无忧过下半辈子,她却已不在。 这些年他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不一样的风景,发觉最美的不过还是小时候的家。爹娘留给他们一大块空地,种满了桑树。虽然偏僻,但是有姐姐在他便不觉得孤独。 冬日下了雪,他们便造雪窝逮兔子,有时候还能捉到两只,每每此时他都会兴奋地睡不着觉。夏季雨水多,不远处的河水会涨起来,他便与姐姐一起去河里摸鱼。摸着摸着便成了相互泼水玩。那时候河边的阵阵欢笑,他曾以为可以伴随他一生。 谁知所有美好的记忆全部伴随着姐姐的逝去戛然而止。曾经满是桑树的家园便成了荒芜的狂野,一马平川。也不知是谁,竟然想到用一个可笑的菜园来做掩饰。 厉千帆说起那处地方时,绝尘几乎要快马加鞭赶去撕碎那些人。那明明是自己和姐姐家园,如今竟然变得面目全非。 可即使这样,那里依旧是他心中最不愿动的地方,那里是他的根,有着他与姐姐最好的回忆,让他纵然已经没有亲人存活于世,也不至于浮萍一般游荡。 只是再不想动,如今也不得不动了。 绝尘目光中仿佛被乌云席卷的天空,顷刻覆满阴鸷的赤红。两簇烈火在其中交织燃烧,让他看起来像是来自冥府索命的鬼魅。 绝尘手里的东西递给身后的属下,“去把这个,交给我姐姐” 反正她已经香消玉殒,他便是亲手断了自己的根又何妨! 厉千帆刚推门进去,祈绣便张牙舞爪扑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封拆开过的信函。 “千帆你看,我有重大发现!”她将信函在他面前晃了晃。 绝尘用的飞鸽传书,不过几个时辰,消息已经送到胡墨。 厉千帆疑惑这么晚是谁送信过来,打起精神把信拿过来,越往后看眼睛越亮,“原来如此”他唇上勾起一抹锋芒。 次日去了柴炭铺子,掌柜的倒是没怎样,反而是厉千帆有些心不在焉。 昨晚绝尘信函中提到一处地方,乃是胡墨北边地天水镇的旷远村。前十几年还有伶仃居民,近几年似乎不知什么原因寻常人都去不得,有说是被一群三百不管的蛮民占领了,有说是被天水镇官府圈了地,有说是那里不见山而藏暗水,不是个吉利地方,去了的人都遭了秧。众说纷纭,然而没有一种说法得到证实,只是渐渐地那里越发人迹罕至。 依照绝尘所说,旷远村临近第戎边界,地势平坦而空旷。环绕村子有一条暗河,河水冬消夏涨,经年不干。与他之前所见有相似之处,顺便还将去此处的路线图附在信的最后。 厉千帆连夜将那图看了,中间一片树林中标注的路线来来去去,弯折环绕,倒真相是有阵法所依。只是暗河 那日他虽只看了一眼,目及之处却并无河流印记,耳边也未听到叮咚水声。 ——那就是掉到地板下面去了。 祈绣那日说过的话突然在脑袋里响起,厉千帆只觉脑袋轰然一响。若是有暗河机关,能在瞬间移走货物倒也不是不可能。 “愣什么神!”气呼呼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上炸开,厉千帆抬头一望,胖掌柜凶神恶煞盯着他,肥腻的鼻孔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都快扯到下巴上去了。 “我要是那貌美如花的二姨娘我也偷汉子去”厉千帆心里暗暗道一句,转而关上讨好的笑脸,“是您啊掌柜的,您老人家有什么吩咐?” 掌柜哼一声,“去后面装十五车白阳炭,晌午之前装好。” “好嘞,我这就去!”厉千帆应一声,麻利往后面去。 粗壮的麻绳捆着箱子,厉千帆从头到尾检查了一边有没有纰漏,一边看一边暗暗盘算着。 绝尘说的那处地方自己是势必要再去一次的,只是怎么去成了问题。上一次他将祈绣的毒药悄悄抹在箱子上,压货的都是糙汉,风餐露宿惯了,也没记得摸完脏东西洗过手在去吃饭,闹了痢疾,自己这才得以去一次。只是同样的方法若用第二遍,难保不让人起疑。况且若是跟着一同去压货,人多眼杂,自己兴许也探不出什么。 看来,要令觅它法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听他没有否认,便默认他是承认了,一张小脸垮成包子,浑身上下都闪动着委屈和不安,“你是不是觉得她又漂亮又有钱,要被她拐跑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同病相怜(上) 一路心事重重回到家里,隔着老远就闻到一阵香气从自家院子里飘出来, 清雅居的荷叶肘,三更鱼片,糯米山楂,还有必是居的菁华虾仁,屉汁包子。除了这些还有旁的,只是厉千帆也没吃过,辨别不出来。 厉千帆急走了几步,刚进院子就看到祈绣坐的里桌子远远的,望眼欲穿盯着门口。 见他回来,祈绣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千帆,你总算回来了。” 厉千帆看着她嘴角尚挂着一滴晶莹的口水,便知她等的有多么辛苦,笑问:“怎的今日准备了这么多饭菜?” 祈绣一脸骄傲得意,“今天下午有个漂亮姐姐来让我诊病,之后给了我一大笔诊金,说让我去买一身更加好看的衣服。” 结果更加好看的衣服就变成了这一桌玲珑珍馐。也当真是祈绣能做出来的事情。比起那一大笔诊金的认可,她更加在乎那笔钱可以让她光明正大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祈绣这边似乎是反过来了,为了能吃上一口好吃的,她似乎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 厉千帆看到祈绣一个劲儿咽口水,不由好笑:“边吃边说。” 祈绣几乎要把自己埋到桌子上去,两个腮帮子塞的鼓鼓囊囊,“下午太阳又热又烈,我原本想早一点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一个很漂亮地马车突然停下。一个很漂亮很温柔的姐姐从马车里出来,让我为她诊病。”说到这里,祈绣不由自主轻轻叹了口气。 “怎么了?她的病很难治?”厉千帆看她面露惋惜,问道。 祈绣不知在琢磨什么,闻言双眼发直地下意识点点头,随即使劲摇头,若有所思道:“也不是难治,就是跟我的有些相像,又不完全一样。” 厉千帆脸上闪过一丝凝重,“阿绣,你跟我说实话,你的病到底要不要紧?” 她对自己病三缄其口,只道师傅已经为她拟了良方,却不能根除。的每一次发作都将她折磨得不成样子,好久都恢复不过来。来诊病的大夫要么束手无策,要么连见都没见过。虽然最后得结论都是不要紧,但倘若真的不要紧,他们也不会一脸可惜和沉重。 她方才说起那人的病症同自己一样时,脸上分明写满了沉重,让他如何能相信她的病并不碍事? 祈绣一个激灵,立刻回神,疑惑地盯着他,颇有几分顾左右而言他,道:“这问题千帆不是已经问过很多遍了吗?” “阿绣!”厉千帆脸上似有愠色。 祈绣叹了口气,垂下眼睫,慢吞吞啃了口肘子,“我的病不打紧,但是也不好治。师傅用了很多办法,都不能根除,说我这是娘胎里带的先天症结。”顿了顿,她眼巴巴瞧着厉千帆,“你会因为这个而不要我吗?” 厉千帆心里只有深深的惋惜,脸上却不表露出来。闻言不禁弹了她一个爆栗子,“你这小脑瓜镇日在想些什么?明明我走到哪里都带你到哪里,就算中间有不想带你的时候也只是暂时让你等我,怎会觉得我动不动就不要你?”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祈绣眨巴眨巴眼睛,啃一口肘子再眨巴眨巴眼睛,才茫然道:“我脑袋里想的都告诉你了呀” 厉千帆扶额,心里才生出的苦涩顿时被她冲散许多。说这么多,她竟然只听进去第一句话。 “说起来,既然你们的症状相似,那你可找到能治她病的法子?”厉千帆为她剃好一块鱼放在碟子里,一边问。 祈绣咬了一大口,略带遗憾摇摇头,“还没有。” “那她怎会给了你一大笔诊金?”厉千帆不禁好奇。 说起这个祈绣的神情终于变得轻松一些,脸上也带上几分自豪的笑意,“虽然不能根除,可是我能压制排解。”有她自己这个病例在先,师傅已经给她留下足够好的方子,抱春城时又得了一张奇方,对症修改几处用药,能缓解哪位小姐的病情还不成问题。 “出手阔绰,非富即贵,见识总比寻常人广阔一些。你有没有借机问询你师傅的消息?”厉千帆对医理并不精通,听她不算犯难便也放了心,转而想起另一个问题。 这是祈绣选择摆摊的初衷,也是她来第戎的目的。第戎人信奉鹰神,有灾厄苦病更多的是像神明祈祷颂祝,寻医问药的反而少。虽然许久没有探听到有用的新消息,也不能放松。 祈绣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懊恼地一拍脑袋,后悔不迭道:“光顾着兴奋,我忘了” “你这个小脑瓜还真是除了吃记不住别的。”厉千帆无奈,“只好等明日见她了。” 祈绣苦着脸道:“病都看完了,那个姐姐明天兴许就不会来了。” “她一定会来的。”厉千帆笃定道。 祈绣见他这般肯定,茫然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你认识她?” 厉千帆不由好笑,“我哪里认得她?她给了你这么一大笔诊金,岂有只来一次的道理?况且她这病也不是寻常的头疼脑热,只来一次就药到病除,自然要复诊。” 祈绣肘子已经啃完了,又挑了鸭腿来,一边啃鸭腿一边若有所思,“好像也有些道理” 她双手捧着鸭腿,腮帮子还鼓鼓囊囊,吃的满嘴都是油。明明是满面似懂非懂的茫然,偏被她表现得像是认真在思考他的话是否可信。 厉千帆莞尔,“这样吧,明日我不用去铺子,正好与你一同出去,若她不来,我便带你去吃驼奶冻怎么样?” “驼奶冻不是沙陀才有的吗?胡墨也有?”祈绣当初因为没法去品尝惋惜了好久,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吃到那种稀奇东西了,这时惊喜不已。 “有骆驼的地方都可以做驼奶冻。只是沙陀的味道最好,不过胡墨的也不差。”厉千帆耐心解释。 祈绣悠闲惬意地吃着晚饭,有一句没一句同他说着闲话,不多时,天边挂起了一线赤红,仿佛一滴朱墨滴在水中一般,滚着团慢慢晕染开,蔓延遍整个天空,层云浸染,也为院子里桌上的饭菜蒙上一层浅红的影子。 厉千帆不由又开始想绝尘送来的密函,也无暇放心思在面前的饭菜上,起身走到院子里的藤萝树下,倚靠在上面默默看着天边的火烧云,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过了不知多久,他似乎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是长时间发呆坐着感觉浑身僵硬,便慢慢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忽然感觉到背后有异动,厉千帆回头去看,就见祈绣正叼着一块鱼目光灼灼盯着他。他回头的瞬间,她立刻低下头去,状若无事嚼着嘴里的鱼肉。 厉千帆将一切看在眼里,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转回身子,唇角却挂上一丝玩味。半晌后终于祈绣先忍不住,一步一步挪到他身边,嗫嚅着问:“千帆,你有心事?” 厉千帆点点头。 祈绣想了想,眼睛里划过一种类似担忧的情绪,“是因为那个漂亮姐姐?” 厉千帆愣了愣,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白日里来找她诊病的女子,不由挑了挑眉,本想说不是,可又委实好奇她怎么会联想到自己的病人身上去。 她的思路素来清奇,此时不知又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厉千帆好整以暇反问道:“阿绣想问什么?” 祈绣听他没有否认,便默认他是承认了,一张小脸垮成包子,浑身上下都闪动着委屈和不安,“你是不是觉得她又漂亮又有钱,要被她拐跑了?” “” “不然你怎么会想要看看她?” “” “哎!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孩子大了不中留,天涯何处无芳草”祈绣学着下午在话本子里看到的词儿,一脸哀怨的小模样,直让人以为面前站着的是个负心汉。 厉千帆抬手使劲在自己头顶按了按,怒发冲冠又算什么,他如今是怒发冲头盖骨! 厉千帆皮笑肉不笑,“她哪里有你可爱,只会花钱不会赚钱,会越来越穷的,我就算跑也是跟着你跑。” “真的吗?哈哈哈哈。”祈绣没听出他正在生气,话都说不下去就忍不住笑起来,玲儿一样清脆的嗓音一声声荡出去,仿佛天上渐渐闪现的星星轻轻碰撞发出的优美乐曲。 次日天不亮,祈绣就坐在自己的小摊子前面伸长了脖子,左等右等,终于等到那辆熟悉的华盖马车。马夫轻轻拉了拉缰绳,黑色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响鼻,缓缓站住脚。 一个身形矮胖的老妇麻利下了车,迅速看了一眼脚下的路,确定路面平整这才转身上前,轻轻掀开车帘,温和而有礼地请里面的人下车,同时递过手去搀扶。 “是婆婆。”祈绣看清来人,朝厉千帆说到。这个婆婆昨天来的时候就对那位小姐百般照顾,极是周到。她既然来了,马车里一定就是那位小姐了。 不过须臾,一只纤弱的手当先伸出马车被妇人稳稳托住手腕,继而里面的人也现了身。 来人鹅蛋脸,柳叶眉,一双剪水般的双瞳更是顾盼生姿。只是兴许是因为常年心疾,女子的脸上较常人多了几丝苍白,行动之间也宛如扶风弱柳,隐隐透着几分病弱,不过也正因如此,反而多了几丝摇曳娇柔。 果然美人无论怎样都是美的。祈绣心中下了结论,转头去看厉千帆,相较于自己的一脸歆羡,他似乎没有特别的反应,只是一双褐色的眼瞳中闪过几分疑色。 女子走到祈绣跟前,对着她行了个第戎的礼,看到她身后的厉千帆时不由一怔,“这位公子是”女子说着看了看祈绣。 “这是我哥哥。”祈绣解释道。厉千帆行了一礼,“在下不放心小妹独自一人出诊,特来陪同,姑娘放心,一会儿小妹诊病时在下自会离开。” 许多病人对自己的情况讳莫如深,除了大夫之外并不愿意让其他人知晓,厉千帆明白这个道理,很自觉表明自己立场。 女子温和笑了笑,“不妨事。我这病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公子不必避讳。” “姐姐人很好,千帆不用害怕的。”祈绣很好心的安慰厉千帆,只是用词不当,惹得对面的女子都不由轻轻掩了掩唇角。 厉千帆大窘,转身退到一边,经过祈绣身边时眼睛里几乎飞出刀子来。祈绣茫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 女子冲身边的妇人轻轻唤了一声,妇人从马车里取出一只匣盒,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递给祈绣。 祈绣见是厚厚一摞纸,便接过来看,看着看着不由笑起来。 女子和妇人疑惑对视一眼,好奇问她:“姑娘在笑什么?” 面对祈绣,她实在叫不出“大夫”二字,反而觉得唤“姑娘”更加自然。 祈绣翻着那一摞纸问她,“这些都是你以往的看诊记录吧?” 女子点头,昨日她听祈绣地意思,是自己病症罕见,一时半会儿不能妄自诊断,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再做定论。想起自己以往看诊都会留一份大夫的问诊记录,今日才带来给她,想着多少能有些用处,谁知她看了竟是这反应,面上不禁闪现一抹担忧,“有什么问题吗?” 祈绣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只是没见过这样齐全的问诊记录。” 太齐全了,每一份问诊记录的内容都不同,源于每一个来看诊的大夫擅长的领域不同,有从脏腑分析,有的专擅从体质入手,有的甚至用上了五行八卦理论,更离谱的是还有算命先生的手书,推测她一生可能遇到的凶吉坎坷以及破解方法。 形形色色的出诊记录全归全,有用的内容却不多。除却最后的算命记录和五行八卦理论,其余的记录都大同小异。兴许是因为她病症罕见而刁钻,这些出诊大夫开出的药方也大都中规中矩,用来缓解病症尚可,用来治本就有些勉强了。 祈绣将其还给那个妇人,对女子道:“你的病是从娘胎里带来地对吧,你还记得第一次发作是在什么时候吗?还有发作前你曾经吃过什么,做过什么,有没有激动等等,越详细告诉我越好。” 女子认真想了想,最后望了望身边的妇人。 那妇人叹了口气,“还是老奴来说吧。小姐第一次发作的时候才三岁,哪里能记得这般详细。” 祈绣立刻认真看着她,做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妇人理理思绪,“小姐的并的确是娘胎里带来的。刚出生的时候接产的大夫便同我们说过,小姐怕是天生心疾。老爷和夫人为此遍寻名医,谁知来看过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不过说来也怪,小姐虽然被诊治有心疾,身体却是康健,与正常人家的孩子一般无二。老爷也夫人慢慢也放了心。”说到这里,妇人停了一停。 祈绣听的正入神,见状不由催问,“那后来呢?” 妇人眼睛里划过一抹疼惜,语气也不由带上几分遗憾,“小姐平平安安长到三岁,咱们几乎都忘记这事情了,谁知那一日小姐的舅母来,小姐养的小犬亲人,凑上去本想亲热一番,那想舅母生平最惧猫犬,兢惧之下一脚下去,竟然生生把犬儿踢死,小姐眼睁睁撞见这一幕,当即便发作了。” 说到后来,她几乎是把声音压低到最小,生怕女子听见一样。厉千帆看在眼里,心里暗想她委实不必如此,这小姐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个中情节了,就算如今再听到过去的场景,心境也不会再如三岁稚儿一般。 “唔大悲大喜的确会诱发此病症。”祈绣下了一句总结。 “姑娘,我们小姐这些年看过的大夫,吃过的药不下百种,奈何她的病却只见重轻。小姐也几乎放弃了诊治,可我见姑娘是通透的,年纪虽小,瞧着却比那些大夫老道,求您一定要治好我家小姐啊!”妇人说着就要跪下。 祈绣这辈子也没见过这般情形,老妇说的她也不是很明白,只听懂最后一句让她治疗这个漂亮姐姐。可这话她不是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吗?她并未忘记过。更何况 “我收了钱,自然要帮她治病呀。”祈绣眼睛扑闪出几分茫然,明明自己已经答应帮她诊病,为何她一而再再而三表现得好像自己会不尽心一般。 这话既无承诺也无安慰,妇人原本不放心。继而看她面上单纯天真,一双明眸干净明澈,半分同龄人身上的算计市侩也不见,宛如八九十孩童。 正犹豫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厉千帆上前道:“二位不必担心,舍妹不善交际,但既然答应诊病,必会全力以赴。” 妇人再次道谢,祈绣的手已经搭在女子的腕脉上,一边号脉一边问询,“姐姐,你这病大约多久会发作一回?” “这个我也说不准,早些时候一年总也要三四回,再后来是五六回,现今也没有什么规律,但大概算下来一年也要有个八回左右。” 八回,平均每一月半就要发作一次。祈绣心中暗暗盘算。 “可能记得哪些时节更频繁吗?” “夏季会好些,冬季便有些难挨。” 与自己的病症一样,喜暖畏寒。 随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祈绣收回手,心里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辅一见面,她的确被女子柔美的容貌惊羡到,白皙地皮肤几乎吹弹可破,双颊透着一层优柔的桃粉色,比刻意涂的胭脂更要自然清透,为她平添逸丽。 然而作为医者,祈绣一眼便看出这粉色分明是病态的潮红。她两次为女子诊脉,搭手便觉她皮肤较常人更加热燥,脉象硬而沉重,分明是内有寒症湿毒不散之兆。这与自己的病症如出一辙,只是女子体内除了湿寒二毒,似乎还多了个心火虚阳,偏又胎里随带,寻常法子劳而无功,强行祛除反而会大伤元气。比起自己的病症,她的病症虽轻,却更加复杂。 祈绣想了想,拿出暖玉丹汁来涂到她手指上。 ------题外话------ 二更,晚七点,左右~ 下章预告:珠笑望着祈绣,干裂的唇角微微上翘,似带着悠远的怅惘,“无怪乎她生了你们这双儿女,你给人诊病的样子真的与他很像很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同病相怜(下) 抱春城遇到的老头给她的那瓶没有名字的东西,她按照方子配出来,取名暖玉丹汁。 “可有什么感觉?”祈绣问女子。 女子起初没有反应,过不多久眼中涌出一抹惊讶,似乎不敢置信一样,“觉得胸口似乎没有那么闷了,暖暖的,喘气很通透。” 祈绣点点头,将瓶子往她面前一放,“这支药虽然不能根治你的病症,但可以缓解消遣。”顿了顿,随后又补上一句,“你的病怕是根治不了。” 女子听闻自己得病有的治,还没来得及高兴一下便听到这消息,不由怔在原地。 “为何不能根治?” 祈绣叹了口气,翻动着一边的问诊记录,“你的病是先天随带,沉珂旧疾,远比后天的难除。我看过你这些问诊记录,虽然请来的大夫形形色色,开出的方子也较为保守,根治不成,但对你的病症多少也有效果。只是你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一味药方吃不了多少此就跳到另一个方子,原先好不容易积累的一点药效又不做数了,自然难以见到效果。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的病并非一朝一夕患上,自然也不能一朝一夕除去。” 女子听的心惊肉跳,默了半晌才小心翼翼问,“难道竟是让我自己给拖累了?” 若是寻常大夫,见到她这副模样说什么也要安慰一二,也算人之常情。偏祈绣不是那寻常大夫,直愣愣点头,看起来比女子还要惋惜,“可不就是嘛!” 女子听了,眼眶顿时一红,泫然欲泣。 “唔,你别哭啊我又没说不帮你治了。”祈绣有些不知所措,“我见过与你相似的病症,就算治不全好,也会八九不离十的。” 女子自知失态,颇有些不好意思,闻言忙拭了拭眼角,收敛好情绪,带着些许歉意道:“我被这病折磨了这么多年,说实话早已经不抱希望。”说着目光落到祈绣刚刚给自己的药上,脸上蓦地腾出一丝希冀,“我看过这么多大夫,没有一种药方能如姑娘这般立竿见影,所以我愿意信姑娘一回,不求痊愈,只求不要让我时时发作我便知足了。” “这个好说。”祈绣一口应下,“不过我们要先说好了,治病最要紧的是定时定量,不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不能一蹴而就。你若是信我,便只能在我这里,我让你何时来你便何时来,早一天晚一天都不行,我让你吃多少你便吃多少,多一口少一口也不行,若做得到,咱们今天便算第一天,若做不到,我现在就将诊金还给你。”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认真前所未有,与平日茫然懵懂的模样判若两人。 女子想了想,郑重点头应下。 祈绣麻利地开了药方,女子和妇人正要走,一直没说话的厉千帆突然开口:“二位请稍等。” 女子转过身来,“敢问公子还有何嘱咐?” 厉千帆瞥了祈绣一眼,目光中分明带着几分无奈的嗔怪,得到的自然是见怪不怪的茫然。 厉千帆没有理她,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面对女子,“在下瞧姑娘不似第戎人。” 第戎人脸型大都棱角分明,她的五官却偏平和优柔,况且一席话说的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眉宇间自然谦和,不卑不亢,即便面对自己这样陌生的男子也不见赧然畏缩,在这民风剽悍的第戎反而不多见。 嗯?女子脸上似乎闪过几分错愕,不由抬眼望了望他。 厉千帆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行了一礼,“抱歉,厉某无意冒犯姑娘,只是好奇罢了。” 女子温和笑了笑,“不妨事,我本是中洲人,夫家才是第戎人,否则也不会来寻医问药了。” 这话倒是不假,第戎信奉鹰神,能如她这样遍请名医的屈指可数。难怪看她面容与第戎差距甚大,原来竟然是老乡。 “姑娘这些年寻医问药,可曾遇到过一位名医?”厉千帆将祈绣师傅的消息说与她听,那女子听了想了想,摇摇头,“多数是些平庸的大夫,也有几个医术可称精湛,但经年日久,一时之间我也记不清楚,不若这样,容我回去帮公子打听一下,这些年看过许多大夫,当真遇到二位所寻之人也未可知。” 厉千帆行礼道谢,“劳烦姑娘了。” 天朝晚霞未现,祈绣已经迫不及待收拾起东西想要回家。厉千帆见状不由莞尔,她诊病的时候淡定从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清澈而睿智,不知道的还当是被哪位仙家附身一样。怎的病人才走,就宛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同样的皮囊,截然不同的气质。 这样给祈绣说了,她睁着大眼睛认真想了想,最后呆呆道:“这大约是术业有专攻吧。师傅说我天生就适合诊病和下毒。” 厉千帆瞠目,“什么时候学会了拽词了,还术业有专攻。用的倒是极适宜。” 祈绣笑眯眯道:“唔,就是那天晚上你出去做坏事的时候,我闲着没事看书看来的。” 厉千帆满头黑线看她,真是学好容易学坏难,一个合适的词语看了多少书才学会,一个“做坏事”自己不过随口一说,她便记得这样清楚。 “千帆你说师姐说的会不会也不大对”两人往回走着,她不知想到什么,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厉千帆看她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小模样,不由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别灰心,咱们这才来了多久,第戎不大,找个人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说,长街对面就是家门小院,门边站着个人,见他们两个回来不由冲二人招了招手。 “浅珠婆婆。”祈绣唤了一声。 浅珠笑着应了一声,皱纹被牵扯得更加深刻,一张黝黑的脸像是生了一张细密的蜘蛛网一般。 “婆婆在这里等我们可是有事?”厉千帆问。自从搬来之后,这是他们第三次遇到。浅珠的脾气很好,每一次都是和和气气,他的丈夫则显得有些暴躁,对他们二人充满敌意。 “也没什么事情,老婆子独居,听到你们的声音,便出来同你们说会儿话。”浅珠缓缓道。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差异。尤其是厉千帆,若他没有记错,二十多天之前还看到过浅珠的丈夫,怎么会是独居呢?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浅珠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竟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来:“木里那日突发恶疾,已经走了大半个月了。” 稀奇嘿,别人家死了丈夫都是一脸晦气,浅珠倒恨不得放上两挂鞭炮庆祝。 这样一说,厉千帆才发觉她一身素衣,发髻上插着一只白钗,领口处绣着两朵黑蕊白瓣的花朵,倒的确是第戎的守丧服饰。 “突发恶疾?”祈绣耳朵一竖,仿佛看见兔子的狼一样来了兴致。 厉千帆看在眼里,开口提议道:“婆婆若无事,就进来坐坐吧。”总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像样子。 “那就麻烦你们了。”浅珠随着他们进了屋里,还未坐下,祈绣就缠着她问起来:“婆婆,木里爷爷是什么恶疾?” 浅珠摇摇头,“木里素有头疼病,那日我回来的时候木里便已经没气了,死都死了,再追究原因也是徒劳,我索性便将他埋了。” 厉千帆眼色一闪,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浅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非但没有失去丈夫的痛苦无助,反而竟有几分难以抑制的解脱和轻松。 “事已至此,还望婆婆节哀,保重身体。”厉千帆劝慰。 谁知浅珠浑不在意摆摆手,浑浊的眼睛里不禁涌上丝丝怨毒,“不瞒你们说,木里脾气阴损暴躁,为人好吃懒惰。我自从跟了他之后便没有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夫妻情分也早就磨没了,他走了才好,我还嫌他走得晚。”说着呵呵笑起来。 虽然木里的暴躁有目共睹,可是也不用表现的这般得意吧 “对了,方才我看到你给那位姑娘治病了。”浅珠笑望着祈绣,干裂的唇角微微上翘,似带着悠远的怅惘,“无怪乎她生了你们这双儿女,你给人诊病的样子真的与他很像很像” 谁?祈绣和厉千帆双双一愣,继而才反应过来,原来浅珠说的是这座屋子的主人。来到这里第一天便听她说起过,当时厉千帆还暗道浅珠年轻时兴许与房子的主人熟识,为此还特意叮嘱祈绣最好离她远一点,一面露出马脚。 不过这次再听浅珠这样说,厉千帆心思突然一动,脑海中似划过一线光亮,但很快又掩饰下去。 “他也是这样,明明应该信奉鹰神,他却说在这世上只相信自己的医术。便是鹰神来了也要服他三分。呵这样狂妄的话的确也只有他才能说的出。”浅珠眼睛痴痴看着祈绣,目光却变得缥缈悠长,仿佛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的影子。 “听闻中洲多名医,他便抛家舍业跑到那里,这一走,就再也不曾回来过。中洲有没有名医我不知道,但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他定然也是不差的。”浅珠的眼底绽开坚定的信任和骄傲,苍老的面皮上浮起一层红晕,竟似一个娇羞幸福的小女儿,穿过几十年的时光,终遇见自己倾慕的儿郎。 “阿绣这样了不起,你父亲九泉之下应当也是开心的。”浅珠说了很多关于这房子主人的事情,最后对祈绣这样说。 她走后,祈绣一直在原地出神。厉千帆过去摇了摇她,“怎么了?” “千帆你说会不会”她咽了口唾沫,仿佛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般巧合一般。 “去找找不就知道了?”厉千帆很早之前便有此想法,听浅珠后来的描述越发相信自己的推断。一个人只要存在过,就必定有存在过的痕迹。倘若这房子的主人真的是祈绣的师傅,这里一定有他印记在。只要耐心找,总归能找到的。只不过他也不敢完全确定,毕竟按照时间推算,他应当是生了儿女之后才遇到祈绣,中间也没有相差几年,若他有儿有女,祈绣不该没见过。 祈绣这辈子都没有如此认真过,从屋顶到地面,从屋内到院里,每一块墙砖,每一根地缝,几乎是地毯式搜寻,连塌了一半砌好的井台也被她重新扒开,一处也不肯放过。东砸砸西敲敲,废寝忘食。若不是厉千帆拦着,几乎要当场掘地三尺。 大约皇天不负有心人,三个时辰后,夜深人静中,祈绣的一声惊呼传遍长街,东家熟睡的娃娃,西家刚刚进入状态的恩爱夫妻,都被这一声惊呼吓得魂不附体。 实在折腾不过,厉千帆本来打着盹儿,岂料祈绣一声杀猪般的惊叫,把他吓得魂飞魄散,几步从屋子里冲出来,只见祈绣坐在地上,双眼发直。 “找到了?”厉千帆奔到她面前,正想说她几句就算激动也不至于成了这幅样子,谁知祈绣眼泪汪汪抬起脑袋来,可怜兮兮摇了摇头,“从墙上摔下来了” 厉千帆抬头看了看了看比自己还要高出大半个身子的院墙,“好好的爬上做什么?” 祈绣可怜兮兮,“找师傅” 厉千帆突然深觉无力,他师傅是大夫。又不是盗贼,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非要藏在墙缝里。 祈绣被厉千帆小心扶起来,摔了一身脏泥,弄得灰头土脸,还是一无所获,颇觉挫败。想起师傅来,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眶,“千帆,师姐会不会给我们说错消息了,也许师傅根本就没在第戎我会不会,会不会永远都找不到师傅了?”若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为何要给她希望呢? 三更半夜,委实不适合多折腾。厉千帆一边领她到屋里,一边劝慰她,“傻丫头,哪里会这般简单。找人本来就是失望大于希望的事情。况且乾坤也说过,你师傅名扬天下。既然这么出名,想要人认不出来必定也要隐藏得更深一些,找起来自然也更加麻烦了。好了,明天天亮了再找也不迟,白日下光,兴许能找到有总的东西。” 对于他的话,祈绣向来很是信服,“唔,好吧”祈绣眨巴眨巴眼睛,“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乾坤最近怎么样。很久没有给他配药,不知道师姐的药他吃完没有。”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此刻的将军府已经乱做一团。 雁寻刚刚收到厉千帆的消息,才刚刚拆开,陡然听到内间几声惊呼,忙不迭把纸笺往怀里一揣往里面去。 乾坤酒面色灰白,冷汗涔涔,唇边已经被他咬出一层深深的齿印。僵硬地躺在床上,动也不能动一下。 班列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正好好议事,谁知他突然就像是被人定住身一样,直直倒下去。 班列急忙派人去找太医,雁寻手疾眼快将人拦下。这个档口,实在不好让宫里的人知道他们的三殿下已经回来。 “那也不能就这样拖着啊!”看着躺在床上的乾坤酒,班列急出一头汗。 雁寻去到乾坤酒身边,二话不说把他的外衣拔下来,动作迅速,甚至带着几分粗鲁。班列见状大惊失色,“你怎的如此对待殿下!” 雁寻听到他这般口气眉头微微一皱,却不加理会,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药瓶。 班列看到药瓶,心中顿时明白几分。见雁寻倒出一粒药,连忙催促他喂乾坤酒服下。 谁知雁寻却摇头,断然拒绝。 “殿下已经成了这副样子,有药不给吃,老子早看出你没安好心!你到底是来帮殿下的,还是来害殿下的!把药给我,不然老子砍了你!”班列气急,质问雁寻道。 自己一路相助,竟被人质疑没安好心,雁寻不可谓不伤心。然而最让他生气的还是班列最后那句“老子砍了你”。 连中洲的皇帝,他的好兄弟萧云烨也不曾这般粗鲁地对他说过话。 听闻此言,雁寻的目光倏然转冷,犹如万载寒空,盯着班列一字一声,“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他素来温和,此刻却截然另一种气质,班列纵然见惯沙场生死,面对这种目光也不由心头一摄。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强行将班列揪到自己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我告诉你,你是人,不是条疯狗,不用见了谁都乱咬,把小爷咬急了小爷整个端了天极你拦也拦不住!我告诉你,这药是最后一粒,没人知道方子,倘若吃下去,才算真正断了你主子的后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伪装 乾坤酒垂首躬身,亦步亦趋跟在班列后面,平静恭谨的外表之下,一颗心早已经砰砰直跳。 这明明是他自小最熟悉的地方,如今的一切竟变得无比陌生。与他关系最近的三个人,一个不省人事,一个驾鹤西去,一个不知所踪。放眼望去,这偌大的皇宫除了四伏的杀机,亲缘温情竟是点滴不剩。 从来世事无常,人心甚至可以叵测到令人心惊胆寒的地步。他知这道理,如今亲身经历,才知其中的无奈有多深。 重莲宫是赫连朗母妃所在寝宫,今日设宴名义上是敬谢班列的支持,但乾坤酒知道,真正的目的怕是还有其他事情借机商议。 酒过三巡,赫连朗对将军道:“将军对朗有恩,月苏节将至,朗特为将军备了份薄礼聊表心意,还望将军莫要嫌弃。夏西,去。” 班列拱手谢过,“大皇子煞费苦心,老夫再推脱岂非辜负大皇子一番心意?”说罢偏头对后面垂手而立的乾坤酒道:“怎好劳烦大皇子的人,车赤,随夏西一道去。” “是。” 重莲宫有五殿,赫连朗将贺礼存放在主殿,从设宴之地到主殿再回去,少说也要三盏茶香的时间。若真要送礼物,早就该提前拿过来,特意放的如此远,恐怕也是有意要将他支开。乾坤酒跟在夏西身后,若他没记错,这人应当是赫连朗母妃的心腹女官,且身手很是不错。 赫连朗准备的是一副赤乌金沙护心衣,穿在身上寻常兵器根本伤不了,此物整个天极也难找到几件,班列作为军中首将,赫连朗送给班列到算是尽了心意。 乾坤酒抱着夏西的贺礼从主殿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夏西放慢了脚步,乾坤酒装作没有看到,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步调,没走几步便到了夏西的前头了。 待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连廊时,夏西左右一瞧四下无人,迅速向后撤滑一步,伸掌袭向乾坤酒背心空门。 乾坤酒心头一慑,并不确定她此举只是为试探,还是当真想要了自己的命。掌风急至,根本容不得他多想,乾坤酒一咬牙,冒险装作不知,满面狐疑转过身去。 半尺之外,劲力直扑向他面门,乾坤酒仿佛被吓掉了魂一般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一双手在自己面前愈加放大而不知躲闪。 夏西的掌风在距离他面门只剩半寸距离时突然偏离了方向,“抱歉,方才风吹过一片叶子,我当是有什么东西。”夏西笑嘻嘻解释道。 骗鬼呢?你傻还是我傻?你瞎还是老子瞎?乾坤酒腹诽,面上还得装作被吓得失魂落魄的样子,一把把手里贺礼丢下,哆哆嗦嗦往后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还不忘应景地吭哧两声。 他身上余毒未清,坚持到这个时候面色苍白无比,正好应了受惊吓。夏西上前一边道歉一边将他扶起来,“夏西失礼了,车大人不要紧吧。” “不不要紧的”乾坤酒仿似心有余悸道。丫的,等老子安定了天极,非得让你丫跪着给老子舔脚丫子!孬好也是混过下九流的人,乾坤酒心里骂的毫不含糊。 “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姑娘折煞奴才了。”乾坤酒从地上爬起来,连连向后躲着她,“将军还在等着奴才回去,奴才这就先走了。” “车大人这边请。”夏西试探过后不疑有他,乖巧的从前面引路。 两人回去,赫连朗先斜了夏西一眼,“怎的拿个贺礼去了这么久,让将军好等。” “哎,大皇子哪里话?”班列浑不在意豪爽笑道:“能得到大皇子的垂青是班列的荣幸,好饭不怕晚,班列又怎会在意这一时半刻?” “朗只知将军沙场用兵如神,不想竟也如此风趣。”赫连朗抚掌。 班列此时看到乾坤酒,一身衣裳后背上全是土渣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由眉头皱了皱,“你这奴才,不过走了几步路,怎的脸色这样苍白?” 乾坤酒惶恐跪下,“是属下无用,请将军责罚。” 我的个殿下来,您不用真跪啊。班列小腿一抽,险些从椅子上站起来,面上强自镇定,看了看乾坤酒脸上为难,又见夏西目光躲闪,脸上不由露出一丝不悦,“殿下,你这侍女不会欺生吧。” 班列的护短满朝皆知,赫连朗面色一哂,“夏西?” 夏西连忙跪下,将同样的说辞又润色地更加圆滑些说出来,班列语气还算客气,面上已经带了几分失望和愤怒,“殿下,本将军将手中的兵符分你一半,便足够表明诚意。若殿下信不过班列,不若另谋高就,班列绝不纠缠,你我之间的协定班列也不会透露半个字出去。” 他是两朝股肱,又有皇上亲授的“叔父”之名,便是赫连朗也要敬让三分。闻言,赫连朗沉下脸来,“夏西,还不赶紧带车赤去后殿休息片刻?” “是。”夏西领命,过来引车赤随自己走。 夏西忙不迭上前去请乾坤酒,后者装作惶恐的模样推辞两次,见将军冷着脸不做声,赫连朗也未见不悦,这才对二人行了一礼,跟着夏西去了。 其实他并未受伤,只是缩骨缩的有些难受,本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松松筋骨,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拦住他的去路。 “二皇子安好。”夏西低头行礼。乾坤酒心中暗暗打起精神,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 赫连越看见她,目中陡然划过一丝阴厉,见他身后跟着一个陌生小厮,上前不阴不阳问道:“这是谁?” 夏西道:“回禀二殿下,这是班列将军地贴身侍奴,名叫车赤。” 赫连越一听他是班列的侍奴,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恨意,继而又笑的彬彬有礼,犹如春风化水,几步踱到乾坤酒面前,居高临下望着他,“原来是将军的侍奴。将军是天极的中流砥柱,本殿下速来敬仰。” 他说是敬仰,语气中却听不到半分尊重。乾坤酒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厚爱,奴才一定将殿下心意转达将军。” 赫连越仿佛很是受用,上前一小步,放慢了语速,“车赤这个名字本殿下觉得取得很是巧妙” 乾坤酒的心不轻不重震了一下,面色未变,“多谢殿下夸奖,将军在赤河救下奴才,这才给奴才赐名。” “唔”赫连越装模作样点点头,“原来如此。”突然话锋一转,“听闻将军最近在寻公主下落,你既然是车赤的贴身侍奴,可知公主如今身在何处?” 两方势力都在寻找申璎的下落,要么收揽她为自己的助力,要么借机除去。班列如今假意支持赫连朗,便也不用悄悄去寻人了。只是不知道赫连越突然挑起这个话题来是何用意。 乾坤酒摇摇头,“将军的事情,奴才也不清楚。” “没找到是吧?”赫连越不知什么时候,唇角已经带上几分莫测高深的笑意,声音轻飘飘的,“真巧了,本殿下知道她在哪里呢” 乾坤酒的血液瞬间凝固。 “怪道你这几天一直心事重重,他是这样给你说的?”雁寻砸吧砸吧嘴,似乎有些不信,“他已经猜出你的身份来了?不可能吧” 自从回来后,乾坤酒就没露过面,即便在将军府里,也鲜少外出,都快捂成了白毛女了,赫连越便是有火眼金睛也不可能一看见个陌生人就当他是乾坤酒。 乾坤酒这时早已镇定下来,“不一定。赫连越知道我回来,却遍寻不到,草木皆兵也有可能。但是申璎”说起自己的妹妹,乾坤酒焦躁地揉揉眉心,“赫连越说的煞有介事,我只担心他会否先我们一步找到璎,将她藏困于宫中。” 班列叹了口气,“怪道殿下回来的时候脸色这般难看。我还当是夏西伤了您。”重新回想一遍乾坤酒说的经历不由又起了后怕,“赫连越生性多疑,此举是为试探也说不准。也幸亏殿下从他面前绷住了,否则还真着了他的道儿。” “我虽然忍住了,也难保他会轻易相信。”乾坤酒淡淡道,赫连越此人,他看得透透的,“只是璎,我实在不敢拿她当赌注,雁兄,还要再麻烦你” 赫连越说找到申璎多半是试探,只是不管赫连越说的是真是假,他都不能掉以轻心。这段时日明面上是班列在为大皇子大肆寻找申璎,实为替雁寻暗中打掩护。 自从得了厉千帆的传讯,雁寻这几日早出晚归,派出去的人奔走于各个天极属国,顺便找了申璎一圈。结果找遍了天极,连皇宫也没有落下,只得出一个结论——申璎从未回来过。 自家寻人探信的本领雁寻自己信得过,不紧不慢同乾坤酒说明了,后者眉心“川”字见浅,抚掌大赞,“雁兄靠谱!等找到璎,我亲自做媒,把她嫁给你!”时至今日,若乾坤酒再看不出雁寻对申璎的想法简直就是睁眼瞎了。 门外一声鸽鸣,雁寻抬腿就走,不忘留下一句话:“那也得你找得着再说。” “你就一点也不但心?”乾坤酒急吼吼问,换来的是一声嗤笑。他哪能见不得他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当即跳着脚冲外面吼起来:“喂,你个没良心的,老子不同意你俩的婚事!不同意!” 雁寻早已经走的没影,乾坤酒气急败坏的声音依稀传来,他唇角那丝浑不在意的笑容也渐渐变了意味,望着天边一抹孤云呢喃:“疯丫头,你到底在哪儿啊” 乾坤酒伸着脖子等了半天也没听到雁寻回信,忧心忡忡问:“班列叔叔,你说这小子到底是不是真喜欢我妹子” 班列道:“老夫纵横沙场,别的不敢托大,唯独两样功夫敢厚颜自夸。” “啥功夫?”乾坤酒兴致勃勃。 “第一,用兵。第二,识人。” 乾坤酒砸么砸么这话的意思,惨烈一生戎马,鲜有败绩,用兵一项自不必多说。至于识人沙场之上,用谁来打头阵,派谁去刺探军情,倘若败走,成为俘虏必然受尽酷刑,谁的嘴巴严,谁的毅力高,都需要事前自己判断斟酌。这么多年淬炼下来,班列早已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见乾坤酒明白过来,班列笑呵呵道:“起初他说要护送殿下您回来,现今您平安待在府中,他也算功德圆满。后有托辞要寻找他爹娘下落不肯离开,依老夫看,就凭他的本事,要寻找爹娘下落何须亲自出马?” 乾坤酒见识过雁家寻人探信的功夫,但能得到班列如此夸奖的屈指可数,此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班列意味深长点点头,“不瞒殿下说,你们刚回来时,老夫对他心存怀疑,私下也派了不少人跟着他的行踪。” 这个擅长暗中调查别人的大户竟也有有被人暗中调查的时候,乾坤酒一下来了兴致,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结果。 班列脸上挂了几分无奈苦笑,“殿下别看他镇日吊儿郎当的样子,心里可清楚着呢。老夫当时派出去的人可不少,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他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他想让老夫的人跟着,老夫的人就跟着,想不让被跟着,老夫的人也莫可奈何。” 这可奇了,“那不是叔叔地手下,怎的还能听他指挥?” “是老夫的人没错。他明知道有人暗中跟着自己,也不避讳,该干嘛就干嘛。等不想被跟着的时候,任凭后面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就跟人间蒸发一样,说不见就不见。老夫的人漫无目的找寻半天,他自己又一头扎进来,继续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也没人知道他是从哪里出来的。就凭这一点,莫说是天极王都,便是我天极的皇宫,想要拦住他又谈何容易。”说起这个,班列不无叹息,这样的人若是放在他的麾下可谓如虎添翼,可惜雁寻素来不受拘束。 乾坤酒摸着下巴盯着门口,看来这位“消息通”不仅只会花钱培养属下,自己也是存了真本事的。他脸上渐渐露出个笑容,落在班列眼中,生生把这位老将军给惊出一身冷汗来。 这眼神他太熟悉了,得意中透着老气横秋的慈爱,每每给自己的闺女物色到满意的女婿,自己也都会露出这样的眼神,想个老奸巨猾又慈爱的老父亲 可与之相反的,班列作为局外人,心中却有另一个担忧。 一个是天极公主,另一个是中洲皇商,两人的身份乃有天壤之别,最主要的此人心胸格局绝非池中之物,愿不愿意入赘天极当驸马还两说。 天极先祖曾定下规矩,为驸马者,不得入朝,不得领军。如此看来,入赘皇家,也不过空有一个驸马头衔,终归还是低公主一等。看雁寻性格,骨子里不甚在意谁高谁一等,但若不让他去做事情,终日顶着驸马头衔受公主奉养混吃等死,那是铁定不愿意的。 往后的日子,乾坤酒就这么老岳父看女婿一样跟雁寻打交道,连带着有时候说话的语气都老气横秋的,可把雁寻后背惊出一身鸡皮疙瘩,仇也不记了,频频向班列投去求救的眼神,偏偏这老狐狸把自己择的干干净净,装看不见。 雁寻实在无法,终于找了个话题,吸引乾坤酒的注意力。 “关于这次属国围攻天极的事情,我知道了一个不小的消息,二位可有兴趣听听?” 牵扯到正事,两人脸上嬉笑的神色俱变得严肃起来。 夜深人静,破空似有“笃”的一声,一只羽剑悄无声息刺破墨一样浓的夜色,穿过窗棂间的花纸,恰好钉入床头。 紧闭的双眼蓦然睁开,褐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异常清明从容,哪怕那支箭此刻正贴着自己的耳朵,也不见有任何慌乱,仿佛只是自然而然醒来一般。 厉千帆懒洋洋伸手摸到耳边的羽箭,巧劲一拔,箭身与箭头分离。随手将箭身放在一边,也不起身点灯,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打开,放在手心里,仔细摸索。 片刻之后,厉千帆唇角不禁勾起一丝明了,双掌对合轻轻捻搓几下,掌中之物化灰成粉。 雁寻这家伙,回消息这般慢,还当他是光顾着追女人忘了正事来着。 好饭不怕晚,看来第戎,还真不像面上这样干净。 “前几日千帆来信,让我查一查这些进攻天极的属国碳木交易情况,你们猜怎么样?”雁寻食指并中指夹着一张纸,在乾坤酒和班列面前晃了晃。 两人面面相觑,班列道:“请雁公子明示。” 雁寻起身,负手踱了几步,“天极遭属国群起围攻,只一个第戎按兵不动。非但如此,第戎还表现得前所未有的乖觉,仿佛压根不知道此事一般。千帆在第戎发觉其每日用碳量大增,而铁器一类也并不像中洲一样临近匮乏,却也不见增多。” 说到这里,乾坤酒和班列心中已经有答案呼之欲出,只暂且按捺住等他说出来。 雁寻站在烛台前面,信手将手中纸条的一角挨近烛火,火苗贪婪地舔舐上去,雁寻目光里透着几分玩味,“果然呵这些属国中,碳木几乎日日输出,经由大胡、木宛转至拘车,再由拘车悄悄进入第戎的胡墨。顺便我也查了一下这些地方的铁器交易情况,与第戎一般的精铁兵器,每日购进可达数千。” 属国每日数千的铁器购进,天极共有八个个属国,每日铁器需万数之多,也难怪第戎传言西南大山铁矿消耗殆尽。 乾坤酒冷哼一声,“蛇鼠之辈也敢打我天极的主意,不自量力!” “的确是不自量力,最平静的第戎反而成了他们的强大的后盾。”雁寻道。 班列气的握紧双拳,骨节捏的咔咔作响,“老子当年还是打他们太轻!早知今日,当时就应该灭了他们,让他们嚣张!” “与其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办法。”雁寻说完了情报,懒洋洋歪回椅子里,好整以暇提醒。 乾坤酒眼中烈火熊熊,吐出来的话冷静异常,“自然要想办法。彼时属国臣服,可是送来了不少质子美人。如今那些美人有的已经封了名号,有的也有了孩子,剩下孑然一身的也不是没有,便从这些人开始!” 天极刚刚内讧,属国便群起围攻,只有一个赫连越和赫连朗可成不了事。他倒要看看,是谁的嘴巴这么快,找出来,一圈棉线缝住了事! ------题外话------ 下章预告:祈绣瞳孔紧缩,她为女子开出的方子和施针手法,都是参照师傅的手记中所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老司机之吻 等天边出现一层金色光晕时,厉千帆不紧不慢睁开眼睛。雁寻的消息宛如及时雨,将弥漫在心头的各种混沌浇泼冲刷去,千丝万缕的线索和猜测终于开始变得明了清晰,自从来到第戎还从未有过这样清明的感觉。 心里有了底,厉千帆很快做出下一步打算。见天色还早,正想要重新睡去时忽听得隔壁祈绣房间里一阵响动,隐约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传来。厉千帆想了想,轻轻起身。 祈绣背对着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那么入迷,连敲门声也未听见。厉千帆敲了几声门板不见回应,索性自行开门进去。只见祈绣坐在桌前,捧着一摞纸一页一页仔细看读,手边放了很多纸张,想来是看过的,旁边一根蜡烛只剩下末尾一小截,烛底凝固了许多烛泪,一看便是挑灯夜读的结果。 “做什么呢?”厉千帆怕吓到她,刻意放轻了声音。 祈绣听见他地声音,回过头去讶异道:“咦?你醒的好早哦。” 她秀气的小脸上蒙着一层苍白,并着眼圈下两团乌青,透着憔悴疲惫,厉千帆见了又气又心疼,忍不住弹了他脑袋一下:“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这样废寝忘食。” 祈绣很认真想了想,振振有辞辩驳道:“我没有忘记吃饭,只是没有睡觉而已。” 厉千帆喉间一梗,她倒真是不谦虚。遥想到祈绣也曾满心愧疚,哭着还可以吃光一桌子菜,“废寝忘食”四个字最多也就做到前两个字。 厉千帆不再同他继续这个话题,上前看她看的什么,翻看了几页问:“这些方子有什么问题吗?” 祈绣叹了口气,一脸挫败耷拉下脑袋,“就是因为没有什么问题才看到现在,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谁的字迹像师傅的。” 厉千帆将她手中的一摞方子拿过来看,一页一页翻下去,好半天都没有动静,直到祈绣等得都快睡着了,他忽然不轻不重“嗯”了一声,微微上扬的声调成功将祈绣的睡神驱走。 “发现什么了?”祈绣宛如上了弹簧一样噌的一下站起来,要不是他躲得快,自己的下巴磕兴许就要被她头顶撞下来。 厉千帆瞪了他一眼,拿着其中一份诊单与其它诊单仔仔细细对比起来。祈绣见他专注的模样,心里纵然万分紧张好奇也不敢喘声大气,生怕打断他的思路。 “阿绣,你看一下这张诊单。”过了半晌,厉千帆终于说话。 祈绣接过去看了看,赞许点点头道:“这张单子我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后面药方配的也高明不少,方子里的女贞子、玉竹、桂枝和附片等药材在我的方子里也用到了,比起其它的方子猛是猛了一点,但是效果却要好很多。” 每次只要遇到同诊病有关的事情,她的头脑总是异常清晰,说话也头头是道。不过厉千帆发现的并不是这些,只是听她这样说了,便多问了句:“那依照你来看,这方子放在中原算不算高明?” 祈绣想了想,给了一个很中肯的答案:中等偏上,但是比第戎的大夫高明了不知一星半点。 也正因如此,这副药方被那女子沿用了近一月,较之其它只沿用十几日的算是长久了。 厉千帆点点头,“这方子是中原人写的。” 祈绣茫然,“你怎么知道?” 厉千帆将手中的诊单与其它诊单放在一起比对,“第戎与中洲毗邻,虽然是天极的属国,以往却受中洲的影响较多,第戎的字也大都是从中洲的文字减上一两笔而来。”出入第戎时候,厉千帆一行人到了将军府前,祈绣的确是因为第戎写字减笔而念错了匾额上的内容。 “可这跟师傅有什么关系?”祈绣继续茫然。 “叶盈香曾说你师父以往到过第戎,我在猜这方子会不会是你师傅所写?”厉千帆盯着手中的纸稿问。 “是师傅的东西?!”祈绣将信将疑,捧着那张诊单看了又看,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不对呀,这跟师傅的笔记一点都不像,而且要是师傅的话,怎么也不会开出这样的方子呀!” 这方子放在中洲算是中上,与他师傅的水平比起来可就差的远了。师傅这么厉害,随手一看也能开出比这好很多的方子。 厉千帆道:“你师父是大夫,平日里免不了要写字。若是想彻底隐匿行踪,必要用另外一种字体。不过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祈绣很是信任看着他,目光中带着炽热的希冀,“可你的猜测每次都很对”想起从长平城挖坟开始。关于师傅的事情,他总是料事如神一样猜到一切。 “待那位姑娘来了之后细问便知。” 祈绣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这样盼着见到一个人,坐立不安掰着手指头数时间,只觉得每一分钟都如此难熬。 好不容易快到晌午,终于盼来了心心念念的马车。 女子才一下车,就见祈绣今日并没有摆出摊子,而是拎了一个小布包,现在路边等她。看见自己一下车,她脸上明显爬上几分喜色。 素来都是病人盼着见大夫,今日见到了盼着见病人的大夫。女子正讶异之时,祈绣已经迫不及待迎上前去,“漂亮姐姐,走吧!” 女子和奶麽对视一眼,后者疑惑上前,“敢问姑娘,咱们要去哪儿?” “去家里。” “这”两人面上划过一丝迟疑,还是奶麽问她道:“姑娘可否告知,为何要去家里?” 祈绣将自己的小布包拎起来晃了晃,“要施针。昨日我想了一晚上,这位姐姐的病要靠施针,现将脏腑积聚的寒毒浊秽拔出来,辅以吃药才能见到效果。” 女子听闻这种说法目光闪了闪,迟疑看了看奶麽。后者思忖片刻,点头道:“那便有劳姑娘了。” 女子的家离祈绣家不近,七拐八绕经过很多小巷子。胡墨的路多用石子铺成,祈绣正被颠得七荤八素之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来。 一下车,祈绣盯着府门口两尊煞神一样凶恶的带刀护卫看,脚步踟蹰。女子见状,解释说她丈夫是生意人,时常要都在外面,一年到头在家的时日屈指可数。家中无男儿,便只好请足了护卫,也能放心在外奔走。 祈绣天生敏锐,对身上带着凶气的人物有些本能的趋避,无论女子怎么说,她也不能减少半分心中的防备。不过一想到还有重要的事情没问,便咬咬牙跺跺脚,把心一横,这才紧紧挨着她进了府。 仆从将一切准备好,房间中只剩下女子和祈绣两人。病人省心,大夫靠谱。祈绣手疾眼快,功底扎实,很顺利结束一轮施针。 “姐姐,头几次施针会有些疼,你要忍一忍的,等不那么疼的时候,就算好了一小半了。”祈绣看女子眉头紧皱,很热心提示道。 “多谢姑娘。”女子苦笑,“这些年为了治病也吃过不少苦,这样的疼痛我还是能忍住的。” 一说起这个,祈绣突然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已经泛黄的纸放在女子面前,“姐姐看看这个。” 女子此刻后背施针,整个人趴在床榻上,看东西倒也不费力。 “这不是我以往的诊单?可是有什么问题?” “姐姐还记得给这位给你看病的大夫吗?” 女子有仔细看了遍诊单,边角已经泛黄,纸张也变得有些软脆。上面的字写得倒是很漂亮,倒是墨褪色大半,可见存放时日已久。 她这些年看过的大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女子努力在脑海中搜寻,终于是让她找到零星记忆。 那日丈夫跑生意回家,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位偶遇的中洲人,便顺路将他载回。因为自己的缘故,丈夫对中洲人不那么排斥,也正因如此,她才能有些许印象。 女子一边回忆一边道:“夫君镇日天南海北到处去,心思也比旁人开阔一些。听闻中洲的大夫医术高超,便将他请来为我诊病。可是” 女子顿了顿,鼻下似是飘出一缕叹息。她至今还记得丈夫那一日发了好大的脾气,又是自责又是怜惜地安慰了她大半夜,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那位大夫还未诊脉,只看了我一眼便说我的病是先天顽疾,治无可治,只能压制排解。”女子的声音低下去。 能不用诊脉,一眼就能看到病症需要及其高深的医术,海陆五洲内的大夫屈指可数,她的师傅恰好是其中一个。祈绣的心蓦然跳的快起来,“那、那后来呢?” “后来,夫君生了好大的气,当晚便想将那位大夫赶出家去。我和奶麽好言相劝,人都请来了,不妨也让他说说我这病症。” “那大夫给我开了这张诊单,说虽然不能根治,但是能缓解一二。我按照他这方子喝了几副汤药,不但没能减轻症状,反而更加难受。想找到那大夫问询一二,谁知诊单上面也没有署名,这事情便只能不了了之了。”后来他夫君因此觉得中洲大夫不靠谱,好一段时间都不曾找过中洲的大夫。 “哦对了,那个人跟你说的很像,也是说如果我喝汤药,加以配合施针,效果会更加显著。只是男女有别,终究不方便他为我施针。” 祈绣瞳孔紧缩,她为女子开出的方子和施针手法,都是参照师傅的手记中所来,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师傅对于重疾用药素来凶猛,若用这服药方,前几次服药的确会加重病情,乃是因为排积散瘀之效果,等病症发做出来,再辅以施针,将常年郁结消遣掉,病症便也去了大半。整个过程下来大约需要半年左右,这女子只坚持了一个月便没有继续,正是卡在最关键的地方。 几声叩门声传来,奶麽在外头轻声音提醒,“厉姑娘,半个时辰已过。”厉千帆说他们是兄妹,她也以为祈绣姓厉。 祈绣应了一声,上前将银针一根根拔出来,一边问女子,“姐姐平日里虽然怕冷,但是发作起来是不是要用着寒凉的东西捂住胸口方能稍觉的轻快些?” 女子点头称是。 “这就没错了。”祈绣耐心同她解释,“你的病是极寒之症,外敷治标不治本,只能让你内里更加衰败。那位大夫开的方子正是助你寒气发散。只是你是旧年沉珂,又耽搁这些年,早已经寒入血髓。生生拔出,定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这也是为什么他打眼一看就说你这病治不好了。当初倘若你能挨过最难受的那一阵子,让寒毒拔出一些,这病也会好一大半。可半途而废,刚刚拔到虚表的寒气又被硬生生憋回去,自然也就更加厉害了。” 医术上的东西女子听不懂,但听明白了她是说自己当初耽搁了治病。心中无限惋惜,抬眼看见她收拾银针是一脸心无旁骛样子,心里不禁陡然生出几丝期望。这姑娘看似单纯,于医术似乎颇有心得,说的头头是道,施针手法干脆利落。遇到她,自己这病症未必走到天涯路尽的地步。 祈绣不知在琢磨什么,不留意手一哆嗦,一根银针扎入手指,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女子见了连忙起身过去看她要不要紧,见她脸上半是疑惑半是激动,心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姑娘,是否之前那个大夫与你要找的人有关?” 祈绣点点头,又摇摇头,一旦跟医术不沾边,她的脑袋就又不够用,抓着女子的手急切问:“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漂亮姐姐,我师傅高高的瘦瘦的,有一点黑,还有”她把自己能记得的师傅的样貌都说出来,只盼能详细些,说完就直愣愣盯着眼前的人,目光灼灼,盼着她能说出些有用的事情。 她说的东一榔头西一棒追,全然没有条理可言,女子听得头大如斗,一时也记不住这么多,慢慢把手抽回来,歉然道:“抱歉厉姑娘,经年日久,我也记不清了。” “这样子啊”祈绣眼睛里的光芒霎时黯淡,整个人如同沙漠里干枯的花朵一般失去光泽。 女子看她小小年纪为了寻找师傅,精神几经起伏,心里不忍,便安慰道:“姑娘莫要着急,夫君常年在外,见过的人多,我将你师傅的样子都记下了,回头让夫君去打听下,好不好?” “那就有劳漂亮姐姐了。”祈绣歪歪扭扭行了个礼,还记得千帆说,承了别人的好意要记得感谢。 但凡是个有亲人养大的孩子,也不会把一个简单的行礼做得如此不伦不类。女子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加怜惜。 “漂亮姐姐,那我明天再来。”祈绣把方子给了她之后告辞,刚走到门口,岂料身后的女子又叫住她。 “姑娘要找的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女子问。 祈绣想了想道:“天底下就一个师傅,再也没有谁与他一样了。” “不是样貌。”女子若有所思,“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位大夫,有一点与别人不同。” 祈绣游魂一样进了门,眼神儿空荡荡直勾勾,一路飘到院子里藤椅上,坐下继续出神。 厉千帆唇边刚刚要绽开一个宠溺的笑,还没来得及翘起唇角就僵在脸上。他与她迎面而行,两人相差不过一仗,祈绣愣是没看到自己,自顾自飘进院子。 不知她想什么这般入迷,周身好似化出一张盾,厉千帆从后面叫了她好几声都没能入她耳朵,只好万分尴尬黑着脸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 看祈绣木偶一样坐在藤椅上,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存在。厉千帆掂了掂手里的东西,一抹坏笑爬上眉梢。 祈绣呆呆愣愣出神,恍惚间一阵肉香丝丝缕缕,顺着飘进鼻腔中,仿佛拂过山间的清风,将蒙在眸子里的迷雾层层拨散。 “唔啊!”眼前逐渐聚焦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祈绣呆呆看了一会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一下尖叫着蹦了老远。 厉千帆满头黑线,果然,还是食物最能唤醒她。若非手里的肉包子,还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清醒。 “肉包子!”祈绣终于完全清醒,很自觉的忽略了厉千帆,第一眼看到心爱的肉包子,二话不说重新扑过去,从他手里拿过包子抱着啃起来。 “方才想什么呢?我叫了你这么多声都没听到。” 祈绣神色刚刚松缓,听到他的话不禁又黯然,默不作声啃了口包子,这才道:“千帆,我是不是很笨啊” “怎么突然这样说?” 祈绣抓抓头发,“我今天总是不由自主想到以前的事情,想到爹,想到师傅。爹很早就走了,我只记得他对我很好,很疼我,但是那时候我太小,根本记不得他的容貌。还有师傅,我倒是知道师傅的样子,可是除此之外别无所知。我同师父一起生活这么久,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家乡在哪里,有没有亲友在世,就连师傅的名字名字也是盈香师姐告诉我的。要不是这次出来,我还不知道师傅的名气这么大。” 厉千帆没说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祈绣突然没有心情啃包子了,垂着脑袋满脸挫败,“知道师傅名字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踪迹,比如乾坤和盈香师姐,知道他踪迹的人又不能确定那就是我的师傅。找到现在,所有的线索七拼八凑,也不能确定师傅到底在哪里出现过。” 其实比否定更加磨人的是不确定,没有确切的结果,一切都有可能,却没有支撑这份可能的依据,让人时时希望,又时时失望。反复几次,再多的乐观和希望也被消磨殆尽。 厉千帆是有过这种感觉的。这些年来,每每听到哪里有兄长亲娘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他都第一时间要亲自去看一下,得到的结果都不尽如人意。这么多年下来,他当初的乐观早已不复存在,支撑他一直没有放弃的也只剩下对兄长的承诺和责任。 “找人本就是艰难的。”厉千帆摸摸她的脑袋,“当下还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管能不能找到你师父,我都会陪着你。” 一切的鼓励都是徒劳,只有陪伴。至少可以帮她分担一半的难过。 祈绣猫儿一样把脑袋轻轻挨到他肩膀上去,厉千帆目光闪了闪,“阿绣,今日是不是听到了你师父的消息?” 厉千帆深知祈绣的性子,若是没有听到什么新鲜消息,她不会是这样的状态。 祈绣默默点点头,“那个姐姐,说她记得那个中洲大夫有些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不是样貌。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位大夫,有一点与别人不同。 祈绣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迫切问她是哪里不同。 ——他是左撇子,右手似乎少了两根手指。只是他一直隐在袖笼里,我也没太看清 祈绣脑袋里轰然一声,好似春日一个闷雷,蓦地推开她记忆的闸门,以至于后面她再说什么都没有听清。 她的师傅,那是她的师傅! 从她第一次见到师傅开始,他似乎就喜欢用左手做事情。用左手抱她,左手写字,左手做饭总之能用左手完成的绝不会用右手做。师傅的衣袖总是比别人长一些,看起来不太合身。为了方便,他时而会将左边的袖子挽起一截,右边则任之垂着。 还是后来,她无意中找到厨房,发觉一向做事利落的师傅正用右手三根手指按着菜板切菜,这才知道师傅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师傅怕她吓到,当时安慰了她好久。祈绣人不大,却是懂事,觉得师傅之所以这样日日藏着右手是因为不好意思露出来,此后便装做忘却那一日的场景,好不让师傅尴尬。 彼时她年龄尚幼,装着装着就真的忘了。若非那位姑娘提及此事,她恐怕还是记不起来。 从发现那做空坟茔开始,她心中就有一簇小火苗团团燃烧着。多少的疑问和谜团都在那一刻放大,让她的心始终悬着不曾放下。出来这么久,走过多少路,问过多少人,终于在师姐口中证实了师傅当初并没有去世。那一刻,她激动,更煎熬。 活不见人,远比死不见尸更揪心。 她忍着心中的迫不及待随厉千帆来到第戎,千里迢迢,一路苦寻,也曾生死一线,也曾希望落空。每日一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师傅的下落,却也知道,这一日会像以往的每一日一样,毫无所获。甚至她慢慢觉得,自己想要找到一个十几年就死掉的人是痴人说梦,若不是心中这份小小的执念,她恐怕早就放弃了。 可是今日,女子的一句话,便轻而易举把她心心念念十几年的事情摆在她面前,让人猝不及防。那一刻,当初心里小小火焰燃烧成了熊熊烈火,几乎吞没了她的神智。 激动了不过片刻,更多的却是焦躁和慌乱。所有的疑惑和委屈都被蓦然放大,她的心里像是有千百只爪子搔抓一般,让她差一点就不顾厉千帆来第戎的目的,放下一切去寻找师傅的踪迹。直到现在,她还是沉浸在一种纷乱莫名的心情中,想笑笑不出,想哭也哭不出。 厉千帆也愣了,有三根手指地人可不多见,有了这条线索,至少能刨除一大半的人。 “这应该高兴,怎么这么无精打采?” “唔我若是早一点记起来,兴许这时候已经找到师傅了。”祈绣咕哝。 厉千帆刮了她鼻尖一下,“这世上哪有什么兴许不兴许,未知的事情虽无限可能,但未必比当下要好。我们一起走过这么多地方,不也很值得?” 祈绣想到他们一起在抱春城烤羊腿,在黎川偷袭蛮夷,不慎落入雪狼谷,认识了狼大哥,在云来镇吃不起眼但美味至极的路边小摊点点滴滴,纵然风餐露宿,她这一辈子却从未如此充实。 “千帆。”过了好半晌祈绣才抬起脑袋来,满眼乞求望着他,“能不能快一点结束这里的事情,我等不及想找师傅。” “这话就算你不提,我也要同你商量了。我们兴许很快就要离开了。” 萧云烨传来消息,在他辛勤的“关怀”之下,太后的病情愈加恶化。太医得了命令不准打扰其修养,只言好不言坏。如今的太后看起精神十足,内里早已毒入骨髓,衰败不堪,随时都可能驾鹤西去。只等他找到那个辅助太后的暗线,否则一旦太后察觉自己命不久矣,定然倾全力掩藏暗线身份,那时再查便机会渺茫了。 厉千帆大致同祈绣解释,祈绣不解,“太后很厉害吗?既然中洲想要找出叛贼,就直接攻打第戎好了。占山为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反正又不是打不过。” 在她的认知中,中洲天下第一厉害,第戎有小又穷,连中洲的五分之一还没有,打起来一定必输无疑。 若真像她说的这样简单就好了。厉千帆苦笑,“自然要打,但不是现在。第戎是天极的属国,中洲若是起兵,无异于同天极作对,况且太后的母家就是第戎,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园被攻打。” 打狗还要看主人,一个第戎萧云烨还不放在眼中,倘若它不是天极的属国,不是太后的故乡,也许气数早就尽了。根本也用不到他们亲自动手。 “云烨登基之后十几年一直由太后把持朝政,看似光明磊落,铁血手腕,实则明里暗里各种手段无所不用。这些年来中洲欣欣向荣,在野百姓尊崇他信服她,在朝中则根基稳固。后来随着云烨年龄渐长,心思已经不能与幼时同日而语。外界风声渐传,这才不得已放手大权。”说到这里,厉千帆语气渐沉,唇边扯出一丝讥讽。 用雁寻的话说,这个老妖婆虽是女流之辈,却又狼子野心。暗中该握紧的东西一样也不放权,又挂着太后的名分,便是萧云烨也不敢僭越。至今太后手中有仍中洲一部分兵权,硬碰硬只能消耗中洲的元气。就连第戎的异常,她与文相不清不楚的关系也是萧云烨趁自己年龄尚幼,太后对他还不设防之时暗中排布人手查出来的。 时至今日,厉千帆几乎已经确定了叛国之人便是文敬良,就算不全是也一定同他有着相当深的关系。当初陷害护国侯一事他应当也是插了一手。事已至此,断然没有放过他们的理由。 萧云烨的意思,是要吊着太后一条命,第一不让第戎生疑,更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多年筹谋是如何毁于一旦。 “听师傅说过,打仗最受苦的是百姓。他们不是一心为民吗?为什么还要打仗?”祈绣不解。 厉千帆冷哼一声,当年的护国侯再威风,也是一次次用自己的命挣来的名号。沙场的热血男儿同样有家又亲人,如能安稳活着,若能和平解决,谁愿意挥剑沙场?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百姓,如太后之流,可从来不是一个关心民间疾苦的人。 还有一点厉千帆没说。太后对萧云烨的生母霍氏恨之入骨,先皇故去后她竟然暗中转移霍氏遗骨,如今不知被藏匿于何处。照他们的猜想,为了稳妥,太后八成会悄悄将其运往第戎藏匿,以备日后一旦双方对峙用以要挟他。 萧云烨之所以迟迟不动太后,便是想要探知母亲的遗骨下落。太后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他的生母,却不能魂魄不安。只是此事牵涉皇族隐秘,知道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个,厉千帆却没有多同祈绣解释了。 祈绣听得头越来越大,越来越想不明白,觉得这些同她也没什么关系,只好问厉千帆:“那千帆是准备要做什么?” 厉千帆目光幽幽,“第戎这次,恐怕想同时吞并了中洲和天极。” 对待天极,第戎看似按兵不动,暗中却将各种精良兵器卖到天极各属国。厉千帆再多心一些,天极属国之间明争暗斗,此时的联盟为利而来,不够稳固。与天极战后几方元气大伤,第戎趁机一举吞并。就算不能一举功成,能够吞并几个属国,或是趁机瓜分天极,再不用俯首称臣,对第戎来说也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这背后,支持他的是中洲。萧云烨交给雁寻的茶盐商路,之前由太后的势力暗中操纵,大把的银钱暗中流入第戎。除此之外,更有许多看不清地银钱走向。太后听政以来,中洲的国库几近空虚,第戎的国库充盈将溢。除此之外,其手中握有的兵符掌控中洲有近三分之一的兵权。倘若萧云烨掀起若起战事,太后大可借机挑起内讧。中洲国库银钱亏空,我们元气大伤,第戎便是不去理会乱麻一样的天极诸国,只对准了中洲这一块肥肉,也足够趁机做强了。 “第戎狼子野心,我势必不会让他们得逞。”护国侯的仇还未报,太后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报应还未应,他不会让一场硝烟就掩去所有的罪恶。 “十五日之后,他们会再去送柴碳。我暗中打听到还是去上次的地方,且这次会有中洲的使臣暗中前来。若我没有猜错,那片空地的下面,远比看上去大了数倍不止。”厉千帆道。 祈绣不知为何,心里没由来生出一丝担忧,说不清为什么,只是不想他去,“可是那个胖掌柜能同意你去吗?上一次是因为人手不够,才勉强让他去的。” 厉千帆唇角向上牵了牵,“也真是巧,这回也是因为人手不够。” 祈绣睁大眼睛,“不会吧你又下毒了?” “又”字说的够戳心,好像他经常下毒一样。厉千帆脸上一黑,伸手捏住她的小鼻头来回扯,“想什么呢!这次是因为要送的柴碳太多,除了掌柜和账房都要押货去。” “太多是有多少?”祈绣捂着通红鼻子,眼泪汪汪。 “八百车。” “好多。” 她其实没见过一车柴碳到底有多少,此时煞有介事附和,眼睛里明显闪烁着懵懂,厉千帆不由笑了出来,只是那笑意还未达到眼角就被眉宇间凌厉幽深的锋芒压下去。 天边不知不觉染上一层阴霾,似有大团黑暗积聚汇拢,远方渐渐飘出尘土的味道,空气变得压抑而闷热。 厉千帆望着暗沉沉的天空,褐色的眼眸中并行交织着洞悉一切的清明与随之而来的忧虑,凝成一抹化不开的忧虑,引得眉头微皱,呢喃道:“山雨欲来啊” 祈绣抬眼看了看天空,只觉黑沉沉的乌云当头,天空陡然低垂下来,周围压抑不已,不由不安分地挣了挣身子,不小心一个药瓶顺着袖笼划出来,“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这还是当时他给乾坤酒配药用的瓶子。祈绣伸手捡起来,突然想起自从上次绝尘来过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得到乾坤酒的消息了,遂问厉千帆,“你知道乾坤他们最近怎么了样了吗。” 说起乾坤酒,厉千帆眼底的阴霾霎时间消退些许,笑眯眯道:“阿寻的鬼主意多,竟然想到了散播天极二皇子赫连越非皇帝亲生的消息,短短几日,天极风向大变,整个天极对这位素来受尊崇的二皇子失望透顶,赫连越此时正焦头烂额。大皇子赫连朗借机重整旗鼓,如今势均力敌。” 祈绣跟听茶馆先生说书一样,厉千帆短短几句就这么跌宕起伏,不过她的关注点显然不在谁占上风上,而是呆呆问了句:“那二皇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厉千帆一耸肩,“我又不是老皇帝,怎么会知道?”他目光闪烁,无论是或不是,雁寻都已经达到了目的,最后的定论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祈绣长舒一口气,“我还当他会被坏人欺负呢。” “有阿寻帮他,他想吃亏都难。”想起雁寻层出不穷的鬼主意,厉千帆不由莞尔。 听完这句话,祈绣小脑瓜一动,凑到他面前,笑的很是狗腿,“千帆千帆,我想跟你商量个事情。” “不行。”厉千帆笑容可掬,断然拒绝。 “咦?你还没听我说是什么事情呢!” 他那点小心思哪里用着猜,不就是想跟她一起去摸清第戎的底细。 “你在家里等着,若实在无事可做,就研究一下坏人追到家里来该如何逃跑。况且,你还有病人呢,你师父如果在的话,肯定不会把治了一半的病人丢下,不管不顾走了。” 祈绣果然沉不住气,这一刻脑子竟然转的异常迅速,“你又不是师傅怎么知道师傅不会不管不顾走了?而且十五日之后施针就结束了。乾坤有雁寻帮,这里都没有人帮你,正好我来帮你呀!我力气大,可以帮你搬东西的。我还会下毒,他们要是欺负你,我也可以保护你,我还会治病,你要是受伤,我也会把你治好的,上次在雪狼谷不就唔!” 厉千帆似笑非笑听她叽叽咕咕,鬼使神差的,突然就吻上去。 她的嘴唇温温软软的,像六月的樱桃,雨后的梅果儿,带着少女独一无二的软甜。 祈绣愣在原地,原本要说的话伴随着这一吻全都忘记。厉千帆的唇有些凉,鼻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睫毛上,像一只毛茸茸的小手,在她心尖上不轻不重挠了一下。就是这一下抓挠,让她宛如触电一般,说不上是欢愉还是尴尬,忍不住想推开他的脸,却又贪恋一般迟迟不动。周围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仿佛有难以言明的气流缓缓在两人之间流淌,散发着丝丝燥热。没有人教过她这时候要怎么做,祈绣只好像一只无辜又羞赧的猫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怔怔盯着眼前这张勾魂摄魂的飞扬面容,只觉得那双眼睛无比深邃空幽,此时好似更镀上一层邪魅惑人的光芒,如九幽之地的往生河一样璀璨奇异,一下子将她吞噬进去。 厉千帆慢慢退回来,眼神多了几丝暧昧,显得愈发深邃。若此时有一面镜子,祈绣自己就能看到自己白皙的脸蛋上晕开两大团粉红,一直蔓延到耳后,好似两颗饱满诱人的大红苹果。修长的睫毛受了惊的蝴蝶一样颤颤巍巍,睫毛之下一双眼睛水光氤氲,迷雾荡漾,带着孩童一般的探究,翻涌着似是而非的喜悦,还有一个少女应有的娇憨暧昧。 该死的,等此件事了,他一定要马不停蹄回中洲,不管用什么办法,先把她娶回家再说! 厉千帆强忍着本能反应,硬是让唇角牵出一抹柔软,连带着声音有些沙哑,“在家里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说罢刮了她鼻尖一下,兀自离开。 祈绣还沉浸再刚才那一吻里没有完全醒过来,直到厉千帆已经走了好久,才慢慢捂上胸口。 奇怪,明明不是心疾发作,心怎么跳的这么快 ------题外话------ 我们的帆帆可是老司机 下章预告:乾坤酒被病痛折磨了太久,这药宛如是救命稻草一样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及时出现,一个糙老爷们儿看着兔子屎一样的药丸,竟然热泪盈眶。况且这药还是祈绣亲手配的,乾坤酒拈起一颗药丸,小心翼翼用牙齿磕下一层来,闭着眼睛咂么嘴。明明是加了黄连根的苦药,愣是被他表现的仿佛吃到了天仙玉露一般,“好吃唔好吃!祈绣配的就是不一样,啧啧够味儿,来劲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步步为营 一个小匣子的到来宛如天神降临,让将军府从上到下都兴奋不已,尤其是乾坤酒和班列。 乾坤酒打开匣子,入眼一张信笺,字迹工整:乾坤,这是解药。我研究了很久,试了很多次,但最后都与师姐配出来的药味道不同。师姐方子里有一味药我怎么也尝不出来,你先将就着。这些药够吃一段日子了。你放心,我一定把缺少的那味药给找出来。下面按次序罗列摆放了十几只瓶罐,沉甸甸的很是压手。 笔迹工整清秀,一看便知出自祈绣之手。 一边的雁寻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这段时日为了乾坤酒的毒,大夫试药试的舌头都快麻了,配出来的药依旧差强人意。 也不怪他们,没有药方作为比对,就算再厉害的大夫,也只能尝出其中的药材有哪些,至于每一种药的配方用量却只能一遍遍试个大概。失之毫厘差之千里,可怜乾坤酒每日像个药罐子一样服药,身上的毒也只能暂且缓和,后背还是免不了日日僵痛,还要强打着精神应付赫连朗与赫连越,简直饱受折磨。 幸好,辛苦挨了这么久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乾坤酒把祈绣的信宝贝一样捧在手里读了又读,最后小心翼翼对折起来,珍而重之揣进怀里,感动之余更生出一股浓浓的思念,思念之中带着不可追悔的遗憾,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这个傻祈绣,自己那边情况也不容掉以轻心,还念念不忘为自己配制解药。想起叶盈香手腕上那层厚重的包扎,乾坤酒暗暗希望她永远也找不出那味药来。 他固然想无痛无灾c健健康康活下去,只是若要以他人之血做为药引来供自己服用,他宁肯就这么一直疼下去。尤其是依着祈绣的性子,定然也不忍心用别人的血,最后还是要用她自己的血来给自己配药,让他怎么舍得。 这也是他明明路上逃亡丢了很多药,却至今未再找叶盈香的缘故。 读完了信,乾坤酒拿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放在手心里。辅一开盖子,班列这位纵横沙场几十年c见惯生离死别的铁血将军,在这一刻终于不由自主流下两行清泪。 这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里面加了什么东西,隔着一仗的距离也能闻到瓶子里头又酸又苦,腥中带臭,像是放了很久的死鱼烂虾,还夹杂着不可言说的污秽之物,熏得班列头痛欲裂,捂着鼻子跑到窗户旁边。 就连包容性一直很强的雁寻,此刻也红着眼睛,步履虚浮地退到门口,求得一线生机。 褐色的药丸还没个孩童的小拇指甲大小,用雁寻的话说,“真可怜你镇日都得吃兔子屎”。 乾坤酒被病痛折磨了太久,这药宛如是救命稻草一样在他束手无策之际及时出现,一个糙老爷们儿看着兔子屎一样的药丸,热泪盈眶想着:兔子屎怎么了?这药可是祈绣亲手配的,莫说是兔子屎,就算是毒药,他也照吃不误! 乾坤酒拈起一颗药丸,小心翼翼用牙齿磕下一层来,闭着眼睛咂么嘴。明明是加了黄连根的苦药,愣是被他表现的仿佛吃到了天仙玉露一般,“好吃唔好吃!祈绣配的就是不一样,啧啧够味儿,够劲儿!” 知道的是他在吃药,不知道的还当他在屋里吃中洲蜀地的辣锅一样。 哎哟呵雁寻皱眉抱着手臂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可真是“够味儿又够劲儿”,比那窖藏三十年女儿红都上头。 班列看得心里直恶心,都担心这别是半路上赫连越掉包来的毒药,给他的小殿下把脑子对毒坏了。偏他还一点点掐着吃,大姑娘怀春一样闭着眼睛飘飘欲仙,这哪里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小殿下啊,这分明是路边的傻大个! 雁寻终于看不下去,捏着鼻子走上前去用脚不轻不重踢了他的腿两下,“哎哎,差不多得了啊。恭桶都在外头呢,这味道容易引人误会。再说这是兄弟的女人配的东西,你别在这儿一个劲儿跟解馋似的。” “兄弟的女人”这几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更可气的是他还用了“解馋”两个字,显得他跟多没出息似的。乾坤酒被打扰了旖旎美梦,恨恨横了他一眼把药囫囵吞下去,吭哧两声刚想反驳一句,忽而又展颜,露出一个贼兮兮的坏笑。 “雁兄你说是兄弟比较亲呢,还是大舅哥亲呢” 他故意凑得离他很近,刚刚吞了药的嘴巴一张一合,吃了屎一样的味道熏得对面的雁寻胃里翻江倒海。险些一弯身子吐出来。千算万算没算到他竟然说起这个话题,雁寻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就这么苍白着脸愣在原地,甚至连方才的笑容还僵着,不伦不类。 乾坤酒心满意足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笑的比哭难看,小样儿,跟爷斗!乾坤酒对他的表现很是满意,忍不住脑补了一出雁寻为了申璎拼命讨好自己画面,越想越得意,笑的见牙不见眼。 见他得意成这副贱不嗖嗖的样儿,雁寻恨不得抽出剑来扎他两下。憋了半晌,直等着屋子里那股熏人欲吐的味道消散了才没好气道:“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说正事儿,不说走了!” “干啥去?” “拉屎!” 药丸酸苦腥臭,乾坤酒也不是一点都觉不出来,只是因为是祈绣配的才吃的珍重小心。此刻被他这样一说,脑海不由联想起一些恶心的场景,一口气堵在喉咙里,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了。这时候还是班列出来打圆场,“说说说,这就说。” 自从乾坤酒上次毒发之后,雁寻尽心尽力为他寻找良医配药,出谋划策,变着法的败坏赫连越和赫连朗,暗中也没有放弃寻找申璎的下落,还要兼顾着与厉千帆通讯消息,处理着自己在天极的生意,也忙活着一堆中洲的杂事。大事小情数不清,日日早出晚归忙的脚不沾地,面上愣是不见半分焦躁不耐,照样嬉笑欢脱,只偶尔背于人后时眼底才浮出几分沉重忧心。 班列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仅存的怀疑也烟消云散,直接将他列为自己人。再想到他对申璎的情愫,更是像岳父看女婿一般,情不自禁流露出几分殷勤,时时刻刻都盼着他能脱了中洲原籍来天极。 雁寻抱着臂,好整以暇看着班列。 “还得多谢你,一个血统不纯之说让赫连越地位动摇,赫连朗这回也学聪明了,明面上没怎么样,暗中折腾出不少事端。如今赫连朗对老夫还算信任,可以考虑下一步计划了。”班列说完就直直盯着雁寻。 雁寻眉毛一挑,“看我做什么,我这脑袋又不是天上的文曲星,锦囊妙计信手拈来。再说了,我又不欠你的,说出主意就出主意。” 班列被他顶的老脸通红,“怎,怎么能这样说呢?三殿下一路走来你助力良多,这么紧要的关头你不会突然撒手不管了吧” 雁寻依旧笑咪咪的没说话。 班列看他这幅表情,心里打起了鼓,“你你你,你真的不管了?” 雁寻还在笑,只是眼睛里莫名荡出一抹沉重,让这笑意变了味道。他不轻不重吐口气,一言不发慢慢走回椅子前面坐下去。 “抱歉了乾坤兄。”半晌,他低低说了几个字,似有无可言状的愧疚。 乾坤酒正了脸色,“可是出了什么事?是中洲还是厉兄那边?” “都算吧。”雁寻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上挑,目色沉沉,“老妖婆快不行了。皇上让我转达给你一声,两个月内将找出内鬼,收缴兵权,到时候控怕还要你多担待。” 他曾经在合适的时候,将萧云烨母妃尸身兴许在天极境内的的事情告诉过乾坤酒,因涉及皇家秘辛,便说成是“中洲宝物”,乾坤酒并未追问他是何物,只暗中与萧云烨达成共识,届时互相扶助,各取所需。 此刻,雁寻这话极其隐晦,其中奥义不言而喻。两个月,距离他的国丧期限也差不多只剩两个月。乾坤酒瞳孔一缩,眼眸中划过一线凌厉凛寒的锋芒,只这一眼,无数的杀伐涛浪翻卷其中,虽只有一瞬,却足够惊心动魄。 “班列将军!”半晌后乾坤酒起身,竟是极为郑重,与班列一切对着雁寻拜下去,“萧帝的情,乾坤承了。也请雁兄转达萧帝,萧帝要的,天极会助萧帝一臂之力。” 雁寻端端正正坐着,坦然受了。乾坤酒直起身子,让班列退至一旁,独自落下第二拜,“这一拜,拜雁兄为我筹谋。雁兄可放心,天极但有乾坤在一天,绝不起战!” 雁寻翘着二郎腿,又恢复成了那副惫懒样子,在他拜下的同时往旁边侧了侧身子,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乾坤兄可是未来的皇帝,给我一个平民百姓叩拜,可折煞我喽。” 乾坤酒却没有同他嬉笑,郑重坦然望着他。半晌,雁寻笑意稍敛,重新将身子歪回来,“承情。” 乾坤酒心里很明白,天极属国成包围之势占据其东北南三面,只有第戎一个占据西面,同时与中洲接壤。萧帝攻打第戎,恰好解去第戎腹背受敌之境。只是萧帝掌权中洲,绝不会贸然对着天极的属国大举进攻,一个弄不好两国交恶。这其中恐怕还是雁寻从中筹谋斡旋,只让天极按兵不动,坐享其成即可。 无论如何,他又一次助他良多。 “我也不是白帮你的。我不在的时候,他们的消息就要靠你了。”雁寻道。乾坤酒何其灵醒,他打听道自己生身父母最后出现在天极的消息,在未寻到他们下落之前,天极越安稳越好。 刚要应下,班列突然上前一步郑重道,“雁公子放心,当初既然承诺帮你,班列我断不会半途而废。” 抬眼看看班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眉头一皱,“老家伙,你那什么眼神儿啊。我又不是说个走接着就走了,放心吧,小爷可没有留下烂摊子的习惯。” 话还未落,人已不见。 班列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他已经走出去很远,眉宇间才爬上几分担忧,问道:“殿下,当真放心让中洲长驱直入?” 兵不厌诈,贸然让别国进攻而坐视不理可是军中大忌,况且面对的还是兵强马壮的中洲。 窗外的阳光正好,乾坤酒迎着窗棂间的光线负手走了几步,望着外面的宽广天空,忽而觉得胸怀无限激荡。 既然当初没有被杀死,时至今日,就再也没有人能杀死他。他有忠心不二臣叔,有搏命相助的挚友,有为他殚精竭虑的父皇。守护自己的子民家园,他从来都不是在独自披荆斩棘! 赫连越,赫连朗,还有你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强大势力,等着看吧,当那个你们眼中只知酗酒赌博的乾坤酒重新做回赫连坤的时候,杀母之仇,毒父只恨,咱们统统算过! 乾坤酒朗目如星,对班列道:“海陆五洲先祖早有约定,国喜不站,国丧不战。有中洲和西陆坐镇,此时道无需担心围攻的属国猖獗进攻。坐稳内政才是最要紧的。” 班列心有戚戚,坐稳内政,手中有权,方能如在中洲攻打第戎时决定是否要出兵。 “况且”乾坤酒目色深深,坚毅如铁,“我便是不信萧帝,也定会信雁寻。” 生死兄弟! 一番长谈下来,班列醍醐灌顶。不禁叹道:“雁公子若在朝,必能翻云覆雨。”攘外与安内,被雁寻两句话说的只剩下一半的事情,他们平白多出一半的精力。他的三殿下从当初的举步维艰的处境到今日步步做大,有一大半的功劳要归于他。 乾坤酒大笑,“班列叔叔,他如今便已经能翻云覆雨了!” 此人看似惫懒,对什么事情都一副置身事外看好戏的样子,然而那双眼睛早已将一切都洞察。看破而不说破,料得先机,运筹帷幄,看似不经意间设下一个又一个圈套。这样的人,幸亏不是他们的敌人。 班列目光一闪,有些犹豫开口问道:“那殿下,关于雁公子父母的事情” 乾坤酒目光一暗,说不清是遗憾还是愧疚,对班列说:“此事我有分寸。叔叔便不要插手了。如今我更加关心的是反而另一件事。” “什么事情?” “赫连越之事,我们还要尽快坐实,免得夜长梦多。” 班列深以为然,“留言越传越广,先前还只是在帝京,如今连边戍村镇都得到消息。赫连越也愈发焦头烂额。不过老夫今日又听到另一种说法,百姓中很多传言,说关于赫连越的血统之说纯属无稽之谈,还列举出条条证据,矛头直指赫连朗和您,顺便把各属国围攻的事情也牵扯进来,说的头头是道,很难让人不信服。雁公子铺好的路,若是后继无力,那先前的努力就白费了。” 乾坤酒揉了揉眉心,讽刺说:“赫连越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我们不妨就再添一把火,彻底坐实这件事情。” 班列苦恼地皱了皱眉,说着简单,真要去坐实谈何容易?他们去哪里找证据来游说这悠悠众口?对上乾坤酒别有深意目光,班列怔了怔。如此相似的神态样貌,仿佛另一个灵魂寄居在他身体内一样。一瞬间,班列脑海中划过一线精芒。 只有一个人,能将此事彻底坐实。 西华宫。 上好的白玉铺成的地面上纤尘不染,一层层玉砌石阶堆叠出错落有致的园景,九层殿宇重重堆叠,飞檐斗拱若隐若现,大片的金色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悠悠檀香在空气中沉沉飘落,正是出自于最顶层宫殿中,站在最底层的宫殿中仰望,至高处那一层宫殿宛如九天神佛的住所,幽静而巍峨,令人不敢逼视。 赫连越脸色阴沉地仿佛凛冬黄昏的松林,坐在下首一言不发。一双凉薄的唇向下抿成一个阴冷的弧度,夜枭一般的眼睛里倾泻出阴鸷怨毒的光芒,仿佛来自九幽的冥罗。檀香非但没有使他的心静下来,反而愈发掀起波澜。 宫殿的正中央,一位妇人端挺的坐着,明明已经五十有余的年纪,保养得当的皮肤看起来却只有不到四十岁,若是好生打扮一番,看起来更当年轻。而她却一身淡妆素裹,除了必要的头饰外竟然不见丝毫多余的首饰,与这富丽华贵的大殿显得格格不入,不像是一宫之主,更像是一个不问红尘事的出家人。 隐隐袅袅的檀香拂过她的面庞,撩动不起半分情绪,眼睛半垂着看着下面的赫连越,安然淡漠,仿佛一尊入了定的佛。 妇人缓缓拨动着手中一串菩提珠串,就是坐下这个人,作为天极最受人敬重的二皇子,百姓支持他爱戴他,希望他早日登上皇位,带领天极兵马抵御外敌入侵,朝中重臣也几乎一边倒的支持他。原本,他只需要再得到一个人的支持,就可以稳登宝座。汲汲营营十几年,日思夜想的愿望即将实现之时,横空出现的流言蜚语宛如火烧枯草一般,一夜之间遍及天极,朝野上下为之哗然。 民间的猜忌,幕僚的质疑宛如洪水猛兽,短短几日就将他从九五宝座的边缘拉下来。 而他那声势颓败,原本再无力与他一争高下的大哥竟然暗中找了天极首将班列作为助力。班列是皇上亲自封赐的护国大将,亲口承认的生死兄弟,他对赫连朗的支持,似乎无形之中更加坐实了赫连越的血统不纯之说。 短短一月,赫连朗便迅速重振旗鼓,至今,已与他不相上下。 过了足足三炷香的时间,越氏才缓缓开口说话。她的嗓子里像是铺了一层沙砾,声音粗噶低沉,冬日老鸹一样,与那保养得当的外貌极是不符,衬得她生生老了二十岁。 “与其在这里摆脸色,还不如想想如何平息如今境况,生了虫的苗要尽快拔出,否则殃及一片。”她闭着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缓缓往外蹦,声音平静淡然,仿佛是香炉里的袅袅轻香,说出来地话却字字血腥无情,让人心尖不由冷颤。 赫连越似乎对这种口吻习以为常,“母后说的是。杀人不过头点地,可我堵不住悠悠众口。” “欲断其流,先截其源。你只需要堵住那一根最早生虫的烂苗就够了。悠悠众口不过就是以讹传讹。” ?想到自己多载筹谋毁于一旦,赫连越眼底染上一抹深重的憎恨,阴冷的话语从齿缝间飘出,恨声低吼道:“母后所言极是。此事不是外面那个杂种传的,便是我那不言不语地好大哥传的。不管是谁,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越氏看着自己儿子几近扭曲的面容,平淡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掀起一丝涟漪,“传言老三早了回了天极,这些时日你几乎翻遍了帝京,可有找到他的下落?” 不说这个还好,赫连越闻言一圈砸在面前的矮桌上,厚重的木板登时多了几条裂纹,“他最好别让我找到他!” 答案不言而喻。 赫连越忽而笑了,瞳孔里带着几分阴邪,“母后,你说我该怎么堵住他们的嘴巴呢?” 越氏还是那副佛一样淡然,“方法千千万。不过你要记得,传话的方式有千百种,可不止一张嘴巴。手能写字,再让能说话的人看了去” “母后英明。还有一个人,要请母后继续帮我打探下落。”赫连越道。 “活佛”终于抬眼看了儿子,顿了顿才道:“事到如今,就算你找到她,即便你要娶她,她怕是宁死也不肯嫁给你了。非但不嫁,恐怕还要有不共戴天地仇要报。终归是个祸害。” 赫连越面上一暗,缓缓垂下眼睛,“从前,我只能默默在背后看着她。当我知晓自己的身世,惶恐之余还生出一丝侥幸。这么多年了,母亲当知我心意。” 那个女人,只是见到她看别人一眼他都会嫉妒得发狂,若得不到她,他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知道她对自己无意,即便自己是皇子,也不能奈何她半分。所以他千辛万苦夺位,哪怕是逼迫,是下旨,也要让她变成自己的人。就算她死了,也一定要与自己同葬在一个陵寝! 越氏养着自己的儿子,氤氲袅袅的檀香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凌厉寒芒尽数遮掩去,瞬息之间又变成无欲无求的淡泊,轻言慢语说:“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有一点,此女子性情过于刚烈,来日只可为妃,不可为后。否则” 赫连越抬起头来,恰好看到上座的人眼底冷锐利的杀机,心里一沉,继而低头应是。 奏报一路从一层殿传至九层,赫连越从宫侍手中接过,对越氏行礼告退。刚走到大殿门口不由又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端坐在凤翔金椅上淡妆素裹的妇人,问:“母妃,供佛之人或向善,或有夙愿藏心,孩儿不知您是哪一种?” 在他的印象里,佛平和慈淡,悲天悯人,普度众生。她吃斋念佛,却满口杀伐血腥。所说之言,所做之事,都让人心生寒意,心性之残忍,就是赫连越也不敢造次。 越氏手里的菩提珠串还在缓慢转动,闻言转脸看向偏殿中那尊两人高的大佛,唇边忽而化开一抹奇异的笑意,“佛渡众生吗?那我要让他看着,他普渡不了众生该死的,还得死” 与赫连越冷淡极点的气氛不同,赫连朗笑容可掬,班列在的半个时辰中言笑晏晏,颇有几分君安臣乐的气氛。 说起最近的情况,赫连朗便是努力维持正色也不禁被眼底一丝窃喜所出卖。 “今日当初追随二弟的党羽有大半不动声色抽身出来,剩下的要么是铁了心追随,要么是一家老小被捏在他手中,不得不为之卖命筹谋。” 班列拱手笑呵呵道:“老夫还未恭贺大殿下。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纵然他们再急功近利也不敢拥戴一个没有皇室血统的人。况且打殿下天之骄子,文韬武略,也只有殿下这般,才配坐拥我天极的江山。” 赫连朗被班列的马屁拍的心里熨帖,不由抚掌大笑,“将军纵横两朝,乃朝中中流砥柱,可谓将军中的将军,朗幸得将军支持,借此竟得了不少助力。” 班列谦虚道:“哪里哪里,老夫没有别的本事,只能给殿下当个后盾,但凭殿下差遣!” 赫连朗亲自为班列斟了杯茶,“有将军这句话,本宫安心许多。只是还有一点不尽如人意,本宫也想听听将军如何考量。” “殿下请讲。” “虽然本宫得了不少朝中的支持,但真正有分量说得上话的却不去二弟多。” 易容成小厮的乾坤酒听到这话险些笑了,腹诽道:“你到不傻,也看出自己比之前赫连越有差距。都去支持你了,老子和老爷子的天极就玩儿完了!” 班列自然不能承认这些都是他从中斡旋的结果,赫连越不瞎,这些事情早晚都能看出来,是以早就想好了说辞。 “若是为此事,殿下可不必忧心。” “将军莫非有好的法子?” 班列笑了笑,“如今中立的重臣都是当年皇上亲自选拔脱颖而出的,心中记挂皇上的识人之恩而不愿意这么快择认新主也无可厚非。就连老夫,也是时常听皇上对殿下夸赞有加,才选择殿下。” 赫连朗听到果然眼睛一亮,不疑有他问:“将军说的可是当真?父皇当真时常夸赞本宫?” 班列带着别有深意地笑容,声音放低三度,“自然,否则老夫为何如此笃定支持殿下?” 赫连朗心中一动,班列当初匡扶父皇上位,深得父皇信任,与父皇结为生死兄弟,忠心不二。他原本还怀疑班列怎会选择支持自己,如此看来,倒像是父皇早有受意 班列满意的看到赫连朗动了恻隐之心,继续道:“况且这些大臣作为朝廷肱骨,国之栋梁,自然要慢慢观察两位皇子的品德习性。二殿下的事情一出,他们已经对其大失所望,心中必然已经偏向您。只是上过一次当,接下来自然要更加小心。殿下只想想近来朝中的风向便可知了。” 让他这真真假假这么一忽悠,赫连越再联想到这段时日自己在朝中说话时愈少有人反驳,偶尔还会有个别重臣带头为他说几句话,的确比以往顺利很多,心中更加坚定了父皇属意自己继位的想法。 刚要展颜,忽而又担忧起来,他的兄弟中除了一个赫连越,还有一个赫连坤。天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他的消息,之前派出去的人要么无功而返,要么身首异处。未必,他心里始终有根刺。 这样一想,赫连朗面色登时沉重起来,“将军还是莫要高兴太早,还有一个人至今未找到下落呢。” 班列心里默默骂了句“小王八羔子想的倒是不少”,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殿下,恕老臣直言。三殿下这么多年流落在外,造成了江湖草莽一个,听说还染上一些不好的习惯。这样的人本就不被皇上待见,就算皇上开恩看他一眼,天极上下可容得一个草莽做天极之主?”言外之意乾坤酒爹不疼娘不要,周围没一个支持的,回来也折腾不出大水花来,不足为虑。 趁他未察觉出哪里不妥,班列再接再厉,“与其在他身上使劲,眼下最重要的是皇上”说到此处他倏然住嘴,只留给赫连朗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赫连朗很快就体会出来其中深意,父皇属意于他,与其费尽心思夺位,哪里比得上名正言顺继位,兵不血刃来的好。 “将军睿智,朗不及万一。本宫必不忘将军之恩!”想通透后赫连朗几乎要起身拜谢。 班列心中暗道“呵呵呵呵你还是忘了吧”,明面上却一口一个“折煞了”连连避开。 “殿下心意老臣心领,老臣有一惑,一直憋在心里,如今却不得不问一句,不知殿下能否解开?” 赫连朗做了个请的手势,班列疑惑说:“皇上身体康健,如何会突然倒下了?还有皇后,如何会会”班列目光一暗,说不下去。忍了这么久,终于能放心问出这句话。且时至今日,若他再不问,反而有背主之嫌。 许是因为听到了父皇属意于他的消息,赫连朗心中仅存的一点防备也卸掉。他幼时曾被养在皇后身边两年,皇后面和人善,将他视如己出,在尔虞我诈的后宫中护佑他良多,即便后来回到亲生母亲身边,也不曾因此而疏远苛待他。 赫连朗也想过,就算自己有朝一日不得不为了皇位而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他也一定不会冲着皇后下手。他对皇后心里毕竟存了几分感恩,此刻被班列一说,心中也不免难过。 “具体原因本宫也不清楚,只知道皇后娘娘从年后身子便一直不安定。公主离开后没多久就病倒,太医查来查去,都说脉象没有问题,最后只开了些强身健体的药,但效果甚微。后来两个月里,皇后娘娘终日卧榻,几乎不进食水。再到后来”赫连越一声叹息。 父皇将皇后保护的很好,一直让她能够远离争斗漩涡。即便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中生活了一辈子,她还是没能学会种种鬼蜮伎俩。想起皇后生前对自己的种种照拂,赫连朗心中也深感惋惜。 一旁的乾坤酒紧紧握着拳头,往后不必多说,不进食水,连一个月也撑不过去。想起那个曾经明艳如花单纯如水的女子,就这样生生饿死,心中酸楚又愤恨。 别让他查出来到底是谁,否则,他一定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班列涩然问道:“那,那后来呢?皇上是为何” “皇后娘娘故去,父皇一夜白头。大祭那日一早父皇的脸色便不太好,后来从宫中去往陵寝的路上,父皇执意却撵,要亲自为皇后扶棺。皇陵封盖后,父皇忽然晕倒,跌下祭台。太医来看过,父皇不伤不病,却也一直未醒。” “皇后薨逝,后宫唯越娘娘独大。彼时二弟已经把控皇宫内外,对父皇的寝殿更是严防死守。我每日只能例行问安,越娘娘以父皇病中需静养为由将我我拒之门外。不瞒将军说,便是我,也未见到父皇。” 班列仿佛看到那一日皇后大祭,秋风萧瑟,天空灰霾清冷,仿佛连上苍都在遗憾她的逝去。 那个善良爱笑的女子便是睡着也必定是安和平淡,长眠于帝后陵寝中。她在天有灵,一定在温柔地看着自己,看着他爱了一生的丈夫,看着他引以为傲的儿子,看着她的宝贝女儿。 “殿下节哀。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一定也愿意殿下安康。”班列忍着心中的哀恸,劝慰道。 从皇宫里出来,班列没有骑马,与易容成小厮的乾坤酒一前一后,一步一步走回将军府。青石板铺成的长街,两人每一步迈出,都踏着无比的沉重。 皇权争斗,他们从来没有打算兵不血刃就能完成。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为之付出生命的,竟然是天极的一国之母,那个被民间百姓奉为“慈恩皇后”的女子,乾坤酒的母后。 进了将军府,班列定住脚步,对着身后的人轻唤一句,“殿下。”往后的节哀二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骨肉分离之痛,未能承欢之憾,戕害母亲之恨,又岂是一句节哀就能抚平的? “我没事。”乾坤酒嗓音沙哑,此时早已经松开了筋骨,宽厚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言不发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刚走了几步,脸上的人皮面具“啪嗒”一下掉在地上。 被父皇赶出宫时没有哭过,为了落拓江湖时没有哭过,为了填饱肚子刀口舔血时没有哭过,毒发缠绵野外无人问津时没有哭过而此时,人高马大的铮铮男儿,竟然满脸涕泪,如一个三岁孩童一样,悲恸得撕心裂肺。 西陆转眼已是深秋,树上的叶子只剩下零星几片,除了叶根还能见到些许绿色之外,其他地方都退为黄色,颤颤巍巍挂在枯秃的枝头,偶尔刮过一阵寒风,伴随着半空中便又飘荡着几片枯黄,空气似乎凉到人骨子里。 天气一凉,无云的碧空显得愈发高远,空旷地的天斗平白多出几分萧瑟,让人心头更加空荡无依。 四方庭院中,申璎鬼鬼祟祟拿了个东西,一路从寝殿躲过侍卫宫婢,中间好几次险些被人发觉,好不容易来到一处隐秘的铁门前,做贼一样悄悄猫着身子,左右看看四下无人,这才蹲下身去,刚要嘘一口气,冷不防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你在做什么?” 申璎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一下掉在地上。 司云修浅浅皱了皱眉头,上前捡起来,迅速看过里面的内容,眉间的纹路似乎更加深了些许,转眼直直看向申璎。 堂堂公主,偷偷摸摸往外传讯竟然被人抓个正着。申璎局促地站在原地,心虚得来回搓手指,一瞬间心里转过无数个借口,对上司云修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后又顷刻间压了下去。 直觉告诉她,与其撒谎,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司云修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冷峻的面容之下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淡淡问:“你写的?” 申璎见躲不过,只好不自然地点点头。在人家地盘上传递消息,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失体统的。况且大婚在即,申璎好不容易让天极皇帝同意的婚事,绝不能再横生事端。 她做好准备迎接司云修的怒气,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要受着。谁知他把信收进袖口,丢下一句“下回别这么做”便大步流星离开了。 哎?这就完了?申璎没头没脑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反应过来之后小跑着追上去,张开双手拦在他身前。嘴唇动了动,想问他为什没有生气,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这样说是没事找事。 她傻愣愣站在那里张着手臂拦住人,一时半会儿却又想不出应该说什么。司云修比她高了一大截,申璎只觉得头顶有清浅温热的气息缓缓拂过,不用抬头也能猜到,这千年大冰块此刻一定淡淡看着她,好整以暇等着她说话。 “我,我错了。”酝酿了半天,申璎终于憋出一句话,一张脸窘迫的好似煮熟的虾,一直红到耳根。 ------题外话------ 下章预告:司云修的声音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我是说过,在我心中没有人比西陆的子民更重要,包括你。今日我便再说一句,你虽不如我西陆的子民重要,但你比我自己更重要,记住了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忍耐,成长,复仇 “嗯。”司云修冷冰冰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说罢绕过她径直走了,留申璎自己一个人呆呆立在哪里好生尴尬,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才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屁股蹲在地上,对着自己的影子懊恼地自言自语:“你怎么这么笨!冰块脸本来脾气就不好,你看,这下子铁定更生气了。啧他怎么气性这么大,真小气!你说对不对?” 申璎说到兴头上,一把抓过来旁边的小树枝,对着自己的影子敲敲打打,“也怪你,撞上谁不行非要撞上冰块脸,这下好了吧?打你个傻瓜打你个傻瓜打你个傻”小木棍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看起来倒真像是她在打自己的脑门儿。 “谁气性大?”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头头顶上想起,吓得申璎尖叫一声,腿一软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 “殿,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申璎手忙脚乱从地上爬起来,连行礼都忘了,做贼心虚问。 “从你说‘冰块脸本来脾气就不好’的时候。”司云修故意一字不差将她的话重复出来,好整以暇看着她如何接茬。 背后不能编排人啊会遭雷劈的!申璎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说什么不好非得说这个,还正好被人家听见,尴尬不? 这下她更加不敢抬头,紧张的脸红脖子粗,缩着脑袋心虚地盯着脚尖慢慢爬过的蚂蚁,羡慕它们随时能找到地缝,心里紧张地厉害。 她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看到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上有一瞬间好似冰川融化,携裹着清浅的笑意,比新摘下的棉花还要柔软。 “你在怪我生你的气?”司云修问。 申璎连忙摇头否认,“璎不敢,是璎先做错的。”态度又恭敬又诚恳,装的像模像样,恨不得生出个尾巴在他面前摇一摇表忠心,偏偏听得司云修眼底的笑意渐失,微微皱了下眉头。 他自己的确生来不太爱笑,再稍微大大,逐渐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便更加懂得喜怒不形于色。但扪心自问,他除了不太爱笑这个毛病,也没其他毛病能让人如此疏远自己了吧?他身上也没生长着钢刀的渗人毛,一不打人二不骂人,怎么这丫头每次看见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声,还振振有词说他脾气不好。当面又恭敬至极,方才牙尖嘴利的劲头哪儿去了? 一念及此,司云修心中陡然生出几丝烦躁,连带着语气也冷下来,看着她说道:“第一,无论何人,既然在我西陆,私自往外通递消息无论如何都是不被允许的。” 申璎点点头,态度良好。 “第二,海陆五洲如今看似表面祥和,可国与国之间从来没有真正祥和过,只是互相掣肘,维持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已。每个国家都会被安插上别国的细作,不同的只是数量多少和是否敢明目张胆行事而已。便是这层层守卫的宫廷之中,我也不敢保证完全干净。你这样递出消息,稍有不慎便昭显你人在西陆而西陆如今并不打算卷入天极的纷争中,西陆的子民更不想。” 他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平心而论,句句在理。身为西陆皇子,自当为西陆子民筹谋,他有足够的理由和立场置身事外。申璎无可辩驳,也没有立场辩驳,轻轻吸了吸鼻子,只觉心头酸楚又无奈,但还是轻轻点点头。 “第三,既然公主要做我西陆太子妃,未来的国母,为何如此要事而不告知于我?你当知道”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这次不等他说完,申璎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开口打断司云修的话。也不知哪里哪里的勇气,申璎仰头直直注视着他,目光灼灼,眼泪在里面打了个转又被她自己硬硬忍回去,只有眼眶红彤彤的,却丝毫不见软弱。 “殿下所言璎知道。殿下是西陆的太子,在殿下心中,没有谁能比得过西陆的子民还要重要。这话殿下早就说过了,璎一个字也不敢忘。璎是要嫁给殿下,也是西陆未来的皇后,可璎,亦是天极的公主!璎母后死因不明,父皇重病未醒,兄长九死一生,挚友如履薄冰,家国腹背受敌,倘若是殿下,可能做到闭起双眼不闻不问?” 她字字句句,掷地有声,仿佛是压抑太久终于找到倾泻的出口,申璎再也忍不住,珠泪滚滚而落。无论他的目光多么冷锐凌厉,她的脊背始终挺得笔直,面上铿锵坚毅,不曾躲闪过半分,一字一句说道:“正因我不想将西陆牵扯进来,才选择用我一人之力去打探消息。今日之事是璎思虑不周,殿下要打要罚,悉听尊便,璎绝无怨言!” “说完了?”等了片刻不见她有下文,司云修问。 申璎点头,司云修眼神如雪岭止水,声音平淡冷静一如以往,道:“那我继续说。” “你当知道,论手下的施展能力,我比公主多得多。修作为公主未来的夫君,公主既然想打探些消息,为何不来找我帮你打探?” 自从来到西陆,申璎自觉寄人篱下,收起锋芒变得恭顺平和已经太久。这次爆发出来一时半会儿收不住,本想负气离开,谁知司云修一番话让她脚下仿佛生了根一样,站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腿。 司云修的声音越来越近,高大的身影站定在她面前,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我的确是说过,在我心中没有人比西陆的子民更重要,包括你。今日我便再说一句,你虽不如我西陆的子民重要,但你比我自己更重要,记住了吗?” 他不是在责怪自己?他竟然不责怪自己?申璎也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紧张的,鬼使神差点了下头,心里砰砰直跳,满腔的委屈与怒火就这么悄无声息散了去,再也不敢理直气壮看他一眼。 很好。司云修很满意看到她现在样子,宛如一只张牙舞爪叫嚣着咬人的小老虎,瞬间变成软绵绵毛茸茸的羊儿,比她平时刻意装出来的沉稳有礼有意思多了。 “殿下还,还有什么吩咐?”申璎晕晕乎乎的,快要尴尬死了,这样近距离站着相顾无言,还不如打她一顿来的轻松,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 司云修隐在袖笼中的手攥了攥那封密函,撂下一句话大步流星离开。 “闭门思过五日,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寝殿半步!” 五日?!那不是要憋死人了!包围她的那股男人身上的青羡香陡然散开,申璎还没有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这句话,哭丧着一张脸站在原地,心里刚刚生出的一点点感激顷刻间烟消云散。 司云修这法子,还真的不如打她一顿! 司云修一路回到自己的朝云殿,所经之处无不一片恐慌,比见了天极的皇帝还要谨慎。只是他心中另有他事记挂,没在意到旁边人的反应。直到他走的不见人影,跪了一地的宫侍宫婢才大气不敢出一声直起身子,互相看对眼。大意是说: ——殿下笑了? ——是的,笑了。 ——距离上一次笑多久了? ——有个把年头了。 司云修看着手中的密函,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一个身影蹲在地上碎碎念的模样,拿着小树枝煞有介事敲打着自己的影子,被撞破之后仓皇失措的无故模样,想撒谎又不敢,满身都是少女的娇憨精灵,仿佛以前那个牙尖嘴利的刁蛮公主又回来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蓬勃地朝气,古灵精怪,天不怕地不怕,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不属于她的愁绪。 不知为何,司云修突然觉得,能守住她的几分天性是件特别值得骄傲的事情。 “摩西。”他唤了一身,守在门外的大宫侍近来,毕恭毕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去打探一下,天极最近情况如何。赫连皇后的死因,赫连帝的病因,两个皇子现今的势头,赫连三殿下的下落。还有雁寻,厉千帆,祈绣如今都在做什么,身边有无危险,有无退路。记得,要事无巨细。” “是。”摩西心中虽然疑惑,但知道对于主子交代的事情只需执行便可,不用追问原因,领了命令快步离开。 自从那一日从皇宫回来后,乾坤酒一直静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点动静也没有,对外面的一切都没有反应,仿佛没有这个人一般。 他破天荒没有喝酒。什么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都是虚话,是他自己落拓江湖时无所事事,为了寻乐子强词夺理。 醉了也不会有乾坤,酒壶里也没有日月星河。醉过再醒来,事实还是改变不了。他的母亲不会因为他醉过就能起死回生,父皇不会因为他醉过就能醒来,天极也不会因为他醉过就风平浪静。 从江湖上飘摇了八年,这个道理他懂的早,只可惜,做得晚。 乾坤酒手里攥着一件孩童的外褂,褂子上的金丝绣线已经起了毛边,云锦锻纹也因为年份久远些许褪色。 这是他记事之后,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第一件衣裳。当年他被赶出天极时唯一带走的东西。光是缝制衣服的金丝绣线拆下来也能当很多银子,让他几个月吃穿不愁了。但就算是他饿了三天,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从未动过当衣裳的念头。 这是他唯一的念想,不满十五的少年,从小锦衣玉食,连吃饭都有人送到嘴边。陡然有一天身无分文流落街头,从什么都不会开始一路含血吞泪,一点一点积累生存的本领,躲过两个哥哥的暗中黑手。学着低头,学着弯腰,学着讨巧卖乖收敛锋芒,只为了能活下去。多少个仓惶无助的夜晚,都是这件衣裳陪他熬过来的。抱着衣服,仿佛母亲就在身边。 一滴泪珠落下,在手中的云锦锻上氤氲开一大片水迹。 那时候他彷徨,不过是因为小事惹怒了父皇顶了几句嘴,他便下旨将自己逐出宫外,没有传唤永世不得回天极。 少年血气方刚,满心的委屈和愤怒无处发泄,只冷硬说一句“天家无情”,就头也不回出了宫门。管他什么皇子殿下,他志不在此,便是将天下拱手相让送给他,他也不稀罕。况且这样无情的父皇,不要也罢! 此去便再也没有音讯传回。少年一路走走停停,骑着骆驼走过塞在黄沙万里,乘着海船在外海追风踏浪,只身翻过悬崖峭壁,头顶苍天凌云,脚踩魏巍大地,赏大好河山,日升月落,心灵心境愈发开阔坦平,当初那股委屈和怨气慢慢化为平淡。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世间奇趣风物如此多,比那宫中压抑的四方天地有趣了不知多少,大好的光景岂可辜负?不如纵马江湖,快意恩仇! 少年的怨气平息,终于愿意看看远方传来的消息。自从他离开后,母后每隔两三月便会悄悄递出一封信,大都是问询与嘱咐,已经攒了厚厚一沓。 至少母后还是记挂他的。少年不忍母后日夜牵挂,便也开始回信。开始只是寥寥数语报平安,后来渐渐的也开始聊一些身边的奇趣见闻,越来越多,最后洋洋洒洒几页纸,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每次回完了母后的信,少年都会把那小衣裳捧在怀里,使劲闻闻上面,似乎还有母后身上凝脂香的味道。 随着年岁渐长,当初血气方刚的少年逐渐成长为顶天立地的铮铮男子汉。风餐露宿的江湖生涯锻造出他眼净心明,见得多了,想的更多了,再不是那个冲动武断的娇贵皇子。 回头再看,那些远方借母后之手传来的信函,其中不知有多少是父皇的谆谆叮嘱。什么“以民为贵,以君为轻,方能保社稷江山”,什么“眼见许非实,耳听许非虚。用心辨判,心明则眼明”,诸如此类的话以母后的心性是决然写不出来的。父皇的心意,只怕比他想象到的要更加隐晦深沉。 按照时间推算,再过一个月便差不多能收到母亲的信函。他连说什么都已经想好了,可谁能想到,这一次,只能靠烧给母后了呢? 班列站在门口,急得满头是汗。自从那日从宫中回来后,乾坤酒一言不发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再也没出来过。 整整三日,好的话坏的话,恭敬的不敬的,无论班列在门外如何苦口婆心地劝慰,软硬兼施,里面的人都没有反应。只有门反锁着,偶尔在他想破门而入的时候一声花瓶的脆响,仿佛在说:“爷活着,闲人勿扰。” 再怎么说他也是天极三殿下,班列绝不会做出格的事情,只能苦苦求劝,“殿下,您开开门吧,好歹让下人进入给您送口饭,别饿坏了自己身子。” 说完了眼巴巴望着紧闭的门窗。 “出什么事了?”雁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狐疑地看了一眼愁眉苦脸的班列,想怎么自己才三日没来,将军府的气氛就跟挂丧一样。 班列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把雁寻拽到一边,将那日的事情给他说了。雁寻听了面无表情斥了一句,“他自己不长进,谁劝也没用。” 班列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责骂殿下,眉头不由一皱。但随即想到一这人是素来不说话着调的雁寻,心里便也不觉得多么奇怪了。只好恬着老脸求道:“雁公子,殿下听你的,你就劝劝殿下吧,算老夫求你了。” 雁寻望向紧闭的高门,眼睛里闪着一抹奇异的光芒,说不清是忧是怒,默了半晌缓缓点头,“成。那咱们提前说好,等会儿有什么不中听的,将军别一刀扎死我就好。” 班列知道他说的是前些日子的事情,老脸一红,连声应下。 雁寻慢条斯理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一开口就是中气十足破口大骂。 “赫连坤你个龟孙子!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保你回来,你就知道龟缩在里头!你娘的死因还未查清,死不瞑目,你有什么资格躲在里头哭天抹泪!王八羔子急了还知道咬人,你连王八羔子都不如!老子当初看走了眼,知道你是这幅鬼德行,就活该让你娘含恨而终,你爹重病不醒,活该让天极被瓜分!” 雁寻一口气说完,很好,心里舒坦多了。回头看看班列,笑容可掬问:“将军这门当初多少钱装的?” 班列知道他说话难听,可没想到说话这么难听。里头那可是天极的皇子,未来的一国之君,被人一口一个龟孙子c王八羔子骂着,他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天家一怒砍的。 班列听得头晕腿软,恨不得当即下跪磕头赔罪,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找这么个人来劝。只恨自己一开始有答应人家不生气,此刻一张脸憋的跟猪肝一样,废了死劲才控制住自己的手没有抽刀砍人。 听他突然这样问,班列一时还真想不出什么话来顶回去,只好没头没脑道:“皇上赐的府邸,应当很贵吧。” “南梨汁木,十两银子一平尺,这扇门约么七十两银子。”雁寻不愧是商人,迅速估算出门的价格。 “啊?呃”班列弱弱点头。 “走了!”雁寻说罢,头也不回往外头走。 这这就完了?见他没头没尾,班列竟然反应不过来,刚要出声叫住他,就见那个原本已经快走到门口的枣红色身影风一样掠回,几下轻巧腾挪折到门前,不等班列出手制止,那七尺来高的屋门轰然倒塌,只听门内惨叫一声,一个邋遢的身影随着门板一起朝墙上飞去。 雁寻心满意足活动了下踹门的那只脚,很好,心里的气儿顺多了,也不管班列如何瞠目结舌,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站住!”一声爆喝从屋里传来,乾坤酒踢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半个门板,一路追到雁寻后面,“你要杀老子啊!” 原本他是要来开门的,刚走到门口,手都已经搭上门栓了,谁知外面的人一脚踢过来。他在门后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随着门板一同飞出去,险些英勇就义。 雁寻转过身来,笑的吊儿郎当。凑到他脸前头左右端详一遍,煞有介事点点头,“唔瘦了,老了,被小爷踹哭了” 乾坤酒脸上一红,梗着脖子嘴硬,“老子这是三宿没睡觉熬红的!” “哦”雁寻阴阳怪气,一个字转了八个音,恨得乾坤酒一把抽出班列的刀来作势要砍。雁寻早就脚下生风溜溜逃了,一边逃一边喊,“老头子,门钱你主子付~” “你要不要脸!”乾坤酒一嗓子吼过去。 “压根儿没有过”远方传来贱嗖嗖的回音。 乾坤酒弃了剑,雁寻消失不见后一直负手站在原处,宽厚的背脊挺得笔直。班列上前几步跑到他面前,原以为他还在因为雁寻的出言不逊而生气,谁知一眼望去,他的三殿下目光幽幽如山顶千年深潭,沉湎而清凛,水面结了一层冰霜,仿佛筑起了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那寒潭深处,一簇火苗燃燃而烧,那么热,那么烈,像一只襁褓中浴血的凤凰,只等破冰重生的那一刻,烧尽所有的屈辱与仇恨。 戾气与霸气在他身上交织并存,班列情不自禁臣服下跪,眼前这个人,用了三日三夜,终于从一个殿下,成长为一个王!一个丝毫不输他父皇当年的王! “班列将军,速传虎狼狮豹四位军帅,三日之内,本宫要见到他们出现在这四方院中!” “是!” “通传宫禁营,宫护营,王都骁骑营营护,营都尉,今日子时,必来见我!” “是!” “请将军速去安排筹谋,要医术高超的可靠大夫,五日之内,本宫要进宫面圣!” “是!” 三个命令接连出传,一声比一声沉俨,一个比一个难做,班列毫不犹豫一一应下。 乾坤酒负手而立,望着皇宫的方向,漆黑的瞳仁坚毅而凌厉。从现在起,他的心有铜墙铁壁,再也不能有人能让他退群惧怕,他要一步一步朝那个方向走去,披荆斩棘,哪怕是踩踏着鲜血,也一定要坐上那盘龙金椅! 班列南征北战,麾下的军医个个医术高超。经过几番遴选权衡,终于远处一位合适带去宫中的。 军医诸葛率,身形高大挺拔,阔面削唇,少了几分医者的柔和儒雅,颇有军中男儿的粗矿气概,追随班列二十年,也曾参与过乾坤酒的鉴药,医术高超,深得班列信任。 这日班列换上朝服,带着易容成小厮的乾坤酒,人高马大的诸葛率,先去拜见了赫连朗。 由于上一回给他上了足够地眼药,当班列说明来意,赫连朗几乎举双手赞成。他早就怀疑父皇和皇后的事情与赫连越脱不开干系,只是苦于他们先前势大,无法插手而已。如今有了班列,赫连朗底气足了许多,当即亲自为他们指路。 皇上养病的寝殿在乾政殿,四人刚到殿外,正巧遇到了来例行请安的二皇子赫连越。 “参见殿下。”班列是皇上亲封的护国神勇将军,又结为生死兄弟,虽无皇族血统,却算得上皇子皇女的半个叔父,只不卑不亢行半礼。 平日里面对赫连朗时,他为表忠心都是行全礼,此刻一有对比,高下立现。赫连朗目光一闪,将这情形尽收眼底。 “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探望父皇?”赫连越看到他身后的赫连朗不由冷了语气,意味不言而喻,但面上却笑容可掬。 班列仿佛没看见,“臣知皇上龙体欠安,特来探望。” “是吗?”赫连越拉长了声音,“父皇久病未愈,将军现在才来”说着看了看站在他旁边的赫连朗,皮笑肉不笑,“是否有些晚了?” 班列扯扯嘴角,“殿下这样说,可是疑心老臣居心?”既然他打算撕破脸,那撕破就撕破吧。 赫连越死猪不怕开水烫,“不是本宫不放心,只是本宫如今执掌宫内一应事物,自当问清楚才好。” 班列将手中的明黄色奏折向上托了托,说道:“老臣这回前来,除了探望龙体,更重要的是要呈递各处军报。” “军报?”赫连越皮笑肉不笑,“父皇重病未醒,将军这时候进去便是报了怕也听不见。况且”他左右打量了身后的诸葛率和乾坤酒,“本宫瞧着这二位眼生的很,一起进去怕是不妥吧。” 遇上这么个话里有话心机深沉的二皇子,班列恨不得抽出剑,结结实实捅他两下子解气。表面上还得维持恭敬,面不改色道:“老臣手下掌管几十万大军,殿下有个别不认得的也是正常。皇上曾说过,军需大事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不报。皇上听不听的见是一回事,老臣报不报是另一回事。军务事大,君令如山,是以如今皇上虽在病中,老臣亦不敢耽误。还请殿下命人开门,老臣奏禀完军务立刻离开。” 赫连越没想到班列看似武夫一个,说起话来条理分明,让人逃不出半点错处。心中大怒,守着这么多人却不好发作,眼神已经凉到极点。冷哼一声,忽而展颜一笑,“将军句句在理,先前是本宫考虑不周。” 还未等班列道谢,赫连越又补充一句,“既如此,本宫便随将军一同进去。” “这怕是不妥吧。”班列还没有说话,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赫连朗首先发声。“将军也说了,军务大事,不容有误。且事关天极机密,没有父皇的允许,二弟进去怕是不合规矩。” 赫连越阴森森看着赫连朗,嘴角还挂着一个冷笑,声音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一个字一个字道:“做弟弟的我倒不知道,皇兄什么时候与将军走来往如此默契了?” 赫连朗回以一个满不在乎的微笑,神态自若说道:“为兄不过是路上恰巧遇到将军,顺路来拜会父皇而已。既然将军军务要事在身,本宫愿意让将军先去。” 这番话虚伪的明目张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们是一起过来的,偏被他说成恰巧遇上同路而来,赫连越还不能明说,只得装作相信。赫连朗似笑非笑看着赫连越,他以尽孝的名义守着父皇的寝宫,实为看管,本就名不正言不顺,宫中人尽皆知,只是碍于越氏势大装作不知罢了。如今他将话说在明面上,军务机密不容有失,他若还要强行进去,传出去恐怕要被质疑居心不良了。 赫连越吃了个哑巴亏,面上还要表现出一副大度的样子,含笑让出路来,“是本宫考虑不周,将军请。” “多谢殿下。”班列行了个半礼,带着两人大摇大摆进了寝殿。 寝殿香炉中点着安息香,?看着床榻上静静躺在明黄色被子下面的身影,乾坤酒直挺挺跪在地上,红着眼眶说道:“父皇!儿臣来了!” 说罢重重磕了一个头,跪着行到床榻前。 他被赶出天极的时候只有十五岁,那时候的父皇高大英武,一对长眉飞扬入鬓,朗目如星,声若洪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上位者的霸气与自信。武将出身的父皇即便已经很久没有上火战马,每日依旧会操练半个时辰。海陆五洲所有的皇帝中,只有父皇虽已经年逾四十,身形却依旧如几十年前一般精壮紧实。 八年过去,乾坤酒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从一个好大英武的中年男人变成瘦弱苍老的白发老人仅仅用了八年时光。 明黄色的被子之下,父皇头发几乎全白,灰暗枯败的脸上生出些许大块的斑点。也不知是否因为平日里操心太过,原本饱满的额头上竟隐约生出几丝弯曲纹路。乾坤酒攥住父皇地手,心里宛如针扎。若非亲手摸到,他几乎无法将这具身体与记忆中的父皇重叠在一起。 他的身体单薄瘦小,即便他平躺着也能看出弯曲变形的后背。那双手瘦的骨节分明,手腕细得还没有乾坤酒的一半粗,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乾坤酒小心翼翼为他搓手暖和,生怕力道用大一点就能扭断父皇的手腕。 “父皇”乾坤酒低低唤了一声,声音颤颤巍巍,心疼又隐忍。 班列见状上前劝慰说道:“殿下,来日方长。今日先让诸葛为皇上诊病吧。” 乾坤酒强忍住泪意慢慢偏向一边,为诸葛率让出地方。 诸葛率取出银针,刺破皇上眉心,手指,胸口,分别取出三滴血存放好,后把脉号息,手指不停按压在皇上身上各处紧要大穴试探,最后将银珠放在皇上口中含着,手指在床沿上敲够了二十下才拿出,看着上面黑紫色的大块斑点,脸色愈发沉重。 “父皇是何病症?”乾坤酒捉住诸葛率袖子迫不及待问。 诸葛率默默叹了口气,“皇上未曾生病,只是因为服食了鲫鱼草和三生息这两味草药,故而一直沉睡不醒。” 乾坤酒和班列双双一愣,“那,那就别让皇上吃那些药草了呀!”班列急道。 诸葛率低下头去,“殿下,将军。这两味草药放在一起服食有微毒,若偶尔喝一次,能强身助眠,但若常常大量服用,势必惫懒无神,直至昏睡不醒。” 班列心里一震,突然明白过来,皇上自己是断然不会自己喝这种诡谲的汤药,更不会常常c大量服用。那么背后势必有人从中作梗。而最有可能如此做的只有如今把控宫闱上下的赫连越。 乾坤酒急问道:“那父皇如今可还能醒来?” 诸葛率点头,“施针拔毒,辅以汤药,不日便能醒来。”还没等乾坤酒喜上眉头,诸葛率下一句话瞬间将他又重新打入谷底。 “皇上服用了大量的鲫鱼草和三生息,毒素深入骨血一点点蚕食内脏,以至于内里脏腑衰败,便是醒来,怕也时日无多。这样睡着,还能多饶些时日” “放肆!”乾坤酒疯了一样一巴掌拍在地上,也幸亏是拍在地上,若是拍在人脑袋上,怕是半个脑袋都得被他拍瘪。 他的父皇素来身体康健,就算有病也能很快好起来,怎么被这种不起眼的毒攻破了身子! 诸葛率磕头下去,“殿下息怒,臣不敢胡说。臣方才用银珠探口试毒,皇上的口舌津液把银珠沁染的全是紫黑色毒斑,可见其骨血中已经囤积大量毒素,承受不了才会随着身体的津液渗出” “够了!”班列忍着心中的悲怆出言打断诸葛率,上前将乾坤酒拉起来,“殿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出去,恐怕外头的人会起疑心。老臣知道您心里难受,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 若是五日之前,乾坤酒可能兴许就要提着刀出去不管不顾先杀了赫连越为父皇报仇。可如今,深仇大恨日日折磨他的心智,早就将他的棱角磨得圆滑,理智磨得更清,慢慢从班列手中抽回衣袖,“将军不必多说,我知轻重。”说罢转身,在床榻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父皇,儿臣一切安好。八年历练,儿臣明白父皇苦心,亦没有让父皇失望。父皇放心,天极是儿臣的家,您穷极一生守护的江山百姓,儿臣一定也誓死守护!父皇,儿臣求您,无论如何要撑下去,等儿臣救您,在与儿臣并肩看天极的大好山河!” 乾坤酒揩去脸上的泪珠,缓缓起身,“将军,诸葛先生,走吧。”几字功夫,他脸上悲恸不见,谦卑恭顺地半弯着腰,只剩一个小厮脸上常见的低眉顺眼。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三人出了寝殿,班列和赫连越赫连朗寒暄几句后不紧不慢离开。赫连朗看着三人的背影,眸子里翻卷着诡谲,深深地望了望寝殿中静睡着的父皇,拂袖大步离去。留赫连朗一人,眼睛里似有疑色轻轻流淌。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刚到没人地地方,乾坤酒一把扯下脸上地人皮面具重重摔在地上。 “诸葛先生留步。”乾坤酒抛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往将军府议事阁走去。诸葛率看了看班列,后者想了想,与他一同前去。 乾坤酒坐在议事阁上首,脸色阴沉的好似要滴出水来,漆黑地瞳孔满是戾气,见他前来豁然起身,上前几步一把揪住诸葛率的领子把人提到自己面前。 诸葛率被他这样骇人的神色吓得不轻。传闻这位殿下江湖上混迹多载,干过手起刀落地事情也不在少数,论脾气暴躁恐怕更甚与宫中诸多规律约束下长大的皇子,连忙求助的看看班列。 “殿下!”班列沉声呵斥一声,“老夫受皇上嘱托,辅佐教导殿下。殿下此举,过分了!” 他身为臣子,当恪守本分。但兄弟嘱托在先,作为辅政将帅,乾坤酒倘若行为有失君王体统,班列必不会听之任之。 乾坤酒愣了愣,眼睛里的戾气瞬间化为乌有,想起自己方才冲动之举,立刻收回手,抱拳行半礼,哑着嗓子说道:“是我鲁莽,请先生莫放在心上。” 诸葛率怎能承他半礼,连忙惶恐避开,躬身道:“臣不敢。”诸葛率知道他为何如此气急败坏,遂也不多寒暄,不等他发问便主动将在宫里没说完的话接上:“殿下,将军。皇上的毒若日日施针,只需要半个月便能全部拔除。” 班列疑惑,“不是毒入骨血,怎么才只用半个月?” 诸葛率道:“这两种药草同食产生的毒并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毒。是以不难祛除,只是伤根本,否则也不会无论拔与不拔都会加速龙体衰败。皇上如今骨血心脉都存积着毒素,拔毒过程势必痛苦,但依然要快,越快越好。拔得越快,往后的日子兴许就能延长一日。只有一点”他看了看乾坤酒和班列沉重的眼色,咬牙说道:“不清此毒,皇上日子能长一些,痛苦相应能减少些许。若清此毒,拔毒过程痛苦,毒清之后脏腑衰败加剧,能撑过多久,只能看皇上造化了。” 虽然这话已经说过,但这时候依旧如晴天霹雳一样一条接一条打在乾坤酒身上,劈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乾坤酒死死瞪着前方,眼睛里喷薄出彻骨的恨意,双拳紧握,骨节泛着清白色,手臂上青筋暴突,一拳打在面前的桌案上,厚重的沉香木登时粉碎。不拔毒,则让他亲眼看着父皇走向死神,拔毒,则等于亲手结束父皇的生命,无论哪一种选择,都足够让他一生抱憾,好狠的心术! “诸葛率。”半晌后,乾坤酒再开口,口吻中只剩彻骨的冷意,让人听了冷透到心里。 ------题外话------ 下章预告:赤身走过炼狱火海,要么灰飞烟灭,要么百炼成钢。如今他身上所有的圆滑周正,无一不是无情的岁月亲自操刀的结果,他无所畏惧,无坚不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大事发生 “臣在。” “第一,我要你配制提纯大量的鲫鱼草和三生息的混合汁液。第二,我要你哪怕穷尽一身医术,也要减轻我父皇的痛苦。这两件事情,我要你倾全力而为,誓死保密,你做不做的到?” 诸葛率抱拳领命,“臣必尽全力!” “很好。那便从现在开始,你去吧。”乾坤酒吩咐。 “慢着!”班列立刻从坐上起身,“殿下,您不会是要万万不可!” 乾坤酒冷冷逼视着他,“是不可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还是不可为父皇拔毒?” 他是要做天极未来的君王没错,可他首先还是父皇和母后的儿子。他不是皇室里娇贵长大的皇子,在江湖上混迹八年,什么龌龊肮脏地事情没有见识过,他的眼睛里,从来没有以德报怨的天真想法。至于男子汉顶天立地,坦荡大度,也要分人分事。害人终害己,杀人就得偿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是他一路走来奉行的信念。 班列叹了口气,“自然是不可为皇上拔毒。那些心狠手辣的畜生,老夫会管他们死活?” 班列啐了口唾沫,他是两朝大将,沙场里浴血奋战,踩着死人踏着鲜血换来的功勋,更没有酸腐书生大言不惭的良善,虽然年近七十,暴烈的脾气丝毫不减。 乾坤酒闻言面色稍霁,“为何不能为父皇拔毒?” “殿下也听诸葛说了,为皇上拔毒无异于催命,且过程痛苦,殿下如何忍心?便是殿下忍心,老夫也不忍心看兄弟落到这个下场!” 乾坤酒露出个惨淡有无奈的苦笑,“哪个下场?将军不忍心看到父皇被我催命,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一直这样活死人一样躺着,任人荼毒?” “那也这”班列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恨恨一跺脚,“反正就是不行!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可以救皇上!” 乾坤酒目光一暗,“或许吧,但是父皇可否能撑得到那个时候?”他眼睛里忽而燃烧起炽热的火焰,“父皇戎马半生,年轻时与将军并肩奋战,铮铮傲骨,铁血丹心,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曾软弱,即便已登大位也从未变过本心。如今却要他半死不活躺在床榻上,身不能动,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能言,木偶般任人摆布,活着毫无尊严,死后不明不白!换位思考,若是将军,可愿意这样窝囊活着?” 他的父皇,曾经高高在上,说一不二。那么英武与骄傲的男人,如今这个样子,连母后也不能在身边陪伴。那当他感到恐慌,束缚,和难过的时候,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乾坤酒的心仿佛被刀剑刺过般疼。 班列心里并不比乾坤酒好受多少。那里躺着的是自己的生死兄弟,他对他太了解,若让他自己选择,一定也是选择拔毒。 班列强忍住眼眶酸涩,咬了咬牙说道:“好,那就为皇上拔毒!” “多谢叔叔成全。” 是夜,班列静静看着挂在书房上的纵横山河图谱,一夜无眠。 图上绘着天极的万里山河网,山河网图的背面还有两个宽厚的赤色掌印,力透纸背。 图已经泛黄老旧,班列脑海中却记忆犹新。当年宏图,胡特,立宛,西塘四国齐齐来犯,当年尚不满二十的年轻皇帝御驾亲征。那日酣战三日三夜,天极险胜,军力疲累,就算是他这个沙场老将也觉得险些撑不住,谁知赫连图举着这幅图兴冲冲跑到他面前,对他说:“烈大哥,你瞧这个!朕的天极真么大,这么好,这么美,朕一定让它平平安安!这些蛮夷小国,朕要让他们全都做天极地属国,再也不敢来犯我泱泱山河!”说罢也不管是不是干净,伸手在旁边的丹砂墨上一按,重重拍在山河图背面,“此掌印为证!” 班列重重叹了一口气,那个曾经金戈铁马,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定也会选择拔毒的。 “将军!”一叠声的急呼由远及近。班列看着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青衣小厮皱皱眉头,“出什么事了?” “隐园的客人宿疾发作了!”小厮话还没说完,班列风一样掠出房间。 乾坤酒直挺挺躺在床上,面色痛苦。看到他的一瞬间竟然硬生生挤出一个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班列把他按回床上,站在原地无计可施,只恨自己不能替他受着。忍了半晌,扭头就走,“我去找雁公子!” “不许去!”乾坤酒情急之下扯着嗓子吼了声,“劳烦叔叔,帮我从偏厅柜子里中拿一粒药过来。” 当初祈绣送来的药还剩了不少,班列却不待见,“拿药做什么?吃了只能缓解,又不能去根!” 乾坤酒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只能直勾勾盯着班列。 班列顿了半晌拧不过他,只好使劲摇摇脑袋,大步奔向铁柜。没用多少功夫就把药拿回来,刚要喂他服下,乾坤酒伸手接过,挣扎着起身。 还没等班列看清怎么回事,就见他撸起袖子,一口咬破自己的胳膊。 鲜血滚滚涌出,乾坤酒后背的疼痛占据他大半心神,根本觉不到其他地方的疼痛。班列大惊失色,上山一把拽住他,“殿下!来人!快来人!” 以为他病糊涂了要自残,班列一边叫人一边把自己的胳膊放在他嘴边上供他啃咬。 乾坤酒把药放在嘴里,使劲抽出胳膊,对着伤口一口含住,用力吮吸起来。足足喝了三大口血才松口,被抽光力气一样倒在床上,唇边还残留着几滴血迹。 班列睁大眼睛站在原地,匪夷所思看着乾坤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叫人都忘了。 过了好一会儿,乾坤酒觉得腹中冉冉升起一股暖流,顺着血液流淌到全身各处,渐渐浸如四肢百骸,就连后背的僵痛感也仿佛被暖融,渐渐消失。 乾坤酒缓缓坐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挂着几分疲惫,冲班列笑了笑,虚弱说道:“没事了。叔叔放心吧。” 班列咽了口唾沫,还是没能完全回过神来,“殿殿下,您这,这是” “阿绣的药其实已经很接近叶姑娘了,只是少了一味药。” “是是”班列喉咙滚动,眼睛在他胳膊的伤口上来回游移,就是说不出那个字。最后急得直跳脚,“那殿下怎么不早说!老夫皮糙肉厚,有的是血,殿下天天喝也没问题!” 乾坤酒笑笑,“叔叔想什么呢。我若天天喝人血,同那些昏庸暴君有何区别?况且喝叔叔的血也没用。” 没用? “叶姑娘的药之所以完整,是多加了阴时阴刻的人血。说来也巧,我正巧也是阴时阴刻出生,自产自销,谁都不吃亏。”乾坤酒眼睛里闪过一抹讽刺。 所以当初他拿到叶盈香地药材时才俯身答谢,谁知那女子侧身避过,并看似不经意捋了捋袖子,想要把手腕上的纱布遮掩住。 “叔叔,这件事情不着告诉任何人。便是叔叔自己,也当没看见吧。”乾坤酒点灯熬油地挨了几日,刚刚从振作起来又毒发,此刻的确是累极了,说话声音声音越来越轻,话音刚落,呼吸就变得绵长起来,伤口也没有包扎,竟就这么睡着了。 班列轻轻为他盖上被子,找来纱布药酒,细心的帮他包扎伤口。乾坤酒的睡品很好,一动不动任由他折腾,越是这样班列就越心疼。他看着乾坤酒,这一阵子他瘦了不少,脸都凹进去了。还记得刚回来的时候,虽然风尘仆仆,一身脏污略显狼狈,到那双眼睛始终神采奕奕。 哪里像现在,总是蒙着一层阴郁,心事重重,就算是睡着,眉宇间似乎也有一层愁绪始终挥之不去。 班列长长吐出一口气,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了,自己得振作起来。 祈绣从昨晚就一直唉声叹气,吃口饭也叹气,喝口水也叹气,就连看到门口大树上落了一片叶子,也要眉头皱三皱。做什么事情都无精打采,随时随地愁眉苦脸,抑郁之色显而易见。 这情症在看到厉千帆之后更是严重,无论厉千帆什么时候看过去,她总是瞪着兔子一样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自己,又委屈又哀怨,拧巴着一股劲儿。 厉千帆走过去,捏住她的鼻尖轻轻扯了几下,唇角携了点点笑意,“我又不是一去不回,就几天而已,怎么倒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十几日的时间一闪而过,起初几天祈绣还没什么,随着厉千帆离期渐近,她心里越发慌乱起来,总觉得他这一次去要遇到什么大事情一样,吃不下睡不着,找到机会就磨着厉千帆带她一起去,但最后都被他一一拒绝。 祈绣轻轻抱住厉千帆,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低低软软,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猫儿一样轻轻说道:“千帆,我害怕。”少女的声音微微颤抖,五个字说的百转千回,丝丝缠绕在他的心坎上,串得他的心也微微颤抖。 厉千帆默了默,将祈绣从怀里轻轻推开一点,分别往院子的四个方向指了指,“阿绣你看。” 祈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只望到头顶万里无云的晴朗碧空,和偶尔飞过的燕子。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向他。 厉千帆附身贴近她的耳朵低声道:“这四个方向都有人在暗中保护你,平时的时候你看不到他们,但一旦发生危险,他们会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你。这是很重要很重要的秘密,除了你和我,其他人谁都不能知道,也不可以让人看出来,知道吗?” 说完等了半天,身前的人只垂着脑袋没有反应。厉千帆疑惑,弯腰去看,就只见少女的两个脸蛋红成了大苹果,眼睛里水雾缭绕,漆黑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两股沸腾的泉水激烈翻冒,带着少女的窃喜和激动,却在堪堪即将倾泻而出的时候被水面一层雾气阻挡住,只流露出一丝喜悦,掺杂着对未知的懵懂羞怯,还有几分茫然慌张。 这是个什么表情?厉千帆肚里默默把刚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重新过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啊 祈绣一开始还能认真听他说话,听了几个字,厉千帆嘴里温热的气息轻轻喷薄在她耳边,泥鳅一样调皮地滑进她的领口。不知怎么的,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他吻自己的情景。 他的唇有些冷,却很柔软,带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甜甜的,像是上次吃过的驼奶冻。只有唇角溢出的气息带着丝丝温热,一点一点将她包围起来。祈绣忍不住觉得,如果要是一口咬下去,可能他的唇会比驼奶冻更加馨香滑嫩。除了这样的臆想,心中似乎还有些别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模模糊糊,似是而非,明明像小猫爪子挠心肝让人不得安生,却是不由自主隐隐期待着。 从她的角度看去,能看到他优美的下颌,再往上,是微抿的唇,笔挺的鼻梁,和一双浩瀚如星海的深邃眼瞳。 祈绣眼睛里流转着一缕奇异的光芒,入了迷一样,一眨不眨盯着厉千帆,带着迷惘,带着探究,带着向往,仿佛看到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半晌,终于从喉咙里下意识突出一个字:“哦” 哦?就一个字?看到这反应,厉千帆哭笑不得,忍不住使劲捏了捏她的鼻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丝丝痛意让祈绣收敛了遐思,一瞬间,脸上的红潮消退,只剩下茫然。她呆呆望着厉千帆,眼珠左右转了转,最后笃定点点头,“我听了。”还没等厉千帆问她自己说的什么,她就很自觉补上一句:“不过没听到。” 这么重要的时候她竟然犯了懵,还懵得这样理直气壮,厉千帆恨不得把她脑袋揪下来给幌清醒。想恶狠狠瞪她一眼作为震慑,谁知她早已经两眼发光望着自己,一派洗耳恭听的样子,恨不得掏出小本本写下来,心头的气顿时烟消云散。 若放在平时,他可能还会惩罚她两下,然而出行在即,厉千帆也不得不暂时严肃起来,将自己之前的话郑重其事复述一遍,让她牢牢记下。 祈绣把他的叮嘱背了三遍,确定自己不会忘记,这才问:“千帆,那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 “那他们是哪儿来的?”听说不是他的朋友,祈绣登时生出几分警惕,声音压得更低。 厉千帆很是满意她这种本能的防备,原本不想告诉她怕她多想或者说漏嘴,然而为了让她安心待在这里还是如实说了:“他们是从中洲一路随我们来的,一直都在暗处听我的指令行事,很值得信赖。有他们在,足够能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就算我不在,你也不用害怕。” 祈绣不由又对着空空荡荡的四周望了一圈,一个鬼影子也没有看到。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一通,正事都险些望了,闻言急忙道:“我才不害怕有人回来欺负我。” “方才是谁趴在我怀里说害怕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想抵赖?” 祈绣用力摇摇头,轻轻拉住他的手,“我不是怕那个,我只是害怕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 厉千帆心头仿佛趟过温暖的热流。他与兄长在最艰难的时候与路边的野狗争饭吃,为了一个睡觉的地方被十几个比自己高大的乞丐揍得鼻青脸肿。也曾九死一生,苟延残喘活下来。他孤独过,迷茫过,绝望过。 世间道从来不易,对待弱者,更如妖魔遍地横行,他们想要走下去,就必须要将身上原有的锋芒隐藏起来,变成无坚不摧的利刃。 赤身走过炼狱火海,要么灰飞烟灭,要么百炼成钢。如今他身上所有的圆滑周正,无一不是无情的岁月亲自操刀的结果,他无所畏惧,无坚不摧。 儿女情长于他来说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不可望更不可及。当遇到她之前,他从来不信自己能对一个女子这样上心。如同在听到她这句“我怕的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不在”,才知道这牛鬼蛇神并行的世间,竟有一个人,可以一层一层剥开他钢盔铁甲武装起来的内心,长驱直入,将他的脆弱小心呵护起来。 殊不知她已经是他的软肋,与她相比,以往他的脆弱,根本不值一提。 厉千帆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低声说道:“阿绣,只要你没事,我就一定没事。只有你安全,我才能心无旁骛去尽快了结这里的事情。所以这一回,我不能带着你。来,抱啊。”说着张开双臂,怀里登时扑进来一个较小的身影。 祈绣最终也没能拗过厉千帆。 他走之后,祈绣一个人从院子里呆愣愣坐了一整天,总觉得跟少了什么似的,直到西边的天空染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才慢吞吞起来,郁郁环视一圈,抬脚往门外走去。 厉千帆临走前为她在三喜楼定下半个月的餐食,每天三道菜不重样,这会儿差不多到时间了。 这回厉千帆没有同她一起,想起来他此时可能在外面风餐露宿,或者正同坏人打架,祈绣这顿饭吃的格外没滋味。 吃完饭从三喜楼往回走,祈绣满腹心事,走着走着忽觉得脚尖一疼,低头就看到一只破破烂烂的瓷碗骨碌碌滚了出去。 “哎这位姑娘,你瞧不起咱们要饭的是不是!”一边的乞丐被惊醒,一见是个小姑娘,当街就呼号起来。 路人纷纷侧目,祈绣茫然地追着那个破碗跑了几步,捡回来放在乞丐面前,呆呆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些钱给你,可以买只新的碗。”说着从怀里掏出来几个铜板放在地上。 乞丐没有说话,连头也没抬,只缓缓伸出满是黑垢的手去,将地上的铜板一个一个捡拾起来。 祈绣以为他接受了自己地道歉,心安理得转身走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乞丐蓬乱的头发之下,一双眼睛此时半是震惊半是慌乱。 乞丐慢慢把铜板捡回自己手中,放在鼻子前深深嗅了嗅,脸上不由腾起一抹狎狔,仿佛透过铜臭味嗅到少女身上甜甜的体香。 那个女孩,比十几年前出落得更加楚楚动人,身子娇小柔软,皮肤像刚刚剥了壳的荔枝,白皙水嫩,两只眼睛像是黑色的玛瑙一样,又干净又清澈,可贵的是没有沾染上世俗的烟火气,带着几分孩童一样的懵懂和天真,反而让她多了少女的娇憨精灵。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单纯精巧的女孩子,乞丐却生出一丝恐惧。 这个乞丐原是有名字的,叫赵全。他乔装成乞丐,受那个主人的命令跟着文于归一路来到第戎,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到祈绣。 往事如洪水冲进脑海,赵全捏着几枚铜板,指尖微微颤抖着。 他无父无母,原本就是街头地痞,一把年纪还是光棍一个。当年遇到流落街头的祈绣,见这小姑娘五官端正,就把她骗回家,原本想着关上几年,等她长大了,就让她当自己的老婆。反正这姑娘无父无母,自己给她一口吃的免她饿死还是她的福气。为了怕她逃走,他找来麻绳将她捆在家里,不想她的力气竟然出奇大,他不得不把麻绳换成细铁链,后来又把细铁链换成粗铁链。 流落街头的小乞儿一天天长大,出落得竟然如出水芙蓉一样,比外面那些粗野的丫头不知精致了多少倍。赵全越发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贝。他等不得她长大,他想马上就让她做自己的老婆。 以前觉得她小,自己对着个半大孩子也提不起多大兴致,偶尔动动手脚都被她反抗了,赵全浑也不在意。 直到那一日,他再也忍不住,对着水灵娇俏的小女孩兽欲大发。也便是那一日,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孩,险些真的把他杀死。那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豢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原来是九幽地狱来的恶鬼。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她疯狂起来的样子,大腿粗的铁链,比她营养不良的小细胳膊不知粗了多少倍,她竟然生生从地上连根拔出来。当她披头散发,赤红着眼睛走向自己的时候,漆黑的瞳孔中闪着幽然可怖的疯狂,像是被恶鬼操控的傀儡娃娃,明明恐惧,而眼底深处却偷着疯狂的杀戮,森白的牙齿明明咬的咯咯作响,殷红的唇角却微微上挑,牵出一丝诡异,毫不犹豫将那铁链砸向他的头颅。面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尸体”,她竟然呵呵笑起来,笑的单纯而无害。 就连他“死”了,也没能阻止她收手。百十斤的铁链,她对着自己一下下抽砸下来,落在自己的隐匿之处,让他留下一生见不得人的残疾。 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赵全的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双白嫩柔软的手,骨纤肉丰,一根根宛如初生的嫩葱。赵全已经多时多载未能快活,心中纵然恐惧,脑海中不由还是浮现出几个旖旎的画面。如若当初她没有逃走,安安生生长到现在,那要是被这样一双手摸一下,哪怕是被它打一下呀 “彭!”远处飞来一个石子,正中他的脑袋。赵全抬头,隔着重重行人,蓦然对上一只冷如冰霜的眼眸,脑海中一个激灵。忽然想起临走前主人的交代。不知这姑娘现在做什么,主人竟然也知道她,还告诉他说,“不准让她发现你的存在,否则她哪只眼睛看到你,我就挖了你哪只眼睛,那只耳朵听到你的声音,我就割了你那只耳朵。” 赵全恶贯满盈,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囊货。当他发觉出祈绣就是那个被自己关了几年的女孩子时,连忙低着头再不敢出声。非但不能被她发现,就是单方面的看她想她也不行。这个石子,就是对他的提醒, “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大字不识几个的赵全这时候竟然憋出这样一句文绉绉的话。 祈绣无精打采回到家里,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远方轰隆隆几声打雷一样的声音。不知是不是要下雨地缘故,空气中泥土的腥味异常浓厚。她疑惑地望望天空,今日西边天上的云霞染红了半边天,显得格外浓烈。 奇怪,这样的天气,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怎么会打雷呢? 她心有旁骛,自然没有注意到浓重的泥土味中其实夹杂着淡淡的硝石和硫磺的味道。 大约半刻之前,远在百里之外,一声轰然巨响直冲天际,仿佛万钧雷霆,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响声过后,是一片死寂般的宁静。 不远处巨大的而空旷的的菜园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从容地摘下耳堵,淡淡望着天空中那团尚未消散的滚滚浓烟,唇角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容,“这样就放心了。” “是放心了。”旁边一位身形颀长的年轻人轻轻说道。 祈绣迷迷糊糊睡到一半突然惊醒,蹭的一下坐起身子,眼神还残留着刚刚醒来的混沌迷茫,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愈发厉害。手背突然一凉,祈绣一个激灵,低下头去,原来是一滴汗顺着鼻尖滴落在手背上,她这才发觉自己已经浑身湿透。 习惯性朝外面看去,只见窗外一轮冷月遥遥挂在天边,月华惨淡。周围一颗星星也不见,显得夜色愈发浓重如墨。偶尔有个黑影鬼魅一样从窗外一闪而过,发出一两声凄厉枯哑的鸣叫。 祈绣轻轻捂着胸口,那里明明有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却像破了个洞一样空荡荡的。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在床上躺了半晌掀开被子,轻轻推开门,向着对面厉千帆的房间望去,入眼只有一个模糊的房间影子,黑漆漆一片。 曾几何时,她已经习惯了与她朝夕相处。厉千帆睡觉有不熄烛火的习惯,多少个夜晚睡不着,只要自己打开门,就能看到他的房间里有微微光亮,很淡,很弱,却能直直照进她的心里,让她安稳睡去,因为几步之外,还有一个人在陪她。 她已经记不清以往没有遇到厉千帆的时候是怎么生活下来的,只知道那时候她的生活索然无味,甚至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郁郁。她甚至不去想第二天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因为她从来不期盼第二天。 可现在,因为有他,祈绣愿意去想想第二天的事情,每晚入睡前都期待着天快一点亮,让他多一点看到他。 她喜欢他,比喜欢自己喜欢师傅喜欢所有的好吃的都要喜欢。 祈绣深吸一口气,今晚她心跳的厉害,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大事情,怎么都静不下来。想了想,她索性跑去了厉千帆的房间。 一线烛火点亮,祈绣爬到床上,裹着被子躺在他的枕头上。 被褥上残留着他的味道,祈绣将脑袋埋进被子里使劲嗅了嗅,小奶狗一般惬意地哼哼两声,仿佛厉千帆还在自己身边一样。 “千帆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都想你了”她轻声道。 她认识的人一个都不在,她又不会出去随意找人闲谈,憋了好几天,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你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吃的饱饱的,长了好多肉,等你回来可别认不出我来哦。”想起临走前厉千帆凶神恶煞说如果回来见她瘦了就好好收拾她一翻,祈绣不由笑出来。 “我知道你是故意装作生气的,我一点都不害怕。不过你就算真的生气我也不害怕,你最多也就是使劲捏我的鼻子,不会像外面那些坏人一样真的伤害我。”祈绣说着皱皱鼻头。 “千帆,你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人,又漂亮又聪明。天大的事情只要你出面,最后总能做好。师傅说吉人天相,你这么漂亮,一定也是吉人,所以这次可不能有事哦。” “你说人生在世,即痛苦大于喜乐也要努力活下去,因为当有一天回头去看,未必觉得痛苦更多。一开始我不明白什么意思,现在我好像有些懂了。遇见你,足够抵消我以前所有的痛苦了。” 他是很护短的,但有的时候,他却不会只教她一味躲避。她要当鸵鸟的时候,他会掰直她的脊梁,抬起她的下巴,与她并肩面对风浪。纵然是天大的恐惧,有他与自己一起承担,她就不怕。 “所以千帆,我就算很想你,很担心你,也很害怕,只要没有你的消息消息传来,我就会好好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千帆,我最最喜欢你了,比所有的好吃的加起来然后外加一个师傅都喜欢” 祈绣说着说着,声音愈发小下去,没有睡着,而是两眼发直望着头顶高耸的屋顶,不知不觉发起愣来。 这里的屋顶真高啊咦?怎么好像有千帆的脸,正对着自己笑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祈绣忽然诈尸一样蹭的一下坐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床。 反正也睡不着,她要给厉千帆一个惊喜。 厉千帆昏昏沉沉睡着,忽然有人在旁边喊他,“醒醒,千帆,我是祈绣!” 阿绣?她不是在胡墨等自己回去吗?厉千帆想睁开眼睛,可是他太累了,两只眼皮像是被缝起来一样,又沉又重。 “醒醒啊千帆,我想吃葱烧鸡,还有糖醋羊肉,你带我去买吧”祈绣在一边推他肩膀。 “乖阿绣,我很累,让我睡会儿好不好?”厉千帆哼唧两声。 “哦”祈绣的声音明显变得失落起来,不过倒是没再出声音。就在厉千帆即将重新沉沉睡过去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起身跑开,边跑边说:“那我去找乾坤带我买!” 乾坤酒?那肯定不行啊!他对祈绣的心思也不是什么秘密,万一祈绣吃完就不回来了呢? 脚步声渐远,厉千帆心急如焚,也不知哪里来的精神,立刻睁开眼睛起身去追。 “唔!”厉千帆起的猛了,鼻尖一下磕在石头上,撞得自己眼冒金星。 周围黑黢黢一片,没有祈绣,也没有乾坤酒。厉千帆耳朵嗡嗡作响,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散了架又重新拼凑的一样,疼得钻心。下意识想抬手去揉,一动弹只听到哗啦啦一阵水声,自己的头面都被袖子带起来的水花泼了个正着,厉千帆这才发觉自己正泡在水里,浑身湿透。 周围什么都看不见,厉千帆此时仰面朝上,漂在水中,水面堪堪贴着自己的鼻尖,他只能半仰着头才能保证不被水呛到。 水冰凉刺骨,稍微减少了几分痛意。厉千帆尝试着站起来,脚尖触碰不到下面的水就已经没顶,不知有多么深。他重新仰面朝上漂浮起来,伸手探向四周,周围都是冰冷的石墙,墙壁还算涩手,摸起来不像是常年浸泡生出苔藓的。从水面到头顶的石壁大约只有两寸的距离,恰好也是这两寸的空隙让他得以存活下来。 不知这里是个河道还是个封闭的水箱,如此狭小的空间,只有一线呼吸之地,周围又漆黑一片,厉千帆登时觉得胸口憋闷压抑。其他人呢?这是哪里?他自己明明放下货物准备打道回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深呼吸几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忍着头顶的眩晕嗡鸣,努力回想着一点一滴。 若他没有记错,他们应当是顺利到了地方目的地,果然不出所料,这回与他上次来的是同一个地方。 跟着头人卸了货,即将离开之际有个农夫打扮的人来,跟头领交代了几句话,头领不做他想,便带着他们去走了另外一条路。 走了没多久,头领一声惨叫只刚刚开了个头,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整个人就顷刻间就飞到天上去,等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化成骨肉血雨,成了一块块碎肉。 厉千帆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不知作何反应,事实上也没有等他找出反应的时间,他就被一股滚烫的气流甩了出去,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不知名的地方。 厉千帆心智逐渐冷静,将自己能记起的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几乎可以确定,这一次他们是打定主意不让一行人能有命回去,所以才让他们走了另外一条路,并提前布置好炸药,连挖坑带埋人齐活做。 一下子要那么多人有去无回,不知道这背后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那些人特意将他们带出来,看来那片空旷的菜园当对他们来说应当是很重要的地方。爆炸的地方距离那片菜园不远,就算是走着也没超过三炷香的时间。这么近的距离,若无阻爆的手段必定被波及。 厉千帆冷静分析着,水是个好东西。不但可以减小爆炸带来的冲击,还可以防止爆炸后的火星引燃,顺便也可以将个别被炸晕而没死的漏网之鱼顺势淹死,一举数得。 绝尘曾说这附近有一条暗河,河水夏涨冬退,夏季雨水多,雨水渗入地下,河道中的水几乎全满。且这条河南深北浅,越往北河床越高,快到北边尽头会有一大片空地。 在这里就算一时死不了也会慢慢被河水泡烂皮肤,况且地下暗河河水冰凉刺骨,坐以待毙只能等死,不如赌一赌。 反手摸摸后背,很好,铜剑虽破,若有危险足以傍身战斗。厉千帆深吸一口气,刚翻身潜入河中,“啪!”冷不防有个人拍了他肩膀一下,缩手的时候还轻轻蹭了他的脸,湿滑黏腻的触感惹得他背后汗毛倒竖,一口气险些没憋住,连忙重新仰面朝上。 黑暗总能放大一个人心中的恐惧,绝尘也没说过这河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厉千帆纹丝不动,静静等待着。 “啪。”又是一下。厉千帆狠狠咬了舌头一下,努力维持镇定,方才那两下,碰到自己时力度虽然大,出力却不够干脆,到最后反而绵软,像是因为没有支撑而顺着自己的肩膀滑下去一样。 厉千帆想起自己醒来前做得那个梦,心中突然一动,方才梦见祈绣推自己那么真实,恐怕就是这个看不见的东西从中作祟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光线陡然变得明亮,诡异的场景随之充满他的视线。不过是一墙之隔,这里竟温暖如春,地上载满了各色奇花异草,枝叶上下错杂交叠压搭,每一株花都娇艳欲滴,林林总总不下上百种。深绿色的菟丝藤顺着石壁攀爬上去,将头顶和周围的四面墙壁密密麻麻覆盖住,一点空隙也看不到。 百花争相斗艳,便是大好春光也不过如此。厉千帆瞳孔却猛然一缩。那石壁上正纹丝不动盘着一个巨大的花影,赫然是一条巨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巨蟒 想起方才那东西触碰到自己身上绵软滑腻的感觉,厉千帆隐约猜到是什么东西,后背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静静等着,等着那东西再一次畜触碰到自己的肩膀时突然伸手,一把拽住那东西。他忍着腹中的翻涌,手指轻轻探触,指尖的皮肤黏腻湿滑,那东西仿佛是因为泡水太久,表面已经有些浮涨,轻轻一按就凹陷下去,失去了正常皮肤应有的弹性。一个拇指大小的葫芦硬物栓挂在上面,绳子被打成十字结。 一摸到此物,厉千帆便不用再探,那是一条死人胳膊。胳膊的主人他也恰好认识,正是这次的副头领,嘉其。 也不知道这水中有多少自己的同伴,有没有与自己一样还活着的。 厉千帆不再耽搁,重新憋住一口气,顺着一方向游出去。每游一小段就探出脑袋透透气,当第三次换气的时候,他感觉到水面能容纳自己呼吸的空间比一开始大了不少,便知道自己这次蒙对了方向,当下也不再耽搁,使劲了全力游水。 这条河道不知通向哪里,厉千帆游在里面,四周雅雀无声,只能听到自己划水的声音回荡在周围的石壁间。过了片刻,他正浮出水面换气,冷不防身子触碰到一个硬物,踩水试探着去摸,那东西四四方方有棱有角,摸着像是一口大箱子。厉千帆想了想,身子往下一沉钻入水中,顺着箱子的边缘找了半天,果然在箱子的侧面摸到一个飞鹰形的刻印,与他们押送的箱子一模一样。 用来固定箱盖的铜扣还紧紧扣在上面,可见还没有被打开过。厉千帆想了想,忽然想起了曾与祈绣说过货物莫名消失的事情,那时候她推测是沉入地下。莫非自己运送来的货物都沉入这暗河,然后再通过暗河的水流一路推送到目的地? 奇怪,若是如他所想,这里如何会单独出现一口箱子?厉千帆犹豫一瞬,继续从箱子周围摸探,来回找了半天,终于在底部摸到一块突起的小石头,大约有拇指般粗长,与石壁形成一个卡角,正好将箱子卡主。 暗河的水流并不湍急,被这样一卡自然不能顺水飘走。不知道这箱子是从何处飘来,又卡在这里多久了。 他正疑惑,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丝光亮。绝尘说暗河南深北浅,水流又是从南向北流动,南边是死路,北边尽头则有一处空旷的平地。那里,会不会就是货物的聚集之处? 若是,则一定会有人收货,有人就代表着有出去的口。 只是另一个担心随之而来,那个出口一定被第戎的人把手,想要借此出去谈何容易。一时间,厉千帆徘徊在原地,开始为难起来。 漆黑的河道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有异样的声音顺着石壁传来,打破他的思路。声音微弱不可寻,也听不真切。厉千帆一开始以为是水流的声音,可这声音一下一下,间隔似乎有规律,狭窄幽暗的河道中除非有别的东西,单是水流一定不会出现这种声音。 厉千帆索性闭起眼睛侧耳贴向石壁,这样一来起码听力还会灵敏一些。 断断续续的莎莎声,仿佛是什么东西相互摩擦发出的,时快时慢,时有时无,时大时小,毫无规律可寻。不过每次那声音出现的时候,总会伴随着两声“叮叮”声,声音虽小,却是清脆高亢,两声与三声间隔发出,不知是人为敲打发出的还是什么东西相互碰撞发出的。 厉千帆静静听了一会儿,毫不犹豫向着北边继续游出去。就算那里是敌人的老巢,多少也有出去的可能,可止步不前,只会生生泡死在这冰冷的水中。 远方似乎有光亮出现,厉千帆闭着眼睛游了大半个时辰,再睁眼时发觉周围不再像先前一样浓黑如墨,细细看去还能隐约看出周围石壁和河道的轮廓。 河道大约宽一丈半,四周都是坚硬石壁,头顶的石头因为较少受到河水的冲刷,较之周围光滑的石壁要尖锐许多。 仔细听去,先前传来的怪声也比方才清晰许多。前方隐约能看到光亮,那是否证明就快要到尽头了?厉千帆稍微松一口气,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河水冷透刺骨,皮肤被水泡得生疼,手指的皮肤也皱缩起来。厉千帆只想快些找个干燥的地方缓一缓,当下不再耽搁,奋力向着前方游去。 随着头顶可供呼吸的空间越来越多,厉千帆发觉当自己微微竖起身子的时候脚下能隐约触碰到河床,再游了几丈远可以完全站住,水面刚刚到鼻尖。前面隐约可见一处河滩,厉千帆紧忙又划了几下水,如愿上了岸。 从水里出来的瞬间,厉千帆腿一软,直直摔在地上。 浑身上下冷的几乎没有知觉,胳膊和大腿灌了铅一样沉重,因为长时间发力游动酸痛不已。最难受的还是皮肤,浑身上下都被泡的皱皱巴巴,几乎能拧出水来。也看不清身上是否有其他伤口,只觉得被浸泡之后又疼又痒。 河岸大约两丈方正,什么都没有,周围挂着一层厚厚的淤泥,脚踩在上面不用使劲就陷下去一块,好在淤泥不厚,没有危险。 厉千帆略微休息过后感觉缓过些许精神,借着微弱的轮廓终于在一处边角找到一小片碎石子铺成的河滩,对比周围一踩即陷的淤泥,已是最干松的地方了。 他直起身子,顺手抓了一把淤泥在手中碾实,慢慢朝那边走,到了石子河滩边上把淤泥往上面猛力一砸,只见淤泥粉碎,下面的石子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走上去,靠着石壁坐下来。说来也怪,方才明明听到怪声越来越大,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怪声竟然又消失了,周围只有水流的回声,更显出一种诡异的安静。 厉千帆浑身湿透,衣服黏在身上也不保暖,反而更加阴冷,索性脱了,一件件拧干水晾在一边。刚将外衣脱下,一个圆滚滚东西从怀里滚出来掉落在地上。厉千帆伸手去捡,摸到那东西的时候先是一愣,继而喜上眉梢。 这东西还是自己临走前祈绣生拉硬拽非要给他塞上的,厚厚的油纸里抱着两块他拳头大小的熏马肉。用祈绣的话说就是“肚里有粮,心里不慌。肚里没粮,就带着”。 当时厉千帆还觉得这样大的东西带在身上不方便而百般推辞,现在想想幸亏她抵死不依。这种时候保全体力最最重要,若没有这两块熏马肉,他不知还能不能活着出去。 这样一想,厉千帆心中又庆幸又感动,心里暖融融的,恨不得把祈绣抓过来放在怀里使劲揉揉。 油纸被水泡透已经破掉,里面的熏马肉也吸了水,肉质变得有些囊。厉千帆挑了两片吸水最厉害的先吃了。熏马肉本没什么味道,但因为是祈绣准备的,他竟觉得格外美味。 不知外头是什么时候,她又在做什么,有没有听他的话好好吃饭?厉千帆细嚼慢咽着那块肉,这时候,他格外想念他的阿绣。 “沙沙叮!”那个奇怪的声音又重新响起来,这一次厉千帆听得真真切切,在这寂静的河道里显得格外突兀诡异。 厉千帆顺手把东西往怀里一塞,一手拿着铜剑,一手抓了一把石子,立刻戒备起来。 窸窸窣窣的动静断断续续,似乎已经近在咫尺。厉千帆屏住呼吸轻轻站起来,耳朵贴在身后的是石壁上仔细辨别,果然,石壁的另一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滑动,那沙沙声就是那东西与身后的石壁摩擦发出的动静。 这石壁从河床直通向顶端,中间一丝缝隙也看不出,浑然一整块。厉千帆望了望距离自己头顶连四尺不到的石壁顶,眼睛里显出一丝疑惑。 怪声并不大,石头的隔音效果极强,若河道与声音发出的地方是完全封闭的两个空间,声音一定不会传得这么远。但若是两边同在一个空间中,仅仅是回声,也足够让人听得清楚。 一定有地方能通向石壁的另一边! 厉千帆手顺着石壁细细探寻,所有的沟壑凸起都仔细摸过,不放过每一处地方,终于在最靠近石壁尽头的下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洞口平整光滑,一摸便是人为造出的。 洞口大小有限,他也只能刚刚把手伸进去,再长一点便卡住胳膊。厉千帆试探着将手向洞里面伸过去,在他能探寻到的范围内空空如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洞口另一边的空气要比自己这边更加阴冷潮湿。 这么小的洞造在这里一定有它的用途。厉千帆反手摸索,另一边洞口除却一处几不可感到的微小凸起,周围竟光滑如磁盘,与粗糙的石壁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奇怪的声音停了一会儿,这时候又重新响起来,一如既往地没有规律可寻,但比方才更加清晰。 厉千帆心里突突直跳,强忍着缩手回来的冲动轻轻将那个凸起朝自己的这边一按动,只听一声沉重但干脆的摩擦声,面前整块墙壁竟然迅速向右挪了一块,一个微小的间隙立刻出现在他面前。 不知是否因为这声响动的缘故,那怪声戛然而止。厉千帆如今几乎可以断定,声音的来源就是石壁后面。也许是人惯有的警觉作祟,他甚至觉得另一边仿佛有什么东西覆在石壁上,黑暗中静静蛰伏着,等待自己的出现。 前路深浅未知,这一步踏出去,兴许顷刻间就粉身碎骨。然而走到这一步,他亦无路可退。厉千帆眼睛里闪过一丝凛锐的寒芒,在石壁面前默默站定片刻,握紧手中的破铜剑,闪身进了缝隙。 石壁后面还有一堵石壁,两堵石壁中间有一条蛇形的隙道蜿蜒而去,宽度刚好能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借着微弱的光亮,厉千帆隐约看到这条隙道延伸了约么四五丈距离就到了尽头,尽头的格局与起点一相同,也有一处狭小的缝隙。 怪声一直没有重新响起,黑暗的隙道里静可闻针落地。厉千帆将铜剑格在身前,一手紧握着剑柄,一手虽是摸探着另一侧石壁,一步一步轻轻朝着小路尽头走去,周围只有他的心跳,一下快过一下,明明十几步的距离,他却硬是走了三盏茶的时间。 站在隙道口,厉千帆忽然嗅到一股淡淡的腥味儿,不似鱼虾之类的水腥味儿,而是一种略微苦臭的味道。他对这种味道似曾相识,脑海中不由想到一些以往不甚愉快的回忆,不禁皱皱眉。 不会这么巧吧厉千帆唇角牵出一丝苦笑,慢慢地轻轻地跨过最后一步。 面前的光线陡然变得明亮,诡异的场景随之充满他的视线。不过是一墙之隔,这里竟温暖如春,地上载满了各色奇花异草,枝叶上下错杂交叠压搭,相互之间几乎没有空隙,把偌大的石室填了个满满当当。每一株花都娇艳欲滴,林林总总不下上百种。深绿色的菟丝藤顺着石壁攀爬上去,将头顶和周围的四面墙壁密密麻麻覆盖住,一点空隙也看不到。 百花争相斗艳,便是大好春光也不过如此。可放在这阴森潮湿的地底石室,却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厉千帆晶体的骚了一圈眼前的景物,瞳孔猛然一缩。 那石壁上,错综繁茂的菟丝腾枝叶中间,正纹丝不动盘着一个巨大无比的花影,赫然是一条巨蟒! 乾坤酒的毒到次日就被压了下去,班列和诸葛率的动作很快,只用了半天就把宫里打点好,只等乾坤酒一声令下,随时可以进宫为皇上清毒。 赫连越看到班列一行人的时候目光一沉,不等他走近便上前几步,打横伸出一只手臂,将众人拦下。 “殿下有何吩咐?”班列问到。 赫连越视线从三人脸上一一划过,皮笑肉不笑,“这话应当本宫问将军才对。怎么,昨日刚刚报了军务,今日就有新的军务报了?”最后几个字他语气上挑,带着深深的怀疑。 班列心中冷笑,属国围攻,国政不稳。一个皇子不在这时候出去主持大局,反而天天往皇上寝殿里钻,还要拦着不让别人进,其心思昭然若揭,还好意思贼喊捉贼,皇上英明一世,最糊涂的大约就是留下这两个儿子。 虽这样想,面上却还是从容不改,恭敬说道:“如今天极腹背受敌,前方军务反复多变,老臣自然要每日上报军务,请殿下通融,若耽误了事情,惹得皇上大怒,谁也吃罪不起。” 班列不卑不亢,隐约还带着几分讨好和客气,却是故意放大了声音。寝殿周围宫侍宫婢站了一堆,有个把喜欢饶舌的也正常。现在说过的逾矩之言,兴许不出两个时辰就能传遍宫中上下,再传到宫外,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番物议沸腾,对赫连越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赫连越自然也想到这一点,盯着班列看得愈发阴鸷,拳头握的咯咯作响,半晌后慢慢贴近班列耳畔,用极轻极缓慢的语气说道:“如果今天,本宫就是不让你进呢” 班列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做出一副无奈状,左右看看,这才对赫连越道:“请殿下移步。” 赫连越眯了眯眼睛,随他往旁边走出几步。班列对赫连越行了个半礼,说道:“殿下的担心班列可知一二,不过殿下多虑了。” 赫连越目光一闪,没有说话,等他继续往下说。 “老臣斗胆想问殿下几个问题,不知殿下是否同意?” “说。” “说句托大的话,老臣戎马一生,战功赫赫,被皇上亲封为护国龙骑将军,与皇上结为生死兄弟?是也不是?” 赫连越冷哼一声,点点头。 班列继续说到:“班列如今功成名就,家中有了这功名封号的庇护,只消子孙不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就能一直受萌荫,是也不是?” 赫连越再点点头。 “班列不仅为臣为父,为了子孙着想,忠君爱国是本分。不但班列自己,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为人臣子都应当忠君爱国,这一训诫不能违背,下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敢违背,殿下说,是也不是?” 赫连越目光沉沉如冰,脸上已经明显挂起一丝阴鸷,“将军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不必弯弯绕绕,指桑骂槐。”最后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班列笑了笑,说道:“殿下误会了,老臣没有指桑骂槐。老臣只想说,老臣用自己的命挣下来的东西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老臣来报军务,就算皇上听不见,可眼下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瞧着,不能不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臣只做好忠君爱国的本分就行了。这样说,殿下可能体会老臣苦心?” 赫连越面色稍霁,不由沉沉像他看去,后者似笑非笑,神色暧昧。 半晌,赫连越唇角挑起一个客气的笑,只是笑意未达眼角,慢条斯理说道,“将军言之有理。父皇还在等着将军,本宫也不好与将军叙话太久了。” “多谢殿下。”班列松了口气,三人正要推门进殿,冷不防身后又响起了赫连越的声音,“慢着。” 他绕道三人前面,“将军有军务要奏,只带这位副将就足够了,这位侍从委实没有一同进入的必要,将军以为呢?” 班列不假思索点头:“殿下言之有理。是老臣疏忽了。”回头冲乾坤酒道:“车赤,你在此处等候。” “是。”青衣小厮恭敬行了个礼,慢慢退到一边。 两人走后,乾坤酒在原地垂手静立,眼观鼻鼻观心,感受到两刀阴鸷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全装作没看到。 赫连越打量够了,走到他面前问话:“你叫车赤?” “回殿下,是。”乾坤酒道,声音低沉而粗噶,听起来像是含了一口沙子,让人听了心里不舒服? 赫连越皱皱眉,目光闪过一抹惑色,“你在军中几年了?” “回殿下,小人身有残疾,不曾在军中待过。”仿佛是觉得不好意思了,青衣小厮小声说,头垂得低低的。 赫连越落到他后背的一个鼓起的大包上,有这个大包在,难怪他直不起腰来。 “那你都在哪里做事?” “小人在将军府中,平日里帮将军整理书房,端茶倒水,侍候笔墨。” “跟了将军几年了?” “十年了。”青衣小厮道,这次不等赫连越发问,就自己主动说道:“小人家在东甘那边的一个村落,那一年小人家乡闹饥荒,家人都死了。将军恰好经过那里,见小人可见就救了小人一命。从那以后,小人就一直跟着将军。以前时常有外人欺负我们,不过自从将军派兵驻扎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赫连越目光闪烁,东甘位于天极西北的边陲地带,十年前的确是因为属国频繁侵犯,加之天灾闹了饥荒。不过这个车赤 他还想再说什么,听得殿内响起两串脚步声,遂点点头,“将军给了你一条命,你当好好报答。” 正说着,寝殿的门打开,班列和诸葛率前后出来,分别对赫连越行礼,“军务已报,老臣告退。” 赫连越点点头,眼睛往寝殿看去,不知是诸葛率没注意还是有意为之,寝殿的门没有关严,留了一丝缝隙,恰好能让他在外面看到里面的情形。父皇好端端躺在床上纹丝未动,与他们进去时无异。 赫连越深深看了三人的背影一眼,转身离去。 “他是这么说的?”九重宫殿中,越氏轻轻问道。香炉里青烟缭绕,满室幽然的檀香,让人心气都不由缓和下来,仿佛再生气再着急也不好高声急言了。 赫连越颔首,“是。” “呵”越氏寡淡的面容似乎牵起一丝笑意,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看着赫连越问道:“吾儿的意思呢?” 赫连越负手走了几步,“不瞒母亲说,孩儿将信将疑。” “说来听听。” “那老狐狸没有指名道姓说忠于谁,只不断暗示孩儿他忠于君主。言外之意,最后谁登上这皇位,他便效忠于谁。如今父皇是君主,他的规矩不可废,老狐狸硬要遵从,外人也挑不出错处来。孩儿疑惑的是,他口口声声忠于君主,不涉夺位纷争,可孩儿多次见过他与赫连朗也有来往。就是不知这老狐狸到底只是在给我上眼药,还是同赫连朗也这样说过,只等我们自己争斗出个结果。” “只是这样?”越氏问。 赫连朗疑惑,“母亲觉得还能有其他的结果?” 越氏眼底陡然划过一抹狠辣,转瞬即逝,问道:“若你们争斗的没有结果呢?吾儿可不要忘了,皇上的孩子可并非只有你们二人。” 赫连越神色凝重,“母亲是说那老狐狸是想等我们争斗的两败俱伤,自己另有打算?”说罢他自己也摇摇头,“当是不会吧。这些日子母后的人手几乎在天极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赫连坤的消息。不瞒母亲说,孩儿直到现在都在将军府安插了人手日夜监看,也未发觉他的痕迹。” “听说你今日和将军府一个奴才说了一会儿话?”越氏突然说了一句不搭边的话。 赫连越立刻意会到母亲的意思,唇边挑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意,“那奴才叫车赤。孩儿派人暗中查探过,辗转找到东甘的老人,问过的确有这么个人,身家背景甚至体态样貌,都无儿臣见到的这个奴才一模一样。” “是吗”越氏目光意味不明闪了闪,“吾儿大了,考虑的比母亲周到许多。母亲累了,你且先回去吧。” 看着越氏眯着眼睛,半倚在榻上一脸倦容,赫连越只好行礼告退。 脚步声越来越远,越氏忽然睁开眼睛,目光凌厉,翻卷着汹涌的狠厉,与方才赫连越面前的样子判若两人。然而也仅仅是一瞬之后,这股劲头便烟消云散。 她转头望向偏殿中巨大的佛像,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默了半晌才复又开口,似乎带着沉重的叹息,慢慢说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人的眼睛看到的永远不够深,不够真。那么你呢?你可能看得真切?” 快走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班列突然状若无意抬头望了望天,随即收回目光,嘴角不自觉溢出一抹讽刺。 “我还当叔叔没发现。”乾坤酒恭谨地跟在后面,远远看过去就是一个随身服侍的普通小厮在听候主子吩咐。 班列面无表情,只有嘴唇上下轻动,“他们这点小把戏老夫见得多了。愿意呆在这儿晒太阳就呆着吧,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将军府的铜墙铁壁,比宫城硬了不知多少倍!” 乾坤酒笑笑,班列手底下掌管着几十万天极兵马,各地军务军报每天成百上千份,若没有点本事如何能严严实实捂住这些消息,约束得了那么多人,何况仅仅是一个将军府。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府中,乾坤酒恢复了本来面貌,问班列道:“叔叔,赫连越会相信你的话吗?” 班列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座,无所谓耸耸肩,“老夫本来也就没指望他能相信。赫连越此人毒辣刁钻,与他母亲一样狡猾多疑,我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他也不一定相信老夫。赫连朗能被老夫半个兵符骗得死心塌地,他却不同。与其这样,老夫还不如说一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自己将信将疑,摇摆不定,反而不会立时拿老夫怎么样。殿下且看着吧,经此一事,赫连越一定对我这将军府盯得更紧来刺探虚实。” “他盯将军府,恐怕更多的还是想看看府中有没有我的下落。不过有叔叔在坤自可以高枕无忧。”乾坤酒笑道,眼睛里现出一抹狡黠。 班列暗骂他小狐狸,看着与他老子一样生的高大威严刚正不阿,其实花花肠子一堆,算计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 “叔叔,父皇可好?”乾坤酒早就想问,奈何从宫里回来地路上一直没找到机会。 班列欣慰点点头,“放心,你父皇挺好的。” “挺好?”乾坤酒疑惑地看向诸葛率,“先生不是说过父皇毒入骨髓,清毒的过程会很痛苦吗?” 诸葛率说:“臣的确这样说过,可臣后面也说过,过程虽然痛苦,但也因人而异。皇上身体健壮,且又是第一次,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原来如此。有劳叔叔和先生了。” 之后三人又简单说几句话,班列和诸葛率便告退了。 一回到自己房间,班列再也忍不住,捂着脸老泪纵横。 他的生死兄弟真的老了,当年一起打天下时,他的身后中了一刀,伤口从左肩一直蔓延到后腰,深可见骨。为了怕他失血过多而死,他用火把剑烧的红彤彤的,贴在他背后的伤口上把皮肉烫死。两个人顶着风霜血雨走了三天三夜,硬挺着等到军医来,他一声都没吭过。 而现在,仅仅是扎了几针就疼成那个样子,浑身痉挛,冷汗直流,有好几次险些撑不过去。 想到后面还有十几次清毒地过程,班列至今心有余悸。岁月无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都老了。但岁月的激流不能阻止他坚定的脚步,他与他的生死兄弟一样,戎马归来,赤心未变仍少年。 空气中夹杂着几分腥热,明明春色满室,馥郁芬芳,却因为这腥热而带来挥之不去的诡异。厉千帆从不信邪,然而那一瞬却以为自己误入幻象中。 四四方方的石室,从底到顶约么两丈高,宽也不过两丈半的距离,满地满墙的花朵使得原本狭小幽暗的空间更加拥挤。一个庞然大物赫然矗立在石室中,浑身生满火红色鳞片,即便石室中光线昏暗也无法抵消那鲜艳到妖异的颜色。鳞片之间纵叠交错,形成一条条清晰可见的深色沟壑,赫然竟是一条稀世可见的粗壮巨蟒。 厉千帆从未见过这般庞大的蟒蛇,记忆中见过的蛇最粗的不过堪堪比上自己的胳膊,然而面前这一条,身躯竟然比他的腰还粗,单是一个尾巴尖都与他的手腕差不多少。 此时蟒蛇正背对着他,身子弯绕一圈盘在地上,尾巴贴着地面不紧不慢来回摇动,被它尾巴扫过之处无不留下一层透明湿滑的粘液,那“莎莎”声便是这样发出的。只可惜各种奇花异草娇嫩地枝叶受不住这般摧残,不过几下就折了花枝或是被连根拔起,地上一片狼藉。 石室对它来说太过狭小,以至于最后半截尾巴只能顺着地面贴在石壁上。蟒蛇背对着厉千帆,视线跨过大半个石室,能看到它正高高耸立着头颅一动不动,似乎正面对着什么东西。即便中间隔了这段距离,厉千帆还是清楚的听到空气中“咝咝”作响,那是蟒蛇在一下下吐着芯子。 厉千帆心中无比庆幸自己只是悄悄伸出半个脑袋,没有一下子闪身跨过缝隙,否则这样的庞然大物一旦被惊动,自己兴许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 化作对方的腹中之食。 脑海里曾设想过无数场景,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上岸后背水一战的的准备,然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等着自己的竟然是一条没毛畜生,还是一条比自己大十几倍的没毛畜生。 最初的震惊过后,厉千帆连忙收敛心神。蛇是一种极其灵敏的动物,对周围的温度和声音的变化感知异常敏感。他使劲握了握剑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绝不能因为剧烈的心跳声暴露自己,屏住呼吸一点点缩回脑袋,冷静思量对策。 绝尘说过暗河中地水都是从地底渗出来地活水,冬消夏涨。既然是从地底渗出来地水而不是从别处汇集而来的水,其中定然难有活物存在,就算能出现几条鱼都算是罕见的怪像,遑论出现蛇,还是这般粗壮巨大的蟒蛇。 况且暗河与石室之间隔了两堵墙,中间的缝隙仅能容下一个人侧身通过,就算把那巨蟒压成泥也不可能通过。 蛇类生长缓慢,又喜欢待在温暖地地方。那条巨蟒不知已经活了多少年,又是如何到了这里。厉千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景象,四四方方的石壁,满室温暖,紧挨着地下暗河潮气浓重,俨然已经成了蛇窝。然而里面虽然花草一片狼藉,却不见有捕食或打斗的痕迹,石壁的四个角落都燃着火把,蛇不会点火,火把显然是有人刻意来点上的,若是这样,那这条罕见的蟒蛇想必是有主人的。 会是谁呢 厉千帆想得正出神,隔壁突然想起一震急促的“叮叮”声。厉千帆连忙侧耳倾听,这次他听清楚了,此声音必然是铁器撞击才会发出的响动。刚想悄悄查看,冷不防一个兢惧恐慌的的哀嚎声从石室中传过来。 “蛇蛇大爷,蛇大仙,小的猪油蒙了心才不小心践踏了您这风水宝地,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饶了小人吧!”那人吓得声音都变了,明明是求饶,被他一通歇斯底里的胡喊乱叫,生生变了味道。 刚才怎么没发觉这里竟然有个人?厉千帆心头大疑,趁着那人呼号声音最大的时候悄悄探头出去看。 石室的另一边,的确有个影子缩成一团,又瘦又弱,看起来还没个蛇头块头大,面对着巨大的火红色蟒蛇吓得面无人色,身子抖如筛糠,偏偏就是晕不过去。 这蛇空长了巨大的身子,身上一点道行也没有,不是大爷,更不是大仙。那人说的话它更一个字也听不懂,通过火把投在墙壁上的影子,厉千帆能看到蟒蛇时不时吐一下芯子,不知是否看到猎物的原因,显得煞是兴奋。 那人还在苦苦哀求,蟒蛇慢条斯理摆着尾巴,突然身子往后轻轻撤了一小下,头略微压低,口中的“咝咝”声一愈发频繁。厉千帆见状心中一个激灵,若他没有记错,当蛇想发出攻击时便会做出这样一系列的动作。 蛇看似绵软柔滑,实则是一种极为凶诡的动物,要么蛰伏不动,一旦发起攻击,速度之迅猛十有八九能一击致命。 那人与蟒蛇近在咫尺,若蟒蛇此时想要攻击他简直易如反掌,那人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不会有,必死无疑。 蟒蛇突然张开大嘴,透过火把打在墙上的影子,厉千帆清楚地看到在那血盆大口中上下四颗森白尖锐的毒牙,包裹着白色泛着泡沫的粘液,随着它嘴巴张开拉成条条丝线状,仿若一张巨大的白网,殷红的芯子在里面来回挑动,即使隔了这么远,厉千帆还是能嗅到它口中浓烈的腥臭气息。 此情此景放在这昏暗的诡谲的下石室,倒真像遇到了地狱中的索命妖蛇。 巨蟒冲着他的脑袋就咬下去,口中腥热的气息包裹住他,那人甚至几乎感觉到它尖锐的毒牙触碰上自己的手腕。此时上天无路遁地无门,唯一能做的就是发出一声悲彻而绝望的惨呼,在死亡来临之际下意识用双手护住脑袋缩在地上。 然而预料之中地疼痛却没有到来。蟒蛇忽然停在半空,硕大的脑袋上下轻轻晃动,仿佛在犹豫要不要下口。 他兢惧交加,自然没有注意到方才有个东西打在蛇的身上才将他抢回一命。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那人等了半晌,似乎也在好奇为何死到临头蟒蛇突然口下留情,悄悄抬头去看,还没望到蛇头,冷不防一滴黏糊糊臭哄哄的粘液正中他面门,熏得他几乎快吐出来,立刻低下头去。 那人欲哭无泪,心里又怕又恨。亲娘来,吃不吃的您给个痛快话成不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谁对着自己流过哈喇子。 等了半晌,蟒蛇高耸的半截身子似乎略有放松,不再是一副微微向后的攻击状态,口中的“咝咝”声也一下慢过一下。从后面悄悄望去,蛇竟然慢慢放低了头颅,直到整个身子都贴在地面上,一动也不动。 就在厉千帆以为它要放弃攻击而松口气的时候,那庞然大物忽然调转脑袋,飞速冲着厉千帆旁边的缝隙滑动过来,速度迅疾如风如电。石室本来就狭窄,它几乎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掠至缝隙这边。 厉千帆没想到它方才的举动只是故意让他放松警惕,实则是在暗暗蛰伏想要一招制敌。无怪乎一条蛇竟然有如此头脑,光看那粗壮的身躯也知道这蛇已经活了几十年不止。幸好暂有石壁隔挡,通向石室的缝隙对人来说都算作狭窄,遑论对如此巨蟒。 蟒蛇巨大的身子贴在石壁上急躁地来回游移,石壁和洞顶之间有一条狭窄的缝隙,猩红的芯子吞吐愈发迅速,时而穿过那条缝隙,带出一滴唾液。 厉千帆后背紧紧贴在石壁上,心脏几乎快要跳出胸腔。头顶能感觉到不断下沉的灼热空气,手臂上被滴了好几滴蛇唾液,灼痛感堪比火烧。方才还遍体生寒的他此刻后背已经开始大汗淋漓。 经此一动,蟒蛇已经发觉了他的存在,只是苦于身形壮硕不能通过缝隙,越发显得急躁。 大难临头,厉千帆这时候反而镇定下来。身后的石壁看起来并不厚实,蟒蛇若真急躁起来,这石壁能不能挡住它一个甩尾还两说。与其到时候整个人都被暴露在它面前,避无可避,还不如趁着现在有藏身之地攻其不备,纵然不能一击致命,打它个半死也能为自己挣得一线生机。 厉千帆暗暗握紧手中的铜剑,看准了时机,当蛇芯子再一次穿过缝隙时毫不犹豫扫剑横出。半空中但见金光一闪,剑尖与洞顶石壁摩擦,伴着一声尖锐却短暂的刺耳声,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半截分叉的芯子瞬间掉落在地。 巨蟒吃痛,嘴巴长得愈发大,疯了一样扭动着身躯,硕大的头颅气急败坏撞击石壁。头顶不断有碎石子被它撞击落下,厉千帆等的就是这个时候,趁蟒蛇吃痛发狂,一步闪出缝隙,手中早已经准备好尖锐的石子,冲着蟒蛇的七寸命门弹发出去。 石子在他手中锋锐如剑,破空而出,仿佛生了眼睛一样冲着目标呼啸直击。只听空中接连传来六声闷响,石子不偏不倚先后撞上蛇的七寸要害,力道之猛直接刺破其皮肉,紧紧嵌在里面。暗红色的蛇血喷薄而出,飞溅在厉千帆脸上火烧一样疼,散发出一股腐坏灼热的气息,令人闻之欲吐。 巨蟒七寸被重击,登时被去掉半条命,连连向后退缩躲闪,痛苦的扭动着巨大地身躯,脑袋时而高高扬起,时而重重摔落在地,地上的花朵被它的尾巴带的连根拔起,卷起大片泥土,落在人脸上刀刮一样疼,周围的一圈但凡被它撞击过的地方,皆是一片狼藉。虽然已经失了半条芯子,口中仍然发出痛苦愤怒的“咝咝”声,连着喉咙中的息肉一张一缩,狭小的石室立刻充满一股腐坏的腥臭气味。 厉千帆这时候才看清他的长相,硕大的头颅成三角状,头顶生长着一个半圆顶冠,表面覆盖着坚硬的鳞甲,不知有毒无毒,但见颜色黑的发亮。此时左右两只眼睛死死瞪着,快赶上寺院中撞钟的铜铃大小,泛着凶恶可怖的墨绿色光芒,唇缘从左到右贯穿半个头部,大张着露出森白尖锐的獠牙,每一颗牙齿上还生着密密麻麻的倒齿,厉千帆估算一下,差不多十个自己交叠捆在一起刚好够穿满它一颗牙齿。 虽然巨蟒被重伤七寸,然而就算只剩下半条命,痛极而狂的状态下厉千帆依旧不是它的对手。厉千帆一击即中,一不恋战,闪身躲回石壁另一侧。 谁知这石壁经过方才巨蟒断舌之痛的一通乱撞,本身已经生出几道裂纹,看起来岌岌可危。此时巨蟒已将厉千帆视为死敌,剧痛之下疯狂扭动身子撞击石壁,厉千帆耳边只听一声清脆的破裂,整面石壁登时碎成渣滓,轰然倒塌。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幽暗腥臭的石室厉千帆一刻也不想待,擦拭好剑刚要回去河边稍作休整,忽听得身后“咔哒”一响,似乎是锁扣开启的声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兄长亦仇人 没有了阻挡之物,巨蟒一瞬间如电一般掠到厉千帆面前,庞大的身躯登时一层层盘叠起来将他围裹在中间。坚硬的鳞甲仿佛铜墙铁壁,头顶腥热的臭气落下,厉千帆身在其中如处蒸笼,他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已经从头到脚被蟒蛇围拢住,坚硬的鳞片顶得他双腿蓦然一痛,这才发觉脚已经动弹不得,这蟒蛇身瞬间收紧,竟然想生生将他勒死! 若是被它整个缠住,他将再无脱身生还的机会。说时迟那时快,厉千帆几乎在察觉出巨蟒用意的一瞬间抬高双臂,出剑如电,对着头顶巨蟒脖颈处身体狠命刺出,那里是巨蟒浑身上下最薄弱之处,厉千帆一剑刺进半截剑身。 巨蟒吃痛的瞬间身子收的更紧,幸好厉千帆蓄力一股气死死撑住才堪堪保护自己没有被它巨大的力道挤断骨头。但纵然如此,他仍感觉身上各处传来断筋折骨般的剧痛。 厉千帆咬牙忍耐,狠命把剑拔出来,一丝喘息的机会也不留随即刺出第二剑。灼热的蛇血喷了他一头一脸,厉千帆来不及擦一把,任凭恶臭包裹着自己,若不能让它松开身子,自己必死无疑。 他答应过祈绣,一定会回去找她,若自己入了蟒腹,她怎么办? 蟒蛇的脖子接连被扎了好几个血窟窿,剧痛终于让它松开绷紧的身子,在地上剧烈翻腾起来,仍不死心的想低头冲厉千帆当头咬下。 厉千帆如今不被束缚,身手灵敏许多,一边左右躲闪一边挥剑划向巨蟒唇缘,巨蟒吃痛退缩,身子扭动愈发激烈,粗壮庞大的尾巴时而高高扬起,时而重重砸下,厉千帆躲闪不及,被它一下尾巴一扫,瞬间被甩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咳咳”厉千帆被撞得眼冒金星,踉踉跄跄从地上爬起来,一口气没上来就觉得喉咙一热,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啊!”一声哆哆嗦嗦的惨叫从脚下传来,把他吓了一跳。原来是方才那个被他从巨蟒口下救下来的人。这么长时间他一直龟缩在此,听着石室中剧烈的打斗,吓到连眼睛都不敢睁开,厉千帆吐出的一口血正好落在他头上,那人还以为是巨蟒又来了,险些昏死过去。 巨蟒已经痛得完全发了狂,一点喘息的功夫也不留,见他被甩出去立刻追击过来,只是碍于脖颈受伤,速度比之前慢了许多。厉千帆见势不妙,立刻将那人推出去,自己也顺势向后躲开。 巨蟒报复心极重,当即调转方向冲他追去。厉千帆左躲右闪,中途稍有不慎撞上巨蟒,坚硬的鳞片登时在他身上划出一道血口,蹭上巨蟒表面的粘液,又痒又疼又麻,不多时串得浑身都刺痒无比。 这样硬耗着不是办法,厉千帆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人的头顶上方正巧燃着火把,立刻朝那人喊道:“用火把烧他!” 谁知那人吓得连连摆手,哆哆嗦嗦道:“我我可不敢!” 厉千帆心中火冒三丈,一边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石子花枝击打蛇的七寸,一边厉声吼道:“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敢的!我吸引它的注意,你去拿火把烧它,我们合力还有一线生机,要么你就这样干等着,我若葬身蟒腹,下一个就是你!” 那人又惊又怕,被厉千帆这样一说似乎也动摇了,眼看着厉千帆渐渐不敌,那人一咬牙,噌的一下站起身子,抓起墙上的火把就往巨蟒尾巴上点。 巨蟒接触到火,身子登时疼得痉挛一下,回头望见那人,巨口大张,反身一个扫尾甩抽过去。 “啊啊啊——!”伴随着一声几乎撕裂人耳膜的凄厉痛呼,那人手中的火把立刻飞出去,眼睁睁看着自己整个小臂转了个圈,软塌塌垂下去,竟就这样断了。 厉千帆顾不得听他鬼哭狼嚎,趁巨蟒被那人吸引之际猛然凌空一个飞跃掠出巨蟒身体环绕的圈子,将另一个火把稳稳抓在手中。巨蟒似乎对火把心有余悸,一时竟不敢靠近,只耸立着硕大的脑袋,森然注视着他,尾巴不安地来回甩动。 厉千帆一手执剑,一手执火把,稳稳站在石室的一方注视着火红色巨蟒,深褐色的眼瞳如有冰霜雪雨一般冷定沉静,从容中带着几分成竹在胸,虽警惕戒备,却丝毫不见畏惧之色。 狭小的静室中,一人一蟒相立对峙,剑拔弩张,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幽暗的石室经过一番激烈的打斗变得一片狼藉,这突如其来的安静非但没有让人心情放松,反而更添诡异。 巨蟒身上被厉千帆刺破的地方依旧血流不停,身上泰半鳞片都被暗红色的血浸染,头虽然保持着昂扬挺立的姿态,但那双绿森森的铜铃大眼中的光芒早已经黯淡不少,凶厉之气锐减。 厉千帆心中暗暗期盼着巨蟒心中慑于火把的威力不敢妄动,一直这样对峙着生生将它耗死才好。谁知等了半晌巨蟒似乎没了耐心,便是自己没命存活也定要让他跟着陪葬,急促地吞吐几下芯子之后,用最后的力气冲向厉千帆。 随着一阵风尘四起,散落在巨蟒身下的石子发出一声声刺耳的摩擦声,巨蟒转瞬就掠到厉千帆面前,巨大的身子将他紧紧逼围在墙角处,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厉千帆没想到这巨蟒最后爆发出来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劲,挥剑朝着巨蟒身上的薄弱之处刺砍,蟒血飞溅四散,巨蟒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张开血盆大口,对准厉千帆的脑袋咬上去。 等它头挨近自己,厉千帆毫不犹豫一剑刺向巨蟒的一只眼睛。铜剑深深穿进蟒蛇的头骨,正中其七寸命门,一整把剑只剩一个剑柄还露在外面。这一剑几乎已经花光他最后的气力,蟒蛇剧烈扭动着巨大的身子,光是这股强弩末力也足够令人难以招架。 厉千帆被大力一扫,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剑登时脱手。巨蟒仿佛抱了必死的心,头上顶着一把锋利的剑也丝毫不能阻止要吃掉厉千帆的决心,毫不退缩继续朝他咬下去。 厉千帆瞳孔一缩,眼前四颗尖利的獠牙仿佛四柄钢刀,在幽暗的石室中闪着森森白光,迅速在眼前放大。巨蟒的紫黑色的唇缘顷刻间就挨到他的头顶,厉千帆甚至清楚地看到那张血盆大口之中暗红色的息肉来回吞咽。电石火光见,他的第一个反应仍是奋力活命。 先前被巨蟒扫去缩在角落里的人一眨不眨盯着石壁上,火光映出两个身形相差巨大的影子,小一点的那个影子还没有大影子的一个头大,被打的节节败退直到墙角。大影子冲着小影子飞速咬下去,几乎已经吞了小影子的半个脑袋的时候突然被定格,下一秒竟然翻滚着急速向后,仿佛遇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经过一番剧烈的翻腾,大影子似乎终于再也撑不出,半空中晃了三晃,重重砸在地上,再无声息。 “呼”厉千帆吐出一口气,脱力歪在地上,这才感觉浑身没有一处不疼的地方。 千钧一发之际,他将手中的火把对着蟒口插进去,火把比自己的大臂还粗,巨蟒的嘴被撑开,一时咬不断闭不上。火把上浇了油,与蟒口中的唾液迅速交融,火势登时从巨蟒口中蔓延开来。 有前面的一番消耗,巨蟒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彼时再也没有报复之机,死不瞑目。 躲在角落里那人伸头伸脑,等了半晌见巨蟒纹丝不动,鼓起勇气捡起火把朝它扔过去,见它没有躲闪,这才放心,抱着胳膊苦着脸起来,朝厉千帆走去。 “站住。”厉千帆似乎已经累到极限,说话之间带着粗重的喘息,但语气中却是不容反抗的威严凛冽,那人硬生生停住,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厉千帆淡淡看他一眼,慢慢站起来,走到巨蟒跟前站定,一双褐色深瞳浮起一抹厌恶,反手将铜剑拔出。 “你可以过来了。”他淡淡道,一边扯下一块衣服擦拭剑刃。 “啊哦。”那人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又出尔反尔,但还是颠儿颠儿跑过去。 这人不是押货的人,厉千帆不知其底细,突然出现在此处委实可疑,是敌是友还未分明,他岂能在自己最疲累的时候让他近身。 这幽暗腥臭的石室厉千帆一刻也不想待,擦拭好剑刚要回去河边稍作休整,忽听得身后“咔哒”一响,似乎是锁扣开启的声音。 “跟丢了?”男子刻板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异常。 黑子属下立刻跪在地上,垂手认错,“是属下无能,请主人责罚!” 男子没有理会他,反而对着黑暗中轻轻唤了一声,“离奕?” “你最好听一听他是如何跟丢的,回头打死了人,再想听就晚了。”一个如冰一样冷淡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与黑衣属下毕恭毕敬的态度相比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客气。 男子唇角勾了勾,似是传出一声轻笑,“那就听离奕说的。” 黑衣属下说道:“属下原本远远跟着找全,后来远处忽然来了一队压货商人。属下还好奇那个地方怎么会有他们的身影,刚要上到近前去查探,谁知平地一声雷,周围尘土飞扬。等烟尘散去后,他们就都不见了踪影,只有地上一个巨大的坑洞。属下看过那坑洞,下面似乎是有机关,但属下”黑子人突然梗住,嗫嚅半天,似乎不好意思把最后“打不开”三个字说出来,顿了顿才继续道:“属下似乎还看到,那队压货商人中似乎有厉公子的身影。” “似乎?”男子的声音微微上挑,似乎染上一丝不悦。 属下后背一紧,登时明白自己说错话,连忙道:“属下只看到一眼,炸声一出,所有人都不见了。” 男子目光闪烁,让人猜不透其心思,半晌后对着空气道:“离奕,他说完了。” 然而静室中却没再传出第三个人的动静,不知是不愿说话还是早就趁机离开了。 男子唇角向上勾了勾,随即恢复了阴郁,“离奕不想动你。” 黑衣属下深知这话是什么意思,重重拜倒在地,铿锵有力道:“属下愿意将功折罪!”见上首的摆了摆手,黑衣属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脚不沾地离开了,生怕走得慢了他反悔。 “我们离奕这样善良在我这杀人不见血的石室里可当真是委屈了。”他走后,男子对着空气淡淡道,声音不辨喜怒,似有嘲讽。 “你也可以让我走。”那个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于黑暗中走出一个人。 男子唇角挂了个邪魅的笑意,满慢条斯理说道:“那日后无聊时谁来同我斗嘴?” 离奕冷冷哼了一声,“厉千帆一个人就够让你头疼。” “离奕担心了?”男子挑眉,见对方并不搭话,仿佛没有感受到她周围的气息越发冷淡似的,自顾自道,“厉千帆不过是个小老鼠,还不足让我头疼。”说着,他转头看向紧挨墙壁的一张方桌,上面一层层堆叠的卷轴书本,竟是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字画和琴谱。 孤烟大漠,落日长河,江南烟雨,冰封北国,海外奇景,繁花异草,珍虫异兽海陆五洲的美景奇物似乎都囊括在一方几案上,即便他安居在这方幽暗的屋室中也能领略天下风光。 男子突然沉默了,整个人隐没在黑暗中,几乎与周围的光景融为一体,脸上看不清是何表情,只有一双幽暗的深褐色眸子流淌着奇异的光芒,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在扶手上,似时间哒哒流淌。 “离奕,那些图卷”半晌后,男子淡淡开口。 “放最后一起烧吧,与厉千帆的骨灰一起,反正他也快死了。”男子还没说完,就被离奕不冷不热打断。 男子眉目一挑,露出个玩味的笑容,好整以暇点头说道,“也好,免得麻烦第二次。厉千帆我的好弟弟,你这次又能给为兄带来什么样子的图卷琴谱呢?” 石室中只有两个对角放置着火把,如今其中一个被巨蟒吞灭,只剩了一个火把,原本就密不透风的石室更加昏暗。 厉千帆刚来到这里就经历了一番人蟒血战,还未来得及细细探查过石室,自然没有注意到石室的另一端竟是一个厚重的石门。这声突如其来的“咔哒”声,想必是有人从另一边开启了石室所发出的动静。 石门的另一边传来机关转动的声音,厚重的石门似乎慢慢转开一丁点。一丝明亮的光线从另一边透过来,隐约还伴随着人语。石室中被厉千帆救下的那人先前已经被巨蟒吓走了二魂六魄,这时候听见一点风吹草动登时吓得面无人色,还以为又来了什么怪物,慌乱之中竟然朝着巨蟒跑过去,想要躲在其身下装死。 厉千帆心中一凛,二话不说一把抓住那人衣服,几步奔到石室的入口,不由分说将那人塞进隙道,自己随后进去,向着河道狂奔起来。 那人论力气论身手都抵不过厉千帆,加之又断了一条胳膊,被他一路拽着毫无反抗之力,也没想起来要怎么反抗。直到被暗河没了小腿肚,求生的本能反应作祟,这才突然扯着身子向后。 厉千帆也顾不得与他多做解释,紧紧抓着这个人,脚下速度不减,低声说一句:“想活命就憋住气!” 那人被他抓着,心里还没来得及哀嚎一声就被摁进水中,稀里糊涂得只草草憋了一口气。 厉千帆潜在水中,一口气游出十几丈才终于露出脑袋。刚停下来就听见耳边炸开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在这低矮静谧的暗河里听得异常清晰刺耳。好在他反应够快,只听到第一声咳嗽打出来时就一把捂住那人的嘴,只给他留了鼻子以攻呼吸。 那人下水前没有做好准备,撑到现在胸口憋闷的几乎炸开,大脑里也晕晕乎乎不甚清明,好不容易不用憋在水中,对空气异常渴望。谁知只咳了一声就被堵住嘴,嗓子里越憋越痒,越痒就越想咳,奈何厉千帆这时手上就像练了铁砂掌,死死捂着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开,直到感觉那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后才稍微松了一点力气,小声说道:“河道会放大声音,你若想活命,最好安分一些。” 那人呜呜两声,表示自己懂了。 他不呜呜还好,一呜呜厉千帆手劲陡然增大,那人几乎要翻白眼。 “河道传音极为清晰,便是我们游出这么远,也一定会传到岸边,若是召开杀身之祸,就凭你我两个,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他郑重在那人耳边提醒,“所以从现在开始,要么你自己一点声音也不要发出,要么我劈晕了你。” 那人听见“劈晕”二字时身子一颤,随即使劲摇头。 厉千帆见状慢慢放下手,静静浮在水面听着远处的动静。 方才那一瞬间他脑袋掠过无数个想法,但最终还是选择先逃开石室。 石门之后的人是敌是友暂且不论,但开启石门的人必定对此处非常熟悉。能在地下暗河的周围开辟出一个基地,设置机关,又豢养了如此大的一条巨蟒而自己却能毫发无伤的活着,此人,或者说指使此人做这些事情的幕后主使一定不是寻常之辈。而暗河又与先前莫名失踪的兵器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门后那些人,八成会是敌非友。 石室的门缓缓开启,他们前脚走,后脚就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小公子看到石室中的景象大惊失色,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种的好好的花要么被连根拔起,要么被打断花枝,满地零落枯萎的花叶被踩进泥土里,肮脏不堪,到处乌烟瘴气,原本暖如春日盛景的石室此时一片狼藉。 当看到那条死透的巨蟒时,小公子的眼眶蓦地红了,嘴唇哆哆嗦嗦,说话都不利索,瞪着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抖着兰花指指着地上,对旁边一个年长的老人问:“这这是淘淘?” 此人身材颀长而消瘦,五官柔美却不失男儿英气,谁知一开口嗓音却是纤细柔软,不辩雄雌。在加上这个兰花指,好好的儿郎竟成了一个娘娘腔。 那人似乎已经对他的举动习以为常,面对眼前的景象也是震惊不已。闻言上前仔细看了看,只见巨大的火红色蟒蛇,七寸之处嵌了好几块碎石子,唇缘大张,一根火把死死顶住它的上下喉咙,身上好几处的鳞片都脱落,从蛇颈到蛇毒的最薄弱之处有数个巨大的血窟窿,满地都是腥臭的血迹,连石壁上也不能幸免。 这、这还是那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大畜生吗?他看清了才点点头,似乎也是一时难以置信,只缓缓说道:“确是淘淘没错” “哇”老者还没说完,娘娘腔突然嚎啕大哭,眼泪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外倒,“我的淘淘啊爹才几天没来,你,怎么就跟爹天人天蛇永隔了是谁把你害得这么惨我的淘淘啊,你让爹可怎么活得下去啊!” 他说哭就哭,丝毫不嫌弃巨蟒恶臭,抱着蟒蛇尾巴,一口一个“爹”自称,声音凄厉悲彻,不知道还以为他是死了爹而不是死了爱宠。 老者皱皱眉,他素来对这条臭哄哄的巨蟒无甚好感,偏娘娘腔给这么个凶狠粗暴的庞然大物取了个听起来调皮无害的名字,又宠爱得紧,现在巨蟒死了,他心中委实高兴。 不过高兴归高兴,巨蟒的凶狠他是见过的,如今死的竟然悄无声息,看起来死了还不久。比起蟒蛇死了,他更加关心的是谁将它杀死的。 娘娘腔还在吭哧吭哧哭个不停,老者不悦皱皱眉,训斥道:“你算他哪门子爹!不知道的还当我死了!哭哭啼啼不成体统,还不快起来?与其在这里倒眼泪,还不如赶紧看看是谁杀了你的宝贝!” 原来这老人是娘娘腔的爹。娘娘腔闻言抬起头来抹了把眼泪,面露凶相,咬牙切齿道:“凭他是谁,敢杀死我的淘淘,我定然要他千百倍来偿还!”说着蹭的一下站起来,跺跺脚喊叫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找个风水宝地,给淘淘好生安葬!” 原来石门后面还有人,听到主子的命令后忙不迭鱼贯而入,合力将巨蟒扛起来往外走。 这些人走后娘娘腔又指着另外一批人说道:“这里从哪边走都是死路一条,你们去外面的河道给我挨处找!找到不能找的地方为止。若是找不到杀害淘淘凶手的下落就不要回来了!” 这些人齐齐一震,深知他这句“不要回来了”是何意,连忙下水去寻人。 厉千帆侧耳倾听,幽暗的河道将声音放大,不知另一头是谁,发了好大的脾气。隔着幽暗的河面,厉千帆隐约看到远处似有火光攒动,没过多久就听到远处有落水声传来,听声音下水搜寻的人不少。 河道的另一头是死路,当搜到不能再搜的地方时他便也不能再躲了。厉千帆当机立断,拽着那人反身悄无声息潜入水中。 娘娘腔等在岸边,急得来回转圈,时不时朝着黑黢黢的河道望一望,望不到什么新鲜东西就缩回脑袋,只转地愈发快。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河道中终于有了动静。方才下河的人陆陆续续上了岸,将搜寻来的东西一一摆整齐。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头领模样的人上前指着地上的一列死人道:“主子,属下门找遍了整个河道,找到这几具尸体,请主子过目。” 那人上前一一看过,越看越生气,一脚踢在头领腿上,“混账东西!这些人身上都没有被淘淘伤过的痕迹,怎么可能是伤害淘淘的凶手!你们到底有没有好好搜寻,还是当我在这里跟你们浑说玩笑!” 头领立刻跪在地上,“主子息怒,属下们按照主子的吩咐,分成两队,一对手拉手横撑在河道中,另一队潜入河底,一处也没有放过,搜遍整个河道,只找到这些人。” 娘娘腔犹自气氛不已,气急败坏道:“跟淘淘过手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再去!把这个翻个底朝天也得给我找出来!” 属下为难,求助似的看了眼后面的老者。 老者叹口气,给那头领使了个眼色,头领立刻带着一众人暂退到一边。老者上前道:“吾儿先别急。为父倒觉得,此事有蹊跷。” 娘娘腔仍旧红着眼睛不说话,老者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你我刚才进来时显然淘淘刚死,整个河道遍寻不见人影,这里四处死路,试问谁能跑的这么快,还消失的无影无踪?” 也不知娘娘腔听进几分,委委屈屈道:“难不成,还是我的淘淘自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我可怜的淘淘”想起巨蟒死时的惨状,娘娘腔一瘪嘴又要哭出来。 ?想别人家孩子这么大早就能撑起家中半边天来了,最不济也能独当一面,自己家儿子只会翘着兰花指为了一个怪物哭闹,老者不由皱皱眉,再开口时语气不由带上几分严厉,“住口,哭闹不休,成何体统!我白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白青云见他爹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再得寸进尺,只好红着眼睛不再说话。白振霆面色稍霁,半是无奈半是郁闷叹了口气。 此时方才哪位头领上前,对白青云道:“公子,家主说这话并非空穴来风。公子且想想,淘淘小主子神威赫赫,寻常人几乎不会在它身上别说讨得好处,就算站一站最少也要掉半条命,剩下半条命在水里憋这么半天也早该没了。属下瞧着,淘淘小主子身上这几处伤口也蹊跷,创口并不平整,非要说是利刃钝器所伤未免有些牵强了。” 白青云被他说动,但心中仍不肯相信,抽噎问:“那淘淘淘淘怎么自己把自己弄死?它又不傻!” 头领放低声音轻轻道:“主子,您可还记得,当初去蛊沼时,那个蛊婆给您萃骨蛊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白青云一愣。萃骨蛊是当年他去蛊沼千辛万苦寻来的。彼时淘淘还只是一条手臂上手指粗的一条玲珑小蛇,性子温顺通人性,与外面那些凶猛的野蛇不一样,被他养了数年之久,有一次生了病,他寻了好多专门豢养蛇的人来看,都说它不是生病,而是气数将近。莫看它小小一条,实则比白青云爷爷的岁数都大。 白青云多方打听,听说在南岭之地有一蛊沼,蛊沼中有蛊婆专门饲蛊,可生死人肉白骨,说的神乎其神。 白青云找人打听来蛊沼所在位置,亲自去求蛊。传言不假,当蛊婆把萃骨蛊给他的时候曾郑重其事说,“这蛊是老身师傅弄得,生死人肉白骨有些托大,但是病危之人用来续命倒是不难。不过此蛊古怪,每个人用到身上多少都会生出些旁的作用,有的好,有的不好。你若不怕就拿去用吧。” 施蛊的当日淘淘就好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蛊婆说的附加作用,也是自那一日其,它的身子一天天变大,脾气也变得暴躁起来,除了自己的主人其他人一改不认,咬死咬伤的人不下百数。白振霆无法,只好开辟出这样的地下暗室豢养着。 这样一想,淘淘脾气暴躁以致发狂自戕也不是不可能。属下趁热打铁,“主子,蛊这东西终究不算正儿八经的医术,其中多少有几分邪性。淘淘陪了主子这么多年,如今就让它安息吧,淘淘在天有灵,也希望主子能好好的,是不?” 白青云也觉得有理,悲从中来,眼泪滴滴答答滚落,却是不再闹腾。头领暗暗使个眼色,后面又来了几个人,连哄带安慰地把白青云架走了。 他走后,暗河里陡然安静下来,头领问白振霆,“家主准备怎么做。” 白振霆直勾勾盯着平静幽暗的河面,脸色沉郁几乎要滴出水来,巨蟒身上的伤口绝非它自己弄出来的,此处唯一的出口就是那道石门,除此之外可以夺人的便只有这条河道。能悄无生气潜入这里的人,无论是谁,都留不得。 半晌,白振霆道:“传我命令,暗河中各个出口,整个地道与外界连通之处,哪怕只是一条缝,也给我把守的严严实实!” ------题外话------ 下章预告:“唔,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怎么可能轻易死了。”厉千崇脸上洋溢着些许欣慰,仿佛还带着几分诡异的激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帝王业 白家的人走了很久很久,水面上突然起了一丝细小的波动。几个缓和的波纹随着水流荡出去,水面上神不知鬼不觉冒出两个脑袋。 厉千帆潜在水中又望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打开箱子。方才他往河岸上游的时候曾经摸到过这口箱子,原本没太在意,不想关键时刻竟然救了自己一命。早在那些人来搜寻他们之前他便拉着那人躲在里面,虽然憋闷了一些,但终究躲过一劫。 那人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厉千帆在原地仔细听了一会儿,反身像河道的深处游去。 白家的人以为那边是死路,不会派人去死路把守。但他料错一点,厉千帆也是此时才想明白。若那边是死路,自己还有这些已经死在水下的同伴又是如何到了那里的? 厉千帆沿着河道一点点摸索,从两边到头顶的石壁一处也不放过,终于在暗河水即将充满整个河道的地方摸到头顶的石壁上有一丝裂隙。 厉千帆用手轻轻推了推裂隙两边挡着的两块石头,果不其然有所松动,他连忙叫那人过来搭把手。 此处从水面到头顶的石壁不过三寸,两人待在水中几乎没顶,只能将头向上微微仰着呼吸。头顶的裂隙之上的石头虽然活动,但不知被什么东西卡在一起,且此处不知深浅,两人脚下没有支撑,稍微用力一推非但石头没有推开,反而将自己的身子推进水。 反复试了几次,厉千帆还好,另一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本来就断了一根胳膊身子极度不协调,这会儿更是好几次因为失去平衡跌在水中,呛了好几次。 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没得还没出去反而淹死在这里。那人畏畏缩缩不敢多说话,只手上使出的劲道愈发小。厉千帆看在眼中,想了想对那人道:“我们换个方向,往下拽。” 那人一听觉得此法可行,便依照厉千帆的说的反方向使力。两人各自抓着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一边轻轻晃动一边往自己方向拽,摇晃了好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手臂酸麻也不见缝隙有丝毫松动或者变大的迹象。厉千帆心中暗想,这里既然能有碎裂的缝隙和乱石交错的痕迹,必定是当时炸出来后来又被掩埋起来的。既然如此,这上头不知有多少东西压着,石头之间相互叠交,形成一个个堆叠挤压的死角牵制发力,只怕不是用蛮力就能解决的。 想到这里,厉千帆让那人暂且退后,自己则抓着两块凸起的石头试探着来回摇晃,尝试着将两块石头的其中一块先挪动开。这样堆叠的石头相互之间借力牵制,就好像插积木一样,只要抽掉其中个,剩余的自然迎刃而解。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细微的摩擦声传来,厉千帆觉得手中陡然一沉,头也不回吩咐那人道,“先往远处游开,听我的命令躲进水中。”那人依言照做,游出去约摸两丈远,紧靠着石壁缓缓停住。 厉千帆见他已经安顿好,深吸一口气,冲那人道:“躲!”说罢松了手,腿上猛然发力向远处游去。几乎就在他松手的一瞬间,头顶上有巨石轰然而落。 河水帮两人挡住大半巨石下落所带来的冲击力,饶是如此,巨大的水花仍旧将两人冲出一段距离。 水面渐渐平静以后,厉千帆当先一步游过去。黑暗的河道变得亮堂起来,头顶果然有一个不规则的洞口,透过洞口能看到外面的天空此刻微微发红,想必已经到了傍晚。 厉千帆回头唤那人,“你来,踩着我的肩膀先上去。”说完就见那人脸上一愣,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谢谢恩公,您今天救了小人两命了,小的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 许是憋在这暗河中太久,这会儿看到窗外的阳光,哪怕已经日落黄昏,厉千帆也觉得心头格外敞亮,闻言笑了笑,“先上去再说。” 那人点头应了一声。他一根手臂断了使不上劲,厉千帆只好多费些力气帮衬,整个人都被踩进水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抬上去。 那人逃出生天,仿佛脑袋也跟着开了窍,竟然还没忘了躺在地上,用好的那一条胳膊反手拉一把随后上来的厉千帆。 自从厉千帆醒来,从河道中着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五个时辰,那幽暗的河道宛如阴曹地府,时刻都有要人命的小鬼追在身后,一刻也不得安生。此时重新见到天空和太阳,他只觉得仿佛是隔世重生一般。 人间的苦楚磨难再多,比起那暗无天日的幽冥炼狱起码还有阳光,有希望,这大约就是活着的意义。 厉千帆怕白家的人追来,不敢多待,只稍调整片刻就要离开。 两人结伴而行,直到见了人烟这才站住分别而行。路上厉千帆问了那人的名字,为何到了此处。那人回说自己叫赵王,是这附近的农户,落到那间石室之前也是从河道里游过去的,但怎么掉进暗河里他却怎么也说不清,只知道一声巨响之后自己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 厉千帆笑笑,同赵王别过。临别之前赵王问他姓名,说日后万一见到,总不能连恩公的姓名也不知道。 厉千帆只说自己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罢当先抱拳别过。 赵王无法,只好悻悻离开。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远处,厉千帆面色突然变得讽刺起来。 此人獐头鼠目。与人交流目光畏缩躲闪,不够清明坦荡,便是说要报恩时口吻里也是吊儿郎当,丝毫没有感激的意味。 赵王厉千帆扯扯嘴角,两个姓捆在一起做名字但是少见,只怕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一路躲着守卫,厉千帆沿着记忆里的路线顺着小路走出树林,隔得老远看到先前那片菜园。说来也怪,今日菜园里静悄悄的,以往在里面做工地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正奇怪着,一个人影突然突然出现在他视线中,后面还跟了一个侍从。偌大的地方突然出现两个人,看起来委实突兀,隔得太远,厉千帆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觉得此人举手投足的神态举止颇为熟悉,似乎从哪里见过。 从脑海中搜寻一圈,厉千帆眼芒突然一凛,脸色随即沉下来。此人他非但认得,还是从小的交情在此处竟然看到他的身影,看来自己这些日子的猜想全都对上了,果真是天大的胆子! 厉千帆刚想跟上去,刚迈出脚又停下,心中沉吟一瞬,随即躲在暗中静静盯着他们。只见两人一前一后向着菜园走去,中途大大方方,丝毫不担心被人发现,不知是周围已经布了暗兵把手还是另有玄机。二人走到菜园正中央停下,在原地等了片刻就见他们的身子一点点下沉,不多久就消失在厉千帆视线中。 厉千帆盯着他们消失的那处,目光锐利如针。这两人一路驾轻就熟,大摇大摆,倒不知已经来了几次!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被他撞见正主,不知他与前几日自己这伙人被炸又有几分关系。 厉千帆看了看天色,头顶还残留着几分暮光,月亮也悄然爬上天空。从出来到现在至少已经过去六天,不知道这段时间第戎外面的情况如何,中洲那边的近况亦未联系过萧云烨和雁寻,祈绣在家里有没有等急了。 回头深深看一眼方才二人消失的地方,厉千帆扭头先行离开。 一路前行到一座不知名的城镇,厉千帆先去了车马驿管,将两个漆封信函并一张字条交给驿夫,“麻烦您帮我把这个送到此处。”确定驿夫记住字条上的地址后厉千帆随手一碾,光滑的字条瞬间化为粉末。 驿夫面色变了变,并未多嘴,厉千帆又加了一句,“到了地方那人会给你银子作为酬劳,你的脚程快一些,拿到的银子便多一些。” 寻常人来寄送东西的酬劳都是按铜板串钱来算,此人开口便论银子数。驿夫听了连连点头,不顾夜色渐浓,立刻去后院寻了一匹快马,连夜出发了。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厉千崇手中正拈了一张字条,看过后脸上不由荡出几分诡异和意外,“本以为只是杀父仇人,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呵离奕,你觉得呢?” 离奕寡淡的声音响起,“你应该感谢厉千帆。”若不是他,他们也不可能在那里正好看到这个人。 “唔,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怎么可能轻易死了。”厉千崇脸上洋溢着些许欣慰,仿佛还带着几分诡异的激动。 “主人,赵全那边如何行事?是送他上路还是”立在对面的黑衣属下问道,“上路”二字说的阴狠森寒却又稀松平常,似乎已经惯常如此一般。 厉千崇眯着眼睛沉吟片刻,唇角一勾,“既然逃出来了就带回来吧。往后我还有事要让他去做呢。” “是。” 两人正说着,门外有小厮的声音响起,“公子,夫人那边遣人来说,夫人想见您。”说罢等了片刻,不见屋内有回音,便对来人拱了拱手,道:“不好意思了这位大哥,我家主人不方便,烦请夫人再等两日。” “慢着。”来人应了正要离开,房间内突然传出厉千崇的声音。 两人顿了顿,立刻垂手恭敬站好,就算关着门也不敢有半分不合规矩地举动。 厉千崇正襟危坐,对着门外道:“回去告诉夫人,明日戌时,我亲自登门拜见。” 天极,朝云殿外。 乾坤酒,班列和诸葛率站在皇上的寝殿之外,面带疑惑左右张望。四周静悄悄的,除了守在殿外的宫侍宫婢再没有其他人,对比前十几日,显得异常清静,清净得有些不合常理。 班列抬头望望天,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没错啊 也不怪他有此举动,这话还要从第一次来给皇上清毒说起。 那日班列和诸葛率进殿,借着奏报军务的幌子给皇上清毒,将乾坤酒留在殿外。乾坤酒自认没有说过什么惹人生疑的话,班列也提前给赫连越上足了眼药。原本以为他会稍微知趣,纵然阻拦也不会做得太过分,不想此后日日都能看到他等在殿外,软硬兼施,说话夹枪带棒,总之就是没有一天能顺利进入内殿。 后来不知怎么赫连朗也听闻此事,次日开始也天天来朝云殿。两位皇子在殿外对峙,赫连越说赫连朗这时候前来定然心怀叵测,意图不轨。赫连朗说焉知赫连越不是贼喊捉贼。 两位皇子早已经势成水火,这时候自然谁也不让谁。赫连朗一心认为皇上属意自己继位,或明或暗帮着班列等人。赫连越虽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多疑的性子让他觉得此事不会这么简单,加之赫连朗的偏帮,更觉得二人有猫腻,自然百般阻挠。 班列每次前来,都得听二人打够了嘴仗,提前一晚上就要绞尽脑汁想说辞,既安抚他们又不会惹人生疑。每天想要进入皇上的寝殿比攻下一座城都难,半个月下来脑门上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眼见着露了头皮,眉间的周围又多了几条,看起来老了好几岁。 昨晚熬了大半夜没睡,把准备好的各种说辞在肚子里背的滚瓜烂熟,谁知今日一到,这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冷冷清清,反而有些不习惯。 站在门口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一位宫侍,走近一瞧是赫连越宫里的胡公公。 见礼过后,班列见他似有愁容,率先开口问他匆匆前来所为何事。 “殿下让小的给将军带个话,说娘娘今日身体抱恙,殿下在娘年宫里侍候,就不来了。” 班列心中疑惑,面上却做出一副关心状,“可有遣太医去看?” “太医一早就去了。”胡公公回道。 “太医可有看出来是什么病症?是否严重?娘娘年常年吃斋念佛,可要注意身体。不如这样,请公公代为通传一声,老夫奏报完军务去给娘娘请安。”班列一叠声道。 胡公公知道这位年少成名,纵横两朝的老将被皇上视为生死兄弟,论辈分还是宫中皇子公主的叔父,虽见面要行半礼,可也没有谁敢坦然受了。便是越妃抱恙也是去探望,而他竟自谦说成是请安。闻言胡公公心中的忌惮少了几分,恭敬道:“劳烦将军挂心,小的先替主子谢过将军了。娘娘今日用过早食后突然晕倒,太医现下正在看着。殿下怕将军等急了遂先遣小人来通禀将军一声。将军军务繁忙,娘娘那就有殿下和宫人,就不劳烦将军了。” 班列心中冷笑,赫连越够不要脸的,俨然成了皇上的贴身守卫。还口口声声怕自己等急了,自己是有多贱气,等着他来给自己添堵。骂够了,班列面上依旧和气,对胡公公说道:“那就依殿下所言。所有需要老夫之处,还请殿下不要客气。” 胡公公谢过班列,转身匆匆离开。他前脚刚走,赫连朗宫中的宫婢也来了,直言说殿下宫中有要事走不开,请将军自行奏报军务即可。 她走后,班列再也抑制不住嘴角冷笑连连,一个两个的还真都不把自己当外人,话里话外一副主人语气。笑完了不由又疑虑起来,不过两个人竟然宫中同时出事,也太巧了。 不过此处并不是想事情的地方,既然那两个头疼的人物不在,班列毫不犹豫将乾坤酒一并带进去。之前因为赫连越搅局,他还一次都没能进殿陪同父皇清毒,想必心中着急的很。 乾坤酒第二次来看望父皇,心中百味杂陈。对比半个月之前,他的面色红润了不少,想必是因为体内的的毒素清楚殆尽的缘故。 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他原本就虚弱地父皇此时更加苍老消瘦,一头头发皆已花白,脸上皱纹满布,脸颊深深凹进去,以往驾马扛剑的粗壮手臂还没乾坤酒一根手腕粗,随处可见都是皮包骨。这个人躺在宽大的龙榻之上显得异常羸弱衰败,像是秋日里一片枯黄的落叶,一碰就要碎了一般。 乾坤酒心如刀割,使劲握了握拳头,跪在父皇床头对诸葛率道:“开始吧。” 诸葛率为皇上施针,寸许长的银针深深扎入皮肉,只露在外头一点。每扎进去一根他的父皇就要痉挛几下,眉头深深皱起,发出痛苦地低吟声,如此往复。 乾坤酒一动不动睁大眼睛看着,不曾出过半点动静制止诸葛率,直到他一套针法施完,皇上终于安静下来,却也被病痛折磨得衰弱不看,气息微若。 班列将一切看在眼中,乾坤酒虽然默不作声,目光却如钢刀一样锐利,双拳咯咯作响,显然痛恨至极。他突然庆幸先前赫连越胡搅蛮缠没让乾坤酒一并跟进去,若被他看到自己的父皇前几次拔毒的样子,恐怕他会当场提刀了结了赫连越。 诸葛率掐算着时间,两炷香过后为皇上取出针。每取出一根,眼中的疑色就多一分。 “先生何以此表情?可是父皇情况不妙?”乾坤酒注意到诸葛率的异样,心中顿时紧张起来。 诸葛率没有着急回答,反而先为皇上探息诊脉,之后才疑惑道:“臣为皇上施针清毒,照理说从上上回施针结束后皇上便该醒来了,可如今已经过了两天,皇上仍未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委实不该” 乾坤酒急切问,“父皇方才不都已经有了反应了?会不会是因为太累了,或者睡了太久,一时醒不过来?又或者父皇还有其他什么病症?” 诸葛率说:“皇上先前的反应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并非受自己的意识控制。臣方才为皇上检查过,臣想,皇上体内的毒已经清尽,也并无别的病症,之所以迟迟醒不了,恐怕是自己不愿意醒来。” “不愿醒”乾坤酒喃喃道,“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皇上下意识沉睡,该醒而醒不了,这类似于落入梦魇。”顿了顿,诸葛率斟酌着委婉道:“殿下,兴许皇上是想念皇后娘娘” 所以睡得这样沉,是因为梦中遇到的母后才不舍的醒来,还是因为不醒来就不用接受现实呢? 乾坤酒深深望一眼父皇,半晌哑着嗓子涩声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我想跟父皇单独待一会儿。” 班列虽觉不妥,可看到乾坤酒已经默默跪在皇上旁边,想来十头牛都拉不走,只好同意了。左右今日两个皇子宫中都有事,想来也不会有人来为难。 乾坤酒默默望着父皇,比起上一次,他的脸上和手背上甚至生出零星的大颗斑点,看起来苍老而憔悴。短短十几日而已,他竟然如此老态龙钟。在这之前,他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然可以老的那么快。 而父皇,明明才五十多岁。 醒着的时候要面对各种诡谲叵测的处境,便是重病倒下,依旧不得安生。这就是赫连越和赫连朗梦寐以求的天子之位,从坐上龙椅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一生在权谋中挣扎。 以前还有母后陪伴父皇左右,为他排忧解难,如今连母后都走了。在一个普通人最应该夫妻美满,儿女环绕承欢膝下的年纪,他成了孤家寡人。 乾坤酒伏在皇上床头,像小时候一样把脑袋轻轻枕在父皇瘦弱的臂膀上,轻轻说道:“父皇,母后虽然不在了,但儿臣回来了,儿臣陪着您,让您开开心心颐养天年,您快些醒来好不好?” 时光仿佛重新回到他被逐出天极之前。小时候他也曾常常像这样把脑袋偎在父皇胳膊上,与他悄悄说些心里话。 “父皇,儿臣害怕。”乾坤酒似乎自嘲地笑了笑,“儿臣虽然生的五大三粗,可是儿臣还是害怕。这些年儿臣在江湖上历练,虽然见惯生死,却从未杀过一人。可自从离开第戎开始,儿臣从未停止过杀人。有的是不得不杀,有的是无辜受累,直接的,间接的,这些日子死在儿臣手中的人不计其数”一滴滚烫的热泪留下,乾坤酒声音嘶哑低沉,“比起当皇帝,儿臣更喜欢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可若那样,就没有人来管天极,管您,管璎,也没人为母后报仇了。天极若破,将死伤无数所以儿臣不敢停,不能停,也不会停。” 帝王道,从来伴随着血腥和杀戮。皇位的争夺必将充斥着血雨腥风,可为了他们,纵然要踩着千百人的性命,他也必将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所以父皇,您快醒来吧。儿臣不会让您忧心,只是想再同您说说话,哪怕一句也行” “傻孩子”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乾坤酒一怔,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抬起头来,恰好对上两道慈爱的目光。 赫连皇帝早在他伏在自己身上时便醒来,此刻枯瘦的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唇角牵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嗔怪说道,“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不嫌害臊。” “父,父皇?”乾坤酒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赫连皇帝不轻不重拍了他脑袋一下,“傻小子,多大点事就这副模样。父皇前几日就醒了,只不过一直没看到你,才一直装睡。” 乾坤酒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狂喜,眼泪也来不及擦,激动得把攥住皇帝的手,“父皇,您,您,您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诸葛先生就在外面,儿臣这就让他来给您请脉!” “坤儿回来,先听父皇说。”赫连皇帝叫住他。 乾坤酒见父皇虽然语气温和,但面上已经显出几分严肃,遂点点头,静静等父皇说。 “如今天极的形式如何?”赫连嵩问道。 乾坤酒想了想,说道:“属国中除了第戎,其余的都已经将天极围住,只等国丧期过边大举进攻,意图刮分天极。不过第戎虽没派兵,却也与这事脱不了干系。” “半个月”老皇目光闪动,盯着头顶明黄色的纱帐喃喃道,“原来你母后已经过世这么久了” 说起自己的发妻,赫连嵩神色暗淡,怅然若失。 乾坤酒忍不住问道:“父皇,母后到底是” 才说了一半,赫连嵩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说来话长,父皇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父皇请讲。” “时间不多了,既然天极的国丧期只剩下半个月,父皇便要让你在半个月之内登基。内忧和外患总要先解决一个,剩下的一个也难成气候。?” 乾坤酒摇头道:“父皇,您大病初醒,这些事情儿臣自有方法,您便不要为此分神了,儿臣一定能处置妥当的。” 赫连皇帝目光柔和望着自己的小儿子,欣慰笑着,“我儿长大啦不过”他顿了顿,眼睛里渐渐积聚出一股冰冷的锐气,“有些事情,必须要父皇亲自来做。坤儿,父皇已经下了传位诏书,王王印,王册都在其中,诏书的位置你可是猜出来了?” 乾坤酒点点头,“将军给儿臣一说儿臣便知道了。” 赫连皇帝轻叹一声,似乎带着无限的怅然,缓缓说道:“父皇身在皇位,曾经在不得已的时候后做过许多不得已的事情。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制衡他们,父皇前后纳了几位妃,也与他们有了儿子。但只有你母亲,才是父皇从始至终的最爱。” 他望着头顶的黄帐,的眼睛里似有泪光闪动,“这辈子父皇谁都对得住,唯独对不住你和你母亲,尤其是你,小小年纪被父皇逐出天极过得很是辛苦。”赫连皇帝心疼的摸着儿子的头发,脸上半是悔恨半是心疼。 看着父皇这般模样,再想到他命不久矣,乾坤酒心如刀割,“父皇别这样说。父皇的苦心儿臣明白,儿臣从不后悔这一遭历练,若重来一次,儿臣还是选择这样!” “我儿大了”这是赫连皇帝今日第二次这样说。 第一次是欣慰,这一次却是心疼。 “坤儿,到了为父这个年纪,许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一国之主当举贤举德,虽然是父皇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但天极却不是父皇一个人德天极。只要是我天极人,是不是皇子继位有何重要的?”他枯瘦的手拍了拍身下明黄色的龙榻,苦笑说道:“这个位置太辛苦了,看似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却也日日忧心坐卧不安,父皇并不想让你继承。可坤儿啊父皇如今别无选择。朗儿平庸,目光短浅,做个守城之主尚可,可如今属国围攻,他不足以成大事,反而会卖了天极,至于赫连越”后面的话戛然而止,赫连皇帝目光闪了闪,没有继续说话。 乾坤酒心中一动,想起了雁寻先前散播的赫连越非父皇亲生的传言,试探开口问,“父皇,近来有流言,说二哥” “坤儿。”赫连皇帝开口打断他的话,声音不复方才的慈祥柔和,变得沉重严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因缠绵病榻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竟然清澈明亮,眼神冰冷锐利,带着赫赫龙威,纵然身形羸弱,却丝毫掩盖不了他一身上位者在诡谲暗流中行走多年堆聚出的天家威势力。 乾坤酒不由自主低下头去,“儿臣在。” “父皇自知命不久矣,有些事情必须要亲自交代给你,每一个字你都要记清楚。” 乾坤酒望着父皇面上一派郑重凌厉,重重点点头,“父皇请讲。” 赫连皇帝声音低下去,伏在他耳边低声交代几句,乾坤酒听着,赫连皇帝说的每一个字都不啻于一记重锤打在他心上。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都记住了吗?”片刻之后赫连皇帝问。 乾坤酒似乎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怔仲许久才慢慢点点头,仿佛多么难以接受似的低声说道:“儿臣记住了。” 赫连皇帝欣慰点点头,刚想要安慰几句,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赫连越的声音出现在门口,“将军的军务奏报完了?” ------题外话------ 下章预告: “不是娘有急难!是你弟弟!娘不知道是千帆救了你,只以前以为你不在人世了,恨极之下对千帆下了杀手。现在那人就在第戎,千帆恐怕还不知情,娘要赶紧着人将那人带回来,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便来不急吧”厉千崇拉住朱云久,慢条斯理道,脸上一片风轻云淡,只有一双褐色的瞳仁里染上一抹诡谲古怪的兴奋,仿佛风暴来临前昏暗的天空,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是缓慢而清晰,“这一次,我本就是要他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阳光” 厉千崇的唇角勾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仿佛被这笑容吸引着一样,正朝着那要命的泥潭一步步走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厉家往事 朱云久在九层高阁上,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湘妃榻,此时正靠在湘妃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属下来回禀,无精打采的眯着眼睛。 前几日青鸿来找她,说她的身体这阵子调理的差不多,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清风崖看看叶盈香,正好也找寻一下失散多年的孩子。朱云久没有阻拦,他说完的第二天就走了。 青鸿话少,原本他在的时候还不觉的怎么样,可这一走,就算知道他迟早会回来,但朱云久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正在昏昏欲睡之际,一个属下来找她,说一个叫历千崇的人送了访贴。朱云久激动得一下子从榻椅上跳下来,顾不得穿鞋,赤着脚跑到属下面前,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摇晃,“是真的?崇儿一会儿就要来见我?” 传话的小属下点点头,心里悲鸣一声。还记得上一次楼主摸了楼里一个人的胸口一下,后来不知怎么被忆门主知道了,当天下午那个人胸前的一块肉就被挖下来喂了狗。估计过不多久,自己这两个膀子也要废了 朱云久正激动不已,没有留意到面前的小属下脸色跟吃了黄连一样悲苦,问清楚了之后飞身掠出阁外。 多年不曾注意过穿戴的她这次竟然找了四五个小婢服侍自己梳妆打扮,将衣橱里的衣裳拿出来一件一件试,一会儿觉得这件衣裳的袖口开的不够大,一会儿又觉得那件的颜色显老,怎么打扮都觉得不够好看。挑了好半天终于穿戴好,却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会不会被儿子笑话,紧张地难以自持,不安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儿一般。 被她找来的小婢一个劲安慰劝说,她这才悄悄听进去几句话,尤是不放心,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比大姑娘出嫁还要紧张。 朱云久原本生的精致美丽,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脸上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后来遭遇变故,性子也变得疏懒乖戾,喜怒无常,一双剪水般的美目里总是充斥着若有若无的阴鸷,硬生生将她身上的柔美搓去几分,锐气取而代之。 朱云久一席锦衣盛装华贵雍容。翻云阁被打扫的纤尘不染,焕然一新,摆着各种新鲜精致的点心吃食,全都是厉千崇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饶是如此,她仍怕不够,担心儿子这么多年转了口味,又让人去外面,把帝都所有叫的上名字的吃食全都买了来,比迎接皇帝都盛大,她自己更是早早就去阁中等着。 整整一个时辰,朱云久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门口,面上强自镇定,但眼尖的小婢发现,她手中的帕子早已经被她的手指绞得不成样子。 听无忆先前的描述,他的儿子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稳,然而一身淡然冷定的气魄却让人不敢造次。厉千崇年幼时爱骑马,她想象着一会儿儿子骑着高头大马,风度翩翩来见自己的模样,不由轻轻笑了起来,心中更加急切。 百爪挠心地等啊等,终于到了厉千崇约定的时间,只听一声唱和传来,朱云久整个人仿佛过电一样,身子重重一颤,下一秒就霍然起身,迫不及待向着门口跑去,不待门外的守卫开门,她自己就把门打开了。 门外没有高头大马,只有四个人抬着一顶鸦青色水云纹的轿撵,旁边跟着一个一身绛蓝色深衣的呃这么寡淡冰冷的是个女子?女子手中还推着个轮椅。 第一眼没有看到儿子,朱云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记忆中的儿子从小活泼好动,小小年纪就敢骑马,最是看不惯那些乘坐轿撵的男人,每每见了都会嗤人家没有男儿气概,白长了男人的身子。虽然他自己那时候还不如一条马腿高。 如今怎么转了性了? 来人轻轻放下轿撵,离奕上前,不冷不热对轿中人道:“到了。”说罢掀开轿帘,将里面的人抱出来放在轮椅上。 落轿下人的那一刹那,朱云久宛如坠进寒冰地狱,浑身变得冰凉,险些一个站不稳栽倒在地。 坐在轮椅上的人面上依稀可见幼时的模样,可再也不是小时候那般意气风发。一头干枯晦暗的灰发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眼光芒,有几缕已经完全变白,脸色更像是冬日寒雪,苍白到几乎透明,毫无生气。外袍子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两条细弱的轮廓,朱云久不确定那两条软踏踏的裤管之下是否还有皮骨。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无忆那日给自己的画。画上是厉千崇模糊不清的背影,头发灰乌乌晕开一片,怎么看都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她觉得不好看,就让他重新画一次,谁知他却似有怅然说道 ——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那时候他大约就已经知道事实了,回来却只字未提。 朱云久忽而悲从中来,尖叫一声“崇儿”,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九黎楼的人此时都被朱云久遣得远远的,周围只有厉千崇带来的人。厉千崇摒退众人,只留下一个离奕,让她先扶着朱云久进阁内,自己则转着椅轮跟在后面。 进入阁内,厉千崇的目光在满阁精致的吃食上一一划过,波澜不惊的面上似有一抹苦涩一闪而过。 盼了这么久,找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得到儿子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残疾。朱云久心疼到无以复加,泪水横流,一句整话都说不出。而厉千崇,自打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就看到她手上深刻可怖的伤疤,目光登时涩然阴厉起来。 离奕到了地方,丝毫没有被母子二人的情绪感染,冷冷说了句“我先出去”便兀自往外走,厉千崇此刻却没有心情再打趣她。 “崇儿”朱云久轻轻抚摸着厉千崇地脸颊,才说了两个字,刚刚忍回去地泪意又卷土重来,顷刻间泣不成声。 厉千崇眼眶酸涩,默默陪她一会儿,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出言安慰哄劝,过了许久才双双平静下来。 朱云久红着眼睛问:“崇儿,当年娘出府之后发生了何事?你告诉娘,还有你这腿是怎么怎么”朱云久目光落在他宽大的裤管下,又是一阵悲伤。 厉千崇并不瞒她,经年往事,重新说起来他已然心境淡然,缓缓道:“当年娘走之后不出一个月,上面就传来爹通敌叛国的消息,一应往来书信俱全。铁证如山,不过几日就坐实了爹的罪名。又过一月,宫中传来定罪书,连同皇上的圣旨,太后的懿旨一起传到侯府。降罪,封府,抄家,所有与爹有关的人全都没能逃过。侯府下人中男人充军流放,女人收入军中做了军妓,侯府亲眷暂时收押狱中听候发落。其他族人三日后全都斩首示众,无一逃脱。” 寥寥数句,将当年那桩震惊天下的叛国大案一带而过。朱云久却是听得心惊肉跳,最后连连摇头,“厉侯此人娘了解。他有时候看起来虽不近人情,但忠君爱国,便是背叛整个厉氏族人也不可能做出叛国之事。” 厉千崇目光闪了闪,随即别向一边,瞳色幽幽如千年古井,看不出心底情绪。 “娘,父亲当年如此冤枉你,害你落得那般下场,你不恨他?” “我恨他。”朱云久不假思索答道:“但娘不是为他辩解,而是在说事实。你父亲军中出身,性情爆烈,不容背叛是真。然而他忠君爱国,心系天下也是真。他对得起天下万民,对得起帝王江山,唯独对不起娘,和你。娘与他恩断义绝,只愿亲手杀了他,却不想冤枉他。” “儿子明白了。”半晌,厉千崇淡淡道。 “那你的腿呢?当年你爹答应过我,只要我死,他断不会亏待你。我答应他的做到了,虽然阴差阳错活了下来,可你的腿又是怎么回事?” 厉千崇目光在自己裤管上停留一瞬,唇角牵出一抹阴郁,“娘被处决之后爹的确给孩儿找了大夫医治,但是后来狱中苦寒,爹也身陷囹圄,便没有继续看大夫。” 朱云久眼泪簌簌,又心疼又悔恨。早知有这样一天,她一定不会答应丈夫自废武功再自尽,拼了命去救下儿子来,他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娘记得,当初圣旨公式天下,说的是厉氏族人共计一百八十八人,全部斩首。但若娘没有记错,厉氏族人总共是一百八十九人。” 说到这里,厉千崇眼睛里忽而闪过一抹讽刺,“娘有所不知,未写在圣旨上的一人,是厉千帆。不知爹用了什么法子,全族只保下他一个。” 朱云久听着心中宛如被钝刀子割过一般,同样都是厉府的公子,同样都叫那人一声“爹”,境遇却天壤之别。若非因为自己,想来他也不会偏心至此。到如今一个身强体壮,另一个却只能终日与轮椅作伴。 一念及此,朱云久心中恨意大增,随之而来的还有深深的疑惑,“既然只他一人被保下来,为何崇儿你也” 厉千崇脸上平静无波,仿佛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一般,缓缓说道:“我本已生还无望,便也不再多做打算,在狱中等死。不想行刑之日爹买通狱卒来看我,还带了酒菜,说与我同吃最后一顿饭。我不做他想,谁知那喝了之后没多久我就七窍流血,不省人事。浑浑噩噩中,我隐约听到爹吩咐狱卒,说我已经死了,左右也是废人一个,让他们将我拉去乱葬岗。”厉千崇说着唇角溢出一抹讽刺,堂堂护国大将军,纵然落魄至此,也总有一两个人念在昔日神威听从他的话。 “我不知自己在乱葬岗待了几天,只知道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厉千帆就在乱葬岗拼命挖我。那时候我已经是废人一个,口不能言腿不能行,除了意识尚存,其他的与死人也无甚分别。千帆将我带出死人堆,我这才活下来。世人都知厉大公子已不在人世,我从此也甚少抛头露面。” 朱云久听得发愣,原来他并非没有救他,只是时机晚了一些。这样一想又不由心有余悸,若当初他没有送去那顿酒菜,若当初他晚了几个时辰,若当初他因为嫉恨自己不再为大儿子筹谋,若当初乱葬岗中没有厉千帆去找寻环环相扣的计策,她的孩子是多么不容易才活下来,若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她今日都不可能再见儿子。 “好孩子,娘以后会保护你的。给娘一点时间,娘一定能让你正大光明行走于世!”朱云久怜爱地抚摸着历千崇的脸颊,纵然他已经成长为一个大男人,在她眼中始终都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 “若想我光明正大,势必要先给厉氏翻案。”厉千崇摇摇头,眼中忽而闪现一丝精芒,“这恐怕不用娘费心了。” 朱云久诧异,“何出此言?” “孩儿的人前几日在第戎看到了熟人,娘猜猜是谁?” “熟人第戎”朱云久联想到这些日子听来的消息,细细思索,不多久豁然抬头,似有些不敢相信问道:“文相?” 厉千崇点头,“正是文相。孩儿这些年一直在暗中盯着他,当年便是他栽赃父亲通敌叛国,害的侯府倾塌,厉氏全族被诛。没想到时隔多载,他竟然与第戎那便越发亲厚了” “果然是他。”朱云久的一双美目幽然凌厉,“说起来,当初娘被逐出侯府一事也与他脱不了干系。如此正好,新仇旧恨,咱们一起来算。” 厉千崇苍白的脸色宛如鬼魅,眼中仿佛闪着地狱的幽冥之火,幽森寒凉,一字一句轻轻说道:“以其之道还施彼身,这一次,我要让文敬良自投罗网。” 朱云久望着这张酷似其父的脸,猛然想到另一个人,心中一沉,急急道一句“不好”,说着就要起身唤人,被厉千崇叫住。 “娘怎么了?可遇到什么急难之事?” “不是娘有急难,是你弟弟!娘不知道是千帆救了你,只以前以为你不在人世了,恨极之下对千帆下了杀手。现在那人就在第戎,千帆恐怕还不知情,娘要赶紧着人将那人带回来,再晚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那便来不急吧”厉千崇伸手拉住他慢条斯理道,脸上一片风轻云淡,只有一双褐色的瞳仁里染上一抹诡谲古怪的兴奋,仿佛风暴来临前昏暗的天空,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是缓慢而清晰,“这一次,我本就是要他再也看不到这世间的阳光” 厉千崇的唇角勾出一个残忍的笑容,远在千里之外的人仿佛被这笑容吸引着一样,正朝着那要命的泥潭一步步走去。 漆黑的苍穹无边无际,墨一样的浓黑绵延万里,几乎要将大地吞噬进去。夜幕之上独有一弯月挂在天边,周围散发着清冷幽凉的光芒,看起来摇摇欲坠。 厉千帆从驿管出来后先将身上可以当的东西当了,随后去买了一些可以放的住的熏马肉,又买了一些轻巧但锋利的袖箭放在身上,这才重新向着菜园出发。 前两次来的时候都有许多农夫模样地人在里面,这回一个人都没有,浓重的夜色之下寂静无声,只有时而掠过头顶的夜枭留下一声粗哑的鸣叫,显得愈发寂静诡异。 厉千帆凭着记忆寻找方才那两人消失的入口,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回他走的格外小心。手中随时捏着一把袖箭,以备不时之需。 菜园被分成两块,一块种着萆粟,另一块种着蓟芥。两块区域的交汇之处便是菜园的腹地,也就是那两人消失的地方。想必是有什么机关,但厉千帆在原地站定,也许是有碍于夜色干扰了他的视线,第一眼望去竟没有丝毫不妥。 厉千帆将身后的铜剑抽出来,拄在地上一点点敲打探查,因不清楚四周是否有他们布置的暗哨,不敢发出太大动静。 地和普通的土地没有什么区别,厚重的土壤之上生满了浓密的萆粟和蓟芥叶子。厉千帆挥剑砍去一些,露出大片灰黄的土壤和几块不起眼的小石子。 厉千帆目光落在上面,数了数恰好七颗。这些石子都是最普通的灰石,在外面随处可见,相互之间的排布弯弯曲曲,总让人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厉千帆站起来离得稍微远一点,这样一看,七颗石子恰好排成一把不太规则的勺子形状,不知是有意还是巧合,似乎契合了北斗七星。 厉千帆蹲下身去用剑尖挨个戳了戳,石子虽之而动,他甚至将其中几个抓起来拿在手里故意撒向一边,周围却并不见异样。 莫非机关另在别处?厉千帆心中有些着急。已经耽误了一些时间,再拖延下去,兴许自己进去地时候那人已经离开了。 这样一想,厉千帆不由又有些焦躁。一脚踢开地上剩下的石子,谁知脚尖划过地面时磕到一块硬东西,刚好在其中一颗石子下面的土壤之下。 那东西被他这样一踢纹丝未动,但角度却向另一边倾斜了几分,厉千帆正想蹲下身子去看,冷不防面前的土壤陡然移动,露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地下入口。 从菜园的这头走到那头少说也要走半个时辰,这样大的菜园中竟然只开了如此小的地洞入口,机关还设置这般隐秘而微小,若非他亲眼看到那人的消失之处,想必来十次也不会找到机关所在。 厉千帆深吸一口气,试探着下了地洞,刚下到底,头顶几颗泥粒簌簌落下,伴随着一阵草叶莎莎的摩擦声,入口重新被封死。 狭长幽暗的地道半个守卫也没有,隔几步放一个小火把,厉千帆轻轻行走在其中,只能偶尔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古怪动静,分不出是什么东西发出的,更分不清声音的来源。 甬道七拐八绕,岔路极多,一个不小心就走错了方向回到原处。厉千帆从里走了许久,终于明白为何此处一个守卫也不设了。 不知是哪一位工匠设计的甬道,看似四通八达,然而真正走的通的只有一条主路,想必是通往甬道的核心之处。而剩下的许多岔路,每一条不管有多远都是死路,非但如此,在岔路的尽头都豢养着不同的毒虫。 厉千帆有幸遇到几个,其中一条指甲盖大小的虫子,不知被喂了什么毒,通体泛着蓝莹莹的幽光,身下生着细密的腿,蜈蚣一样数也数不清,只能看到两边的腿皆是五彩斑斓,看着就令人头皮发麻,遑论被它咬上一口,兴许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类似于这样的虫子在每一个岔路尽头都有,形态千差万别。这些毒虫极为灵敏,平时蛰伏不动装死,当感觉的陌生的气息出现,立刻兴奋地朝厉千帆爬过去,速度之快险些令他措手不及。 也幸亏厉千帆身上随身带着祈绣给她的避毒囊,奇怪的味道让毒虫有所顾忌,不敢追的太急太紧,有些甚至不敢偎边,厉千帆这才躲过去。 除了毒虫,另一个让他心有余悸的便是甬道巧妙的传音。在里面走了许久,他终于明白那些无从查找的怪声从何而来。 当初设计甬道的工匠在石壁上安了许多回音筒,从这边岔路发出地声音经回音筒层层传递,不多久就能从另一边甬道听见。厉千帆有几次为了躲避毒虫上身脚下不免快些,无意中发出几声明显的脚步声,当自己出现在另一处甬道中时恰好声音被传过来,听得一清二楚。声音最终传往何处不用想也知道,就是不确定他们是否能听到,听到后又会如何应对。 有了毒虫和这般刁钻的设计传,寻常的不速之客恐怕根本不会有机会接近核心所在,偶尔一两个有幸躲过毒虫的,只怕还要面对核心的层层守卫来个瓮中捉鳖,那时候不知又有什么等着自己。 如此有效而省力的法子,也难怪一个守卫也看不到了。 走了大半天,周围岔路渐少,主路与岔路泾渭分明,没过多久就见到前面火光大盛,隔着一道石墙拐角,另一边隐约有人影投在地上,一动不动。 到了。 厉千帆敛气凝神,袖箭一滑贴在腕上,放轻脚步鬼魅一样过去,轻轻躲在石墙后面一出凹进去的隙道中,悄无声息听着石壁另一边的动静。 此处已经没有设传音筒,厉千帆将耳朵靠近墙壁,另一边果然传来两个人的对话,听声音一粗一细,其中一个人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先前在树林中看到的消失在菜园腹地的公子。 只听里面另一个声音先说道:“公子年少,但处事老练,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颇有令尊当年的风范。假以时日,恐将青出于蓝啊。” 那位公子闻言哈哈大笑,谦虚说道,“将军谬赞了,说到底晚辈还是承蒙将军垂青,否则仅凭晚辈一人之力,如何能担此大局?晚辈在这里谢过将军了。” 将军?第戎的将军说起来不少,律图加就是其中之一,就是不知这是哪位将军了。不过能见到这位公子的,想必身份也不会低了去。 那边说着好像真的拜了下去,厉千帆听到墙后面一连串“使不得使不得”,心中冷笑连连。 有的人生来两副面孔,做戏的本事真乃家学渊源,若非今日亲眼一见,恐怕到最后他也看不清那隐藏在暗处的真面孔。 谁能想到一个镇日流连花柳之地,一事无成,对人喜好只看容貌的好色浪荡子,私下里竟然是一个心思活络,手段利落,帮助父亲背君弃主的“能人”呢? 文于归,看来此人能娶到当朝太后最宠爱的公主的驸马爷根本不是面上看起来那样万般不靠谱。父亲在明吸引注意,儿子便在暗中两边联络,除了太后,还有公主牵扯其中,不知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参与进来,意图染指中洲大好山河。 来回几句寒暄过后,两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令尊有勇有谋,德才兼备,这些年虽然万人之上,却终归屈居一人之下,再加上当年有厉侯在,一身才能不能施展委实遗憾。不过好在,令尊能等能忍,我们的计划中厉侯已经除去,如今,终于要进行第二步了。” 文于归颇为赞同,“说起来还没有好好谢过将军。当年有厉侯在,父亲处处掣肘,便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也难有作为。幸得将军暗中相助,那个叫李庆的文人功夫极好,连厉侯爷本人也没看不出来那些书信是其实是别人模仿书写的,一口认定就是朱夫人手书,二话不说处置了。我与父亲原本还以为厉侯爷会顾及夫妻情分纵容包庇,为此还好下一番功夫,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哈哈哈。” 厉千帆站在原地,只觉得身子如坠冰窖。当年兄长的娘亲出事时自己在外面,回去后朱夫人便已经不在人世。府中人连同父亲在内,都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也是后来才断断续续知道,朱夫人与外面人有书信往来,用词暧昧隐晦,被爹发现,铁证如山辩无可辨,这才一气之下将其处决。 关于朱夫人的出身他也略有耳闻,听说年轻时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练得一身好武艺。后来不知怎么回事,朱夫人惹上仇家,为了躲避仇家追杀,慌乱之中竟然躲进平罗关军营。当时父亲正在平罗关领战退敌,敌众我寡,父亲几次出战都未能镇压住。朱夫人听说后自告奋勇献上妙计,父亲果然大败敌军。以后朱夫人得以留下,女人不能上战场,朱夫人便每每都为父亲筹谋献计。久而久之,二人沙场生情,顺理成章结成姻缘。 当听到朱夫人与外人有染时厉千帆震惊至于也起了一丝怀疑。她在侯府治理有方,待上待下谦和柔善,对他也是真心疼爱,倾力教导,自己从不因自己非其亲生而有所苛待,他几乎拿着她当了自己的娘亲。这样一个人,怎么会与外人有染。 当年之事,父亲对自己也是三缄其口,他原以为是此等家丑父亲没脸提起,今日总算明白,这一切,竟然是文敬良所为! 好一个文相,为了压倒父亲一头,竟然朝着无辜的妇人下手!厉千帆脸色宛如冬夜落雪,倏然寒冷。 不过有一点他不明白,处处掣肘文敬良的是父亲,为何他要对朱夫人下手?很快,墙后面的两人就给了他答案。 “将军,说起来晚辈还有一问,还望将军能为晚辈解惑。” “公子请讲。” “当时朱夫人已经伏法,厉侯爷几乎动用了所有势力将书信等一应证据捂死。我与父亲也是没想到他竟有此能力,将军知道后立刻通知父亲中断原计划,这又是为何?” “公子有所不知,那些信明为朱夫人与外人有染的暧昧之言,实则另有玄机。那是我第戎的秘法,将其浸在水中泡上片刻,信中隐藏的字会重新显出,字字句句,直指厉侯爷通敌卖国。那时候老夫不知厉侯爷是否看到这些,只能让令尊按兵不动,以免惹祸上身。” 原来如此他们竟然通过朱夫人之手,让这份伪造的证据顺理成章变成真的!事情若成,厉侯爷罪证坐实,万死难辞其咎。事败,毁去的也不过是一个跟他们毫不相干的女子的名节。一箭双雕,无论哪一种结局,他们都可以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那一年,厉府的门楣被千夫所指,帝都上下血流成河,枭首行刑的宫门广场一片猩红刺目,至今十年过去,边角的砖缝中依旧能看到残留的暗红血迹。城外的乱葬岗中堆尸如山,三天三夜都没清理完。夏季炎炎,尸体发烂发臭,引来无数蛇蚁蚊虫,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没有头颅的尸体被啃咬成枯骨。永远也不能忘记,这些人中,有他的叔叔舅舅,祖母婶娘,小时候他们都曾抱过自己。厉氏族人一百八十九人,只有他与兄长活了下来。 厉千帆躲在黑暗中,心头越发冰冷,脸色沉如鬼魅,一双褐色的双瞳翻卷着滔天恨火,不知用了多大的定力才生生忍住除去杀了这两人的冲动。 好。好。今日歪打正着,既然被他听到,便是堵上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幽幽人语声再次传来,凭白带上一股令人心寒的冷气。 文于归问:“后来将军又是如何令那些书信重新流传出来的?” 说起这个,对面那人语气不觉也带上几分疑问,“不瞒公子说,此事并非老夫所为,老夫也是满腹疑惑。” “不是将军做的,那还能有谁呢?”文于归轻声呢喃。 “此事已过去多载。公子也不必过多纠结。倒是眼下的事情该多上心了。” 文于归颔首赞同,“的确,如今太后重病,恐怕撑不多时。父亲那边正在紧锣密鼓筹备,中洲没有了厉侯,再强的军队也要打个折扣。只等比萧帝早一步拿到太后手中的兵符,咱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不知天极如今情势如何?” 将军笑笑,“第戎的兵器已经输出到各个属国,天极两个皇子如今势均力敌,手中没有兵权,唯一可以号令千军的皇上又在病重无法发号施令。只等国丧期一过,属国惦记瓜分天极必定与其开战,待他们两败俱伤时再让令尊帅兵一举攻下,届时中洲也只剩空壳,我们一箭双雕,平分天下!” “如此甚好。明年的今日,想必便是你我两国永结秦晋之好的日子了,哈哈哈哈!”一声清脆的碰杯声响彻石室,将军忽然冷笑一声,目光如电朝着石墙的方向看去,略显阴魅的声音悠悠飘来。 “阁下听了这么久,心头之惑尽可消了?” 这句话过后,石室中的空气陡然凝固,静可闻针落地。墙壁上火光幽幽闪动,在地上投射出一个个被拉长放大的影子,石像一样纹丝不动。 厉千帆心中一沉,随即恢复常态,清俊的面庞上挂着从容沉静,闪身出了隙道。 有些事情用不能一直躲着,一路走到今日,如果退无可退,他至少还能勇往直前。 没了石墙的阻隔,另一方的石室中火光大盛,将宽阔的地下议事厅映得如同白昼般明亮。十几个蒙面守卫分列议事厅门口,身配长剑,一动不动。没有主人的命令,他们甚至连眼睛都不曾眨过一下。 议事厅中央对坐两人,文于归看到厉千帆时如同看到鬼魅,脸上的血色和笑容瞬间褪去,豁然起身,瞪着眼睛指着他,不可思议道:“你,你是,怎怎么会是你!” 厉千帆好整以暇笑了笑,直直盯着他,“多年不见,文公子别来无恙?” 文于归浑身都哆嗦起来,厉千帆站在火把旁边,一半脸被照的惨白,另一半则隐没在黑影中,一双褐色的眼瞳幽冷锐利,散着森森寒意,殷红的唇角挑出一抹虚无缥缈的诡异笑容,仿佛来自地底的鬼魂。 文于归吓得面无人色,不由往后倒退了两步,声音都变了,“厉千帆,你竟然没死!” “怎么呢?我死的时候你可是在一旁看着的啊。”厉千帆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慢条斯理说道,“我的头不是正好滚到你的脚下吗?就在那儿”他突然抬手指了指文于归地脚边,后者尖叫一声,立刻跳起来。 这个时候,一直背对着厉千帆坐的将军突然开口,口吻中带着戏谑和不屑,“青天白日,公子又何必吓唬人呢?” 厉千帆皱皱眉,脸色一变恢复常态,冷笑一声,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嘲讽,“厉某从不唬人。”他着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言外之意文于归不是人。 “文公子,厉家竟然有漏网之鱼,看来令尊需要好好排查一下了。” 文于归此时缓过神来,脸上已经挂起一抹阴狠,死死盯着厉千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是该好好排查一下了。” 厉千帆转了目光,落在一直背对着他坐的将军身上,“羌耶将军,这般吝啬一见吗?” 那人笑了笑,“厉公子从中洲远道而来,只身蛰伏第戎,还寻到我这大本营中来,听了几句话就猜到老夫身份,果然聪敏。但有句话,不知公子听过没有。” 厉千帆没有说话,淡淡看着那人缓缓起身,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来,“那句话是说,天妒英才。” 话音刚落,羌耶的脸也恰好呈现在厉千帆面前。 厉千帆瞳孔一缩,脸上的淡然褪去几分,“是你?” ------题外话------ 下章预告:面前这个人,不久之前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这会儿站在这里,苍白瘦弱,老态龙钟,甚至因为旧病而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只是轻描淡写扫了一眼,目光锐利凛冽,那与生俱来的赫赫龙威立刻让人不得不臣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搜宫 羌耶负手走了几步,脸上挂着和暖的笑意,掩去原本的狠辣阴险,不知道的还当他只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对晚辈谆谆教诲。 “老夫早就对你说过,遇到事情多想想,莫要相信任何人。老夫已经等了你很久啦,厉公子。” 厉千帆深深望着眼前这个见过无数次的人,心底愈加冰冷之余还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 举目无亲的第戎,纵然最初的接近抱有目的,可多次相处下来,厉千帆始终不曾怀疑过的只有这一个人。 当初柴炭铺子里那个终日死气沉沉的跛脚老头,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第戎人闻之色变的羌耶将军,身上的气息似乎也多了几分凛锐。 如今想想,他彼时满身脏污,不修边幅,潦倒而孤独。他伪装成一个最最不起眼的角色,独自一人待在后院中,做最不起眼的事情,不是他的性格古怪不合群,而是因为柴炭铺子里的人都不敢随意同他搭话罢了。 “大隐隐于市,我竟没有想到。”厉千帆苦笑,“看来你这副模样也是装出来的。”他上下打量羌耶一番,眉头微皱,很逼真。 羌耶随之否决,轻轻拍了拍那条跛足,笑容可掬道:“老夫的确残废了一条腿。所以说年轻人,下回的要再轻易就相信旁人了,好会吃大亏的。”说罢自己又否定,连连摇头,“不对,什么下次,哪里还有下次!应当是下辈子。哈哈哈哈,带走!” “谁敢!”厉千帆厉声驳斥,目光凌厉如剑,下一秒袖箭已经稳稳握在手中。蒙面的守卫几乎已经碰到他,如此又被他身上地气势所摄,定在原地。 话音刚落,厉千帆忽觉小腿陡然一疼,像是被针刺过一样,继而一股酸麻感遍布全身,登时发不出力来。 羌耶看起来依旧慈眉善目,脸上挂着一个和暖的微笑,对他说道:“厉公子功夫卓绝,连白家的火龙巨蟒也不放在眼中,老夫实在不敢托大。” 白?厉千帆想到暗河中那些人,原来豢养巨蟒的竟然是第戎三大世家之一的白家。第戎的三大世家中,只有白家无一人为官,却深得皇帝信任和倚重,只为一个原因,有钱。 菜园所在地紧挨暗河,白家的暗室已经延伸到第戎最核心之处,不知在第戎企图称霸天下的意图中,白家出了多少力。 厉千帆突然冲着文于归笑起来,那笑容中有嘲讽,有轻视,有等着坐看好戏的兴奋,看的文于归心惊肉跳,不由问道:“你笑什么?” “走、狗。”厉千帆轻轻说。 文于归面色大变,上前一把拽住厉千帆的领子,“有胆你再说一遍!” “心虚了?”厉千帆依旧从容,身上虽然没有力气,说话依然铿锵坚定,眼睛亮如繁星,笑意莹莹,仿佛不是身陷囹圄,而是老友相会。 他不闪不避看着对面那个怒火中烧的人,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无比缓慢却清晰,“文于归,你和你爹,都是第戎的走狗。以前是,现在是,以后还会是,我等着看你们的下场” 话音未落只觉腹上一痛,忍不住弓起身子。文于归收回拳头,满脸阴狠,蛮横地抓着他靠近自己,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说道:“等我爹当上皇帝的那一天,我会重新将厉氏族人的陵墓翻出来,将他们挫骨扬灰!不过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说罢抬手又是一拳,厉千帆浑身无力,硬生生挨下,身子宛如破布一样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五六个蒙面守卫一起上来扭住他的身子,将他带下去,至一个四面空空的山洞,便将他扔在地上,这才走了。 文于归那两拳卯足了力气,厉千帆深呼吸两口气缓和了一下腹中的痛意,不动声色观察四周。周围都是石头,唯一与普通石头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这些石壁颜色偏深,零星几处微微反光,洞顶很高,不远处有些锈迹斑斑的镰镐之类的器具。 这似乎是一个矿洞。 厉千帆心头微讶异,莫非此处就是第戎地西南大山?也不对,菜园周围没有山,莫非,所谓的西南大山竟然是在地下? 厉千帆心头越发疑惑,但没精力多想,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怎么出去。他略微缓了缓,身上的酸麻感略微消失,行动没有问题,动武却依旧提不起气来,只能慢慢撑着身子站起来。 此处看起来只有北边进来的地方一个出口,连个门都没有,看起来明明是最普通不过的山洞,那些人就这样把他放在这里走了,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就这样跑出去,这算哪门子关押?不对,应当不会这样简单 正这样想着,面前的出口忽然轰鸣一声,空旷的山洞产生巨大的回音,闷雷一样冲击着他的耳膜。西南大山被开采十几年之久,山中矿坑矿洞不少,许多地方已经空,没了支撑山体的力量,稍微一点小动静都有可能引发山体塌陷,遑论威力如此巨大的爆破。 厉千帆刚刚站稳,随即觉得地动山摇,头顶掉下来几个碎石,正好落在他脚边。他抬头一看,只见上方的洞顶出现了一条巨大裂缝,碎石的粉屑簌簌落下,裂缝越来越大,逐渐又向着四周延伸。 厉千帆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拔腿就向着矿洞一边地边角跑去。刚刚迈出一步,一整块巨石轰然砸下,身后烟尘四起,巨大的落地声在封闭的矿洞中宛如闷雷,从外到内挤压着他的耳膜。 他所在地矿洞只是山中的一部分,从外面看去,西南大山所处的地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塌陷下去,山根膨胀,山体断裂,垮塌下来无数碎石洪流一样滚落山脚,一声声爆裂被空荡的矿洞放大,传入耳膜。 强烈的山体震动持续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趋向平静,厉千帆揉着隐隐作痛的耳朵,脑袋嗡嗡作响,一度听不到周围的动静。震动过后,他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只见方才那个出口已经被巨石堵死,严丝合缝,一点空隙也没有。 原来如此。厉千帆唇角溢出一丝冷笑,这里人迹罕至,也无食水,羌耶是想钝刀子割肉,让他自己一点点困死在这里。 可他们看错他了,命只有一条,哪里能说死就死呢?尤其是他还有血仇未报的时候。 与此同时,菜园腹地。 文于归有些担忧望着下陷的巨大坑洞中堆叠一起的石头,心有余悸道:“将军可确保万无一失?这人有三头六臂,莫像上一次一样,明明已经在暗河中必死无疑,还是让他逃出来了。” 羌耶盯着封着死死的洞口,一个笑意没有达到眼角,“公子放心吧,白家人造的密道,没那么容易找到出口的。况且此处废弃已久,潮湿燥热,少不了毒虫恶物。他在里面没有食水,最多也撑不过五日。” 文于归这才点点头,“将军做事晚辈一向放心。”随即又想起来一事,“他曾在您眼皮子底下做事,可会有同伴寻到此处?” 羌耶仿佛洞察一切一样,转身一瘸一拐向外面走去,一派悠然说道:“所以我们现在该去会一会他的同伴啦文公子,一起否?” “将军邀请,晚辈却之不恭。” 恢宏的宫殿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仿佛披上一层神圣的羽衣。飞檐斗拱,各栖居着护佑平安的金色神兽,高高再上地俯视着来往的凡人。碧空清透如水,微风徐徐,抚花弄柳。在这暗流涌动的皇宫中,巍峨恢宏的朝云殿此刻看起来竟多了几分莫名的安和。 班列等在殿外,头顶的阳光原本让他有些昏昏欲睡。也不知怎么回事,仿佛是从军者天生的警觉使然,在这种无精打采的状态之下,班列心中忽而毫无征兆的、宛如过电一样打了一个激灵,后背顿时生出几分冷意,在这九月的天格外明显。 很快他便知道这股冷意来自何方。 赫连越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将军的军务揍完了?”他带着三分笑意,然而笑意未到眼角,更多的则是审视和冷然。 赫连越?他不是刚刚派人传话说因为越妃身体抱恙,今日不来了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难不成越妃这么快就好了? 班列心中一凛,随即神色如常行李,回答道:“见过殿下,老臣刚刚禀报完。听闻越娘娘身体抱恙,可是可是安好了?” 赫连越笑容慢慢变冷,没有答话。他看似淡定从容。然而自己问完后他那下意识往寝殿中看了一眼还是出卖了他。 “母妃安好。”这四个字,他说的声音极轻,语气却极寒凉。负手走了几步,慢慢贴近班列的耳边,笑得像一条剧毒的蛇一般,字缓缓说道:“但是据本宫所知,将军可是出来有一会儿了呢这么久不走,等谁呢?” 班列后背一滴冷汗,心有余悸,庆幸自己只是说刚刚出来,而不是刚要进去。赫连越如此理直气壮,想必这周围已经部下他的眼线。 “老臣想起来还有事情未奏,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又怕打扰了皇上休息,是以在门口耽搁了时间。”班列大言不惭,撒起谎来那叫一个淡定从容。面对着阴魂不散的赫连越,班列心中也带了几分怄气,泄愤似的想着,老子就是爱撒谎,你还没证据拆穿老子,怎么滴吧! 果然,赫连越听到这个借口眼中寒芒一闪,脸色顿时沉郁下来,不过转瞬又消失,换上一副假惺惺的关心,幻视一圈周围,“将军的侍从呢?今日怎么没来?”说罢好整以暇抱臂看着他。胡公公来传讯的时候分明看到了三个人,这时候却少了一个,看他如何作答。 班列笑了笑,自然想到胡公公来过,却依旧面不改色道:“老臣的侍从今日没随老臣一同前来,劳烦殿下记挂了。” 班列心中冷笑连连,又不得不佩服他的直觉。乾坤酒易容缩骨,又用药改了声音和气质。饶是如此,他依旧从头到尾都紧抓着他不放。不过既然撒谎,那就撒到底吧。撕破脸就撕破脸,有本事他就把胡公公叫来当面对质,反正他们也没有十足的证据,如此等同于宣告赫连越在朝云殿安插了眼线。 或者他进去搜宫,不过此举一出,不到下午关于赫连越大逆不道的言论就会满天飞。身为皇子,竟然大张旗鼓搜皇帝的寝宫,往轻里说是僭越,往重里说便是造反。 无论哪种方法,对他而言都是百害而无一利,会让本就声势渐弱的他更加不得民心。他若有胆,使出来就是! 赫连越自然也想到这一点,眼中越发阴沉,委实没想到班列能够大言不惭死不承认。明知此时发作对自己声名有碍,可是在宫中争斗多年,直觉告诉他若不及时过来抓班列个现行,恐怕会出大事。 “原来如此。倒是本宫多心了。将军没有带他来是最好,否则若是什么不该出现地人出现在父皇寝宫中可是不好交代了”赫连越皮笑肉不笑,说罢眼芒忽然锐利起来,豁然看向朝云殿,厉声道:“何人在内!” 班列头一瞬被他唬住,随即立刻反应过来,心中陡然一沉。他这是自说自话,目的不过是想借个由头,名正言顺进去搜宫罢了。 狼子野心。好大的胆子! “来人!” “慢着。” 两道命令一前一后发出,中间几乎没有间隔,班列在开口的同时已经挡在朝云殿门口。 赫连越冷冷盯着班列,愈发相信那个侍从再殿内。“将军这是何意?要公然与本宫对立了?” 班列恭敬行礼,口吻却决然说道:“老臣不敢,只是殿下这般大张旗鼓进去搜宫,怕是不妥,老臣既然得皇上信任,就不能坐视不管。” “好一个不能坐视不管。殿内异声频出,本宫要保证父皇安慰,将军却横加阻拦,莫不是要趁父皇病重,欲行大逆不道之事?”赫连越铿锵有力说道,先给班列扣了一顶大帽子。 诸葛率见状不好,上前一步道:“殿下息怒” “闭嘴!”他还没说完就被赫连越打断,“本宫与将军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 “将军。”赫连越直直盯着班列,“本宫敬你是两朝老臣,父皇的生死兄弟,才一直对你礼敬又加。将军进去奏报军务本宫从未阻拦,但将军欲对父皇不利,本宫断不能袖手旁观。还请将军让开!” 礼敬有加?从未阻拦我报军务?老子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没一个看出来你对老夫礼敬有加,反而处处为难是真的!班列的冷笑已经不止在心中了,这次直接浮到表面上,正要说些什么,门口的殿门忽然吱悠一声,缓缓打开。 “都在这吵闹什么?”一个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班列背对着殿门,听到这声音宛如过电一样重重一颤,下意识去看赫连越。 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慌乱和震惊,随即被强行表现出的惊喜掩盖,连忙跪下行礼,话不成句道:“父皇,您,您怎么醒来了?”问完又觉得此话不妥,连忙补了一句,“恭喜父皇病愈!” 班列犹处在震惊中,缓缓转过身去,当看到背后的景象时,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僵立在原地仿佛离了魂。 面前这个人,不久之前还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这会儿站在这里,苍白瘦弱,老态龙钟,甚至因为旧病而显得有些狼狈,但他只是轻描淡写扫了一眼,目光锐利凛冽,那与生俱来的赫赫龙威立刻让人不得不臣服。 班列不可思议看着他,连下跪都忘了。赫连帝淡淡斜他一眼,目中冷芒闪过道:“爱卿,莫非趁着朕重病期间拥兵自重,不将朕放在眼里了?” 班列浑身一震,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站着的真的是皇上,而不是乾坤酒情急假扮,连忙下跪行礼,眼中抑制不住的惊喜激动:“老、老臣,参见皇上!” 赫连越悄悄看他一眼,想从他脸上找到破绽。可入眼只有他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瞠目结舌。那震惊藏也藏不住,且至今也还未退去,委实不似做戏,莫非当真不知道父皇已经醒来? 他正疑惑,上首赫连帝威严地声音又缓缓传来,“朗儿何在?” 赫连越眉头一皱,这时不知从哪里出来一个宫人,跪在地上会话说:“回皇上,大殿下正在寝宫里。”赫连越飞速抬眼看那人一眼,正是皇上的贴身侍从月公公。 “传朗儿觐见。”赫连帝对月公公道,后者唱喏一声,小跑着离开。而后赫连帝像是没有看到一边的赫连越和班列一般,既没让他们平身,也没继续问话。两人只好各怀心思跪着,默默等着赫连朗到来。 不一会儿,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赫连朗走近,看到寝殿门口那个明黄色身影,与班列和赫连越一样,糟了雷劈一样定在原地,连行礼都忘了。 月公公只说朝云殿有急事请他走一趟,也未说明到底是何事。看他步履匆匆,但面色如常,只以为是赫连越又在兴风作浪,谁知道 这可比赫连越兴风作浪震撼多了。 “父父父父皇?”赫连朗似是不敢相信这个老态龙钟的人是自己的父皇。纵然天天来请安已经看到他的变化,可当他真的醒来,自己还是难以把这个瘦弱病态的老头跟自己以往那个高大威严的父皇联系到一起,何况他还是以这样令人措手不及的方式出现在面前。 赫连帝不悦地皱皱眉,“短短几日,朗儿不认得父皇了?” 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扫过,那种居高位者俯瞰苍生的威势立刻展现,赫连朗心中一凛,同时又激动不已,连忙跪下高声喊道:“儿臣恭喜父皇病愈,愿父皇福寿安康,万岁万万岁!” 赫连帝脸上这才露出些许满意之色,对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道:“朕倦了,你们都退下吧。”顿了顿又补充一句,“朗儿留下,真有话要跟你说。” 此话一出,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自然是赫连朗,父皇刚刚醒来就传旨召见他,如今又要单独留下他谈话,心中不免多了几分激动。反之则是赫连越。如此微妙的时刻,父皇竟然只留下兄长一人,恐怕不是好兆头。 他没法继续维持淡定了,又不能出言硬要留下,思索一瞬,上前一步拦住班列,“将军请留步。”不待班列说话,赫连越随即恭声道:“父皇。父皇不是问,儿臣和将军为何在殿外喧哗吗?儿臣有苦衷,请父皇明察!” “苦衷?”赫连帝眼中似有锐芒闪过,“讲。” 赫连越跪下回话,“先前听到亲殿内有异动,恰好将军带来的侍从无缘无故不见了,儿臣担忧贼人害了父皇,想要进去搜查,将军却拼命阻拦,儿臣这才与将军起了争执。” 赫连帝听到后来脸色越发阴沉如水,冷冷看了一眼班列,“放肆!” 毕竟方才的话中有大逆不道之词,赫连越还以为他是说的是自己,连忙解释说道:“父皇息怒,儿臣不敢!儿臣只是担心父皇安危,儿臣之心,日月可鉴!” 日月要真可鉴早下一道雷劈死你了!班列肚里愤愤叫骂,然而此时皇上没有明说什么,他自然也不会说话。赫连越愿意说就让他说去,他就不信眼前这个人身体病了几个月,醒了以后脑子也病了。 班列此时垂着头,赫连帝怒气冲冲看着班列,手却指着赫连越说道:“你来,朕准许你入朕的寝殿,去搜出那个逆贼!朕倒要瞧瞧,不过是病了些时日,这宫里就开始不太平,胆敢大逆不道了!” 赫连越听闻此言,心中惊疑不定,不知是父皇话里有话,还是当真生气。悄悄朝父皇看去,但见他脸上因为生气已经浮起一丝不正常的潮红,此刻冷冷看着班列,眼中隐约闪现寒凛的光芒,竟看不出是真生气还是做戏。 难不成他当真重如同历朝皇帝一般,鬼门关里走一圈之后心眼开始变小,越发贪生怕死,连自己的生死兄弟也怀疑了? “越儿,还愣着干什么?”正犹豫着,威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赫连越暗暗握了握拳头,“儿臣遵命!”说罢回头冲着身后的侍卫比了个手势,带人冲着朝云殿鱼贯而入。 大约有一炷香的功夫,里面的侍卫陆陆续续退出来,最后是赫连越。他脸色阴沉如水,但低着头,面对父皇分明不如方才一样底气十足。 “如何?可有找到那贼人?”赫连帝沉声问,一边淡淡瞥了一眼垂头不语的班列。 “回禀父皇,儿臣未发现。” “越儿可要看好了,一处一处搜仔细了,莫让贼子躲在暗处未发觉,岂非酿成祸端?”赫连帝似乎犹不放心朝着殿中看了几眼。 赫连越头垂得越发低,语气艰难,似是不甘心道:“儿臣都搜过了。” 没有发现暗室,没有暗道,没有机关,没有脚印,什么都没有。 赫连帝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没有怪他鲁莽,反而还嘉奖他几句,“越儿聪慧警醒,虽然此次行事有差池,但关爱父君之心朕心中明白。有子如此,朕心甚慰。” 赫连越艰难扯扯嘴角,哑巴吃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正在这时,守在外围的月公公突然走到皇上身边,声音不大不小,道:“皇上,外面有个人自称是将军的贴身侍从,说是将军让他带着军务来求见皇上。” 赫连帝睨了班列一眼,这个人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眼睛本分地盯着眼前三寸,半点也未曾挪开。 见他是这态度,赫连帝不由皱皱眉,“军务要紧,宣。” 月公公领命而去,不一会回来,身后跟着个人。来人一身青衣,身子佝偻而弱小,一张脸有黄又瘦,干巴巴的,一双眼睛死鱼一样毫无生气,一看便是营养不良的样子,赫然便是班列身边的那个侍从。 赫连越望着来人,眉头越拧越深,莫非自己真的猜错了? “奴才车赤,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青衣小厮手中抱着一叠东西,走到皇上面前二话不说先跪下磕了两个响头,畏首畏尾,一副没见过大世面的模样。 “班列?”赫连帝叫他。 班列终于从石化的状态恢复出来,上前一步行礼说道:“回禀皇上,老臣一早前来奏报军务。车赤手中拿的这些是老臣出来后才发过来的,原本应当略作整理后明日呈报给皇上,奈何传讯的人急三火四说军务紧急,老臣这才破例让他回去取来。” “呈上来吧。”赫连帝一抬手。 月公公将军务从乾坤酒手中接过呈上,赫连帝一本一本看下去,面色平静,似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但仔细瞧瞧,就能看到他额角的青筋跳得越发厉害,最后终于忍不住,一齐重重扔给班列,胸口起伏的厉害,“岂有此理!你马上回去,处理不好此事,明日提着脑袋来见朕!” “是,是,臣遵命,臣告退!”班列面色一白,仿佛也是怕了,弓着腰将一叠军务折子抱在怀里,唇角哆嗦着一叠声应下,随后带着乾坤酒等人匆匆离开了。 “你们也都退下吧,朗儿留下。” “父皇”赫连越还想说什么,冷不防赫连帝一个锐利的眼神扫过去,语气不自觉已经带上几分肃穆,“越儿,还觉得笑话没闹够吗?” 此话一出,赫连越喉间一滞,登时偃旗息鼓。 班列一路脸色铁青,紧抿唇角,大步流星走出宫门。终于到了自己将军府中,门栓落锁的瞬间他陡然变了脸色,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情,笑道后来抱着肚子,军务奏折散落一地。他脸上已经皱成了包子,笑的满脸通红,眼泪横流却还未停下来。 乾坤酒也在笑着,只是不想班列一样反应那么大,诸葛率好奇地捡起地上散落的军务奏折来看,翻了不到三页,终于也忍不住,抱着肚子笑起来。 ------题外话------ 下章预告:赫连越一个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中,脸色青白交加,眼神直愣愣望着殿外,失魂落魄,整个人好像石化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鹬蚌相争 “殿下呀殿下,真有你的!”班列一边笑一边道:“皇上大病初愈你给他看这个,能笑出来也行啊,当着那两位殿下的面还偏偏要忍者,不但要忍者,还得装出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来,你好生淘气!” 现在他终于理解皇上那副古怪的模样从何而来了。 原来这奏折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是跟军务有关,反而前前后后画了许多只各式各样的乌龟,有的缩着脑袋,有的仰着肚皮,面相清奇,五官表情各不相同,每一只乌龟脑袋顶上还配了文字。有的龇牙咧嘴,挤眉弄眼,上面写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有的往后仰着脑袋咧着嘴,露着两个兔子模样的门牙,配文“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还有两只乌龟叠在一起,上面的一只两只爪子抱着一根筷子,配文“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殿下,你如何唤醒皇上的?”等笑够了,班列问乾坤酒? 乾坤酒叹了一声,“哪里是我唤醒父皇,而是父皇根本早已经醒过来,只是一直在装睡而已。” 班列闻言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相信。乾坤酒将在朝云殿与父皇的对话挑拣一些重要的告诉他们,末了说,“父皇早就知道赫连越狼子野心,可惜他还一直自作聪明,竟然把手伸到母后头上去,父皇决不能放过他了。” 班列想了想问:“那殿下又是如何出来的?”说实话,赫连越在朝云殿外胡搅蛮缠的时候他真的后背直冒冷汗。依着他的性子,若不是皇上醒了,一旦怀疑到乾坤酒身上,一定会把朝云殿翻个底朝天。倘若找到乾坤酒,自己三人能不能活着出了宫都是未知数。 说起这个,乾坤酒不免带上几分得意,“父皇听到他来,便早先一步让我从暗道里出去。暗道直通宫外,我也是听到叔叔和赫连越的对话,才弄了这些军务。”他想起赫连越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就想笑,估计打死他也没想到,班列给他说的竟然全都对上了。 “父皇宫中的暗道岂是说找就找到的。可笑赫连越还敢大肆搜宫,行此大逆不道之举,真当父皇病糊涂了!”乾坤酒愤愤嗤道。 班列嘴角抽了抽,笑得有些不自然,“殿下,其实你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暗道暗道,明明就是暗中的路,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他倒好,全秃噜出来。 乾坤酒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面上不禁带上几分正色,“叔叔,你为父皇和我,为这天极江山鞠躬尽瘁,坤不愿瞒着你。坤从一无所有时得叔叔扶植,一路走到现在,叔叔对坤,对父皇,对整个天极都有恩。坤相信叔叔,倘若有一日,坤真的死在叔叔手里,也算不得冤。” 班列越听越大惊失色,“殿下这是哪里话,什么死不死,咱们都不会死,好好活着,让天极福泽万年!” 乾坤酒知道他的意思,笑着点点头。说的口干舌燥,正端起一杯茶想要润润嗓子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遂转了话锋,“父皇有事让我转达叔叔。” 班列眼睛一亮,霍然起身,抱着拳头中气十足,铿锵有力道:“皇上嘱托,老臣一定办到,万死不辞!” 乾坤酒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哆嗦,手里的茶杯险些掉了,长出一口气,“叔叔,父皇只是让我转达一句话给你,你放松点行不行。坐下,坐下。” 班列讪讪,脸上有些尴尬,“不,不是有任务啊那皇上说啥?” “父皇说,他说话有些难听,但都不是针对将军,请将军莫要往心里去。” “嗯嗯,还有呢?”自从皇上醒了他们还没正儿八经说过话,这会儿班列听见皇上对他有交待听得格外认真。 “没了。” “没了?就这个?”班列似乎没听够,想从乾坤酒嘴里再挖一点什么出来。 “叔叔还想听什么?”乾坤酒不明所以。 班列挠挠头,“我以为还会有别的嘱咐呢。你说的这些我早就知道,皇上那些话看起来是对老夫疾言厉色,实则指桑骂槐,警醒的是赫连越。只可惜他聪明一世,这会儿脑子竟然糊了一样,听不出来皇上的意思。”他跟皇上年少时就互相托付性命,沙场征战,死人堆里建立起来的情意,几十年的默契,如何能看不出他真正的意图? “原来叔叔知道。倒是我和父皇多此一举了。”乾坤酒笑地跟只小狐狸一样奸诈。 班列愣了愣,忽拍案而起,笑骂说:“好你个小子,你父皇才醒,可见着有人给你撑腰了,就敢拿着老夫逗闷子了!” 乾坤酒耸了耸肩,一派理所应当点点头,“是啊,他是我爹!” “他还是我兄弟呢!”班列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藤条,作势要打。 乾坤酒见势不妙,游龙一样灵活转了个弯,冲着班列做了个鬼脸跑远了。 班列象征性追了几步慢慢停下,看着乾坤酒的背影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他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笑过了。能开心一时是一时吧,真正的腥风血雨才刚刚开始。 赫连越在寝殿中来回疾走,心里越发急躁。他的母妃病了,父皇却醒了。他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怎么自己只是探望了母亲的间隙,父皇就醒了呢? 他说的那些话看似是针对班列,焉知是不是杀鸡儆猴,连带着敲打自己。这会儿又将赫连朗单独留在寝殿中不知交待什么。赫连越心中越发慌乱,出了寝殿直奔越妃的九层宫殿而去,看看母妃病况如何了。 以为过了这么久,母亲就算没有醒来,太医应当已经为母亲找出病症根源。谁知去了之后一问之下大惊失色。 “十月寐?怎么能是十月寐!”赫连越拍案而起,眼睛瞪得大大的,脸上已经抑制不流露出激动和愠怒。 太医连忙跪下,“殿下息怒。老臣只是说有可能是十月寐。娘娘这病来的古怪,看起来不像是病更像是中毒。不过老臣将娘娘所有地吃食都检查过,经手的人也都细细盘问,并未发觉不妥之处。是以老臣也是突然想到,并没有见过真正的十月寐发作是什么样子。” 赫连越牙关紧咬,眼睛里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十月寐是什么别人不清楚,他却最知根知底。不为别的,父皇之所以久病不愈,死不了醒不来,正是中了十月寐。 这种药刁钻古怪,无色无味,又是慢性毒素,他当初为了能让父皇睡下废了不少功夫。母妃对吃穿用度一向小心谨慎,何以能中了这种毒?!十月寐一旦粘上,就没有能彻底解毒地法子,要么一直睡死,要么醒了再活个几天,就像父皇现在这样。 联想前后,赫连越心中忽然升起一阵凉意。不自觉又一次重新想到父皇在朝云殿外说的那些话,看似处处针对班列,但如今再想,他总觉的父皇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实则针对的是自己了。 他如今最重要的兵权还没拿到,原本想趁着父皇未醒时能借机在朝云殿慢慢寻找兵符下落,此时父皇醒来本就已经破坏了他的计划,若母妃再有什么,他身边的助力将会再失去一大半。况且方才父皇非但对自己冷淡,连信任多年的班列也未正眼看一眼,偏偏对赫连朗青睐有加,只留下他一个人侍奉在侧。 种种迹象一一浮上心头,赫连越越想越觉得心头突突直跳,总觉得父皇有更深的意图。朝云殿现下不知情况如何,好在先前趁着父皇病重,他已经悄悄安插了自己地人在里面侍奉,想到这他即刻派人去通传。 “太医,你与胡公公一同前去,父皇今日的平安脉还没有请。你知道本宫是什么意思。” “臣知道,臣告退。”蒋太医行礼告退,跟在胡公公后面一起去了朝云殿。 胡公公脚程极快,片刻之后便带回来却只有他自己一人,将消息同赫连越说了,却让他更加魂不守舍。 赫连帝召见赫连朗不过两个时辰,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赫连帝对外称病,要静心修养。一应事物先让大殿下过目后再上奏。 赫连越听了豁然大怒,赫连朗如今势力渐长,若事事都经他过目,岂非等同于让赫连朗佐政?这可是历朝太子才能做的事情! “那金公公呢?为何只有你自己回来?”赫连越看他身后无人跟着,心中不详感愈发强烈。 “奴才与太医去了朝云殿,短短两个时辰地功夫,朝云殿内外地守卫已经大换水。奴才着意看了看,门禁和宫人几乎都是从大殿下宫中过来的。蒋太医给皇上请平安脉,面都还没见着就让大殿下地人赶了出来,说皇上身体很好,不需要请平安脉。至于金公公,奴才更是连影儿都见到啊!” 赫连越一个没站稳,一下子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中,脸色青白交加,眼神直愣愣望着殿外,失魂落魄,整个人好像石化一样。 “殿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唬奴才啊!”胡公公急忙上前,任凭他怎么折腾赫连越都没有反应,只有瞳孔里地光芒越发涣散。 “殿下,您振作呀。咱们还没到穷途末路地时候呢。娘娘这时候也指望着您呢!”胡公公扯着嗓子劝慰。尖细的声音仿佛刺激到了赫连越,只见?他似乎回过神来,一抹阴厉的锐气在眼中慢慢凝聚起来,陡然推开胡公公。 他紧握双拳,步履犹自夹带着些许虚浮,踉踉跄跄走几步到了殿门口,望着原处那做金光闪闪的巍峨宫殿,半晌,突然张狂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笑过之后一瞬间阴沉了脸色,怒吼一声,“我便跟你斗上一斗!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胡常,给本宫更衣!” 他要亲自去会一会赫连朗,看他搞的什么把戏! 一路赶去朝云殿,远远的果然看见立在殿外的赫连朗。赫连越环视一圈,目色渐沉。朝云殿四周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最外面的一圈平均每五步就有一个带刀配茅的护卫,再往里是一圈体格健壮的宫侍,最后则是一圈可以进入殿内侍奉的宫婢。 如此阵势,到底是看护父皇,还是看管父皇。赫连越心中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父皇身处殿内,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或者分明就是他的授意。但若真是父皇授意,何不用自己的人守在外面? 他看了眼站在一边的赫连朗,即便两人相隔尚有一段距离,他也能看到后者脸上挂着一派严肃。莫非赫连朗胆大包天,趁着父皇尚未痊愈快刀斩乱麻,先下手为强? 倘若如此,那父皇此刻是不是还喘着气都另说 赫连越心重重一颤,来不及多想便抬步朝着赫连朗走去。 见他前来,赫连朗眉头不轻不重皱一下,伸出一只手臂横在赫连越身前。 “做弟弟的要求见父皇,兄长都要阻拦?”赫连越冷笑着说。 赫连朗笑容可掬,和和气气说:“若是禀明缘由,做兄长的自然不会阻拦。但像今日这样一声不吭就往里走,想来是个人在这里都不会坐视不理。” 赫连越看他这幅得势的样子,心里气恨不已,面上还要努力维持着平和,“如此,做弟弟的受教了。” 赫连朗将手臂放下,往后撤开一步,“父皇就在里面,二弟进去吧。” 赫连越微微挑了挑眉,没想到他就这样轻而易举放自己进去。不动声色看一眼周围水泄不通的宫侍守卫,直把这朝云殿看管地如同铜墙铁壁一般,恐怕连一只苍蝇也不能自由进出。再看赫连朗,他正似笑非笑大大方方看着自己,看似坦荡无害,眼底却泄出一丝诡谲的光芒,像是看到猎物即将进到陷阱里时的激动。 他这样大方,赫连越反而生疑惑。他这位大哥惯会打点上下,在天极口碑极好。以他如今的势力,如果自己有命进没命出,他也一定有能力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这般一想刚刚抬起的脚又放下,一时竟然不敢轻举妄动。 “怎么了?二弟怎么还不进去?”赫连朗笑意莹莹。 赫连越缓缓走了几步挨到他身边,两个人几乎肩膀挨着肩膀,用只有他们自听到的声音沉沉道:“赫连朗,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赫连朗皱着眉头,一副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样子,“什么算盘?二弟说要见父皇,为兄未曾阻拦,打算盘一说从何而来啊?” 赫连越唇角挑起一股冷意,慢慢退回来。对着身后的胡公公低声交代几句,一直看着他一路小跑走远了,这才转身往朝云殿里去。 “二弟。”赫连越刚想推门进去,冷不防赫连朗出声叫住他。 他没有回头,只听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从身后飘来,“二弟,为兄本来不想难为你。不过这一次,你最多就在里面待半个时辰吧,为兄最怕流言纷扰。” 赫连越肩膀一震,他方才叮嘱胡公公,若自己一个时辰之内还没出来,就让他广布言论,说大殿下对皇上和二殿下图谋不轨。他已经压低声音,不料仍旧被他猜出来,还轻描淡写地一笑置之。 这位大哥,看来心思藏的很深啊 赫连朗之所以成竹在胸,是因为他看清了赫连越的心思,丝毫不担心他能翻起什么风浪。目送他推门进殿,赫连朗唇角勾起一抹嘲讽,他想要从父皇这里寻找蛛丝马迹的心思只怕要落空了。 空荡荡的朝云殿主殿中寂静的可怕,连个内侍守卫也没有。只有四根粗壮高耸的镀金圆柱分列两侧,直直矗立在大殿正中央,托承起砖红色的雕花玉顶,精致而大气。脚下地面使用上好的大块花纹大理石砖铺成,每一处边角都打扫得纤尘不染。殿中几案桌椅,书柜龙榻等,全是用整块的金丝楠木雕制而成,一应饰物器具都是用明黄色妆点,金光闪闪,每一处闪光都带着无比吸引人的魅力,人走在里面显得格外渺小。 这是天下至高无上的颜色,只有一国之主才有权利用。便是他的生身父母,骨肉至亲,也至多只能用暗黄色,或者淡黄色。赫连越行走在大殿中,被四处反射来的明黄色光芒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仿佛受了刺激一样,心思竟然开始躁动起来。 主殿中空空荡荡,赫连越一路驾轻就熟往偏殿走去。还没进入,就看到偏殿中央放置着一个香炉,里面青烟袅袅,不知是点了什么香,闻起来格外沁人心脾。 与赫连越想象中父皇被囚禁而剑拔弩张的场景有所不同,此时赫连帝正端坐在一方几案前看着什么,神情淡漠而沉静,便是看见他来了似乎也不诧异,仿佛早有预料似的。 “越儿来啦?”赫连帝放下手里的东西冲他温和的笑笑。 “儿臣给父皇请安。”赫连越低头行礼,顺便敛去眼底的情绪。 “嗯”赫连帝点点头,目光又重新收回去,专注盯着手中的东西,似乎对这种话已经习以为常。 ? 短暂的对话过后是长久的沉默。赫连帝没有继续与赫连越说话,也没有赶他走。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各怀心思。 赫连越悄悄看着父皇,他看起来风轻云淡,悠然自若,但掩饰的再好也藏不住面上仍然残留着一抹病态,眼睛里透着一股心有余而力不足的疲惫,想必是十月寐拔毒过后所造成的。 看这个样子,父皇的身体也正在一点点衰败。 赫连越察言观色,父皇没有开口,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终于动动嘴唇。 “父皇!” “越儿。” 两个声音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发出。赫连越不动声色皱皱眉,赫连帝自然而然将他往下的话打断,率先开口问:“朕听说越妃病了,可有看过太医?要不要紧?” 赫连越心底一沉,父皇才醒,母妃就倒下了,竟然还是与父皇中的一样的毒,让他如何能不心惊。只是此时此刻,他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说:“儿臣已经请过太医了,只说是操劳过度,休息一段时间便无碍了。” 赫连帝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是何情绪,“朕生病的时候你是母妃操心,宫中上下一应事物都不免操劳关注,免去朕许多麻烦。朕很欣慰,也很感激。辛苦她了。往后的一段时间便好好休息吧,养足了精神。” 赫连越听得心惊肉跳,这话明面上是说越妃为皇上分忧,实则是说其僭越。还有那最后一句,说让母妃养足了精神,然后呢? “是,多谢父皇关心。”赫连越从小到大,从未像现在一样,谢恩都如此艰难。经此一事,他更加看不透这个叱咤风云几十年的上位者了。越是如此,便越是心惊胆战。 “越儿若无他事便回去吧,朕倦了。”赫连帝面上果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中的折册,打了个呵欠。 赫连越最重要的目的还未达到,自然不肯就这么轻易走了,装出一副忧心的模样问赫连帝:“父皇,儿臣方才来时见朝云殿的侍候的人都换了,可是他们有什么不妥?” “哦,朕生病期间他们伺候不周,反而弄得朝云殿乌烟瘴气。朕便将他们打发到别处去了。那些都是你大哥宫中的人。朕要换人,一时也找不出这许多替补,你大哥很有心,便从自己宫中抽调出人手,都是些得力的宫人,朕用着很是放心。” 他三言两语带过此次宫人大换水之缘由,还顺便夸赞了赫连朗一番,赫连越听在心里跟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不过他反应也不慢,闻言立刻道:“儿臣也是这样想,父皇龙体康健是我天极之大幸,宫人不得力换掉也无妨。只不过大哥宫中人手亦是有限,儿臣宫中也有得力的人,至此用人之际断无坐视之理,不如一并派来帮衬,也为大哥减轻些负担。” 赫连帝笑得很是欣慰,“越儿有心,懂得帮衬兄长。兄友弟恭,这样很好。” 赫连越笑笑,正想继续说几句,谁知赫连帝却突然转了话锋,“不过此等小事你便不用同你大哥抢了。人既然已经来了就不要换来换去,免得宫人人心不定。你们都是好孩子,懂得为父皇分忧,各司其职,父皇很是欣慰。” “既如此,儿臣遵命。父皇放心,儿臣一定协助长兄,为父皇分忧。”被三言两语拒绝的赫连越脸上看不出任何不妥,恭敬地行礼告退。 赫连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目光闪烁,百味杂陈。 “乾坤!”乾坤酒难得能悠闲自在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已经几日没有露面的雁寻突然造访,打破了他的悠闲。 自从那日他说了个要择日离开,往后出现在将军府的频率就越来越少,有时候能连续几日不露面,人间蒸发一样音讯皆无,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什么。 “哟,稀客呀。”乾坤酒笑嘻嘻道。 雁寻坦然受了他的打趣,大喇喇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灌下去。茶气清香,雁寻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乾坤酒眉毛一挑,“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我兄弟,客气什么。”雁寻笑得很不要脸。 乾坤酒白了他一眼,论嘴皮子功夫,商人出身的雁寻三教九流都打交道,黑的说成白的,一颗烂白菜也能被他夸成花儿,自己可不是他的对手。 雁寻头枕着胳膊,歪歪斜斜靠在椅子里,颇有兴致问:“听说赫连帝今日醒了?如何?你们父子相见,有没有互诉衷肠,继而抱头痛哭,然后痛斥他另外两个不孝子,最后商量下一步计划?” 乾坤酒嘴角抽了抽,怎么什么话到了他嘴里怎么就变了味道?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 虽然他说的不好听,但大致的路数却猜的八九不离十。他与父皇的对话内容的确是按照他说的那个顺序来的。 雁寻看了看四周,凑近乾坤酒神神秘秘问:“你当真想知道?” 乾坤酒郑重点点头,雁寻笑得颠倒众生,“那我也不能告诉你。” 最见不得这股贱嗖嗖地气质,乾坤酒火冒三丈,恨不得拔出刀来扎他两下才解气。雁寻却好似没有体会到他眼中的杀气,轻描淡写说:“正主儿都醒了,是不是很多事情也该收尾了?” 这才是他真正的来意吧。自从乾坤酒和萧云烨就第戎地问题达成达成一致后,很多事情进行之前就就更要算好时间,雁寻此次前来就是来提醒他的。 正好,他也是如此想的。 “不过有一点我有些疑惑。”雁寻正了脸色,“皇上刚醒来就把赫连朗叫了去,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姿态,连守宫的人都换了,会不会有什么不妥?” “你是担心父皇出尔反尔?”乾坤酒问。 雁寻抿抿嘴,看着他一脸不悦突然有些无语,耐心解释说:“我是担心你父皇的安危。他自己病成那个样子,身边安放还都是想夺他位子的人。” 乾坤酒脸色缓和下来,刚要解释,班列正好进来,听到他们的对话,对雁寻解释道:“雁公子多虑了。皇上是另有深意。” “啥深意?”雁寻好奇。 班列笑得跟狐狸一样奸诈,一双眼睛仿佛洞察一切似的看着雁寻说:“以雁公子智慧,能不知皇上有何深意?” 雁寻愣了愣,随即翻了个白眼儿,“嘁,老狐狸真没劲!” “先前给赫连朗说的还不足以完全让他信任我们,如今父皇醒来,方方面面都对赫连朗倚重颇多,正好印证老夫之前说的。比起赫连越处处算计皇位,赫连朗最想要的还是名正言顺继位,无论日后走到哪里都有理可说,也免去诸多口舌麻烦。”班列道。 “所以他将计就计,一边给赫连朗画了一个虚无的大饼,让他尽心竭力保护自己,一边又利用他吸引赫连越的注意,好让你这边有更加充足的时间做准备。只可惜了,两个都是他的儿子”雁寻笑意有些清冷,不自觉看看自己的手,五个手指也又长又短。 如此阴阳怪气,乾坤酒听得皱皱眉,“雁兄,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他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 雁寻摇摇头,那抹清冷也随之消失,又变成了平日里惯常的惫懒模样,“哎呀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是突然有点可怜赫连朗,不知道自己当了炮灰。不过能怪谁呢?” 赫连帝心中最重要的就是天极,他自己不励精图治凭本事继位,国难当头,整天还想着跟赫连越斗来斗去,他不当炮灰谁当炮灰?现在好了,赫连帝醒了,有亲爹亲自给铺路,乾坤的皇位之路大约以后顺利许多。 谁知乾坤酒闻言脸色却沉下来,摇摇头说道:“不。”他看了看班列,负手走了几步,“父皇醒来,只需要在最后让我名正言顺继位便可。但他已经父皇年事已高,皇位的争夺没有不见血的,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应当是我亲自走下去,而不是再依靠他托着我过去。”顿了顿,乾坤酒口气越发冷厉,“所以该利用的还是要利用,该部署的也要继续部署!” ------题外话------ 下章预告:“乾坤。”雁寻站住,却没有回头,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带上几分严肃,“从现在开始,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有挺你的,也有想借机害你的。当了皇上,有些事情就该避嫌,不要见谁就说了。心腹不行,兄弟不行,亲友也不行。这个道理,你当比我明白。计划我就不听了,祝你们马到功成。”最后一句,他说的无比豁达,让人听着,却莫名心酸。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大战前夜 三人围坐在天极沙盘前,乾坤酒道:“赫连朗和赫连越手中都有相当的兵力,真相大白的那一日,他们若就此认了还好,但赫连越殚精竭虑部署这么久,一定不会轻易放弃。我们也应当留有后招,以防万一。” 班列对此颇为赞同,细细分析道:“天极百万雄军,泰半由老夫辖管。只有十万兵力分别由两位皇子对半执掌。若放在平时,老夫还不将他们放在眼中。但此时天极腹背受敌,老夫手中的兵力大部分还是要放在边塞要地,手下的几个得力将领也不能随意抽调回来,防止属国趁机作乱。” 乾坤酒颔首,忽然想到一事,对班列道:“叔叔还有一半的兵符放在了赫连朗手中。” 班列胸有成竹笑起来,“老夫这大半辈子都在金戈铁马中度过,多少也悟出些道理。天下治军之策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治军靠暴力。以暴制暴,将士表面恭敬顺从,实则怨气载道,军心涣散。中策治军靠纲纪。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赏罚分明,有理有据,将士行动纲纪严明,军心稳固。”说到这里,班列忽而一顿,深深望了一眼对面的乾坤酒,“上策治军,则靠信仰。想将士之所想,祈将士之所愿。从军者总有几分异于常人的烈性和义气,要么就是泛泛之交,要么就是能两肋插刀的生死兄弟!如同烈马,驯服之后,生死相随。只有让将士心甘情愿信服追随,才是百折不挠的铁军。老夫与麾下的将士都是共同趟过生死河的兄弟,豪不托大地说,便是将所有兵符都给了赫连朗,麾下愿意追随他为他卖命的将士也不会超过五万。” 这话若是放在其他君主那里听了兴许会觉得班列有不轨之心,一个国家的全部兵将最应效忠的是皇上,而不是领兵的将领。但乾坤酒却听得热血澎湃,恨不得时间倒退上十几年,自己一定想法子进入他的麾下,一起上阵杀敌,打个痛快! “好!”乾坤酒抚掌,“叔叔只说可以抽调回来的人数,无论多少,我都势在必得!” 班列指着沙盘上的一处空旷地带,“如今,老夫剩余的兵力可以分派为两组。到时候可以让一部分暗中驻扎在距离都城三里的百丈坡,那里地形平缓,又厚密的植被做掩护,很适合暗中伏击。倘若赫连越或赫连朗想要从别处抽调兵力,我们可以先一步动手将他们解决掉。” 班列说完顿了顿,乾坤酒依然与其心有灵犀,立刻接上话,手分别指点了沙盘上几处红色的房屋,“剩余一部分可以先去这些臣属府邸附近,先发制人。尤其是赫连越和赫连朗各自那几个心腹,将他们的家眷牢牢看管住,免得他们再生事端。” 当被折掉尖锐的爪牙,再厉害的洪水猛兽也将失去泰半威力。面对强有力的敌人,仅凭一己之力得胜太困难了。 班列与他想到一处,不由抚掌应和。乾坤酒随即又想起一事,对班列道:“赫连朗和赫连越虽然如今势同水火,却难保到时候为了对付我而结盟。到时候他们手中十万兵力,还得好好想方法应对。” 利益面前,哪有永远的朋友或敌人。 班列仔细算了算,宫禁营,宫护营都在皇宫内,执掌宫内的护卫,王都骁骑营在皇宫外,执掌皇城内护卫。三营的营督卫都是从自己麾下走出去的,治下有方。但人数悬殊,一旦赫连朗与赫连越联合,应当有能力拖延一段时间,但指望他们能够平定乱臣贼子似乎有些难度。 两人站在原地,眼睛从王都的沙盘上一点点扫过,整个王都的景象尽收眼底。 眼下一座座缩小的朱红色府邸,府邸上的匾额分成两种,一种是黑底红字,代表武官府邸,另一种是红底黑字,代表文官府邸。 乾坤酒的目光在文官和武官的府邸上逡巡,半晌后一拍手,“叔叔,若我们只关注文官,而不关注武官呢?” 班列起初没明白他的意思,仔细想了想后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武官在朝并无实权,空挂着“武官”的帽子,实则已经很久都没有用过刀枪剑戟。这样的人就算任他们发挥,也拉不来半个将士给他们卖命出力。然而文官却不同了,莫要小瞧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天极外面有多少传言都是通过这些文人杜撰出来的。看好他们,免得到时候把黑的说成是白的,颠倒是非。比起不能成事的武官,控制文官要实际且方便得多。况且文人大都文弱,想要控制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殿下好计谋。宫中人多眼杂,许多事情不能放在明处。赫连朗和赫连越若有胆兵变,也需要在外调兵。此次行动重在一个快字。皇上宣旨后我们便第一时间大白于天下,同时抽调出控制武官的兵力,联合宫卫营,宫护营,王都骁骑营内外夹击,赫连朗现在一心觉得势在必得,提前部署的可能性不大。我们还是主要在赫连越身上下功夫,他来自军中的支持都依仗越妃,可越妃如今也卧床不起,难成气候。我们若是掐算好时间,胜算颇大。” 沙盘北边的一片偌大的区域,里面一出盘叠错出的九层宫阁异常显眼。乾坤酒盯着那华丽的宫殿,目光愈发锐利。 赫连越,你的报应要来了。 主要的计划定下来,剩下的就是细节了,乾坤酒让班列将军中几位副将和三营的营都尉都叫来一起商讨。班列走后,乾坤酒见雁寻一直没说话,不由问道:“雁兄,你怎么看?” 一问过后,身后静悄悄的。乾坤酒疑惑,回头去看,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歪在椅子里睡着了,这会儿呼吸绵长,时不时还打个鼻涕泡,睡得那叫一个香。 乾坤酒皱皱眉,心道他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就算头一天晚上逛窑子也不能累成这模样儿啊。 “喂!”乾坤酒踢了踢他,见他纹丝不动,索性一把捏住他鼻孔。睡梦中的雁寻突然喘不上气来,皱着眉头挣扎两下,醒了。乾坤酒手疾眼快缩回手,有些心虚地看着他。 雁寻睡眼惺忪,还没缓过神来,呆愣愣问:“怎么了?” 乾坤酒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摇摇头,“没事啊。看你睡得香,想叫你去后面榻上睡。” “哦”雁寻揉揉眼睛,显然还没有醒过神来,一边嘟囔着“不用不用,我有地方睡”,一边懒洋洋站起身子,摇摇晃晃往外走。 “喂!我们的计划你不听听?”乾坤酒从后面叫雁寻,也许是这段时间习惯征询他的意见,又或许是早已经将他划分为自己的手足心腹,乾坤酒自己也分不出到底是哪一种情绪多一点,下意识就想什么都让他知道。 “乾坤。”雁寻站住,却没有回头,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带上几分陌生和郑重,“从现在开始,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备受关注。有挺你的人,自然也有想借机害你的人。当了皇上,有些事情就该避嫌,不要见谁就说了。心腹不行,兄弟不行,亲友也不行。这个道理,你当比我明白。我该做的,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至于你们的计划我就不听了,祝你们马到功成。”最后一句,他说的无比豁达,让人听着,却莫名心酸。 天家富贵,难寻真情。既登上宝座,大权在握,方知高处不胜寒。人心之叵测,有时候比世上任何寒冰利刃都让人胆战心惊。赫连越赫连朗与父皇血浓于水,曾经是那样仰慕敬重赫连帝,为了帝王大业,一样摒弃了父子情份。 那把黄金龙椅,是宝座,更是禁锢人心考验情意的利器。若想坐得安稳,做得长久,有些东西势必要做出取舍。 雁寻看似吊儿郎当,实则是一个头脑很清楚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他的情意不会变,但有些时候应该避嫌。 乾坤酒怔了怔,心中宛如被钝刀子割过一样,溢出一股莫可言说的酸涩。都说皇帝是孤家寡人,他现在好像有一点体会到了。若不是国难当头而兄长不作为,他只想与这些交过命兄弟一辈子纵马江湖。 “我明白。”乾坤酒似在叹息,“我,我只是觉得,你为我筹谋许久,就这么走了有点可惜。” “哈。你放心,再怎么说小爷也是有一份功劳在里面的,最后那个时刻不见证一下太亏了。”雁寻笑嘻嘻回头冲他道,轻松地冲他眨了眨眼睛,眸中竟是一片清亮。 “哦嘿嘿”乾坤酒听他这样说心稍微定了定,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傻笑着挠挠头发。 雁寻眼睛里荡着一抹笑,“刚才都睡迷糊了,忘了告诉你,我好像打听到申璎的消息了。” “什么?”乾坤酒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一个箭步飞奔到雁寻面前,伸手揪住他衣服,“你你你你说啥?再说一遍!” 乾坤酒本来就比一般人要高壮许多,一身肌肉紧实有力,雁寻则是偏瘦,被他拎在手里跟个小鸡子似的前后踉跄,不由眉头一皱,“你傻啊!说一遍听不懂还得说两遍!” 乾坤酒丝毫没有自知之明,两只眼睛亮的跟点了蜡烛一样,“我妹妹在哪儿呢?” “你妹妹啊”雁寻目光闪烁,趁乾坤酒心凝神听他说话时灵巧地扭动身子,一下子挣脱出来他的钳制,脚底抹油掠出屋子,“你求我啊!哈哈哈哈” 乾坤酒目露凶光,想要拔腿去追,远远的见到几个人影正朝自己自己这处来,想必是班列带着一众人赶到了。他气的直跳脚,冲那个越来越远的身影吼道:“你存心吊老子胃口是不是!” “是!”贱嗖嗖的声音半空中传来,“你马上就是皇帝了,再不让你求我就没机会咯” “殿下怎么了?”班列这时候已经赶到,看着乾坤酒黑如锅底一样的脸不由皱皱眉头,心道怎么自己才离开一会儿,雁寻又怎么捉弄他了。 “有璎的消息了。”乾坤酒眼睛里还能看到明显的激动,不过随即又恶狠狠瞪了门外一眼,“这小子却不肯给我说,故意吊老子胃口!” 原来如此,班列笑笑,安抚他说道:“老夫倒觉得殿下不必担心。雁公子爱玩闹,心里头却素来明澈。既然他还有心思同殿下开玩笑,想必公主暂时应该很安全。天极如今未安定,不如就让公主好好躲着,有雁公子,想来无大碍。” 他也不傻,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那毕竟是他亲妹妹,上次一别后杳无音讯,好不容易有了消息,雁寻却故意藏着掖着,他也是实在急了才有此举动。不过当着下面这些人的面,乾坤酒纵然百爪挠心,面上还不得不表现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硬生生把心吞回肚子里,重新打起精神,与众人一起进了内间。 一方双进院落,一张梨木花桌。天幕漆黑,浓的几乎滴出墨来。低矮的灰色院墙上雕刻着简单而大气的花纹,每隔一段距离都挂着一只昏黄的灯笼,烛火幽幽,时而被晚来的风搅动几下。借着烛光,隐约可见干净的地面,与其他贵胄之家不同,将军府的地面干净到显得过于素气,别说花圃围园,便是一株杂草也看不见。 如此简单而利落的风格,倒是像极了这府邸的主人与他麾下的军队一般。 气氛一度有些沉默,雁寻慢慢收回目光,落在院中另外两人身上。白日议事完毕之后,乾坤酒便来拉他去班列院子里,来了却又干巴巴坐着喝酒,谁也不多说一句话。 这会让夜色浓重,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更不知道此刻这位纵横天极两朝的老将竟然也掀起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浪。 “殿下,你怕不怕?”班列的嗓音有些沙哑。 乾坤酒愣了愣,下意识想摇头又顿住,否认又觉得违心。最终只沉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平心而论,他素来堂堂正正,行走江湖这些年,什么三教九流都见识过,也见识过那些所谓的江湖帮派之间明争暗斗而使出的阴损之策。他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知道何为杀戮,也闻过鲜血的味道。 可他也知道,他见识过的这些东西放在军人眼中都不算什么。两军交战,不给人多余考虑的时间,也没有徐图缓之的计谋做铺垫。冲锋号角声吹响后,更多的则是手起刀落,看准了就杀就砍,每一滴鲜血都来的直接而迅速,直到血流成河,也许不过舜忽之间。没有经历过沙场恶战的人永远不会知道,人世间,也是可以有修罗战场的。 班列似乎看出他心里的意思,又问:“那殿下可会后悔?” 没有不伤不死的战争,乾坤酒走到这一步,与两位殿下势必有所交锋,两方之中,必有损伤。 乾坤酒依旧没有回答,想了半晌,缓缓问道:“叔叔,你有没有遇到一个时刻,无论怕与不怕,后不后悔,都不容退缩?” 班列毫不犹豫点点头,似笑非笑,“都说军人铁血不为生死。可人只有一条命,怕死也是人的天性,只要不是生无可恋,哪里有不怕死的。但不瞒殿下说,老夫每一次出战都是不容退缩的。” “那便是了。”乾坤酒眼睛比天幕还要漆黑,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无比沉重而坚决,“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天极被虎狼环伺,母后死不瞑目,父皇重病不治。这三座山,我不翻也得翻。所以从一开始便没有想过退缩和害怕。” 乾坤酒的性命已经不单是他一个人的了,他的身后牵连了太多的性命,一旦他退一步,所有追随他的人都将步入万丈深渊。 班列作为天极首将,麾下将士无数,心中对此深有所感。 “那”班列欲言又止。 “叔叔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乾坤酒看出他的犹豫,直接说道。 “倘若两位殿下抵死不从,殿下预备拿他们怎么办?”不知为何,到了今日他仍旧不太相信乾坤酒到时候会处决了他们。 周围的空气陡然一凝,气氛不知不觉冷下来。赫连越和赫连朗千般万般错,终归与乾坤酒身上就躺着同样的血液。血浓于水,偏偏融进了滔天的恨。赫连朗还好,但是对赫连越的处置,他这样问无异于在逼乾坤酒。 班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把头转向一边的雁寻身上,希望他能江湖救急缓和下气氛,谁知后者此时正定定望着乾坤酒,似乎颇为好奇他的打算,根本也没有注意到他求助的目光。 班列讪讪,又过了良久,就在他以为乾坤酒不会说话的时候,他终于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怅然和悲哀,缓缓说:“我与二哥相差五岁,与大哥相差七岁。听母后说,我辅一出生二哥就天天跑来看我,还会带许多新奇的玩意儿逗我。后来我学走路,也是二哥扶着我一步一步学的,母后和奶娘几乎没出什么力。我记得再后来长大了些,到了该学东西的年龄,偏偏不喜欢宫里的先生,二哥就亲自教我,我很听他的话。白日里我就像一个小跟班,二哥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他在一边练剑,用的是铁剑,见我看的痴迷,没过几日就给了我一把小木剑,让我同他一起连。后来我才知道,那柄剑是二哥随父皇出宫拜天祭祖,在大华观求来的桃木剑。我那时候常常做噩梦,太医开的安神汤药也不管用,二哥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找来一个中洲道士,说我八字软,容易招些不干净的东西。天极自然是不信八字的,可这话二哥记下了” 乾坤酒说着,脸上不由带着一抹笑,仿佛回到童年那段当二哥小尾巴地日子,“那时候,我与二哥几乎朝夕相处,人前人后,他若想害我,即便不要我的命,随便使一些小手段我足够母后防不胜防,可他没有。我信他那时候是真心待我好。再后来有了璎,二哥也是百般疼爱,更甚于我。” 顿了顿,他举杯饮酒,烈酒入喉,激得他浑身热辣辣的,眼睛里那抹难得的温暖也随之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冷如幽月。 “但如今,我与他已是死仇,非死不休!”乾坤酒吐出来的气息冷如冰霜,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轻,目光中的遗憾和仇恨却那么沉重。 往后不需再多说,他的心思已然明了。 气氛突然肃杀起来,三个人在院中各自饮酒,互不言语,仿佛各怀心事。尤其是雁寻,从很早以前就很少再发言了。 “雁兄,现在可能告诉我璎在哪儿了?明日我们生死未卜,你多少说一些,也让我打个放心仗。”乾坤酒灌了口酒问。 雁寻微微顿了顿,慢条斯理咽下口中地酒,这才转头去看他。目光与他接触的瞬间忽而展颜一笑,只是笑意未到眼角,“乾坤,你死不了的。有你父皇的扶植,打仗或许在所难免,但你死不了的。” 乾坤酒听出他的讽刺,不由皱了皱眉,“雁兄是在怪父皇从始至终没有问及璎的下落?” 雁寻慢条斯理饮了一口酒,唇边笑意越发深重,“我如何敢呢?于公你父皇是君,我是民,而且还是外民。于私申璎是赫连家的人,我姓雁,与你们非亲非故,更没有立场说三道四。” 乾坤酒神色一暗,垂下眼睛,“你不用这样连讽带刺。我知道,你觉得同样都是父皇的骨血,他却只为我筹谋,甚至没有问到璎的情况,让你心寒了。”乾坤酒叹了口气,“事实上,父皇也从来不曾问过我好与不好。身为皇族,当天下子民和自己的孩子同事摆在面前,他只能先选择天下。诚然,父皇如今,也只有精力关顾天下了。” 雁寻转过头闷了一口酒,“我只说有你妹妹的消息,不代表我就找到她了,只隐约打听到她似乎曾经去往过西陆的方向。” “西陆?好好的,她跑去西陆干什么?”乾坤酒皱眉不解。 雁寻似笑非笑,语气较先前凉了许多,“西陆有谁,你猜不出来吗?” 乾坤酒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一巴掌排在桌子上,“糊涂!莫非是想仗着与西陆殿下的姻亲去搬救兵?”千算万算,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她竟然傻乎乎只身跑去了西陆,乾坤酒光是想想就觉得心里钝钝得疼,山高路远,没吃没喝,不知道从小锦衣玉食的申璎要守多大的委屈。 雁寻道:“那日我特意将她支开才告诉你天极的消息,后来她便不见了。我想她必是听到我们的谈话,情急之下才离开。申璎手中没有实权,唯一效忠于她的影卫也死在半路。我左思右想,唯一能成为她仰仗来助天极一臂之力的大约也只有西陆的殿下了。只不过”他突然住口。 “只不过什么?”乾坤酒被他这一停唬得心立刻揪起来,满脑子里都是申璎受了委屈。 雁寻摇摇头,“国家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司云修岂能说出兵就出兵的?” 西陆原本国泰民安,换谁做皇帝也不想平白无故卷入他国的战乱中,申璎想要去西陆搬救兵的想法恐怕难以实现了。 乾坤酒怎能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先前没有得到她消息的时候还不怎么担心,这会儿知道了,反而开始胡思乱想,总觉得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非亲非故寄人篱下,又是去求帮忙的,不知道要受多少刁难和白眼。那个司云修看起来也不像是会疼人的,申璎在他那里,有没有渴着饿着?受了委屈找谁去说呢? 乾坤酒百爪挠心,越来越坐不住,半晌之后蹭的起身,拽起班列说道:“劳烦叔叔,替我跑一趟西陆,把璎接回来!” 班列为难,明日档口,他怎能不在帝都坐镇,一见乾坤酒脸上不容反驳的模样,不禁朝雁寻投去求助的目光。 “哎哎,你坐下行不行?”雁寻哭笑不得朝乾坤酒摆摆手,“别听风就是雨的,听我说两句。” “我” “坐下!”乾坤酒刚要说什么,雁寻皱着眉头不容反驳道。 乾坤酒心中着急,又怕自己不听他的而错过什么重要的消息,只能一屁股坐下,直勾勾看着他。 雁寻懒洋洋起身,负手走了几步,“你不用那种眼神看我。西陆现在好比一个神秘黑洞,我所有的消息和人脉到了那边都进行的举步维艰。说申璎去往西陆方向不代表她就去了西陆。况且西陆那么大,谁也不敢保证她就是去找司云修的。不过这位殿下的名声似乎极好,礼贤上下,正直公允,就算申璎真的去找他,必然也会妥善照料。比回来跟你刀光剑影好的多,起码没有危险。” 乾坤酒一开始关心则乱,此刻听了雁寻的分析也觉得颇有道理,一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将信将疑道:“你确定,璎不会有危险?” 雁寻成竹在胸点点头,乾坤酒见状长舒一口气,“行,那等明日事毕,再接申璎回来。” 夜深人静,一只野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天空,远远的传来几声梆子声,雁寻看看天色,目光似有暗流静静流淌,“不早了,你们也该休息了,养精蓄锐。” “明日你在哪里?”乾坤酒问他。 雁寻笑笑,神神秘秘说道:“一个远离争斗中心又能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地方。” 乾坤酒皱皱眉陷入沉思,天极还有这种地方? 当空气中再传来雁寻声音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有自己好好琢磨去吧!” 乾坤酒绞尽脑汁我不知道天极有哪里是他说的那样,既远离天极皇宫,又可以将一切尽收眼底。 班列无奈笑笑,雁公子真是爱开玩笑,临走也给乾坤酒吊着胃口,看着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急躁模样儿,班列劝道:“殿下,时候不早了,今晚就睡吧,时机到了自然会真相大白的。” 乾坤酒揉了揉眉心,也觉得身心俱疲,点点头先行离开了。 连续走了两个人,班列的院子陡然安静下来。他负手静静站着,望着天极皇宫所在的方向。 他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这一夜原本应当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他却一丝困意也没有。 十几年前,也是这般一个夏日夜里,清风徐徐,夏虫轻鸣,空气中似乎漂浮着阵阵清新的花草芬芳,像是每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夜晚一样,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的宁静平和。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平静的夜,当夜幕渐渐被东方的熹微取而代之之后,刀光剑影便不再停歇过。从日升到日落,皇宫门前已经血流成河,连空气中都是血液的腥味。次日新主即位,天极依旧太平,从上之下依旧祥和有序,仿佛昨日的血战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只有他手中那柄剑,上面的血迹整整清洗了三日,以此昭示着那短暂的一日真实存在过。 班列不自觉握住腰间的佩剑,明日,他将会再次为了天极挥剑奋战。帝都皇宫的地砖缝隙会灌满鲜血,而明天过后,天极将会再次迎来新的光景。 ------题外话------ 下章预告:“越儿,这么多年,朕知你心意。”面对他钢刀一般的目光,赫连帝叹息一声,目光从下面的百官身上一一扫过,陡然提高了声音,“但我天极的皇位,还轮不到一个残害皇后,给朕下毒,与属国里应外合企图卖国的外子来染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造反,镇压,传位 久病不醒的赫连帝忽然转醒,天极朝野一片哗然。皇上醒来的消息刚刚传出,明日文武百官着官服上早朝的消息随后而至。有人大喜过望,也有心怀鬼胎的人开始心虚惊慌,更多的则是惊讶。 惊讶赫连帝病得突然,醒得更毫无预兆。 次日一早,文武百官穿戴整齐,天不亮就就到了思政殿外侯着,其中也包括赫连越和赫连朗。这是三个多月之后皇上头一次上朝,没有人敢怠慢,更多的则是想看一看,皇上是否真的醒了。 百官静立,各怀心思。直到天边见了一线微光,伴随着一个厚重的起栓声,思政殿的门缓缓打开。 八个宫侍抬着敦厚的金龙椅慢慢走出,在距离思政殿门口三丈之处慢慢放下。龙椅以金龙身躯盘桓为座,龙爪为墩,身子盘曲向上。从这个角度看去,龙头傲然向着东方,晨光洒下,正冲龙头。金光流转璀璨夺目,仿佛是一条真正的龙一般,随时都要直冲云霄。 赫连越和赫连朗分列百官之首,见了这奇怪的一幕皆不明所以。尤其是赫连越,从他的方向看去,正巧能对上金龙的眼珠。晨光之下,一双浑圆的金色眼珠仿佛有了神采一样,锐利凌然的光芒隐约带着几分凶恶,让他不禁浑身一个激灵,一滴冷汗顺着后颈滑落。赫连朗则不动声色飞速朝后面环视一圈,皱皱眉头。 这么重要的日子,班列将军竟然不在 窸窸窣窣的悄声对话慢慢从他们身后阵列中传出。以往的早朝都是皇上在思政殿内,百官在殿外,这座金龙椅更是从开朝以来从未移动过,这次忽然被挪到殿外,且到现在都没见到皇上的身影,莫非说皇上醒来的消息还另有隐情? “静。”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在殿外荡开,偌大的思政殿外顿时鸦雀无声。 说话的正是皇上的贴身宫侍,赫连朗与赫连越头一次心有灵犀一样对望一眼,继而各自垂首恭立,静静等候。 “皇上驾到——!”还是那个尖细的声音,尾音拖的长长的。殿外顿时一片肃静,文武百官屏息凝神,一边打袖行跪礼,一边气沉丹田,朗声道:“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缓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略显佝偻单薄的身影被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走到龙椅前面慢慢坐下,苍老的眼睛不动声色在下首伏地的百官身上一一掠过,最后在两位皇子身上顿了顿,方才挪开。 “众爱卿平身。”沉缓的声音入耳,带着几分病态的虚弱和沙哑,却依旧威严有势。 众人起身,除了赫连朗和赫连越,第一眼看到龙椅上的赫连帝时脸上都或多或少流露出震惊之色。 这还是他们几个月之前的赫连帝吗?记忆中的赫连皇帝有些强壮挺拔的身躯,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的凌厉五官,眉目清明,说话时每一个字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天家威严。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的每一道纹路非但不显苍老,反而平添沉稳锐利。而如今,这个坐在龙椅上的小老头,驼背勾身,瘦弱的身躯被宽大的龙袍包裹着,里面空空荡荡,宛如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满头白发苍苍,眼神浑浊,脸颊深深凹陷,颧骨突兀,泛着病态的潮红,即便坐在那里看起来也不甚稳当,身边的宫侍一眨不眨盯着皇上,脸上隐约可见关怀和紧张。 赫连帝将他们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故意等他们慢慢回过神来,这才慢慢开口说道:“朕病了许久,这段时日,朝政由朗儿与赫儿打理得井井有条,朕看了很是欣慰。” “父皇谬赞,儿臣愧不敢当。”两位殿下像是商量好一般异口同声道。 “国事繁杂,也多亏有你们为朕分担。辛苦你们了。”赫连帝继续说道。 他嘴上说着辛苦,面上却不辨喜怒。整个人宛如隐藏在一块透明的屏障之后,谁也无法忖度其心思。 赫连越与赫连朗闻言跪下,赫连朗先道:“父皇哪里话,儿臣身为天极皇子,理应为国效力,何来辛苦之说?” 赫连越接上,“父皇为天极鞠躬尽瘁,儿臣从小耳濡目染,事事以父皇马首是瞻,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从未觉得辛苦。” 赫连帝笑笑,目光闪了闪,随即望向后面的百官,“还有诸位爱卿,协助两位殿下处理天极政务,一样劳苦功高。” “臣惶恐。”听到赫连帝如此夸赞,刚刚站起来的大臣们又纷纷跪下。 接近一刻钟过去,赫连帝说来说去除了嘉奖和夸赞半点关于朝政的正事也不提。在场的人光谢恩就不知谢了几遍,一会儿起来一会儿跪下,已然晕头涨脑。就连赫连越和赫连朗,也是从一开始的沾沾自喜到此刻心头不安。 “朕听班列将军说,天极属国先后发难,如今除了第戎,天极与各属国的接壤处时常有挑衅械斗发生。虽没有造成惨重伤亡,天极边塞几座城池也民不聊生,甚至出现了流民,正向着帝都方向逃来,可有此事?” 赫连帝在位几十年,治国素有铁血手腕。此言一出,原本有些松动热络的气氛顿时冷静下来,有几个官员面色苍白,低着头一言不发。 赫连帝将众人表情收归眼底,缓缓道:“属国气势汹汹,此次联手围攻发难显然是早生异心。朕病之前便有几个属国不宣而战,险些将天极的多处防线攻陷。天极错失先机,将士奋力拼战死伤无数,才勉强守住几座城池免于被属国攻占。后来还是皇后的去世为我们挣得一丝喘息之机,让天极有时间重振雄兵,抵御外敌。” 大殿之外此刻鸦雀无声,说起故皇后,赫连帝的声音不觉低沉了几分。圣意难测,一股若有若无的冷意从地底渗出,不经意间便丝丝缕缕渗到人心里。 赫连帝顿了顿,语气愈发冷锐,“然而雄兵并非几个月就能练成。天极有八十万精兵良将,区区属国还不放在眼里。但几个月过去,非但没有阻止掉属国的狼子野心,反而流民愈发多起来,天极境况犹不如朕病之前。”赫连帝说着脸色愈发阴沉,胸前起伏剧烈,脸色也因此苍白不少。 他顿了顿,眼睛看向赫连朗,目光中忽然射出一股凌厉的锐气,“朕,惟对此,万分失望!” 赫连朗万万没想到父皇前一刻还对自己满口赞许,后一刻就放着百官的面如此斥责自己,连忙惶恐跪下,“父皇息怒!请父皇明鉴,自父皇病后,朝野上下,宫内宫外皆由二弟一手代为打理,儿臣愚钝,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话的意思便很明显了。赫连帝重病未醒期间,太医多次诊断都隐晦提醒应当准备后事,就连民间也渐渐出现了百姓站队支持某一位殿下的消息。此后相当长一段时间赫连越几乎独掌皇宫内外一应事物,占尽上风亦是有目共睹。后来若非身世之说谣言四起,赫连朗借机重振声势,恐怕此时大殿下赫连朗根本不会再有发言之地。 两位殿下为了夺位如今已势同水火,如同海上两只漂泊的帆,交替乘风而上,势头忽高忽低,如今已难分伯仲。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可惜他们只顾着夺位,没有一个顾及天极周围已经被属国大军压境。 赫连帝又看向赫连越,后者心头一震,连忙跟着跪下,“属国齐齐来犯定是早有所图谋,如今皇后新逝,正值国丧。儿臣虽然已经想好退兵之策,但没有父皇指示,不敢轻举妄动,不想今日竟酿成大祸。儿臣愿意将功折罪,请父皇下旨,允准儿臣领兵,亲自退敌!” “儿臣亦愿为国效力,也请父皇允准儿臣上阵退敌!”赫连朗也一叠声请愿。 赫连帝面色稍霁,抬眼看向下面的文武百官,“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臣以为,属国来势汹汹,二位殿下千金之躯,亲自领兵上阵恐有不妥。请皇上三思!”说这话的,是一位一等文官 “臣以为,贸然发动战争劳民伤财,属国围攻天极有备而来,我等还需从长计议。”说这话的,是一位二等武将。 “臣以为,天极坐拥八十万精兵良将,区区属国,蛇鼠一窝,皆为利而联盟。既然如此,我们设计从中瓦解,同时大举攻下。此次我们有备而去,若得两位殿下神武率兵,胜算极大。一举将他们打压,以绝后患。”说这话的,是一位二等文官。 “臣以为”谏言的大臣越来越多,几乎分成两派。文官大多主战,而武官则大都主和。赫连帝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心中竟生出几分唏嘘。 他虽病了,却还不糊涂。这两个儿子,赫连越野心勃勃,请兵出战更多的是想得到兵权。赫连朗更加没有军事天赋,只是不想落后于兄弟才附议一句。两个皇子从头至尾都没有为天极考虑过,只想着如何在父皇面前博一个好名声。至于下面站着的都是天极精挑细选的朝廷肱骨,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已经如此明显站队分派,能保持头脑清醒真正为天极谋想的只有寥寥数个。 两派争论愈发剧烈,赫连帝面色沉郁,眼中划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一旁的宫侍见了,不轻不重咳嗽一声,百官争论这才渐渐平息。 “诸位爱卿都有自己的考量。朕老了,最近总觉得身子疲乏,恐也时日无多,如今想来已经是强弩之末。”赫连帝缓缓说。 “父皇春秋正盛,是我天极之大幸”赫连越连忙道,还没说完就被赫连帝抬手打断,只得讪讪住口。 赫连帝没有看他,而是望着面前的文武百官,语气肃然,“朕临终前有两个心愿,一愿天极国泰民安,内外稳定。第二,则是将天极皇位传到可信之人手上,为天极百姓,为我子孙后代,谋万世福泽。” 此言一出,上下震惊。没有一个人想到赫连帝就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毫无预兆地说出了传位大事。 赫连越和赫连朗心中同时咯噔一声,心跳蓦然加速,只不过一个是因为高兴,另一个则是因为担心。 “不知皇上,心中可有人选?”问话的人乃是朝中一等大员,深得赫连帝重用的温其云。 赫连帝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将下面众人的表情一一看在眼里。周围陡然一暗,忽然起了风,头顶上不知何时飘来一朵厚重的乌云,遮住天光,原本晴朗的天空显得有些阴郁。 有大臣不自觉望望天空,心中不知为何闪过四个字:山雨欲来。 赫连帝目光从两个儿子身上扫过,又看了看下面面色不一的大臣,缓缓开口,“朕心已决,传位于朕的三子赫连坤。诏书已拟好,现可以玄于天听阁,传示天下。”最后一句,是对身旁的宫侍说的。 又一句重锤落地,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所有人都有三秒钟完全没有反应,纷纷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首当其冲的是赫连朗。 看着传旨的宫侍捧着手中的明黄色圣旨告退,他踉跄一步,险些栽倒在地。宛如一个要被托到高空要滋滋俯瞰下面光景的人,刚刚才做好准备摆好姿势,谁知支撑自己的底托毫无预兆突然撤去,从高空跌落,任凭摔得粉身碎骨也无力回天。 “慢!”一个声音阻断了传旨宫侍的脚步。众人寻声望去,赫连越看上去比赫连朗淡定许多,只是一双漆黑的眼睛已然隐藏不住凶恶的光芒,看起来愈发阴鸷。 “敢问父皇,赫连坤已经被逐出天极,是父皇亲自下的旨意,父皇可不是忘了?”不觉间赫连越语气已经带上一股冷意。 赫连帝淡淡看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似有一抹凌厉稍纵即逝,面上依旧镇定,仿佛还带着一分似有似无的笑,“坤儿生性刚正豁达,从小便被委以重任,这些年游历天下,行万里路,亲自体验民生疾苦。多载历练,坤儿的眼界、心胸俱开阔清明,心怀天下,可当天极一国之君。” 他着意加重了“眼界”和“心胸”二字,意思不言而喻。 赫连越听了拳头握得咯咯作响,那座金灿灿的龙椅就在眼前,却可望而不可即。这些年他上下讨好,勤政思修,百般算计筹谋,从未有一时一刻的停歇。好不容易等到父皇年纪大了,下有百官和百姓的支持,只差父皇一道旨意就能名正言顺达成心愿,谁知不过因为父皇的一句话,自己多年的心血转瞬之间付诸东流。 谁来不好,哪怕是赫连朗,但偏偏是那个人间蒸发了的赫连坤! 不甘和愤恨毒蛇一样啃噬着赫连越的心。百官位列他身后,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阴沉沉的天空下,他的眼睛仿佛九幽厉鬼,充满阴鸷的戾气,一眨不眨盯着坐在龙椅上那个病态苍老的身影,唇角挂着森然的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父皇,三弟这些年不见踪影,便是你传旨,那他人呢?” 赫连帝见惯生死,面对几乎濒临失控的赫连越,面上非但不见紧张肃穆之色,反而愈发从容淡然。干瘪的唇角挑起一抹讽刺,眼睛里不知不觉积聚起帝王之威,看着赫连越缓缓道:“赫连坤,接旨。” 话音刚落,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从后面的朝云殿出现,霎时间吸引了数百道目光,或震惊,或不甘,或意外,不一而同。 来人一身锦缎华服,腰间只坠了一个蟠龙玉佩。胸背挺阔,气宇轩昂,不卑不亢。尤其那眉眼之间坦荡而不失凌锐,自有一股壮阔的天家之势,依稀可见几分赫连帝年轻时的风采,观之便知其心中格局之宏大坦阔。 他泰然自若的一步一步向着赫连帝身边走去,面对着文武百官以及两位皇子丝毫没有怯懦畏缩,每一步,都坚定而昂扬。 “儿臣参见父皇!”乾坤酒一步一步走到赫连帝面前,跪地行礼参拜。待得令起身后才转过身,分别对着下首的赫连朗和赫连越行礼:“二位皇兄,多面未见,别来无恙?” “参见三殿下!”百官跪地齐声恭迎。 赫连朗终于踉跄一步,面色惨白,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颇有几分大势已去的模样。反观赫连越,他直勾勾盯着乾坤酒,目光宛若毒蛇厉鬼,森然阴鸷,双手死死握成拳,牙关几乎咬碎。在乾坤酒看来,如此时有剑,他一定会一剑杀死自己。 便是这种情况下,赫连越的唇角却硬生生挤出一个诡异阴寒的笑意,“三弟好计谋啊,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说着看向一边的赫连朗,“我原以为三弟真有通天的本事,原来不过是得到了班列将军的帮助,真是枉费了大哥一片苦心了” 乾坤酒眼睛眯了眯,赫连越果然心思缜密,竟然一眼就看出来他曾经伪装成班列的侍从,还点明了赫连朗被班列玩弄的事实。 赫连朗听明白了他的话中之意,脸上不由腾起一丝憎恨,刚要发作忽然想到了班列曾经给自己的一半兵符,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安定,心思几转,终于还是将情绪按捺住,谦恭有礼问赫连帝:“父皇,我朝继位,素来贤德者居之,父皇爱重三弟,何不问问百官之意?”后半句话他故意提高三个声调。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声,隐约能听到赞同附议。 赫连帝淡淡看着他,“朗儿,幼时你的师傅曾经教过你,身为皇长子,有些事能做而不该做,有些话能说而不该说。你要记住,你与你二弟不一样。” 赫连朗一愣,赫连帝最后这句话说得别有深意,他忍不住去看赫连越脸色,只见后者脸色森森如鬼魅,盯着上头的赫连帝森然道:“父皇话里有话呵” “越儿,这么多年,朕何尝不知你心意?”面对他钢刀一般的目光,赫连帝叹息一声,目光从下面的百官身上一一扫过,陡然提高了声音,一字一句威如龙啸,“但我天极的江山,还轮不到一个残害皇后、戕害兄弟、毒害天子,与属国里应外合,企图卖国的外子来染指!” 赫连越瞳孔急张,脸色倏然惨白如雪。莫说是他,便是赫连朗,还有下面的百官也一样面无人色,心脏几乎从胸腔里跳出来。赫连帝说的话宛如开朝一来最大的晴天霹雳,一下子劈在他们的灵台上,险些给这些人劈晕。放眼望去,整个朝云殿竟只有一个乾坤酒,面色沉静如水一丝涟漪也不曾起过。 赫连帝的话在众臣之间引起轩然大波,谁也想不到皇后的死,皇上的病,属国围攻竟然是赫连越一人所为,更没有想到这个被捧在深宫二十多载,曾经独揽大权,险些登上皇位的皇位竟然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更不是皇子。那受宠多年的越妃 有几个死忠于赫连越的大臣听闻此言双腿打软,一下子跌在地上,脸色如黄土般晦败。赫连越脸色涨红,双拳紧握,眼睛里已经渐渐透出一股癫狂的戾气。赫连帝看着他,病态的脸上划过一抹叹息,然而目光依旧坚定,继续缓缓说下去,“朕念旧恩,原本想让你与你母后能在宫中安度一生。可你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残害皇后,不该吃里扒外!” “来人!将赫连越拿下,撤去皇族宗籍,褫夺皇子封号,贬为庶民,关在镇龙台听候发落!”赫连帝厉声命令,“贵妃越氏,身为宫妃行大逆不道之事,贬为庶人,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一声令下,立刻有十几位侍卫朝着赫连越走过来。 “谁敢!”一声怒喝发出,赫连越脸上的肌肉几乎扭曲,死死盯着赫连帝,“天家无情,天家无情啊!哈哈哈哈哈”癫狂的笑声从赫连越嗓子里发出,一点一点传遍整座宫城。 与皇宫外围相隔一条街的朱雀楼内,临窗一袭枣红色身影,飘然中带着些许玩世不恭的痞气,一身行头简洁,却样样价值连城。 距离皇城外围三条街的范围内早已经戒严,宽阔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临街店肆大门紧闭,宛如空城。朱雀楼作为帝都最高,视野最开阔的的酒楼,是唯一一个开门营业的商肆,这位公子也是唯一一个来的客人。 黑云遮天,寂静的空气中仿佛莫名涌动着一股紧张的暗流,仿佛有大事即将发生,令人坐立不安。这位公子却独立其中而面不改色,不紧不慢喝着酒,桌上摆着精致的菜品,云淡风轻望着不远处的宫城,将一切景象尽收眼底。 这人正是雁寻。一抹绿色的烟火蹿上天空,在乌云中爆开散落。雁寻正端着酒盅往嘴边送,见状不由一顿,眼睛随即像皇城外望去。 只见黑压压一批人涌进城门,每个人都从头到脚全副武装,脸上遮挡了生铁面具,身上的盔甲铁剑反射着惨白的冷光,隔着很远就能听到钢铁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音,从外五街一路行至内内五街。 到了内五街,围绕皇宫又涌出千百带刀将卫,从不同方向向着那做金灿灿的宫城围涌而去,中途没有遇到半个阻拦的人,片刻之间就将宫城内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终究还是没有万全之策。雁寻严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默默喝了一口酒,目光一会儿望向皇城,一会儿又随着赫连越麾下的玄骑军拐过几个街口。 一声叹息还未出完,随着一声红色地烟火号令,宫中里蓦然多出许多身着白衣银盔的将卫,与赫连越的玄骑军形成鲜明的对比。两方将士势同水火,一黑一白见面即展开厮杀。 雁寻默不作声收回目光,耳畔依稀传来拼杀呐喊的声音,对比宫外寂静的光景,宛若两个世界。朱雀楼的老板吓得早早躲起来,整个楼内只有雁寻独自露面,两耳不闻窗外事,事不关己一样悠然饮酒。 远方低垂的云层上头传来几声闷雷,顺着阴暗的天空滚滚而至。几颗豆大的雨滴落在酒楼窗框上,不一会儿变成就倾盆大雨。 嘈杂的雨声遮挡住宫城中兵刃交锋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雨帘,能看到宫城中不断有人倒下起来再倒下,一抹刺目的猩红色慢慢散开扩大,掺上瓢泼的大雨,几乎汇聚成血河,不知是哪一方的鲜血。雁寻面无表情一边饮酒一边淡淡望着远处发生的一切,一丝涟漪也没有。 自古皇位争夺,甚少不见鲜血。一将功成万骨枯,只在皇宫内拼杀,没有殃及城中百姓分毫,于这个国家来说已算大幸。 大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雨过天晴之时厮杀声已听不见。遥遥望去,宫城内宛如一片血海,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实体,大部分都穿着玄色盔甲。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五条内街的青石板缝隙被嵌染成红色,等下一场大雨冲刷干净,此间事将再也不留痕迹。这短暂的一个时辰于滚滚历史长河中不过转瞬,正如这多变的天气,当乌云散尽,终会迎来夺目的阳光。 天极的百姓不会知道这一天皇城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从今天开始,他们将迎来新的君主。 雁寻含笑对着宫城遥遥举杯,“恭喜你,大仇得报,大业得成。” ------题外话------ 下章预告:绝尘直直注视着那弯冷月,瞳孔中凶光大盛,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为清晰,“不管姐姐如何,厉千帆都必死无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求救,援兵,复仇 一个信鸽停在窗棂上,红色的腿上绑了一只小小的红色信筒,若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 雁寻把信筒中的东西拿出来,看了上面的内容后面色大变。 “十二!”他对着空气唤了一声,门口不知不觉多出一个人,正是雁家来无影去无踪的十二影卫之一。 雁寻将怀中一封漆封密函放在桌上,撂下一句“将此物交给班列”,抬腿直接从窗户里掠出去,竟是连楼也来不及下。 雁寻风风火火出了天极,马儿换了一匹又一匹,不眠不休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赶到了第戎。 那日收到的信统共有三封,一封上书“风花雪月浪荡儿”。这是他和萧云烨还有厉千帆只见的暗号,虽只有寥寥数语,却已经代表厉千帆此次第戎之行任务达成,可以回去了。只是不知为何没有直接传回中洲,反而先到了他的手中。这疑惑直到他看到第二封信才明白。 ——带祈绣先走。 第二封信只有五个字,已然昭示了他遇到事情不能在约定的时间赶回去,否则也不回让他去找祈绣。 雁寻心沉了沉,继而看向第三封信。相对于第二封信来说,第三封信更加简洁,只有短短三个字。 ——救千帆。 笔画写的歪七扭八,字迹拙劣潦草,墨迹深浅不一,只能透过行笔方式辨别这信出自祈绣之手。她的字迹清秀简洁,这三个字一定是在很紧张的情况下书写的,否则也不会成了这个样子。 雁寻没有立刻去救厉千帆,他没有任何关于厉千帆的线索,但祈绣既然写出写封信,想必已经知道了厉千帆有危险。既然如此,八成也不会独善其身。 一路快马加鞭到了厉千帆的住处,整个院子里一片死寂。院子里的桌子上落了厚厚一层灰,看来很久都没有人去坐过。 雁寻把里里外外找了一个遍,甚至连屋子后面坍塌的井台里面也找了,连个鬼影子也没有。祈绣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不知去了哪里。若连她都不见了 面对空空如也的四方小院,雁寻心底的寒意越来越深。 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依稀可以看到残留下来的斑驳脚印,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房间,不知是何人曾经来过,又在这里做过什么。但看样子,来人八成是敌非友。 若如他猜测这般,那些人的手已经伸到他们这方院子里来,厉千帆行事必定暴露了。想到第戎处置他国奸细的方法,雁寻后背一阵冷汗。厉千帆素来机智沉稳,见过大风大浪,百炼成钢,能想尽一切办法保护自己,他还不太担心,可祈绣 一想到那张呆呆的脸,茫然的眼睛,面对敌人答非所问的样子,雁寻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儿。 如今只盼着她力气大,又会用毒,发觉不对劲时用这仅存的自保之力让自己脱险才好。雁寻纵然着急担心,却也知道越是此种情景越要冷静下来,保持清醒的头脑才是上策。 找不到祈绣,也联系不上厉千帆,眼前这方院子是他仅有的线索。雁寻重新将地上的脚印仔仔细细辨别一遍,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疑惑。坐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不知道想出什么,雁寻忽然起身向厉千帆屋子里走去。 在里面左翻右找一通,似乎没发现有用的东西。出来后径直走向祈绣的房间,一点一点把整座房子都打量一遍,连犄角旮旯也没有放过。片刻之后,终于让他发现一丝端倪。 一丝笑意在他眼中稍纵即逝,雁寻想了想,转身去了院子里拎来一把梯子,把梯子撑在墙上,向着房顶爬上去。 第戎的房顶与中洲不同,房顶高高耸起,从地面可以直通顶上,中间没有屋梁,更显开阔。 雁寻站在梯子顶端,抬手就能够到屋顶。他侧耳倾听了会儿,伸手将屋顶一层茅草掀了下来。 一个狭小低矮的空间出现在眼前,他大约用臂比了比,这空间发小刚好够一个瘦一点的女孩子在里面趴着或者平躺着。 方才他就觉得这个屋顶从屋里看去要比厉千帆那边低矮许多,原来屋顶上面还有一个屋顶,只是因为两个屋顶之间嗯缝隙狭小,不仔细看根本发觉不出任何不妥。 这一层茅草便是为了掩人耳目,雁寻轻轻踮了踮脚,视线刚落在缝隙中,就对上了预料之中的一双眼睛。 黑暗中,那双眼睛半眯着,警惕着打量这道突然出现的枣红色身影,当看清楚来人时,眼中的防备之色倏然退去,继而涌上泪花,却硬是忍着没让掉下来。 这么狭小的缝隙也不是说话的地方,雁寻三下五除把祈绣弄出来,祈绣站在那里,笑脸苍白,数月不见,她又憔悴消瘦了许多,原本圆润有肉的下巴都变成了尖下巴,瘦瘦小小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雁寻帮她把身上的稻草摘干净,这才问道:“小袖子怎么躲在这里了?” 祈绣摇摇头没有回答,反而拽着他的衣袖,声音颤颤巍巍,极力忍着泪意:“阿寻,快去救千帆吧。” 雁寻安慰她道:“我自然会去救千帆的,但你总该给我说一下到底发生何事,千帆去了哪里,还有你为什么又要躲在那里。否则我什么都不清楚,如何能救千帆?” 祈绣吸了吸鼻子,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说来。她心中急不可耐,只想着快一些说完,可越着急描述起来就越乱,说的话颠三倒四,雁寻废了半天劲儿,凭借超强的理解力终于弄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那一日她忽然收到厉千帆的两封信,其中一封让她即刻去找雁寻,让他带自己回中洲,一路上各种关卡通牒已经安排好,另一封信则是让她直接交给雁寻。 祈绣照着厉千帆的指示招出房子周围的影卫,让他们将信递出去,自己却没有去找雁寻。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苦思冥想终于想明白,厉千帆临走前曾说无论如何会回来找她,然而归期已至,他却迟迟不见人影,只让她独自去找雁寻先行离开第戎。他不会无缘无故失信,既然有此安排,必定是遇到危险。 祈绣当即收拾好小包袱想要去寻他,谁知刚踏出屋门,小院儿就被人从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 为首的两人一个是须发皆白的跛脚老头儿,另一个则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公子。那公子看到她之后先是一愣,脸上闪现出一抹意外,随即又冷笑起来,“当真是冤家路窄。” “哦?莫非文公子与此女有渊源?”老头的中洲话有些生硬。 文于归冷笑,“本公子与她没有渊源。不过本公子一位兄弟可是被他害得不轻。” “文公子人中之龙,其友当然也不凡。竟然在此女手中吃亏?”老头儿似乎不信。 文于归脸色阴郁,“我兄弟在中洲也算是一方县令之子,遇到这个丧门星,不仅家里的仆从折了一多半在她手里,就连我那兄弟自己也成了不能人事的废人。真是冤家路窄,今日竟叫我遇见了。” 羌耶原本没把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小姑娘放在眼里,但听他说的玄乎,再看向祈绣时目光中不由多了几分探究:“没想到此女看似天真稚嫩,竟有此阴毒手段。看来老夫要小心了。” 祈绣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似乎在讨论自己,偏偏自己没能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大约听出文于归口中所谓的“兄弟”是竹溪县令之子。不过那个华衣公子,满脸都是令人难受的戾气,祈绣对这种人素来不喜,此刻不悦地皱皱眉,不由自主往旁边站了站,下意识离他越远越好。 这两个人里她更不喜欢文于归,只好文羌耶,“你们是谁?来这里干嘛?” 羌耶看起来慈眉善目,哄孩子一样温和问她:“小女娃,老夫也不欲为难你,可你不该仗着自己可爱无害,就来我第戎生事。” 祈绣茫然愣了愣,“我没有仗着自己可爱无害啊。”言外之意她是为了保护厉千帆才随他来的第戎,并没有想自己来。 “小女娃,你认不认得一个叫厉千帆的男子?” 祈绣听闻厉千帆三个字,心跳陡然加速,紧张说:“千帆怎么了?” 一听这称呼羌耶挺直了身子,嘴角一抹笑意讳莫如深,偏还装着一副可惜的模样,“看来是认识了。既然认识,那你这条命便也留不得咯。”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和蔼慈祥,谁知一出口便要人性命,听得祈绣不寒而栗。 这时候一边的文于归又发话了:“左右她也活不成了,不如前辈把她交给于归可好?” 羌耶看到他眼中带着幽暗的狎狔之色,联想到此女貌美宛若山林中的精怪娃娃,心中顿时了然。 反正祈绣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既然公子开口,老夫自当成全。第戎有一秘术,可令人生不如死,但脸上始终笑意荡漾,公子可否想试试?”羌耶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观察祈绣的反应。 这种事情若放在寻常人身上,听出他话里的深层含义定然害怕求饶,或者大义凛然看着他们。无论那种反应,眼睛里一瞬间的恐惧是掩盖不住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祈绣并不是寻常女子。她的脑袋素来少根筋,见两人来者不善,一开始只是静静站在一边不说话,听见羌耶这样说,脸上既没有害怕也没有慌乱,只是眉头皱的越发紧,脸上泛起一抹古怪和茫然,疑惑又好奇地定定打量着羌耶。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自称老夫?” 这话一问出来,反倒是羌耶首先色变,隐藏在皮肤褶皱中的眼睛不由带出几分寒芒,语气也低沉许多,“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祈绣完全没有留意到他说这话是面上一扫而过的杀意,反而愈发好奇盯着羌耶,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就在羌耶快没有耐心的时候突然“啪”的一拍手,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可能随时射出的乱剑,一溜烟朝着自己房间跑去,边跑还怕他们等不及似的,一叠声叮嘱道:“别走哦,你等一下哦!” 文于归瞪大眼睛看着祈绣的背影,似乎不敢置信。以羌耶的为人,竟然就让这样一个小姑娘从手底下跑了。不过他最惊讶的还是祈绣的反应,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不怕猎人的猎物。 反观羌耶倒是镇定许多,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直直盯着祈绣离开的背影,瞳色幽深,让人看不清里头的情绪,除此以外看不出其他反应。 屋里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祈绣不一会儿捧着本册子出来,一溜小跑又折回两人面前站定,自动忽略了羌耶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的脸色,眼睛在他脸上和册子上时而好奇来回游走打量,时而皱眉思考,跟册子上对比症状。 过了不久,祈绣脸上忽然迸发出一抹兴奋,两只眼睛像是看见肉的小狼一样直勾勾望着羌耶,“对对!就是耄耋草!真的是耄耋草啊我还以为只有书里才有呢。” 文于归看她这反应也有点懵,不禁问道:“耄耋草是什么?” “哦。是一种毒草。顾名思义,就是中了这种毒的人身体面貌会迅速衰老,看起来就跟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一样,但其实很年轻。唔就像这位大哥一样。”祈绣说着指了指羌耶。 后者身子轻轻一震,目光如电,带着几分森然寒意看着祈绣。后者终于后知后觉感觉到害怕,倏然闭上嘴,警惕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文于归看到他这副反应,基本断定了祈绣所言非虚,不免惊讶望着身边的羌耶,他从头到脚都没有一处地方显年轻的,神态苍老,处事老练圆滑,平日里每每也自称老夫,委实想象不到他竟然是因为中了毒才这样,而实际年龄应当也同自己差不许多。 “你是怎么知道的?”羌耶幽幽盯着她。自己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被眼前这个看起来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解开,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只是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心态似乎也老练许多,早已经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心里越觉得不敢相信,面上越静如止水。 祈绣老实答道:“我在师傅的手扎里看到的。” 羌耶不由分说一把拿过来那本手扎,祈绣以为他要毁了,急忙想反手抢回来,羌耶只淡淡说:“再上前一步,我马上撕了它。” 祈绣怕他真的撕了,不敢再有举动,只瞪着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手。 羌耶翻看扎册看了一会儿,又将其丢给祈绣,“你会不会解毒?” 祈绣把扎册抱在怀里,爱惜地摸了又摸,随后塞进怀里放好,这才摇摇头,没好气道:“不会,师傅走的时候我还没学到这儿呢。” 这是她第二次说起“师傅”二字,羌耶问她:“写这本扎册的是你师傅?” 祈绣点点头。这这日子下来,只要有陌生人提起她师傅,她总会下意识问一句“你认识师傅吗”,这次也不例外。 那些人大都是因为看到祈绣寻人才会问一句,多数是不认得她师傅的。然而羌耶却点头说道:“认得。十几年前他帮我解过毒,我记得他的字迹。” 祈绣过电一样浑身一震,楞楞望着羌耶,还没消化掉这个事实,就听他又抛来一句,“当年他就住在这里,只是第戎人素不信医,才远赴中洲。没想到十几年不见,她徒弟又回来了。” 祈绣的脑袋仿佛要炸开一样,生平头一次大脑不发懵,反而飞速运转起来。 她清楚地记得,与厉千帆来第戎之前,为了不让他们被怀疑,雁寻特意寻了这处人家。当时他说,这宅院的主人很早就去了中洲,先后生了一儿一女,后来不知为何暴毙,此后就杳无音信。 当时她听了不觉得什么,现在想想,除了那一儿一女不知真假,剩下的的确能跟师傅的生平对起来,尤其是“暴毙后杳无音信”之说。 师傅死的时候她不在场,死了以后不见尸骨 祈绣正艰难着消化着羌耶的讯息,陡然听见他又说话,“徒弟来冒充女儿,也亏得你们想得出来。”说罢似乎叹了口气,脸上划过一抹为难,但似乎很快又如释重负一样归于平静,转头对文于归道:“文公子,老夫与这姑娘略有渊源,既然如此,老夫做一回小人,收回方才的话。这姑娘由老夫来亲手处置,公子可能答应?” 他已经装了这么多年老人,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文于归只是想着,便是他年纪不大,但听二人对话,似乎十几年前就跟自己现在差不多年龄,终究也算长辈,看祈绣精灵秀丽,虽有些不甘心,但为了大业,还是爽快应了。 “一个女人而已,晚辈怎能与您争抢?” 羌耶拱手承情,对祈绣道:“你来第戎有什么目的我不清楚,但那个叫做厉千帆的中洲男人来者不善,他必死无疑。你是他的同伴,本来也是一样的下场。但当年你师傅救我一命,我允诺过他会还他一条命。不如这样,你这院子前前后后都被我的人包围了,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你若能破开重围跑出去,我便不再追究你。若不能我已经还了你师傅一条命,再多,可就不能还了。” 祈绣抿抿嘴,“师傅临走前说过什么吗?” 羌耶看也不看她,手中已经接过一炷点好的香,往香炉里边插边道:“香已经开始烧了。” 祈绣深深看了一眼羌耶,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你竟然逃出来了?”雁寻听到这里,颇觉不可思议。那羌耶是第戎权贵之一,因为出身下九流,一步一步登上今日的地位,比生来就是贵族的贵族更加能使得出来,不然也不会冒充一个脏兮兮的跛脚老头儿长发数月。况且与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一个人精文于归。 祈绣摇摇头,指着床底下的一个破烂坛子说:“那个地方本来被我挖了和洞,后来千帆说不行,从那里出去等于自投罗网。所以我就从那里跑出去,把周围的人毒晕了,然后就又跑回来躲在上面的。” 那日晚上她心血来潮,说要给厉千帆一个惊喜,连夜做了这么一个夹层,现在想起来真是庆幸,否则她真的无处可去。 雁寻对她刮目相看,“不错嘛小袖子,几天不见你的脑袋灵光了不少哎” “你说已经过去这么些天,千帆会死掉吗?”祈绣脸上一点自豪或者开心的情绪都没有,仿佛他夸的不是自己一样。 雁寻刚刚有些轻快的眸色倏然转沉,再三犹豫才启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千帆的心是经过炼狱荒火灼烧淬炼过的,不会轻易放弃什么。” 祈绣定定看了他半晌,随即面无表情去床头取来一个小包袱,道:“哦,那咱们走吧,千帆等着我呢。” 雁寻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心中酸涩。她的眼睛像是一个牵线木偶,一点生气也没有。平静无波的面色之下,显然压抑害怕到了极点,却始终倔强地不肯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懦弱退缩。 “小袖子你别这样,你想哭就哭出来,我谁也不告诉。”雁寻忍不住劝了句。 祈绣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厚重的泪意,连呼吸都变得沉重急促起来,然而等了片刻,那泪却始终没有滑落,反而被她硬生生忍回去。 祈绣深吸一口气,“我不能哭的。千帆说哭是懦弱的表现,解决不了问题。我得打起精神来,等救出千帆再当着他的面哭。他不在,我哭给谁看?”这样说着,最后几个字声音又颤抖起来。 时间还在,两人准备好东西,静静在屋里坐着等着黑夜来临。祈绣一直很听话,很清醒也很配合。但雁寻知道,她现在的心情宛如冰山下的烈火,她面上越是镇静,心里的火烧的就越烈。只有亲眼见到厉千帆,那火才会破冰而出。 好不容易等到月上中天,院子外面似乎有鸟儿扑棱飞过,寂静的街道上传来几声梆子响,于黑暗中显得异常清晰。 雁寻站起身来,“走吧。”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备了两匹马,原本雁寻想着一匹供他们找到厉千帆,另一匹则在找到厉千帆之后给他代步。谁知祈绣却单独走到一匹马面前,盯着到自己胸口的马镫,面上闪过一丝犹豫。 “小袖子要单独骑马?不害怕?”雁寻过去他旁边。 祈绣想了想,最后点头说:“我自己骑。” “原本这马是给千帆准备的。倘若他受伤,我们得一路将他驼回中洲。”雁寻说。 “那我更得再见到千帆之前学会骑马了,我要带他回中洲。”祈绣说着开始往马背上爬,一双秀气的小手抓住马缰,抬腿就往马镫上够。幸好她力气大,第一次歪歪扭扭上了马。不过与其说是踩着马镫上的,倒不如说完全凭着自己的臂力把自己硬拽上去的。 她的力气雁寻也见识过,不过头一次见用胳膊把自己送上马的。 “抓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肚子,身子略微前倾,顺着马踢踏自然而然起伏,切忌崩住身子一直定在那里。”雁寻将一些简单的技巧事项教给祈绣。 依照她说的地方,雁寻大致判断出厉千帆所在之处。两人刚要出发,谁也没注意到黑暗中一个浑身酒气的人歪歪扭扭过来,一下子撞在祈绣的马上。 祈绣下意识去扶他,那人与祈绣接触的一瞬间,伏在她耳边用极快的声音低声道:“对不住了姑娘,主子让我在这里等您。”说着手里一个东西顺势塞给祈绣,然后连连道歉,一路又歪歪扭扭走远,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就连近在咫尺的雁寻都没看出有什么猫腻。 祈绣手里多了张纸条和两张通关的牒契,看着上面的内容眼睛越睁越大,忍不住催促雁寻上马,“快,绝尘说千帆在这里!”有了这张纸条,他们就不用挨个地方找了。 雁寻将字条上的内容看了,眼睛里划过一抹异样,竟不知绝尘摇身一变成了第戎将军府长子,然而嘴上却什么都没说,与祈绣一同打马而去。 马蹄哒哒,谁也没有注意到身后幽深的暗巷中,一个浑身酒气的身影在他们离开之后,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向着反方向掠去。 昏黄的光线从灯笼里透出来,一直穿过精致的雕花窗棂,为四周灰色的院墙渡上一层柔和喑哑,看起来越发幽静沉闷。 一弯冷月遥遥挂在天空,周围一颗星子也没有,只剩一圈清冷的月光。一个身着劲衣的人负手站在院子里,波澜不惊地遥遥望着那一弯冷月,清幽的瞳色仿佛带着些许乖戾,不知在想什么。 那人看了半晌,眉头忽然轻轻挑了一下,开口说道:“都送去了?” 他突然说话,声音轻淡,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自言自语,然而望他身后,竟不知有个人已经悄无声息出现。 “是,属下亲手交给姑娘的。”喑哑的声音好似夜枭,在这凄冷的夜里听起来尤为刺耳。 “主人,属下还有一事相报。” “讲。” “姑娘身边还有一位男子,看起来是姑娘的旧识。” “面貌如何?” “长相俊美,比姑娘都要精致,但是形貌慵懒。”属下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不屑。 绝尘唇角一勾,“来的够快也好,有他陪着,姐姐也不会冲动行事。” 属下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顿了顿问道:“那位公子还能活着吗?” 绝尘眯了眯眼睛,“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他也不敢保证厉千帆能否活下来。这个背景特殊的江湖客,与他结伴而行多日,绝尘深知他心思聪慧而缜密,有拥有强大而敏锐的直觉和异于常人的坚韧,见微知著,瞬息之间就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生命力之顽强,实非常人所及。 他才最像是一个天生的战士,机警敏锐,步步为营,嬉笑的面皮之下藏着深沉凛锐的锋芒,牢牢地把自己的性命攥在自己手中,半点不容他人染指。 面对这样一个人,就算是绝尘也不敢保证他一定会死在什么情况之下。他永远能在洪流逆境中找到转机并牢牢抓住。 “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不能确定他的生死,那姑娘去了有何意义?若他还活着,主上的筹谋岂非功亏一篑?” 绝尘殷红的唇角似乎浮出一抹阴鸷,声音森寒,“是生是死,总要看过才知道。就算他死不了,也活不长了。” 属下似乎仍有疑虑,“可姑娘” 绝尘直直注视着那弯冷月,瞳孔中凶光大盛,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为清晰,“不管姐姐如何,厉千帆都必死无疑!” “主上英明。” “侯爷呢?”绝尘转了话题问。 “在书房。” 绝尘抬步一边朝着书房走去,一边吩咐属下,“准备好通关牒契,今晚连夜回中洲。” 律图加怔怔望着桌上的一幅画卷,画中女子荆钗布裙难掩天姿。轻言软语的嬉笑声回荡在脑海,依旧如昨日般清晰。 这样的韶华女子,巧笑倩兮,顾盼生辉。若她还活着,如今大约已经儿女成群了吧。 律图加心中一阵酸涩,继而演变成一股彻骨的恨意。正要发作,院中一阵脚步声传来,律图加瞳色一收,不紧不慢卷起画卷,小心装在匣盒中。 等他做完这些,脚步声正好行至门前。 绝尘略显沉闷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漏夜前来,侯爷可是睡了?” 房间内一点动静也没有,等了半晌,律图加的声音从里面响起,“进来吧。” 门板吱呀,绝尘推门而入。见律图加负手背对着自己没有转身的意思,绝尘默默行了礼,开门见山说道:“缚此次前来,是向侯爷辞行的。此间事毕,多谢侯爷照拂。” 他自称为“缚”,是个很少见的名字。对面的人却并无丝毫意外地反应,像是早就知道一样。 听问他的来意,律图加仿佛早有预料似的,只伸出一只手缓缓拨动面前茶碗里的茶叶,半晌后掸了掸指尖的水珠,缓缓转过身来。 充满第戎特色的脸上两道深刻地法令纹,让他看起来平添几分凶相,律图加淡淡道:“是该走了只是老夫还是要问你一句,你可是已经打定主意?有些事情,老夫出手要比你方便多,也更加容易得手。” 绝尘面露冷然,“侯爷当知缚心意,何必多此一问。” “我是代阿瑾问的,她一直希望你置身事外。”提起那个女子,军中出身素来刚苛的律图加脸上也多出几分温柔之色。 “阿瑾”两个字像是一根细小的针,倏然扎进他心里最深处,一瞬间将他身上掩藏杂压制的戾气全部释放出来。 闻人缚,或者说绝尘,像是地狱中来的幽冥一般,赤红的双瞳充斥着阴戾扭曲的恨意,连语气了变得乖张起来,“我千辛万苦活下来,可不只是为了完成阿瑾的心愿。我要当初伤害过她的那个人,在阴曹地府提着脑袋去见她!” 任何一个正常人看到他这样诡谲地脸色都会不舒服,见惯生死的律图加也只能保持面上如常,“既然如此,老夫也不便多说。” “告辞。”绝尘头也不回出了房间。他刚走,门外就进来一个半戎装打扮的年轻人,看着远处那个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背影,担忧问:“将军就这样让他回去,中途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 律图加沉吟一瞬,“派人跟着吧,直到他出了第戎。” “侯爷终究还是放心不下,也罢,待此间事了,侯爷也算仁至义尽。”那人道。 听出他口中的厌恶,律图加叹口气,“本侯亦不喜欢他,此人阴鸷乖戾,不择手段,又惯会隐藏,心态和性格都极度扭曲,为达目的毫无原则和底线。阿瑾大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弟弟变成这样。只不过”他顿了顿,面上似有遗憾划过,“亲眼面对那样的事情,他若还能保持正常,那才叫做不正常吧。” 那人似也觉得有道理,身上的锋芒稍稍收敛,说道:“侯爷身份所限,即便是报仇也不能肆无忌惮。不过闻人缚不一样,这世间有许多残忍的手段,都是混在下九流当中的。” ------题外话------ 下章预告: “呵呵”黑暗中,厉千帆唇角忽而化出一抹苦笑。以往每每觉得到了死境,至少天地还都是开阔的,只要他尽力去拼去跑,总能踏出来一条生路。可如今,脚下是厚重的地,头顶压着整座山,他无路可跑,无路可退,无处可躲,无人可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九死一生,峰回路转 夜色浓的几乎滴出墨来,空旷的平原上一丝烛火光亮也不见,距离一臂开外就已经看不清楚路。远处依稀可见重重山影漆黑的轮廓,像是一个个巨大的黑洞,动辄将周边的景物吞噬进去。天空偶尔飞过一两只夜枭,在苍茫寂静的夜空下留下几声喑哑凄鸣,听的人心中发寒。 万籁俱寂的苍穹之下,两串骤雨般急促的马蹄声不断回荡,由远及近,显得尤为刺耳突兀。 绝尘一身隐没在黑袍中,与周围的夜色浑然一体。相隔不远处望去,还当是一匹空马在平原上极速驰骋。 越是临近边境关口,周围的环境就越发恶劣荒凉。经过第戎边境的时候,绝尘略微放缓了马速,一双夜枭一样孤鸷的眼睛像旁边一扫,随即重新专注看向前方。 一眼过后,绝尘的唇角勾出一抹残忍而畅快的笑意,猛然挥鞭恨抽了那屁股一下,宛如破空的利剑一样飞驰而去。 飞扬的马蹄激起一阵尘土,当尘埃落定后,空旷的原野又重新恢复万籁俱寂。此时若贴在地面侧耳细听,能听到从地底传来急促的敲打声。 坍塌过的幽暗矿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碎石掉落摩擦出的粉尘味道。层层堆叠的碎石时不时还会掉落一块在地上,清脆的声音使得这幽闭的空间听起来愈发岌岌可危,仿佛此处随时又会迎来第二次坍塌。 厉千帆静静椅坐在一处摸起来还算是平整的地方,眼睛因为长时间处在黑暗中微微胀痛。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再清醒的脑袋也有些许混沌。不知外界经过几轮日月更迭,唯一能让他稍感欣慰的是此处并非完全封闭的空间,可以让他不至于窒息而死。 从一开始被关在此处踌躇满志地寻机会逃出去,屡战屡败到现在,他也数不清自己已经尝试过多少次。只知道生死面前,所有的努力都徒劳无功,自己的信心耐心一再被消磨餐食,如今已经剩不下多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兴盛的愤怒,和恐惧。 是的。他无比恐惧。 感受着自己身体内的水分和力量一点一点消失,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向着死亡的深坑走去,却不能伸出胳膊拉拽自己一把。 但最让他恐惧的,是自己被消磨殆尽的坚毅。明知不应该轻易放弃生存的希望,但却不由自主被眼前一次次失败所困住心智,不由自主觉得生还无望。 第戎西南大山,原本就处在边界之处,再这样一坍塌,更加人迹罕至。厉千帆肚子咕噜一声,一股强烈的饥饿感瞬间向着四肢百骸蔓延出去,他几乎连坐都坐不稳。 唇角干裂起皮,舌尖已经没剩多少可怜的唾液。其实怀中还有一包熏马肉,他抬起手来摸了摸,犹豫着要不要吃一些。 自从被困在这里,他无时不刻都在想尽办法逃出去。尝试过掘地三尺,然而周围全都是坚硬的石头,便是骨头都磨没了恐怕也无济于事。化石粉也用过,然而随身的只剩下一小瓶,杯水车薪。也曾呼喊过,等待过,几乎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一个遍,他的处境却丝毫没有改变。 到现在,厉千帆几乎已经筋疲力竭。面对近在咫尺的食物,腹中的饥饿感不断催促他掏出来饱餐一顿,另一边尚且清醒的理智又在不断对抗那种天性带来的力量。 此处没有水,熏马肉固然可以解他饥饿感,却会让他更加渴求水,吃饱了,会死的更快。 “死”字像是一把冰冷的利剑,刺得他灵台倏然清明一些。 他用了十几年才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父亲沉冤尚未得雪,仇人还在逍遥世间。当初从死人堆里那样千辛万苦活下来,背着父亲期望和全族人的性命,不是为了今日被那些虎狼奸人再杀一次的! 他是从地狱里走过的人,百炼淬成钢筋铁骨,如今不过是再走一回而已。他的身上流淌着一代护国大将的血液,父亲的英魂铸刻在骨血中,他可以死,但不能这样坐着等死! 还有祈绣,她是那样信任他,依赖他,他答应过她要回去的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波动一下,像是祈绣温软的小手。厉千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撑住地面猛的起身,手掌在石壁上摸索着一处处敲打起来。 掌下传来的冰凉让他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厉千帆侧耳仔细辨别着每一处发出的动静,若是闷沉厚重的,则是一整块巨大的岩石。若是清脆似乎带有回音,则说明岩石较为平薄。 听了一个周遭,厉千帆终于选出一处地方。黑暗中试探着后退两步,反手拔出身后的铜剑,对着那块岩石奋力砍下。 一下接连一下的尖锐的声音刺激着耳膜,空气中隐约散发着石粉并尘屑的味道。厉千帆出手如电,约摸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才气喘吁吁停下。 厉千帆虎口被震得发麻,又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饥饿难耐,乍一停下立时一阵心慌眩晕,撑着剑踉跄两步,觉得稍微缓和一些才重新上前,手刚刚碰到被劈砍过的石头,心头顿时一凉。 平整的石壁上,只有诸多杂乱的刻痕,淡到几乎摸不出。 该死!厉千帆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怒气,被这暗无天日的气氛压抑到极点,再也忍不住,重新提起铜剑,几乎疯了一样向着石头砍去。 “呀——!”喉咙吼得青筋暴起,厉千帆几乎感觉不到从虎口往胳膊蔓延的痛麻,手下传来顿锐的摩擦声,无往不利的铜剑不断刺划着石头,却连豁口也砍不出来。逼仄的空间里似乎生出些许闷热,让他心头愈加烦闷,出手速度如风如电,到了后来几乎是泄愤一样不管不顾一通乱砍。 力竭之后,厉千帆气喘吁吁倒在地上,一身衣裳都被汗珠浸透,宛如在水中捞出来一样,头晕眼花,再也没有方才气盛的模样,安安静静一动不动,只剩下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呵呵”黑暗中,厉千帆唇角忽而化出一抹苦笑。以往每每觉得到了死境,至少天地还都是开阔的,只要他尽力去拼去跑,总能踏出来一条生路。可如今,脚下是厚重的地,头顶压着整座山,他无路可跑,无路可退,无处可躲,无人可寻。倘若不是这些碎落的石头支撑出这方空间,他早已经葬身山腹。 往口中塞了一小片熏马肉,厉千帆再也忍不住巨大的倦意,缓缓闭上眼睛。 听天由命吧。 “千帆——!”在他即将沉沉睡去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轻飘飘传近他的耳朵,像一粒渺小的种子,虽然小,却一点点在他心中生根发芽,筑起温柔的壁垒,包裹起他仅剩的一点信心和力量。 “千帆,你睁开眼睛好不好?别睡!”那声音在他耳边一声声呼唤着,奈何厉千帆的眼睛宛如巨石一样沉重,无论如何都睁不开。 “呜呜千帆别睡行不行别像师傅一样,你说过会回来找我的。”她似乎哭了,豆大的泪珠滴在自己手背上,滚烫如火,见他还是没有反应,她似乎哭的更凶,断断续续抽噎道:“阿绣,阿绣费了好大劲才找,找到千帆,千帆可不可以不睡觉?阿绣害怕,千帆,我怕” 她头一次哭的这么伤心,比在雪狼谷那一次都难过,厉千帆的灵台霎时清明许多,眼皮也没有一开始那样沉重了,使劲睁开眼睛。 “乖阿绣,我不睡了。”他温言安慰,嗓子沙哑地自己都听不出来那是自己的声音。 周围却没有人回答他,面前伸手不见五指,静可闻针落地。 没有祈绣。 厉千帆心头蓦地涌起一阵酸涩,从来没有像今时今刻那样想念祈绣,既盼着她来,又盼着她永远也不要来。 他是如此圆滑机敏,三教九流都能应对自如。可这样的圆滑,是被多少无情的冷锋磨砺出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八面玲珑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沧砺坚硬的心,在遇到祈绣之前,他从来不相信自己除了雁寻之外还能再相信一个人到敢于托付性命的地步。 他的阿绣,像是黑暗中成长起来的小太阳,温暖天真,干净剔透。也正是有了她在身边,他的生活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祈绣曾说自己从来不想明天地生活会怎样,因为对未来不抱期望,是因为有了他,才敢憧憬明天。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遇到她之后,方知一个人的生活原来可以有色彩。 厉千帆仿佛一头失去同伴的孤狼,巨大的孤独感包裹着他。眼眶蓦然酸涩,他忍不住用胳膊覆住眼睛,“阿绣,阿绣” 一声声低沉的呼唤回荡在矿洞中,百转千回。 若我能再见到你,该有多好。 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滑落,流淌进鬓角,冰凉刺骨。 厉千帆心中猛然一个激灵,缓缓抬起覆着眼睛的那条胳膊,另一只手在半空顿了顿,随即朝着手腕猛然探去。 触手一片濡湿冰凉,厉千帆胳膊宛如过电一样猛地一震,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重新胳膊放回醒来之前那个位置。 “滴答滴答滴答”有水滴正一下一下往他手腕上滴。方才他还以为是祈绣哭了,醒来后发现是幻觉,便没有再去注意。 厉千帆伸出手捧成碗状接了一会儿,碰到面前闻了闻,黑暗中他的眼睛里忽然亮起来,唇角不可抑制地溢出一丝兴奋。 这水有一股明显的尘泥的腥味,若他没有记错,应当是通过土壤后渗下来的。西南大山在土层之下,正常不会渗出水来,除非外面下雨了。 而雨水既然能通过缝隙渗进来,便说明他所在之处一定存在着缝隙与外界连通,而且不会相隔太远。 厉千帆一仰头将手中的半捧水喝进去,像是沙漠中跋涉已久的人们遇到绿洲一样,清凉的雨水虽然充斥着泥土地腥味,对比苦涩干裂的喉咙依旧如泉水一样甘甜滋润。水滴的很快,厉千帆又接了一大捧,仰头一饮而尽,感觉四肢百骸都重新苏醒过来一般。 天无绝人之路。厉千帆打起精神,重新抽出铜剑,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滴水的那条缝隙,之后一点点仔细探寻缝隙周围,发觉都是些堆叠错杂的大块巨石,偶尔有零星碎石卡在大石头之间的岩缝里。 像这种岩石堆叠出的空间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厉千帆只能先小心翼翼撬出他觉得不在承力点的小石头,顺着小石头空出来的缝隙继续慢慢探寻。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小石子被清除殆尽,顺着缝隙流下的水从一滴一滴演变成小水流,厉千帆基本可以推断出自己先前的判断没有错,心中一阵喜悦。 顺着缝隙摸索到一块松动的石板,厉千帆一边轻轻逛了逛,一边感觉周围的石头并未有坍塌的迹象,抽出铜剑,用剑鞘当做撬杆,支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小心翼翼将那块松动的岩石撬起一块,轻轻往外拽着,耳朵一边仔细听着周围地动静。 这块石头不知被多少石块挤压着,虽然撬起来容易,但想要抽出来却委实需要费一番力气。厉千帆手顺着岩缝一直伸到无法继续往前,再左右比了比,右边的空隙比左边大出一块且是中空,里面嵌了一颗手掌大小的石头,恰好阻碍住了下面这块大石头的移动。 厉千帆将铜剑伸进去向下轻轻一压,将这块空间尽量撬大,另一只胳膊伸进去抓住那块石头略微一用力,随着石块被抽出,只听“咔哒”一声,下面这块石头忽然剧烈晃动一下,若非厉千帆用铜剑反方向撑住兴许就要掉下来。 厉千帆将剑鞘提起来顶住头顶上方的巨石,之后又重新将铜剑慢慢抽出来。被铜剑撑住的石头在失去平衡的一瞬间重重砸在地上,连带着周围许多石头纷纷下落。 一时间像是开了闸头一样,整个矿洞几乎又发生了一次小的坍塌,清晰可见巨大的落地声刺激得厉千帆耳膜生疼,碎石滚滚,乌烟瘴气,许多头顶落下的碎石擦着厉千帆肩膀滚落,尖锐的棱角甚至划破他的衣服,在皮肤上割出一道道深刻的血口,被再被混着沉泥的雨水一淋,立时一阵钻心的疼痛。 周围的支撑一个接一个掉落,头顶的巨石在成为保护伞的同时也失去了承力点,变得摇摇欲坠。此时周围的落石声半点未有消减,无论躲去哪里都会有被砸在下面地可能,厉千帆一手执剑一手执剑鞘,只能死死撑住。 原本被分散在周围石头上的重量一点点加到厉千帆身上,越发沉重,每一秒时间的流淌都伴随着更加厚重压力顺着铜剑传到手臂,似有千钧。 厉千帆咬牙死死坚持,手臂上青筋暴突。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活命的路,倘若就这样被砸死在这里可就太不值了。 此时他无暇考虑其他,纵然头上撑着千斤巨石,他也丝毫没有想过倘若铜剑撑不住巨石砸下会如何,反而一心一意仔细听辨着周围的动静。 堆叠起滚落的石头已经覆盖住矿洞的地面,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摞到洞顶。厉千帆小心翼翼踩着落下的石头,保证自己不被埋在下面,但同时与头顶的巨石的距离也一点点拉进。 他手臂酸痛到极点,肌肉一跳一跳,似乎出现了抽筋的前兆。恰好此时右侧的落石声势减缓,厉千帆一边维持着手臂的平衡,一边向右边挪了挪脚,待站稳后又将左手的剑鞘缓缓向右移动。 头顶的巨石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会倾落。随着矿洞里巨石堆积愈多,空气也变得闷热起来。厉千帆后背已经湿透,汗如雨下,却是半点也不敢马虎。 待右边落石的声音渐小,厉千帆算准时间,忽然放松了左手,同时电掣般向着右边掠去。经过方才的一番塌落,矿洞的空间有限,他虽不能用轻功,然而凭借敏捷的速度,转瞬间便已经到了尽头。 几乎在他离开的同时,头顶的巨石轰然下落,尖锐冷硬的棱角擦着他的后颈划下,将他后背的衣裳再次割裂出一条巨大的口子,重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回荡在闷狭的矿洞中,厉千帆只觉得胸口一闷,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巨石落地后,原本承载在巨石上的力量一下子轰然倾塌,头顶不知是有多少大大小小的石头,一股脑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厉千帆只觉得背后倚靠的山体都晃动起来,连忙将铜剑和剑鞘交叉挡在头顶,以免有什么看不到的东西压下来伤到自己,一边遵循着落石的声势左右躲闪身边的碎石。这些碎石都是山体倾塌的时候断开碎裂,棱角尖锐而锋利,中途有几次躲闪不及被砸到,身上顿时多出一条条伤口。 大约又过了两炷香的时间,周围才渐渐厉千帆心有余悸贴在石壁上,后背冰凉刺骨。周围伸手不见五指,方才判断全凭声音,倘若有半分差池,被割裂的便不仅仅是衣裳这样简单了。 正因为看不见,是以他也不知道方才有多少自己都在千钧一发之时堪堪避开临头的危险。 经过这一轮坍塌,坑洞更加狭小,先前在里面虽然被堵住出口,然而还能称之为“洞”,足够开阔,从一头到另一头甚至需要走上一段距离,如今却只能称之为“坑”,几乎展开双臂就能触碰到两边。 但经过他一番搏命试探,头顶的空间却更加开阔了。深呼吸几口顺了顺堵在胸口的闷气,厉千帆腹中忽然涌起一阵饥饿。伸手往怀中摸去,原本好好放在里面的一包熏马肉已经不见踪影,想来是方才为了躲开下落的巨石时掉了,这会儿也不知被压在哪里。 厉千帆苦笑一下,早知道就该多吃两口了。叹口气摸索着走了两步到了矿坑中央,想探探洞顶距离头顶还有多远,抬手的瞬间下意识跟着仰起头。 眼前的景象让他一愣,厉千帆晃晃头,腹中的饥饿让他有些头晕,还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闭着眼睛缓了一会儿,再睁眼地时候那一点光亮还在那里,距离自己很遥远很遥远,远到明明那样璀璨耀眼,却只剩一个小小的亮点。 漆黑如墨的天幕上,只有这一点光亮,却足够耀眼整片天空。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星星如此璀璨迷人,只静静挂在天上,就胜过许多世间盛景。冰冷的雨水顺着缝隙打在他脸上,厉千帆不闪不避,宛如从地狱爬上来仰望人世间的鬼魂,痴痴怔怔望着那一点光亮,那样虔诚,那样渴望,激如浪涛,汹涌澎湃,深邃如寒潭的眸子竟然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 矿坑是厉千帆的地狱,与他向往的人间只剩下一线之隔。厉千帆将脸贴近那道石缝,任凭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只为感受来自人间的气息。 这气息刺激得他灵台顿时清明,虽然腹中的饥饿几乎让他难以站立,但心中生出一股异常的坚韧,让他仍旧咬牙坚持着。 这块石头周围没有任何压着或者挡着的小石头,只有一块摸起来还算平滑的的巨大石板,斜抵在头顶上方,将整个矿坑覆盖在下面。 厉千帆已经在漆黑的环境中被困住七天有余,眼睛早已经适应黑暗,如今虽然天光微弱,对他来说却足够看清周围的事物。 这石板宽阔而厚重,便是他展平双臂也才只够巨石的一半长度。凑近了闻一闻隐约能闻到上面淡淡的铁矿冷腥之气。巨石原本就重达千钧,加之蕴含铁矿,其重量根本不是一个厉千帆能解决的。 厉千帆在矿坑下面摸索试探了很久,能想出的方法全都试过一遍,然而巨石仍旧纹丝不动。偏偏又坚硬无比,非刀剑兵器所能奈何,厉千帆用尽浑身解数,结果却不尽人意。 又经过一番尝试,厉千帆累得气喘吁吁,终于因为体力不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七天只吃了两块熏马肉,喝了几捧水,期间睡了两觉,剩下的时间不眠不休尝试逃出去的方法。经过方才的一番折腾,厉千帆的体力几乎已经到了极限,跌在地上想重新站起来,奈何刚起了一半,眼前忽而一阵金星乱冒,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失去支撑,再也坚持不住,直挺挺倒在地上,胸口急促的一起一伏。 浑身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一样,厉千帆动弹不得,只能等着这阵感觉自行过去。心中却不由担忧,饥饿感虽然会过去,但若出不去,这种感觉只会发作的越发频繁,而自己的体力也快到极限了。 厉千帆躺在地上,眼睛一直通过缝隙凝望着天空上那颗星星。恍惚中听到一个声音似乎在说,“千帆——我来了!” 厉千帆唇角向上勾了勾,又出现幻觉了,阿绣此时应该已经远在中洲。 “千帆,你在哪里,你回我一声,要是听见我说话。”祈绣的声音飘飘忽忽,带着她着急起来独有的颠三倒四。 “我在呢,阿绣。”虽然是幻觉,他还是用尽力气回答了一句,“我很快就去找你。” “哦!”这个字很是笃定,厉千帆几乎能想象到祈绣一边说一边郑重其事点头的模样,唇角的弧度不由更大。 耳边再也没有了声音,他静静躺着,心无旁骛等着慢慢恢复力气。又过了片刻,腹中的饥饿感渐渐消失,那股禁锢自己行动的绵软也随之而去,厉千帆撑着剑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刚要尝试着移动那块巨石,冷不防右边传来一阵滋滋的怪声,像是做饭时刚把生食扔进锅中那一刹那而发出的声音。 厉千帆正奇怪,还没转过身去探个究竟,头顶上方的岩石猛然坍塌。碎石纷纷落下,最大的一块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厉千帆已经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冰冷气息,本能地向旁边躲开,饶是如此,仍旧觉得脖子一凉,而后伴随着火辣辣的疼痛,一股腥热的液体顺着皮肤流淌下去。也幸亏他没有站在塌落之处的正下方,反应也足够快,否则这会儿早就英灵归天了。 他惊魂未定贴着石壁边缘,只见尘埃落定之后,方才塌落的地方已经露出一大片漆黑的天幕,坑洞边缘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身影。 “千帆千帆,我就说我不会丢下你自己回去的!”轻灵的声音带着无限的喜悦和激动,仿佛天上来的精灵神女,轻盈温暖,瞬间为这冰冷寂静的荒郊野岭渡上一层融融希望。 厉千帆怔在原地,一眨不眨看着那道身影。她迫不及待跃下,奔到他面前,粉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露出颗颗贝齿。他听不到她再说什么,只痴痴凝望着这个魂牵梦萦的身影,她的笑容宛如春日微风,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光华流转,似融化了满天星河,盈盈望着他,似嗔似怒,但更多的则是雀跃和安心。 “千,千帆?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他的精灵神女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担忧和焦急,一张小脸凑近,几乎贴在他脸上,“你怎么都不说话?” “救人之前不知道说一声啊!会死人的!”厉千帆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突然气急败坏冲她吼道。 见他脸色阴沉的快滴出水来,祈绣吓了一跳,傻傻点点头,弱弱道:“哦,那下次”才说了四个字,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被大力拥进一个怀抱。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过来怎么回事,唇上蓦然一凉,厉千帆已经托着她的脑袋,无限缱绻吻上去。 他轻巧地撬开她的牙关,像一个蛮横霸道的入侵者,不由分说包裹住她。男子身上独有的气息愈发狂热,几乎快将她融化,然而口中动作却异常轻柔依恋,仿佛怕她害怕一样,轻轻依偎而动,贪婪地索取着什么。 祈绣的心剧烈跳动着,宛如受了惊的兔子。隔着两身衣服,厉千帆也能感觉到她的胸口处砰砰起伏。她的确是慌了,不知道对自己素来温柔的厉千帆为什么在那一瞬间如此粗暴霸道。可害怕之余不禁又萌生了丝丝欢悦,说不清道不明的,比上一次还要令人神往。 不知过去多久,厉千帆终于偃旗息鼓,紧紧将她拥在怀里,微微弯着身子,把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嗓音低沉喑哑,“阿绣” “哎。” “阿绣” “嗯?” “阿绣” “在呢。” “阿绣” “怎么啦?” 他原本是劫后余生不由自主想叫她的名字,谁知祈绣听了第一声开始以为他有事叫自己,一本正经应了,于是两个人就这样一唤一答。 一旁的雁寻脸色几乎比得上猪肝。这人还是厉千帆么?厉千帆是谁?小小年纪逢遭巨变,牢狱酷刑受过,死人堆里走过。朝堂中人捧高踩低,他背负着那样沉重的过去,面对江湖三教九流接踵而至,找茬的,立威的,寻仇的一个接一个,一圈折腾受下来非但没有折损了他,反而凭着过人的机智隐忍,愣是从当初乱葬岗地底下硬拔出来一条命。 当初再难再险也从未没软弱过,可现在呢?不过是被埋了几天,再见到的时候怎么就跟个小媳妇似的,对着个小娘皮叫唤起来没完没了。 最最可恨的,到现在也没有正眼看自己一眼。 “厉千帆,你要实在忍不住,上了马也一样缠绵的。大半夜你在这儿瞎叫唤,弄的我很像给人配冥婚遇见鬼的知不知道?”雁寻皱着眉头一脸嫌弃。 论破坏气氛,雁寻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厉千帆听见这声音,不由抬头望去,脸上分明带着几分诧异,“哎?阿寻怎么也在”黑夜中,想起自己刚才的作为自己从小到大的兄弟看去,厉千帆不由老脸一红。亏得是在晚上,不至于被他看见。 雁寻听闻这话怒火中烧,什么叫他也在啊!合着自己忙前忙后费心费力找他救他,他竟从头至尾没发现自己的存在? 岂有此理!雁寻用食指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点了好几下,“你个没良心的,爷当初就不该来救你!就该让你埋在这里!” 厉千帆早就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的手借力翻身上去,顺带着将祈绣也一并抱上去,看见不远处两匹马儿并肩而立,笑嘻嘻拉着祈绣过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祈绣抱起来放在马上,自己也一翻身上去,自动忽略了雁寻的小情绪,大喇喇道:“阿寻,走啦!” “再救你一次我就是个锤子!”雁寻没好气跳脚大骂。 空旷的原野上,三人两马几乎与漆黑广阔的天幕融为一体。马蹄湍急,向着远方奔逸而去。临近第戎边缘,厉千帆忽然回头,直直望向天边唯一亮的那颗星星,目光悠远清澈,沉淀着某些别样的情绪。 祈绣顺着他的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到,不禁问道:“千帆,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有些濒临绝境的人,是不是只要看到一点点希望,就会奋起反抗,不会自暴自弃下去了。”厉千帆收回目光,若有所思道。 “唔?谁濒临绝境了?”祈绣不解。 “没什么,我随便一说的。”厉千帆往马屁股上使劲一抽,头也不回奔向中洲境内。 ------题外话------ 好啦,到这儿基本上算是完成一个巨大的章节了。再往后算是一个新的开始,厉千帆的仇,厉氏兄弟的恩怨,绝尘的目的,祈绣的身份,雁寻的父母,还有师傅、申璎、朱云久,赫连越等等人物的结局都要陆续公布啦 高潮来的太慢,请大家砸鸡蛋的时候轻一丢丢。 下章预告:乾坤酒的信中关于问候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从这封心中,两人明白了赫连越想血洗皇宫的前因后果,和那日雁寻没来得及看到的结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养伤的痛苦 苍翠掩映间,有高门阔府依山傍水而立。绿柳周垂,团花环护。府中左右分立,一条蜿蜒曲折的游廊不知通向何处。游廊两侧扶栏上刷着暗金粉,被阳光一照金光璀璨。不远处虎皮水纹石依势堆砌而上,塑造成盘曲错叠的花池水景,府外的湖水被引入至此,从最高处汇聚成一条浅流缓缓而下,宛如一条银白色的游龙蜿蜒池间。 水景后面有一条大约一臂长的石板铺成的路,阳光下泛着清透的碧绿色光芒,表面仿佛撒了一层水般波光流转。路两边种着白色花梨,三层细小的花瓣交互层错,微微像内部包合聚拢,烘托出中间一点淡黄色花蕊,清淡雅致。 仿佛是有些年头了,树枝只将外侧修剪掉,却任由内侧生长,如今两边的树枝已经越过地上的玉石路,枝叶相互搭错,形成一个白色花枝顶盖,阳光透过花枝洒下,成了一颗颗斑驳的光点,被水纹玉石一衬,宛如粒粒玉珠散落其上。花梨幽香,沁人心脾,身处此间竟如置身仙境一般,便是皇宫也未有如此盛景。 此景虽美不胜收,奢华却不庸俗,但若是懂行的人来看了,定要捶胸大呼暴殄天物,价值连城的水波玉万金难求一颗,这里竟被人整块铺在地上垫脚。可即便捶胸顿足,也定然忍不住要在上面走一遭,仿佛这样就全了人生一样。 顺着玉石路一路行至后宅,华丽的风景陡变清雅。一花一木,一桌一凳的陈设皆一改前院的张扬之风,处处幽雅内敛却不至死气沉沉。错落有致的花木精致大气,然而明眼人一观便知无一不是连城之物,光是那小池中世所罕见的赤纹墨莲,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如此相差巨大的前后两院,有时候不禁会让人怀疑这宅邸是否同一主人。这样风格反差巨大的宅邸不只眼前这一座,另一座在长平成最西面,只不过颠倒过来,入眼先是雅致大气之风,继而才是张扬奢华。 这两座宅邸的主人一个是雁寻,一个是厉千帆。两人分别在各自的宅邸中为对方单独开辟出一方院落以供长住,按照对方的喜好铺陈装饰,张扬而华丽的那个自然是雁寻喜爱的风格,雅致内敛的则是厉千帆的。 幽静的庭院中不知点了什么熏香,袅袅清香沁人心脾,身处其中,再闹的性子也不由自主染上几分平和。 雁寻站在精致的拱门下面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抬脚踏入院内,顺着一条乌亮的鹅卵石铺砌成的小路,朝着正中间那座屋子走过去。 那房从外面看只有一间,虽是如此,也顶上寻常人家几间屋子大。窗上拢垂着浣绡纱,汉墨玉做桌案,桌边的冰玉圆壶中置着几颗硕大浑圆的东海碧珠。桌案后面并排摆放两张错落有致的花梨木架,一侧摆满了各式玉器玩物,笔墨书卷,另一侧则放着各种精钢兵刃,铁鞭暗器,所有兵刃锋利的刃口一致向着里面。 一文一武,竟没有半分矛盾感。 屋门半掩,有少女娇俏天真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闻声却不见人。 雁寻进了内堂,只见厉千帆吊着一条腿躺在床榻上,一脸的生无可恋。祈绣在旁边背对着他,一边捯饬些瓶瓶罐罐一边叽叽咕咕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见他来,厉千帆眼睛一亮,随即看见救星一样,一个劲冲他使眼色。 雁寻挑挑眉,一瞬间就看到默契了快二十年的兄弟心眼儿里去,看着他苦大仇深的样子心里恶劣地舒爽一番后,这才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冲祈绣招呼道:“小袖子。” 祈绣听见他的声音,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来,还没说话,眼睛已经笑成一弯月牙儿。跟了厉千帆这么久,原本愣生生的她多少也学会几分人情世故,跑到他面前很狗腿地拽过一个凳子,“阿寻坐!” 厉千帆在一边看着不禁皱皱眉头,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那是没遇见祈绣。回来短短几日,她的小脸蛋已经吃圆了一圈,白里透红,晶莹水润,像是刚刚摘下来的桃子。 也不怪她对雁寻这么殷勤,每次只要他来,必定是找厉千帆有事情要说。有些不方便祈绣听的,雁寻索性搜罗些稀罕的食物放在外面,每当这个时候,一心要盯着厉千帆不能随便把腿放下来的祈绣立刻妥协,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不用别人指路就能找到存放食物的地方。 看着祈绣亮晶晶地眼睛,厉千帆不禁觉得,大约在她眼里,雁寻已经成了一个行走的讯号,只要他出现,就代表食物离她不远了。 祈绣刚走,厉千帆就迫不及待将吊腿的布条褪下来,翻身下地活动活动筋骨,觉得舒坦些了才找了个椅子坐下,脸色隐隐发青道:“你可算来了,我以为你今天就不来了。” 雁寻悠哉悠哉抿了口茶,“商人最重信誉,我什么时候失约过?” 厉千帆叫苦连天,“阿绣看我看的紧,我回来都快半个月了,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床上,一条腿还要这么吊着,要不是你不时来探望,恐怕这会儿我已经在床上躺疯了。” 被扔进矿洞之前他曾感觉小腿被什么刺中,当时只觉得身上软麻无力,过了一会儿好了便忘记这回事。之后一直在里面,也没有注意自己那条腿,一直回到中洲后才发觉整条腿都变成青色,脚踝处也出现了溃烂地迹象。祈绣吓得魂不附体,连夜帮他验过才确定是中毒了,也幸好她知道这种毒,马不停蹄配了解药给他服下,这才让他免于后半辈子残疾的境地。那之后就让他这样一直吊着腿,没事儿也不能下床乱跑,也没说要躺倒什么时候。 雁寻锤了他肩膀一拳,“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是没见小袖子那天的样子。知道你出事,吓得面无人色,偏偏忍住没哭。那小身板儿还没我一匹马的马腿高,愣是从你家一路骑马到西南大山,疯了一样挨个石头地下翻。整整六个时辰呐……十个手指头被石头磨得血肉模糊,看得我那个心疼哟……”雁寻一边说一边张开五个手指来回翻动,一脸于心不忍。 厉千帆面无表情别过脸去,口吻中似有不耐,但声音却低了很多,咕哝道:“我没怪她。” 眼睫微垂,将眼底的一丝柔软心动遮掩得极好,他怎么能怪她呢?明明支撑他一直撑过来的就是她。 雁寻忍无可忍捂住眼睛,“厉千帆,你能不能不要做出一副侠骨柔情的模样?你当我忘了你以前是啥样?” “啥样?”厉千帆似笑非笑看回去。 “呵,谁人不知叱咤江湖的厉公子凡事雷厉风行,偏偏对女人冷淡到令人发指。那叫一个万花丛中过,片片不沾身。睿智!深沉!不苟言笑!”最后几个词雁寻说得一个比一个重。 “那现在呢?”厉千帆挑挑眉。 “现在?”雁寻皮笑肉不笑,“你见过小袖子看见吃的时候的眼神儿吗?” 想起她眼冒绿光跟小饿狼一样,厉千帆不禁皱眉,自己表现的这样明显? “行了,别琢磨了。我这次来是我点事情想同你说。”雁寻打趣够了,终于开始说正题。 “那边怎么样了?”厉千帆问,目光落在他袖笼中露出半截纸,“刚刚收到的?” 雁寻把纸拿出来递给厉千帆,自己则往椅子上一仰,端的是惬意,“你还说的,乾坤这家伙上来就劈头盖脸说我一通,怪我不辞而别。” “嗯,他没说错啊。”厉千帆一边看信一边一本正经应和。 雁寻眼睛一瞪,“你个没良心的,小爷好好看着热闹,那可是篡权夺位的大场面啊……这一辈子能有几次看见这么大地场面,要不是为了你,小爷能急吼吼扔下那边过来救你?” 厉千帆一脸感恩戴德,拱手道:“是是是,雁大公子救命之恩,厉某没齿难忘,来生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别废话,赶紧看信!”雁寻催促说道。 乾坤酒的信中关于问候的内容只有一句话。从这封心中,两人明白了赫连越想血洗皇宫的前因后果,和那日雁寻没来得及看到的结局,穿插捎带着把他不辞而别的事情再拿出来埋怨几句。 原来赫连越早在那日之前便已经有所准备,宫闱内外和皇城附近早已悄悄布下重兵,以防万一。 赫连越并非龙种,而是越氏年轻时随皇帝出宫祭祖,与宫外一位不明身份的人所生。到后来,赫连越生父的身份也被皇帝一点点查了出来,那人来自第戎,还是个城主。 此刻天极正是多事之秋,赫连越生父身份尴尬而又暧昧,尤其是放在现在来说,更加令人浮想联翩。赫连帝当着满朝重臣文武百官的面亲自揭穿了赫连越身份之前,宫外就已经悄然传开,如此一来,满朝震惊,举国哗然。 赫连越气急之下发动兵变,奈何半路被班列的人马堵截。两边人数相当,班列手下人数虽少,却都是可以以一敌百的精兵良将,三下五除二便将赫连越亲兵降服。埋伏在宫外重臣府邸周围的守卫第一时间围了府,无论是谁也无法通传消息,赫连越 见外围人马迟迟不到,宫中也不见班列身影,赫连越心中便已经明了,竟然怂恿赫连朗用那一半的兵符号令下面的兵将。赫连朗一心以为父皇属意自己登位,事出突然,彼时心思动摇,被赫连越撺掇几句,鬼使神差真的用上兵符。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令这位皇子措手不及。他手中的兵符一出,下面的将士却都视而不见,齐声高呼“吾等与将军,誓死护卫吾皇!”声震雷霆。 兵符只有在班列和皇上手中才叫兵符,在别人手中,就是一块毫无用处的金疙瘩。 赫连越的生母越氏原本是他强有力的支持者,她足够聪明,警惕性也足够高。为了保险起见,关于自己这边的助力她半个字都未曾透露给赫连越。谁知自从那日一病不起之后就再也不曾醒来过,赫连越摸不上手,平白损失了原本强大的后盾。 赫连越的羽翼都被皇帝一一剪断,最后不过勉强挣扎,到最后已经浑身负伤倒在血泊中,却依旧锲而不舍的爬像皇位,死死拽住赫连帝的衣角,笑的桀骜而狰狞。 “你以为,杀死我就算完了?哈哈哈哈哈,记得去宫外的皇陵看看,早在你重病的时候,母妃就把你的挚爱挖出来……”他说着又直勾勾盯着乾坤酒,“鞭尸三日,挫骨扬灰!” 乾坤酒脑袋轰然一声嗡鸣,往后只看到赫连越森白的牙齿上下开合,仿佛又说了什么,努力去听,才隐约听到他说的是:“你不知道吧……你娘到死,都被我折腾的不宁静,那个尸体哟……都成了一团烂肉泥!” 乾坤酒再也忍不住,像一头发疯的野兽,赤红着眼睛朝着赫连越扑去,被赫连帝的亲卫拦住后犹自不能平静,整个人一边暴吼一边疯狂地胡乱踢打,恨不得将赫连越生吞活剥。 “坤儿,停下。”赫连帝过了半晌,轻轻说了四个字,虽非声震雷霆,却仿佛带着不容反抗的力量。 刚才还犹如发狂的野兽一样的乾坤酒顷刻间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气,安静的宛如丢了魂魄。身后钳制乾坤酒的亲卫退后,乾坤酒整个人跪在地上,想哭,却流不出眼泪,只死死盯着赫连越,额头青筋一直蔓延到脖颈。 赫连帝抚摸了小儿子的脑袋几下,慈和的面容不觉多了几分悲戚,然而掩映在这之下,竟是一个帝王让人心神具震的狠辣。 “这是父皇与越氏的恩怨,不想竟然牵连到你和你母后。朕还有几句话要说,坤儿,稍安勿躁。”他声音平静,平静到让人无法辨别到底是悲痛遗憾还是寒凛阴森。 他撑着扶手缓缓起身,居高临下,像神俯瞰地狱来的恶鬼一样俯视着赫连越,然后慢慢蹲下去,手轻轻放在赫连越头上,与方才抚摸乾坤酒一样抚摸着他的头,沙哑的嗓音似乎染上几分遗憾,更多的却是讽刺,“越儿,你是如此聪慧,朕以为,可以一辈子与你父子相称。” 赫连哈哈大笑,“父子?呵,天家无情,赫连朗是你的儿子,恐怕今日也难逃一死,何况是我?” 赫连帝没有说话,却轻轻点点头,“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或者是……想问的?” 赫连越想了想说道:“除了母妃和我,所有知道或者怀疑我身份的人都死了,便是我自己也是后来才知道,你又是从何得知?” 赫连帝望着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声音像是从遥远地天边飘来一样,“你母妃瞒不过朕的。这宫中,朕有众多妃嫔,却只有你们兄弟四人,坤儿是最小的皇子,你……不觉得奇怪吗?” 中洲先皇皇嗣十二位,今萧帝也有皇嗣五位,西陆先皇皇嗣十八位,今司云帝昭告天下,只要一妻一子。天极历朝历代,皇嗣从未下过十位,最少的赫连帝一代也有九位皇兄。而到了乾坤酒一代,偌大的皇宫,妃嫔何其多,皇嗣却只有四个。 赫连越不傻,一瞬间便想明白其中原因。 当年赫连帝尚未登基,大皇子赫连朗母妃被指婚入府,并诞下赫连朗。其后新皇登基,先后迎娶越氏与皇后。此三人中,只有皇后才是他自己心爱之人。 “朕迎娶皇后之后,便再也不曾碰过旁的女子,包括越氏。她与外人勾染,后灌醉了朕,自以为瞒天过海,怎知朕自从有了皇后,便再也不曾醉过。” 他信不过这诡谲的皇宫,只能让自己时刻保持清醒。 “你不是朕的儿子,朕一开始就知道。”赫连帝看着这张酷似自己的脸。有些东西,再像,也只是相像而已。 “那为何不杀了我?”赫连朗冷笑。 “朕为何要杀你?稚子无辜,朕从小与两位皇子一般待你,教养你,倘若你不行大逆不道之事,朕依旧会当作不知情。” “一般待我?”赫连越唇角勾出一抹讽刺。从前他总觉得父皇看自己的时候与看赫连朗不同,但就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同。到今日,他才明白,那是一种防备,下意识的防备。 “不杀我,所以就从母妃那里下手,是吗?”赫连越冷冷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此刻,若再猜不出越氏病从何来,他也就枉被皇帝夸赞聪慧了。 赫连帝点点头,“不错。属国发难之前,越氏就一直暗中给朕下毒。皇后殡天,朕的心腹全都不在身边,倘若你与越氏逼宫夺位,朕胜算少之又少。朕一人之死倒也无关紧要,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毒害皇后,不该妄图染指天极。既如此,朕何不将计就计,一举三得。” 处理了越氏,昭示了赫连越的身份,也顺利扶植乾坤酒上位。 “越儿可还有什么要说的?”赫连帝问。 赫连越冷笑,放开抓着他衣角的手,“成王败寇,任凭处置。” “好。”赫连帝从地上起来,步履蹒跚着退回龙椅上坐下,“来人,带二皇子回宫,传太医仔细诊治。一应吃食需经朕过目,无令不得外出。” 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有几个被赫连越迫害过的大员甚至当场就要制止,毕竟赫连越生父是第戎人,此时留他性命,难保哪日放虎归山。 不单是文武百官,就连赫连越自己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听闻此言,一边的乾坤酒终于动了动,刚想质问父皇为何如此宽容,抬眼却对上一双结满冰霜的眼睛。那眼神,让他这个见惯生死的大男人都心惊胆战。 这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乾坤酒不得而知,只知道两天之后越氏转醒,与此同时,赫连越被拔去满口牙齿,手脚被缚关在包了棉花的铁笼里,与皇帝一起去拜见母妃,到第五日才出来。 赫连帝出来第一时间找到乾坤酒,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母后可以瞑目了”。 再出来的赫连越疯癫痴傻,时哭时笑,不断的用头撞击牢笼求死,碰上的却只有棉花,而越氏已经不见踪影。 再过两日,赫连越突然清醒,对着赫连帝寝宫方向疯狂谩骂一阵,骂到一半暴毙,至死都未合眼。 谁也不知道那三天再重莲宫中发生何事,就连写信的乾坤酒也无从可知。 将信递还给雁寻,厉千帆郑重道:“乾坤这是给你一个交代,毕竟你助他良多。但以他如今身份,写此信与你我看已是极度信任,其中多涉及天极宫中隐秘,还是不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雁寻赞同道:“我也正有此意。”说罢找来火石与火盆,毫不犹豫点着纸丢进去。 火盆里的纸慢慢化为灰烬,仿佛是赫连越的皇帝梦在慢慢幻灭的过程。厉千帆看了,脸上不知是何情绪,“如你所言,赫连帝当真睿智,也够狠。” 对赫连越狠,对自己更狠。明知餐食有毒,还是义无反顾服下,算计好一切,在最重要的时刻醒来。最后那三天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能将赫连越活生生逼疯,一定是常人难以接受。他相信赫连帝一定疼爱过赫连越,付出过真心和感情,然而依旧能下狠手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这个纵横一生深藏不露地帝王,从始至终只将所有的慈悲和温柔,给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女子,和她地儿子。 雁寻颇为赞同,“幸好他是向着乾坤的,否则难保乾坤地下场有多好。皇后也是个聪明人,一早让他出来,既长了见识,又远离了皇族的纷争。”抬头见厉千帆不说话,唇角不由勾起一抹兴味,“话说回来,你想不想知道那就好到底发生了什么,让赫连越如此强大的神经都崩不住了?” 厉千帆皱了皱眉,满脸郑重看着他说道:“阿寻,不要玩火。” 雁寻笑嘻嘻往后面一仰身子,“知道啦!我这不是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跟你说着玩呢。” 厉千帆嗤他一声,“我只是在想,当皇上到底有什么好的,像我这样,当个普普通通的小老百姓,又自在又舒坦。” 雁寻闻言皱着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有你这样的小老百姓?皇宫随便进出,跟皇上称兄道弟,江湖上一众心腹对你唯命是从,爹是明震四方的护国侯,谁家小老百姓这么厉害?” 厉千帆面色有些尴尬,“也没拿那么夸张。” “不夸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小袖子身边安排了多少个人保护她。这些年,你也没少涉险,可那些兄弟你是能不用就不用,这次到算是下了血本了。我相信就算那天她没躲过羌耶那王八羔子,也一定能毫发无损回到中洲。” 被雁寻一语道破,厉千帆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面色反而自然大方起来,“当初诸多仇家,凭我一人之力难保完全,幸亏一帮人愿意追随我。如今我已经可以独善其身,又何必时时牵动着他们。”可是拥有众多的追随者,原本就是让他们保护自己的,厉千帆想到这处不由又笑了,“我这个样子倘若被爹瞧见了,定然要骂我妇人之仁不长进。” “他总是希望我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后面这半句我可能还能做到,前半句么……” 门口突然传过来一阵脚步声,步伐轻盈明快。厉千帆面色一凛,立刻住了嘴,风一样掠像床边。 ------题外话------ 下章预告:萧云烨凑近厉千帆,脸上带着几分揶揄,故意用祈绣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千帆,当初在满庭芳,你可是当着那花魁的面夸下过海口,说未来娶回家的妻子一定要知书达理,聪慧机敏,品貌才华皆要出众,而且要配得上你的身份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只许亲我,不许亲别人 雁寻嘴角抽了抽,以前总觉得他是对女人没兴趣,现在才看明白,他哪里是没兴趣,反而兴趣大大的,大到怕! “千帆,我回来啦!”祈绣小跑着到了厉千帆身边,仿佛吃的很是满足,脸蛋上都沾了糕点沫,兴冲冲道说:“雁寻买的东西可好吃啦,要不是你现在不能吃,真该让你尝尝,好吃到成了神仙!” 厉千帆挑眉,“小猪一样,你不是吃的山楂酪么?” 祈绣疑惑地瞪大眼睛,“咦?你怎么知道我吃的山楂酪?”随即柳眉一竖,“你是不是下床了?悄悄跟着我来着?”说些就去检查厉千帆绑腿的带子。 “没有……”厉千帆面不改色心不跳撒着谎,趁祈绣发现猫腻之前赶紧将她拽回来,“你是直接趴在盘子里吃的吗?怎么还能吃到额头上去?”说着刚想伸手给她拂掉,祈绣早已经手疾眼快摸上去,看着手里的粉屑舔舔嘴唇,似是犹豫不决。 雁寻嘴角抽搐,“小袖子,我明天再让人给你买就是了,不用这么节俭的。” 祈绣立刻点头如捣蒜。 “说起来,我今天来还有另外一件事。”雁寻转向厉千帆,“你回来也不少时日了,就打算一直在我这里住着?” 厉千帆明白他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我进宫回来就回家。” “那小袖子呢?你在我这里呆这么久,不正是因为她?” 厉千帆语塞,半晌后犹豫说:“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带着她一起。” “千帆,你要去哪里?”祈绣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你的腿还没好呢。” 雁寻眼睛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转了转,在厉千帆求助地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之前一溜烟跑没了影。他一走,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厉千帆盯着房门半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凝重。抬头对上祈绣迷茫疑惑的目光,不禁问道:“阿绣,我们在一起结伴这么久,有些事情倘若不是因为我,兴许你这一生都不会经历,比如去第戎打探消息。” 祈绣没有说话,只有脸上茫然之色越发兴盛,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们一起东奔西跑,你从来都没有过问过我的身份,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祈绣怔怔看着他,眉头渐渐蹙起,眼睛里出现了类似惊恐的神色,“你……你不是千帆吗?你不会忘了吧……” 她没有弄明白他的意思,只以为他是生了病或者毒发坏了脑袋。倘若放在平时,厉千帆定然她清奇的脑回路弄得哭笑不得,可这时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那厉千帆到底是谁呢?我的过去,我的背景我在做什么事情,你就不好奇吗?你难道不……”他的唇陡然被另一张小嘴堵上,软软糯糯的,带着少女刚刚吃过的糕点清甜的香气,比起他来,那技巧却是笨拙而生涩。 祈绣心里有些慌,因为距离太近,厉千帆的脸都变得模糊起来,她却更多的是担心,前几次自己说话的时候他都这样堵住自己的嘴巴,原来同样的方法,换到他身上也是管用的。 不过他的呼吸似乎粗重了些,难不成是自己憋到他了? 祈绣连忙起来,厉千帆的耳根火烧火燎,强装镇定拉过被子盖上自己的身体。 “千帆就是千帆啊,就算换一个名字,你还是我最最喜欢的人!”玲儿一样清脆的声音一下一下冲在他心上,没几下,男人的心就软的不成样子。 低头望去,她正展颜而笑,小巧玲珑的鼻子折出一个漂亮地弧度,唇角两粒清浅的梨涡,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目光清澈如水,里面像阳光下揉碎的水晶,流光溢彩,不觉让人目眩神迷。 “厉千帆就是厉千帆啊……”他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心胸之中豁然开朗,一把将祈绣搂在怀里,“对,不管我是谁,我都是我,就算换个名字,我还是最最……爱祈绣。” 最后三个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深沉而柔软,说得缓慢而郑重。 他将下巴放在祈绣脑袋上,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叮嘱,“你好好待在这里,不要乱跑,有事情就让雁寻去找我。” 祈绣从他怀里起来,依依不舍问:“你要离开很久吗?” 厉千帆最是见不得她这种表情,犹豫一瞬摇摇头,“算了,你还是同我一起吧。当真把你自己留下,我还真不放心。” 祈绣顿时笑的见牙不见眼。厉千帆刮了他鼻子一下,突然想起来方才她毫无预兆地吻了自己,耳根突然腾起一抹红晕,口气变得也不太自然,“方才……你怎么突然……” “哦,上次我一直说话的时候,你不就是这样吗?”还没等他说完,祈绣就很自觉解释起来,还煞有介事道:“还真是个好方法,下回想不让别人说话又制止不了的时候就这样。” 听闻此话,厉千帆也不扭捏了,也不尴尬了,满脑子都是“别人”两个字,伸手捏住祈绣的脸使劲扯了扯,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那个法子,只许对我用,不许对别人用,听、到、没、有?” “呜呜……听到了!千帆真凶……” 跟着厉千帆一起的代价就是次日一早天不亮,祈绣就被从被窝里拖出来,穿戴整齐随厉千帆进了宫。 路上一个人也没有,越临近皇城,周围的住家就越少,空气里除了两对踢踏一致的脚步声回荡就再也听不见旁的声音。 晨起的雾气还未散去,稍微远一些的地方就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兴许是周围太过安静,祈绣的困神不禁又发作起来,张口一个呵欠还未打完,眼前景象变得清晰起来。只见宽广的平地上,迎面筑起一道高耸厚重的城墙,十个祈绣摞起来也够不到上面。 城墙两边绵延数百丈,每隔几步就有一个岗哨,岗哨旁边架着强弩,身着铁甲的士兵神色严肃守在一旁,两个人刚刚出现,所有的强弩立刻对准他们,吓得祈绣立刻精神了。 厉千帆将手中的进宫令牌对着城墙上面的守卫亮了亮,强弩才慢慢回正。厉千帆牵着祈绣的手,一步步朝着城门走去。 “这就是皇宫吗?好气派啊!”祈绣忍不住赞叹。 厉千帆解释说,“这是内城,内城中有护城河,一般的平民百姓是不许进来的,只有少数达官显贵或者皇族亲信才能居住。过了护城河再走一段距离才是皇宫。一会儿进了皇宫不要乱讲话,见到没见过的东西也不要一直盯着看,总之我做什么你便跟着做什么就好了。” “我记住了。”祈绣连忙点头应下,随着天色渐亮,远处的确有些高门阔府的影子映入眼帘,一看那气派的样子便知里面主人的身份非富即贵。 厉千帆看看天色,带着祈绣一路到了华庭兰苑,萧云烨每日这个时候都会在此处静坐,少则片刻,多则一个时辰。 侍从见他来了,身边还多了位女子,亦没有多问,从门外通传后就将他们引进去了。 见到那个明黄色身影,厉千帆恭恭敬敬弯腰行礼,“参见皇上。”回头看见祈绣正一脸茫然杵在原地不动,连忙小声提醒,“阿绣。” “哦!”祈绣有模有样学着方才厉千帆的样子拱手弯腰,“我也参见皇上!” 见此情景,厉千帆眉头皱了皱,光记得让她跟自己学,忘了告诉她男女有别了。 萧云烨掩住嘴轻咳一声,吩咐殿内的侍从下去。待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之后,厉千帆立刻拉着祈绣起身,反倒是萧云烨,捂着肚子哈哈笑个不停。 “哈哈哈哈哈,这位就是你说的祈绣姑娘?果然不同凡响!”萧云烨好不容易止住笑,看着祈绣一脸茫然懵懂,干净的眼睛里一点杂质也看不到,像个未开化的山间精灵一般单纯的样子,实在无法将她跟那个毒术精湛的人联系在一起。 萧云烨凑近厉千帆,脸上带着几分揶揄,故意用祈绣能听得到的声音“小声”说:“千帆,当初在满庭芳,你可是当着那花魁的面夸下过海口,说未来娶回家的妻子一定要知书达理,聪慧机敏,品貌才华皆要出众,而且要配得上你的身份哦。” 厉千帆面不改色往祈绣身边靠了靠,挺直了胸膛一本正经道:“我家阿绣哪一样不是我说的那样?是吧阿绣。” 祈绣抿了抿嘴,显得很急躁的样子。 厉千帆愣了愣,随即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哭笑不得道:“可以说话了。” 本以为她会很配合自己,谁知祈绣望着她,眼睛里闪耀着好奇,“千帆,满庭芳是什么啊?” 厉千帆一口气梗在喉咙里,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呃……酒楼。” 祈绣眼中兴奋之色大盛,“买好吃的的地方?” “嗯……”厉千帆含糊应过去,随即眼睁睁看着她脸上从兴奋变成了祈求,可怜巴巴看着他,看的人心都要碎了。 厉千帆深吸一口气,冲萧云烨挤出一个恶狠狠的笑容,“三天之内,我必要在这长平成内看到一座叫满庭芳的酒楼!” “如果看不到呢?”萧云烨慢条斯理问。 厉千帆看了看祈绣,不知想到什么,眉头一皱,“我家阿绣什么都好,就一点不好,一旦没吃好没喝够,就爱下毒……” 对面萧云烨嘴巴刚要一动,厉千帆接着好整以暇补上一句,“手段之高,难有人敌哦。” 萧云烨突然想起来雁寻说过的,第一次捉弄她就被暗算了一身的痒痒粉,背在身后的手不觉悄悄挠了挠,小声嘀咕道:“见就见,什么了不起。” 厉千帆抬手摸了摸鼻子,挡住嘴角几分得意的笑,片刻之后才恢复正色,问道:“着急把我叫来,到底是什么事?” 萧云烨转身走到桌案前,五指微微张开轻按在一本册子上,“先前让你去第戎,原本是想找出第戎意图不轨的证据和铁矿的秘密。然而阴差阳错的,竟然让你发现了文相和文于归通敌叛国的事实,倒是落实之前的怀疑了。竟然没想到文于归一点也不是面上看起来那样,只是一个纨绔草包,日日流连花柳。” 对于最后这句话,厉千帆也颇为赞同,“文于归一直以为我死在十年前的那件案子中,这次看到我时几乎吓得魂不附体,所以他后来一定置我于死地。倘若他这时候已经回来了,恐怕也要质问一下文相,为何当初要放我一马。” 厉千帆脸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彻骨寒霜,他会慢慢让那个通敌叛国,陷害忠良的奸佞之辈后悔当初放过自己。 萧云烨脸上的笑容收了收,“他是要问,但是来不及了。” 厉千帆抬头,只见萧云烨将手底下压着的那本册子递过来,“差不多在你回来的那日,我收到这个东西。当时听雁寻说你在养伤,外面发生的这些事情我便暂时没让他告诉你。” 厉千帆疑惑地盯着那本册子,半晌才接过来。自从这次回来后,雁寻对外面的事情闭口不提。他在第戎得知了十几年前护国侯一案的真相,但空口无凭,心里一直盘算着如何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对中洲和第戎的风声反而少了些关注,不过听萧云烨说的,这些时日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情。 打开册子,入目竟然是无比熟悉的字迹,厉千帆的手重重颤了下,随即望向萧云烨,眼睛里带着不可置信。后者淡淡望着他,不做回应。厉千帆重新去翻看那本册子,册子很薄,开头的几页纸都已经有些泛黄,越往后面纸张越新。一个个迎头小字紧密而整齐地排列在一起,没有一个字是废话。 上面详细记录了从天祯六年至今文于归以及一众依附于其的党羽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从行贿受贿,戕害百姓,到结党营私,陷害忠良,甚至染指后宫,通敌卖国,随便找出一条轻则抄家,重则诛族。 册子非但记录了文敬良与其党羽的各种罪证,连其中重要的线索也详细记录下来,何年何月见了何人做了何事,直接的,间接的,迂回而现的,明里暗里,人证物证应有具有,其中也包括了十几年前护国侯一案的背后真相。 厉千帆着意看了这一部分,与自己从文于归口中听到的竟完全吻合。他慢慢合上册子,犹自不可置信地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这才递还给萧云烨。 “兄……兄长这些年虽然深居简出,沉默寡言,到底没有消沉了。”他很快从震惊中找回清晰的思路,可心里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兄长所做的这些,对他只字未提,而他,也从未察觉。 “倘若这册子早来几日,你也不用冒着危险专程去第戎了。”萧云烨一边说一边将册子塞进一个不起眼的花瓶里。 厉千帆苦笑,“我去第戎,原本是想刺探铁器一事来验证第戎是否已经起了异心,并且对中洲不利,机缘巧合知道了当年的真相,这些东西亲耳从始作俑者口中听到,倒也不亏。” 萧云烨挑挑眉,厉千帆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想起自己为了得到这块玉佩,故意激怒了他,硬生生挨过那要命的一脚,唇角不禁又挑起一丝苦笑,“这是文于归的贴身玉佩,后面竟然刻着与第戎信奉的鹰神一模一样地图腾。不过现在再给你,貌似晚了些。” 萧云烨接过玉佩仔细观摩半晌,问道:“文于归的贴身玉佩,你是怎么弄到的?” “过程不提也罢。话说你还要不要,不要给我,我还有用。”厉千帆说着伸手就要拿回来,被萧云烨眼疾手快躲过去,一同扔进那个放册子的不起眼的花瓶里。 “当然要,文家人的证据怎么会嫌多呢?况且这玉佩水头极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就算用不上,卖了也能换好多银子。”萧云烨说。 厉千帆脸上毫不掩饰挂上一层嫌弃,做皇帝的精打细算到这个程度,实属不易。 “文家得势多年,树大根深,你打算怎么办?”暗自嫌弃了一会儿,厉千帆问道。 萧云烨负手走了几步,若有所思道:“缓缓而治未尝不是一种法子。然而正如你所说,文家树大根深,纵然朕拔去他所有的叶子,只要树根还在,这颗毒瘤永远也去不了。如此一来,还不如一下子连根拔起。纵然有些旁逸斜出的枝叶,但没了树根,终究都要枯萎的,你觉得呢?” 厉千帆也赞同这个路数,文敬良老奸巨猾,恨不得走一步看一百步,又手握大权,缓缓而治反而可能被他反将一军。但若是想一举抓住他的命脉也不是那么容易,还需要从长计议才行。 这其中首要的,要先将他最有力的羽翼剪断。厉千帆立刻想到一个人,脱口而出问:“太后呢?” 萧云烨显然与他想到一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祈绣,“我这次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去看看她,祈姑娘正好也在,就一同去吧。” 太后的太慈宫离此处颇有一段距离,萧云烨命人备了轿辇,祈绣却犹豫地看看厉千帆。后者想了想,悄悄对她说:“先去,等拜见完太后我再带你逛一逛。” 祈绣听了很乖巧地爬上轿辇。 太慈宫周围静悄悄的,上下宫人都安安静静忙活着自己手头的事情,大气不出一声,走路也轻惦着脚尖,生怕打扰了太后的休息,见到萧云烨前来,连忙跪下见礼。 屏退宫人,三人一起进了太后宫内。大殿中窗明几净,一应物设古朴素雅,只有窗台摆着几瓶刚刚摘下来的素菊,是整个宫殿里唯一亮眼的颜色。 祈绣动动鼻子,不由疑惑的小声问厉千帆,“千帆,太后不应该是很有钱吗?” “怎么了?” “这里的檀香还没有外面的纯呢,里面都掺了红蕊沫。” 厉千帆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看看萧云烨。他分明听见祈绣说的话,面上却一贯如常。 “红蕊沫是什么?” “是一种药材,也能用作香料。不过跟檀香用在一起可不够好,能让人慢慢变得嗜睡,厉害点还能神志不清。”往后那半句她没敢说,同她当初给雁寻的药放在一起的话,更加相互加重了药效。 萧云烨眼睛里闪过一丝寒意,看着祈绣唇角竟然爬上一抹赞赏,“你的确是个有本事的姑娘。”说罢转身往内殿走去。 祈绣笑笑,“千帆,我被皇上表扬了,是不是很厉害?” 厉千帆摸了摸她的脑袋,脸上却异常严肃,“阿绣,这些话,还有你刚才的所见所闻,出去之后不可以对任何人说,记住了吗?” “哦,不说不说。”看他如此认真的样子,祈绣使劲点头应下。 纵然周围没有宫人,萧云烨还是恭恭敬敬行礼问安。 檀香袅袅,太后一动不动静静躺在床榻上,面容安详。 看祈绣伸着脑袋,眼睛一个劲儿在太后身上打量,萧云烨便冲她说道:“祈姑娘想看,便过去看吧。” 祈绣跑两步跑到太后床榻边上,犹豫一瞬后伸手搭上她的腕脉。 萧厉二人默默看着她的面色变换,只见祈绣眉头越皱越深,眼睛里也流露出失望和自责,最后颓然放下手。 “如何?”萧云烨问。 “中毒太深,就算醒过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她默默回到厉千帆身边,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自己亲自配的毒药能有此效力,不愧师傅的一番教导,但她自己却没想过有一天还能看到她。 厉千帆目光一闪,看来萧云烨时机掌握的刚刚好,天极国丧期殆尽,属国兴兵在即,第戎正准备坐收渔利的时候太后忽然倒下,顷刻断了与第戎和文相之间最重要的联系,她手中那四分之一的兵符也成了摆设。 “我原本还担心你掌握不好时机。” 萧云烨脸上宛如覆盖了一层凛寒的冰雪,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伴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她如今已无用,倘若不是因为母后的尸身还未找到,我一定将她杀了。” “敬太妃的尸身……”厉千帆顿了顿,问萧云烨,“你都在哪里找的?” 萧云烨双拳紧握,“我几乎翻遍了整个中洲,就连第戎,我也派人悄悄找过。” “那西南大山呢?”厉千帆脱口而出,“西南大山在第戎地底,里面机关暗道让人防不胜防。若比隐秘,还有比那里更加隐秘的地方吗?” 萧云烨脑中轰然一声,宛如醍醐灌顶一样,激动地来回走,“对,对!若放在西南大山……若放在西南大山……我这就去……” “云烨!”厉千帆连忙上山拦住他,“你哪里都不能去,就算去西南大山,也不是你去。” 萧云烨愣了愣,心里逐渐冷静下来。的确,无论谁,就他不能去第戎。先不说他也不知道母亲的尸身到底被藏在何处,去了也不一定有结果,况且如此非常时期,他需得坐镇中洲,那派谁去好呢? 厉千帆一看便知他的想法,哭笑不得,“萧云烨,你真是关心则乱。” “你已经与赫连坤达成协议,助他攻克第戎,解决天极腹背受敌之威,到时候让赫连坤来为你找不就行了?反正是他的地盘,随便他怎么翻腾。” 谁知萧云烨却不同意,“如此一来,中洲皇族的丑事也会随之公布于天下,母后如何能安宁?” 厉千帆叹了口气,“人死百事了,敬太妃已经殡天了,世人再如何说也打扰不到她老人家安宁。至于皇族的丑事就更不必担心了。” 萧云烨疑惑,“何以见得?” “当初既然与赫连坤达成协议,让中洲来解决第戎地问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太后作为中洲皇族,竟然背离中洲,与母国合谋,意图染指中洲,而这个计划被我们识破,反而害了第戎。这样的事情倘若由中洲在第戎境内散播出来,势必引起民愤,再也不肯承认那妖妇。到时候如果我们再加一条,太后为了胁迫中洲的萧帝,竟然将萧帝生母的棺椁悄悄掩藏起来,你说,这会不会更加坐实了妖妇的罪名?你的担心不也迎刃而解?” 萧云烨目光一亮,来回揣摩好几遍厉千帆的话,越发觉得有道理,脸上瞬间重见了光彩。 “千帆,你若在朝,一定是我的左膀右臂!”萧云烨由衷赞叹,不过转瞬之间,他的心思竟然已经想到如此周全,放眼整个朝野也难有如此活络的人。 厉千帆自己却清楚,他之所以能冷静下来出谋划策,多半还是因为被悄悄偷走的那个棺椁同自己的关系还不足以领他失去冷静。 听出了萧云烨的深意,厉千帆笑着反问,“莫非不在朝野,我便不是你的左膀右臂了?” 萧云烨一愣,像个被误会的孩子一样有些尴尬地别过头,“我只是觉得……” “我明白。”厉千帆接上话,“云烨,你的苦心我明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脸色难得郑重许多,负手走了几步,字字句句掷地有声:“厉氏一族,绝不能背负着骂名重新为官!” 出了太慈殿,厉千帆特意选了一条僻静但景致好的路,带着祈绣一边游赏一边往宫门走去。谁知她却兴致恹恹,比来的时候沉默许多。 祈绣脸上素来藏不住事情,厉千帆心思何等通透,略一思忖便知道她此番为何。 走了大半日,厉千帆找了一处凉亭坐下来,问道:“阿绣是不是后悔了?” 祈绣看看他,随即垂下脑袋来回摇摇。 “那便是自责了?” 祈绣低着头不说话,厉千帆坐到她身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药是我和阿寻逼迫你配的,就算怪,也不能怪到你身上。” “不是的。”祈绣闷闷道,“千帆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就算我不肯配药,你和雁寻也不会伤害我的。” “那既然当初已经做了,为什么如今又自责了?” 祈绣脸上划过一抹不忍,“我就是觉得,她看起来这样美丽而善良,结果要死在我的手上,有一点不忍心。” “美丽,善良?”厉千帆冷笑着重复这四个字,口吻里满是嘲讽,“殊不知她这副面孔之下是一颗蛇蝎心肠,欺骗了多少人。” 看着祈绣迷茫的眼睛,厉千帆沉沉吐了口气,“我们这位太后,手腕素来强行干脆。但凡挡了她路的,一律不得好死。你可知道,太慈宫的地砖地下,至今躺着腐烂生蛆和太妃,井底,有两个宫女,红墙之内,更是不知藏了多少尸骨。至今葬送在太后手中的性命不下百,云烨被她抚养长大,从开始的母慈子孝到如今的不死不休,这中间如履薄冰,多少次都险些被他神不知鬼不觉害死。” 厉千帆顿了顿,萧云烨看清太后真面目的那一日,在寝殿中咬着他的肩膀,连呼吸都在剧烈颤抖,硬是忍住没有哭。表面看似隐忍,内里早已崩溃。只有他知道,萧云烨曾经,真的将她当做亲生母亲去信任,去依赖。当他往太后背后捅刀子的时候,何尝不是往自己心上也扎了一刀? “还有我爹……”厉千帆声音里爬上一丝沉寂,冷的像是腊月的风,“她若不死,战事一起,又岂止是千万条性命能平息的?” 祈绣听前面的的话都没有什么反应,直到最后一句,瞳孔才蓦然紧缩,努力思索了半晌捋顺了他的意思,“千帆……你爹是被太后杀死的?” 厉千帆点点头。 “岂有此理!”祈绣豁然起身,气急之下竟然蹦出来一个成语。她突然发作,把一边的厉千帆吓得一哆嗦。 只见她小恶魔一样龇牙咧嘴,凶神恶煞的模样前所未见,死死盯着太慈宫的方向咬牙切齿道:“这个老妖怪!可把我骗死了!不行,我得回去,我这儿还带着好几种毒药呢,都得洒在她身上才行!”说着当真要朝着太慈宫的方向走去。 完了……给她惹毛了。厉千帆嘴角抽了抽,脑袋里第一时间蹦出这句话,连忙上前拉住祈绣,“阿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来来,咱们先回去。” “不行!谁让她杀了你爹!”祈绣就差说“你爹就是我爹”了,一门心思想着可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她力气本来就大,从厉千帆手里挣扎着,一着急竟然把他举起来扛在肩上。 “阿绣!”厉千帆这辈子都没被女人扛着过,偏她手劲儿奇大,害他动弹不得。幸好这条路人迹罕至,要是被旁人瞧见了,他一世英名算败光了。 祈绣脚下如风,厉千帆好不容易等到她手上放松的时候,立刻一个灵活的鲤鱼打挺,翻到她的背后落地,顺势反手一捞,反过来将她扛在肩上,黑着脸对着祈绣地屁股蛋儿啪啪就是两巴掌,“不许胡来!” 祈绣吃痛踢了两下腿,带着哭腔嚎叫,“臭千帆,坏千帆!帮着老妖怪打阿绣!再也不要你了!” 厉千帆将她放在地上,祈绣红着眼睛揉着屁股,委屈兮兮瞪了他一眼。 厉千帆心里一软,皱皱眉头,想帮她揉揉屁股,又顾着光天化日男女有别,只好放轻了口吻,“以后不许把我扛在肩上。” “哼!”祈绣噘着嘴背过身去。 明明是她先动手还这样理直气壮,厉千帆挠挠头,知道跟女人讲理是讲不过的,颇觉得头大如斗。想了半晌,从后面好言劝说道:“阿绣,不是我帮着太后,你想啊,我的杀父仇人,我不得亲自动手了结她呀?我得报仇雪恨呀!刚才我不是故意打你的,就是怕你做傻事。我们去找雁寻,一起去吃好吃的怎……” “那走吧!”厉千帆还没说完,祈绣很干脆地擦了擦眼睛,拽着厉千帆向宫门方向走去。 一席飞扬夺目的枣红色身影懒洋洋倚在宫门上,两只手交叠垫在脑袋后面,当值的士兵见怪不怪一样,连眼睛也不带斜一下。 那身影对面离着一个宦官装束的人,此人腰背挺立,丝毫没有宫中其他宦官卑躬屈膝的样子,倘若不是这身服饰加身,看起来倒更像个贵胄。 枣红色衣装打扮的自然是雁寻,他唇角挂正着个贱嗖嗖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愈发灿烂,对面那人脸色却黑如锅底。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那人勃然大怒,翘着兰花指哆哆嗦嗦指了他半晌,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最后索性拂袖而去,看背影仍是气的不轻。 他刚走,雁寻就朝着厉千帆两人看来,眼睛里还带着胜利的笑意。 祈绣走进,好奇地望着刚才那个离去的背影问:“那是谁啊,好凶。” “一个无聊的糟老头,不用管他。”雁寻闻言叉着腰笑的得意而气势,就喜欢祈绣这种傻得纯粹的。 厉千帆皱皱眉,无奈说:“也不用每次见了都这么挤兑人家吧,都过去这么久了,好歹也要看云烨的面子。” 雁寻翻了个白眼儿,“若不是看着云烨的面子,我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走他。” 厉千帆嘴角抽了抽,祈绣好奇问,“咦?什么事?” 厉千帆刚要开口讲述他们的渊源,谁知雁寻一记眼刀飞来,后者倏然住口,“关于这个事情,咱们私下说。” “哦!”祈绣最近颇有眼力见儿,连忙应着,不过下一秒中她便又担心起来,小声问厉千帆,“那个人看起来还挺厉害的,以后雁寻会不会很倒霉?” 倒霉?厉千帆嘴角抽抽,明明遇到雁寻才是人家倒霉。反而是雁寻听到了感动的热泪盈眶,拉着祈绣就往外城去,“小爷游走于各个国家之间独善其身,自有小爷的道行!不过小袖子,就冲你这句话如此有良心,我得带你去吃好吃的!” 作为中洲帝都,长平城可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繁荣之地,各路使臣与商贾云集,自然兴起了各色各样的美食。 三个人一致决定去一家从未吃过的酒楼,转了半天,祈绣一眼看到一个叫做“满庭芳”的三层木楼,激动的叫厉千帆去看:“千帆,那就是皇上说的满庭芳吗?可是怎么没有开门?” 青楼自然不可能大白天开门。厉千帆黑着脸,含糊着连忙哄祈绣离开此处。想也不想一头扎进一个酒楼,也没看看招牌是什么。 见状雁寻眼珠子一转,心中立刻来了主意,悄悄凑到厉千帆耳边说:“倘若你把我和景碌的渊源告诉小袖子,我就把你和满庭芳的渊源也告诉她……” 厉千帆脸色立时黑如锅底。 就是这辗转一句话的功夫,祈绣已经迫不及待点了五样菜,雁寻和厉千帆又分别点了一些。小二看到他们点的这些菜,忍不住建议他们少点一些。 “别人恨不得食客多点一些,好多赚些。你们怎么反而让我们少点?”雁寻问小二。 那小二看起来老实和善,笑着解释说:“我们老板过过苦日子,最见不得人浪费吃食。倘若有食客剩的饭菜多,就算再有钱,我们老板下次也不会招待了。” “听起来你们老板还蛮有气节。”厉千帆与雁寻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我们点的菜你上便是,恐怕还不一定够呢。” “好嘞!几位慢坐。”小二麻利的唱应,脚下生风朝着后厨跑去。 上菜很快。祈绣专心致吃东西,嘴巴一直没停下,便也腾不出空来说话。反倒是两个男人,从饭菜未上桌就你一句我一句聊着天,反而菜没吃几口。 “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在宫门口等我们?”这个时辰雁寻通常要么在账房,要么在雁家名下的产业里。今日突然等在宫门口,厉千帆颇觉得疑惑。 雁寻嗤他一声,“还不是你大哥,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找你,结果找不到你倒找到我儿来了,没办法,我也只能帮他跑跑腿。”说着递过去一个信封。 厉千帆拆开看了,信中只有一句话:吾弟,归来多日,遥无音讯,为兄甚是挂念,盼速归。 厉千帆默默将信收好。别人收到家书都是一脸开心,他责略显沉重,顿了顿才说:“原本就打算今日回去的。”说罢眼睛飞快看了一眼埋头苦吃的祈绣,谁知后者从刚才就一直盯着自己。 两道目光相对,厉千帆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 “千帆有哥哥?我怎么不知道?”祈绣好奇问,像是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手里的烤鸽子都掉了。 厉千帆脸上划过一抹不自然,犹豫再三才点点头,“阿绣……想同我一起去见见吗?” 祈绣想都不想,很干脆地点头说道:“好啊,千帆的哥哥,我还没有见过呢。” 厉千帆听了脸上划过一抹古怪,“我兄长……与常人有些不一样。” “唔……”祈绣皱皱眉,翻来覆去仔细琢磨了厉千帆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想到什么,两双明亮的眼睛里突然绽放开一种极度的惊喜和好奇,在雁寻和厉千帆脸上滴流滴流来回转,激动地连声音都颤抖起来,“千帆……你哥哥该不会有两个头四只眼睛吧!” 对面两个男人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厉千帆身上的沉闷瞬间消减几分,摸摸她脑袋,颇为无奈说道:“算了,你去了就知道了。” 临分别前,雁寻跟贴心地告诉厉千帆,祈绣的那间房间会让人一直留着。 祈绣没有听出他的深意,反而是厉千帆很感激的冲他抱了抱拳。 偌大的宅邸少了两个人立刻显得有些冷清,不过雁寻好像是已经习惯了一般,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坐在藤椅上愣了半天神,唇角不自觉向上勾起一个好奇的笑容。 他突然很好奇祈绣见了厉千帆的兄长会是作何反应。 ------题外话------ 下章预告:一滴冷汗顺着后背滑落,她不是没见过墓碑和死人,之前亲手埋葬师傅的时候也不觉得害怕。在她心里,人死了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活着而已。但此情此景却太过诡异,她明明是来见厉千帆兄长的,却来到了一处墓园,周围阴气森森,再想到方才那个与自己说过话现在又不见了的齐管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府中墓 祈绣一路跟着厉千帆走,越往他家去周围的人就越少。她左右看着,倘若自己没有记错,这个方向她今天早晨刚刚有过,是往皇宫内城走的方向。 过了不多时,终于又看到那座恢宏巍峨的城墙,只是守卫的人似乎换了一批。 厉千帆自从答应带她回家之后一路上就愈发沉默,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很多次祈绣都想问他是不是不想带自己回家,或者哥哥不喜欢见她,可又怕他若说了是,那自己就不能跟着他了。 厉千帆掏出进城令牌,顺利进了内城,这回是去了与皇宫相反的方向。 祈绣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只见他带着自己一路朝着一座高大的屋宇走去,虽然距离尚有一段距离,她还是能看到那座宅邸之内,层层屋檐高低交错,宽阔高耸暗灰色的房顶被阳光渡上一层暖洋洋的光芒,矗立在蓝天之下,雄伟古朴,隐隐透着一股庄重凛冽,气势比后面远处的房子不知恢宏了多少,让人一看便不由自主联想到府邸主人的个性--刚正肃阿,气吞山河。 早晨借着蒙蒙天色,她就已经看到这座宅邸的影子,当时还在感叹不知道是哪个大官的住所,她再长两个脑袋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是厉千帆的家。 这般想着的功夫就已经到了府门口。 “护国侯府。”祈绣望着头顶上略显陈旧的牌匾,一个字一个字念。牌匾上有些地方已经脱色,但这四个字还依旧坚实稳固。她疑惑地望向厉千帆,“这是什么意思?” 厉千帆的目光从牌匾上四个字一一划过,深褐色的瞳孔里不觉浮现出几分凌厉,语气沉俨许多,“这里的主人,曾经被皇上封为护国侯。” “这里就是你家吗?可是看起来已经很久没忍住了。”祈绣左右打量了下空荡荡的门口,连个守卫的人也没有,而且那扇高阔的门上还交叉贴了两张触目惊心的封条,似乎还挂着几缕蜘蛛网。 厉千帆沉默一瞬,眼睛里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我家在外城,自从护国侯府被封之后,内城便只准住皇亲国戚了。” “我们不是要去你家见你兄长吗,来这里做什么?”祈绣不解,总觉得对面的厉千帆看起来怪怪的,像是不高兴,又不全是不高兴,反正她看不透。 厉千帆转过身来,目光直直注视着祈绣,“阿绣,我有必要给你交待一件事情。” “这里,曾经是我的家。父亲出事后,我们便搬去了外城。换句话说,我是罪臣之后。” 罪臣之后。光是这四个字,对一个人来说就足够耻辱和可悲。在当下这个时代,即便一个人有百龙之智,手中积玉堆金,可比人中龙凤,但只要是罪臣之后,便足够天下人唾骂,背负着沉重的屈辱,正不了名,翻不了身。 “所以与我在一起的人,也难免会饱受非议,特别还是女子。” 兄长一向介意这四个字,但这些年来,他却又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和所有围绕在周围的人。这些话,他也早就想与祈绣坦白,可每每话到嘴边,又难以启齿。最开始他三番两次想要同她分道扬镳,也是顾及到这一原因。 然而有些事情不是一味隐瞒就可以当做没发生,与其到时候让兄长说出来,不如他自己坦白。祈绣是走是留,他绝不会干涉。 祈绣很准确的抓住了重点,皱着眉头问:“千帆你不是又要丢下我了吧。” 还没等厉千帆回答,她的脑袋关键时刻忽然灵光一现,“你说的护国侯,是不是就是当年被太后诬陷的?” 厉千帆点头。 “可是护国侯是冤枉的。” “那又如何?外人只相信他们看到的是真相,况且当年护国侯地条条罪证都被做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但是雁寻,乾坤酒,还有申璎都同你在一起了,怎么也没见别人说过他们的?” 厉千帆唇角勾出一丝冷意,“在外人眼里,我与兄长早就已经是刀下亡魂了。”所以仅有的几个知道他身份还一心一意结交的才更显可贵。 “那我跟着你有什么关系?别人都以为厉千帆死了,也不知道你就是厉千帆啊。”祈绣挠挠头,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会儿脑袋特别聪明,聪慧如厉千帆也找不到破绽。 “我的身份,迟早要大白天下。” 祈绣想了想,一抹信赖的笑意慢慢爬上眼角,忍不住上前抱住厉千帆,脑袋在他怀里蹭个不停,“那我更不会丢下你啦。到了那一天,千帆肯定要把厉侯爷的事情也一起告诉大家。你才不会白白的让自己受大家谩骂呢!” 厉千帆呼吸猛然一滞,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这么了解自己了? “所以到那个时候,大家不但不会骂我,反而还会表扬我有眼光呢!”祈绣仰着小脸,一脸灿烂自豪,“我可是很早,不对,最早就相信千帆是好人!” 阳光下,她的眼睛里仿佛有碎裂的水晶,一眨一眨明亮夺目,厉千帆心头的阴霾立时烟消云散。 这个丫头,不犯懵的时候简直通透玲珑到令人刮目相看!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个东西,很快就出来。”毕竟是被查封的府邸,厉千帆只能悄悄翻墙进去,带着祈绣多有不便。 祈绣乖巧地点点头。不多时他出来,怀里抱着个半大匣盒。 “这是什么?”祈绣好奇问。 厉千帆牵着她的手径直往外城走去,边走边说,“往后你就知道了。” 原以为厉千帆外城的家会热闹一些,谁知竟然比内城还要冷清。 宅邸位于长平城西边,远离城中,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高高的门看起来虽然气派,然而对比恢弘的护国侯府可就算不得什么了。大门紧紧关着,门前也没有门童或者家丁守着,门口冷清萧条,不知道的还以为久无人居。 厉千帆上前敲门,过了很久才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满头白发略显苍老,却是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一看到敲门的是厉千帆,愣了一瞬后惊喜之情溢于言表,激动地一把拉住厉千帆的手道:“原来是小少爷回来了!这些日子您去哪儿了,少爷可要担心坏了!”说着竟然眼眶泛红,几乎要哭出来了。 厉千帆被他这幅模样恶心的头皮发麻,强忍着倚在在门框上帆咧着嘴,笑容看起来有些戏谑,“齐叔,我好不容易回家,您这样堵在门口是不想让我进是吧?” “哪会,小少爷惯会打趣,您回来老奴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让您回家!快进快进,少爷这阵子茶不思饭不想,瘦了一大圈,这回见了您一定高兴!”齐管家一边说一边让出路来,这才看见后面小小一只的祈绣。 “这位是……”他望望祈绣,又看看厉千帆。 厉千帆将他引上前几步与自己并肩站着,“这位是我的朋友。”说着冲他俏皮地飞速眨了眨眼睛。 “原来是小少爷的朋友,是老奴失礼了,见过姑娘。”齐管家很配合地顺着厉千帆说,要不是眼角的笑容里带着那一抹暧昧,看起来倒也算一本正经。 门口见过礼之后齐管家便引着两人去见厉千崇。 祈绣跟在后面,两只眼睛来回打量周围。厉千帆的家中也多冷清,偌大的宅邸看起来并不比王公贵族的小,然而里面却人气寥寥,走很久才能看见一个洒扫的人,见了他们都默默行礼,是以一路静悄悄的,加上上都院子里很多地方都有疏于修整的杂草,更显得荒败萧条。 三人走着,周围越来越幽静,前面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坏过一面院墙之后不知通向何处。 厉千帆突然停下脚步,对面前的齐管家道:“齐叔,我们走慢一点,你先进去给大哥说一声吧。” 齐管家点头应诺,先他们一步离开。 祈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厉千帆握着它更紧了些。 “阿绣,等会儿若是你觉得不舒服,就给我说,大哥脾气很好,我们随时可以离开的。” 祈绣不明白他说的不舒服指什么,但还是乖巧的点点头。周围太安静了,安静到让她有点不安。 两个人拐过院墙,走到一处庭院中。 祈绣疑惑地打量一番四周,这院子但是不大,四周的院墙上灰草丛生,有些边角之地挂上一层灰白色的蜘蛛网,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打理过了,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多余地花木做装饰。院子里连一间房子也没有,放眼望去,灰扑扑的平地上空空如也,寂静而萧条,甚至带着几分压抑,怎么看也想不出来哪里能住人。 “大哥住在这里?”祈绣疑惑,正问着,突然发现庭院正当中有一处地方的石砖与别处不同,刚想抬腿过去看,被厉千帆一把拽住。 祈绣想问他为什么拉住自己,回头只见厉千帆正望着那个地方,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当先朝着那块地方走去。 两人离着那块地砖大约半杖远停下,那块地砖仿佛有了感应一样,竟然慢慢从地里面竖起来。 “呀--!”祈绣惊得下吧都快掉下来了,终于明白厉千帆为什么要拽住自己。那哪里是块地砖,分明就是一块嵌在地里的墓碑! 一滴冷汗顺着后背滑落,她不是没见过墓碑和死人,之前亲手埋葬师傅的时候也不觉得害怕。在她心里,人死了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活着而已。但此情此景却太过诡异,她明明是来见厉千帆兄长的,却来到了一处墓园,周围阴气森森,再想到方才那个与自己说过话现在又不见了的齐管家…… 该不会也是死人吧……祈绣打了个冷颤,好在厉千帆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的温热让她迅速将脑袋里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开,剩下的便只有好奇了。 她还从来没见过活着的死人呢,想不到活死人和活人一样,能说话能走路。 厉千帆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分明从紧张转变成兴奋,心里便知道她一定又想到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不由苦笑。 “走吧,大哥就在下面。”厉千帆绕过墓碑,原来被墓碑压盖住的是一个通向地底下的通道,从上面望下去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到。 很长的一条石阶路,顺时针呈回字形一路向下延伸,越往下头顶透过来的余光越少,温度也越凉。厉千帆在前面,两人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才下到底。 眼前是一条狭长的甬道,隔着很长一段距离才有一个小火把照明,昏暗的光线也仅仅让人走起路来不至于撞到墙壁上。 甬道低矮,厉千帆身形颀长,头顶距离甬道顶部不过一个拳头的距离,而祈绣也是抬起胳膊就能触到头顶的石壁。 起先因为周围昏暗,她看不清周围的景象,待朝前走了几步,待眼睛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祈绣猛然顿住脚。厉千帆听见她的呼吸越发急促,双手微微颤抖,显然是怕的紧。 厉千帆知道她对逼仄的空间异常敏感,这个甬道莫说是她了,就算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也觉得压抑得喘不过气来,见状停下来,想了想对祈绣道:“今日便先到这里吧,我们回去。” 说着重新往洞口处走去。祈绣在后面拉了拉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慢慢说出话来,“这里是你哥哥住的地方,千帆会经常来的吧。” 厉千帆点点头。 “那我也会经常来的……”她的口吻中带着些许挣扎,“就……先往前走走试试。” 她的手心全都是汗,冰凉冰凉的,说起话来断断续续,几个字就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怕的紧了。 厉千帆将她轻轻揽进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厚背,一边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什么。过了许久,祈绣冰凉的身体终于热乎一些,呼吸也沉稳许多,厉千帆这才重新将她的小手包在自己掌心中,两人慢慢继续往前走。 七拐八绕之后终于到了一个门口挂着两个火把的屋室门口,祈绣长长舒了一口气,抬眼朝里面一看,迫不及待就想进去。 她虽然站在外面,可分明看到这间屋室高顶开阔,比寻常人家的房子还要高一些,看着就让人心里舒透。 偌大的厅堂昏暗空荡,除了正对门口的地方摆着两张椅子一张方桌,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 厉千帆牵着祈绣径直走向左边的内间,有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只是屋内没有光,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借着从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只能大约看清他面部的线条与厉千帆有个七八分相似,却比他更加瘦削一些。 “我回来啦,大哥。”厉千帆笑眯眯道,方才的那副沉重已经荡然无存。 “为兄听齐管家说了。这次你出去第戎这么久,在那是非之地虽然中间也同我报过平安,但总归见到你为兄才能放心。”他的声音略带些沙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声音也不大,听起来让人莫名的安静舒服。 厉千帆的抓抓脑袋,不好意思道:“让兄长担心了。” “长兄如父,为兄自然是关心你。”说着将目光状若无意扫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最终落在祈绣身上。 “这位姑娘是……” “这是祈绣。阿绣,这是我大哥。” 祈绣点点头,上前几步,照着在宫中给萧云烨行礼的样子也冲厉千崇拱拱手,“你好,我叫祈绣。” “祈……绣……”厉千崇慢条斯理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展颜露出个温和的笑容,“祈之一字,意为祈愿,希冀;绣之一字,意同绣品,精致纯正,的确是个好听的名字!”隔着昏暗的光线, 他能看到祈绣也正有些怔愣地瞧着自己,目光里不知为何残存着一丝慌怯。略微思索一下,厉千崇霎时明白过来。 “在下久居于此,祈绣姑娘初来乍到,想必难以适应,倒是厉某考虑不周了。齐叔,去把蜡烛点上吧。”厉千崇转头对着黑影中吩咐一句。 祈绣这才隐约看到,厉千崇背后的黑影中竟然还恭恭敬敬站着个人,恰好就是方才给他们引路的那位管家。 齐管家应诺一声便去点蜡烛了,如此昏暗的关环境,他竟然不用刻意去试探着周围就可以准确无误找到蜡烛所在之处,不知道练了多久才能走的这样顺当。倘若换成自己,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要从地上爬上来多少次了。 祈绣这样想着,周围的光线陡然亮起来。 处在明亮的环境中,祈绣的心也仿佛暖了几分,终于空出一点心思打量周围。 四处的石壁看起来光滑而灰暗,纵然被渡上一层暖意融融的烛光,看起来依旧冷晦阴凉。对面那个人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正带着平和的笑意望着她。祈绣这才发觉他的两根裤管之下空荡荡的,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居住在地下的缘故,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大部分,脸色也白的几乎透明,皮肤之下的血管清晰可见,看起来竟然几分恐怖。 椅子下面有两个轮子,齐管家推着他到祈绣面前。厉千崇轻轻拉起祈绣的手,面上带着温润而宠溺的笑容,“这一路上想必你照顾了小帆很多,小帆这愣头小子却一惯不会照顾人。不如这样,你住在我这里,让齐叔带你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怎么样?” 厉千帆闻言轻轻皱了下眉头,刚要开口,只听祈绣问:“那千帆也会住在这里吗?” “小帆自然有他自己的院子。” “那不要!”祈绣断然拒绝,一把从他手中挣出来,飞快跑回厉千帆身边,“我要跟千帆在一起!” 厉千崇面对祈绣略显无礼的举动不怒反笑,“呵……小绣儿真是个有趣的姑娘,是吧千帆?”说着冲厉千帆暧昧地眨眨眼睛,预料之中看到了一双红腾腾的耳朵。 从地室里出来,祈绣使劲呼吸了几大口,终于感觉好了些。 厉千帆看到她这样子,忍不住说:“其实兄长在外面也有自己的院子,倘若你留下,是不用住在下面的。” “哦。”祈绣正迈着轻快的步子去踩脚下的花棱石板,闻言漫不经心应一句,仿佛不关自己事。 走着走着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回头跑到厉千帆面前,“千帆,这就是你说的你兄长跟别人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厉千帆点点头,只见祈绣吐了口气,脸上微微带着失望,“我还以为你兄长会有两个头四只眼睛呢。” 厉千帆哭笑不得,“哈,我大哥脾气是古怪了些,但还不是怪物。”说着又想起来祈绣先前的举动,心头荡着一股暖意,“阿绣,你为什么不在兄长那里,倘若你答应住下,我也会一起住下来陪着你的,兄长院子里房间很多。” 祈绣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我要是说实话,你会打我吗?” 见厉千帆摇头,她才放心大胆说:“那个地室黑黢黢的,让人不舒服。而且虽然那是千帆的兄长,对我也很和蔼,可我还是觉得他的和蔼很你不一样。我、我有一点害怕他……” 厉千帆默默叹口气,自从遭逢巨变之后,兄长的性子就变得有些偏执古怪,为人的城府也比以往深了,否则也不会隐匿多年,暗中查出文相许多见不得光的罪名和实证。 “对了千帆,你兄长为什么要住在那种阴暗潮湿的地室?那种环境会对他的腿更加不好的。”祈绣说。 厉千帆扯扯嘴角,没有说话,紧走了几步带着她离开院子。 “主人,他们回去了。” “好好伺候着,尤其是那个小姑娘,珠玉一样精致纯净,我可不想她此时染上什么瑕疵。”厉千崇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中,语气平淡,让人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齐管家领命去了,厉千崇静静坐了会儿,突然对着空气笑了笑,“离奕,小帆回来了,不过还带了个姑娘。我若不帮你,你就没机会啦。” “无聊。”半晌后,不知从哪里传出个冷淡的声音。 “就是因为无聊,才要找点事情做啊……”厉千崇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是睡着了。 “疯子。”离奕冷嗤一句之后,整个地室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安静地仿佛一座静默了很久的陵寝。 ------题外话------ 舟车劳顿这么久,下章给大家使劲撒糖糖啦~先放小小一句~ 下章预告:厉千帆心里暖融融的,弯腰在她耳边轻声温言道:“早就不疼了,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只属于咱们两个。”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家是我们的,你是我的 祈绣认真投入地摆弄着她的一堆瓶瓶罐罐,面前一个纸包里散落着一些白色的粉末,尝一口竟然带着糕点一样甜甜的油酥香味。 祈绣忍不住又用舌尖舔了一下,咂咂嘴,之后神态自若地喝下旁边小瓶子里的液体。眼巴巴盯了那包粉末一会儿,颇有不甘地包了起来。 若非这是毒药,她肯定忍不住全吃了。 抬头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晌午。九月的天气,正是中洲秋高气爽的时节,即便在晌午也不觉得热。望了望对面空荡荡的房间,祈绣撇撇嘴,决定自己出去觅食。 她最终还是没有住在厉千帆家中。自小在长平城长大的,师傅临走前还为她留下一个宅院,出去这么久,若不是前几日为了照顾厉千帆,早就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小院子了。 厉千帆本来与她一同住进来,可自打来了之后,他便总是早出晚归,常常祈绣已经睡了他才回来,祈绣还没醒他就又走了。就这样,两个人有时候两三天也碰不上一面,只有房间里动过的被褥证明他来过。 祈绣找到一家食摊儿,点了一盘炸罗子,两笼酱肉包,一份椒盐肉条,一份卤鹌鹑蛋,一份四食汤,想了想又要了两个酥饼。半个时辰之后,她的肚子被填的满满当当,心里的空却怎么也填不满。 吃饱喝足,时间还早,祈绣想着回去也是独自一个人待着,索性去了城郊的祭林。 她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站在师傅的墓碑前面,祈绣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往没发现师傅不见的时候,她每次来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叽叽喳喳不待够两个时辰是走不了的,因为总觉得自己说的那些事情,师傅从天上都能听到。可这回再来,明明一路上发生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她有满肚子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抬头望望天,她知道师傅没在那里,但也不知道如今他在哪里。她以往说的那些事,师傅也从来没有听到过。 祈绣慢慢靠着墓碑坐下,其实出去了这么久,有时候她都会忘记自己的初衷都是出去寻找师傅下落了。 从抱春城遇到的那位拿着师傅药方的老人,到后来清风崖上的叶盈香师姐,再到第戎遇到的与她患有同样病症的女子,还有后来来抓自己的那个第戎老人,还有第戎他们住的那间与师傅关系模棱两可的宅院她早已经确定了师傅当年没有死。 只是天大地大,她沿着师傅的轨迹一路找寻,已经翻山越岭去到第戎,还是没有找到他的下落。这期间有过太多次希望,最后都又失望。渐渐的,许多原本藏在心里的话也就没有倾诉的欲望,许多不解与疑惑,也就无所谓解不解开了。 一滴眼泪落顺着脸颊滑落,又被她淡淡擦去。祈绣望了望天,心里说不出是无奈还是释然,她好像忽然接受了师傅诈死离开自己的事实,也忽然觉得,这辈子见不见得到师傅,不那么重要了。 祈绣就这样倚着冰冷的墓碑坐了很久很久,脑袋里把从第一次见到师傅一直到师傅离开的那一日所有的事情都回忆了一遍。待回忆完,天上的日光已经不似晌午时那样强烈了。 临走前,她还是习惯性的将墓碑周围打扫一遍,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半会儿改不掉。出了祭林,街边许多小摊已经开始架炉生火,准备做晚上的餐食。祈绣穿梭在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闻着满街的香气,破天荒没有了食欲。 一路恹恹走回家,刚进院子还未站定,一个影子风一样掠到她身边,急三火四问:“你去哪里了?” 祈绣惊魂未定,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去,去祭林找,找师傅了。” 厉千帆常常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回来不见你,我以为出什么事情了。” 晌午祈绣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回来了,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厉千帆心里越来越慌,出门把所有想到的地方找了一个遍,愣是没有找见人,这会儿也刚刚到家,想回来看看她有没有自己回来。 “我都自己住了好多年,不会有事的。”祈绣闷声说,脸上笼罩这一层孤独和无奈。 厉千帆拉着她朝门外走去,祈绣从外面待了一下午,觉得有些疲累,脚下颇为迟滞,“要去哪里?” “爬山。”厉千帆头也不回说到。 “什么山啊?”祈绣头大如斗,她不想走路,更不想爬山,她想躺着,坐着也行,只要不动弹怎么都行。 “特别好看的山。” 祈绣在长平城生活了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座山,也从来没往这边来过。事实上长平城西边有很大一片区域,只不过要么被圈成皇家的猎场,要么成了哪家达官贵人的私人庄园,总之从很少让寻常的百姓涉足。 山不高,几乎站在山脚下就能隐约看到山顶。祈绣抬头张望,眼前就是普普通通的石头山,石缝间偶尔有些丛生的花草,除此之外也并未发觉有什么特别之处,还不如她经常去采药的山好看呢。 厉千帆看出她的心思,也不多说话,只笑嘻嘻拉着她往山上走。不知是谁修出一条石阶路,两人顺着石阶往上走,等到了半山腰的时候祈绣隐约能看到山顶上一片深浅不一的粉色,似乎还夹杂着阵阵花香,越往上走花香越浓。 祈绣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闻到这花香后却觉得神清气爽,原本酸软无力的腿不知怎么突然有了劲,几乎一路小跑着走完剩下的路。 翻过最高处,祈绣猛然顿住脚,使劲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现了幻觉。 “哇——!”一声由衷的惊呼从她嘴里发出。前一刻有多漫不经心,这一刻就有多措手不及。 山的另一面,竟是漫山遍野的垂丝海棠树。一棵棵主干苍劲挺拔,树冠宽展,繁茂的枝杈绵延伸展,被环拥在头顶的蔚蓝云天之下,灵秀如画。成千上万的淡紫色花梗托着粉色的海棠花,密密匝匝,尽皆汹涌绽放,明明是柔弱清淡的粉色,堆叠在一起却那样生出那样澎湃的气势,将整个山顶淹没成粉色花海。 山顶聚集了一层轻薄的雾。水雾轻摇,松松散散笼罩缭绕在花林枝叶间,仿似九天之上的碧海瑶池。雏灵鸟轻盈的落在枝头,空灵的蹄鸣似是仙人派来的使者,每一次眨眼都美的令人目眩神迷。 厉千帆牵着祈绣的手穿过海棠林,到了一处宽阔的空地上,景象变幻,祈绣终于从方才的震撼中回过神,却又是另一番兴奋。 只见眼前一圈竹节做的栅栏将平地围圈起来,形成一个宽敞的院落,紧挨着栅栏外侧栽种了一圈翠绿色的矮云松。院落正中央坐落着三间高耸的木屋,两侧对称两间竹屋。每一间屋子前面都用寸许宽,一尺长的石板嵌在地里,做出一条笔直的小路,屋檐下坠着一串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贝壳风铃,每逢有微风拂过,贝壳相互打叩,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一棵高大的银杏树矗立在院子左边,宽大的树冠几乎将整间竹屋都笼罩在树荫下面,单看粗壮的树干少说也得活了几十年了。 此时正是银杏果即将成熟的时节,树下落了厚厚一层金色的银杏花,树上则缀满了珍珠一样的银杏果。 一根斜生的枝干上吊着两根手腕粗的麻绳,麻绳地下连着一只秋千,风一吹,秋千就来回轻轻晃动。 头顶云天蔚蓝,面前风铃鸣响,身旁秋千轻晃,背后花海汹涌,花香阵阵,似真似幻似仙境,祈绣至今都不敢想象世间竟有如此地方,仿佛世外桃源。 她满心的疲累和不快早已经烟消云散,嘴巴里一直感叹不停,兴奋的围着院子跑了一圈,将每间屋子都看了个遍,中间的屋子有一扇门可以直通后院,祈绣从门中出去,又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天地。 一间精致的木屋,旁边种满了淡黄色的萱草,繁茂的花丛后面水声泠泠,走近一看竟是卧了一洼约么三丈方圆的天成的水潭,潭水碧绿,清澈见底。临近边缘处破开一个口,清潭中的水顺着开口流向山下,水却不见少,仿佛流之不竭。 祈绣蹭蹭跑到前院,一下子扑在厉千帆身上,小脸激动地红扑扑的,“千帆千帆,这里好漂亮呀!像天宫!” “阿绣见过天宫?”厉千帆自然而然环住她,携了一抹宠溺的笑意问。 祈绣摇摇头,“没有。” “那便说像天宫?” 这次祈绣点头如捣蒜,“书上说天宫很漂亮,比人间所有的景色都还漂亮,这里就是,比我见过的所有地方都要美!千帆,这些房子是你建的吗?” 厉千帆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原来这么多天他早出晚归都不见人影,竟然是跑来这里造房子。祈绣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心疼的抓过他的手,上面有好多细小的血口,一猜就是被木头上的倒刺划的。 祈绣一边小心涂抹着药膏,一边颇有些心疼道:“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只不过走得太快,没说。” 厉千帆心里暖融融的,弯腰她耳边轻声温言道:“我的手不疼,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只属于咱们两个。你若是喜欢,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家?”祈绣怔怔重复道。以往没有人教过她家的概念,她只知道别人管自己一家人经常居住地地方称为家。然而那些别人眼中的家,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座房子。可现在听到厉千帆说起这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眶竟然有几分酸涩,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又温暖,又紧张,这是她和厉千帆的家啊 “那我可以在山上养小动物吗?”祈绣抓抓脑袋,还是没能接受自己突然有了一个这么大一片地盘的事实,心虚得不行。 厉千帆不可置否,好奇问:“你想养什么?” “唔鸡鸭鹅狗猫。”祈绣掰着手指头数,“狗可以看家,猫可以玩耍,鸡鸭鹅可以养肥了宰了吃。最好还有猪,牛,羊”祈绣说着说着看见厉千帆掩饰不住的笑意,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只要养的过来,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咯。”厉千帆宠溺道。 祈绣脑海里已经浮现出满山肥嫩可口的飞禽走兽的样子,丢了魂一样傻呵呵笑起来,笑着笑着忽然就不笑了,眉头渐渐皱起来,脸上掺杂着几分担忧,说了一句很实在也很破坏气氛的话:“那我们不在的时候,被别人来住了怎么办?还有我的鸡鸭鹅狗猫”好不容易养大,倘若没看住被别人吃了她会疯的。 “小傻瓜。”厉千帆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忍俊不禁轻轻拍了她脑袋一下,“这座小山都被我买下来了,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除了你我,没有人能私自上来的。” 他特意加了个“女”字,不过祈绣却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嘴巴里念念有词:“把整座山都买下来了,我是这里的女主人哇——!”祈绣愣了愣,翻来覆去念叨了好几遍这句话,尤其是最后那句“哇”,不知道藏着多少满足。 她两眼放光地在山顶望来望去,越看,面上喜色越浅,最后直接被凝重却而代之。她倒退几步站在院子里,摸摸秋千架,望望垂丝海棠花,看起来若有所思。 厉千帆以为她高兴过了头,乐极生悲,心里莫名生出几分惴惴,上前问祈绣,“怎么了?” 祈绣环望着周围,“千帆真的把整座山都买下来了?那包括这些树,和和”她突然不好意思起来,后面的话也是欲言又止。倘若厉千帆没看错,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正翻卷酝酿着什么情绪,好像随时都要爆发出来一样。 “和什么?” “和c和上面的果子吗” 厉千帆额角轻跳,完全没有想到祈绣第一个想到的竟然是树上未成熟的果子,颇觉无力地点点头。 “哇哦!”一声惊喜的几乎击碎厉千帆的耳膜,他也终于明白先前被压抑在她眼睛里翻卷的情绪到底从何而来。身上陡然一沉,祈绣已经像小猴子一样挂在厉千帆身上,目光璀璨闪耀,仿佛被揉进了九天上的银河星海,中气十足喊了起来:“我有一山的东西吃~” 就知道吃!厉千帆哭笑不得,原以为她是担心自己从哪里来的这笔钱,看来又是自己多心了。废了好半天劲才把她从身上摘下来。 “饿了没?” “不饿,但是想吃东西!”谁让她心情好。 厉千帆额角跳跳,默念着就当自己养了头小猪,让她先玩一会儿秋千,自己则神神秘秘去了后院,还不许她跟着。 祈绣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掰着手指头默默算着日子,再有半个月,银杏果就熟了。这可是个好东西,既可以做成吃的,又可以提取银杏果的叶芽汁制成毒药,两不耽误唔再有一个月海棠果也该熟了,听说海棠果酸甜可口,她还没吃过呢。 正算着怎么分配她一山的动物喂养区域时,厉千帆端着两碗面过来,放在树下的竹桌上,招呼祈绣过来吃。 白嫩的面条沉在面汤下面,上面卧着一颗白胖的荷包蛋,一半铺着几颗青菜,另一边浇了汤卤子。 “千帆会做面?”祈绣趴在碗上面闻了闻,被上面一层喷香的浇卤馋的口水直流。迫不及待接过筷子,抄起一绺面往嘴里送。 厉千帆坐在对面,颇有些紧张的看着她,“好不好吃?” “唔”祈绣咂咂嘴,一边吃一边说:“卤有点咸” 这话一出,厉千帆脸上的笑顿时减了三分,眉间拧出来一个小小的川字。 “菜不新鲜鸡蛋不熟面硬” 这是厉千帆第一次做面,祈绣每说一个字,他眉间的那川字就加深几分,最后几乎凝成一个结实得疙瘩。看她犹自嘟囔不停,厉千帆霍然起身,气急败坏低吼起来,“不好吃就不吃以后不做了!” “好吃呀!”祈绣咂咂嘴,一脸真诚,嘴角还挂着一点面汤,“真的好吃呀,千帆,我可以每天都吃这个鸡蛋卤面吗?” “啊?呃每天呃”厉千帆表情有点僵硬,忽然一时语塞,方才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只好尴尬地看向别处,“也不能每天都吃,每年只能吃一回的。” “为什么?”祈绣不解,听到一年只能吃一回,不走低头望了望即将见底的碗,眉宇间掠过一丝失望。 “鸡蛋面是过生辰的时候才能吃的,人一年只有一个生辰,自然只能吃一回。” “那我每天都过生辰不就行了?” 厉千帆哭笑不得,“一个人只有一个生辰,不能多过的。” “那就等我过生辰的时候,我要吃一锅鸡蛋面!”祈绣眼睛放光。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厉千帆问。 “今天是什么日子?”祈绣反问回去。 厉千帆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弹了她脑门一下,“你不是说自己的生辰是三月十七?再算算今日是什么日子?” 祈绣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半晌后恍然大悟,“千帆千帆,今天是三月十七!” “生辰快乐,阿绣。”厉千帆含笑看着她轻声说道,深褐色的眸子仿若夜空下的海,熠熠煽动着摄人的光华。 祈绣垂下眼睛,修长的睫毛在她下眼睑上映衬出一片浅色的影子,若有所思道:“原来这就是过生辰啊” 厉千帆笑意微敛,祈绣盯着地上的银杏叶轻轻说:“遇到师父之前我在街上流浪,大家都叫我小叫花子。后来师傅为我选了生辰的日子,不过从来没有特别过过。今天我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的过生辰,不但可以吃到好吃的鸡蛋卤面,最重要的,是有人惦记着。” 厉千帆听她这样说,心中酸涩又怜惜,上前蹲在她面前,目不转睛望着她:“阿绣,以后我每年都跟你过生辰,每个年岁,每时每刻都有人惦记着你。” 祈绣重重点头,懵懂的心忽而暖意融融,纯净的眸子仿若阳光之下的水晶,蓄着满满当当的满足。 厉千帆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问:“阿绣,你师父给你取名祈绣之前,有没有告诉你你姓什么?” 祈绣摇摇头,“我一直叫祈绣,没有姓的。” “可人都会有姓的,你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那不如跟我一个姓?”厉千帆说到后来,脸上莫名掠过些许不自然,小心翼翼观察着祈绣的反应。 “跟你的姓厉祈绣”祈绣反复念叨几遍,颇为爽快的应下来,“好,就跟千帆一个姓!” “可是冠上我的姓,往后就是我厉家得人了哦。” 厉千帆目光一闪。 听起来跟他得关系更加紧密了一些,祈绣点头如捣蒜,傻呵呵笑道:“好啊好啊。” 见她这样子,厉千帆颇有些懊恼地把头转向一边,低声咕哝道:“到底是懂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天边渐渐升起火一样的赤红,打翻了水墨砚台一样,从地平线一点点浸透蔓延过来。低垂的云暮呈带状,像是湖中的涟漪泛起又被定格一般,保持着水波翻卷的样子,静静浮在半空。天空被分成了两层,云波之上蓝天清透,一望无际,渐渐地都被镀上一层绮丽旖旎的金粉色, 倦鸟迟归,落在不远处垂丝海棠林的枝头。白日里淡粉色的海棠花笼罩在金色的轻烟薄雾中,美到不真实。祈绣眨眨眼睛,总觉得下一秒它们就能幻化成人形,在山林中嬉戏跳闹,直到朝阳升起才会重新化作一棵棵海棠树,静默在山风云霞之下。 两人肩靠着肩倚坐在银杏树下,沉落了一半的太阳和初生的月儿天各一方,遥遥对望着,祈绣指着漫天云霞,“千帆,你听说过天上有个叫织女的神仙吗?这些烟霞都是她织出来的,真漂亮。” 厉千帆笑,“没有我家阿绣漂亮。” “唔”祈绣抿抿嘴,突然不好意思地转向另一边,忍不住吐着舌头偷偷笑起来。厉千帆看在眼里,嘴角抽了抽,他家阿绣什么时候学会害羞了? 兀自开心了一会儿,祈绣忽然想起来乾坤就和绝尘他们。这么美得地方,比盈香师姐住的地方还要美,倘若他们也能看见,一定会喜欢上这里。如果大家还能住在就更好了。 这样一想,祈绣心头不由又是一阵失落。不久之前几个人一路相伴,还没有一起去过星宿海,转眼间大家就各在一方,忙着自己的事情。他们已经从第戎回到中洲,听说乾坤酒也已经做了天极的王,申璎的去向也有了眉目,唯独绝尘没有消息。 “如果乾坤他们也在就好了,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还有绝尘,一点消息也没有。”祈绣望着远方的万家灯火呢喃说道。 厉千帆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绝尘你不用担心,他自有他的主张。”他原本是想说这个人不简单,想了想还是换做一种更加委婉的说法。 “申璎的行踪已经有了眉目,目前她应当也是安全的。至于乾坤酒,她如今已经是天极的王,大权在握,臣民敬服。那些作乱的属国还未退兵,好在天极得国丧期还未过,他还有一段时间调集兵马。”厉千帆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捡着好消息同她说了。 祈绣听了心中宽慰许多,“听雁寻说,乾坤的爹很厉害,天极也很厉害,怎么连属国都打不过呢?” 她也去过第戎,这么个小的可怜的地方竟然是天极属国中最大最强盛的,其他的小国还指不定弱成什么样子,怎么就这么难平定。 厉千帆叹了口气,“也不是打不过,但是乾坤想要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和平,毕竟战争带来的死伤不计其数。属国小归小,但是数量多,天极又正好被属国包围在中间,属国此次倾国之力谋反,天极腹背受敌,自然不能掉以轻心。”顿了顿,看祈绣听的痴迷,他接着说:“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论兵力悬殊,天极也算不得多么吃亏。倘若仔细筹谋,未必会输。另外乾坤小小年纪就闯荡江湖,三教九流都混过,见识过的各种把戏比比皆是,未必比军中少。他是个聪明人,会懂得利用这些年的见识。再者,天极与中洲之间隔了一个第戎,天极落难,中洲危矣,皇上不会坐视不理的。” 祈绣愣了愣,“皇上会帮乾坤?可是他不是说了不算吗?” 堂堂皇帝被说得这么窝囊,厉千帆眉眼间不禁掠过一丝尴尬,解释道:“两国前有缔约,后有情意,待皇上收回兵权之日便是一举清理宵小之时!” 祈绣恍然大悟,厉千帆解释得头头是道,几句话就把她的疑惑之处解释个通透,看他的目光越发崇拜,“千帆你可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头顶的星子一闪一闪,山下万家灯火明明灭灭,两个人靠在一起静静凝望着眼前这一方静谧天地,祈绣突然舒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庆幸的同时,也涌现出几分后怕,蓦地竟流出眼泪。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哭了?”厉千帆一边帮她拭泪一边问。 祈绣擦擦脸,一眨不眨看着他,“我只是庆幸,我遇到了千帆。刚才我突然体会到你说的那句话了。” “什么话?” “你还记得在第戎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以前囚禁过我的人。那个时候你跟我说,人生在世,纵然痛苦大于喜乐,也要努力活下去。因为当有一天回头去看,未必觉得痛苦更多。” 顿了顿,祈绣接着说,“之前我对这句话并没有很深的体会。但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我好像突然就体会到了。就像刚才,我们一起看星星,就是很开心很快的事情。就算是很久很久以后,我重新会想到今天,也还是会觉得很快乐。就像现在,每次我想到以前得事情,都还是会觉得快乐的事情更多一些,尤其是遇到千帆之后。所以” 白日里懵懂娇憨的姑娘突然间长大了一般,她望着厉千帆,明眸如浩海银河,流转着清澈剔透的璀璨光芒,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如此郑重,“我很庆幸,在原以为黑暗无望的生活中活到遇见千帆的那一天。” 厉千帆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祈绣,星夜之下的少女宛如折落凡尘的精灵仙使,抛却了平日里那份茫然稚嫩,整个人洋溢着清明坦阔,变得灵动慧黠,明媚巧丽,美得不可方物。 “阿绣最最喜欢千帆,想一直一直跟千帆在一起”她突然抱住厉千帆,在他耳边轻生呢喃。 星夜银河,美人在侧,脑海中轰然响起一声闷雷。厉千帆原本就被祈绣的样子迷住眼睛,祈绣最后这般举动,对他来说无异于玩火,成功的将他弄得燥热起来。 “阿绣,起来。不然”他轻斥一声,不然他会忍不住。 祈绣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从他身上离开,关切问道:“千帆,你怎么呼吸这么快?哪里不舒服吗?” 厉千帆尴尬地别过脑袋,更为了躲开那双要命的眸子。 这样一来祈绣更加担心,跪坐在地上,紧张的一会儿摸摸他的脑袋,一会儿摸摸他的脸,却不知自己一双肉呼呼软嫩嫩的小手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巨大的诱惑,更加要命的是,其中一只手慌乱中恰好好死不死地划过他的大腿附近。 “嘭”的一声,厉千帆脑袋几乎要炸开,气急败坏低吼一声,用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猛然推开祈绣,飞快的往后面的水池跑去。 “哗啦啦”一阵水花四溅,秋水寒凉透心,厉千帆静静躺在水里,脸上的潮红一点点褪去。很好,世界终于清净了 ------题外话------ 甜不甜!下一张,揭晓绝尘的过去! 下章预告:绝尘拿着剩下的半只老鼠上前走了两步,半蹲在他面前,将手向他轻轻一送,笑嘻嘻问:“你想尝尝它的味道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绝尘的复仇 厉千帆半死不活爬出池子,这样降火的方式带来的后果就是,病了。 在他的记忆中,上一次感染风寒还是小时候。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生过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这一回的病来势汹汹,发烧烧的他接连几日脑袋迷迷糊糊,一觉睡下去就不知何时能醒,持续了大半个月之久仍然没有好利索。 期间雁寻来探望,见他在床上半死不活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也瘦了一圈,说起话来嗓子里犹如含了一口沙子,喑哑干涩,有气无力,与平日里生龙活虎的样子判若两人。 此时的厉千帆能不能爬起来都是问题,更何况是爬起来揍自己了。雁寻见状,忽而恶向胆边生,把带来的药材交给祈绣将她支走,自己则拉过一把椅子,懒羊羊歪在上面,似笑非笑问:“千帆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想不开,非要洗凉水澡呢?” 厉千帆听着他得口吻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不禁皱皱眉头,然而正头痛欲裂,也懒得同他争辩。 “哎,月色当头,美人在侧,可惜吃不到哟吃不到”雁寻继续装模作样感叹,看他脸色渐渐蒙上一层青黑,心头大乐,忍不住贱嗖嗖凑近,小声咕哝着问,“你这算是冻的,还是算憋的?” 厉千帆被他说得脸色一阵黑一阵红,此刻连吃了他的心都有,奈何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只铁青着脸,咬牙切齿道:“你最好盼着我晚一些好,这样你就能晚一些挨揍!” 雁寻闻言,捂着脆弱的小心脏笑得花枝招展。不过话虽如此,待他快康复之时,雁寻再来的找他的时候也并没有挨揍。 确切的说,是他带来的消息,让自己躲过一劫。 厉千帆预料的果然没错,没过多久,就传来中洲出兵第戎的消息。既然萧云烨能够做主出兵,想来周围已经该清理的清理,该倒台的也快倒台了。 他不紧不慢养着病,又过了快一个月,战报传来。大约半月之前,第戎的王率兵亲征,与中洲在两国交界的赤坞峰交战七日,最终第戎溃不成军,败走投降。 第戎一垮,其存留的大量精良兵器也被搜刮出,不过萧云烨丝毫未收,悉数给乾坤酒送了去。其余想要仰仗第戎输送铁器的属国见没了靠山,结盟岌岌可危。 萧云烨母妃的遗棺是在垮塌的西南大山下某一个密道中被找到的。有趣的是,第戎败走第二日,第戎王不知所踪,直到第五日才被清理战场的中洲士兵发现。 昔日得第戎王已经身首异处,四肢上的肉不知被什么钝器一点点割下来,又重新贴着骨头摆在一起,脑袋被从正中间劈开成两半,眼球被挖出来,只剩两个空荡荡得血窟窿。腐烂的尸体已经生了蛆,引来了大片的蚊虫叮咬,令人观之欲呕。乾坤酒知道了后下令直接将其挫骨扬灰。 雁寻带来的战报简明扼要,只在最后附上一句话——你觉得,第戎王之死在谁? 祈绣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劲问厉千帆到底是谁这么厉害,大庭广众之下就能劫走第戎君主,还如此残忍地杀了他。 厉千帆没有说话,不知怎么,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乖戾冷漠的面孔。 荒野中一个破落的木头房子,屋顶塌了半截,四周的木板订起来的墙壁也多有垮塌,似乎已经许久都无人居住。风一吹,周围的木头发出粗噶刺耳的声音,听起来岌岌可危。房间的角落里堆叠着一层又一层蜘蛛网,地面上积聚了厚厚一层灰尘,稍微一动,灰尘便会四散飞起。屋内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木头发霉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房顶的横梁断了一截,歪歪斜斜吊在一旁,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第戎王已经年过五十,身形保持尚可。接连七天的浴血奋战,此刻浑身血污,眉眼间也多出几分大势已去的沧桑和颓唐,然而君王的气概还在,即便被五花大绑捆在脏兮兮的椅子上,他依旧面不改色,冷静地看着对面那个浑身黑衣的少年。 绝尘慢条斯理煮好了茶,倒出一杯朝他递过去,脸上带着个莫名的笑,“你要喝吗?” 他的语气恭敬,动作却谈不上。第戎王将头向一边微微挪开,意思不言而喻。 绝尘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我好不容易煮的呢这样好了。”他笑着,将那杯滚烫的热茶一点一点倒在第戎王嘴角上。 那里的皮肤最是细嫩敏感,被滚烫的热水一烫,立刻起了一片水泡。第戎王知道自己若是反抗可能会遭到更加残酷的对待,是以一声不吭硬生生忍下来。 绝尘挑了挑唇角,重新坐在一旁好整以暇端详其面前这个人来。他眼底隐约氤氲着一层赤红色,不断交织涌现着疯狂和嫉恨,嘴角挂着阴鸷而又畅快的笑容,两种表情碰撞在一起,偏偏被安放在一张及其平静的面皮之下,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扭曲和诡异。 两人互相对视,各怀心思打量着对方,谁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直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破此刻的寂静。 第戎王还未辨别出声音来自何方,面前的人影一闪,几乎在同时,那些声响就已经偃旗息鼓。绝尘不紧不慢重新做回凳子上,手里多了一个灰扑扑毛茸茸的东西。他嘴巴里不知嚼着什么,吃的津津有味,一脸满足和享受,唇角溢出一丝殷红的血迹。 第戎王脸色终于变了,腹部不由自主一阵痉挛。那是一只灰色的老鼠,身子被他攥在手中,脑袋已经被咬去半个。 绝尘慢条斯理吞咽下口中的东西,心满意足地咂咂嘴,伸出舌头,殷红的舌尖不紧不慢扫过唇,仿佛多么享受一般,最后残留的那丝血迹也被他卷进嘴里。 第戎王瞳孔一缩,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绝尘拿着剩下的半只老鼠上前走了两步,半蹲在他面前,将手向他轻轻一送,笑嘻嘻问:“你想尝尝它的味道吗?” 第戎王生怕自己一张嘴就被塞了死老鼠,纵然胃里翻江倒海也硬生生忍下去,狠狠看着绝尘问:“你是谁,为何将我囚禁此地?” 绝尘拎着手里的半截老鼠靠近他,两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他明明笑着,却让人背后发冷,隐忍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从他唇齿间吐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血液的腥臭味,“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姐夫?” 第戎王大惊失色,连害怕也忘了,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的人。多么熟悉的称呼,只是如此称呼他的人已经死在了十几年前,这个声音也被尘封在他遥远的记忆中,倘若不是今天再一次听到,他几乎都要忘记了。 “嘻嘻想起我来了吗?姐夫。”一声略显幼稚c听起来不合乎他年龄的笑声,怎么听怎么诡异。 第戎王双瞳紧缩,不敢相信似的瞪着绝尘。眼前这个男孩经过十年的洗礼,眉眼间的神态已经大变,偏执而阴鸷,还带着一种令人想要远离的变态,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与十年前那个天真清澈的孩童联系起来。 “你是你是”看着他如今的模样,高高在上的王后背陡然泛起刺骨的冷意。 慌乱之间,他连话都说不清楚,“阿阿则?你不是已经” 十年前他亲手杀死的他,而且是一箭穿心,又亲自反复确认,如今怎么会死而复生? “不,不对!阿则已经被我杀死了,你是谁?”第戎王厉声问道。 绝尘点点头,“闻人则自然死了,活下来的这个人,是阿则的鬼魂啊,呵呵。” 鬼魂?这世上哪有鬼魂,又怎么能有鬼魂可以有血有肉,不惧阳光?可经历了重大的变故,他的心性已然扭曲了。联想到他方才津津有味品尝着老鼠得模样,第戎王头上流下几滴冷汗,最初的不敢置到不得不信,如今眼睛里充斥着恐惧,不由自主向后缩起身子,企图离着他远一点,再远一点。 “阿,阿则” “别这么叫我!”绝尘目光陡然犀利起来,眼底的覆盖着一层浓重的血色,随手扔掉了手中的老鼠,看着自己满手腥臭的鼠血,笑眯眯地顺手搭在第戎王肩膀上,惨白的手指轻轻婆娑着第戎王嘴角破皮的地方,声音如鬼魅般幽冷,“我回来了,姐夫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被腥臭的鼠血一熏,第戎王几乎要吐出来,冷汗一滴接一滴,吓得面无人色。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这个吗?因为当初我就是吃着老鼠活下来的。这小东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让我每次一吃,就能联想到那时候过得多么刺激。” “对了,姐姐昨晚托梦给我,说她浑身疼,说他想姐夫了”绝尘带血的手指蓦地伸进第戎王的嘴巴里,腥臭的气味瞬间将他最后一丝理智击垮,竟然忘记恐惧,冲着绝尘绝望地大叫起来。 “够了!你够了!闻人瑾有什么脸面想念我!当初我迎她进宫,许她妃位,宫中妃嫔全部遣散,独宠她一人挖空心思讨好她。可她呢?”第戎王面貌狰狞,涕泪横流,几乎泣不成声,“这个贱人,竟然背着我在外面风流快活!就连他的孩子,也是野种!闻人瑾不该死吗?她不该死吗!我就要杀死她,杀死她!哈哈哈哈哈哈!” 绝尘冷冷看着疯癫如狂的第戎王,“该杀,谁让她背叛你呢?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让她以那般方式死去。” 窗外的天空被晚霞染成血红色,像极了十年前的那一天。他永生永世也忘不掉,那一日迎着晚霞,他终于可以进宫看望姐姐,到了栖霞宫,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碎裂的人。 四肢都还在,只是是被砍下来重新拼凑在一起,衣衫凌乱不整,眼睛里的血泪已经干涸,就这样孤零零躺在冰凉的地上,曾经温暖的身体冷硬如冰。 后来听说,姐姐死之前,曾被十几个人轮番凌辱过。那些人中,有普通的贩夫走卒,有打了一辈子光棍的半截老头,有落狱的囚犯,有街口的乞丐,甚至是染了花柳病的地痞流氓。 有的时候,改变一个人的心性只需要一瞬间。 小小的男孩子,从那一刻开始,变得无比嗜血。隐忍多年,今日终于故人相见。 “你不是好奇我怎么活过来的吗?”绝尘将自己的衣服往下一扯,胸口处一个巴掌宽的疤痕异常显眼,高出正常的皮肤许多。即便如今已经愈合,仍可窥到当初这一剑刺得有多狠。 他抓起第戎王的手,强行摁在自己的胸口,唇角携着一抹诡谲。 皮肉之下没有丝毫的波动,第戎王恍然大悟,“你,你的心竟然是在右边。” 绝尘唇角的诡谲加深了些,“右边?”说着,他顺势又将他的手按到左边的胸膛,很满意的看到预料之中的震惊。 “你一定好奇,天生没有心脏的人如何能活,是不是?”绝尘漫不经心说着,唇角勾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我也好奇,可老天爷让我活下来了。有一件事情,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什么事?”第戎王颓然歪在椅子中,只觉得无限疲累。 “第戎虽小,心性却高,竟然想吞并天极和中洲,可你这诡计早就被识破了。不过这不重要,就算天极和中洲没有识破你的诡计,你这王也当不长久。”绝尘说着扯下他的一片衣袖,慢慢擦拭着自己的手,也懒得等着他发问,兀自道:“属国已经不受你的控制,赫连帝许了律图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何乐而不为?” 原来如此,自己最宠信的人竟然背叛,第戎王恨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律图加好一个律侯爷!亏得本王如此爱重他,他竟卖国求荣!” 绝尘不甚赞同,“律律图加卖国不假,却不为求荣。” “那是为何?” “因为你带走了他最后保护第戎的理由闻人瑾。” 第戎王愣住,震惊之余久久不能回神,“你是说,阿瑾和律侯?哈哈哈哈!”他疯了一般笑起来,比哭还要凄厉。 绝尘皱了皱眉,一脚踢过去,第戎王的脸登时紫青一片。他走进,掰过他的脖子,强行逼迫他看着自己,“姐夫,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的姐姐?” 他声音幽冷低沉,脸色森然如鬼魅,像一个复仇的幽灵。 想起第一次见到闻人瑾时,阳光下她正饶有兴致地陪着闻人则扑蝴蝶,清脆的声音宛如泉水叮泠,明艳的笑容挂在脸上,美得不可方物。第戎王忽然有些想笑,轻点一下头。倘若没有爱过,如何能因爱生恨,用那样惨绝人寰的方式结束她的生命? 绝尘挑了挑唇角,“真好,那你继续去陪我姐姐吧。地府幽冷,她自己一个太孤单了。” 第戎王已经万念俱灰,缓缓闭上眼睛,“动手吧。” “别着急啊姐夫。”绝尘从怀中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子,看样就算是个柔软的馒头都切不利索。“姐姐一个弱女子,最怕坏人欺负了,你若没有了手脚,再看不见,就没法欺负她了。” “姐夫,下辈子杀人之前,记得确定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心脏哦。”绝尘很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那把刀子深深地刺入第戎王的眼眶。 他曾经自卑过自己没有心脏,也从未体会过心跳的感觉。可后来,他无比庆幸自己的缺陷。若不是这个缺陷,他和姐姐的仇,就再也报不成了。 四个时辰后,破屋的门终于打开。绝尘浑身是血,头也不回离开,身后一死寂。 这里曾经鸟语花香,依山傍水。那条地下暗河承载他童年所有美好的时刻。而如今,山塌了,河干了,一切都不复从前。 那便,彻底毁了吧。 烈火熊熊,带着吞噬一切的势头,顷刻间席卷了整片原野。 闻人则,律耶齐,绝尘还有无数个为了活下来被他拿来用过的名字,通通消失在这片熊熊火海中,自此世间,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雁寻再上山时,已经是中洲大军班师回朝之后了,他喋喋不休讲着自己先前的见闻。 “你是没看见,他们回来的时候城外已经人山人海了,好多姑娘都拿着花往他们身上投,就连那个面带凶相,平日里最不解风情的小郑将军都得了好几束花,羞得耳根子都红了,偏偏还不能快马加鞭逃开。你还真别说,有几个姑娘生的那叫一个水灵白嫩倘若你也在场,定然又会被追着满街跑。” 厉千帆嗤他一声,“仗又不是我打赢的,给我花做什么。” “你找到的他们的老巢啊!不然这次怎能长驱直入一窝端。”雁寻凑近厉千帆耳边低声道:“云烨母妃的遗棺也找到了,就在第戎西南大山下的暗道里。怎么样,晚上一起去庆贺下?” “唔,找到就好。”厉千帆欣慰道,“不过庆贺就算了,云烨此时应当正忙着焦头烂额,况且有阿绣在,天仙摆席我也不去。”说起祈绣,他脸色不觉柔和下来。 “啧啧啧”雁寻看着“乖巧懂事”的兄弟,不由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千帆,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人家小袖子的?” 厉千帆仔细想了想,“也许早就喜欢上了而我没发觉,我发觉自己对她动心思的时候是是有一天晚上,?天上的星星很美很美。” 雁寻听的云里雾里,“星星美跟发现你喜欢上小袖子有什么关系?” 厉千帆笑了,“以往我看到什么好看的景色,都想画下来给兄长看看。可是那一晚,我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阿绣。” 等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妙了。对一个人动心会不由自主想同她分享每一件美好的事情,身边没有那个人,再美好的东西也是有残缺的。 雁寻愣了愣,若有所思嘀咕道:“原来是这样啊” “怎么了?” “阿,没什么。”雁寻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对了,有件事,你应当会很感兴趣。” “是这几日外面出了大动静吧。”厉千帆看他两手空空,加之自己这几日有意探听,心中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心里难掩激动之余,却不敢往下继续打探了。 雁寻看了他半晌,笑了笑。明明眼睛里如此迫不及待,却非得猜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到底是厉千帆啊,素来沉得住气。 “有人暗中上了密折,弹劾文相。详细列举了文相近二十年大大小小的罪行,林林总总不下百章。文府管家草菅人命,文公子虐杀烟花女子,文家亲族霸占土地,强抢民女,贪污银钱,抬高地赋,所到之处民不聊生,文氏一族害过的人命不下百条。此后过几日,第二封密折传递天听,竟然对应先前密折中的罪名,将罪证陈词一应俱全。其中还包含了两件举国震惊的罪名。” 雁寻顿了顿,抬眼去看厉千帆,他默默坐着,一声不吭,只眼睛里普通结了一层冰霜。越发接近自己想要的结果时,他反而镇定下来了。 雁寻扯扯嘴角,继续不紧不慢说:“其中一件,是文相与其子借职务之便与第戎互有往来,其子与第戎右相羌耶更是私交甚密。私下买卖甚至赠予柴碳火石等物,用以锻造兵器,同时对第戎送来中洲的兵器质量欠缺等事实具不上奏,放任其发展,已有叛国之嫌。其二,十六年前,文相重金买通护国侯厉侯爷身边的亲信与副将,伪造厉侯夫人朱氏与第戎往来信件文书,将所有自己叛国的证据粉饰修改,并栽赃到护国侯通敌叛国。其后买通护国侯一案主审,主理,主判等人,从中斡旋,落实其罪名。” 厉千帆拳头死死握住,他始终知道自己背负了多大的血海深仇,也始终知道真相大白的一天迟早会来临。雁寻说得每一个字,他都记住了。面前一杯冷茶倒映出他面色清冷如铁,诡异莫测的激流在眼底深深蛰伏,仿佛随时都会沸腾而起,然而最终又归为平息。 “继续说下去。”厉千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和情绪。厉氏一族沉冤得雪的一天,他竟然异常沉静。 “云烨收到两封密奏之后连夜让人暗中去查探,待手中掌握了所有证证据,立刻将所有相关的人看押起来,罪名逐条落实。太后重病不起,经过这小半年的折腾,她手中的权不放也得放。此次一举抓住文敬良的要害,有没了掣肘,暗查转为明查,桩桩件件皆为事实。云烨第一时间让人将文氏一族的罪名张贴布告,举国臣民震惊。” “自云烨登基后,受太后掣肘,不得不对文氏一族多有仰仗袒护,臣民人尽皆知。事情一出,民间多怕云烨有意包庇,一片对文氏一族严惩重罚的请愿之声,文家人发觉时已经为时晚矣。云烨这一招,用不着朝廷出手,百姓们自发就拦住文敬良等人地去路。听说朝廷的人赶到文府时,外面已经被围堵地水泄不通,一只苍蝇也飞不出。” “陷害护国侯已是不可饶恕,通敌更是大罪。短短十几天,丞相府被褫夺封号,拆除文氏一族宗庙祠堂,落罪,抄家,封府,扁黜,流放,极刑,斩首者不计其数。文家为首的几个首要更是被挫骨扬灰,文氏后代永世不得入朝。” 大厦倾覆,只在一夕。十六年前的腥风血雨席卷重来,不同的是这次终于落在应报的人头上。可知为了这一刻狂风暴雨的来临积蓄了多少乌云。文氏一族从权倾朝野到阶下为囚,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雁寻长长舒了口气,面露欣慰,“文氏落罪,厉侯爷沉冤得雪。云烨已经拟旨重整护国侯府,重建厉氏宗祠,追封谥号,过往受牵连的亲族仆从皆受抚恤。想来再过几天,旨意就下来了。侯爷戎马一生,持身中正,虽为护国将军扔关心民间疾苦。中洲受过其恩惠的百姓不计其数,如今真相大白,民间有多地已经开始自发为侯爷设立衣冠冢,建庙祭拜。” 飞鸟自窗外掠过,留下一声轻快的啼鸣。厉千帆望着天空云卷云舒,目光炯炯,半晌无话。 盘桓在中洲上空厉氏族人的冤泣,今日可以散去了。背负在自己身上的沉重,今日也可以卸下了。 爹一生所愿,一愿四海安定,二愿子嗣太平,三愿名垂青史。至此,他的心愿终于全部达成。 肩头陡然轻松,厉千帆脸上的寒霜终于渐渐褪去,他原本应该是高兴的。可此时此刻,却有一抹深藏的疑虑静静蛰伏在眼底,让他高兴不起来。 ------题外话------ 这章口味有些重是吧哈哈哈 下章预告:“拜谢?”雁寻眉头一挑,大马金刀往椅子里一坐,抖开他那把花里胡哨的折扇,做作地扇了几下,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恩人就在你面前,厉小公子,来拜吧。”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挫骨扬灰 雁寻说,文相伪造朱氏与第戎人的往来书信,这也成了后来爹通敌的铁证。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些书信,不是伪造的。 是以这些年来,他满世界寻找兄长母亲的下落,除了想让他们母子团聚,也更想知道那些书信的真相。 可是当下,他决定还是先将此事暂且按下。 “父亲在天有灵,可以瞑目了。”良久,厉千帆唇角终于扯出一丝笑意。 这些年他都被笼罩在叛国和被灭族得阴影中,今日终于从中走了出来,雁寻看起来比他还要高兴,笑呵呵一把搂住厉千帆肩膀,“我兄弟马上又能入住皇内城啦,我可是太想那个宅院了。” 厉千帆还没好利索,本来就浑身酸软无力,被雁寻这样一搭胳膊险些跌倒,没好气的把他胳膊勾下来,“两个大男人勾肩搭背,不恶心啊。” 雁寻笑的人畜无害,“干嘛,咱俩都同床共枕过,你不也没说什么” 那也是两个人都穿开裆裤的时候的事情,顽童天真,明明也不会尴尬,偏偏被他如此阴阳怪气地拿来说。厉千帆一阵恶寒,鸡皮疙瘩掉了一层,脸色翻腾着青黑色,一副山雨欲来的阵势。 联想到自己以往在他手下逃生的经历,雁寻心尖尖抖了抖,连忙转了话题,“那个你兄长这次可是立了大功。” 厉千帆脸色稍霁,这话就算雁寻不说他也知道。那时萧云烨给他看了那两本册子,当时他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天。后来兄长主动同他说起这件事,他才知道,那两本册子是当初爹的一个心腹毁了容貌,入了文府蛰伏十年,一点一点收集起来的消息,最后借厉千帆的名义送到萧云烨面前。 当初他奔波各地,手中已经掌握了文氏一族的各种罪证,然而关于文相陷害父亲一事的进展却总是迟滞不前,若不是兄长,这次父亲也不会如此顺利沉冤得雪。 欣慰的同时心中也难免愧疚,世人皆知厉大公子已死,这些年他几乎没有踏出过地室,行事多半借厉千帆之名,最后的赞誉和功劳自然而然也落在他头上。 “不知第一封奏折是哪位大臣所上,日后见了定要拜谢。”厉千帆说道。兄长虽然掌握了证据,但若要写奏折,势必要有朝堂中人牵头方可。 “拜c谢?”雁寻眉头一挑,大马金刀往椅子里一坐,抖开他那把花里胡哨的折扇,做作地扇了几下,而后露出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恩人就在你面前,厉小公子,来拜吧。” 厉千帆表情僵在脸上,半晌没反应过来,“你,你写的?你怎么能”说着说着自己也恍然大悟,雁寻如今是皇商,自然有写奏折上报的权利。不过文氏一族位高权重,满朝文武无一敢撼动其地位,就算是雁寻执笔,应当也是提前得了萧云烨的授意。 看他愣着,雁寻也不催,继续做作地摇着扇子好整以暇看着他。 厉千帆肃正了脸色,深深看了雁寻一眼,竟当真俯首拜了下去,“厉千帆代厉氏合族,拜谢雁寻进谏之恩!” 雁寻本来只想捉弄他一下,看看他错愕的样子。没想他竟当了真,吓得手里地玉骨扇子都掉在地上,手忙脚乱就要去扶厉千帆起来。 “我我我我开玩笑的,咱俩谁跟谁,你快起来。”雁寻脸上挂不住,一个劲催促他。 厉千帆轻轻推开他的手,神色郑重道:“爹出事时,你,云烨还有我差不多年岁。彼时宫中有太后坐镇,朝堂上文相独大。那时候云烨自己都如履薄冰,硬是冒着生命危险将我一力保下。虽然爹当初为了保住我费了不少心力,但若没有云烨当初的执意相互,我一定也活不到今日。我也知道,雁家财帛再是丰厚,在权利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头几年我困顿之时,你仍暗中助我。时至今日,你给我的银子就算换成银票也要整整两大箱,可我分文未动。越是接近权利中心,越是不乏捧高踩低。你和云烨的恩,我记着!”厉千帆说着,再次俯身拜下去。 雁寻阻拦不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刚想也一起跪下,厉千帆抬手拖住他,“阿寻,若还当我是兄弟,就坐好,受我这一拜。” 雁寻无法,只得硬着头皮退回座位上,虚虚坐了椅子的一个边角,这辈子从来没这么坐的板正过。 厉千帆继续说道:“十几年前的旧案牵连甚广,厉氏一族只剩我与兄长二人。虽然活下来,我却也不免有些心灰意冷。后来文相如日中天,仅凭我二人之力,翻案更是难于登天。是以我只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是因遇到阿绣,我才决定要为父亲翻案。我想堂堂正正行走世间,让她风风光光成为我厉家人。这也是我去第戎的原因。所以我这一拜,不仅为我,也为阿绣。”说着,又拜下去。 这一次雁寻没有阻拦。两拜之后,厉千帆才重新起来,脸上终于展现出青平坦荡的笑意。雁寻锤了他肩膀一下,“假正经。说到底云烨才是出力最多的,这些话我可不帮你传。” 厉千帆道:“自然也是要当面同他说的。” “正好过几日云烨要在宫里送一送文相和太后,你去不去?”雁寻的这个“送”字,说的很是隐晦。 “杀父仇人,自当要见。” 秋风阵阵,树上的叶子一天黄过一天,许多都已经落了,风一吹,打着旋散开。 头顶的天空湛蓝通透,无边无际,几团云彩定格在那里。今日没有太阳,略显阴沉的天热愈发趁得天气秋高气爽。 萧云烨推开太慈宫的宫门,一阵刺鼻的药味袭来。这大半年的时间这里一直是这种令人感到压抑的药味,萧云烨闻着闻着也就习惯了。 听侍从来报,说是昏睡了大半年的太后今日醒了,下了早朝,萧云烨连上朝的衣裳也来不及换,马不停蹄赶往太慈宫。 太后静静躺在床上,面色枯败而灰暗。见门口一抹明黄色身影出现,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一抹凌厉和不甘,随即又恢复平静。 “儿臣参见母后。”萧云烨恭恭敬敬行了礼。 太后淡淡道:“起来吧。” “多谢母后。”萧云烨起身,却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太后床前,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太后终于正眼看了他,脸上浮现出一个莫名的笑意:“从哀家病倒到现在,过了多久了?” “回母后,约么半年多了。” “半年多了”太后轻轻重复一句,眼睛看向窗外高爽的天空,一只孤雁正向着南边飞去,忽然笑了。 从春风初醒开始,到如今秋风扫落叶,已经整整过了两季,她的身体竟然破败疲倦地好像走过了一生。 “这段时日外面好吗?”太后问。 萧云烨脸上浮现出欣慰之色,“一切太平,请母后放心养病。” “一切太平。”太后唇角的笑意更深,“想来皇儿已经得偿所愿了吧。” 萧云烨面不改色,他的心愿,不过是承欢膝下,中洲太平,只是第一个已经再也不可能实现。 太后静静看着这个英挺的年轻皇帝,他变得瘦了,目光威严了许多,也深沉了许多,即便现在对自己笑着又礼敬有加,她也看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开心。对比自己病倒之前,如今的他更像一个皇帝了。 “我儿很好很好。”半晌后,她连着说了两个意味深长的很好。 萧云烨拱手,“多谢母后夸奖。”他不闪不避与她对视,床榻上的人因为久病,原本清明的双眸变得颇有些浑浊不堪,保养得当的皮肤晦暗干枯,生出许多深刻的纹路,再也不像先前一样光彩照人。但她看着自己的神色却依旧温暖而慈祥。 萧云烨忽然想到,他便是在这样一种目光的注视下成长起来的。太后对他的宠爱,宫中有目共睹。今日带他听戏,明日领他扑蝴蝶,好吃好喝供着,好言好语哄着。那些同自己一般大小的王公贵族家的公子日夜埋头苦读的时候,他已经纳了好几个美艳的妃子。 从小到大。他没有请过一个正儿八经的帝师,莫说是治国韬略,便是寻常的诗文他也顶顶比不上同龄人。唯一真正教导过自己的人,就是父皇。 好巧不巧,他教会自己的第一个词,叫做“捧杀”。 无微不至的关爱,对他来说是刀斧加身,他从来不敢忽略那隐藏在慈爱之下的诡谲心思。身边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一直在上演,今日死了那个婢女,明日哪个侍从无端失踪了,他身边的心腹一个接一个离开,年纪轻轻他便体会了孤家寡人的滋味。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配合着,伪装着,摸爬滚打地从这风起云涌的深宫中活下来,一天一天,终于长大成人。 萧云烨轻轻坐到太后床榻边,体贴地为她掖了掖被子,说道:“皇位对朕而言,无半分乐趣。可既然朕做了这皇帝,就不能放任中洲被他人染指。朕的心愿,最终也不过一个承欢双亲膝下,中洲太平和乐。” 他刻意加了“双亲”二字,这两个字像是一根针一般,深深刺进太后心里。 他的双亲不是自己,自己这个太后之位更是名不正言不顺,纵为贵妃仍是妾,这是她至今仍不愿承认也改变不了的一点。 太后眼里划过一抹嫉恨,看着年轻的帝王,“所以皇上如此费尽心思,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毒害母亲。” 萧云烨面不改色反问:“朕何曾毒害过生身母亲?”看着太后已经掩饰不住的恨意,萧云烨唇角的笑意变得恶劣起来,目光里却是一派凌厉,慢条斯理道:“朕父皇和母后的天下,再不济也不能让给一个外人,和她来历不明的野种”他贴近太后的耳边,轻轻说道:“您猜,倘若朕把文于归的身份昭告天下,他会怎么样呢?” 太后脸色骤变,再也维持不住温暖慈爱得模样,怨毒地盯着他:“放肆!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萧云烨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样,“论报应,莫非不是母后先受?” 太后冷哼,“母后哈哈哈哈,你的母后的确是遭了报应啊!她害死了哀家的孩子,哀家夺了他的孩子,还当上了太后!哀家让三天两头让法师通灵,她也被搅得魂魄不宁哈哈哈哈。” 萧云烨目光倏然凛冽起来,半晌后重新归于平静,“那要多谢你。母后泉下有知,最后还是朕赢了,定然欣慰。对了,您想不想知道文于归如今如何了?” 太后脸上的笑挂不住了。萧云烨的声音仿佛从河底捞出来的冰块,透着刺骨的寒意,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无比清晰:“他死了,腰斩之刑,城门暴尸一月,以儆效尤。今天才第三天。” 太后的瞳孔骤然紧缩,她知道腰斩是多么酷烈的刑罚,将人拦腰横切为二,一时半刻却死不了,受尽痛苦。她望着萧云烨,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脸上每一条皱纹都带着锥心蚀骨的嫉恨,终于忍不住,各种怨毒的话不绝于耳,状若疯癫。 萧云烨面不改色等她骂累了,才不急不缓道:“朕容他长大,已经是皇恩浩荡。你和文敬良之间不清不楚,与第戎暗中勾结,戕害无辜性命,每一条都死有余辜。朕原本念在你的抚育之恩,想让你们颐养天年,可你们不知收手,妄想中洲易主,区区第戎还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简直自寻死路!对了,朕听说你的兄长前几天败走之后被凌迟分尸了,死状极惨,赫连帝知道之后直接下令挫骨扬灰,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不!不会的!你骗哀家,哀家不信!哀家不信!”那是她最后的仰仗,虚弱的太后瞪大双眼,张牙舞爪想要抓住萧云烨,想要将他撕碎,只可惜她如今的身体宛如风中残败的枯叶,根本奈何不了身强力壮的年轻皇帝。 萧云烨一脸淡漠看着她,“朕只是将此事告知您,至于信与不信,您心里有数。兄妹一场,总要哭一哭以尽哀思,不过朕却不能在这里陪您了。” 太后直勾勾瞪着他,萧云烨淡淡笑了下,“朕要召见一个人,就在隔壁的音室中。”顿了顿召开门外侍候的宫婢,吩咐说道:“太后身子不便,你去将音室的暗窗打开,免得太后听不清。” “是。”宫婢应声而退,萧云烨冲太后行了个礼,自动忽略了那两道钢刀一样怨毒的目光,漠然离开。 萧云烨出来时,厉千帆刚好赶到,两人默默对视一眼,先后走进音室。 一个浑身血污囚服,蓬头垢面,略显狼狈的身影被五花大绑着跪在正中央,听他们到来缓缓抬起头,见到后面的厉千帆不由一愣,多年诡谲多变的环境中养出的一双苍锐的眼睛里不由折射出一抹凌厉,“是你?” 厉千帆眸色冰冷,淡淡望着眼前这个曾经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人。曾经他权倾一时,自己的父亲也如同现在这样,狼狈地跪在他面前听候发落。风水轮流转,没有人能一直幸运下去。 “是我。”厉千帆冷声道。 文敬良叹息一声,似笑非笑,“归儿说在第戎见过你,我还不信。没想到啊没想到老夫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咯。” “父亲英灵仍在,厉府沉冤未雪,你怎么可能见不到我。”厉千帆目光凌厉如刀,“当初陷害护国侯时,你便早该想到自己有这一天。”站在他面前,他刻意称呼了父亲生前的封号。 文敬良冷哼一声,“你父亲的确战功赫赫,但他拥兵自重,满口天下大道,焉知越是如此,就越成为别人的眼中钉。就算不是我,他也不得善终。” “可他没有叛国,叛国的是你。”厉千帆道。 文敬良浑不在意地摇摇头,“不重要不重要。什么罪名都不重要,只要他没有兵权,再也施展不开行。就算是我吧可你觉得,只凭我,能扳倒一个战功赫赫的护国将军?”他看着厉千帆,眼睛里突然生出一丝怜悯,“小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就不长进呢?这么多年我没动你,没想到你东奔西走,就只抓住一个我,我真是有些后悔,当初放过的,竟然是个草包,哈哈哈。” “住口!”厉千帆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只凭当时的文敬良想要陷害父亲还难了些。“我姨娘的那些信,到底作何解释?” 兄长的娘亲前脚被逐出厉府,没过几天就父亲就被构陷叛国,九娘与第戎人的往来书信言辞暧昧含混,竟然成了父亲罪名的铁证。 雁寻说文敬良招供当初陷害护国侯,兄长也将他叛国的罪证翻了个底朝天,可他们都遗漏了一点——兄长娘亲的书信并非伪造。而这些信,又是如何到了文敬良的的呢? 厉千帆百思不得其解,文敬良闻言目光闪烁一瞬,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笑容,“小子,真相要自己挖出来才有趣。丞相府这么大,你自己去翻呀。” 厉千帆面色不改,心里却着实一震。这些年为了寻找真相,天南海北他没少去过,唯独丞相府未能涉足,更没想到这样隐秘的东西竟然藏在丞相府中。 再多说话已无意义,厉千帆深深看了文敬良一眼,忽而冷笑:“丞相府再大,也大不过天下。” 萧云烨缓缓踱了几步到文敬良面前,开门见山道:“你豢养的二十万私兵,这几日差不多该出动了吧。” 私自豢养军队乃是死罪,文敬良目光闪了闪,随即冷笑,亦不再回避,“只等老夫的死讯传出去了。” 只要他一死,二十万精兵立刻围攻长平城,如此多的兵力,萧云烨根本来不及调遣精兵对抗,届时皇城将大乱。 文敬良早就安排好后路,他如此气定神闲跪在这里,怕也是有这份底气支撑。这么多年,这位当朝宰相的性子他也有几分清楚,要么登峰造极,要么玉石俱焚,就算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文大人有胆量,有气魄。”萧云烨抚掌大赞,不动声色向着音室右边一面墙瞥了一眼,慢慢靠近文敬良,“可是文大人自己死不足惜,难道也不顾你的阿依的死活了?” 两人近在咫尺,他看不到文敬良脸上的表情,却听出文敬良的呼吸陡然一滞。 阿依,是太后的乳名。 目光落在他被绑在后背的手,双拳紧握,青筋暴突,萧云烨唇角轻轻一挑,“第戎大乱,民间都说是妖后所为,说她被鹰神所弃,永世不再让她回归家乡。” 第戎人信奉鹰神,对家乡的观念看的比所有人都重。一个人死后若是不能葬在家乡,既是莫大的耻辱,也是极重的惩罚。 文敬良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耳边依旧传来一个不急不慢的声音,“你的阿依,你可以为了你的阿依背叛中洲,会忍心看着她魂魄不宁,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被后世唾骂?呵她的自尊心那么强,甚至一个轻蔑的眼神都承受不了。还有文于归,倘若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即将被腰斩” “够了!”文敬良大喝一声,抬眼看着身边这位年轻的皇帝。龙袍加身,他正气定神闲望着自己,一双黝黑的眸子似笑非笑,情绪隐藏的深不见底,面色不怒自威,再也不是那个记忆中畏缩讨好的小皇帝了。 文敬良长叹一口气,眼睛里不知是讽刺还是欣慰,“当初皇上命我为辅政大臣,叮嘱老夫教导你,辅佐你。” “你很是尽职尽责,让朕成长很快。”萧云烨笑了,笑意却未到眼底。文敬良看着他的表情,竟然看不出他的心思。 “太后终归是父皇的妃子,死后可以葬于皇陵。至于文于归,主犯不是他,这条命留不留,全在你了。”条件说完,萧云烨负手背对着他。 身后的更漏不急不缓,有人却觉得时间过得无比漫长。年轻的皇帝成长极快,才几天而已,他的城府已经非自己能看透,大势已去,纵然心有不甘,也不得不甘。 富贵荣华一朝送,倾家荡产舍命陪。都说无毒不丈夫,他这辈子,多么残忍无良的事情都做过了,心里仅存的一块柔软之地,也被一个人全部填满。他永远也不能狠下心,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半晌,纵横了大半辈子的丞相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弯腰下去,颓然将头磕重重在地上,声音仿佛老了二十岁,沧桑喑哑,一个字一个字说得缓慢消沉,“文氏有罪,愿认罪伏法,听凭皇上发落!” 他怎会不知,他既然能将自己的党羽势力一网打尽,那二十万并将,也一定有法子解决。多此一举与自己谈判,不过是想寻求一条兵不血刃的便捷之路了。 一个黑色的铜符随着他弯腰掉落在地,萧云烨捡起来端详半晌,握在手中。“当朝右相文敬良,通敌第戎,枭首示众,挫骨扬灰,以儆效尤。”一道判罪圣旨仅仅十五个字,简单又耻辱地宣判了一个叱咤一生c堂堂丞相的死刑。 文敬良磕了三下头,“臣,谢恩领旨!” 文敬良被侍卫拉了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音室外面传来景公公的声音,“禀皇上,罪人文敬良上首已经拿回来了。” “送去给太后。”萧云烨淡淡吩咐。 片刻之后,景公公的声音再次传来,“皇上,太后殡天了。” 萧云烨双拳猛然握紧,一瞬之后又慢慢松开。景录在门外等了半天不见回话,原本想再问一声,音室地门突然打开。 萧云烨面色仿佛冬日寂静的湖面波澜不惊,看了一眼景录手中的托盘,淡淡道:“一并挫骨扬灰了吧。” 景录心中一震,连忙应下。看了看萧云烨的脸色,稍稍上前一步道:“皇上,行刑前,文敬良有一句话托奴才带给您。” “你说什么?”萧云烨脸上终于起了波动。 “他特意说了两遍,奴才一个字都没有落下。”景录的震惊也不比萧云烨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知道了。”萧云烨默了默,又望了一眼隔壁太后的寝殿,淡淡吩咐道:“将他们的骨灰葬在一处吧。” 景录走后,萧云烨看着同样满脸不可思议的厉千帆,“你不知道?” 厉千帆煞是实在地摇了两下头。 “看来,天极这位三皇子也不是对你们完全不舍防备的啊。”萧云烨语气似乎有些讽刺。 厉千帆想了想,断然否定,“乾坤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有什么原因。” “那便不是你我能猜测了。”萧云烨道。 厉千帆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道:“云烨,有件事情还要拜托你。” “何事?” “我想查一查最近五十年,中洲所有的亡人卷册。” 萧云烨疑惑问:“你查死人做什么,还是近五十年的?你可知五十年能死多少人?” 厉千帆耸耸肩,“死的人再多也比现在活着的少吧。”更何况,一个人只要存在过,就一定不会不留任何痕迹。 “这倒是不难,现在掌管中洲户碟的是李岩,你便说封我的命令去查即可。” “李岩。”厉千帆重复一句这个名字,“我这便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雁寻豁然转身看向乾坤酒,唇角挂着讽刺的笑容,眼底却一片漆黑暗淡,“那么既然早知我爹娘下落,为何一再推托敷衍,不告诉我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孤雁难寻(上) 更深露重,夜影憧憧。万家灯火相继熄灭,黑暗的街道上充斥着泼墨一样的黑,喧闹了一整日的长平城终于寂静下来,安静得可怕。偶有飞鸟掠过,蓦地惊起树枝上栖息的麻雀。 重重宫墙中,十几步便悬一个灯笼,饶是如此,仍旧令人难以看清脚下的路。昏黄的烛光透过窗扇,静谧的夜里偶尔传来几声烛芯爆破的劈啪声。 一串清晰的脚步由远及近,在宣政殿门口停了停,继而推门进来。 萧云烨见来人,将周围侍候的人都遣了下去。景录上前两步,道:“回禀皇上,雁公子出城往北走了。” 天下三分,西陆在西,中洲居中,天极在北。 萧云烨摇摇头,叹息道:“当局者迷,阿寻这次是真的急了。也罢,派人跟紧些,免得路上有什么差池。” 一串骤雨般疾驰的马蹄声划破夜空的宁静,鬼魅一般飞速向着城门奔驰而去,所经之处沙尘弥漫,惊起一片熟睡的人。 雁寻马不停蹄赶路,终于在第十天傍晚赶到了天极王都,乾坤酒却不在。 比起上一次来,天极的气氛明显不同了。走在路上,百姓的眉眼中都透露着几分担忧和警惕,街上许多地方都撤了摊子,听说是家里的男人去当兵了。 雁寻找了人打听,消息说现在正值战乱,皇上亲自帅兵,征讨作乱的属国,是以不在宫中。如今在宫内主持大局的,是太上皇。 这可奇怪了,明明国丧期还未到,怎的就先打起来了?雁寻疑问重重,二话不说,马不停蹄去往西郊大营。 西郊大营中许多将士曾经见过雁寻,很顺利地放他进去。见许多将士受了伤,身上裹着纱布,雁寻将怀中仅有的几瓶药留下,径直往王帐方向走去。 一进营帐,就看到乾坤酒正背对着门口,在沙盘前一言不发研究着什么,身上的盔甲还没来得及脱下,泛着冷锐的银色光芒。后背上的披风掉了半张,剩下的半张上挂着未干透泥土和血污,看起来刚刚经过一场大战。 听到门口有声音,乾坤酒转过身去,一看来人竟是雁寻,不由愣了愣,随即笑开,“哎?你来了啊。” 话音未落,人已经先不由笑起来。这一笑,眼角先前的意气风发大半都被疲惫所取代,看的雁寻不悦地皱起眉头。 雁寻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眉头越皱越深。自己这才离开了多长时间,他怎么就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虽然也是个糙汉子,但一行一动神采飞扬,疏狂恣意,什么事情也不会搅扰在心上。可现在呢?胡子拉碴,整个人黑了,也瘦了一大圈,虽然笑着,眉眼中满是疲惫,隐约还透着一抹忧心忡忡,行动之间仿佛被束缚在一个死板的框里。换做以前,他看到自己突然出现一定不会像方才一样,蔫儿不叽叽说“你来了啊”,而是会先大笑三声,声若洪雷说“雁兄弟,你怎么来了!走,喝酒去!” 再看看他这一身行头之破落,已然可以想象到他这御驾亲征还真是不要命地往前冲。 乾坤酒眼见着雁寻眉心的褶皱都可以夹死苍蝇了,不满地吼起来,“你那是一副什么表情啊!老子打小糙到大,是没你水灵,也不用这么嫌弃吧!” 他这么一吼,还真有几分过去的样子,雁寻不由舒了口气,眉间的川字终于抚平一些。 “怎么回事,我先去了宫里,听说你在这里才过来的。不是还没出国丧期?依着班烈的能耐早就能调兵遣将,等到中洲调整兵力过来,到时候一举解决他们,怎么这时候就先打起来了?对了,班烈人呢?” 他不说这个还好,乾坤酒听到这个就气不打一处来,啐骂一声,“这帮孙子,一见到中洲攻打第戎,觉得自己后面没有仰仗了,再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先是公然撕毁契约,继而不宣而战。中洲攻打天极不到一月时间,他们便想趁着这一个月战乱,攻打天极个措手不及,待中洲与第戎休战之后,趁着中洲兵力不整,再去攻打中洲,能瓜分一点是一点。”乾坤酒越说越气,最后竟然不顾自己地身份爆了粗口,“妈的,这帮不要脸的东西,老子的老子给老子打下来的江山,说什么也不能便宜了这帮孙子!” 他一口气连喊带骂,回头看见雁寻正盯着沙盘,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一点同仇敌忾地样子也没有,仿佛全然没有听到他说话。 “喂,你有没有听你到我说话啊。”乾坤酒不满地嚷嚷。 雁寻收回神思,懒洋洋往椅子上一歪,“听到了听到了,有理不在声高,他们不要脸天下人都知道。” 这句话可是说到了乾坤酒心坎里,闻言他脸色稍好,凑过去讨好地问:“雁兄,你有没有办法能一举制敌?” 雁寻瞪大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反手指指自己,“你问我?没搞错吧你?当我是文曲星下凡,什么事情都有对策。” 乾坤酒吃了个瘪,脸上讪笑道:“这不是觉得你主意多么” 雁寻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哎不是,到底你是皇上还是我是皇上?小爷是个商人,充其量小时候骨骼清奇跟着师傅学了两天武功,对付几个追兵勉强还能说得过去,设计你两个兄长也是恰好知道他们的龃龉。你要说耍小聪明,烧他们个粮草给他们饭菜里下个巴豆这等事情我在行,上来就说一举制敌,口气可真不小,真当我什么事都能给你出个馊主意。” 乾坤酒被他说得嘿嘿讪笑,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刚应和了两句“也是”,突然愣住,又琢磨了一遍雁寻的话,猛的一拍大腿,这方法他不已经说了嘛!硬扛吃力,那就烧他们粮草啊!对于远道而来的军队来说,粮草可就是命根子。再从他们平日的饮水中下点巴豆粉 乾坤酒连忙招呼来几位将领,将事情吩咐下去,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去一半,回头看见雁寻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忍不住拍了他肩膀一下,“你小子,口口声声没办法,在这儿等着我呢!” 乾坤酒本身连得就是硬功夫,这阵子御驾亲征出手就是猛劲儿,一巴掌下去力度没掌握好,雁寻脸都绿了,龇牙咧嘴揉着肩膀鬼哭狼嚎,“卸磨杀驴啊!” 乾坤酒连连赔罪,也不知怎么回事,明明雁寻平日里最爱插科打诨,真正论起治国韬略领兵打仗来也还不如他手下的将士,然而他在这里,他就觉得莫名放心。 一边的雁寻还在黑着脸,乾坤酒凑过去,“喂,有这么疼么” “不然呢?亏小爷是个男的,练过。要是个姑娘,这会儿该断了。”雁寻没好气。 乾坤酒不由皱皱眉,他总觉得这回雁寻过来,脾气莫名的大,说话也有些夹枪带棒的,方才他骂街的时候他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像之前那般开着玩笑。 他盯着他,试探问:“你这次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雁寻本来低着头揉胳膊,闻言眼睛里瞬间浮起一层冷意。双手交握,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半弯着身子。半晌后笑了笑,“对啊,我来有点事情。乾坤,上次托你的事怎么样了啊?” 乾坤酒看不到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轻松心也放下来一半,“是你爹娘的下落吗?” “嗯。” “那个啊。”乾坤酒抓抓脑袋,“照你说的,你爹娘应当是十几年前就没了消息。我和班烈将军已经让人对照着消息去搜寻他们的下落了,不过暂时还没有消息。呃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嗯。”雁寻点点头,起身向营帐门口走去,抬头的瞬间,乾坤酒看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 “乾坤。”雁寻踏出营帐之前忽然顿住脚,“我的身份不是普通的老百姓,而是皇商,还是一个与中洲皇帝私交甚笃的皇商。你大概从一开始就知道吧。所以才与我结交,多少都能打听出一些你想得到的消息。” 乾坤酒愣了愣,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片刻之后坦然承认,“我出宫之后,两个兄长没少给我使绊子。为了保险,一开始我确查过你的身份。”起初谁也不认得谁,他自己身份特殊,小心一些也无可厚非。可雁寻这时候说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可还是兄弟?” 他背对着乾坤酒,后者看不清他脸上地表情,只心里愈发疑惑,他今日看起来哪里怪怪的。大老远跑来,就为了问他认不认自己这个兄弟?纵然不解,乾坤酒依旧郑重其事道:“这一路上走来,你为我几番出生入死,我赫连坤看在眼里,铭记在心,一辈子也忘不了,至于你的身份反而不重要了,凭你是谁,都是我兄弟。” “兄弟”雁寻意味深长重复了一句,语气中似有无限叹息,“乾坤,尽快帮我找到爹娘可好?” 乾坤酒连连点头,“这话你都说过好几遍了,当然好啊,我和班烈已经让人加快去打探消息了。” 雁寻豁然转身,唇角牵出一抹似笑非笑,眼底却一片暗淡失望,“那么既然找到了,为何一再推托敷衍,不告诉我呢?” “啊?”乾坤酒有些尴尬的抓抓脑袋,“你什么意思?” 雁寻直直盯着他,眸中一片冰冷,“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从来不知道家父家母的下落吗?” ——皇商雁南天,携妻游历天下,天祯三年至天极王都,复未再出。 这是文敬良带给雁寻的话。天祯三年,乾坤酒还在宫中,他分明见过他们。 乾坤酒目光躲闪,脸上的笑容越发显得尴尬勉强,面对他灼热的目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踌躇片刻才强笑着说:“雁兄,你真想多了,我”对面雁寻目光凛冽如冰,他怎么也说不下去。 “赫连坤,君无戏言。”雁寻抬手指了指那方沙盘,“你觉得我若没有十足的证据,会如此肯定地问你吗?” “家父是左撇子,落笔时每一个字的第一笔会加重,看起来未免有头重脚轻之感。而你这沙盘上的字迹,与家父的一模一样。” 乾坤酒心虚地去看那沙盘,没有想到上面寥寥数字竟然让他看出破绽,一时之间更加不敢去看雁寻。 “想来皇上心中自有主张。既如此,草民告退。”雁寻的声音冷淡而漠然,难掩其中失望和疏离,言毕竟然行跪地大礼。 乾坤酒大惊失色,连忙上前一把拖住他,“雁兄!你这是做什么!” 雁寻默默抽回手,“家父家母安葬在天极王都,草民还未谢过皇上照料。不过,中洲奉行落叶归根,草民恳请皇上将其尸骨还给草民,由草民自行安置。” 他改了称呼,一口一个“草民”“皇上”,听得乾坤酒越发焦躁而慌张,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咬咬牙一把把他拉起来,“算了!知道已经瞒你不过。你爹娘我的确见过,他们的下落。不过他们已经”乾坤酒生怕看见雁寻失望,把目光从他脸上转开,嗫嚅道:“七年前就去世了。” 雁寻起了一半的身体猛然一顿,过了半晌,才慢慢起来,只觉力气仿佛被抽干一样,颓然倒退了两步。 悲伤吗?倒也还好,只是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罢了。虽然已经知道是这个结果,可以往还可以心存念想,如今真正听到答案,心里竟然说不出的酸涩。 双亲去世,再无见面可能。他心中存了多少的话再也无人倾诉,自此之后,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真正成了禹禹独行的那个人了。 “他们当年,如何到的王宫死因为何?”半晌后,雁寻哑声问。 乾坤酒沉沉叹了口气,“你母亲当年患有一种怪病,发作起来极其畏寒。听你父亲说,他已经带着你的母亲遍寻名医,然而没有人能医治。他们来到天极时你母亲的病症已经发作得越发频繁,发病时甚至会神志不清。听说有一种炎髓草能治你母亲的病,此草只有天极的宫岁山巅才有,宫岁山是皇家的猎山,你父亲因此才到了天极王宫。” 雁寻盯着那方沙盘,每一条山河分布,地形样貌,国界名称都做的极其逼真而详尽,也只有父亲这个手握各种情报的皇商才能做的出来。 “后来为救母亲,父亲用此物换取了炎髓草,对吗?” 乾坤酒缓缓点头,面上浮现出不忍之色,“炎髓草虽然对你母亲病症,却是需要成年男子的血做药引。” 一股寒气慢慢爬上雁寻的后背,心里一个可怕的答案呼之欲出。 “是父亲的血?” “若要治疗你母亲,你父亲必定活不成。只是她当时神志不清,只得由你父亲一意孤行。一天三大碗混着炎髓草的血,一个月之后,你母亲的血换过一遭,你父亲已然回天乏术。” 乾坤酒语气涩然,竟不敢直视那方沙盘。看着一个魁梧体壮的男子迅速衰败下去的感觉很恐怖,他永远忘不了那个男人每日流出来的血越来越浅,越来越稀,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他甚至连挤出几滴血都异常费力。 雁寻认真听着,没有忽略乾坤酒眼底沉重的歉疚,慢慢握紧拳头。明明此刻应该悲伤,可越是这种时候,他的心思反而越发清醒。 只凭一个沙盘就想得到进去皇家猎山的资格,恐怕还欠了些。一定还有更深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恐怕就是致使他们再也没有离开过天极的罪魁,也是乾坤酒为何迟迟不肯告诉他父母下落。 雁寻松开拳头,声音平静问:“那我母亲,可是治好了?” 乾坤酒神色黯然摇摇头,“只算治好一半。炎髓草以血为引还不够,只有被药引换过一遭的血,才算是真正的药。” “等等!”雁寻一抬手制止住他,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乾坤酒的意思,“便是说,若用炎髓草治疗母亲地病症,需要两个人身上的血而之后母亲的血,才是真正能够治疗她的病的药?” “你母亲换过血之后,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只是病未痊愈,除了炎热夏季,其他时候依旧难挨。” “那为何她不曾带着父亲离开?” 乾坤酒呼吸猛然一滞,眼底的愧疚之色渐渐掩饰不住,面对雁寻灼灼目光竟然不敢直视他,连忙背过身去。 半晌,他才涩然开口:“我的母亲与你母亲是同一病症。” 宛如一个晴天霹雳打下,一股凉意瞬时席卷全身,雁寻一时站不稳,晃了晃跌坐在椅子上。 这算什么?父亲为了母亲做了药引,最后母亲却成了药引。他不敢想象母亲每天放三碗血的样子,更不敢想象那些血,全进了另一个人的腹中。 “哈哈哈哈哈哈哈!”雁寻忽然仰天大笑起来,只觉得老天爷给自己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一边笑一边泪流满面,可还是笑个不停,满脸的悲怆讽刺,“我舍命护他儿子登上皇位,她却生生吃了我母亲?哈哈哈哈哈哈哈赫连坤,去问问你母后,我母亲的血甜不甜?”他的声音陡然低沉,冰冷的好像六月天里砸下的冰雹,每一个字都充满着刺骨的寒意。 乾坤酒没有设防,但见雁寻说罢一把抽出长剑,疯了一样冲着他挥剑砍去,乾坤酒右肩登时被割出一条血口。钻心的疼痛使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转头一看伤口深可见骨,皮肉向外翻卷着,鲜血不断涌出。 营帐外的卫兵听见异动想要进来,乾坤酒高声制止,命人退开十丈开外,无令不得靠近。雁寻视若无睹,红了眼睛失了神志一般,吼叫着继续冲他砍去,一招一式都用足了力气。 乾坤酒从未见过状若癫狂的雁寻,心里又疼有愧疚,面对雁寻只是一味躲闪,并不曾还手。 王帐就这么大点地方,乾坤酒四处躲闪,雁寻紧追不放,手里的剑几次划着乾坤酒鼻尖儿过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除了摆在正中央地沙盘,王帐里其他东西被毁的不成样子,就连乾坤酒自己也浑身挂彩,本来就破烂的盔甲更是七零八落。 “你来真的!”见他赤红着眼睛,乾坤酒大喝一声。谁知雁寻冷冷一笑,脸上透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阴鸷,浑然变了个人,“你母后的命,是我娘救的,你这条命,是我救的。可我,后c悔c了!”说罢雁寻凌空一个越身袭至乾坤酒面前,手中的剑已经搭在他脖子上。 本以为他只是想出气,谁知他竟然下了杀招。自己如今是天极的王,如果死在他手里,任凭他有通天之力跑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你疯了!”乾坤酒未见惧色,厉声呵道:“你以为倘若我们逼死你爹娘,我还有脸面见你!受你的恩惠吗?” “倘若不是,你这一脸的愧疚和心虚做给谁看!” 乾坤酒一把揪住雁寻的领子,毫不在意这样做会被割伤脖子,“我告诉你,我不是愧疚,我是后悔!后悔当初不知道那是你爹娘。但凡我知道,也不会让他们上了猎山!天极人信奉神明,饮你母亲的血等于戕食同类,我母后作为天极国母,更加不会如此!母后当时命不久矣,就算喝了她的血也于事无补!你母亲清醒过来以后,你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你母亲不愿意独活,趁我母后神志不清之时换了血,我母亲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戕食她!我这样说,你听清楚了吗?” 乾坤酒说完,一把松开雁寻的衣领。雁寻好像傻了一样,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错愕,又似乎带着悲哀,直勾勾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半晌后只听“哐当一声”,长剑落地。他松开乾坤酒,失魂落魄跑出王帐。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将她裹住,附身趴在她耳边轻轻说:“以后,这双手c这颗心c这个怀抱c这双臂膀c还有厉千帆这个人和余生几十载,都是阿绣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孤雁难寻(下) 草原上大风凛冽,好像稍不留神就会被风吹走。乾坤酒找了半天,终于看到远处那个定格的身影。 雁寻一动不动躺在一块石头上,宛如雕刻一般。脸上没有了平日的张扬随意,遥遥望着头顶灰白的天空。 小时候,别人都有爹娘在身边,只有他没有。当别人可以恣意向父母撒娇的时候,他必须努力成长,抛却孩童应有的天真,学着察言观色,学着成长懂事。没有父母的保护,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十几年的兜兜转转,他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幼童磕磕绊绊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然而无论他平日里看起来多么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心里始终缺了一块。 决定寻找父母下落之后,每一次远方传来消息,无论多么遥远,他必定亲自去寻找。就这样满世界从小跑到大,每次都是满怀希望而去,失望透顶而归。明明拥有偌大家业,却过得像个居无定所的人。 这一次,好不容易打听到爹娘的消息,传来的确实他们的死讯。他准备了那么多话,想问问爹娘当初为什么要离开,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什么总也找不到他们,也想炫耀他自己这些年将雁家的生意拓展到各个地方的丰功伟绩,他甚至无数次想象着爹欣慰地笑着,娘很惊喜地夸赞他 一股被抛弃的感觉紧紧裹住他,雁寻忽然抬手遮住眼睛,大口的呼吸。 不是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吗?不是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吗?不是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吗?偌大的天下,她的母亲却好像忘掉自己还有一个心心念念盼他们回家的儿子一样,从来不曾有过分毫消息。 身边出现另一个人的动静,雁寻一动不动。 乾坤酒在他身边躺下来,顿了片刻才缓缓说:“我第一次看到你腰间的玉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你娘临终前,让我们务必照顾好他中洲的儿子,他才五岁。父皇派人去接你,才知道你是中洲的皇商继承人,不能随意到别的国家。这些年我们任凭中洲雁家地生意在天极做大,也是你爹娘当初所托。你娘她如果不是那样深爱你爹,也不会如此行事。” “深爱爹”雁寻声音酸涩喑哑,“那儿子呢?只管生,不管养吗?还是我是个累赘” “胡说!”乾坤酒听他这样说自己不由生气,声音都提高了三度,“哪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爹娘!你爹娘但凡不关心你,也不会临终前有那些嘱托。你怎么就不想想,你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还有从小长到大的兄弟,身边家丁环绕,众星捧月,可你爹,?她只有你娘。” “倘若可以交换,我愿用身边的一切换娘回家。”雁寻哑声说。 乾坤酒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叹了口气索性也不再劝,默了半晌,只说:“雁寻,去祭拜一下你爹娘吧,他们见到你一定高兴。” 因为对皇后有救命之恩,雁寻爹娘的坟冢被破例安置在皇陵中。 乾坤酒原本想与他同去祭拜,然而此时战事吃紧,为了防止出现突发情况,只好让手下一位副将引他去皇陵。 回到王帐,看着王帐中除了中间的沙盘完好无损,目之所及七零八落,乾坤酒不由沉沉叹了口气。雁寻的爹寻到天极王宫时他虽然小,也已经懂事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男子,纵使满脸风霜疲惫,也掩饰不了骨子里的骄傲和张扬,就连面对父皇时也丝毫不见谦卑。唯有对身边那个女人,百依百顺,千娇万宠。 商人的狡猾机灵在他身上展现无余,可这些丝毫不妨碍他是个有意思的人,而且比他见过所有的人都有意思。 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识到许多不同的事情,有很多大胆张狂c却让人欲罢不能的想法。那些光怪陆离地稀奇事物是自己这个从小长在皇宫里的皇子闻所未闻。 那个沙盘,与其说是他给父皇交换炎髓草的东西,不如说是他送给自己的生辰礼物。 ——小子,这个东西呢本来是给你的,不过我得先给你父皇。你父皇这么疼你,随后你再求你父皇赐给你就行啦! 他皱皱眉,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谁敢叫他“小子”。不过对于这个称呼,他却不反感,反而还觉得有些江湖上的洒脱气。 ——你那什么表情啊,又不是放你的血。老子乐意救自己的女人,你别跟丧了爹一样行不行! 那时候他已经连站着都费劲,曾经神采飞扬的眼睛多了一层灰败萎顿,像是即将干枯的花朵,可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减,说出来的话依旧带着独属于他的娇纵不羁。那句“丧爹”听起来大逆不道,可看见他的笑容,乾坤酒却只想哭。 ——小子,你比我儿子大不了多少,你虽然是皇子,不过比我儿子可差远了。 弥留之际,他脸上难掩自豪。 ——你要是能见着我儿子,就替我给他带句话,他爹这辈子对不住他,不过为了他娘,他爹啊不后悔的。他要是有哪天喜欢上谁家姑娘,哪怕死皮赖脸的求,也得求来。他娘就是这么落我手里的也不知道我雁南天未来的儿媳妇长什么样子啊 乾坤酒怔怔看着那方沙盘,出宫之后,他按照沙盘上的标注,去了一个又一个地方,见到了那个有意思的人口中光怪陆离的世界,如他说的那样,恣意活过。 当看到雁寻的第一眼,看见他那张飞扬不羁的面孔,他莫名欣慰。 雁南天的儿子,成长成了他所希望的样子。 “乾坤酒,我打死你!”王帐中蓦然冲进来一个身影,二话不说从后面一把把他揪住,还不等看清是谁就一拳打在他脸上。 乾坤酒捂着脸倒在地上,嘴巴里立刻涌上来一股腥甜。 雁寻脸上阴云密布,额头上青筋暴起,正咬牙切齿盯着他,恨不得给他生吞活剥了一样,半分空隙也不留,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乾坤酒死死摁在地上,抬手就打。 乾坤酒这回有了防备,奋力反抗起来。奈何雁寻疯劲上来,谁也制他不住,两个人登时扭打在一起。 狗疯了尚且多三分力,遑论雁寻这个大男人,不知道上了什么疯劲,一时间力气大的吓人,又占了先机,乾坤酒顷刻间落了下风。 方才与雁寻一起离开的的副将,这时候才赶到,看到乾坤酒被打,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皇皇” “皇你个头啊!赶紧给老子把这疯子拉开!”乾坤酒此刻正被雁寻死死压在身子下面,听见终于有人来气急败坏吼道。 副将应了一声,上前去拉雁寻。两个人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乾坤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次还伤在脸上,偏偏两次都是被雁寻弄的。看着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比从战场上回来还狼狈,心里陡然生出一股邪火,厉声吼起来:“疯了吗你!三番两次没完了!” 雁寻气的手都哆嗦,把手里一个信函甩在他跟前,“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乾坤酒满腹疑问,捡起来地上的信函,打开里面有两张纸,一看之下大惊失色,这竟是一封婚书。婚书是由申璎亲自写的,言明自己十日之后与司云修完婚,请兄长务必去参加。待完婚之后两国便是亲家,天极有难,司云修不会熟视无睹。随之一起夹在里面的是两人的合婚请柬。 乾坤酒脑袋嗡的一声,当初打听到申璎去了西陆便猜到她想去搬救兵。只是西陆国泰民安,并没有趟这趟浑水的打算,一定不会出兵。他只盼着司云修能看在两国有婚约的份上不要难为申璎,至少可以保她平安。谁知这个傻姑娘竟然为了天极答应嫁给司云修,想来是为了再换取六个月时间,让他们有充足的时间调兵抵御外敌。 可属国已经穷凶极恶,既然能公然撕毁祖约,不再遵守国丧不战,又怎会继续遵守国喜不战。 雁寻在一边气的脸色煞白,“好你个赫连坤,当皇帝没几天就开始六亲不认了,竟然让自己的亲妹妹出卖自己的终身幸福换取你皇位安稳!” 一想起十天之后申璎就要成亲,乾坤酒的心里直发慌,话都快说不利索,也不管他怎么骂自己,大步流星走到雁寻身边,恳求说:“天极,天极战事吃紧,属国随时可能来犯,如此危机时刻我不能离开。你去,去把璎带回来,我给你最好的马。这信上说十日,你就必须十日之内见到她!”说到后来几乎是在吼。 雁寻冷笑,“我凭什么去?先前护送你回来是我自愿,你还真当我成了你天极的人,想怎么使唤怎么使唤,四处帮你收拾烂摊子?” 乾坤酒急不可耐,总觉得晚一秒出发就阻止不了申璎,恨不得长出翅膀来飞到西陆,偏偏雁寻还在这里磨蹭,急得他不由瞪着眼睛大声吼道:“凭什么?凭我赫连坤不要脸,凭你喜欢我妹妹!凭你当初是为了她才护送我回来,助我登上皇位。凭她就算嫁了人还是我妹妹,但你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凭这些,你就得义不容辞地去!” 去就去,还义不容辞?雁寻头一回被别人噎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气的手都打着哆嗦,狠狠指了指乾坤酒,仿佛是说“算你狠,你给小爷等着”,这才气急败坏转身走了。 副将忧心忡忡看这个那个风驰电掣的背影,问道:“皇上,这样能成么” “朕也不知道。司云修深沉睿智,又是身份贵重的皇子,对璎也有几分情意。可正因如此,我才要让他去。除了身份不如司云修,剩下的两样雁寻丝毫不在他之下。如果他都不能把璎带回来,那她可就真得赔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嫁给那个不喜欢的人了。” 副将还是将信将疑,“可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没个正行,能靠谱么?” 乾坤酒满腹担忧叹口气,“那是表面。你想想,倘若他真的不靠谱,能守住他爹娘留下的偌大家业,非但没有败光了,反而更进一步?他手里的情报多了去了,只是不说而已。”不然怎么把他两个兄长打压下去的?只是这话却不能对副将说了。 “皇商可不是个简单差事,三教九流都得打交道,他就能平安长大。最重要的,就是因为他看起来不靠谱没规矩,真惹急了说不准直接把璎抢出来。他占着中洲皇商的身份,是百姓却又比普通百姓身份金贵些,司云修也没法奈何他,把璎带出来,也算成全他们。” 听完这些,原本还担心雁寻不靠谱的副将立刻有些同情他了。 大兄弟嘿,亏你精明一世,到头来还是被我家老大摆了一道儿啊! 深更半夜的长平街头,除了花街上笙歌连连,其他地方都已经静默下来,天边一轮残月泛着冷淡的光,越发显得寂寥凄凉。 厉千帆没有丝毫困意,索性摸黑下了山,一个人漫无目的在凄冷黑暗的街头游荡散心。走着走着,眼前渐渐有了几分亮光,原来不知不接,他就到了一个气派的府邸门口。 门上被贴了封条,屋檐下两个硕大的灯笼已经很久没有换过蜡烛,烛光微弱而惨淡,显得有些萧瑟没落,隐约照亮门上头匾额上的两个字——文府。 那一日从皇宫出来,还没回到山上就听到了文敬良的死讯。这位文府最后一个人的离开终于宣告了眼前这座矗立不倒几十年的高门阔府没落倾覆,宛如多年前的护国侯府。只是护国侯府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丞相府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门上两条封条拦住他前进的脚步。自从那日从皇宫出来,这已经是厉千帆第三次来这里。 文敬良说丞相府有他想知道的真相,只是被查封的府邸要先由朝廷清点,随后才能容许他进去。在朝廷清点完毕之前,他再着急也得慢慢等。 抬手轻呼一声口哨,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多出四个人影,每个人都罩着面,只露出不同部位的五官,见到他闷声行礼,并不言辞。 厉千帆对四个人吩咐道:“你们帮我去查一个人叫做巫青鸿的人,将他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全部查清楚。” 从李岩提供的亡人卷册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这个名字。四个人影俯首以示回应,宛如墨水滴进夜色中一样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他们走后,厉千帆默默从门前站了好久,夜里的凉风终于将他心中的焦躁吹散许多,一直到抬眼看到远方的天际似出现一丝微光,厉千帆扭头去了城东边锣鼓街。 虽然天还未亮,可锣鼓街上已经出现了零星忙碌的身影。早市的老板一位接一位出摊,坐锅,准备迎接清早吃饭的顾客。 厉千帆在一处煎糕点摊子前头停下,老板看见这么早就有人来不禁差异了一下,“客官是要买煎糕?” 厉千帆点头,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摊位上,“来四块煎糕,外加两碗羊卤烧肉。” 老板喜笑颜开收了钱,热心地将一边的桌凳擦了擦,“今天您来的有些早,锅子还没烧热,您先稍等片刻,等锅热了我马上给您做!” 厉千帆说:“无妨,我先去别处转转,一会儿回来取。” 大约三炷香的功夫过去,厉千帆重新回到摊子前面,手里还提着几个大包小包。 这时候能买的东西基本都是早点。煎糕和羊卤已经做好,摊位老板一边帮他包在一起一边打量着他的样貌,攀谈了几句:“客官,您这一早就出来买吃的,可是买给您夫人的?” 夫人厉千帆想了想,点点头,反正她早晚都得是他的夫人。 “这么多东西,是夫人有了身子了?” “没有,她只是喜欢吃这些。”想起祈绣吃东西的模样,厉千帆眼里不由浮现出笑容。 老板听了喜笑颜开,“客官一看就是个疼人的,天不亮就出来买早点,您夫人可真有福。我这里刚刚做出来的炸果子,可香啦,要不您再带一些给您夫人尝尝,喜欢就常来!” “也好。” 太阳不急不缓攀爬到水平线,一跃而出的那一刹那,金色的光芒跳跃着,宛如从天上奔逐而来的小精灵,所经之处遍地成金。垂丝海棠上凝聚了一整晚的露水变成一粒粒珠圆玉润的金色小豆,顺着海棠叶滴落,在土壤上溅出成千上万个金色碎片。 一个娇小的身影光着脚丫,身上只披了一件粉色的丝裙,静静站在海棠林中,漆黑的眸子光芒流转,干净得不染尘埃,携裹着幼童般的懵懂,痴迷而好奇的望着远方初生的太阳,修长浓密的睫毛弯弯翘着,好像定格在她眼睑上灵动的蝴蝶。长发如瀑,尽数被渡染上一层明耀的金色光芒,仿佛从海棠林中幻化出来的精灵,令人挪不开眼睛。 厉千帆静静站在不远处,痴怔地望着他的小精灵,脸上有惊艳,有欣赏,还有深深的自豪和宠溺,盘桓在他心头多日的疑惑和阴云就这样悄然消散。只这一眼,他甚至连以后孩子在哪位先生的私塾里求学都想好了。 食物的香气很快将那个如精灵般的少女拉回凡尘,她鼻尖动动,立刻分辨出香气传来的方向,转身去寻,一个英挺的身影正站在海棠林的另一头,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满是宠溺温柔正望着自己,两只手中提满了大包小包。 “千帆~”祈绣欢呼一声,飞快的朝他跑去,一下子扑在他怀中。 他们怀抱坚实而又温暖,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祈绣不禁惬意地哼哼两声,“千帆的怀里真暖和。” 毕竟晨起寒凉,她早早醒了见窗外微光,忽而想起曾经听说日出比日落还要好看,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来,正好看到那震撼人心的一刹那,到会儿感到一丝暖和气,才觉得冷。 厉千帆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将她裹住,附身趴在她耳边轻轻说:“以后,这双手c这颗心c这个怀抱c这双臂膀c还有厉千帆这个人和余生几十载,都是阿绣的。” 两边的脸颊无端燥热起来,明明方才还浑身寒冷,这会儿却觉得热得有些喘不过气。祈绣莫名奇妙捂着自己的胸口,生怕一不小心心脏就蹦出胸腔。厉千帆的怀抱很暖很暖,她这会儿却只想逃开。 祈绣连吃的也顾不得,转过身去就往竹屋方向跑去,奈何两个人从身形身高都相差甚远,厉千帆的外衣下摆全都拖在地上,她猛的一跑立刻被绊倒,整个身子不由自主朝前跌去。 一声惊呼吓跑了晨起吃虫的鸟儿,厉千帆手疾眼快,一把揪住她的后领。祈绣一口气还没吐完,忽觉得天地猛的调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厉千帆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朝着竹屋走去。 “以后不许不穿鞋就出来。”厉千帆先来鞋子给她穿上,看着珍珠般白嫩滚圆的脚趾不由皱了皱眉轻斥道,想了想还是食物对她来说才最有震慑力,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然什么好吃的都不许吃。” 祈绣眼巴巴盯着满桌子还没拆封的食物,很是乖巧地点点头。 用完早餐,厉千帆躺在一张皮氅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望着远方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祈绣一个人在秋千上,两条腿荡在空中一踢一晃,看着厉千帆一动不动,忽然计上心头,从秋千上下来一路小跑着到了房间里,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一套笔墨纸砚,放在竹桌上铺好。 厉千帆听到响动,想起身看看她在做什么,刚刚抽出胳膊,就听祈绣急忙呵止住,“不许动!”厉千帆就当真不动了。 “头仰回去,千帆,你回到刚才那个姿势,快点!”厉千帆皱皱眉,依言照做了,“你要做什么?” “画画。”祈绣一脸认真。 厉千帆狐疑,又不敢随意动弹,心里一百个不放心,“你会画画吗?” 祈绣煞有介事点头说:“当然,师傅的手札上,还有我自己记的几本册子,上面的药草都是我画的。” 厉千帆曾经翻看过她说的那些东西,上面记录着许多花花草草,描绘得煞是细致精美,惟妙惟肖,与实物无甚差别,当时他还以为都是祈绣师傅画的,今天才知道原来是她亲手所画。 照这样来说,她绘画的功底应当是幼时便有了,至今少说也有十年,算起来也算半个大师了,难怪她这样有底气。 不过人和花草终归有些区别,作画的技法也不甚相同,想了想,厉千帆还是有些担心问:“你确定要画我?” 祈绣一拍大腿,“当然啦!千帆这么漂亮,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自然是画你,千帆就放心吧!” 厉千帆眉头倏然皱起,“你说什么?” “你就放心吧!” “不是这句,是前面那句。”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自然是画你。” “再c往c前!” “唔千帆这么漂亮?”祈绣聚精会神作画,丝毫没有注意到厉千帆青红不定的脸色,兀自说道:“千帆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说话,不然我都看不好你的样子了。” “阿绣,以后不可以说我漂亮。”厉千帆再三忍耐,最后还是没忍住,郑重其事道。 “哦。”祈绣眼睛都没抬一下。 “要说英俊。” “哦。”祈绣继续心不在焉。 厉千帆额角青筋直跳,忽然想跳起来问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正这样想着,那边祈绣突然把笔往砚台上一放,拍了拍手,“画好啦!”然后起来,小跑着去到厉千帆身边,“千帆你看,我把你画的可漂亮啦!” ------题外话------ 下章预告:齐管家一双苍老的眼睛在逐渐擦黑的天色中越发明灭不定,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那如果我告诉姑娘,山下有这个人的消息呢?”他说着从袖笼中拿出一张小像,在祈绣面前抖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厉千崇的阴谋(上) 厉千帆接过画,另一只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个响亮的爆栗,纠正道:“不是说不可以说我漂亮,要说英俊吗?”一边着,目光落在画上,一口气顿时梗在喉咙里。 画上这个人是自己?头发就是以前敦实的墨迹,眼睛是一个圆圈套一个黑点,鼻梁倒是英挺,可那两个跟眼珠差不多大小的黑点又是怎么回事。还有不成比例的身子和腿,藕节一样的大臂和小臂,耙子一样五指分明的手厉千帆忍不住伸出自己的手掌来上下翻动看了看。 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在直勾勾盯着远方天空的云彩,诚然,云彩就是两团黑黑的墨迹。 这幅画上,最惟妙惟肖的就是他身下压着的几株青草了,倘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从地上摘下来直接放进画里去的。 如果硬用一个一个词来形容笔画,那就是画风清奇。 祈绣揉着脑门巴巴问:“怎么样,好看吗?” “呃嗯很有特点。”厉千帆想了半天,终于昧着良心想出一个折中的词。 我的姐来,我就是再宠你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词来赞美了! 对于他这个评价祈绣理所应当认为是在夸赞自己,当下脸上写满了自豪,“那我就把它挂在屋子里咯!” 厉千帆笑容微苦,这是要辟邪么?二话不说连忙拉住她,“这件事情不着急,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越快越好。” “什么事?”祈绣兴趣盎然。 几千放不动声色将她手里的画接过来,明明满心的嫌弃,手上却将画对折成很小顺势放入自己怀里,“你不是说想养很多小动物?听说今天山下有许多其他地方的商客都来,我们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能买到小羊羔和小牛犊子!” 厉千帆话音未落就觉得自己地胳膊被大力扯着向前,“走吧千帆!再晚说不定小羊羔和小牛就被卖了!” 柔软温和的阳光为大地渡上一层温暖,石头围围成的水潭中,清澈的潭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头顶的碧云蓝天,汇聚成一条轻缓的绵软的银色带子,不急不缓垂落而去,任凭如何朝着山下流淌,水中的光景依旧清晰明澈。 偶有微风,山口处垂丝海棠随风摇曳,清淡的香气一点点沁染在宁静的山顶,比琼浆玉露还要沁人心脾。巨大的银杏树上秋千晃荡,周围铺满一层层金色的银杏叶。 静谧的山顶人迹罕至,头顶飞过的大雁引颈高啸几声,不紧不慢朝着南面飞去。隐没在竹屋后面,时不时传来叮叮当当的凿砌声,是祈绣特意找了一大块地方,为那天买来的鸡鸭鹅做围栏。 银杏树下竹桌上还沏着一壶热茶,厉千帆正坐在桌旁面色凝重翻看着一本名册,忽然间,一个锐利的飞箭破空而来,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擦过厉千帆脚边,“铎”得一声钉在地上。 厉千帆面色沉静把箭从地上拔出来,将上面的信封取下。 原来那日他让四个影奴去查的人有消息了。 看过之后,厉千帆找来火盆,一把火将几张纸少了个精光。飞舞的青烟中,他颇有些担忧地望向竹屋后面。 身后的海棠林沙沙作响,听起来与风拂过无异。虽然背对着山口,但厉千帆还是精准的捕捉到这丝异样,转头目不转睛盯着身后的海棠林。 一个身着暗绿色锦缎的人从垂丝海棠林中缓缓走出,走到厉千帆面上三步处停下,拱手行礼:“二公子,别来无恙?” 厉千帆看到来人,瞳孔微微一缩,面上几不可察地划过一抹凝重,但还是回礼,“景先生。” 来人景录,正是萧云烨的心腹侍从。 他不会无缘无故过来,既然来了,兴许想先前那样恬淡舒适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看他站在原地,并没有上前落座的意思,厉千帆一边转身倒茶一边说:“先生一路上来,必定口渴,坐下喝杯茶吧。” “多谢二公子好意,不过咱家此次前来是主子授意给公子带句话,话带到了,咱家就走,便不打扰二公子和姑娘清净了。”比起面对雁寻红鼻子绿眼睛的暴躁模样,景录面对厉千帆要恭敬平和许多。 厉千帆背对着景录,是以后者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再见到他转身时已然是一派一贯的从容沉稳。 “先生请讲。” “主子说,文府清毕,二公子尽可去了。” “多谢先生。也请先生代我谢过云烨。” 景录笑了笑,转身离开了,走到海棠林时又停下,对厉千帆说:“二公子,咱家有句话要对二公子说,其实您和侯爷很像,但又不全像。侯爷太过刚正,可有时候过刚则折,有些事情,太过追根究底的,伤的是自身啊,二公子还是好自为之。” 厉千帆皱皱眉,心里升起一股古怪的感觉。论起年龄,景录比自己的父亲小不了几岁,虽然护国侯府一度倾塌,这位公公对自己的照付并未减少,此刻说出这样一句话,实在不得不令人多想。 莫非他提前知道了什么,此时是在提醒自己?厉千帆心头猛然一震,然而抬头时面前已经没有了景录的身影。 脚下的影子渐渐缩短,景录走后,厉千帆一言不发默默坐了大半个时辰,心里始终静不下来,更没有发觉祈绣已经在她对面目不转睛盯着他看了好久。 “千帆”她试着叫他一声,看着他专注发呆的样子,也没有期盼着能听到回应。 谁知厉千帆转过脸去,一瞬间惊讶她什么时候出现之后立刻恢复常态,问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厉千帆勉强笑笑,没有否认,“阿绣看出来了?” 祈绣点点头,“从那次你去了宫里回来我就看出来了,你总是心事重重的,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厉千帆沉吟半晌,将那天在宫里的事情同她说了,末了问她:“阿绣,文敬良明知道当年的来龙去脉,却还是要我自己去丞相府查,他为何要这样做?” 祈绣抓了抓脑袋,深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不过分析原因她不在行,出主意还倒可以,想了想说:“我也不知道原因,不过既然他说都在丞相府里,那你就去呀,你爹的事情当然还是要你自己查来的才是真的,他说的兴许还是骗你的呢,反正你不是一直在查当年的事情吗?” 厉千帆愣了愣,这也许是自打认识祈绣以来她说的最有道理的话了。这道理他又何尝不懂,此刻的犹豫不过是近乡情怯。他义无反顾探寻了十几年的真相,从未有过分毫退缩,然而当真相就这样即将在自己面前显露无疑时,他竟然又有一瞬间的犹豫,不敢去掀开那一层粉饰真相的窗户纸。 “还不到晌午,千帆尽早去吧,免得摸黑上山。”祈绣望了望头顶的太阳说。 厉千帆皱皱眉,“阿绣不想同我一起去吗?”以往碰到类似的事情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跟着自己的。 祈绣眨眨眼睛,“我觉得,千帆这时候并不想我跟着所以,我就在山上等你回来好啦!反正千帆总是不会回来太晚的!”她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原来她看出来了。她其实也很担心,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她还是故作轻松。只要稍微仔细一些,就能看到她眼睛里的依依不舍。 厉千帆心里忽然觉得有些歉疚,每次他要独自出去,她总是惴惴不安,仿佛是自己丢掉她一样。这一次恐怕是自己表现的太明显了。厉千帆试着解释道:“阿绣其实我只是” “我明白的千帆。”还没说完祈绣就打断他,“我也有过只想要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但不代表我就不喜欢千帆了。相反的,每当我想自己待着的时候,恰恰是怕影响到你地情绪。我想千帆也是一样的。” “等我回家。”厉千帆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我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在我回来之前,阿绣也哪里都不许去。” 没关系,那只是一个真相而已。文敬良无恶不作,是他又在耍把戏也说不定。无论如何,祈绣还在身边,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不能接受的。厉千帆心跳的厉害,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叮嘱这样一句话才安心。 祈绣眼巴巴望着他,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似乎在等着他做什么。 厉千帆失笑,张开双臂,“来,抱下。” 厉千帆走后,祈绣兴致恹恹晃了一会儿秋千,东走走西逛逛,就是静不下心来。直到头顶的阳光开始变成红色,才想起来后面的围栏还有一块没有做好,遂起身往竹屋后面去,刚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叫住她。 “祈绣姑娘。”平淡的声音听着耳熟,可是她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祈绣回过头看到来人,讶异道:“齐叔,你怎么来了?” 原来来人是厉府的管家。 齐管家脸上挂着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上前问道:“姑娘,二少爷呢?” 祈绣说:“千帆方才下山了。” “所以这里只剩下姑娘自己?” 祈绣点头,丝毫没有发觉这句话已经超出一个管家的管辖范围。 “哦,那正好。”齐管家兀自低声咕哝了句,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异样。 祈绣皱皱眉,“你说的什么?” “哦,没什么。”齐管家又恢复方才的样子,“有件事情,可能需要姑娘亲自下山一趟。” “什么时候?”祈绣问。 齐管家目光闪烁几下,“越快越好,最好现在。” 一只乌鸦落在海棠林上歇脚,发出一声粗噶的鸣叫,祈绣的心没由来慌了一下,连忙说:“不行,我要等千帆回来。”厉千帆临走之前特意叮嘱她,自己没有回来之前,哪里都不要去。 齐管家一双苍老的眼睛在逐渐擦黑的天色中越发明灭不定,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那如果我告诉姑娘,山下有这个人的消息呢?”他说着从袖笼中拿出一张小像,在祈绣面前抖开。 祈绣瞳孔蓦然放大,目不转睛盯着那幅小像,半晌后点点头,“我跟你去。” “这样最好。” 丞相府高门犹在,门楣上的匾额已经摘去,就连门口原有的两盏灯笼也只破了一盏,另外一盏只剩很小一块蜡烛,看样子也撑不了多久。 门上的封条已经摘去,门梁上的漆也蹭掉大半,露出褐色的木头。门前落了一层厚重的灰尘和落叶,也无人来打扫过。 门口便是这样荒凉,可想而知这次丞相府的清查有多么彻底。 厉千帆推门而入,正院中的巨大屏风已不知去向,入眼便可见空空荡荡的主厅。这样一间主厅顶的过寻常人家好几间屋子,高大又气派,然而少了华贵精致的摆设,依旧只显得空旷而冷寂。 一路从主厅走到个个院落,四处丛生地杂草从未消停,许多院落的围墙坍塌了一半,残垣边枯枝凋零,老树残断,成了鼠蚁的窝巢。巨大的人工湖中莲花因为疏于照料而枯萎,孤零零飘荡在已经发黑发臭的水中。 曾经雕梁画栋可比仙宫的丞相府,化作如此颓败,偌大的院子寂静地好像鬼宅,哪怕是地上树叶划过,都听起来如此诡异阴森。 厉千帆转过一面又一面围墙,穿过一条又一条花廊,每一步都仿佛重叠着十几年前的光景。脚下的每一条路,周围的每一道墙对他来说都不陌生。 小时候他常常来丞相府玩耍,还没有文于归的时候,他俨然就是丞相府的小少爷。丞相府有一株桃花树,那时一口一个“文伯伯”叫着,那个好脾气的伯伯就会把他抱在怀里,还会给他准备只有文府的厨娘才会做的桃花酪。 没有想到,这个在他心里不是亲伯伯,胜似亲伯伯的人,最后几乎葬送了厉氏全族。 一幕幕景象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变换,又不断抽离。厉千帆很奇怪自己想起往事时竟如此平静,那些好的,坏的,该恨的,该庆幸的,全都掀不起他心中的涟漪,说心如止水也不过如此。 等脑海中全部的记忆过了一个遍,他也翻完了整座府邸。 三个时辰过去,他一无所获,丞相府中明里暗里的机关他都找了个遍,若不是相信萧云烨的手段,他几乎都要觉得是他把把丞相府中连带着自己需要的东西一起搜刮一空可。 厉千帆倚在书房门口,目光闪烁着疑色。文敬良口口声声说的让他自己来查,断然不会是空穴来风。此人心思深沉,既然他想隐瞒一些事情只让自己知道,别人就几乎不能找到半分痕迹。 他留着的东西一定还在丞相府中,而且还是个除了自己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 厉千帆豁然明朗,提步朝着闲云阁走去。 桃花树还在,比起小时候已经粗了好几圈,也高了不少。厉千帆绕到树后,一个树洞呈现在眼前。伸手从里面掏了掏,大把的落叶被带到外面,终于摸到树洞最深处有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盒子里是一本简单装订的手扎,这种手扎他并不陌生,从记事起他便也有记手札的习惯,每年都会装订成一个本子,到现在也有十几本了。 眼前这本手札还做了一个封皮,封皮右下角写了一个小小的“文”字,一看这字迹就知是文敬良的手书。 天热已经擦黑,厉千帆重新返回书房,只有那里还有半截蜡烛。 鬼火一样的烛光闪了闪,厉千帆翻开手札,仔细阅读里面的内容。 —— 天崇六十年,三月十六,吾皇病逝。终前命吾与厉侯为辅政大臣,共同辅佐新帝,直至成人。新帝养母奉为恩慈太后,至终,同葬皇陵。 天崇六十年,三月十七,新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改国号为天祯。封厉侯为护国侯,高于吾。 天祯三年,腊月三十,厉侯次子降生。过三年,侯夫人重病离世。再两年,中洲大败西夷六国,护国侯归,新夫人朱氏携子入府,子立为长。 天祯八年,五月十六,护国侯受封一等尊勋,与新帝近平起坐。致力兵权归一,太后怒,命吾设法除护国侯。 天祯九年,帝倚重,朝野唯护国侯命是从,斥太后干涉朝局,太后怒。第戎欲反,太后命吾约制,以待时机。 天祯十年,十月初六,朱氏触怒护国侯,挑筋废武,赐毒酒白绫。 天祯十年,十月初七,太后命吾清查朱氏之死前因后果。 天祯十年,十月初九,侯府夫人被赐死之因水落石出。朱氏与第戎人互通书信,竟为其子生父。事发。子欲救母,侯断其双腿。 天祯十年,十一月十六,护国侯巡查东郊军营,厉府长子亲约吾相见,言其母之冤,其心之恨,报仇之愿,志在必得。吾允。 天祯十年,腊月十九,护国侯长子予吾书信,乃其父亲笔通敌书信往来,言辞狂妄,离经叛道,世所罕见,加盖侯府大印,证据确凿。吾甚震惊,天助吾也。 天祯十一年,腊月二十,太后命吾务必令护国侯永无翻身之机。 天祯十一年,二月二,龙抬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天祯十一年,二月二十,护国侯副将刘永首告检举护国侯叛国之罪,震惊朝野。帝命吾为主审,与刘启章,萧宏慈等二十三位监审,历经三月之期,终落实护国侯罪名。 天祯十一年,五月二十九,定罪护国侯行车裂极刑,厉氏族人按律惩处。 天祯十一年,五月三十,护国侯尘埃落定,吾不负太后之命。 天祯十一年,六月初二,厉府次子不知所踪。吾念旧日之情,未言。 往后还有诸多,厉千帆却看不下去,蓦然合上手札。烛火昏黄,厉千帆胸臆中宛如哽住巨石,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他双手撑在桌案上,眼前阵阵发黑,后背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彻骨之寒。 在西南大山的地道中,他曾亲耳听羌耶说过,父亲当初先发觉了九夫人与一个第戎男子的书信往来,可那封信,分明是文敬良找一个叫做李庆的文人模仿九夫人的笔记伪造的。 父亲未弄清真相便责令赐死九夫人,所以兄长才心生怨恨,竟不惜伪造父亲通敌证据,亲手交给文敬良,乃至后来护国侯c厉氏合族被灭,竟都是兄长设计好的?! 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相依为命c如兄如父的兄长亲手所为?这算什么? 厉千帆几乎不敢再想。他心心念念十几年的真相,他引以为傲,引以为敬的兄长呵原来原来,他才是招致父亲杀身之祸的罪魁祸首。 他们曾经在并肩走过生死一线,在十几年沉浮不定的命运捉弄中不曾放弃过,备受欺凌之时隐忍着,从来不曾弯下背脊。一个坐镇府中运筹帷幄,一个翻涌江湖四方奔波,彼此心照不宣,里应外合。所想所愿只有一个,无论曾经有过多么黑暗的时光,厉府c厉氏c永远会有曙光来临的一天。 他曾以为事实就是这般。 未想曙光当终于要来临,迎来的竟是无尽的黑暗。这位肩并肩走过生死一线的兄弟,其实他早就对自己举起刀剑。 原来人心可怕起来,比世间任何刀剑风霜都要凌厉诛心,竟甚过厉鬼。 天幕黝黑,窗外星月暗淡,蜡烛烧完了最后一寸烛芯,整个丞相府唯一的光明瞬间寂灭。淅淅沥沥的声音越来越大,寒风涌进破落的窗扇,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冷风一吹,蓦然凉透到心里。厉千帆僵硬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这样风雨飘摇的夜,他们经历过无数个。两个衣衫单薄的孩子依偎环抱在一起,互相抵御无处不在的寒冷,和随时袭来的杀机。 竟不知那些个前路微茫的漫漫雨夜中,与他并肩而战的另一人心里作何感想。 看着杀母仇人的儿子疲于奔命,他应当是痛快的吧。 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窗外天光微明,厉千帆头发上覆盖了一层厚重的水雾,脸色苍白,看起来疲惫又狼狈。 他忽然想念他的阿绣了,无比想念。 厉千帆收起手札,大步流星朝外走去。路过上次的早点摊子,厉千帆照例买了一模一样的早点,引来摊主连声带着羡慕的夸赞,这次他却没心情同他打趣了。 去山上的途中,厉千帆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熟悉的宅邸前面慢慢停住脚步,望了半晌门楣上的牌匾,眼睛里划过难掩的悲凉,终于还是一言不发离开了。 穿过海棠林,厉千帆将早点放在桌子上,在祈绣房间外敲了敲门,“阿绣,醒了吗?” 房间内没有丝毫声音传来,厉千帆皱了皱眉,祈绣睡眠一向浅,正常的敲门声足够让她醒了。又在门外敲了几声门不见回应之后,厉千帆立刻推开房门。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祈绣的影子。床上的被褥没有挪动过的痕迹,可以想见她一夜都没有回来。厉千帆心下一沉,不知怎么忽然紧张起来。 临走前他叮嘱过祈绣,自己不回来不可以随便下山,现在她彻夜未归,一定有事! 一声口哨声响彻山野,不一会儿,四个戴着半张青铜面具的人出现在眼前,见到他齐齐行礼。 祈绣有些拘谨地坐在椅子上,入秋之后天气寒凉,本就处在地底的昏暗石室更加阴冷压抑,像一个巨大的墓穴,死气沉沉。 面对几个因为常年不见阳光而皮肤青白的人,祈绣衣裳底下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看着一言不发的齐叔壮着胆子问:“你找到我师傅了?” 齐管家看了看身边的厉千崇,见后者微微抬了抬手指,乖觉的退到他身后站定。 祈绣皱皱眉,算了算时间,天应该已经亮了,自己在这里坐了一整夜,也不知道千帆回去没有。看样子他们不打算说了,反正她自己也能找师傅。 “你们不说我就先走了,千帆回去找不到我会着急的。”说着起身就想走。 “我让你走了吗?”一直沉默的厉千崇终于说话了,尾音上扬,话中隐约透着股压迫,声音低沉而平淡,听起来很好听,可落在祈绣耳朵里却是带着莫名的诡谲,让人心中惴惴。 话音刚落,石室门口的守卫不动声色像中间挪了挪挡住去路。祈绣看在眼里,毒粉已经悄然滑落到手掌心。 厉千崇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口吻,“阿绣莫急,千帆会来找你的。” 祈绣眉间立刻拧起一道浅纹,他竟然学厉千帆叫自己阿绣,焉知厉千帆唤她的时候听起来像是五月春光明媚,他的声音听着却想冬日冰雪阴寒。 看着她排斥的样子,厉千崇唇角勾起一个阴诡的笑,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缓缓又补充一句,“他一定会来这里找你,但是愿不愿意带你走我可说了不算哦。”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侍卫的通报声:“主人,二公子回来了,刚进府门,正朝这边来。” 祈绣闻言立刻想往外走,起身的时候却觉得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重重跌坐回去。到此时,她眼睛里终于溢出慌张之色。 “姑娘,没有主人的允许,您出不去的。”齐管家很好心的提醒一句。 祈绣气鼓鼓不说话,这是最最常见的舒骨散,被制成药粉混在香炉里,她为见师傅心神不定,竟没有注意到。 厉千崇挑了挑眉,吩咐道:“去主厅。”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下,回头对祈绣说:“阿绣,我们打一个赌怎么样?你不出去,千帆就算知道你在我这里,也一定不会带你走。”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狭长的甬道里显得异常清晰,至主厅门口顿了顿,才进去。 “哥,阿绣不见了。”厉千帆焦急的声音传近耳室,祈绣的心蓦然揪紧,就算没力气站起来,依旧努力向前探着身子。 比起他的急不可耐,厉千崇则镇定得多,慢条斯理问:“这些时日,你可是一直住在山上别苑中?” “是。” “那你们可是夫妻?” “哥,你问这个做什么?阿绣她不见了”厉千帆显然快没了耐心,话说了一半就被厉千崇打断,“先回答我的问题。” “还c还不是。”声音低了八度。他明白这个夫妻指的是什么,不仅要有夫妻之名,亦要有夫妻之实。 厉千崇的手指一直不紧不慢敲着桌子,闻言顿了顿,脸上似乎显出一个笑意:“那就好。千帆,这些年为兄避世隐居,从来不曾同你争抢过什么。如果为兄说喜欢祈绣,你可否将她让给我?” 厉千帆大惊,声音不觉带上几分颤抖:“兄长这种玩笑开不得。” “为兄从小到大,从未开过玩笑。”厉千崇郑重其事道,“父侯沉冤得雪,侯府即将重振,恢复功爵俸禄。当今圣上倚重你,以往父皇看重你,为兄身子已废,今后侯府的一切都将由你来承袭,为兄别无他求,只求一人,望你成全。” 祈绣在耳室中看不到他们的动作,只听到厉千帆惊呼道:“长兄如父,兄长如何能跪我?” “你若不成全,为兄便一直跪着。反正腿已废,不在乎连身子一起废了。”厉千崇铁了心。 “兄长!”厉千帆惊怒交加,迟钝如祈绣,也听出这声兄长里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和酸楚,还有妥协。 主厅中再没有厉千帆的声音传来,只有渐行渐远的沉重凌乱脚步声。 祈绣浑身冰凉,身子慢慢坐回正直。 不一会儿,厉千崇被人推进来,脸上还挂着一个胜利般讥讽的笑容,“你瞧,他不要你了。” 祈绣冷冷看着他,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凶狠之色,一句话也不说。 “从今往后,你是厉千崇的女人,厉千帆见了你要叫你一声嫂子。叔嫂之间,可不允许有什么龃龉哦。”见她不说话,厉千崇出声激她。 可这一步他还是算错了。祈绣从小到大多半独处,根本没有人教过她正常的家庭关系,更也没有世俗的伦理观念,这些话听在她耳中非但没有刺激到她,反而产生了一堆问题,譬如说,“龃龉”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没有精力关注这些问题,对面厉千崇的嘴脸在她眼里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再也忍不住道:“你不用编了,那个人不是千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崇伸出一根手指掂起祈绣的下巴,“我要让他生不如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你亲口告诉他,你不要他了。哈哈哈哈哈哈。”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我爱你,后会无期 那人驼背弓腰,面色蜡黄,獐头鼠目,行动畏缩。一身破烂的灰色夹袄套在身上,多处已经破了,露着里面黑黄色的棉花。 他一见祈绣,脸上先是掠过一抹疑色,仿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待将这张脸与记忆中的那张面孔重叠起来时,那双眼睛里明显抑制不住流露出狂喜。 这人便是赵全,一个祈绣以为早就应该死掉的人。 赵全来之前收到命令,说让他来主厅的耳室一趟,到时候想做什么都随他。 收到这样古怪的命令他心中原本惴惴,以为那个阴森森的主人又派了什么刁钻的任务给自己,不想却是遇到旧人。 祈绣双目赤红,吓得牙关打颤。身上越发没有力气,先前还可以坐着,此时竟然连坐着都费劲。她努力支撑着身子不让自己倒下,仍是不由自主歪倒,手中的毒粉也不受控制滑落在地。 这个女孩子从小力气奇大无比,赵老三原本还担心制不住她,见状心中大喜。 那个天真的孩童如今已经长成一个娇美可人的大姑娘,但眼睛中仍旧像蒙了一层轻薄的雾气,让那双漆黑的眼瞳不染尘埃,看起来无辜又茫然,不谙世事地样子仿佛还停留在当初那个干净稚嫩的年龄,正是美人的皮孩童的魂,宛如春日初盛的嫩芽儿。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滴落滚滚珠泪,仿佛嫩芽儿上干净的朝露,一下子就将赵老三干涸已久的欲望点燃起来。打光棍几十年,他从未如此兴奋过,看人的眼神似乎都冒了绿光,摩拳擦掌垂涎欲滴,像极了一只亟待发狂的野兽。 他慢慢靠近祈绣,遍布污秽的粗硬手指从祈绣白嫩的脸上划过,心中的火苗愈发兴盛,低吼一声朝着祈绣奔扑过去。 祈绣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像只待宰的羔羊一般绝望的闭上眼睛,“千帆你在哪里” 厉千帆刚下到半山腰,心猛然揪紧,只这一瞬间地功夫就足矣令他心惊胆战。他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下山,却仍旧觉得慢,恨不得化出一双翅膀飞到家里去。 影奴说,他走后是厉府的管家来,不知同祈绣说过什么,祈绣急不可耐地随他下了山,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他们一路悄悄跟着,最后见到她进了厉府的门。 一路上快马加鞭,疾行至厉府高墙之外,厉千帆弃了马,门都来不及敲,直接掠过高墙,直奔厉千崇的院子走去。 烛火昏黄,一室腥糜。祈绣缓缓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里面的恐惧之色还未消退,又多了一层迷惘和呆滞。 她慢慢转动着眼珠打量周围,可怕的记忆如洪水般涌进脑海,顷刻间将她混沌地神智冲击清醒。祈绣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空洞的眼睛里涌上一层湿热,身子忍不住痉挛起来。 身下的石板冰冷刺骨,她像是毫无所觉。不久之前的经历像毒蛇一样扼住她的脖颈,那腥糜的气味挥之不散,令人作呕。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方才发生的事情代表了什么,只知道身的疼痛令人无法忽视,而她却丝毫不想触碰自己的皮肤。 一种由内而外的耻辱感包裹着她,就是这样肮脏的躯体,她却扔不掉躲不了,一切的一切都令她觉得无比恶心和厌弃,而这种感觉在她不由自主想起厉千帆时更甚。 祈绣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隐忍的呜咽,宛如一只被逼到绝路,茫然无依的困兽一样。 寂静的耳室外面突然传进来厉千帆的声音,“大哥!” 终于等来这个魂牵梦萦的声音。祈绣的身子重重一颤,狂喜只有一瞬间,接下来却是汹涌如海的恐惧和羞愧。 她似乎有些明白,厉千崇所说的让她亲口告诉厉千帆不要他是什么意思,她如今这个样子,拖着连自己都厌恶恶心的躯体,的确是没脸见他了。 厉千崇刚刚端起一杯热茶,慢条斯理拨弄着茶杯里的茶叶沫,等了半天也不见他说什么,脸上挂着一贯面对他时才会带的笑容,抬头问:“你这般急匆匆来,只是为了叫我一声大哥?” 当然不是,他只是一时失神。厉千帆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好好观察过面前这位兄长,也没有好好了解过他的心思。就像现在,他云淡风轻坐着,和蔼可亲笑着,可那双眼睛,永远黑的暗无天日。 厉千帆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道:“阿绣不见了,我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这里。” “哦”厉千崇挑了挑眉,“不见了?外面可都找过了?” “遍寻无踪。” “这样啊。”厉千崇笑了笑,“我这里所有的暗室,密道,机关你都知道,去找吧。为兄身子不便,就不陪你了。”说着低头饮茶。 “多谢大哥。”厉千帆指了指旁边的耳室,“我想去那里看看。” 厉千崇目光闪了闪,点头道:“可以。” 厉千帆大步流星过去,闪身进了耳室。空荡荡的空间里,除了有一种淡淡的熏香味道,什么都没有。他从房间里走了一圈,能够藏人的地方都翻了个遍,最后颓然跪在地上,心中越发慌乱。 他明明感觉到阿绣就在里面他甚至感觉她在努力盼着自己来 “找到了吗?”看厉千帆出来,厉千崇好心问到。见他摇头,厉千崇又说,“既然你那些江湖朋友说看见她来过,看来势必要在这里找一找了。宅邸太大,她会迷路也说不定。” 厉千帆脸上掠过一丝尴尬,眼睛里不由升腾起一抹异样,应了一句转头就走。 刚走到门口,厉千崇清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千帆,听说你先前去了丞相府?是文敬良让你去的吧。” 厉千帆肩膀轻轻一颤,停住脚步却未回头,也未说话。果然是兄长,身处地下幽室,仍旧耳听八方,未有可瞒。 他不说话,厉千崇便当是默认了。 “那你可有发现什么?”厉千崇似笑非笑看着不远处那个背影,的声音似乎轻了许多,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呢这般避我如蛇蝎。” 背对着厉千崇,他没有看到厉千帆眼底一闪而过的矛盾和难以言喻的心痛。良久,才听他哑着嗓子,声音干涩却坚定,一个字一个字说:“你是我兄长,从前是,以后也是。”说罢挺直胸膛,大步流星离开。 厉千崇一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瞳色幽幽,看不清里面翻卷着什么情绪。直到手中的茶凉透了,才讽刺地扯扯嘴角,“离奕,他永远都是这么愚蠢,而自以为是。” “后面这一点像你。”冷冰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 “毒舌。” 时间一分一秒流淌,祈绣躺在棺材的夹层中,听着厉千帆的脚步声来了又去,从身体到骨血都冷透,整个人像是从冰块里凿出来萎顿的花朵一般,失去了明艳的活力和灵气,留下的只有死气沉沉的绝望。 她终于明白厉千崇那句“让你亲口告诉他你不要他了”是什么意思。她曾以为无论发生什么,自己也不会不要他的。而现在,她想要他,却不能要他了。 祈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从棺材里爬出来,这里的一切都让她恶心,不由自主想到可怕的过去而战栗。她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诡异阴暗的地方,像一个迫切离开地狱的鬼魂,偏执地渴望人间的阳光一样,一路跌跌撞撞畅通无阻出了厉府宅邸,本以为会天高海阔。 可她终究又错了。 漆黑低垂的天幕之下,空旷的街道上不见半个人影。这么多房子,没有一处属于她,房子里那么多人,没有一个认识她。那温暖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她而燃。 原本属于她的两个地方,山上的房子为她而建,如今她去了只会玷污那个地方。师傅的院子为她而留,如今他去了只会辜负师傅的期望。黑暗和屈辱早已如附骨之蛆深深侵蚀了她,不过一个下午,她的世上已没有阳光,也没有所谓的天高海阔。 她赤脚孤零零站在长街之上,突然不知所措地流出眼泪。天大地大,竟无她容身之地。如深山孤鸟,无根可寻,无枝可依。她这样子,就像是被神抛弃的灵魂,连阴曹地府也不收。 远方迎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满是沧桑疲惫。祈绣的眼泪夺眶而出,心中一个声音叫嚣着,她差一点就不顾一切冲他扑过去,扑倒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就像以往无数次做过的那样一般。可越是这样,脚下却仿佛生了根,一直盘曲到地狱的深处,牢牢将她拴在原地,任凭心里叫嚣的声音愈渐汹涌,她也只能远远的悄悄地看着他,连碰他一下都成了奢望。 从他下山到现在还不过十二个时辰,祈绣却觉得已经过去千万年,她知道自己应该拔腿就跑,可仍旧忍不住多看他一眼。即便泪水已经将她的实现模糊,她却仍旧贪婪地睁大眼睛,痴痴地望着那个身影,企图将他烙印在脑海中。 如果真的有神明在世,请恩赐给我恒久的记忆,让我记住眼前这张魂牵梦萦的眉眼! 厉千帆走着走着,仿佛心有所感,慢慢停住脚步,眼睛却不由望向不远处的漆黑暗影中,目光锐利如电,褐色的眸子在漆黑的夜幕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黑影中什么都没有,他看了半晌,眸色有所缓和,顷刻间被疲惫覆盖颓然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 祈绣被那道锐利的目光吓得躲在原地一动不动,紧张得眼睛都眯起来。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厉千帆的眼神可以如此锋利,直到缓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她才终于不那么紧张,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 她缓缓睁开眼睛,见长街上已经看不到厉千帆的身影,心蓦然揪紧,忍不住疾走两步,左右张望,然而入目之处空空荡荡。 秋风萧瑟,她站在原地,望着暗无尽头的长街,怅然若失。 孤困之感席卷重来,祈绣眼睛里才有的神采渐渐熄灭,茫然转过身去,冷不防对上身后不远处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有欣喜,有激动,有担忧,有疑惑,还有莫可言状的轻松。千百种复杂的情绪糅杂在那双她日思夜想的眸子里,组合成一个活生生的人,真实地站在她面前。 这一天一夜,厉千帆从未活的如此慌张疲累,比当初疲于奔命的时候还要恐慌,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有心,有灵魂。这一天一夜,他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机械地寻找脑海中那个身影,几乎翻遍了整座长平城,从最初的焦虑,到后来转变成因她不辞而别难以压制的怒火,再成了满心的责备,他甚至想过等找到她之后一定不管有什么原因先打她一顿再说,直到重新在黑暗中看到那个刻意躲着自己的娇小身影,他的心终于回到自己胸腔里。 在那一刻,纵有滔天的火气也顷刻间烟消云散了。埋怨也好,责备也罢,都不如她平安站在自己身边。 没有人能看见他的手已经激动的紧握成拳,没有人听到他重新变得有力的心跳,更没有人看到,他平静的背后,莫名想要流泪的冲动。 他以为就这样失去她了。 厉千帆走了几步到她身边,这才看清她竟然是赤脚站在地上,衣服又脏又皱,头发也乱蓬蓬的,俏丽的小脸蛋上黑一道灰一道,活脱脱一副打架打输了的样子。越看脸色越黑,就连素来飞扬明澈的眼睛里也不由染上一层阴鸷。 敢把她的祈绣弄成这个样子,就算是护国侯在,他也不会就此不闻不问。 只是当下,似乎还是先回去把她洗干净喂饱才好。他二话不说想抱起她来回家,谁知手刚刚搭上她的袖子,祈绣宛如被烙铁烫到一样,倏然把胳膊往后一抽,整个人也随之退后一步,速度之快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戒备而紧张的站在原地,低声道:“千帆,我不能跟你走。” 厉千帆脸色变了变,随即像以往一样微笑起来,“阿绣还没玩够?好吧,那你说还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祈绣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厉千帆的笑容里多了一抹凝重。 祈绣的心中仿佛梗了一块巨石,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垂着头,尽可能躲避着那道灼热的目光。很奇怪,这个时候,她竟然能做到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有平静而缓慢,“我的意思是,咱们也到时候散伙了。你要光复你的家族,我要去找我的师傅。这以后,也不会再有同路的必要了吧。” 厉千帆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冰冷。一年多的朝夕相处,他们曾经一起悬崖上奔命,在狼爪下求生,一路从中洲到蛮夷,从蛮夷到第戎,九死一生终于回来,如今不过一天一夜,她就像变了个人,冷漠疏离。 什么光复家族,什么寻找师傅,他们从一开始本就不该同路,是她紧追不舍,不依不饶,终于把自己这颗心牢牢攥在手里,现在就想要这么还给他,怎么可能? 厉千帆不由分说一把拽住祈绣的手,“今日你是否去过我家?”察觉到她的手没有一丝正常的温度,在自己掌心中微微颤抖,厉千帆神色越发凝重,语气中终于带上几分不容反抗的凌厉,“告诉我,是否是兄长同你说过什么?还是做过什么?” 祈绣浑身宛如过电一样颤了颤,怔怔望着牵住自己的手掌,她几乎是本能地贪恋那方掌心的温度,温暖如阳春三月。那双手,如此漂亮干净,丝毫没有武夫的粗粝。 他曾用这双手,为自己拭泪,也曾用这双手,拥自己入怀。这样一双手,为自己挡下凄苦的风雨,从今后,任世间霜雪飘摇,再无人为她遮挡! 诚然,她如今也没有脸面在这双手掌之下躲风避雨了。 “不说?好,那便随我回去。”厉千帆几乎是强硬的拉着她走。祈绣明明力气大到可以举起一匹战马,此时面对这般强硬的力道竟然手足无措。 不能回去,更不能让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死都不行!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让她立刻离开。老天,你又何苦要如此相逼! 祈绣蓦然一声绝望的低吼,用尽力气挣脱出来。十指连心,她的心在那方掌心中鲜血淋漓。 “厉千帆,你爱我吗?”在厉千帆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她抬起眼睛直视着他,问道。 这是她第一次说“爱”这个字,也是第一次这样不带任何温度地直呼他的全名。 雁寻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悄悄问过她: ——小袖子,你爱千帆吗? 爱?那时候她茫然望着雁寻,不理解什么是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自己。 ——那你喜欢跟千帆在一起吗?他换了一种问法。 祈绣很干脆肯定的给出答案。——当然喜欢,最最喜欢。 ——那你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祈绣又点点头——也喜欢。但是分明不如方才激动欢欣到不可自抑。 ——那这两种喜欢,一样吗?雁寻又问。 祈绣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雁寻会心一笑,说——你对千帆,就是爱。 那时候他这样说爱,可是祈绣仍旧模棱两可。什么爱不爱的,她根本不懂。她只是一味想陪着他,追随他,与他一起吃好吃的,喝好喝的,永远都不分开。 不过现在她好像明白了。所为爱,不过是目之所及c心之所念,皆为一人。这个人是让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惜拼命留住的人,也是当不得不推开时让她生不如此的人。 厉千帆怔了怔,随即郑重点头,“爱,我爱你。”他从未如此认真过。 祈绣喉咙涌上一股腥甜,原来这就是爱呀听他说出这个字,仿佛人生都完满了。 千帆,我也爱你,比爱所有东西都爱你。 她唇角露出一个苍白惨淡的笑容,“那我有说过我爱你吗?”看着眼前那双深褐色的瞳孔猛然一缩,从最初的震惊到逐渐染上一层难以言喻的哀伤,祈绣的心,寸寸成灰。 胸口处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空荡荡的呼呼灌着冷风。她不知道事到临头,自己怎么可以变得如此平静。即便如此,她依旧能在厉千帆鲜血淋漓的心上再狠狠剜下一块肉来,冷冷说道:“厉千帆,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你可不可以不要自作多情?” 厉千帆静静站在原地,漆黑的瞳孔一眼望不到底。 字字锥心。她竟说没有爱过他? 不爱他,她从第一次见面就那样笃定地等他去接她,在蛮夷他重伤垂死的时候不放弃他,求乾坤酒教她做驼奶冻,却是为了给他吃? 不爱他,与他相约去星宿海,吴侬软语冲他撒娇,黎川不离不弃与他并肩面对蛮夷,在第戎不顾安危去西南大山救他,双手满是血泡也没喊过一声疼? 不爱他,每每在自己想要独自出去冒险的时候都一步不落跟在身边,甚至卑微的祈求他不要扔下自己? 不爱他,在山顶海棠林主动亲吻他,告诉他想一直这样下去? 不爱他,在听到自己可以冠他的姓氏时那样开心? 不爱他,宁肯违心说自己不爱他,也要推开他? 半晌,厉千帆唇角化出一个牵强的笑容,不由分说上前拉她,“阿绣,在我面前,论起说谎你终究是嫩了些。忘记我是怎么同你说的了?无论发什么什么事,随我回家。” 他曾说过,以后有他在,再也不会让她受到欺负,可现在,他的阿绣,曾经多么单纯美好,到底经历了多么可怕的遭遇才会说出这样字字诛心的话来赶他走? “门主,既然他冥顽不灵您就回去吧。楼主还等着您去复命。”身后突然一左一右出现两个人影,整张脸都被黑色的布袍罩着,听声音是右边那个人的。 厉千帆脸上的笑容倏然凝固,若他没记错,江湖中只有一个组织,内部核心成员以门主,楼主来称呼。 他看了看祈绣,又看了看对面恭敬垂首的两人,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许久许久,语气冷如冰霜问:“他们叫你什么?” 祈绣的血液在听到那个声音时几乎凝固起来,此刻面对厉千帆的质问,又是一阵良久沉默。 后面两个人见她木偶一样定在原地,不说话也不行动,还是一开始那一个再次开口说:“门主,您若没有要交待的事情,就回去吧。楼主想必已经等急了。”这一次,他像是着意说给厉千帆听一样,刻意加重了“门主”二字,说完又用秘术传音道:“楼主让属下带来五十位漫天飞雪。” 祈绣肩膀轻轻一颤,五十位漫天飞雪,已经过半了呵看来今天,她必须要走了。 多么快乐幸福的一段时光呀,她这辈子都没有像这一年这样快乐过。她甚至都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只可惜,第一次出楼执行任务就搞砸了。更可惜,这样幸福地时光还没有结束,她就要离开了。最可惜,最后似乎伤害了他。 半晌后,她缓缓轻点一下头,“嗯。”之后转身欲走。 再见了,我的,千帆 手腕突然被钳制住,厉千帆整个人已经挡在她和两位黑子罩面人之间,身法轻盈迅速,世所罕见。她这才想起来,厉千帆的功夫也是很高很高的,就算放在楼中,也一样拔尖。 以往面对死缠烂打的人,她可以用毒粉将他们逼退,可面对厉千帆,她竟无计可施。 厉千帆似乎没有感觉到周围蠢蠢欲动的杀气,只目不转睛盯着祈绣,“你到底是谁?” “九黎楼,离门主。”还是最开始那个人道,只是口吻已经阴冷许多。 九黎楼,中洲名震四方的杀手组织,花钱买命地地方。只要出的起钱,没有买不来的命。无论是官是民,是好是坏,没有不能杀的人。传言九黎楼内吃人肉喝人血,以筋脉为针线,披人皮为衣,人骨为棍棒武器。 如果他没记错,护国侯身故几年后,他独自在江湖上疲于奔命的时候,经历过大大小小几十次暗杀,都是出自九黎楼。不知是有意放过还是故意捉弄,他竟然在那样的刀光剑影下活了下来。 传言虽不尽可信,然而九黎楼杀手手段之残忍,世所罕见,便是放眼整个海陆五洲,也难寻如此变态的组织。 至于离门主,厉千帆以往曾经花了很多经历研究过九黎楼,知道这是几位核心成员之一的代号。 厉千帆仿佛没有意识到空气中隐隐待发的杀意,没听到那人说话似的,目光灼灼盯着祈绣,一个字一个字问:“你c是谁?” 他要听她亲口说。 祈绣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胸口难以忍受的刺痛压下去,对着身后两个人道:“我有些话要说,说完就走。” 那两个人沉吟一下点头同意,恭敬地推开三杖开外。 祈绣转身,木然道:“我出自九黎楼,是五门之一的长离门主。” 无忆,断情,长离,血泪,沧心。九黎五门,各有所长。 厉千帆的手慢慢攥紧,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祈绣纤细的手腕捏碎。 “他们给你什么任务?” “杀你。” 厉千帆唇角勾出一个奇异的笑容,“那为什么不杀呢?” “楼主说,不用杀了。” 厉千帆唇边的笑容放大了些,她还是不会说话,哪有杀手把自己收到的任务堂而皇之说出来的,更何况还是一个门主。 “这段时间,你几乎日日与我在一起,又是如何收取任务的?” 祈绣咬了咬嘴唇,垂下眼睫,“我不能说。”楼内有规矩,但凡知道楼内秘密的人,要么选择一辈子为楼主卖命,要么,早早去投胎。这两种,她都不想让厉千帆选。 厉千帆眼角划过一抹讽刺,但凡江湖组织,一定有独自传送消息的路数,组织越是庞大,路数越掩人耳目。 也罢,“不杀我,那让你做什么?”厉千帆问。 祈绣的胸口一阵钝痛,让她几乎直不起腰来,另一只空着的手忍不住痉挛起来。她听自己的声音那样冷淡又虚无,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又是两个属下替自己说话的,然而那声音字字句句都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凌迟自己,“陪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厉千帆的手蓦然收紧,原来如此,那些怕他离开而卑微的祈求,奋不顾身的救他性命,与他并肩走过的这些路,原来都是她的任务。 所为哀莫大于心死,伤一个人的心,远比要一个人的命让人痛苦多了。九黎楼主果然高明。 “却不知九黎楼费尽心机如此对我,又是为何?” 祈绣摇摇头,“楼主命令,我无权过问。” “命令。”他轻轻说,虽然笑着,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睛顷刻间失去神采,枯晦荒凉,一片死寂。 厉千帆心中一阵疲惫,忽然觉得也没什么好问的了,一切的一切都不再重要。自己的一往情深,她的天真随意,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一纸任务。任务完成了,她也的确该走了。 祈绣的手腕陡然一松,他的面容冷寂的好像一个素昧相识的陌生人,拱手胸前,声音苍凉如积年白雪,没有丝毫温度,“多谢门主不杀之恩,后会无期。” 就这样吧,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衣袖划过她的手心,祈绣手指动了动,险些就要重新拉住他夺路而逃。去哪里都好,就算自己肮脏破败,会被他厌恶也无所谓,只要能与他一起,无论怎样都好。 秋风阵阵,远处似乎传来几声铃铛碰撞的清脆声音,祈绣动作一顿,厉千帆的手已经收回到身侧。 那是五十位漫天飞雪的提醒:要么遵命,要么送命。就算是厉千帆这样出神入化的功夫,莫说是五十位漫天飞雪,便是五位他也抵不过。五十位漫天飞雪,足够编织出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血煞阵,谁来都没有胜算的。 身后的两人算着时间差不多,上前来道一句“得罪了”,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搀住祈绣,鬼影一样的轻功步法,转瞬之间便掠出去。 祈绣看着厉千帆静静站在那里,脸上一点波澜也不曾惊起,脑海中忽然想到前些日子才学到的一个新词——咫尺天涯。 原来这就是咫尺天涯,纵然有一天我们能近在咫尺面对彼此,却终了一生也不会再有交集了。 祈绣忽然不管不顾,用尽力气大声喊道:“厉千帆我没骗你!我的名字,我的身世,我会毒,不会武功,我要找我师父!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的!千帆,从头到尾我没有骗过你!” 哑穴蓦然一痛,祈绣的声音陡然消失,她痛得面色狰狞,嘴巴仍旧不死心地一张一合。 厉千帆冰雪一样蓦然冷寂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黑夜中的娇小身影,重重呼吸几口气,“哇”的一口鲜血自喉间喷出,身子直挺挺向后倒去。 意识消逝之前,厉千帆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祈绣最后那句话。 ——我爱你,我爱你! ------题外话------ 下章预告:旧疾未愈,又在冰水中泡了一天一夜,祈绣如愿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做着一个又一个梦,大都与厉千帆有关。那些纷杂的梦境冲击着她混沌的脑海,床榻之上的她,时哭时笑,仿佛陷入另一个时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成亲在即 一望无际的孤峰之上,坐落着一座九层高阁。每一层设九层台阶,每一阶设九个机关。高阁四壁与孤峰持平,没有多余的落脚之处,四周是万丈深渊,拾级而上能够毫发无伤到达顶楼者,尊为楼主,不逐阶而上,却能一气呵成到达顶楼者,尊为门主。 九黎五门,门主无忆c绝情c血泪c沧心皆如此挣得门主高位,唯有长离门主,自入楼至今,从未踏上过九层高阁哪怕是一步台阶,遑论登顶。 至于如何坐上的门主之位,楼内有传言,是偶然的一次机会,长离与同门刺客正巧经过九层高阁,素来不曾正眼瞧过这座阁楼的她忽然抬头若有所思望向高处,片刻之后又问同门可否有办法上去。同门踌躇半晌,最终将她护在怀里,默默掏出凌云爪,配合自己的轻功,登上九层高阁。 由于同门落地时不小心站在了最后一层台阶上,为了应对四面的机关,没有抱稳长离,不小心让她跌出去,恰好跌在九层高阁阁旗所在。此后,长离的称呼就变成了“离门主”。 传言有板有眼,无从查证真假。楼内的刺客们都知道,九黎五门之中,只有离门人数最少。这个便宜门主,虽然有着重大的发言权,然而大多数时候不参与发言。 离门擅毒擅医,那些药大多也都是门主自己配的。这个门主,最爱做的就是属下应该做的事情,委实没有门主的架子。自然而然的,楼内的一应事务,多数也都是她的贴身属下在帮忙料理,终年如一日,毫无怨言。 天长日久,楼内颇有微词,既然无门主的能耐,为何当初要登上九层高阁? 对此,离门主报之以不解,她不知道只要上去就要当门主,她当时只是闻到上面有桂花糕的气味而已。 而那位当初带着她上去的同门,因为晚了一步,与门主之位失之交臂,成了离门主的最得力的贴身属下,也就是那个终年如一日操劳而毫无怨言的倒霉蛋,人们都叫他阿心。 现如今,这个倒霉蛋又要替她的主人料理一堆棘手的事情,首当其冲便是面对楼主的责问。 “离门主为何不来复命?”朱云久尾调微微上挑,口吻中明显带着一丝冷意。 “回楼主,门主半路旧疾复发,此刻尚未转醒。”刻板冷静的声音,正是方才接祈绣回来的人之一,面对朱云久仍能保持镇定,不愧是离门的顶梁柱。 朱云久默然片刻,淡淡道:“知道了。” 阿心比祈绣早一些入九黎楼,两人算是一起长大。在如此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能够活下来并且长大已属不易,况且他们还是一同长大。 此刻阿心听出楼主口吻中的冷意,忍不住辩驳一句:“是。门主自来到楼内鲜少出世,此次更是第一次执行任务,还请楼主网开一面。” 朱云久慢慢打量着这个脸上黑布遮面的属下,半晌,唇角化开一个散发着邪气的笑容,“所以她才能完成的如此出色,不是吗?” 阿心无言以对。每一个入楼的人都被调查过身家背景,他知道祈绣曾经有过一段非人的囚禁生涯,正是那七年的囚禁让她错过了接受世事的最佳年龄,而此后在九黎楼内专心研究药草毒术更是让她不谙世事,是以至今看起来还像一个懵懂的孩童。正是这份与她的身份极其不符的懵懂稚气,不知帮着她骗过多少人。 只听朱云久慢条斯理道:“正因为不会伪装,所以毫无破绽。”这也是她最后为何又改了指令的缘故。 “你回去吧,长离醒了就让她来见我。”朱云久吩咐,不容反抗。 “是。”阿心领命告退。 祈绣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隐隐发青,眉头蹙成一个“川”字,胸口起伏之间微微颤抖,整个人时不时痉挛一下,不知是在做梦还是因为心疾发作疼痛难忍。 她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梦。一会儿梦见小时候在街上流浪乞讨,一会儿又梦到被师傅收养,被赵老三囚禁,后来到了九黎楼,再后来遇到厉千帆。 这一场梦断断续续,仿佛把她从有记忆以来所有的经历都过了个遍,等到梦境结束,她悠悠转醒,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空荡荡的房间一片死寂,祈绣像是已经习惯一样。待意识清醒后,掀开被子赤脚走了出去。房间后面的浴桶里有半桶凉水,已经装在里面两天有余,秋末的天气足够让那水冰凉刺骨。 祈绣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毫不犹豫翻身进了木桶,整个人就这样默默沉到水面下去,直到快要窒息,才慢吞吞露出半个脑袋,随手抓了一大把皂角扔进水,然后一动不动把自己泡在桶里。 这一泡就是一天一夜。等阿心急三火四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面色发青不省人事。阿心二话不说将她从水中捞起来,幸好她穿着衣服,可纵然如此,长时间的浸泡仍旧让她的皮肤变得十分脆弱,除了脸,所有的皮肤都皱巴巴的,轻轻一碰就破层皮,缓缓向外渗血。 旧疾未愈,又在冰水中泡了一天一夜,祈绣如愿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做着一个又一个梦,大都与厉千帆有关。那些纷杂的梦境冲击着她混沌的脑海,床榻之上的她,时哭时笑,仿佛陷入另一个时空。 如此症状持续了一个月,等她痊愈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是日天朗气清,阳光暖而不烈,薄如棉絮一样的云朵悠哉悠哉浮在宝石般清透湛蓝的天空,显得别样高远。 西路皇城的宫卫看看头顶的日头,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挪到头顶去,前来送礼的各国使臣陆陆续续都离开了,想来今日不会再有人来了。 自从皇子司云修昭告天下会与天极公主赫连璎缔结姻好之后,这几日往来两国之间的使臣政客,甚至商贾巨富络绎不绝,只要是能与皇族攀得上关系的一个个趋之若鹜,使得原本庄重寂静的皇城门庭若市。 人来人往,来者非富即贵,一个都怠慢不得,又要保证皇宫的安全,宫卫只能马不停蹄核查身份才能一一放行。接连半个月日日如此,比以往三个月都累。 眼见着日头越发高比垂,照的脚下的影子越发缩短。宫卫暗暗松了口气,再过半个时辰,晌午之后就没人再来送礼庆贺了,这一天终于可以送快一些了。 正这样想着,远远地又有一个人朝这边来。宫卫顿时头大如斗,然而定睛一看,来人浑身上下没有半个箱匣,又是一身中洲客商的装束,还穿了一件非常松垮不合身的枣红色衣袍,心里顿时生出一股火气。 穿成这样,是要来成亲吗?回头要好好说一说外城的守卫,这几日来皇宫的人虽说多了些,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是不是的什么人都往内城放。 待那人走近,宫卫这才瞧清楚来人长相。 一张脸生的倒是俊美白净,可因为脸上的线条过于柔和,反而少了几分男子应有的阳刚之气。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格外引人注目,再加上天生上挑的唇角,仿佛时刻都挂着疏懒散漫的笑容,像极了街上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哥。 那人一路目不斜视走到宫门,自动忽略了两边神色肃穆的宫卫,大剌剌就往里面走。 两道交叉的铁枪拦在面前,险些扎到雁寻的鼻尖尖。雁寻皱皱眉头,“你们西陆就是这样迎接客人的?” 宫卫不为所动,“来者何人?” 雁寻的眉头皱的更深,这口气怎么这么熟?那些个县太爷最喜欢的开场白可不就是那句“堂下何人”? 作为一个见过大世面的商人,雁寻深知面对皇城雕塑一样古板的宫卫一定不能硬碰硬,当下退后一步,脸上还挂着一个自以为彬彬有礼c实则风流散漫的笑容说:“听说你们小主子要大婚了?跟他成亲的还是天极的公主?正好,我就是代表天极来送贺礼的,赶紧的去通报一声吧。”说着还催命似的挥下子胳膊。 宫卫愣了愣,随即上上下下打量他一遍,虽然嘴上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已然将他心里的想法悉数出卖了。 大哥你闹呢?您这一身中洲商客的装束,说是代表天极来送礼,还奉天极皇命?诏书呢?身份帛书呢?当我瞎还是你自己傻!还有那礼呢?且不说这两国结姻不比那寻常百姓,天极作为公主的母国,论例光嫁妆就得有一千八百二十台大箱匣,出嫁时需五千皇家军将亲自护送,使臣互赠贺礼时需一百八十八匹良驹列阵。 您这一身里里外外全算上恐怕也塞不满半只箱子,身后空空荡荡,难不成那一百八十八匹良驹都是鬼吗?不然我一个大活人怎么连个影子也看不见? 见宫卫看傻子一样,脸上的鄙夷之色越发重,雁寻终于忍无可忍,从怀里掏出许多东西,噼里啪啦一股脑没好气扔过去。 宫卫七手八脚接住那些玩意儿,正是身份帛书,天极诏书,通关玉碟,还有一个象征着天极皇族贵胄的玉牌。 “看好了吗?再不通报,小爷赶不上午饭你吃不了兜着走哦。”雁寻幽幽道。 宫卫的态度明显恭敬不少,虽不明白为何天极的皇帝要派一个中洲的皇商作为使臣前来,不过对方毕竟身份尊贵,当下我不敢怠慢,连忙放行。 “不通报?”雁寻一挑眉头,“不怕我进去害了你家小主子?” 宫卫连连陪着笑脸,“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可别跟小人计较。” “这还差不多。”雁寻甩甩袖子,雄赳赳气昂昂大步流星进了宫门。 宫中不知怎么得到消息,有侍女前来引他一路到了一座气宇恢宏的宫殿前,恭敬朝里面报了一声,里面传来司云修的声音,得到允准后便退了下去。 雁寻独自站在宫殿前,左右看了看,怎么说对方也是一国的皇子,不能太有失分寸,遂将发冠扶正,腰束系好,再活动一下肩膀,挺直胸膛。这样一看,还真精神了不少。 推门进去,司云修正端坐在上首,不苟言笑看着他。雁寻十分周全的行礼觐见,司云修这才吩咐赐座。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雁寻开门见山提出要见申璎。司云修的眸子几不可查闪烁一下,不动声色回绝,“此时见我西陆未来的太子妃,有违礼数了。” 雁寻笑了笑,“这句话应当是在下说给太子听的。公主虽在西陆,却是天极人。皇上赐我使臣帛书,为的便是让我来与公主接洽,看公主是否还有其他需要。都说男女成亲之前不宜见面,不吉利,是以现在这个关头,殿下才是应该避嫌的那个。” 司云修抬眼看他,目光已隐含压迫之势,雁寻不闪不避与之对视,面上从容镇定,不曾有半分退缩,仿佛不知道自己方才地一番话已经算是僭越了。 半晌,司云修放下茶盏,对身后待命地侍从道:“带他去见公主。” “多谢殿下。”雁寻行礼告退。 自从婚书传出去后,申璎就一直待在寝殿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司云修也会派人为她送来天极的近况,临近婚期,他也不能见她了。 听闻兄长顺利登基,申璎心中一颗巨石落地,也不再终日惶惶。身处西陆皇宫,不能如往常一样放肆地练武,申璎只好躲在寝殿中趁着没人悄悄活动筋骨,今日才练了一半,冷不防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说有人求见。 申璎不由疑惑,自己在西陆无亲无友,谁会来见自己?当即换好衣裳随侍女出去。 一席枣红色的身影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正饶有兴致盯着落在花上的一只蝴蝶看,身上的衣服收拾的板板正正,笔挺的背影与以往惫懒散漫的模样判若两人。 原来他正经起来不输其他任何人的。 这么长时间,终于见到一个认识的人,申璎忍不住红了眼睛,然而一想到大庭广众之下,周围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立刻又将情绪压下去。 听到身后有动静,雁寻转过头来,笑着冲她打招呼,唇角一扯,却变了味道。 她瘦了,脸颊都凹进去,显得一双眼睛尤其大。 申璎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讶异道:“你怎么来了?” 只有惊讶没有惊喜,雁寻似乎是不满意她的反应,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怎么,这西陆皇宫是多么金贵之地,公主能来得,我等小老百姓就来不得?” 申璎怔了怔,摇摇头垂下眼睛,“不是,你能来,我我很开心。” “傻丫头。”雁寻好脾气笑了,忍不住使劲揉了她脑袋两下。谁知申璎第一反应就是慌张去看周围,活像自己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怕被发现一样。 雁寻看她这副反应,脸色倏然沉下来。 他认识的申璎,此时应该瞪着明亮的眼睛,气冲冲地与他对着呛,而不是垂着脑袋,一副受惊的兔子一样在意旁人的目光,死气沉沉的毫无活力。 这该是一个多么恐怖的狼谭虎穴,让曾经那样飞扬跋扈的少女变得这般怯懦小心。 屏退侍从,申璎与雁寻两个人面对面坐着。明明先前一起去了那么多地方,早就熟识,两个人也都不是寡言之人,照理说分开这么久,这段时间各自经历的有都是大风大浪,理应有说不完的话,然而两个人面对面做了半天,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申璎悄悄搅着手中的帕子,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最后还是雁寻先打破沉默,问道:“你到这边多久了?” 申璎想了想:“到现在也快五个月了。” “那便是从一开始就到这里了?”想起当初她不辞而别,又是在那样一个要命的关头,雁寻心里还是一阵后怕。也幸亏看出她是自己要走的而不是被人胁迫离开,不然他真不敢想象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雁寻心中一动,自己原来这么早就对她上心了?不对,可能更早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雁寻及时收敛思绪,问她:“为什么要千里迢迢来西陆找司云修?” 申璎垂下眼睛,“天极太乱了,我回去也不能帮上哥哥的忙,还不如自保,免得拖累你们。反正我和司云修也有婚约在先,西陆如今最太平,他应当不会袖手旁观的。” 雁寻点点头,“我信是这个原因。但不是主要原因。” 申璎没说话。 雁寻不疾不徐道:“你当初就是为了这纸婚约才离开去中洲,你也不是那种委曲求全什么都好的性子,不会为了自保就重新回来了。” 这话似乎说道申璎的心坎里,但此时此刻,她最不想听的,就是这样的真话。她好不容易沉淀下来的心,决不能再被外界的起伏扰乱,为了自己,更为了天极的安定。 申璎豁然抬头,眼睛里隐约泛起泪光,着急辩解道:“你怎知道我不是那种性子?不要以为你有多么了解我行不行?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能委曲求全!” 雁寻顿了顿,“别着急嘛,我还没说完。你能不能委曲求全,得分对谁。为了你哥哥,为了天极,你这个做公主的,怎么也得牺牲一些,是吧?” 申璎咬了咬嘴唇,既然已经被他道破,索性也就承认了,“是。我是天极公主,受万般尊崇,但同时也担着我应该承担的责任。天极岌岌可危,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所以你就来求助司云修,想借他之手出兵援助天极。你觉得西陆能卷入这趟浑水帮你?”雁寻说,脸上的表情仿佛听见多么可笑的事情。 她为了天极主动和亲,正大光明,况且他们也本来就有婚约在先,于情于理都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无论谁说她都能昂首挺胸说一句“是,本公主就是这样深明大义”。然而面对雁寻,她不知怎么就觉得没底气,心虚地别开脑袋,小声说了一句“是,我们本来就有婚约” “幼稚!”雁寻气不打一出来,“司云修还不是皇帝,就算他是皇帝,也不可能让西陆出兵,卷入这趟浑水!” 申璎被他一语道破事实,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仍旧不肯服软,咕哝道:“本来也没打算搬救兵,能成亲就行” 这一句话又把雁寻点炸,冷不丁一拍桌子,“成亲成亲,三句话离不开这两个字,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你以为成了亲换六个月国喜就能给你哥留出时间来调兵?笑话,我告诉你,现在天极属国公然撕毁先祖契约,国丧未出就开战了!” 申璎闻言豁然看向他,这个消息司云修竟从来没给她说过。 “傻了?还有什么办法没有?你这么有本事,继续想啊。”雁寻看她是这种反应,黑着脸没好气道。 申璎气鼓鼓瞪着他不说话,一动不动,直到雁寻被她看得后背发毛,随时做好她要抡鞭子打架的准备,谁知申璎忽然一扁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不是因为听到天极与属国开战的消息,而是这段时间她独自一个人,几经生死考验,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地方,举目无亲,不能再恣意妄为。她硬生生把自己从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拗成一个笼中的金丝雀,恨不得连睡觉都得规规矩矩的。以往那段日子在脑海里美得不真实,她天天等着盼着念着,做梦都想回去,好不容易等来一个认识的人,没说几句话除了训她就是讽刺她。 申璎越想越委屈,这才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掉,在脸上汇成两条小河。 雁寻被她下了一跳,不由连连后悔自己语气冲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今天的火气这么大,可他没多少哄女孩子的经验,申璎一哭把他的心都哭乱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能手足无措的一边道歉一边拍打她的后背,一个劲儿说好话。 申璎压抑这么久,此刻宛如河堤决口,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雁寻越是哄她,反而让她哭的更加伤心委屈。好话说尽而无用,雁寻也无他法,只哑着嗓子涩然道,“你,你别哭了。你再哭,我都想哭了。” 申璎果然不哭了,红着眼睛看他,一眼望去他果然已经红着眼眶,一脸懊悔,心疼看着她。 一个大男人眼眶说红就红,申璎忍不住想笑,嘴角一抬,眼泪却流得更加汹涌,又怕他真的哭了,使劲憋着气,硬是把眼泪收回去,仍是忍不住抽噎两下。 这情景落在雁寻眼里,还以为她是顾及着自己的身份不敢哭了。她多飞扬跋扈的少女,如今连哭都得忍着,雁寻心里又气又急,狠狠发誓一定得把他的小公主带回去! 发泄过之后,申璎慢慢平静下来,刻意往旁边坐了坐,离他远了些,这才拖着浓重的鼻音说:“你不用这样,我们的婚约是父皇早就定下的,我若悔婚,就是不忠不孝,天极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折腾了。雁寻,我知道哥哥让你来做什么,你能来我很开心,不过这一次,我不能听你们的。” 雁寻看她这种逆来顺受的认命样子只觉得从来没这么气闷过,恨铁不成钢道:“你觉得当这个皇妃好?你看看你,黑了也瘦了,你明明不想成亲,那就反抗啊!” 申璎摇摇头,“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司云修虽然为人寡言,但给我应有的礼遇和尊重,我也会好好做一个太子妃,未来的西陆皇后,能为天极多争取一层保障,还能坐享尊荣,细说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雁寻沉沉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心中怒火熊熊,恨不得打她一顿,偏偏这个档口任何的解释都显得多余而微小,最后只好恶狠狠扔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头也不回离开了。 这一走,他就一直没再出现在申璎面前过。 申璎起初还能沉住气,越到后来越是惴惴不安,派人去打听雁寻的动向,可他若打定主意不让她查到,又哪里会显露踪迹。 这日,侍女说嫁衣做好了请她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申璎刚换好,喜冠还没戴上,就听外面的侍从便通报司云修来了。 申璎敛衽行礼,司云修目光从她身上定格了两三秒,随即淡淡说:“很适合你。” “多谢殿下夸奖。”申璎礼数周到,但越是这样就越显得生分疏远。 简短的对话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半晌,司云修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坐吧。” 申璎依言过去。其实来到这里这段时间,申璎也大约猜出司云修的脾性。他虽冷面寡言,但并不是脾气不好,反而比她以往遇到的大多数人都脾气好,偶尔一两句说的不合他意的也并未见他不快。除此之外,他的心思也着实细腻,凡事顾及她的感受,待她的分寸拿捏适度。一段时日相处下来,她渐渐不像以往那样怕他了,反而有几次还一起融洽聊天。 但这一次,两个似乎一下子回到她最初来西陆的时候,两个人中间有一道无形的帘帐,相处之时话少的可怜。可那时候是因为她害怕他而放不开,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疏离。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去把衣服换下来了。”空气显得越发沉闷,申璎越坐着越觉得尴尬,见他半天不说话,只好想寻个由头离开。 “天极属国背叛租约公然开战,我亦是五日前才知道。”司云修忽然开口。 申璎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司云修兀自说道:“前一阵子钟晨山一带发生蝗灾,灾民沸腾,是以对天极一时疏忽。昨日我与父皇商量对策,本想之后来找你,不过天色已晚,遂今日才来。” 这是在向她解释吗?申璎面上的冷色稍退。其实当雁寻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纵然生气,然而与司云修的事情已经板上钉钉,无论天极遭遇什么,她最终都要嫁给他。只是当时心头难免失落,觉得纵然嫁给他,也难解天极困顿。 至于司云修,于情于理,他真的没有义务为自己收拾这么大一个烂摊子。 不过他今日能这样说话,申璎已觉得欣慰。就算他因为别的事情对自己最关心的东西有所疏忽,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应该。 她从心里没有百分百依赖他,所以也不会对他那样苛责。 申璎的语气比方才有了些许温度,“多谢殿下费心。” 司云修看了看她,目光中划过一抹失落,点头道:“去换衣服吧。” 申璎起身,走到门口还是停下来,踌躇一瞬忍不住问:“敢问殿下,对于天极如今困顿,殿下与皇上商议如何了?” 司云修沉吟一下,声音平静无波:“提前完婚,父皇不会坐视不理。” 申璎手猛然一颤,随即神色如常,恭顺道:“是。” 她走之后,司云修豁然望向她离开的方向,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题外话------ 下章预告: 慢慢转过身来,厉千崇面上较之方才多出几分严肃,“皇上的圣旨已经明示天下,为父亲平冤昭雪,追风谥号定国侯。恢复护国侯府一应爵位俸禄。侯府次子于第戎内奸一事有功,特准承袭爵位,赐封号勇毅侯。千帆,你得偿所愿,如今已不可像以往那样任性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大梦初醒 自从司云修与申璎说了婚期之后,?她便与以往判若两人。原先还偶尔会不由自主像是在天极一样稍稍任性放肆一两回,如今却在宫里修身养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行一动都完美得让人无可挑剔,再也看不到以前的影子了。 申璎坐在池塘边,看着里面豢养的游鱼怔怔出神。她每日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这里,没人知道她在看什么,想什么。 司云修的婚期如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中,然而重叠在上面的,却是另一张慵懒的面孔。 那日雁寻来说了那些话,她面上义正言辞拒绝与他离开,却管不住自己心里一日甚过一日的渴望。脑海中有个声音不断叫嚣着,让她不顾一切逃出这个地方,然而每一次这个念头一起,哥哥带领天极兵将在战场上奋战的场景又让她心中登时一个激灵,告诉她整个天极都处在水深火热中,她不能这样自私地想要独善其身。 司云修说,天极属国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在他们成亲的前三日发兵进攻,他们还没有胆大包天到公然与两个强大的国家为敌。 申璎听后说不清是悲是喜,她大费周章,最后竟然只换到三天的时间。还好,不是一无所获,就算只有一个时辰,她也会奋力争取的,兴许就是这三天,就能有转机呢? 这样一想,她顿时又心甘情愿起来。那可是天极,她的母国,有父皇的心血,母后的坟茔,哥哥的理想,还有拥戴她的子民,这一切的一切,她有什么理由不守护呢? “嫁给我,这么有那么糟糕吗?”司云修的声音冷不防从背后响起,吓得申璎哆嗦了下。 她已经不会像刚来时候,冷不丁一个声音就能让她大呼小叫,一脸惊慌如受惊的兔子一样了。此时虽然意外他的突然到来,却也立刻恢复如常,从容地起身行礼,说:“璎与殿下早有婚约。” 她的话避重就轻,她的礼数无可挑剔,她的笑容恰到好处。不愧是天极最受宠的公主,皇家的女儿永远不会忘记在正式场合该有的样子,这也是在天下臣民眼中一个公主应有的样子。 然而,司云修漆黑的眼眸中却慢慢积聚起一层失望,而后是愈发浓重的愠怒。 倘若一个人真的开心,她的眼睛里一定有笑容。可她没有。 无论他怎么对她,她都不会在自己面前有半分僭越。不是不知道她过去的样子,所以才知道如今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她一行一动有多么虚假,就像现在,她明明满腹心事,面上也不露半分。 她用一个茧壳包裹住自己,和那个俏皮灵动的灵魂,呈现给他的只有一个干瘪萎靡躯壳。伪装的多认真,两个人的距离就有多疏远。 申璎看他脸色沉沉一直不说话,正琢磨着说些好听的,司云修突然道:“我不会是见不得事实的昏君。只有你我的时候,你不必如此辛苦伪装。” 比起这样,他更喜欢看到她冲着自己大呼小叫,挥拳头打架也行,至少那是个真实的她。 申璎脸上的笑容一僵,被人说到这个份上,她就是脸皮再厚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默默垂下眼睛。 司云修说:“这两日你深居简出,悄悄打探我与父皇的喜好,想要投其所好。面对温朵娜的几番挑衅能忍则忍。外人都说,天极的公主温和大度,当的起一国之母。” “这样不好吗?”申璎笑了笑,隐约含着几分苦涩。 司云修目光越发幽深,“好,这样很好。”高贵大度,不失分寸,为他们赚足了面子。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若我没有见过你以前的样子,我会觉得这样很好。可是不巧,我偏偏见过。”司云修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不等申璎反驳,就继续说:“你压抑着自己,面上既敬我,也怕我。我说一,你不会说二,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你心里没有我,不信任我。我们有婚约在先不假,可这个婚约是我当初求来的。所以我对你皆出自真心,纵然知道你将这纸婚约当成一个交易,我依旧无法拒绝你。” 申璎想要挪开眼睛,他突然强横地抬起她的下巴,逼着她看自己。 四目相对,申璎一眼便望到那双漆黑的眸子,里面有失望,有心痛,有哀伤,唯独没有半分欢悦。 他看着申璎,一字一句说的极为缓慢,“可这些,你没有看到。或者说,你根本没有想要看一看我的心。?” 申璎不知道怎么,忽然就流出眼泪来。珠泪滚落,烫得司云修陡然收手,脸色忽然就不知所措起来。 他长这么大学的都是治国之道,从来都是女孩子揣测他的心思,他更是从来没哄过女孩子。 一向从容淡定的西陆殿下头一回没了主意,站在原地愣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她满脸泪水,越流越凶,似擦也擦不完似的,司云修心头的火气登时消散了一半,怔愣半晌才想到要为她擦泪。可他一个大男人,摸遍全身也找不到一块绢帕,总不能去扯他的吧最后实在无法,司云修只好不管不顾扯了一块衣服上的布递给她,语气已经比方才温软许多“你别哭了。我并非是要训斥你,我就是,觉得,你这阵子有些压抑,所以我才” 说着说着他也不知道再往下说什么,才怎么样呢? 申璎不得而知,但闻言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哭的更凶。 司云修头大如斗,方才仅剩的火气也烟消云散,最后只能道:“算了,方才的话我收回,以后你想怎样便怎样吧。”说罢转身就想走。 身后的衣角被轻轻拽住,申璎拉着他,默了半晌终于抽噎着小声道:“殿下,你的心意我知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你说的没错,我一直在你面前装成现在的样子。但是”她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是我并不是因为不信任你,而是我不能让别人看到,你要迎娶的太子妃原来是那样不着调的人。你,你放心,我从小虽然贪玩,但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会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妃,未来西陆的皇后,不给西陆和天极丢脸。我也会与你风雨共存,尽我所能的辅佐你。我会给你我的全部,除了”申璎眼睫颤了颤,猛然顿住。 除了爱。 “我知道你的心意,请你给我些时间。”犹豫半晌,申璎低声开口。 司云修回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无声地叹口气,“好好休息吧。” 这算什么意思?申璎疑惑地望着她离开的方向,满腹疑惑。 “人都不见了,还恋恋不舍呢?”耳边突然炸开一个声音,吓得她忍不住惊叫一声远远跳开,回头就见雁寻捧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申璎眼眶还红着,看清来人没好气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我乐意。”雁寻笑够了,瞥了一眼不远处,阴阳怪气道,“大姑娘表白感人归感人,奈何对上一张木头脸。” 申璎羞得耳根子发红,怒气冲冲瞪他一眼,“你偷听我们说话,无耻!” 雁寻一挑眉,“我们”这两个字说的极不合他的心意,“喂,你该不会真喜欢上这个冷冰冰的小皇子了吧。” 他的笑容很是灿烂,但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加掩饰的刺探。 申璎不太喜欢他这样酸溜溜的口吻,反驳道:“人家年龄比你大。” 没有听到自己期盼的答案,雁寻闻言眉头皱了皱,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喂,我记得你当初可是喜欢千帆喜欢到不行,你,你不喜欢他了?其实祈绣” “雁寻。”申璎抢先一步开口,止住他后面的话,唇角勾起一抹惨淡,转瞬即逝,淡淡道:“我根本不算是喜欢他。”她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的碧云蓝天,“我曾经一直幻想着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的样子,可这些日我才明白,所为喜欢,不是想着被他疼着宠着,应该是想着疼爱他宠爱他,我之前算不上喜欢。之所以一路追寻,更多的兴许是不甘心,觉得他喜欢上的女孩子,就算不是我,也不应该比我差,像祈绣那样傻乎乎的,更是不会让他多看一眼。” 可是造化弄人啊,他偏偏喜欢上最不可能的那一种人。 申璎口气忽然变得轻松起来,“也好,千帆哥哥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也太沉重了。像祈绣这样一根筋只听他信他的女孩子,反而更适合他的。” “你还记不记的我说过,你会遇到一个人,他将你视为掌中明珠,不假思索的宠你护你,一生一世绝不相弃。他可以为你把世界搅动得翻天覆地。就算不是千帆,也一定会有这样的人,在某个你看不到的角落默默等着你,你不打算找一下吗?” 申璎鼻尖一酸,立刻转过脸去。她想,那样的人她已经遇到了,只是终其一生恐怕也不会再有更深的交集。 “雁寻,我当初来这里,就不会再有别的念头了。”半晌,申璎轻轻道。 雁寻眯着眼睛打量她,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一夜之间长大了,变得成熟而清醒,不再是以前那个任性娇蛮的小女孩了。 这种变化让雁寻心惊。 所有的成熟都大都伴随着痛苦,而她对比讳莫如深。 雁寻眼睛里染上一丝悲哀,半晌涩然说:“我懂了,那你好好休息。” “三日之后,我和司云修大婚,你会来吗?”申璎从后面叫住他。 雁寻目光闪烁不定,沉吟一瞬,说:“再说吧。” 申璎看不到他的表情,只以为他这样说便是不会来了,看着他略显孤单沉重的背影,心头竟怅然若失。 先后见了司云修和雁寻,本就没什么好心情的申璎更加郁郁,连看鱼的心情都没了,只好回寝殿。路过垂烟园时,两个宫卫的对话好巧不巧传入她的耳朵。 宫卫甲道:“喂,你听说没,前几日来了个中洲人,不知什么来头,说是代表天极来给公主送嫁妆,还被咱们殿下奉为座上宾呢。” 申璎皱皱眉,司云修把雁寻奉为座上宾,多半是因为他的皇商身份吧。 只听宫卫乙满口不屑说:“听说了,刚才离开的那人不就是么。什么代表天极送嫁妆,来了这么些时日,别说嫁妆,就是个铜子也没见着啊,依我看,那就是个骗吃骗喝的。” 听见宫卫说雁寻蹭吃蹭喝,申璎眉头皱的更深。这要是在天极,她早就跳出去打他们一顿了。只可惜这里是西陆,她现在暂时没有立场教训他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嫁过来再收拾你们!绕是她再清楚自己不能造次,心里仍旧悄悄记了一仇。 正这样想着,宫卫甲又发话了,“你可别这样说,这里可是西陆皇宫,有几个人敢在这里蹭吃蹭喝,殿下还任由他在宫里走动,指不定这个人有什么通天的本领。” 宫卫乙仍旧不屑一顾,“什么通天地本领?我可告诉你,我在外城当差的远房外甥可都看见了,这个人每天就知道在外面吃吃喝喝,听戏唱曲儿逛青楼,天快亮了才醉马刀枪地回去,第二天日上三竿才出门,继续直奔那些个不三不四的地方” 再往后那两个人说什么申璎没心思去听,只觉得肚子里的火气蹭蹭直冒,满脑子里都是雁寻喝着酒,在青楼里左拥右抱纸醉金迷的模样。原来这么多天不见人影,竟是出去逍遥自在了! 好你个雁寻,怎么不醉死在外头! 死气沉沉的九黎楼。朱云久百无聊赖望了望天空,仿佛太阳无论多么暖,这个杀手窝也热不起来似的。 不过她早已经习惯,唯一能让杀手沸腾起来的,怕是只有鲜血和人命了。 “楼主,离门主手下来了。”无忆从外面进来,“正走到恶园。” 朱云久撇他一眼,目光仿佛带着淡淡的讽刺和不快,“离门主的属下?” 她尤其加重了“离门主”三字,无忆目光一缩,垂下头去,“是属下失言。” “楼主,属下求见。”门外响起一个人的声音,正是无忆口中“离门主的属下”。 “进。”朱云久吩咐。来人正是那日带祈绣回来的罩面人阿心,一见是他,朱云久的眼中划过一丝不耐,不等他说话,便先说:“倘若是为了长离过来的,那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了。”她说过等她休整好就来见自己,谁知这都快一个月过去,她愣是没露面。 阿心轻轻一顿,没有照她说的做,反而继续行了礼,说:“请楼主设法救门主!” 救?朱云久疑惑,她以为是祈绣不想来见自己,是以才让他出面说情,反正以往这种事情她可没少做。也不知自己身上是有渗人毛还是什么,五门之中,只有这个长离门主谁都愿意见,就是不愿见自己。 可这会儿阿心竟然说让自己去救她?也是奇怪,论起救人的本事,这九黎楼中还无人能出其右,就算救人,也是她去救别人,何曾轮到别人来救她? 朱云久口吻里冷淡大于疑惑,“她是要死了?”要死了她就更没有办法了,论医术论毒术,莫说在九黎楼,就算在外面她也鲜有人敌,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救她的。好在她心里没有世间惯常的善恶分别,让她配什么药就配什么药,足够听话,这也是她为什么能纵容她至此。 阿心将那日的事情合盘说出,原来那日他处理完手中的事情,去到祈绣那里想看看她怎么样,谁知找遍整个门也不见人影,最后还是听到一声低微嗯呓语,这才在浴桶里发现的她。 也不知她已经在里面泡了多久,自己发现她得时候她已经不省人事,整个身子好像从冰块里捞出来的一样,一点活人的温度也没有,身上得皮肤都已经被水浸泡的虚涨发白,像被泡瀼了的馒头。 她大病未愈,如此一折腾无异于雪上加霜。阿心想尽办法,甚至为她运功驱寒,兜兜转转又过了一个月,祈绣才终于转醒。 只是醒了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往她爱说话爱笑,虽然明朗懵懂的性格在这个杀手如云的地方是个异类,却也是这里唯一一个鲜活的存在。可这次,她说话也不出门,每日就直挺挺躺在床上,让吃饭就吃饭,让喝水就喝水。 最让他感到后背发凉的,是如果不制止她,她就一直吃喝,撑得肚皮浑圆,吐完了继续吃,整个人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牵线木偶。 朱云久听了冷笑,“所以你想让我怎么救她?命令她还是胁迫她?” 她的目光越发淡漠,却也锐利如刀刃,“你要清楚,长离之所以听我的,不是因为她怕我,而是我一直在让她做她爱做的事情。” “可这么久了,她似乎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一个杀手,杀手不应该有感情的。收留她这么久,我可不是让她白吃白喝的。倘若她能好,那是她的造化。倘若不能,一个没有情绪起伏的人,兴许会成为我锐利无比的利刃!可如果她好不起来,也不听话”朱云久唇角勾起一抹凉薄,“你知道楼里那些不听话的人的下场。” 阿心似乎想到什么,面罩之下呼吸一滞,道:“属下知道。可” “住口!”朱云久厉声呵断他,目光霎时间凌厉如刀,“你虽是长离的属下,可也不要忘了,你首先是我九黎楼的人,朱云久才是你正儿八经的主上!” “属下告退。”阿心莫了默,行礼告退。 他走后,一旁的无忆苦笑,“这个属下,从来不知礼敬主上。”便是朱云久如此疾言厉色,也并未见他多么害怕,或者多么谦卑。 朱云久望着他离开地背影半晌,混不在意道:“我从来不指望让一些杀人如麻的人怕我。” “那倘若他们叛离九黎楼,或者不跟你了呢?”这种事情以往也不是没出现过。 江湖盛传九黎楼杀人如麻,楼主更是嗜血变态的魔头,规矩极严,不听话的属下在她手中下场都极惨烈。 可事实上,朱云久不嗜血也不变态,对楼内的属下更是没定规矩,那些规矩都是无忆定的,至于那些属下,只要安守本分乖乖执行任务就行了。 朱云久笑了笑,托着腮不疾不徐道:“无忆,你觉得楼中这些人是因为我,或者楼内那几十个漫天飞雪才留下的?你错了,他们之所以留下,是因为他们本来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论武功,很多属下都比她高,论财帛,他们已经比寻常的百姓富有很多很多。论智谋,有谁能比得过杀手的心思缜密,智谋狠辣呢?他们有足够的机会和本领脱离九黎楼,可他们没有。他们都在这个杀人不见血的阴森地方,怡然自得的享受着这样的生活。 “那倘若他们有朝一日来杀你呢?”人性难测,欲壑难填。总会有人不甘屈于人下,想要在自己可以够到的范围之内,座上最高的位置。 朱云久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混不在意望着远方的天空,目光明明灭灭不辨悲喜,话语缥缈隐约透出几分苍凉,“若有这个本事就来吧,朱云久这辈子,八成不得善终,早就想开了。” 厉千帆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走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四周静悄悄的一片黑暗,没有时间的流逝,也没有方向的变换。 他不知自己从哪里来,怎么到的这里,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做什么,只知道自己在这里漫无目的飘荡了许久许久,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不知道这样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另一个影子。看起来个子娇小玲珑,但是面貌模糊不清,不过生的应该很美。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想。 终于遇到一个人,他加快脚步朝她那边跑去。巧合的是,那个影子仿佛也看到了自己,正向这边走来。 “你想出去吗?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需要一点报酬。”她的声音很好听,一上来就这样问,而且不由分说拉住他的手。 虽然没有身体,可他却感到一阵真实的温暖,这才发觉原来周围这么冷。 出去是哪里?厉千帆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事实上在她出现之前,他只是一直这样飘飘荡荡,什么都没想过。 不过既然她这样说了,他倒是很乐意出去看看。 “什么报酬?”他看见自己嘴唇在动,但是没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 想来她应该是听到了,或者说看懂了,回答道:“出去才可以说哦。”几个字说的轻快而调皮,想来是在笑。 任由她拉着,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忽然停住。用手直直前面,“你顺着声音一直走,就可以出去了。” 厉千帆侧耳倾听,果然听到轻微的叮叮铛铛的声音。 “那你呢?”他用口型说。 “我不出去,我要取我的报酬。” “你要什么报酬?” 影子半天都没有说话,就在厉千帆觉得她不会说话地时候,胸口猛然传来一阵刺痛。 他错愕地低头去看,只见自己的胸口已然多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空荡荡的。而原本应该在里面跳动的心脏,此刻正被捏在影子的手里。 “我要带走它。”影子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另一只手猛然一推,厉千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跌出黑暗。 耳边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厉千帆睁开眼睛,目光有一瞬间茫然。待看清头顶熟悉的雕花顶梁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护国侯府的宅邸里。 窗前一座一站两个人,坐着的是兄长,站着的是齐管家。梦境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听着像是有人再用锤子敲凿着什么。手边传来一阵温暖,原来是兄长正将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腕上。 厉千帆叫了一声大哥,听到自己嗓音哑的吓人。 “你醒了?”见他醒过来,厉千崇仿佛如释重负地轻轻吐口气,“醒了便好,让老齐留下来陪你,大哥去看看你的药熬好了没有。” 他转身想走,冷不防厉千帆反手拽住他。 “哥,你知不知道九黎楼在哪里?” 厉千崇目光一闪,没有想到他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 慢慢转过身来,厉千崇面上较之方才多出几分严肃,“皇上的圣旨已经明示天下,为父亲平冤昭雪,恢复护国侯封号和侯府一应爵位俸禄,追封谥号”忠烈“。侯府次子厉千帆于第戎内奸一事有功,特准承袭爵位,赐封号勇毅侯。千帆,你得偿所愿,如今已不可像以往那样任性了。” 得偿所愿吗?那兄长呢?他看着面前这张平静的c与自己并不相似的面容,他费尽心机伪造了父亲通敌的证据,将厉氏一族打下地狱,却也在十六年后,亲手又将他们从地狱中拉出来,为父亲平冤昭雪。 难怪自己可以?躺在护国侯府的府邸中。厉千帆神色一暗,心中一直以来的夙愿终于实现,可他却高兴不起来。 他清楚的记得,梦里的祈绣口口声声说“她不出去”。 是不想出去,还是出不去呢?他总得弄清楚才行。 他不说话,也没有松手,只默然看着他,目光坚定如铁,似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会一直耗下去似的。 素来知道他的性子看似圆滑周正,却是决然激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厉千崇叹了口气,说:“稍后老齐会告诉你。” 厉千帆这才放开手,怔怔躺着,不知在想些什么。梦中被剜心的痛那样真实,以至于到现在,他仍然记得那个感觉,又空又凉,再也没有依托。 原以为没有心就不会心疼,这下才知道,没了心,就只剩下疼了。 厉千崇没有食言,不出半个时辰,齐管家带着一个匣盒来,轻轻放在厉千帆的身边。 “齐叔,我睡了多久了?”厉千帆问。 “侯爷,您不多不少,到今天刚好睡了一个月。”齐管家换了称呼,厉千帆听得有些不适应,却也没心思同他纠正。 他的手覆上胸口,喃喃自语:“原来已经一个月了。”以前的时候,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死不了,一个月之后早就活蹦乱跳了,怎么这次依旧那么疼呢? “侯爷,您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吧。也让大少爷放心。他这一个月,寸步不离守在您床前头,你没怎么吃喝,大少爷也一样。”齐管家说着端上来一个食盘,里面放着几样精致清淡的吃食。 厉千帆浑身没有力气,更提不起胃口,看都没有看一眼,淡淡吩咐道:“我不饿。叮嘱兄长保重身体,你下去吧。” 齐管家离开后,厉千帆撑着床慢慢坐起来,目光落在床边的匣盒上半晌,还是拿起来打开。里面只有四张纸和一幅地图,厉千帆仔细看着上面的内容,目光几多变换。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看够了,头也不回悄然离开,也许是瞧着她过得不好,今日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往日那样郁闷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你好不好 “门主,时间不早,该休息了。”刚来不久的小侍女推门进来,比起第一次来吓得战战兢兢,接触了几天沉默的祈绣之后发觉她并不像传言中九黎楼的变态杀手的样子,反而还异常听话,小侍女感到意外的同时已经放心很多。 祈绣一言不发坐在床边,任凭小侍女将她的外衣一件一件脱下来。脱到最后一件时她僵硬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空洞的眼睛中流泻出厌恶,兀自拎起一件衣服就往身上穿。 侍女不敢跟她硬来,只忙说这件衣服脏了,然后麻利地拿过一件洗干净的。 祈绣看看她手中的衣裳,终于停住手,任由侍女重新为她穿好干净的衣裳,这才木然躺下,直板板的仰面朝上,像一具无感无识的牵线木偶。 小侍女摇了摇头,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哄劝:“门主,您得闭上眼睛才能睡着哦。” 祈绣睫毛颤了颤,缓缓闭上眼睛。 门拉开又关上,四周悄无声息,终于又成了她独自一人。这一个月,她看似醒着,实则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已经一个月没有看到那张魂牵梦萦的面孔,记忆中他的模样却越发清晰。 她对外面的事情没有反应,不代表心里没有情感。不过是压抑到了一定程度,反而表现不出了。 然而意识却是清醒的,每次一闭上眼睛,祈绣的胸口都宛如堵了一块巨石,沉重又憋闷。她可能这辈子也忘不了,那天夜里厉千帆苍凉的神情。 他曾经活的认真而努力,哪怕九死一生,也那样坚定而勇敢。他可以隐忍,可以变通,却从来都不会想到退缩和放弃。 所以他的眼睛永远神采飞扬,比天上最亮的星星还要璀璨夺目,永远散发着激烈坚韧。 这样迷人的一双眼睛,却在那一天,蓦然荒芜,好像一口千年枯井,空洞寂寞,结满了冷寂和沧桑的网。 疮痍满目,冷透噬心。 祈绣蓦然睁开眼睛,望着头顶高耸的房梁,眼睛忽而濡湿,终于说了这一个月以来的第一句话。 “千帆你好不好” 千帆,你好不好。六个字颤颤巍巍飘上房梁,传到那个隐匿在一片黑暗中的人耳朵里,仿佛一把柔软的小手,将那颗已经支离破碎的心再次撩拨的隐隐作痛。 厉千帆原本平静的气息霎时间波动了。此时他无比庆幸祈绣不会武功,察觉不出自己就在房间里。 祈绣说过这一句话之后便再也没有动静,若不是鼻息波动颤抖,看起来更仿佛睡着了一样。厉千帆宛如幽灵一样悄无声息离开。 知道她过得不好,他也就放心了。 如是过了十几日,她夜夜在无人时自言自语,通常只有寥寥数字,却是百转千回,道近酸楚。 千帆,我饿了。 千帆,你还难受吗? 千帆,你若痛的狠了,就忘了我吧,我记得你就好。 千帆,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夜色苍凉,灯火如豆。祈绣坐正在桌子前面,默不作声摆弄着上面的瓶瓶罐罐,昏黄的烛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看起来勉强柔和。 阿心一进门,眉头立刻拧紧。 不知怎么回事,她这次回来之后每天都要沐浴,近乎偏执地将身上擦的几乎起皮才肯罢休。每每见到她时,她的脖颈上c手腕上c耳根后,总之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能看到一层不正常的绯红色。非但如此,就连全身上下的衣裳也要里外换个遍。 方才经过时看到外面挂着一大排潮湿的衣裳,想来是连日的阴雨连绵,她的衣裳都还没有干。 这会儿她应当是刚刚沐浴完不久,身上只随意穿了一件夏日穿的薄褂,头发随意披在身后,尚有水珠从发间坠落。 这个时节已经是晚秋的天气,夜里即便穿着厚实也难以抵挡从地底涌上来的寒气。只看她苍白的脸色,青灰色地嘴唇就能猜出来,她身上此刻一定寒凉如冰,她竟还没有知觉似的,就这样静静坐在这里,丝毫不在意是否会再次病倒。 阿心脱下自己的厚重的披风,不由分说为她披在身上。目光撇到她后颈上几道血印,似乎用力擦拭所致,阿心的眉头不由渐渐拧紧。 见祈绣没有反应,他又提醒了句:“门主,该睡觉了。” “哦。”祈绣木木应了一声,仍旧坐在桌子前面,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这段时间她好了很多,至少他跟她讲话的时候能听到回应。可随之而来的是她也不如以前听话了。 她每天正常吃饭,也正常睡觉,然而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圆润的脸颊现在凹进去,下巴尖尖的,显得一双眼睛越发大。 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胸口那里破了一个大窟窿,所有吃进去的东西,连同她的情感c她的生命力,都顺着那个窟窿流走了。 阿心不忍,复又提醒一句:“门主,您休息吧。” 祈绣依旧不为所动。 阿心忽然跪在她面前,“属下有罪,请门主责罚!” 有罪?什么罪?为什么突然就这样说?祈绣有些不太明白他的话,也没心思弄明白。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仿若未闻一般,全神贯注从一个小瓶子倒了些东西出来。 见她依旧不闻不问,默默倒腾那些粉末药水,阿心咬咬牙,劈手夺过她手上的东西,“门主,您有什么不痛快的冲属下来,莫这样折腾自己了!” 这段时间,她的眼睛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情绪,仿佛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单独的世界里,没有人能进去,她自己也不出来。有时候像一个没有思想的牵线木偶,木讷而呆滞,有时候又像是中了邪一样偏执顽固。 时间久了,阿心也看出来了,她这是在跟自己较劲,变着法地折腾自己。 如此一反常态,他相信与那一晚将她强行带离厉千帆身边有关,却不相信她仅仅是因为离开了那个男人就变成这样子,一定还有其他原因。他派人去查,甚至亲自去查,竟都一无所获。 祈绣被他夺了东西也不恼,面无表情伸出手,淡淡说:“还给我。” “门主,时间不早了,请休息吧。” 她的手依旧悬在半空中,甚至微微发抖,却也不曾收回。 “楼主让我配一种毒药,无色无味的,最好是一碰上就能死的。”僵持半晌,她说。这是她回来之后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阿心垂下头去,“楼主也没有着急要,明天配也可以。” 祈绣慢慢缩回手,重新拿起一株碧绿色的药草,打算重新做。 阿心忍无可忍,跪着走了一步,上前按住她的胳膊,“门主,属下知道您不痛快,可先保重自己,才能去做自己要做的事啊。” 保重自己祈绣怔怔,半晌,茫然望着阿心,一本正经问:“我若保重自己,怎么对得起千帆呢?”她害的他心痛了。她知道,纵然厉千帆气她恨她,可他的心一定很疼。陪他一起疼还不够,她的比他更难受才行。 “门主,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阿心还不死心。 不知祈绣有没有听懂,却不再说话了,重新默默转身去抓那株药草。青山留住又如何,厉千帆给了她一整座山,如今苍翠遍野,他们却回不去了。 阿心缓缓起身,黑色面罩之下划过一抹不忍,最终还是一掌披向她的脖颈。 将祈绣放在床上,又贴心地帮她盖好被子,阿心环视一圈,衣袍一挥,这才熄灭了烛火退出房间。 一个鬼魅一样的影子轻飘飘地从房梁上落到地面。厉千帆站在祈绣床前,借着依稀的月光,看到她的小脸果真瘦了一大圈,干巴巴的,惨白惨白的,一点也不水灵,真是丑死了。 他皱眉冷笑,方才的话若不是亲耳听到,他还真以为是在说笑。九黎楼的门主,手上应当染了不下百条人命了吧。她的毒,素来杀人于无形,殊不知当初自己亡命天涯的那几年,她是不是也出过一分力。自己大难不死,竟然回头跟仇人擦出一段姻缘。 可笑?可笑! 可悲?可悲! 何必做出这样痴情的样子来呢?当初走的时候可是绝情的话都说尽了,以为这样说他就能原谅吗? 厉千帆冷冷看了她许久,看够了,头也不回悄然离开。也许是瞧着她进来过得不好,今日他的心里竟然没有往日那样郁闷了。 这种舒快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厉千帆刚到了府里,齐管家就等在门口,说历千崇已经等他很久了。一听这话,他就知道今晚不是能随意躲过去的了。 来到历千崇的住处,厉千帆故作轻松笑着打招呼,“哥,你找我啊。” 历千崇面色严肃看着他,“千帆,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 见他不说话,历千崇兀自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为兄已经提醒过你,如今的你不比以往,九黎楼是什么地方?你在外行走江湖不会没听说过,无论你是官商民匪,九黎楼的三杀规矩从来没有对谁例外过。你以为那些神秘的漫天飞雪是凭空臆造出来震慑江湖的?” 厉千帆皱皱眉,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九黎楼的三杀规矩:擅闯者,格杀勿论。擅离者,格杀勿论。挑衅者,格杀勿论。 至于那些漫天飞雪,更是九黎楼最引以为傲的杀手组,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面对历千崇的质问,厉千帆反说:“兄长送我那些东西,不就是默认让我去吗?”况且,兄长与九黎楼之间,似乎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瓜葛。 历千崇气的一拍桌子,“胡说!东西是我送的不假,可我没料到你如此胆大包天,竟然夜夜去九黎楼!别怪为兄没提醒你,这么多天,进进出出九黎楼如入无人之境,你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被他这么一说,厉千帆倒是觉得有些道理。毕竟九黎楼内都是顶尖的杀手,祈绣作为一门之主,再不济,身边的影卫也总该是有的。他去了这么久,竟然一个发现他的人也没有。诚然,除了阿心和那个侍女之外,他也没发现过别人。 看见他面色稍好,历千崇也放缓了口吻说:“千帆,为兄知道你心情不好。今日找你来也并非为了阻止你去,为兄也拦你不住,只能提醒你,有些事情,不要只看眼前的。九黎楼的每一个人,水都深得很。他们既然让你进出,至少今日还是打算留着你的命的。往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厉千帆怔了怔,留着自己的命吗?难不成祈绣如此作为也是圈套?不过他随即又释怀,反正自己的心已经碎裂过一回,倘若再来一遭,他也不会过不去这个坎。 送走了厉千帆,齐管家有些不放心问:“主子,这样成吗?” 历千崇脸上渐渐凝聚起一抹玩味,“我这个弟弟,我最了解了。我说了这么多,恐怕他也只听进去一句话。他想送死,我可是阻拦过的。” “说来也怪,二公子明明知道了当年的事,却是一句话也未提起过,待您一如往常,到让人有些想不通。”齐管家道。 那日从文敬良家中出来之后,兄弟二人心照不宣的谁也没提过过去的事情。父亲的冤屈和厉氏的血的教训一直是狠狠搅在厉千帆心中的一根刺,这么多年,从未有一时一刻停止折磨他。他也几乎是用命换来了当年的真相。 奇怪的是,当他知道这根刺是如何刺进心中之后,却平静地有些过头了。面对他这个杀父仇人,厉千帆几乎是用“遗忘”的方式来对待他。 遗忘他曾经是多么狠辣,遗忘自己曾经三番两次朝不保夕,遗忘那浑身的伤和心里的刺。 说他气度超然,胸襟开阔,厉千崇是绝对不信的。 他想不通,也从未愿意花时间想通。他要做的事情,还没完呢。 厉千帆如今,还不够痛苦,远远不够。 “你明明是想放了他。”冷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离奕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房间里。 历千崇笑笑,坦然承认:“是啊。可是只有一次机会,他没有抓住。” “是因为他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仍旧认你?”离奕没头没尾的问了句。 历千崇听出来这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动了恻隐之心,面色深沉莫测,“这样愚蠢的举动,你觉得我会感动?” “你已经这样做了。” 历千崇呼吸一滞,眸中顷刻间积聚起一抹危险之色,“离奕,我们打赌,我一定会杀了他。” “随你。”百步之外,飘来一句淡漠的两个字。 厉千帆翻来覆去,彻夜难眠。兄长虽然深居简出,知道的事情不一定比自己少。先前这番话虽然没有明说,该提醒的也都提醒到了。他知道自己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再也不去九黎楼的地界,从此与祈绣一刀两断,安心做他的勇毅侯,为萧云烨分忧。 可到了第二天晚上,他依旧忍不住还是去了。 历千崇有句话一直盘桓在他脑袋里。他说有些事情,不要只看到眼前的。他还说,九黎楼的每一个人,水都深得很。 那祈绣呢?她那日突然的消失,后来莫名其妙说了那番绝情的话,跟着两个蒙着脸的人回到九黎楼,是否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以他对她的了结,就算她要走,也不会那样排斥与自己接触。 除非有什么事情,她瞒着自己! 步履匆匆的宫婢和宫侍往来穿梭,每个人都或抗或抱着许多东西,有的是用来装点王宫,有的则是给司云修和申璎的。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 大红色的灯笼坠上玲珑五彩珠,象征着五福齐兆,宫墙上用朱红色的笔写画上西陆象征吉祥的图画,旁边配上祝词,几条宫内的水砖铺成的主路上铺着大红色莲华厚毯。除此之外,宫内的每条路都被打扰的一尘不染,每一个边角都不曾放过,就连铺路的石子每一颗都被检查修整过,确保不会有人踩在上面因为松动而滑倒。 短短几日,西陆皇宫焕然一新。 随之而来的是还有各种巨大的箱匣流水一样从宫外抬进宫内,皆是各国使臣送来的贺礼,其中多数是去往申璎和司云修所在的寝殿,经由他们二人过目后才分别被抬往库房。 申璎坐在寝殿里,望着满殿披红挂彩,面上非但不见喜色,反而尽显凄凉。 到今日已经是第四日,明日便是她和司云修成亲的日子,可至今也没有天极的人马前来。至于皇兄,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不知道他是因为国事脱不开身,还是因为生气自己没经过他的同意就嫁人而故意不来。 虽然司云修不是自己心中喜欢的人,可申璎还是希望,至少在自己成亲的时候,宴席上满座的宾客有自己的亲人在。 她的亲人,如今也不过只剩一个兄长。 正这样想着,外面有侍女说要求见,打断了她的思路。 见来人正是司云修身边的近侍小夏,这几日她没少两边跑,为申璎和司云修传递一些必要的消息,申璎便让她进来了。 “见过璎公主。”小夏行礼。 申璎问:“这个时候你过来,是殿下有什么交代吗?” 小夏道:“公主,殿下说请您去定乾宫。” 定乾宫?那不是司云修的住处吗?成亲前男女不能见面的规矩,在西陆也是有的。 申璎迟疑,“殿下也在哪里?” 小夏点点头,说:“公主,殿下说您只管去了就可以了。” 申璎皱皱眉,不知道司云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思忖片刻,申璎起身道:“走吧!”说着自己当先离开。 去就去,他司云修都不在乎,她还能怕了不成? 自从踏进定乾宫开始,申璎便觉得莫名有一种压抑地气息,连带着脚步都放轻了。司云修作为定乾宫的主人,西陆唯一的皇子,为人沉稳寡淡,连带着他宫里的人也都是一副老练深沉的模样。就算明天就是他们的大喜日子,定乾宫上下除了装点的喜庆了些,气氛上并没有太多的变化。 申璎站在主殿门口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这才说:“殿下,璎来了。” “进来吧。”里面传来司云修淡漠的声音。 小夏为她开了门,自己却退了出去。 申璎进到殿内,里面的宫人都被屏退殿外,偌大的宫殿中只有司云修一人。他正坐在通往后殿的台阶上,浑身上下打理的一丝不苟,但整个人的状态似乎都莫名低沉。 她见状微微讶异,在她对司云修的认知里,他绝不是那种弃了礼数,随意坐在台阶上的人。难怪他要屏退宫人,如此形状,委实不能让外人看到。 “坐。”司云修随手拍了拍身边的台阶。 申璎犹豫一瞬,只见司云修唇角似乎带着几分笑意,仿佛将她看穿一样说道:“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 今天的司云修,很不同寻常。申璎飞快地在心里下了定论,然后走过去,在离他大约一尺的距离坐下。 司云修眼底几不可查闪过一抹落寞。 沉默片刻,司云修问她:“听说你这几日被宫中的礼侍好一番折腾。的确,西陆宫中的规矩要比天极繁冗许多,要你短短几日记住这些,难为你了。” 申璎有些尴尬地暗暗搓搓手,她三令五申自己宫中的宫人不要说出去,结果他还是知道了。 想到这里申璎脸上不由现出一丝羞赧,“其实也还好。我已经都记住了,再练习一个晚上,明日肯定不会出错的。” “嗯。”司云一声简单的回应,听起来似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下垂的眼睫将他眼底的情绪悉数遮去,令人捉摸不透。 “江湖真的那么好玩吗?”沉默了好久,司云修突然问。 呃?话题转的太快,尤其还是从司云修口中问出来的,申璎一时间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不知这时候该不该说好玩。 司云修知道她的心思,却没有说什么,只默默等着,似乎执意要一个答案。 申璎见状,只好说:“也不见得是好玩,只是很有意思。” “比如呢?” “唔每天都会有很多新鲜的事情发生,不同于宫中规矩繁冗,江湖上更加随意。而且出了宫才知道,原来天下有很多地方,比宫中的能工巧匠精心打造的景色美丽太多。” 她越说越来劲,看司云修脸上并无愠色,不由壮着胆子问:“你见过傍晚的大漠吗?还有很北边摩斯附近,终年冰天雪地,马儿在那里生存不了,他们出去是用狗儿拉车,一点也不比马儿慢。还有大片的花海,唔好像比整个西陆王宫还要大,什么花都有。当然啦,有一些还是有毒的” 司云修一眨不眨盯着她喋喋不休,这是她进宫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说起外面的世界,她整个人脸上都神采奕奕,一双眼睛清朗明亮,一扫往日阴霾,仿佛又回到过去那个百灵鸟一样的人儿,在自由地天地恣意舒展她五彩斑斓的大翅膀。 仿佛是察觉到司云修的沉默,申璎慢慢停了下来,想到自己方才没忍住得意忘形,不由懊悔地暗暗吐舌头,讪讪说:“那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常常出去的。”她解释一句,不过似乎没有多大的效果。 司云修收回目光,“你说的那些我都没有见过。可我听到的江湖,要比你说的险恶。各种势力错综复杂,一个不小心,兴许丢了命。寻常百姓有时候一家人只依赖一块地,一间铺子,一年的花销加起来有时还不如世家子弟的一件衣裳多。倘若闹了天灾和病害,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 申璎皱皱眉,他说的的确也存在,却也没有这么恐怖。不过这也不怪他,身为西陆的殿下,每日处理的大都是各地呈上来的折子,倘若物阜民丰,固然因为,却也应该,更加容易被他记挂在心里的大约都是哪里闹了天灾,哪里出了暴乱,诸如此类的事情。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个江湖险恶的印象。 “也没有那么糟糕。”申璎笑笑,“寻常的百姓最关心的还是温饱,只要吃得饱穿的暖,他们也都生活很开心的。至于哪里有天灾什么的,不闹天灾的地方没多少人关心的。” 她更想说的是就算寻常的小老百姓关注民生,也不会像他这样必须面面俱到,更没有条件做到面面俱到的。 谁知司云修面色异常肃穆,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若连皇家都得过且过,用不了多久,西陆兴许就要易主了。” 申璎皱眉,发觉她跟他解释不清这个问题,索性转了话锋,说道:“天下谁还不是靠老天吃饭,就算是王宫,收上来的粮食也是靠天公长起来的。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嘛。” 申璎说,“不过有欺软怕硬的恶霸,也有惩恶扬善的大侠,所以江湖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恐怖。我觉得如果你现在出去问一问你的西陆子民,他们现在满不满足他们的生活,大部分人都会很满意的。” 司云修点点头,倘若大部分人不满意,那西陆就该乱了。 “我从小生在西陆王宫,西陆未来唯一的王,一定要在父皇老去之前能够独当一面。宫中的尔虞我诈一点也不比外面少,所以我很少出去。这些年,我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西陆属国的宫殿,以及天极和中洲的王都。璎,你第一次是如何去到的外面?” 他今天看起来很奇怪,面色柔和许多,还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口吻也要自然许多,看起来像是很熟识的朋友一样。申璎暗暗奇怪,但回忆到第一次出宫的记忆还是忍不住笑笑说说:“我小时候其实挺乖的,后来有一天,雁寻的爹娘来到宫里,当时他娘重病不愈,在宫里治病的期间他爹就给我个大哥讲了外面很多有趣的事情,从那时候才开始往外跑的。” “雁寻?”司云修讶异,“就是前几天来的那个人吧?原来你们早就认得。” “不是的。”申璎连连摆手,想起这件事来她也有些苦恼,“那时候我不知道那是他父母,只知道他们是中洲来的商人,也不知道他们有孩子。我也是后来看到雁寻才知道他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只不过大哥不让我告诉他,我就没说。” 关于雁寻一直寻找自己双亲的事情司云修也略有耳闻,不过现在话题好像扯远了。 “父皇年事已高,未来我就会是西陆的皇帝,作为我的皇后,一切都将要以西陆为重,更不能随意将自己的情感凌驾于国事之上,去做些不想做的事情,说些不想说的话。简而言之,登上那个龙椅凤座,就等于把自己也祭给这个国家。我们都不能再是自己,无论外面那个世界多么光怪陆离引人入胜,也不能随意再去。”司云修肃了语气。 申璎神色一黯,点点头,“我知道的。” 司云修没有看她,“光知道还不够,还要做到。” 申璎声音低微却坚定,“我能做到。” 司云修沉默一瞬,转头看向她,语气生硬而肯定:“不,你做不到。” ------题外话------ 下章预告:“意思是,你没有当皇后的潜质。与其我们成亲后再废后,还不如你现在知难而退。”司云修语气淡淡,“我朝自开朝以来,还没有废后先例,你要做这前无古人的头一个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退婚 申璎抬眸,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寒潭般的眸子,平静的将所有的情绪都深深掩藏住,让她看不透,猜不透。 喜怒不表,她忽然明白了司云修那句“我们都不能再是自己”是什么意思。 申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一字一句坚定道:“不再是自己,我会做到的。” 司云修仍旧否认,“不够。做我西陆的国母之前,你首先还是我司云修的妻子。我的妻子,要将她的所有心甘情愿奉献给我,身体和灵魂,缺一不可。我要的,是绝对的忠诚,绝对的爱和信仰。否则,我实在不敢保证西陆会不会成为第二个中洲。” 中洲的太后所作所为就是一个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 这句话就有一点过分了,申璎想明白他的意思,眼泪不由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忍着没流出来,“殿下放心,我既是你的妻子,这些便都是你的。我们天极自有傲骨,更有自尊,我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你担心的那些事情,我赫连璎不屑去做!” “便是我信你吧。但倘若有朝一日,天极和西陆针锋相对时,你又向着哪边?”司云修目光灼灼望着她。 “我”申璎一时哑口,一个是夫家,一个是母家,手心手背都是肉,却又如何能做到完全偏向另一边? 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给了司云修答案。 “璎公主,非是修质疑你的人品,而是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生在皇家的。”司云修看向别处,语气并无讽刺,但似乎有些怅然。 “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没有当皇后的潜质。与其我们成亲后再废后,还不如你现在知难而退。”司云修语气淡淡,“我朝自开朝以来,还没有废后先例,你要做这前无古人的头一个吗?” 所以呢?他这是提前给她说清楚还是要反悔呢?无论哪一种,对申璎来说都是巨大的羞辱。她堂堂的公主,背后代表着整个天极,还未成亲就被人当面质疑,甚至说出了废后这种话。 她一人受辱无关紧要,但若连带着天极一起被羞辱,却是绝对不可容忍! 申璎忍无可忍,豁然起身,“殿下,天极确需支援,璎当初也的确为了天极而来,但璎从未将婚嫁之事视作儿戏!你我早有婚约,今日便是殿下说即便你我成亲,西陆也不会插手天极分毫,璎也不会心生怨恨。当初璎既选此路,日后为人妻为国母便绝不会轻慢。殿下还未看过,就如此质疑,今日三番两次挑衅嘲讽,璎却不知,殿下到底何意!” 眼前的人满面通红,胸口起伏不定,显然是气急了。也是难为她,即便双手气的发抖,也竭尽全力维持着一国公主应有的气度和仪态。若是以前,她怕是早就挥鞭子抽过来,先把自己揍趴下再说了。 “你瞧,我就说你做不到的。璎公主爱憎分明的性格,无论如何都是伪装不来的。”相比申璎气的满面通红,司云修看她半晌,仍旧万年不变的淡定,眼波都不曾颤动一下。 他叹口气,从地上起身,负手向前走了几步,“第戎这一次同时招惹了中洲,关于天极的困顿,萧帝不会置之不理。我和父皇思来想去,西陆委实帮不上什么。另外,诚如我所说,璎公主没有当西陆皇后的潜质,是以我已经知会父皇,修书一封送与你皇兄,先前的一纸婚约,便不做数了。” “先前的合婚庚帖c聘书c聘礼等一应东西,将择日收回。西陆,退婚。” 申璎站在原地,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看错了,她方才似乎看到司云修眼睛里闪过一抹笑? 等等,他说什么?退退婚?她被退婚了?所以意思是她不用嫁了?事情转变太快,申璎整个人都是蒙的,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一时间交织着巨大的疑惑,担忧,失落,还有丝丝绕绕的开心,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怎么在司云修这里,成不成亲就跟嚼豆子似的,说成就成,说不成就不成,半点准备的时间都没有。 “为c为什么?”申璎鬼使神差问。 “方才便说过了,你没有当皇后的潜质,西陆也不想趁人之危。”司云修道。 哦申璎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那接下来应该怎样?她要离开?可是貌似不说点什么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c可是各国的使臣都来了,我再跑一次,西陆岂不是会很难堪?”憋了半天,申璎终于想到这个问题。与上一次逃婚出去玩不同的是,这一回没有父皇能为她收拾烂摊子了。 也不对,这一回,是人家直接退婚了。 看她傻站在原地,司云修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意,“宫里的装饰还没有撤去,你如果愿意,我们如期成亲如何?” “这个呃”申璎梗住,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她自是不愿意的,当初若非为了解天极困顿,她到底也不会来这里。 司云修目光一闪,落寞在眼底转瞬即逝,随即收敛起笑意,道:“如今公主与我西陆再无瓜葛,山高水长,恕修不能派人一路护送了。” 申璎仔细品了品他这话,随即点点头,正儿八经行礼福拜,“殿下思虑周全,璎不胜感激。” 既然已无瓜葛,若司云修派人一路护送,恐会招致谣言四起,申璎作为天极公主必大受影响,她明白司云修苦心。 申璎走后,司云修重新坐回大殿的台阶上,谁知屁股还没坐热,就听到殿外一连串脚步声,却是申璎去而复返。 司云修见到她愣了愣,她已经将一身的衣裳换下来,重新穿回自己当初穿来的那身衣服。破破烂烂的衣裳,虽然已经仔细洗过,却仍有一些顽固的血迹洗不掉,黑乎乎一块,看着也不太清爽,甚至许多地方还因为当初赶路太快,刮了口子重新缝补起来。 她头发上拆去了各种华丽名贵的珠钗,只用了一个绾发的玉簪,也是当初她原本戴着的东西。 他既然说再无瓜葛,她也不好再穿着他给她置办的衣裳首饰大摇大摆离开,她已经欠了他许多人情,怎好意思再欠。 这情景落在司云修眼中却变了味道。他喉间微微泛出一丝苦涩,连这都要分的清清楚楚,半分便宜也不肯占,看来,是打定主意不想再同他有瓜葛了。 “殿下。”申璎怀里还抱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木头匣子,面上罕见地显出几分羞赧,走到他面前将怀里的东西往他手里一搁,“此去路途遥远,璎身上只有这些东西值钱。能c能不能卖给我一匹马?” 原来盒子里装着的是她身上值钱的珠钗首饰。司云修唇角抽了抽,暗地哭笑不得。皇家的马纵然挑一匹最差的,价值也不下万金。申璎一身行头虽然是皇室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却也远远不够。虽说不能派人护送她回去,然而免去她一路舟车劳顿的能力他还是有的,不至于斤斤计较到这个程度,谁知道她竟然能想出从皇家买马的主意,把他当成什么人了!况且皇家的马根本不能买卖。 司云修目光几多变换,话到嘴边却鬼使神差变成了一句:“好。小夏,带公主去训马场。”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买卖,以赔钱告终。 申璎行礼谢过,欢天喜地同随小夏走了。司云修深深望了一眼她离开的背影,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滋味。她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多。 “人都走没影咯”身后明黄色的帐子后面缓缓走出来一个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这个傻小子,赔上自己的脸面和气度,换人家一小盒东西,干嘛啊?准备孤老一生,留着睹物思人吗?” 来人却是如今西陆的皇帝,司云修的爹。 司云修似乎被说破心事,沉着脸背过身去,怀中把那盒子搂的越发死紧。 司云震天不甘心地绕到他面前,面上罕见地流露出护犊之色,急火火说:“你给爹说实话,你下此决定,是不是因为中洲来的那个毛头小子给你说的事?”说着大手一挥,气震山河道:“哼,别说他是皇商,就算他是皇帝,是天王老子,我堂堂西陆也不回受他掣肘!你尽管去追女人,有什么事儿,爹给你解决!” 司云修眼睛里浮现出一抹惊讶,不可思议地看看面前的人。自从他掌理朝政后,司云震天素来乐的清心,大小事务能不管就不管,必须要管的也得赖皮扯上他,头一次在他面前这么大包大揽,竟然是为了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地去追女人。 司云修哭笑不得,原本低落的心情也轻松不少,叹息一声,“她在这里过得不好。”他踱了几步,望着宫殿外湛蓝清透的天空说道:“赫连璎是草原上自由飞翔的鸟儿,倘若将她强行留在宫里,无异于将她的翅膀折断。她不喜欢我,无法恣意飞翔的赫连璎将不再是赫连璎。” 也不再是他曾经欣赏c令他心动的赫连璎了。 司云震天皱眉嘟囔,“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嘛你母后当年不比那个小公主乖多少,这不被我培养的,现在也挺好。”最后这一句目光喜滋滋的,仿佛在炫耀什么。 说起司云修的母亲,年轻的时候比申璎还能野。当年被司云修的爹邀请来宫里小住,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是个无赖,软磨硬泡不给人放走,还使出浑身招数逼婚。司云修的娘不能违抗圣旨,愤愤嫁了。 皇家的姻缘大都淡如清水,所有人都不觉得以皇后如此烈性,不出三年就要被打入冷宫。谁知还不到三年,皇后性子竟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小鸟依人,敬爱皇夫。而司云震天,也做出了一个让天下人震惊的决定:遣散所有妃嫔,后宫只留一人,那就是司云修他娘。 皇后爱玩,为了能多陪她,可怜的司云修小小年纪就要学习如何掌理朝政,终于在他十六岁时接过了司云震天的重担。 司云修皱眉,对司云震天的言辞很是嫌弃,“我要是也跟你似的,这宫里还有谁能镇住?” 言外之意老子和儿子,至少得有一个着调的。 司云震天梗了一下,不甘心咕哝,“没你的时候还不是我在坐镇” 司云修懒得跟他争论,面无表情转身离开,顺便抛下一句:“咸吃萝卜淡操心。” 司云震天愣了愣,这c这是嫌弃他老子?岂有此理!这还没正式传位呢,就敢顶撞他,日后那还得了? 不过还有心情挤兑他,说明他也没什么事儿。想到这里司云震天才稍微放心,连忙上前拦住他说起正事。 “关于天极的事,你可有什么想法?” 司云修停了步子,想了想道:“中洲既出兵第戎,表明了不会坐视不理,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算了说了你也记不住。你就安心准备传位大典吧,各国使臣都来了。”说着头也不回离开。 司云震天皱着眉头,恨得咬牙切齿,头一回开始后悔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独苗苗一个,又不能给他踢回皇后肚子里去。 独苗苗的治国韬略几乎是他亲授,他一向放心,可他这个少年老成的臭脾气到底是随了谁? “司云修你这种性子亏了是生在皇家,要是寻常百姓会找不到媳妇的知道吗?找不到媳妇会晚景凄凉c断子绝孙知道吗?知道吗知道吗!” 四下无人,司云震天忍无可忍,终于跳着脚骂起来。 天祯十六年九月,第戎串通拘车c羌狄等属国,意图瓜分天极,染指中洲。 天祯十七年二月,其阴谋败露,中洲与天极达成共识,出兵助力,三月大败第戎。 天祯十七年四月,西陆皇子与中洲皇商密谈一日,同意月中出兵助力,羌狄败走。至五月初,以第戎为首的天极属国国主先后被斩,属国溃不成军,百姓纷纷请降,愿永世并入天极,后代皆入籍天极。 其后,中洲萧帝,天极赫连帝,西陆新皇司云帝定下盟约,在位之时永不宣战。盟约昭示天下,引得四方哗然。 申璎在巍峨的宫殿前驻马,望着面前自己住了许久的金碧辉煌的重重屋宇,深深吸了一口气。 持续了大半年的国乱终于过去,她经历了生死一线,踏着荆棘来到这个华丽的牢笼中,如今围绕在身边的乌云渐渐消散,头顶的阳光温暖而灿烂,身后便是天高海阔,申璎高呼一声,狠狠一扬马鞭,周围的景色迅速倒退,宛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去。 她是草原上自由飞翔的鸟儿,曾经被刺得遍体鳞伤,但当伤口愈合之后,那双翅膀只会更加坚硬有力! 不远处立着一匹马,马上一位翩翩佳公子,一身枣红色的衣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衬地他整个人都明艳起来,引得来往的路人纷纷侧目。 雁寻不知多久之前便已经等在这里,此刻看到她来,眼睛里终于卸下担忧,换上一个爽朗的微笑。 这个时候在这里,定然是特意来等自己的了。申璎刚想高兴,突然想起来那日宫中侍卫的话,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气闷,经过他身旁时非但没有减速,反而狠抽了一下马屁股扬长而去。 雁寻的笑容僵在脸上,任谁吃一脸土都不会太高兴。 “原来你是去调查西陆粮食的价格啊”申璎一边骑着马一边啃着一块牛肉,脸上写满惊讶。 话说司云修只给了申璎马匹,可却没给她食物和钱。跑得快有什么用?肚里有粮才能心里不慌。最终雁寻用一顿丰盛的午餐收买了饥肠辘辘的她。 雁寻挑眉,“听这话的意思,你以为我去做别的什么事了?” “你去查粮食的价格干嘛?”申璎满脑子都是疑惑,据她所知眼前这位皇商并不做粮食买卖的。 “我若不这样,你以为你能走的这么容易?” 西陆的稻米几乎都依赖于从中洲购买,雁寻这几日神出鬼没,看似宿醉花柳,其实早就不动声色查清了这里粮食的价格。先高价收购囤货,紧接着再去找司云修谈判,倘若放申璎走,所有的粮食低价卖出,倘若不放,则哄抬价格,反正如今粮食都在他手中。 民以食为天,他一点都不担心,司云修一定会认真考虑的。 “就就这么简单?”申璎半信半疑,这也太容易了不过细想之下又觉得合情合理,司云修也亲口说过,在他心中,没有人会比西陆的子民更重要,为了他的百姓吃饱饭,他也不一定不会妥协。 当然不会!还有小爷的三寸不烂之舌!他就是看清了司云修喜欢申璎,才笃定他一定不会强求。如此软硬兼施,终于换回申璎自由。不过这些他却是不能告诉她了。 原来自己误会他了,申璎以茶代酒,颇诚恳的敬他一杯茶。 “你说这三位皇帝怎么想的?我哥我了解,就冲你,他也不会对中洲做什么。可是萧云烨和司云修怎么也跟着定那个什么盟约?”申璎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雁寻挑了挑唇角,“云烨自有他的打算,至于司云修嘛”他讳莫如深打量申璎一圈,“不告诉你!” 他之前没看出来,司云修这个冰疙瘩一样的人还是个情种,不但放申璎自由,还能为了他对天极永不宣战。 “嘁”申璎白他一眼,本来也没指望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问完了?你还没回答我,我出去收购粮食那几日,你以为我去哪儿了?”雁寻还没有忘记这一茬。 申璎不好意思抓抓脑袋,声音越来越小,“宫里地侍卫都说,你去逛青楼了” “青楼?”雁寻不屑的哼一声,“中洲什么样的青楼没,还非得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找外头的女人。” “这么说,你在中洲没少去过青楼逍遥自在了?” 那可不是!雁寻差点脱口而出,他在中洲算得上阅美无数。不过看到申璎阴云密布的脸色,硬生生忍住,连忙转了话题,“快点吃,吃完还要快点赶回去。” “着急投胎啊!”申璎没好气。 “我是着急回去看千帆。”雁寻越说越没心思开玩笑了。 申璎不解,“不是在中洲吗?在自己的地盘上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雁寻苦笑,“他在哪里我都放心,唯独在自己的地盘我不放心。” 一直鸽子不知从何处飞来,落在雁寻的肩膀上。他住了马,将鸽子腿上绑的东西拆下来,看过上面的内容之后面色越发严肃。 “璎,你想不想和我赛马?”雁寻将纸条收进怀中问申璎。 哈?申璎被他想起一出是一出弄得晕头转向,左右看看周围,这四周都是树林子,唯一的一条小道似乎也很难让两匹马并排撒开蹄子跑,“怎么突然要赛马了?” 雁寻默认她同意了,自顾自说:“从现在起,谁先到长平城谁就赢。输了的那个要任由赢了的人使唤一整天,敢不敢?” “敢倒是敢,可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要赛马啊?” “来不及解释了,驾!”雁寻率先一抽马屁股飞驰而去。后面的申璎见状也顾不得问询原因,大叫一声“你耍赖”,立刻打马去追。 遥远的天空上挂着半轮红彤彤的落日,天边的晚霞如同火海一样,随着风慢慢席卷了整片天空。一只孤雁飞过天空,留下几声凄凉的鸣啸,落在静谧的山顶,显得尤为突兀。 银杏树的叶子几乎掉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定格在静悄悄的院落里,远处山口的垂丝海棠对比以前蓬勃盛开的光景逊色不少,像一个迟暮的美人,即使被落霞强行打上一层鲜艳的光芒,也掩饰不住逐渐枯败的事实。 海棠林中的某一棵树下,地上鼓起一个包,上面落满了海棠花,站在远处看过去更像是一个没有立碑的坟头。 不一会儿,坟头忽然动了起来。随着垂丝海棠的花叶散落,一个人缓缓坐起来。 也不知道在树下躺了多久,只见这人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一双曾经如星月一样的褐色眼眸变得如同古井一样寂寥又低沉,飞扬的面孔失去往日的神采,满腹心事,看起来疲惫又沧桑。 这个样子的厉千帆,恐怕连雁寻见了也认不出来。 这样一动,手里传来纸张摩擦的声音。厉千帆动作一顿,随即渐渐收紧双拳,直到一声不大却清晰的撕裂声再次传进耳中,他才缓缓放开拳头,手中看着天边的孤雁和云霞,唇边挂起一个悲凉的笑容。 随着这个笑容的展开,那双疲惫的眼睛里渐渐升腾起一抹孤注一掷的决绝。 父亲常教育他要做一个耳聪目明的人。殊不知,当掩饰真相的幕帘被掀开之后,血淋淋的事实让人有多么痛彻心扉。 一声口哨,海棠林周围出现了细碎的声响。厉千帆知道,那是四个黑沙罩面的影奴听到他的传唤现身了。 他没有说话,只从怀中掏出一块菱形的血玉,之后放在掌心,两掌合叩轻轻一按,重新张开掌心的时候,那枚血玉已经七零八碎。 隐没在海棠林中的影奴终于忍不住,纷纷现身。 “主上!”这个人似乎很久都没有说话,吐字口音生涩而别口,只称呼了一句,后面似乎就不知该如何表达了,豁然俯首跪在地上。 他一跪,另外三个人也跪下了。 这四个人,一个露出一只耳朵,一个露出一半嘴唇,一个只露出一个鼻尖,说话的这个只有半只眼睛露在外面。 “原来你的声音是这样。”厉千帆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说话人的身上,笑了笑说。 父亲当年训练出四个万里挑一的影奴,每一个都能以一当百。与影卫暗中护卫主人不同,影奴对主人如影随形,但若无主人吩咐,即便主人遇到危险也不能现身,且一切可能暴露身份的特征都要掩饰掉,譬如五官,再譬如声音。 他们四个曾差点被父亲下命灌下哑毒,被他奋力阻止,没想到最终效忠了他。 他不知道这四个人的来历,甚至不知道他们的长相,每一次都是通过他们露出仅有的一点五官来辩认他们。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其中一个影奴说话。虽然相伴近二十年,可当有一天他们卸下所有的掩饰走在大街上时,他不会认得出他们。 “血玉已碎,你们走吧。我已经打点好,下山之后你们是去寻金钱庄,应该够你们打点你们的手下了,以后像个普通人一样,堂堂正正娶妻生子。” 四个人气息一滞,他们四个还有手下的这件事情,除了他们自己和已经过世的厉侯,世上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主人怎知” “早就隐约猜到了。”厉千帆说。他们再厉害,也是人不是神仙,每一次让他们去查谁的底细,从来没有超过三天的时候。他们四个人背后一定存在着巨大的消息网。再往深了想,说不定他们今日在自己面前是影奴,明日又成了哪家酒楼的老板,或者哪位私塾先生,总之,他们的身份永远是个谜团。 影奴细想便知道因由,看他转身欲走,顾不得再掩饰声音,忙问:“主上,你是不是要去九黎楼?” “不必多问,我不再是你们的主上。”厉千帆脚步不停下。 “那又如何!”另外一个露着耳朵的影奴忽然起身一把扯下来面罩,追上前去拦住他的去路,“主上,天底下所有的影奴里,可能只有我们四个活得最有尊严了。当年拜你所赐,我们这辈子还有说话的机会,如影随形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对待我们大家都有目共睹。所以我们装聋作哑,如非必要绝不开口。就算不是主仆,这么多年的情意,这点关心也当的起吧!” 头一次被影奴这样说,厉千帆还有些不习惯。 “主上,九黎楼正布下天罗地网,外面的漫天飞雪也都召回,所为何事,不用我们多说吧。你突然释奴,是不是也打定主意不回来了?” 一丝哀痛在厉千帆的眼睛里转瞬即逝,脸上随即又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回得来,可能没那么快。你们若真顾惜这份情意,就帮我看好家,别我回来的时候到处脏兮兮的。” “寻金钱庄,别找错了!”他似乎已经等不及要走,扔下一句话,人已经掠出海棠林。 ------题外话------ 等急了没,下一张帆绣见面! 下章预告:可纵然如此,当她扑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这个人,一定没有吃好睡好,脸色白的像鬼,身体弱的像纸,单薄的几乎一把就能握过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恩怨(上) 一层厚重的的云压在天空,空气中弥漫着浓厚潮湿的土腥味,刮来的风一阵大过一阵。齐管家看看天色,拢拢衣领,拿着油纸伞去了厉千崇的住处。一进门就看到他今日竟破天荒待在院中的房间里。 屋里门窗都开着,比起外面更多了几分阴冷。厉千崇似乎没有感觉似的,背对着门口一动不动坐着。齐管家绕到他面前,只见他正若有所思看着手里的一张纸。 “主子,都安排好了。”齐管家毕恭毕敬道。 “嗯?”厉千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愣了愣才想起来,他是说九黎楼那边都安排好了。 那便说明,厉千帆已经出发去九黎楼了。 今晚过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厉千崇瞳孔瑟缩一下,一抹犹豫在眼底转瞬即逝。 “哦。”过了许久,他才点点头。齐管家不知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总觉得厉千崇的脸上盘桓着几分难以严明古怪,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无所适从。 上次厉千崇“无意”提醒他祈绣的古怪举动事出有因,原以为他第二天就会去九黎楼一探究竟,谁知自那过后他便再也没出过厉府,直到昨天,才去了山上的别苑一趟,之后径直去了九黎楼。 齐管家看他一直盯着手里的纸,不禁问了句:“主子,您有心事?” 厉千崇将手里的纸往桌上一放,“你看看这个。” 巴掌大的纸上,自上而下写了几个词:千虫c臭虫c害虫c毒虫c大哥c兄长c厉千崇。 这他若是没记错,这应当是厉千帆从小到大对厉千崇的称呼,前四个是生气时的称呼,后三个是平日里的称呼。 齐管家疑惑,“二公子怎么会突然写这些送过来?” 厉千崇摇摇头,一大早便收到这种东西,他也是不解。目光突然落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身子蓦地一颤。 那里有放着一张脏兮兮的被子,被面布满褶皱,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出一个窟窿,露出里面陈旧脏乱的棉花,破旧不堪。大片的褐色印记几乎覆盖了整张被子,有点经验的人都清楚,那种颜色是血液干涸很久之后形成的颜色。 历千崇直勾勾盯着那床被子,片刻之后问齐管家,“你还记得那个吗?” 齐管家点点头,“记得。” 当年厉千帆找到奄奄一息的厉千崇时,他只有一半还勉强能看出个人样子,他就是用这床被子裹着厉千崇,把他从乱葬岗背回来的。 之后救了他的命,砍了他的腿。 厉千帆挥刀砍去他双腿的时候,厉千崇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永远都记得,自己的血溅在眼睛里的灼热感觉。 “厉千帆人呢?” “刚朝着九黎楼去了。” “飞蛾扑火啊”厉千崇眼睛里方才细碎的情绪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决然的阴狠。他厌恶地挪开视线,随手将那张纸丢在窗外。看着那张意味不明的纸被风刮得上下翻飞,厉千崇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莫名的兴奋,带着隐忍许久之后猛然卸下伪装的畅快,“去九黎楼。” 齐管家连忙推着他往外去,刚走了两步,厉千崇道:“传离奕来,把那脏东西处理掉吧。”反正以后都用不上了。 话音刚落,一个清冷无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不用传话了,属下在。”一席黑衣的清秀女子出现在门口,虽然自称属下,一行一动却不见一个属下应有的谦卑和恭敬,苍白的脸上带着万年不变的冷寂,仿佛一具没有情绪的偶人。 厉千崇早就习惯她的态度,丢下一句“来的正好”便径直出了门。 下一秒,那个黑色的身影便如光电般掠到他的身前挡住去路,“你不能去。” 厉千崇望了她一眼,“还轮不到你来命令我。” 一把冰冷的剑抵在他的喉间,他甚至看不清楚她是如何拔出剑来的。只听女子的声音异常坚定,“你不能去。” 十几年不见天日,仇恨与不甘日日垂心蚀骨。他从一个健硕飞扬的少年,变得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着还是死去。蜗居在这坟墓一样阴森凄凉的地下暗室中十几年,终于从一无所有一点点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那样近乎疯狂的筹谋,为的就是今日,看一看这些年那个走遍大江南北c意气风发的弟弟与自己一样万劫不复。 十几年了,他日思夜想的情景终于要上演,若不亲眼看到,如何能甘心呢? 厉千崇眯了眯眼睛,声音不觉低沉下去,“离奕,几年了?” 这话旁人不懂,离奕却听懂他的意思,回答道:“十年。” 厉千崇目光如电看向她,弹指一挥间,这个女子跟在他身边已经十年了。 十年的时间,她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他的杀人利器。她冷漠,却又频频在危难关头不顾生死救他。她自私,却也每每在他和自己之间选择他。她毒舌,没少往他心里插刀子,却也时常用最笨拙无情的口吻开导他。 她是不肯低头的烈马,却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十年,惟命是从。 他们一个是绝对的忠诚,另一个是万般的忍让。倘若他已经算作地狱里归来的厉鬼,那她就是一个飘零的亡魂。他们的心都已遗落在人间,唯有用地底的寂寥,冷漠和一切一切阴暗的东西填补那个窟窿才能继续走下去。 十年相伴,从未料及,今日她竟挥剑相向。却是为了他的仇人。 谁都可以与自己为敌,就她不行。但,偏偏就是她。 “十年可真快。”厉千崇喉咙被抵着剑,面上不见惧色,只留几分怅然和失望,下一秒话锋一转,“那便从此刻开始,你我再无瓜葛。” 他的声音冷冷淡淡,离奕脸上也看不出任何涟漪,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用比他还要淡的口吻回道:“是。” 之后她用另一只手握着剑鞘,毫不客气打在齐管家手腕上,后者吃痛松了手。 “那也要先跟我去个地方,看样东西。看过之后你有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再拦着。否则,以离奕的本事,今日你哪里都去不了,什么都做不成。”在厉府,拳头硬的人说了算。 齐管家的眼神从哀怨便成了惊艳,就算被无辜连累打了手也不得不对她肃然起敬。 真是厉害了我的姐,一口气能给主子说这么多话,还是这个口气,强硬中带着挑衅,果真生死看淡的人就是不一样。 “前面带路。”半晌后,厉千崇道。 离奕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厉千帆的房间。 厉千崇脸上闪现出几分厌恶,“你进去过?” 离奕大方承认,“他走的时候,我进去了。”顿了顿又好死不死加了一句,“翻了很多东西,又原样放好了。” 厉千崇最忌讳手下随意进自己和厉千帆的房间,听闻离奕这样说,不觉笑了笑。齐管家站在一边,冷汗直冒。他虽然笑着,然而眼睛里的嘲讽和狠厉却令人无法忽视。 “我当初选择你在我身边,便是觉得你与旁人不一样。你不怕疼,不怕我,不惜命,但足够忠诚。不过今日,我似乎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你了。” 离奕的声音冷飕飕的:“你说过要与我再无瓜葛。” 厉千崇的笑容倏然僵住。齐管家站在一边几乎想要逃走了,我的姐来,你这个属下当得可真是比主子还嚣张啊!你嚣张行,别当着我的面成不?主子他不罚你,罚我治下不当啊! “齐管家。” 果然,厉千崇喊他了。齐管家听见这声音都快哭了,默默咽下一把辛酸泪,认命似的道一句:“是,属下这就去领罚。” “开门。” 呃?齐管家一楞,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木头一样处在原地一动不动。 “或者去领罚。” 傻子才去领罚呢!齐管家急忙应诺,上前将门打开。当看见屋内与十几年前一模一样的陈设后,厉千崇眼底的厌恶之色又加深一层。 离奕轻车熟路走进房间,只听见屋里传来一阵故意被放大的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定然已经一片狼藉。 不一会儿离奕出来,手中抱着一个十寸见方的匣盒出来,很自觉地直接放到厉千崇腿上,然后往旁边一站,丝毫没有再回去收整利索的意思。 扫了一眼房间里面,厉千崇皱了皱眉,“你怎么对厉千帆交代?” “他能不能回来还两说。” 这句话竟让厉千崇无法反驳,若他回不来,这房间收拾与不收拾都没了差别。 厉千崇阴沉着脸色打开匣盒,里面大多是一些写满字的纸张,中间还穿插放着一些小物件,要么是一只木头雕刻的小鸟,要么是一张几乎透明的树叶。 厉千崇从第一页纸往后看,起初还不见有什么反应,谁知越往下看脸色越难看,到后来两只手竟然不自觉发起抖来。 那纸仿佛烫手一样,他蓦然合上匣盒,素来古井一样幽深的眼睛里终于翻腾起滔天的怒气,瞪着离奕问:“你早就知道?!” 离奕默然说:“不算早,不过比你早。” “好,你好!”厉千崇指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一时间竟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努力平复了半晌才说:“八十一条路,去给我挨个儿走一遍!” 离奕眉头都没皱一下,扔了剑就走。 齐管家听了冷汗直流,八十一条路就是厉千崇的八十一种家法,一种就够人受的了,八十一种下来,那姑娘就算钢筋铁骨十层皮也不够扒的!他想求情,刚张开嘴,谁知厉千崇突然大声呵问:“纸呢?” 这一声下来,吓得齐管家猛地一哆嗦,脑子都木了,“纸什c什么纸?” 厉千崇一把抓着齐管家的领子将他扯到自己面前,眼底翻卷着近乎疯狂的狠厉,宛如发了疯的恶鬼一样赤红着双眼咆哮着:“厉千帆写的那张纸,找不回来,你提着头来见我!” 齐管家从来没见过如此模样的厉千崇,吓得面无人色,连应诺都语无伦次,跌跌撞撞跑出院子,声音里不觉都带上一丝哭腔,大声招呼院外的小厮,“都去给我找纸,找不回来,都得死!” 一声闷雷当空劈下,空气中潮湿的泥土味道越发浓。厉千崇坐在原地,闭着眼睛努力想平复心绪,然而无论他如何做都无济于事,他只能死死握紧双拳来压制不由自主的颤抖。 “找到了!找到了!”不一会儿,齐管家捧着纸,一路高呼着跑到厉千崇面前。厉千崇蓦然睁开眼睛,一把夺过那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那就是自己要的东西,这才连同匣盒一起收好。 “去九黎楼!” 黑云压城,天空阴的几乎下一秒就要滴出水来。许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这两日进出长平城的人明显少了,守城的士兵懒洋洋的检验着零星来往的人,只盼着快一些到轮值换岗的时间,早早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去。 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士兵见怪不怪。长平城内是非多,这种天气还着急赶路的人他也见过不少了,不紧不慢往城楼挪了几步,气定神闲将手里的长枪往前一拦。关你是天王老子还是十万火急,来了这京城谁都得下马接受检验。 片刻之后,远处的两匹马已经到了城门前不远处,谁知马上的人丝毫不见收势,反而越来越快,转眼间就到了面前,先后一提马缰,两匹马儿就地一个腾空,几乎同时从侍卫头顶一左一右飞驰而过。 那侍卫再是爱岗敬业牛气冲天也不敢当真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下意识扔了长枪抱头蹲下,就这样一瞬间的功夫,那两个人已经毫不客气冲进长平城内好长一段距离了。 侍卫气得跳脚大骂:“赶着投胎还是你亲娘老子”一个三寸大小金灿灿的圆牌当空抛了过来,掉在地上打了个转儿,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他脚边,硬生生将他最后“下葬”两个字堵在喉咙里。 侍卫将圆牌捡起来一看,脸色忽而变得煞白,恨不得抽自己两嘴巴,双手合十拜天拜地,几乎将各路神仙都拜了个遍,幸好最后那两个字没说出来,不然可能自己连今天晚上的月亮长什么样子都看不到了。 “雁寻,你就这么把你的腰牌给个不认识的人了?”申璎在后面疾呼。圆牌被打磨成个铜钱的模样,自中洲开朝以来只有每一代的皇商才有资格佩戴。虽为最底下的商,但因着沾了个“皇”字,一样有着强大的权势。 雁寻停下马,仿佛没听见她说话一样,忧心忡忡看了看天色,咕哝一句:“要变天了,希望千帆带了伞。” 话音刚落,一个闷雷当空劈下。雁寻蓦然握紧马缰,转头对申璎道:“璎,赛马你赢了,去雁宅等我,我去去便回。” 申璎也不傻,自然之道他是想把自己支开,这几日她大约也猜出个大概,现在终于找到机会问:“你说老实话,是不是千帆哥哥出什么事了。” 雁寻点点头。 “那我跟你一起去!”申璎毫不犹豫说。 雁寻制止:“我现在还不确定,贸然前往反而对千帆不好。听话,你先去雁宅,倘若有事,定然不会落下你。” 申璎深深看了她一眼,一个多余的字都不再说,打马飞驰而去。 她前脚刚走,一滴豆大的雨点落在雁寻额头上。雁寻抬头望天,第二滴,第三滴,雨滴越发激烈,转眼间便成了瓢泼大雨。雁寻狠狠一抽马屁股,心里不断祈祷:“厉千帆,希望你能长点脑子!” 灯火如豆,窗外风雨飘摇,巨大的雨滴连成一片白色的水幕,携裹着狂风砸在地上,飞溅开大片的水花。 这雨来的急,下得猛,去得快。不过半个时辰,雨势渐收,大片的潮冷的水汽氤氲弥漫着,入夜之后,冷气越发放肆得往骨子里浸透。 窗扇大开,祈绣默默望着窗外的枯秃的枝丫,如此寒冷的天气,她只着一身单衣,偶尔冷风吹进来扑在她身上,她便不由自主咳嗽几声,咳得背都拱起来,直到最后干呕几下方才能稍微好一些,那小小的身子被包在单薄的衣服中,稍微一动,后背和肩膀处的骨节看起来越发明显。 阿心推门进来,见她这样子,大步流星过去关上窗,规劝道:“夜深了,门主睡吧。” “哦。”祈绣应了一声,没有动弹。他这才发现她手中正攥着一个小巧玲珑的琉璃瓶子,遂恭敬地捧起手说:“门主辛苦了。” 祈绣的眼睫轻轻一颤,犹豫一瞬慢慢将瓶子放在他手上。 阿心收回手,再次确定窗子已经关好,这才说:“属下这便去给楼主复命。” “不必了。”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祈绣迟钝了一瞬,直到阿心已经被来人允准起身这才笨拙生涩地行了个礼:“见过楼主。” 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门内和那座九层高阁,她几乎没去别处,也没见过几次这位楼主。平日里大都是阿心代替她去领命或者复命,是以她连最基本的礼数都没学好,动作不伦不类,说话幼稚可笑,更不懂人情世故和九黎楼中繁荣的规矩。 也幸好这两个人一个懒得管她,一个管不着她,她也乐的安然无事活到现在。 今日却不知吹的哪门子风,楼主竟然亲自到了她这一亩三分地。 朱云久慢条斯理踱着步子走到阿心面前,自然而然将他手里的药瓶拿过来,对着灯火仔细端详了片刻,唇边勾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再回头看到祈绣瘦骨伶仃的模样,那抹笑容又渐渐收敛回去。 “离门主功过相抵,往后还是好自为之吧。” 祈绣不懂什么叫做好自为之,不过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你随我来。”朱云久拿到东西不欲多留,对着一边的阿心吩咐一句便径直离开。 两人走后,房间里一瞬间恢复了寂静。祈绣的身体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她在楼中待了这几年,只知道这里的人似乎以杀人为生,除了最近这一次,楼主平日里只让她配过各种各样的药,从未让她真正出去杀人。 从小没有人教她,她原本对生死之事看的比常人要淡然许多,直到亲生经历,眼看着厉千帆曾经奄奄一息,眼看着他在第戎西南大山身陷囹圄险些丧命,她才知道身边的人死去原来是一件那么可怕的事情。 九黎楼的杀手几乎是从小被血泡大的,她以为自己是个例外,毕竟楼主没有让她与别人一样真刀真枪的要人性命。可现在想想,那些她曾经配过的毒药哪里去了呢? 祈绣看着自己的手心,胸口一阵阵发闷。 当初师傅教给自己毒术的前提,是不能随意害人,厉千帆最讨厌她不分青红皂白对人下毒,遑论要人性命。这两个人,她竟都辜负了 眼眶蓦地变得潮湿,泪眼模糊中,她竟看到一个魂牵梦萦的身影。 祈绣愣了几秒,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揉揉眼睛,再看看,那身影还站在那里,不知道已经来了多久。 这个人变了很多,那双眼睛里不再充斥着飞扬明艳的光彩,他的身上看不到骄傲洒脱的活力,从前的他,像是黑暗中一道璀璨夺目的光,而此刻,他却如融进黑暗中的一滴墨,寂寥又低迷。 “千帆”祈绣喃喃,猛的冲过去扑进他的怀中,也不管他是否愿意,使劲包住他,力气大到几乎将他的肋骨勒断。 “我好想你,千帆。”一句话,六个字,道尽酸楚。 真正让人不舍的不是第一次分别,而是重逢后的再一次分别,因为尝过思念的苦楚,知道那是各种滋味。祈绣贪婪的将自己埋在他的怀中,只觉得冷寂了两个月的心终于重新苏醒过来,既激动又惶恐,生怕他下一秒就要离开。 厉千帆一动不动任由胸前的衣裳很快被湿透,灼热之后变得冰凉。当初她说着那样冷硬无情的话,宛如尖锐的冰刀,穿肠的毒药,否定了他们之间的所有,日日夜夜一遍一遍啃噬摔打着他的心,嘲讽着他的一往情深不过是自作多情,如今,又何必做出这副模样? 可纵然如此,当她扑过来的时候,他还是心软了。这个人,一定没有吃好睡好,脸色白的像鬼,身体弱的像纸,单薄的几乎一把就能握过来。 厉千帆眼眶酸涩,拳头一点点收紧,隐忍着心中的矛盾,呼吸不觉带上几分颤抖,面色却越发沉淡。 上一次与她这样抱着还是在海棠林中,她贪看日出,没有穿鞋袜就跑出来,看到他从山下买着早点回来,远远地就赤脚朝他跑来,一下子扑进自己怀里。 ——千帆的怀抱真暖和! 那时她这样说。 ——以后,这个怀抱,这双臂膀,这手,这心,还有厉千帆这个人和余生几十载,都是阿绣的。 他弯下身子,俯在她耳边如是说。 现在想起来,那些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过了许久,厉千帆终于缓缓松开拳头,双手扶住她的胳膊,不容反抗地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淡淡说:“离门主,望自重。” 他素来能用最简单的话去刺痛一个人的心。 祈绣仿佛被闷雷劈过一样,惨白着脸僵硬地站在原地,无措地慢慢收回双手,一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失去光彩。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站着,半晌后厉千帆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问:“你还记不记得那日你走之前说了什么?” 祈绣垂下眼睛,轻轻点点头。那些话,她可能到死也忘不掉。 “我是说,最后那一句。” 祈绣豁然睁大眼睛,抬头望向他。 厉千帆上前一步,弯下身子不闪不避直直盯着她,“你人走远了,声音我听不到。可口型,我看到了。” 对面地人气息近在眼前,那种压迫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祈绣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低下脑袋再也不敢同他对视,讷讷说:“我忘记了。你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吗?” 厉千帆不觉冷笑,方才还说记得,这这么快就忘了。 “忘记了?呵那就将你记得的话再重复一遍。” “怎么不说话?那日的话,厉某每一个字都记忆犹新,要不要我说一句,离门主跟着我说一句,嗯?”厉千帆每说完一句都往前靠近一点,说到最后一句,他几乎与祈绣贴在一起,身上凌厉的气息牢牢挟裹住祈绣,一丝喘息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我不喜欢你。”祈绣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忽然抬起头直勾勾望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平静但又斩钉截铁,“厉千帆,我不喜欢你,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这里是九黎楼,外人不可以随意进出。以后你也不要再来了。这样说,你满意了吗?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的眼睛空洞得像一口枯井,整个人像是被硬生生拔去灵魂一般,没有情感和思想,机械地从喉咙里吐出每一个字。 厉千帆紧紧盯着她,唇角轻轻向上一扯。伴随着这一抹笑容,那双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间浮现出狼一样锐利激凌的目光。他整个人仿佛都活过来,但再也不复以往那样的飞扬坦荡,反而浑身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让人慌怕。若非亲眼所见,祈绣几乎不敢相信这竟是她认识的厉千帆。 ------题外话------ 下章预告:厉千帆在她耳边慢语轻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无限坚实的力量:“阿绣,你是我的软肋。但,也是我的盔甲。你信我,我定然会活着带你出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恩怨(下) 他不由分说托住祈绣的脑袋,弯下身子便狠狠吻上去。祈绣欲挣扎,他另一只手飞快将她的胳膊向后一别,不顾她因筋骨剧痛而发出的一声惨叫,蛮横而霸道地将她按尽自己怀中。 此刻的厉千帆,仿佛一只发了狂的狼,一改往日的温柔怜惜,浑身充斥着炽烈的压迫和蛮横的气息,仿佛一个玄铁做的壳,紧紧的将祈绣包裹在里面。 一丝腥甜滑进口中,鲜血混着泪水咸涩的味道让他更加兴奋,咬破她的嘴唇,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越发肆无忌惮地折磨着她。 既是索取,也是惩罚。 祈绣挣扎不过,索性不再动弹。他的吻不温柔,不讲理,甚至不带半点感情,弄得她痛不欲生。但那又如何呢?今晚过后,他们再也不见,便是这痛不欲生,只要是他留下的,那就是最好的。 厉千帆吻够了,终于慢慢停下来,放开祈绣,也收敛起自己一身的戾气,冷声说道:“十岁不到我便行走江湖。三教九流我见识的比你多,他们比你会伪装,手段更比你高明。你撒谎的技术,实在不堪入眼。” “你是九黎楼门主,我擅自闯入兴许已经犯了你们的大忌。但我厉千帆,素来也不会死缠烂打,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你都不必如此唯恐避我不及。我来,不过是想问些事,说清楚之后,我自会敬而远之。” “还请离门主告诉我,那日我下山后,你见过何人,做过何事。” 祈绣一点点握紧拳头,只觉得心里像是插了一把冰刀,又痛又冷,不断往四肢蔓延,渗到骨子里,让她几乎想要剖出自己的心来抓烂。 他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些?那些梦魇一样的过去,原本就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无时不刻都在提醒她自己是多么肮脏狼狈,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重新将她带回到那个无助到令人发疯的时刻。那样的事情,谁都能问,就他不行。谁知道了她都不怕,就他不可以知道!死都不行! “我求你不要问。”祈绣身子颤颤巍巍,缓缓抬手指向窗边的桌案,眼底是困兽一般的孤绝,“千帆,那些药,随便哪一个都能让我生不如死。你要是生气,就挑一个给我。” 厉千帆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缓缓走到那张桌子前面,手指从上面的瓶瓶罐罐一一划过,最后停在一个木头盒子上面。 顿了顿,他将盒子拿起来,握在手掌中半晌,缓缓打开。一阵清甜的香气悠悠散发出来,里面躺着一枚淡黄色的药丸。 越是剧毒,外表越是恬淡诱人。这是祈绣的惯会手法。 厉千帆拈起药丸,去到祈绣面前,另一只捏住她的秀颈,强迫她抬起下巴,将药丸送到她的嘴边。 祈绣很是乖巧配合的张开嘴巴,仿佛自己即将吞下去的不是毒药,而是一块浓香馥郁的糖果。 他亲手喂的东西,哪怕是穿肠毒药,也一样是甘之如饴的。 谁知厉千帆手往回一收,径直将那药丸靠近自己的嘴唇。 “不行!”一声凄惶又急切的叫声从祈绣喉咙里发出,一双手死死攀住他的手腕。厉千帆感觉到手掌之下的肌肤瞬间褪去温度,前一秒还坦然享受c不带丝毫反抗的祈绣,此刻已经吓得面无人色,呼吸也乱了,紧张兮兮c用尽力气掰扯着他的胳膊,生怕一个不留神,那颗药就被他吞入腹中。 她知道这颗小小的药丸会将人折磨成什么模样,也从未想过有一天,厉千帆要死在自己配的毒药之下。 “不行不行”她好像除了这两个字想不出来其他说辞一样,两只手死死拉住他的胳膊,却徒劳的发觉他的手依旧稳稳放在唇边,纹丝不动。 “千帆,你不能吃你不能这样逼我”恐惧到极致,她反而哭不出来,只直直地c用力盯着那颗药丸,像是被逼到绝路的困兽,眼底燃烧的恐惧和绝望令人心惊肉跳。 厉千帆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声音涩然,“我又如何能逼迫得了你?” 这世间,谁又能逼迫得了谁?大不了是一死,他不过是赌她爱着自己,舍不得他这样死掉罢了。 僵持最终以祈绣的妥协而告终,半晌,她低声道:“好,我说。” 祈绣深吸一口气,“那日你离开,我收到楼主的命令,要我回楼中复命。谁知道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你。” “呵”听完她的话,厉千帆冷笑,“回来复命,一定要披头散发,衣冠不整?” 祈绣还想找借口,厉千帆沉声道:“你不必说了。我之所以问你,不过是想听你亲口告诉我,那日你究竟躲在厉千崇房间的哪个角落而已。” 祈绣脑袋反应慢,当渐渐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后,刺骨的冷意从后背渐渐遍布全身。 他知道了,他终于还是知道了。自己在他的眼中,应该是肮脏得令人恶心吧。祈绣踉跄一步,几乎是本能地退后,拉开与他的距离。 面前枯瘦的的小身躯瑟瑟发着抖,看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摔倒,却仍旧直挺挺站在那里,宛如深秋一片枯叶。厉千帆看着她的反应,心里蓦然抽痛,脑海中再次涌现那一晚她狼狈的样子。 她赤脚披发,满身脏污,连衣襟的扣子系错了也不知道。 明明只是看到一个相似的人影,她就能吓得几天不出门,疯了一样要与人同归于尽。那晚当童年的阴影重现之时,她该有多么凄惶和无助。 而那时,他不在。 难怪她看到自己的一瞬间像个找到亲人的孩子,而下一秒却又避之如洪水猛兽。 他不敢想象她是如何面对那个人,不敢想象她是如何走出那个偌大的宅院,不敢想象她这两个月,掩盖在木讷的外表之下是怎样一种锥心蚀骨的痛苦。 更不敢想象,当初,自己竟然亲自引荐她去见厉千崇。 那个人是他敬重的兄长啊! 伪装十几年,所有的关爱皆出自于恨,到头来竟然是想给他最致命的一击。他始终不敢相信,今日终于不得不信,一个人的心,原来真的可以扭曲阴暗到难以想象。 他不是不知道厉千崇对他有所隐瞒,不是不知道他曾经做下的那些事。只是他是他的兄长,是他在这世间唯一一个亲人。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竟害了他最在乎的人。 好在,一切真相大白,他们兄弟的恩怨也终将结束。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的一切,从他而始,也当由他而终。 “阿绣。”厉千帆扔掉药丸,走了几步,想要将她揽进怀中,谁知祈绣毫不犹豫避开他的手,瑟缩着躲向角落里。 “好,我不过去。”厉千帆往后又退了回来,像以前一样放柔了声音对她道:“你不要怕,也不要动。是我来晚了。你的苦,你的怕,你的心,我都明白。你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山上的银杏已经落了好大一筐,我都给你留着了。我还打听到你师傅的消息,九黎楼不是你能待的地方,以后你在哪我便在哪儿,我会寸步不离守着你,无人再能欺负你,好不好?” 家师傅祈绣听见这两个词,空洞的眼睛里滚出一颗泪珠。 “我哪里都不会去的。”她胡乱抹了把脸,低声拒绝,“山上的家,就让它干干净净待在那里吧。至于师傅他就当是早就死了吧。” 九黎楼的人,杀人如麻,又冷血无情,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只有在这里,这个所有的肮脏与丑陋都存在得那么理所应当的地方,与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地狱使者在一起,才不会显得她那么不堪。 厉千帆眼底划过一抹痛色,面上却硬挤出一个温暖的笑容,“是因为兄长对你做过的事情?那有什么,我才不在乎。不管你遇到什么事,你都是我最最宝贝的阿绣呀。走,跟我回家。” 他上前去牵她手,门外忽而传来一声充满讽刺的冷笑,“厉千帆,你倒是将我九黎楼当成自己家了?”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微微上挑,带着令人心寒的杀意,“来去自如不算,还想带走我的人,好不知天高地厚。” 祈绣听见后宛如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个箭步冲到门口,身体背对着门板挡在厉千帆前面,小声对他说:“千帆你快走!” 她再不济也知道九黎楼的三杀规矩:擅闯者,格杀勿论!擅离者,格杀勿论!挑衅者,格杀勿论! 厉千帆擅自闯入,倘若不能全身而退,便只有死一条。祈绣待在九黎楼这么久,从未像现在一般,害怕过这里,和那个冷血无情的楼主。 厉千帆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门外那个人,想必就是神秘的九黎楼楼主了。她既然来了,就一定不是单枪匹马来的。 这座屋子周围,到九黎楼门口,明里暗里不知被布下了多少人马,便是十个自己加起来恐怕都没有胜算平安离开,就算他现在逃了,能逃多远? 况且,这一次他来,本就没有打算逃。 厉千帆出奇地镇定,对祈绣道:“阿绣,来我这边。” 他走了,那她怎么办?九黎楼是个杀人越货的地方,这里的人都要靠着别人的鲜血才能活下去,救人的下场比死还要惨烈。 见他不为所动,祈绣急的眼泪都出来了,死死挡在门口,尽可能压低自己的声音,“你先走好不好?你打不过他们的,真的!床下有暗道,我会用毒,能帮你拖住他们!” 看她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祈绣一咬牙,“千帆,你不是想听我说那天晚上我都做了什么吗?我跟你一起走,出去之后我都讲给你听!” 厉千帆笑着走上前去,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温热的手掌轻轻揉着她的脑袋,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阿绣,有我在呢,不怕” 两个月了,他终于又能这样紧紧将她抱在怀中。胸口处的空洞终于在这一刻重新被血肉填满,怀中的身躯瘦小娇弱,却从他十二岁那年初次见面,温暖了他整个余生。如今,她人在他怀中,心亦在他怀中。 身后的一道门隔开两个世界,门外四伏的杀机仿佛从未入他眼。 有人把她当做对付他的利刃,无往不利。亦是为她,他万般筹谋,无坚不摧! 厉千帆在她耳边慢语轻声,每一个字都带着无限坚实的力量:“阿绣,你是我的软肋。但,也是我的盔甲。你信我,我定然会活着带你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仿佛又回到过去那个骄傲睿智,胆识过人的厉千帆。 语毕,厉千帆旋身将祈绣挡在身后,一把打开房门。 该面对的东西,迟早都要面对的。 门外站着三个人,左边是阿心,中间的女子轻纱掩面,之露出一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美目,然而如此美丽的眼睛,眼睑上却涂着浓厚的绛紫色眼黛,生生失去原有的光彩。那双眼睛此刻正携着一抹古怪的笑容,直直注视着他。 她不说话,身边那两个人便也没有动作。 厉千帆乍一看到这眼睛,心里忽然生出一丝难以严明的异样,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双眼睛似曾相识,然而在脑海中搜寻半天也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 那女子慢条斯理朝他走来,“厉千帆,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慢慢擦去眼睑上的眼黛,摘了掩面的轻纱。当一张毫无遮挡的脸重新出现在厉千帆面前时,她心满意足看到他面上的镇定自若顷刻间支离破碎。 厉千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九c九夫人!” 昔日厉府的九夫人,兄长的娘亲,自己找寻十几年的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九黎楼的楼主,一个声名赫赫,却也臭名昭著的神秘杀手头目! 脸颊上忽觉冰凉,原来是朱云久用手正不客气地拍他的脸颊,那股凉意,正是她手上的铜丝手套传来的。 “小少爷,是不是很讶异,我明明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说你找了我许多年”朱云久退后一步,微微张开双臂,“喏,现在可好,终于找到了呵。” 他原以为就算自己找到九娘,她也会因为曾经的遭遇或伤或残,狼狈平凡,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美丽又高贵。而此刻,她却好好的,浑身上下看不到一点伤疤,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眼底始终盘桓着一股阴霾,让她一颦一笑都透着一股寒飕飕的感觉。 “我明明看到”厉千帆讷讷道。 “看到什么?”朱云久唇角的笑容渐渐凝结成一层冰霜,“你看到你爹挑断我全身一百二十八处筋脉,断我骨,剜我心,喂我毒,将我丢去乱葬岗,来换他一个清白名声吗?可结果呢?除去我,可有拯救他的名声?亏他一直自诩耳聪目明,眼力揉不得沙子,临死前发觉自己那般昏聩,你说,可不可笑?哈哈哈哈!” 朱云久厉声大笑,笑的肆意而张狂,“他当初无力回天,为永绝后患,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放过!为了我,他打断崇儿的腿,纵然崇儿不是他亲生自养,可自打他出生便只喊他一声爹,也是被他从怀里抱着长大的!可事到临头,他竟然只顾着救你!对崇儿,不过一杯毒酒送他一个全尸而已!” 厉千帆看着记忆中温暖美丽的女子如今杀人嗜血,癫狂时状如如疯魔,心头何其清明。这对母子,终究是恨了自己。 事到如今,他反而镇定下来了,松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不免微微怅然,叹道:“原来你当真没死。倘若大哥知道你还活着,定然高兴。”刚说完这句,他猛然顿住,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一般愣了半晌,随即涩然一笑。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自从无意间听到朱云久尚活在人世,他几乎跑遍了中洲每一个地方去找寻她的下落,然而一无所获。以厉千崇之能,他既然已经知道九黎楼的位置,便不可能不知道楼主的身份。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漠然看着他为着一点虚无的消息四处奔走,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来。 也好,他这次来,便是来还该还的账,还完了,他与厉千崇之间也就两清了。 面对朱云久的血泪控诉,厉千帆并不着急解释,反而问了一句:“倘若我说你说的这些与事实相反,你会相信吗?” “与事实相反?”朱云久怒极反笑,一把将手上的铜丝手套扯下来,一双遍布伤痕的手就这样赤裸裸展现在他面前,“我告诉你什么是事实。我一身功夫被废,我的手,至今连一个重一点的碗都无法端起来,这是事实。当初毒入我心肺,至今无法除尽,这是事实。崇儿少年白头,再无往日的意气风发,这是事实。当初他从死人堆里侥幸活下来,不得不断腿保命,这是事实。当你尽情纵马,领略天下山河风光的时候,他只能坐在轮椅上,躲在黑暗的石室中,看你画的无聊的风景画。厉千帆,这些,才是事实!” 厉千帆望着那双筋脉扭曲的手,怔怔无话。 朱云久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面上现出一丝得意,指了指后的祈绣问:“怎么样,我送你的见面礼是不是很合你心意?” 厉千帆点头:“此生不会有比这再好的了。” 没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恐惧或者惊惶,反而见他越发冷静从容,朱云久冷哼,“我倒是没有想到,你竟然敢为了她连命都不要,闯入九黎楼。不过这样也好,你愿意自投罗网,倒是省去我不少力气。小少爷,你这么在乎她,我倒是好奇,假如你真的死在她面前,她会有什么反应?” 她说的云淡风轻,说到最后脸上竟然现出一个奇异的笑容。伴随着她的话音落去,厉千帆只觉得小腿猛然一个抽痛,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险些跌在地上。 祈绣见状,急忙从后面搀住他,顾不得杀机四伏,立刻他诊起脉来。差异地发觉他脉象无碍,又矮下身子检查起她的腿。她的呼吸变得慌乱而急促,颤抖着手宛如受了惊的小兽一样,因为紧张始终氤氲着一层水雾,却硬是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然而无论她怎么检查,也没发觉厉千帆有什么不妥。 厉千帆缓了缓,把她扶起来,告诉她自己没事,让她安静在一边等着。他心中清楚。自己小腿这一下抽痛不同寻常,像是毒,不过既然能瞒过祈绣的眼睛,必然是打定主意要让它发作了。 还想说些什么,他的脑袋里忽而像是有火炮炸开一般,嗡嗡作响,又闷又痛。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耳边瞬间听不到声音。小腿筋脉中仿佛有一条冰凉地小蛇顺着全身来回游走,所经之处寸寸断开。 厉千帆看向朱云久,她唇角正挂着一抹笑,等待好戏上演一般静静看着她。 他心中一沉,目光落在地上已经褪色的铜丝手套。果然不愧是九黎楼,做事天衣无缝,半分还手的机会也不会留给对方,恐怕从她一进来,就已经对自己下手了。 便是这须臾功夫,厉千帆痛到几乎难以站立,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纵然如此,他的身体看起来依旧没有任何异常。幸好看不出来厉千帆咬咬牙,趁着自己意识尚清醒,强忍着走了几步,到朱云久前面,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楼主筹谋已久,想必今晚难有善终。也罢,有件事情,我想要与你确认一下,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朱云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不由惊诧。厉千帆方才的表现应当是毒性发作才对,可能坚持到现在还不表露出来的,他是第一个。如此定力,当真让她刮目相看。 “事关楼主此生所愿,还望屏退左右。”脑袋里仿佛有浪花冲刷一般,一波连着一波,厉千帆感觉到眼前的景象颠三倒四,想必是毒性越发厉害。看朱云久一直不表态,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朱云久眯起眼睛,审视着眼前这个人,她实在想不到,这个即将成为自己手下亡魂的人能知道什么东西,竟然事关自己。 “你们都退下。”她倒要看看他搞什么鬼。 两个人去了门口,厉千帆背对着门内,看似无意挡在朱云久和祈绣之间,不知他说了什么,朱云久忽而掩口惊呼一声,脸上的瞬间褪去血色,表情从半信半疑变得越发震惊,直到最后,失魂落魄。 ------题外话------ 不好意思啊各位小仙女,今天更晚了,实在是太忙。明天还是原时间更~ 下章预告:雁寻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有等他问个究竟,身上陡然一轻,厉千帆已经松开他,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冲祈绣说:“阿绣,雁寻的马就在外面,我的衣裳脏的不成样子,去换一件,随后就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带他回家 从祈绣的方向看去,她似乎要冲进屋里,被厉千帆又拦下,不知同她又交代了什么,只见她颓然后退一步,后背哐当一声撞向门框,低下头去,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整个屋子里只能听到她激烈却又压抑的呼吸声。 厉千帆暗暗松了一口气,直直杵着膝盖才能勉强维持着不会摔倒。脑袋里像燃烧着一团烈火,烫的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景物,骨髓中仿佛游走着千万根针,每一秒都在淋漓尽致折磨着他,让他眉头紧紧皱起,紧咬牙关。 半晌,他猛的吸一口气,睁开双眼,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唤了一声,“阿绣,过来。” 祈绣急忙跑过来,手中紧紧抓着几个药瓶子,像一个护崽儿的小母鸡,满脸防备地盯着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朱云久。 “走,我们回家。”厉千帆牵起她的手,尽量使自己的行动看起来正常。 祈绣呆了呆,第一反应竟然是先看了朱云久一眼。 看她心有余悸,厉千帆咽下喉咙中涌上来的腥甜,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楼主已经答应让我们离开了。” 啊?祈绣脸上的戒备还没有褪去,听到这话不由愣住,半是意外半是惊讶,小脸蛋儿上的表情异常丰富。 “傻瓜,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厉千帆笑着抬手弹了一下她的鼻头,“阿绣,你在九黎楼平安生活数载,多亏了楼主照顾,你要记得她的恩,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怨怪她,记住了吗?” “啊?哦谢,谢谢你。”她脑袋素来反应慢,不知道方才看起来还凶巴巴要杀人的楼主,这会儿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闻言讷讷应下,挪到朱云久跟前道谢,脑袋还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怎么厉千帆突然又帮着朱云久说起话来,尚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下。 见她背对着自己没说话,甚至自己挨近她的时候,她有意无意朝后躲了一下,祈绣也没有在意,重新回到厉千帆身边,全然没有注意到此刻的朱云久的脸上,已经泪流满面。 “九娘。”厉千帆最后像小时候一样叫了她一句,低声道:“多谢你,至少在我是去娘亲的时候,你曾给我毫不逊色娘亲的关爱和温暖。” 厉千帆已经开始眩晕,视线中的景物也变得扭曲起来。说罢,他反手将身后的铜剑拿下来撑在地上,拉着祈绣咬牙像问外走去。 无论如何,他都得把她带出去才行,至少,也要出去那道门。只要出了那个门 刚迈出第一步,厉千帆毫无预兆得踉跄一步,整个人都朝前栽去。 “千帆!”幸好祈绣手一直没离开,眼疾手快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撑住,“你怎么了?” 身上的筋骨已经痛到极点,鼻腔里涌动着一股腐烂的味道,喉咙像是被扼住,每一次呼吸的吞吐都异常艰难。厉千帆感觉行动越发吃力,此刻没有多余的时间同她解释,毫不客气地咬破舌尖,因为毒性越发强烈,点滴疼痛也被放大了数倍,剧痛让他的脸不由自主抽动一下,他已经顾不得别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带祈绣离开。 “我站的太久,腿麻了,走吧。”他不由分说反手抓住祈绣的胳膊,分了一点点力量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拄着铜剑,慢慢向外走去。 “可是”祈绣仍不放心,刚说了个话头,厉千帆一个脑瓜崩儿弹在她头上,颇带着几分孩子气的气急败坏,“可是什么可是,今天可是我的生辰,我要吃鸡蛋面。为了你折腾了大半夜,到这会儿还没吃上,我都饿了。” “今天是你的寿辰?我怎么不知道?”祈绣说。 厉千帆嗤笑一句:“我没说过,你要是知道可就见了鬼了。” “那我能不能也跟着你吃一碗鸡蛋面?”祈绣双眼放光看着他。这两个月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一说起吃,她就像一头小饿狼一样。 厉千帆微笑着,努力看清她的样子,到嘴边儿的“不行”不知怎么就成了“好吧,不过只能吃一碗,这已经是破例了哦。” 什么鸡蛋面只能过生辰才能吃,都是鬼话。他只想一辈子都宠着她,疼着她,让她能一直这样子笑下去。 “嗯嗯!”祈绣心满意足点点头,高兴的眼睛都快笑没了。 两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话,祈绣轻快的笑声顺着九黎楼传开,冷不防一个身影蓦然挡在两人面前,一把拽住祈绣的胳膊。 “是阿心啊。”祈绣哆嗦一下,看清来人才放松了警惕,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一直蒙着脸的属下,“阿心,楼主答应放我走了,以后我可能不能回来了,不过没关系,你想我的时候就去看我哦。” 抓着他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过了半晌,复缓缓松开,默默让开前路。 走到九黎楼门外的时候,看到两个漫天飞雪正在和什么人缠斗着。三个人宛如夜空中的三只大鸟,敏捷地在半空中上下翻飞。 星月映照出刀剑的冷光,那人凭一己之力面对两个顶级的杀手,累得气喘吁吁,头发散乱,一身月白色的衣袍上遍布血迹,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 他看到两个人肩并肩出现,眼睛不由一亮,顾不得打个招呼,直接冲祈绣喊道:“小袖子,快让他们停手!再不停手小爷就交代在这里了!” “哦!”祈绣刚想喊话,半空中有两个树枝破空飞去,一左一右正中漫天飞雪的肩胛骨,两人见状立刻停止攻势,十分默契地消失在夜色中。 祈绣来回张望,不知是谁放的暗器。 “呼呼”雁寻喘着粗气,朝两人走过去。原本还担心自己来晚了,此刻看到两个人毫发无伤出现,身后也没有杀手跟着,松一口气的同时冲着厉千帆破口大骂,“你个死人,脑子是不是生锈了大半夜跑到这个鬼地方,我还以为我来晚了!” 正骂的兴起,厉千帆已经走到他面前,笑嘻嘻的一把抱住雁寻,“我看明明是你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吧!” 雁寻打了个软腿,险些支撑不住摔在地上。厉千帆整个人几乎将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还不等他问一句,耳边传来他的声音:“照顾好阿绣,你也保重!” 他几乎是咬着牙c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此刻两人挨得极近,雁寻看不见他的面色,但只听声音,便已然发觉他身体已经极其虚弱。 雁寻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没有等他问个究竟,身上陡然一轻,厉千帆已经松开他,没事人似的笑嘻嘻冲祈绣说:“阿绣,雁寻的马就在外面,我的衣裳脏的不成样子,去换一件,随后就来。” 他出事了,雁寻心中立刻下了定论。若仔细看看,也不是全无预兆的。譬如说,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像是毫无意识的假笑。譬如说,他明明看着自己,眼神却很空。还譬如说,他说话的时候,口中隐约有一股酸腐血腥的味道。 厉千帆撑着剑站在原地,眼前的景物变得五彩斑斓,颜色浓艳地不真实。他的眼睛几乎失去焦距,祈绣一会儿高得像个巨人,一会儿矮的像个侏儒。纵然如此,他还是努力看着她。 看着他她恋恋不舍看了自己一会儿,却最终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嘴巴一张一合,声音一会儿像是在天边飘荡,下一秒又在耳边尖锐嘶鸣,“那你换好了衣裳就来哦。” 厉千帆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头,“傻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我既说来,便一定会来的。”说着他张开双臂,“来,抱。” 祈绣一头扎进他怀里,使劲抱了又抱,这才恋恋不舍跟着雁寻上了马。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铜剑与青石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厉千帆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直挺挺向后倒去。 阿绣,无论这世间有没有厉千帆,希望都不要轻贱自己的生命。人世间的喜乐,只有活着才能体会。世间繁华,你替我看,无论我将去往何处,我最终的归处都将是你的心 他的头像是被按在炼铁的熔炉里,意识都变得模糊起来。忽然间,墨水一样黑的天空出现了一丝微光,一个年轻的女人笑着,从那束光中朝他慢慢走来。 “娘亲”厉千帆呢喃。那束光暖暖的,只被它照射着,他的疼痛就好像消减了一大半。光束中的女人在他身前站定,一双与厉千帆一模一样的深褐色的眼睛,带着温和而奇异的笑容望着他,仿佛等了许久似的,朝他慢慢伸出手。 “娘亲”厉千帆忍不住又唤了一声。他对娘亲的记忆实在遥远而模糊,可当她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依旧能认出那是自己的娘亲。他慢慢伸出手,心中渴望抓住那束光,然而指尖与她接触的前一秒,眼睛里似乎涌上久远的记忆。一个少女在他脑海中笑闹跳跃,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说自己要吃鸡蛋面。 厉千帆的手蓦然收回,“对不住了娘亲,我好像还不能去你那边。” 刚下过雨的冬季长夜,风凄凉透骨,挟裹着弥漫的水汽,无孔不入钻入人的衣裳里面,扑在身上,冷透入心。 马蹄声碎裂在长平城墨一样的上空,雁寻眼睛一眨不眨,湿热的泪意阵阵涌上来,又不断被凛冽的寒风吹退,只剩酸涩。 一声马儿的尖锐嘶鸣将夜空撕开一个裂口,马蹄声骤然停止,雁寻看着前面不远处巍峨的城门,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瞧我,都跑过了。”说罢调转马头,向着右边拐去,“走,我们先去我家。” 祈绣轻轻拽住缰绳,“先等等。”她的手掌不经意擦过雁寻的胳膊,感受到来自衣裳下面的颤抖。 “怎么了小袖子?”雁寻脸上挂起一个轻松的笑问道,只是那笑并没有传到眼睛里。幸好她背对着自己,才没看出破绽。 他坐在祈绣身后,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听她低声说:“已经够远了。” “什么够远了?” 祈绣下了马,抬起空洞的眼睛回头往来时的路看去。空旷的巷道,仿佛没有尽头,只有路两边隔一段点一只照路的灯笼,昏黄的烛火映在凄风苦雨的冬日夜,大抵黄泉路也如此寂寥不过。 “我们走的够远了,就算现在回去,也看不到千帆”她默默顿住,没有说出那个字。 旁边就是一盏引路的灯笼,烛火照进她的眼睛,怎么也映不出光彩。 “说什么呢小袖子千帆不是说了”雁寻转过身来,强笑着还想说些什么,谁知祈绣忽而看向他。 那张曾经天真灵动如精怪娃娃的面孔上,此刻褪去所有的娇憨生动,没有悲伤,没有喜乐。苍白的面皮之下看不到那个熟悉的灵魂,只剩一具可以自如行动的筋骨,那双眼睛看不到希望,也看不见绝望,宛如冬日雨夜后地上一弯冰凉孤寂的死水,平静到让人心惊。 有一个瞬间,雁寻觉得自己带着的不是祈绣,而是一个人偶。 现如今,这人偶的嘴巴一张一合,仍旧是毫无情绪地对他说:“千帆不想让我们看着他,所以才把我支开,不是吗?”她直直看着雁寻,脸上无悲无喜,“每次遇到危险,他总是想丢下我自己一个人去。我知道他害怕我被连累,可他不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他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没在他身边。就像是那一次在雪狼谷,要是没有我在,恐怕他就死了。” “这一次,我没办法了。”那不是她能医的毒,她甚至没有来得及弄清那到底是什么毒。他不想让自己看着他死,好,她听他的。祈绣指了指地板,“可是地上有水,太凉了,我不能让他孤零零躺在外面,我得回去带他回家啊。” 回家雁寻险些没忍住泪,猛的一拉马缰调转马头,狠狠抬手一挥鞭子,向着来路飞奔而去。 高大的朱门前方,一个人静静躺在凛冽的寒风中。两人隔了很远,一眼就认出那是厉千帆。只见他旁边似乎还蹲着一个人,身披黑色斗篷,正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做什么。若不是两人眼力好,恐怕都会忽视掉这个人的存在。 祈绣的心猛的一跳,没由来的慌起来,连声催促雁寻快一些打马过去。马还没停稳祈绣便迫不及待跳下马,谁知脚尖刚一沾地,只听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祈绣尖叫一声,用最快地速度冲到厉千帆身边,顾不得那人是谁,一把将他推开,面前的一幕重重钉进她的双眸,宛如雷击。 厉千帆浑身冰凉,面色惨白,嘴唇几乎成了透明的颜色。浓重地血腥味从他身下涌上来,大滩的血迹在夜色的衬托下变成黑褐色,覆盖着他周围三丈之内的青石板地面。 而他的腿,皮肉化为黑水,从膝盖之下到脚踝,从只剩下两根森白的腿骨 祈绣的眼睛看过去时,甚至还能看到他脚腕上最后一点筋肉一点点化为血水的过程。 “千帆”祈绣喃喃一声,腿一软跌跪在厉千帆面前,双手哆哆嗦嗦朝他身上的各处止血的大穴点去,然而已经死去的人,皮肉失去弹力,按下去就是一个窝,血都快流干了,无论她如何按,仍旧制止不住他身下的血腥味越发刺鼻。 “你是谁,你为什要害他?”祈绣终于想起来不远处还我一个人,跌跌撞撞爬过去,死死压抑的情感终于在这一刻爆发,抓着他的衣服疯了一样摇晃起来,“你是谁?为什么害我的千帆?为什么要害他!你到底是谁!” 那人被他撕扯地来回摇晃,却低着头将脸埋在披风中一言不发。 手掌中传来一抹凉意,祈绣低头一看,祈绣脸上起瞬间褪去血色。 精致小巧的玉哨子,泛着微微红色,与她一直挂在身上的那一只一模一样。 五岁相遇,这张面孔的主人收她为徒,悉心照料,耐心教导。至她七岁,暴毙家中。 十年的时间,她给他上了十次坟,到第十一次,发现他的坟是空的。 此后,漫漫长路,从中洲到天极,她一路找寻。 他曾经是她的依靠,她的信仰,她至今最念念不忘的人。 原来啊,原来啊 不是没设想过自己有一天见到他的场景,只是没有想过,十二年来第一次相见,竟然是在这个地方,这个情景。 更加没有想到,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用药融化掉厉千帆的腿, “师傅你竟然伤害他”祈绣像一句眼前蒙上一阵血色,直挺挺向后栽倒。 雁寻手疾眼快一把将祈绣接住,不可思议地望向这个刚刚出现的人,“你,你竟然是他的师傅?”这时候出现在这里,定然与九黎楼脱不了干系。 还不等他说话,昏厥过去的祈绣忽然嘤咛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雁寻离她这么近,几乎眼见着她的唇色由虚弱的白色变成可怖的青灰色。 那人见状立刻掏出一个药丸来捏住祈绣的嘴巴扔进去,顾不得同雁寻解释这么多,一把从她怀中抢过祈绣,朝着九黎楼里面飞奔而去。 雁寻拔剑待追,面前忽而落下几十位漫天飞雪,个个手执软丝剑,密不透风的挡在门口。 有漫天飞雪在,敌人要么退,要么死。 雁寻催不会以卵击石,只好退回来。刚刚走了几步,身后忽而传来一声闷响。 雁寻转过身,长街对面,一个在熟悉不过的身影好巧不巧正挡在一只灯笼前,只有常人一半高的身子坐在轮椅里,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到旁边的地上,一只木质的匣盒被摔成两半,里面的东西散了一地。 雁寻眼睛中燃烧着彻骨的森寒,他死死盯着对面的人,一字一句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厉千崇,恭喜你,大仇得报!” 厉千崇面无表情,从方才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锁在地上的厉千帆身上。 “死了?”半晌后,他终于问了两个字,声音冷淡而平静。 没有人回答他,隐藏在袖笼中地手渐渐握紧,几乎将手中的一张小纸生生撕碎。 “老齐。”片刻之后,他又唤了一句。与他一起前来的齐管家上前将摔在地上的东西重新收拾好抱在怀中。 厉千崇收回目光,径直朝着那扇朱门中去。 经过雁寻身边时,后背忽而感受到一阵冰冷的刺痛。 厉千崇不疾不徐停下,没有说话,没有回头,亦没有躲避。 雁寻眼睛中氤氲着赤裸裸的杀意,“厉千崇,你做的那些事情,千帆知道,我也知道!你信不信,我顷刻间就能让你碎尸万段!” 厉千崇勾了勾唇角,用异常平静的声音缓缓说道:“我信。但我不怕。”他说着突然刻意向后挪了一下身体,让顶在后心的利剑刺入身体,喉咙里却连一声喘息我不曾乱,“一个死过的人,不怕疼,也不怕死。就算死了,已经有了垫背的,便值了。” 他已经是从地狱里走过一遭的人,何妨怕再去一回? “厉千崇!你还有没有良心!”雁寻忍无可忍,厉声吼道。若不是厉千帆的信早先一步送到他手中,言明不可让他做任何伤害厉千崇之事,这会儿他恐怕早就将他削成烂泥。 “良心?哈哈,公子竟问厉千崇要良心?”厉千崇看着地上残缺的尸体,仿佛听到天方夜谭,眼睛里涌上一抹讥讽,“如你所说,我大仇得报,夙愿终了,我应当高兴才是。” 恣意的笑声划破长空,厉千崇再不逗留,硬生生重新让身体脱离利剑,流血也像没事似的,悠悠穿过漫天飞雪布下的网御,消失在朱门之后,只留下一个凉薄的背影。 雁寻扔了剑,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把厉千帆冰凉的身体严严实实包住,背在自己的背后翻身上了马。刚刚坐定,身后的厉千帆便不受控制往旁边一歪,险些掉下去。 雁寻不知怎么,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厉千帆,你怎么这么弱,连马都不会骑了?”像以往与他开玩笑那样说道,索性解了衣带,将厉千帆捆在自己背上。 身后没有回答,只有冰凉越发刺骨。 “那你安心睡,我带你回家!”雁寻咬着牙说罢,猛然冲马屁股一挥鞭子,马儿如离弦之箭一样飞奔而去。 申璎在屋里一个劲转圈,不知为何今晚的心中越发慌乱无神。他想出去找雁寻,奈何既不知道他的去向,又怕他回来的时候自己恰好不在。好不容易挨到半夜,听到小斯说雁寻回来了,风一样出了门冲到院子里。 雁寻默默站在院子里。数九寒天,他就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外袍不知去向,看见她出来,眸色中一抹沉痛越发浓重。 申璎的心从来没跳的如此快过,见状不禁小心翼翼问他:“你怎么了?找到千帆了吗?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来做吗?” 雁寻张了张嘴,忽而又顿住,沉默了半晌才将身体往旁边一闪,对申璎说:“你也送送他” 月白的外袍之下,一个人静静躺在地上,动也不动。 “千帆哥哥”申璎没动,站在原地叫了一声,似乎有些无措地望了望雁寻。 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是厉千帆和雁寻合起火来同自己开了个玩笑。 厉千帆怎么会死呢?他素来命大,满门抄斩的时候没死,被仇家追杀的时候没死,被淹没在暗无天日的暗河中没死,被砸在矿山下也没死。他可以仅凭着双脚翻过万丈雪岭,能独自一人穿过荒芜人烟的大漠,驯服过最凶猛的沙豹,在巨蟒口中挣得生机,与猎鹰搏击,与豺狼周旋 他的人生从头到尾都没有缺乏过惊心动魄和命悬一线,却每每都被他挺了过来。他的身体有无限能量和坚毅,那双深褐色的眼睛,仿佛燃着无尽的生命力,再黯淡的前景,都会被那双光芒四射的眼睛照亮。 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 她的千帆哥哥,怎么会死呢? 申璎摸了摸胸口,并没有痛不欲生的感觉。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觉得,每一次的呼吸,心里都闷涨而酸涩,恨不得将心抓烂才行。 “是谁做的?我要去杀了他!”申璎赤红着眼睛,忽然脚下生风向着门外冲去。她的心太难受了,只有仇人的血,才能缓和下来。 雁寻一个箭步上前拦住她,“那个人在九黎楼,那里把守森严,你进不去。”申璎还想说进不去也不能就这样放任那个人逍遥快活,雁寻却是连话也不想多说,径直往下说:“报仇留后再说。天不好,先让他入土为安吧。有一个地方,千帆一定喜欢。” 入土为安四个字,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申璎击垮在地。谁用这四个字都不为过,可不该是他,不能是他的!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 这样一个顽强又骄傲的人,竟要入土为安了。 “好。”半晌后,申璎轻轻吐出一个字,瞬间泪流满面。 ------题外话------ 下章预告:便是说便是说,他的姐姐,是祈绣?!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错乱的记忆 齐管家给厉千崇推开门,只见朱云久正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眼睛直勾勾望着面对着里间紧闭的门,身子颤颤巍巍,豆大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悄无声息落在地上。她的裙摆,已经湿了一大片。 厉千崇本来要去弃九阁找她,听说她在这里便匆匆赶来,谁知一推门就见了这样诡异的一幕,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楼主,竟然在一个门主的房间里跪着哭,整个人傻了一样,无论谁去叫都没有反应。 “娘?”厉千崇从旁边轻轻叫她一声,见没有反应,便伸出手去拽拽她的袖子,“娘?你怎么了?” 朱云久呆呆望向来人,见到是他,蓦地扑进他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像个无助小孩子一样死死拽着他的衣服,“怎么办崇儿,我杀了厉千帆,她再也不会原谅我的” 厉千崇疑惑,一边将她扶起来一边问:“谁不会原谅您?” 她张皇失措地撕扯着他的衣裳,仿佛要将其撕碎一样,一边撕一边哭道:“阿离,我的女儿”朱云久哭的心肠寸断,“我找了她十几年,没想到她一直在我身边!我让她杀人,我拿她当工具,我还杀了历千帆!可我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崇儿,娘该怎么办?娘该怎么办” 厉千崇听得云里雾里,只好先开解道:“杀历千帆是崇儿的主意,娘别着急,慢慢说,让崇儿帮着娘想想办法。” 可朱云久只顾着自己哭的死去活来,一个劲儿重复着:“她恨我,我杀了历千帆,她不会原谅我了!” “娘” 厉千崇还想说点什么,这时里间的门打开,一个陌生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来人望了朱云久几秒,最后轻叹一声,“还是我来说吧。” “你是”乍一看到这张脸,厉千崇不由怔了怔,脸上随之多出几分试探和防备。 那人走到朱云久身边,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一边说:“我叫巫青鸿,是你娘的故交。”他将自己与朱云久的关系含糊一带而过,顿了顿才接着说:“房间里的人,是九黎楼五门主之一,长离门主。她是阿九的女儿,也是你的姐姐。” “姐c我姐姐?”最后的这几个字虽然轻描淡写,却是厉千崇这十几年来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一句话,他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他知道自己有个姐姐,却没想到自己的姐姐也是九黎楼的人。可九黎楼的人,怎么会因为厉千帆的死而恨娘呢? “事情还要从阿久年轻的时候说起。” 二十年前,朱云久小时候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程云逸收养,作为他的关门弟子,修得一身精妙的武功。后来程云逸病逝,云上宫大乱,他的五位关门弟子争夺云上宫宫主之位,朱云久趁乱逃出。无论最后谁赢,新任宫主自然更需要的是自己的部下,而不是一众终于已逝宫主的部下。是以直至新宫主上位,修书一封,将她逐出宫门。朱云久早就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如此便隐居世外,嫁人生女,生下的,便是厉千崇的姐姐——祈绣。 朱云久当初受程云逸之命,手下握着不少的人命。没了云上宫做后盾,仇家一个个寻上门来。朱云久不堪其扰,更不忍心拖累丈夫和女儿,生下祈绣不久就独自离开。那时谁都没有想到,她竟然还带着身孕。后来辗转到了北疆一带。彼时厉侯正平定北疆,朱云久为了保命,男扮女装混入厉侯的大营,她会功夫,提枪上马杀敌根本不在话下。后来战事平定,朱云久也阴差阳错得就成了厉侯的夫人。至于腹中那个孩子,朱云久并没有隐瞒,毕竟这样的事情,瞒也瞒不住的。 不过她却也未对厉侯讲了全部的真话,譬如这孩子的父亲有名有姓,也并没有暴毙。 之后又发生了许多事情,厉侯竟不在乎朱云久怀着身孕,硬是将其迎娶入府,对后来的厉千崇,也疼爱如亲生。 “你娘生下你之后,身子一直不好。我人在外面,只能通过书信往来为她开药,叮嘱她一些事情。文丞相与厉侯不睦已久,关于他当初如何陷害厉侯的,想必你比我清楚。你娘的这些书信后来被搜出来,被文丞相加以描摹改造,成了厉侯指使她通敌叛国的证据。” “事发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你娘被挑断全身一百二十八处筋脉,灌了毒药扔进乱葬岗。当时我已经赶到中洲,将她救下。她听说厉府的结局,不甘心就这样不人不鬼的荒废一生,一步一步血泪交加创下九黎楼,一为寻找女儿,二为查清当年真相,报仇雪恨。” 巫青鸿叹息一声,“只可惜造化弄人,找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就在自己身边。” 原来如此,厉千崇慢慢消化着这些消息,忽然觉得哪里不对,抬眼直直望向巫青鸿,“你应当不仅仅只是娘的故交吧?”若是单纯的故交,岂会对娘的过去,和这二十多年来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巫青鸿瞳仁瑟缩一下,欲言又止。 朱云久摇摇头,低声道:“算了,青鸿,便告诉他吧。” 巫青鸿犹豫片刻,终于缓缓说:“你猜的不错。我与她,不仅仅只是故交,我还是你姐姐的生父。”顿了顿,他望着厉千崇,“也是你的生父。” 厉千崇呼吸一滞,这个身份,与自己猜测的差不许多。 巫青鸿望着对面那张酷似自己的脸,似乎这样的答案也没能在那张脸上搅动出太大的涟漪。殊不知厉千崇生来便只唤厉侯一声父亲,虽然后来父子之间生了嫌隙,在他心中,却也从没有否定过这个父亲的存在。 他扫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屋门,目光中带着些许不忍和遗憾,说:“我本为第戎人,族中铁训,不准与外姓女子结合。我当初到中洲本就坏了规矩,与你娘有了你们后更是犯了族中大忌。我死可以,但我的孩子不能死。族长找到我之前我将她带到长平城,暗中把她托付给一个可靠的农户。为了不让她被发现,我只给她取了名。后来假死逃脱,谁知那农户没多久也重病不治而亡。我避过风头隐姓埋名,过了几年才重新回去找她。那时一来怕暴露身份,而来也怕她难以接受,便以师徒相称。直到你娘出事,我若去救她,免不了要暴露身份,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只好故技重施,绝了她的念想。” “这些年你娘身子渐渐康复,九黎楼也站稳脚跟,我们有更多的精力和人手去找她。谁知找来找去,她竟然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巫青鸿语气里带着些许讽刺,可更多的是后悔。若是当初能多嘴问一句她的名字,或者让无忆去查一查她的身份,现如今,恐怕也不会有这些事端。 早就知道楼内有个一等的制毒高手,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自己的女儿。 后面的话厉千崇几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巫青鸿与姐姐事情他并不太关心,他是不是自己生父也无所谓,反正素来没有交集,也没有感情可谈。此时此刻,他更在乎娘亲泣血垂泪,听完了也没有太大的反应,转而安慰朱云久道:“是我拜托娘杀了厉千帆的,她便是恨,也当是要恨我,与娘无关。” 朱云久颓然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低声喃喃:“不,绣儿不会原谅我的,不会的” 她叫姐姐什么?绣儿?厉千崇的身子重重一颤,脸上登时褪去血色,思索许久才缓和些许,恍然大悟。 便是说便是说,他的姐姐,是祈绣?! ——你要找的女儿,是不是左边小腿正中间有一个半红半青的原形胎记?倘若是,那你的女儿就在你面前。 厉千帆将她叫到一边,如是说。 后来祈绣昏倒,被巫青鸿带回来,她第一时间去看她的左边小腿,当那个一模一样的胎记砸入眼睛时,朱云久腿一软,险些晕倒。 房间里传来一声闷响,朱云久心头猛地一个激灵,一把推开巫青鸿,跌跌撞撞朝着房间里跑去,推开门只见祈绣整个人躺在地上,满脸两行殷红的血泪自眼角流下,看着令人心惊胆战。 朱云久大惊失色,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随后赶来的巫青鸿见状赶忙将现给她嘴里填上一粒药丸,随后将祈绣抱到床上去,悉心查验起来。 满屋子里,只有厉千崇,看着朱云久哭得撕心裂肺,看着巫青鸿心疼之色溢于言表,看着那个满脸血泪的姑娘,无动于衷。直到那边收拾停当,他才一言不发出去。 头顶冷月幽暗,宛如天神投放在人间的一颗眼睛,冷冷注视着一切。 厉千崇与那只“眼睛”对望,觉得既讽刺,又可笑。 他一心想让厉千帆不得好死,现在心愿已成,却拖进去一个祈绣。就算他能狠下心熟视无睹,可祈绣又被朱云久放在心尖上,朱云久又在自己的心尖上。 这条绳子绕来绕去,套住的还是自己的脖颈。 “世间有轮回,苍天绕过谁。哈哈哈哈!”厉千崇对着那方冷月凄凄笑起来。 枯树的枝干上时不时落下一滴冰凉的水,“滴答”一声落到地上的水洼里。昏黄的烛光碎裂在弥漫的寒雾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吞噬在凄迷的冷夜中。 “酒太凉了。”身后淡漠的声音似乎比空气还要冷,离奕看着厉千崇身边东倒西歪的四个空酒坛,将他手里正抱着的一坛酒拿过来放到一旁。 厉千崇眯着眼睛上下左右打量她一圈,“这么快就能站起来了?” “你的那些伤药好用。” “离门的药,万金难求一颗,岂能无用?”厉千崇冷笑一声,视线重新落回石桌上的匣子里,随手拿出来一个东西,是一片枯黄的树叶。 “你知不知道这个是怎么来的?”见离奕不说话,他自顾自说:“真羡慕地上的叶子,可以躺在地上从早睡到晚。不像我,一大早就被爹和哥哥叫起来去练武。” 这里厉千帆四岁的时候写的。 他把手里的叶子放到一边,从匣子里扒拉几下,又拿出来一只木雕的鸟儿,“兄长陪爹出去上香,路过大云寺给我带回来的。他虽然早晨又教训我,可看在这只鸟的面子上,我还是不和他计较了。” 这是厉千帆五岁的时候写的。 他接连拿出许多看起来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每一个都能说出对应的手记内容,转眼间石桌已经被他摆满了半张,这回是一只镀金的酒盅。 厉千崇的面色忽然暗了下来。 ——九娘被爹赶出府了。我和兄长都是没娘的孩子了。我已经没了一次娘了,可兄长是第一回。为了给九娘求情,还被爹打断腿。我去祠堂看他,他听说九娘的下场,已经绝食三天了,说要随娘一起走,怎么劝都没用。我当机立断说是我撺掇爹给九娘的灌得毒酒,还故意在他面前跑来跑去,说他以后是个瘸子,只能看我骑马练武,再也追不上我了。兄长素来自尊自强,一定见不得我比他好。只是为了九娘,他兴许会误会我了。没关系,反正我们是兄弟,等他的腿好了,我再告诉他真相。 ——我把雁寻打了。九娘离开后,府里传出好多风言风语,说兄长不是爹的亲生儿子。雁寻这个死小子也跟着学舌。兄长怎么能不是爹的儿子,都叫了这么多年的爹了。再说了,就算他真的不是,只要他是我兄长就行。 ——终于找到兄长了。好在爹留了一手,给兄长喝了假死的酒。不过乱葬岗的尸毒传到兄长腿上了,大夫说只能把双腿截去保命。我问大夫能不能把我的腿换给他,大夫说我是疯子。 ——兄长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们要相依为命的。外面那些人一定想不到我们睡在地底下。我得出去赚钱养活兄长,也得想办法为爹平冤昭雪。 ——兄长为人比以前冷淡了许多,我越发看不懂他了。兴许是一直闷在家里的原因吧。没关系,从今往后我每去到一个地方,就把景色画下来给他看。这样就算他足不出户,也能看尽天下风光! 写满蝇头小字的纸张一张接着一张被抽出来,扔的满院子都是。风一吹便随着四处飞舞,远远看去,像是谁家发丧扔的纸钱。 ——这些年,我交了不少朋友,也有了不少愿意追随我的人。我慢慢知道了很多事,很多我当年想不到,也不敢想的事情。文敬良让我自己去探查当年的真相。其实我心中隐约已经猜出他要让我看到的事情。只是没有亲自验证过,心中始终存了侥幸。直到现在,我仍旧不想相信,是兄长主动与文敬良暗中勾结,伪造爹通敌的罪证,仅仅为了给九娘报仇。当年的误会一直没有解释,恐怕兄长也是从心里恨我的吧,不然那几次暗杀,又怎会都与他有关系呢? ——阿绣不见了。比起她的不见更令我恐慌的,是我的兄长竟是幕后黑手。影奴的消息素来准确。兄长竟恨我至如此地步,可是就算他想让我不得好死,何必拿阿绣开刀呢?只是他恨这件事,就已经可以让我生不如死了。也罢,当初我砍他两条腿,今日我还他一条命。厉千帆与厉千崇兄弟恩仇,互不相欠。只望今后,各自重新开始。 “哈哈哈哈哈哈!”厉千崇猛然将石桌上的东西一把挥到地上,笑声如狂。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住,望着天空的冷月,声音如同从井水中捞起来一样,又冷又凉,“今后各自开始自我当初把父亲亲手推向地狱的那一刻,我便再也没法重新开始了!” 厉千崇拿过地上的酒坛往嘴里猛灌几大口,酒气浓烈熏人,离奕在一边淡淡道:“便是你淹死在酒缸里,厉千帆也活不过来了。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想想,如何让你姐姐活下去。” 厉千崇半晌无话,最后对着她遥遥举坛,“喝!” 床上的人发出一丝短暂而轻缓的嘤咛,如小兽呜咽一般,无意识地抿抿嘴,恰好将唇瓣上的一滴水抿进嘴里。 朱云久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祈绣,见她之后迟迟没再有动静,不由焦急地想唤她几声。一旁的巫青鸿见状连忙将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 祈绣似乎是渴了,尝到方才的一滴水之后嘴唇时不时抿一下,巫青鸿便用勺子沾着水,往她嘴边滴几滴。片刻之后,祈绣猫崽儿一样满足地慢吞吞咂咂嘴。 巫青鸿把碗放在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她。 苍白的皮肤之下,祈绣眼珠左右来回动了动,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仿佛是光线太亮了,她半眯着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瞳里残存着一抹初初醒来的混沌,宛如刚刚睁开眼睛的婴童,迷惘而好奇地打量着头顶的帐子。 “绣儿。”一个声音从床榻边上传来,祈绣转过眼珠,怔怔看着这个一身麻衫的男人,过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问:“你是谁?千帆呢?” 巫青鸿的手不由颤了一下,试探问道:“你,不记得在哪里见过我了?” 祈绣缓缓摇摇头。 巫青鸿与一旁的朱云久对视一眼,两人在对方的瞳孔里都捕捉到一抹紧张,尤其是朱云久,比起巫青鸿尚存着疑惑,更多的则是害怕。 她终于醒了,可醒来的这个人却仿佛又不是她自己。 “绣儿?”这回喊她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祈绣的目光挪到旁边的朱云久身上,如同方才打量巫青鸿一样看着她。 两人目光不轻不重交织在一处,一个万分紧张和担心,另一个,则由迷惘到疑惑,最后不确定地说了两个字:“娘亲?” 朱云久身子一颤,脸上非但不见喜色,反而恐慌更甚。 她自然是想与祈绣相认的,但却不想在这样诡异的情景之下。她不记得教她养她的师傅,反而认出自己这个生下她不久就离开的娘亲。 “是娘亲吗?”见没有回应,祈绣又问了一句。与方才问巫青鸿时小心翼翼的样子不同,这回她似乎很确定,而且盼着对方回应。 “额我,我是娘”朱云久听到日思夜想的称呼,既开心她认得自己,又对她如此诡异的记忆惊疑不定,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结结巴巴承认了自己就是她的娘亲,心里反而更加紧张。 祈绣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坐起身子,张开双手轻轻抱住她。 鼻尖传来一阵淡淡的馨香,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在朱云久怀里蹭了蹭,只觉得又软又暖,不由低声喃喃:“原来这就是娘亲的感觉啊” 朱云久身子僵住,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感觉像极了刚刚生下她的时候,怀抱里的人儿又小又嫩,柔嫩的皮肤吹弹可破,让人想碰又怕碰坏了,只能静静抱着她,等着她幼嫩的小手来触碰自己。 朱云久眼眶蓦地发热,生怕这是个梦,稍不留意就碎了。 “娘亲~唔!”祈绣不知怎么忽然惊呼一声,原本朝外的脸立刻转到里面,瘦小的身体窝在朱云久怀中,吓得瑟瑟发抖。 朱云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转头朝门口一看,原来是厉千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 厉千崇将祈绣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等朱云久说句话,丢下一句“醒了就好”就出了屋子。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祈绣才慢慢转过脑袋,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小鹿一样心有余悸望了望门口,发现确实没有人在那里了,这才吐了口气,趴在到朱云久怀里不再说话了。 自从回到九黎楼,接二连三的病症折腾得祈绣不成样子,这次又经历了如此多的变故,祈绣原本羸弱的身体更加不堪一击,只一小会儿没说话,两个眼皮就打起架来。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绵长,她仿佛是累极,没用多久就重新睡了过去。朱云久满腹疑问,等她睡得沉了轻轻把她身子放平,又盖好被子,这才拉着巫青鸿去了院子里。 “青鸿,这是怎么一回事?”一出门,朱云久就迫不及待问,生怕祈绣因为这次的事情落下难以痊愈的病根。 巫青鸿满面忧色摇摇头,“方才我悄悄替她诊脉,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她的记忆突然错乱,我想应当是因为一时无法接受这么多消息,才暂时忘掉一些东西。” “那那还会再想起来吗?”朱云久问,心里既盼着她不记起来,又怕她如果真的忘了以前地事情,会不会有朝一日把自己也忘了。 巫青鸿叹口气,“既然是暂时忘记,便有重新记起来的一日。只不过”他顿了顿,忧心忡忡说:“谁也无法保证,她会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记起来。” 朱云久的心,一下子揪得更紧了。 惊心动魄的一夜终于静下来,当地平线上再一次显出光亮,一切诡谲的阴谋算计c刺目的鲜血都随着最后一点黑暗的消失而灰飞烟灭,留下的,只剩下被粉饰过后的太平。 好说歹说才把朱云久劝回去,巫青鸿一夜没有离开离门的院子,就站在门口,静静守着里面的人。 直到露水染湿肩头,房间里传来窸窣的动静。里面的人似乎渴了,巫青鸿听到有倒水喝水的声音,片刻后又听到有脚步声慢慢挨近窗户附近,此后房间里就一直静悄悄的。 巫青鸿不太放心,轻轻推门进去。只见祈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一动不动在桌案前,怔怔盯着满桌子的瓶瓶罐罐,不知再想些什么。 她的手里还捏着一个瓶子,正好就是昨晚刚刚配出来的毒。不过那时候被阿心拿着,后来朱云久拿走了,不知道怎么又出现在她的手里。 “绣儿醒了。”巫青鸿笑了笑过去,心里却提防着她一扬脖子把手里的毒药喝了。 “师傅,这些是什么?”她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的东西,自然而然叫出以前的称呼。 巫青鸿初听见这声“师傅”,一时静有些怔怔。昨天她还问自己是谁,今天一早她便喊他师傅,自然得仿佛一个口渴之人看到一碗水就本能得端起来喝了一样,似乎这十几年两人并不曾分开,而是相依为命走过来的。 巫青鸿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一边将她手里的瓶子拿过来,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强装自然说:“这些都是要,是药三分毒,不要随便喝的。” “哦。”祈绣乖巧地点点头,往后面退了几步,离着满桌子的药远远的。 她这样一走,巫青鸿才发现她是赤脚站在那里,连声说:“地上凉,绣儿乖,快穿上鞋子,不然会生病的。” “哦。”祈绣应了一声,然后静静站在原地看着巫青鸿,仿佛是再等着他做什么事情。 巫青鸿看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丝毫没有去拿鞋子穿的意思,心头颇觉疑惑,不由笑笑问:“怎么了?” “你刚才是让我自己去穿鞋吗?” “是啊。” “哦”祈绣这才慢吞吞走到床边坐下,把鞋套在脚上。 奇怪,总感觉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情,那时候好像也有个人让她穿鞋,只不过那个人是拿了鞋子直接给她穿上。 那个人是谁呢? ------题外话------ 下章预告: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找千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习惯,仿佛与生俱来的使命一般,以至于竟然忘记问问自己,千帆是谁?他是做什么的?自己为什么要找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千帆是谁啊 巫青鸿见似乎有心事,便问:“绣儿想什么呢?” 祈绣抬眼望向他,“师傅,你知道千帆在哪里吗?” 乍一听见这个名字,巫青鸿的手轻轻一颤,祈绣的目光随之被吸引过去,恰好忽视了他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锋芒。 巫青鸿摇摇头,面色淡然,“师傅也不知道。” “哦” 厉千帆是祈绣心上的一根刺,现在祈绣的记忆出现混乱,那根刺也被她忽视掉了。可有朝一日当她重新记起来的时候,那根刺就成了一把锋锐的利刃,削她骨,凌她肉,直把她的心搅成烂泥。每每想到这里,巫青鸿就盼着她再也记不起来厉千帆这三个字,永远忽视心里的那根刺才好。 他一世名医,通天医术,与阎王抢人命甚至不在话下。若她的病在身,他拼上一身医术也未尝不能做到。但偏偏,她的病症在心。 这世间,最复杂莫测,最难以控制的,就是人心。 祈绣正失落,冷不丁一阵饭菜的香味飘到屋子里。随着香气一起来的,还有朱云久的敲门声。 “绣儿,醒了吗?” 祈绣听见这声音,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想了想才恍然大悟,小声回了一句:“娘。” 朱云久听到这声称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稍微落了落,推门进来看到巫青鸿也在,两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巫青鸿神色如常眨了下眼睛,朱云久的心就又落了落,过去帮祈绣穿好衣裳,又找了两个小婢伺候她洗漱过后,这才带着她去到外面。 不知什么时候,院子里凉亭中多了一张花梨木圆桌,周围放着四张圆凳,怕人坐在上面凉,每个圆凳上还垫了软垫。 桌上摆了椰汁酥酪,炸春卷,烩松肉,虾仁水晶饺c桂花糯米藕c八珍糕,糯香圆子林林总总十七八只碟子,一张桌子上摆的满满当当,一层不够就插空再摞一层。食物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或清香甜糯,或鲜咸馥郁。 凉亭周围的帘帐都放了下来,亭脚的一圈都生了炭火,便是这大冷的冬日,凉亭内也如春日般温暖。 祈绣怔怔看着面前的一大桌子饭菜,不动弹也不说话,一双眼睛雾气蒙蒙,让人丝毫看不出情绪来。 别说是祈绣,就是巫青鸿也愣了几秒。 创立九黎楼这么多年,朱云久头一次在弃九阁之外的地方吃饭。作为一个令江湖上大部分人都闻之色变的杀手组织,楼内的人平日里委实对吃东西不甚在意,想到什么便自己弄点什么,反正接任务出去顺便就能解决了温饱。 能靠着一日三餐按时吃的,恐怕也就朱云久自己,这还是在巫青鸿在的时候。 倘若他不在,就是无忆张罗她的饭。若无忆再不在,她便随意吃些野果。九黎楼中没有做饭的人,这两个人也能力有限,幸好朱云久从不在意,是以就算十几年如一日吃的很是将就也从未抱怨过什么。 今日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一大早这么些东西,就算去外面买也来不及了,唯一的可能就是巫青鸿很不可思议地望了望朱云久。 后者笑了笑,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很多年不做,都生疏了。”转而笑着对一旁默默坐着的祈绣说:“绣儿饿了吧,快尝尝娘的手艺,若是还有什么想吃的就再给娘说,娘——” “我想吃驼奶冻。”朱云久还没说完就听绣说道,她说完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又加了句:“行吗?” 朱云久也没想到她竟然是脱口便来,想说自己也没见过驼奶冻,见她一脸期盼又不忍说,想了想只好先答应下来,“绣儿能不能先给娘说哪里可以找到驼奶冻,娘学东西很快的,只要吃过一次,就一定能学会。” 唔哪里能找到驼奶冻?祈绣皱了皱眉,她也不知道哪里有驼奶冻。这样一想她才发现自己还不知道驼奶冻长什么样子,什么味道。可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有一瞬间她的脑袋里就蹦出来这几个字。随之而来的,是心里忽而涌上一阵怅然若失的悸痛,好像没有找不到驼奶冻生命里就缺了什么似的。 可是,到底哪里有驼奶冻呢? 朱云久等了许久都不见她说话,心中一动,连忙将筷子递到她的手里,柔声道:“想不起来便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祈绣顺从地点点头。 这一顿饭,是她从出生以来吃的最最斯文的一顿饭了。细嚼慢咽,浅尝辄止。不知为何,明明都是一等一的味道,她尝着竟如同嚼蜡。 祈绣吃的七分饱的时候,厉千崇出现在门外。他原本是想去弃九阁找朱云久的,经过离门时听到朱云久的声音这才停下。 祈绣看到他,宛如受了惊的猫,身子绷得紧紧的,扔了筷子便趴到朱云久怀里去。 厉千崇看了他一眼,口吻如水般寡淡,“没什么事,我刚好经过而已。你们慢吃。”说罢摇着轮椅离开了。 朱云久与巫青鸿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一抹忧虑。祈绣不怕他们,反而害怕厉千崇?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从树上的叶子渐渐掉光,大地银装素裹,到飞燕还巢,蝉鸣阵阵。 朱云久几乎日日光临离门,反倒是巫青鸿,一开始还能陪着祈绣几天,后来愈发的神出鬼没,有时候甚至几天几夜都不出现,就连朱云久也对他的行踪捉摸不定。 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祈绣的记忆时好时坏,有时候早晨还口口声声叫着朱云久娘亲,过了晌午便不认得她了,然后过不几日再认得她。认得她的时候,有时候态度冷漠拒其千里之外,有时候又环抱着她亲昵撒娇,如此反反复复,搅得朱云久的心里始终不安定。 不过对于巫青鸿这个师傅,她倒是一直记得。只是态度令人寻味,乖巧有余,亲昵不足。 自从巫青鸿说桌子上的药有毒之后,她便没有再靠近过那里。不曾看过医书,也不再配制毒药。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便是一个人静静坐着发呆,偶尔与人说几句话,时常说着说着就顿住,若有所思的想一会儿,随之而来的则是满脸失魂落魄,继而是长久的沉默,如此往复。 以前她在九黎楼要么不出门,要么出门直接去长平城内,与楼内的人几乎没有交集。现在的祈绣每天都会出来溜达一会儿,逢人便问:“请问你知道千帆在哪儿吗?” 时间久了,楼里的人都看出楼主对离门门主态度与以往不同,言谈之间多见恭敬。只是不知他们是商量好了还是怎么,祈绣得到的回应全都是“不知道”。每当这个时候,她便睁着雾蒙蒙的眼睛,直到人们消失在视野中,才会怅然若失地收回目光。 这期间,阿心一直陪在她身边。对于这个一直遮住脸的属下,祈绣的态度明显要信任许多,有些不对外人说的话对他说了。比如她头一天晚上做了什么奇异的梦,又或者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东西,也许是一个陌生的名字,也许是一头雪白威武的雪狼,总之每一次都不一样。对于那些场景c名字c动物之类的,她明明想不起来从哪里见过,但莫名其妙就知道这个东西,仿佛是谁塞进她的记忆中一样。 对此,阿心也是一笑置之。 偶尔她来了兴致,就想趁他不注意想要摘掉她的面罩,有几次眼见着得手了,却又被他躲过去,就像刚才。 祈绣叹了口气,“你的后背上也有眼睛吗?我明明走路很小声了。” 面具后面的面孔似乎笑了,“门主猜猜。” “我才不猜。”祈绣背着手凑到她面前左瞅瞅右瞅瞅,好奇说:“你到底长什么样子啊?” 阿心说:“门主很早之前便问过,一直得不到答案,往后就没再问过。” “说起来,我还有一个问题从来没问过你呢。”祈绣说。 “门主请问。” 祈绣深吸一口气,语气比方才紧张了些,“你知道千帆在哪儿吗?” 阿心的呼吸蓦然一顿,不禁反问:“千帆是谁?” 这个问题倒是把祈绣给问住了。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找千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习惯,仿佛与生俱来的使命一般,以至于竟然忘记问问自己,千帆是谁?他是做什么的?自己为什么要找他? 千帆千帆这个名字那么陌生,陌生到自己想不起来与他有过任何交集。 千帆千帆这个名字又那么熟悉,熟悉到每一次想起这个名字,心中就一阵难以言喻的空虚和无措,她的喜或悲,她的爱或恨,她的怅然若失和凌乱的记忆中那些似曾相识的场景,以及脑海中时常出现的词汇,仿佛都因此而起。 久而久之,寻找千帆,成了她的使命,亦是她的执念。 心中忽然委屈起来,找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找不到呢? 可是,千帆是谁呢? 阿心上前轻轻牵起她的手腕,“门主,日头毒,咱们先回去吧。”说着就往离门走。 六月的风又热又朝,却吹的她遍体生寒。一颗心颤颤巍巍,愈发无处安放。祈绣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一把甩掉他的手,蹲在地上使劲捶打自己的脑袋,仿佛只有剧痛,才能稍微消解她的恐惧与痛苦。 是的,找不到“千帆”,让她恐惧,也让她痛苦。虽然没有战战兢兢,也没有歇斯底里,每一日每一夜,脑海中“千帆”这两个字交替盘桓,交织出一张巨大的网,拢着她的眸,她的心,她的神,目之所及,心之所念,一刻也不得解脱。而这一切,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难受,难受到只有伤害自己,才能觉得好受些。 阿心大惊失色,连忙按住她的手:“门主这是做什么!”着急之下,他的声音不似惯常的低沉喑哑,不由高了几度。 少年独特的嗓音宛如一点火星子落在祈绣的脑海中,让她骤然看到自己记忆深处的识海中有一片万丈深渊,深渊之下,蛰伏着一片清浅寂静的河流。 那条河,水流缓缓而不闻声,静到仿佛一切声音落在里面都会被不声不响消解。可就是这样一条河,似乎蕴含了浩荡而恒久的悠远记忆力,只等她身手一拨,那看似清浅的河流顷刻间就能掀起滔天巨浪。 巨浪之下,一抹赤色人影一闪而过。仿佛埋藏与冰川之下的火种,浓艳炽烈,带着奇异而强大的力量,即便只是这样静静躺在那里,也紧紧攫住每一个看到过它的人的心神。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脑海中还存在这样一处地方。散落在河中的是什么?那抹赤色的身影又是谁? 还未等她去探索,那星光亮随着阿心话音消失陡然熄灭。这之后,任凭她如何努力去想,去回忆,方才一瞬间的光芒都不再重现,脑海最深处的那块地方,依旧一片黑暗。 “阿心,你说话。”祈绣慌忙抓住阿心的衣袖,用近乎祈求的声音说。 “说什么?”阿心问,转眼间又成了惯常低沉喑哑的声音。 比看不到希望更加令人沮丧的,是曾经看到过希望没有抓住,往后也不知何时能抓住。 祈绣慢慢垂下手,抱着膝盖把脑袋埋进臂弯里,一动也不动。 娇艳的烈阳下,她像是一朵失去水分的花朵,干枯灰暗,萎顿低靡。 一滴水滴在她的脖颈里,祈绣动了动,抬脸只见阿心站在自己面前,与她挨得极近,那滴水,就是顺着他的面罩滴下来的。 日头酷烈,阿心用身体营造出一方阴影,为她遮挡头顶阳光,面罩下面已经满头大汗。 祈绣怔怔看了他几秒,开口问:“阿心,我们以前见过吗?” “从门主第一天来九黎楼起就认得了。”阿心说。 祈绣摇摇头,“我是说在九黎楼之外的地方。” 阿心默了默,随即摇摇头。 “可我总觉得我们在哪里见过。”祈绣若有所思咕哝一句,“热,要回去。”她很自然地拉住阿心的手,借力起来,触手的一瞬,祈绣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阿心问。 “没什么。”她垂下眼睫,“我突然想起一个叫人,名字好像叫绝尘。” “那是谁。”阿心问。 “绝尘就是绝尘啊” “门主见过那人?” “不知道。” 两个人顶着烈日,你一言我一语往离门去,话音随即被淹没呀闷热潮湿的风中。 快到门口的时候,阿心忽然放慢了脚步,并且不动声色用自己半个身子挡在祈绣面前。 祈绣沉浸在自己凌乱地记忆中,没主意咚的一下撞上阿心的肩膀,这才摸着鼻子眼泪汪汪往后退了半步,一脸茫然。 不远处就是离门,只见阿心已经停了下来,一动不动顶着某一处地方。 祈绣顺着他面对的方向看去,见离门门前的平地上慢慢鼓起一个三尺方圆的土包来,有什么东西沿着土包的边缘在下面顶了一圈,土包表面慢慢裂开了些纹路,尤其是靠着边缘的一圈,有几处已经断开了与地面的连接,看起来岌岌可危。 祈绣一眨不眨盯着那个土包,只听“哚哚”几声之后,一个铁家伙忽然从土包下面冒出来,转了一圈之后又向下一勾,原本鼓起来的土包哗啦一声,登时塌陷下去。 一黄一白两个人好似土地公似的从地底下冒出来,浑身落满了土,脑袋上还粘着几片草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那白色的身影还算坦然,把手中的铁镐扔像一边,只随意抖了抖身上的灰尘。黄色的身影可就没那么淡定了,不听地拍打身上,没好气嘟囔道:“都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没找到人还弄得一身灰,脏死了!” 两人的腿还在坑里,白色身影戳了她脑袋一下,“不这样,怎么躲得过门口的天罗地网?你是没见过那阵势” “我是没见过那阵势,更没见过挖地洞一挖挖半年的!还说直接挖到人家屋子里,屋呢?屋呢?”黄色身影越发气不过,跳着脚没好气说。 “喂,你小点声!引来这里的狼,十个咱俩也不够吃的。路线虽然偏了点儿,好歹没偏太多嘛!”说着她指指前面。 黄色身影循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前面不到三丈的距离就坐落着一块两人高的巨石,上面两个丹砂大字“离门”,煞是显眼,巨石后面不远处就是两排黑色的矮墙,青石板铺成的路通向矮墙之后大小不一的亭廊院落,可不就是两人要找的地方! “瞧把你能的!”黄色身影呛他一句,虽是这样说,脸上已经现了喜色。 这两个声音祈绣眼睛一亮,不等阿心反应过来就从他身后绕出来,冲着那两人边跑边喊:“雁寻!申璎!” 两人刚爬到地面上,就听见祈绣地声音从背后传来,转身的功夫她就已经跑到他们面前,“你们怎么来了?” 申璎乍一看见祈绣险些没认出来,她脸色苍白,一身衣裳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显得越发瘦小。但最让她觉得陌生的,是祈绣的眼睛。 以前的她,眼睛虽常存茫然呆板,但那皆来自于好奇和浅显的认知,她会动会笑,清澈明澄的目光,从里倒在透着单纯而生动的精灵可爱。但现在,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宛如两汪静湖,湖面上拢了一层烟雾,遮住湖中细碎的生机和情绪,让人看不清透那湖的清浊深浅,透着一股虚无缥缈的陌生和死板。就连她此刻脸上可爱的笑容,也仅仅是一个浮于表面而毫无灵魂的表情罢了。 原来这小半年,她是这个样子的。申璎不知道她忘记了一些事情,只想起自己在西陆的时候忍气吞声,便觉得她也是不得已而笑,心里一酸,眼眶便红了。 祈绣看她这样子,脸上的笑收了收,“你怎么了?是不是乾坤的病又厉害了?你们不是去西陆了吗?怎么只有你俩回来了,乾坤呢?” 申璎原本在眼睛里打转儿的泪珠又淌回去,看着祈绣怔怔道:“我们早就回来了啊。”若她没有记错,厉千帆离开的那天晚上,她便与雁寻见过面了。在此之前,她是知道他们直接从西陆过来的。 “那乾坤呢?” 关于乾坤在天极的经历,雁寻早就已经告诉过厉千帆,他也必定会透露给祈绣。雁寻和申璎对视一眼,心里亦有些疑惑,但还是说:“乾坤很好,璎就是想你了。” “哦。唔对了,你们在外面认识的人多,我想像你们打听个人,我找了他很久了。”祈绣说。 “谁啊?”申璎道。 “千帆。你们知道千帆在哪里吗?”祈绣问这话的时候,任谁也没法忽视她眼睛里燃起的小小希望。 雁寻和申璎均是面色一变,申璎心里莫名起了一股凉气,“你千帆不是已经” “你找千帆做什么?”雁寻看着祈绣说话颠三倒四便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连忙截住申璎的话。 找千帆做什么?是啊,他找了那么久的千帆,找到他要做什么呢?祈绣使劲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讷讷道:“不知道你们认得千帆吗?” 雁寻还在犹豫,申璎却已经点点头。 “你们认得千帆?真的认得千帆!”祈绣眼睛一亮,忍不住激动地抓住申璎地手。 似乎把厉千帆忘掉但又没忘干净,也不确定她是不是知道厉千帆已经死了,申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便心虚地望向雁寻。 她没有亲自目睹那天夜里的事情,雁寻却知道。他亲眼看到祈绣昏了过去,从那之后九黎楼便如同一个巨大的铁铁桶。漫天飞雪在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段时间他想尽办法接近就留,想把祈绣带出去,甚至有一回险些赔上性命,却连大门都没进去。如今再见她已经是半年之后,没想到她竟然忘记千帆已经不在的消息。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也说不好,只看她这样子,似乎已经找了千帆很久,想必还没有结果。 “千帆他”雁寻张了张口,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 “绣儿!”朱云久的声音传来,雁寻循声望去,她鬓角挂着几滴汗珠,显然是急匆匆赶来。与她一同来的还有四个人,一个是那日被祈绣称呼师傅的,另外三个青铜覆面,每个人的腰间都别了一枚菱形玉扣,正是九黎楼门主身份的象征。 “娘!”祈绣看见来人,笑着朝她跑过去,一挨到她身子便亲昵地蹭了蹭。 朱云久满面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后背,美目中的冷芒却擦着远处两个人一闪而过。 雁寻视而不见,只听到她对朱云久的称呼之后,面色倏然沉下来,走到祈绣面前问:“你叫她什么?” 祈绣笑嘻嘻站在两人中间,挨个介绍:“雁寻,申璎,这是我娘和我师傅。娘,这是雁寻,这是申璎。” 不久之前,他查出九黎楼的楼主就是厉千帆一直要找的九夫人,自然而然也顺藤摸瓜查出她的身世经历,知道她除了厉千崇之外尚有一女。厉千帆出事之后,雁寻一度视朱云久为死敌,没想到她摇身一变又成了祈绣的娘亲。 “呵”雁寻觉得讽刺又可笑,“许久不见,九夫人别来无恙?”他唇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冷笑,“故人入梦,九夫人午夜梦回,睡得可还安好?” 朱云九眼底闪过一抹凌厉,“九黎楼素有三杀的规律,公子应该不陌生。念在公子是绣儿故友,这回姑且不计较。公子若识相,还是速速离开。” “嗯嗯。”雁寻颇识相地点点头,阴阳怪气道:“这里有天罗地网,鬼怪横行。特别是人心的鬼,那才叫吃人不吐骨头”就不行你敢当面杀了我! 眼见着朱云九的脸上已经浮现出凛寒的杀意,雁寻复又笑的单纯无害,“我自然是要惜命的,多谢夫人不杀之恩。”说罢拉着申璎朝外面走去。 他走的这么干脆,朱云九反而更加不放心,看眼中钉一样紧紧盯着他,谁知雁寻经过祈绣身边时忽然顿珠脚步,笑嘻嘻说:“对了小袖子,你不是想找千帆吗,我知道他在哪儿哦。” 朱云九面色一变,劈手击向雁寻。掌风划过,冷不防一个娇小的身影已经上前拉住雁寻的胳膊,此刻收力为时已晚,眼见着她这一掌正对着祈绣背心的空门袭去,忽然凌空一个石子倏然打在她的手腕上,这才让她偏出去两寸。 阿心跪在地上,“请楼主责罚!” 朱云九哪里还有心思责罚他,只见祈绣恍若未闻,半是高兴半是祈求晃着雁寻的胳膊,“我要去找千帆!” 雁寻点点头,旁若无人带着她一起离开。 “不许去!”朱云九厉声呵道,话音刚落,三位与她同来的门主已经把他们包围住。 祈绣脚步一顿,面上立时褪去一层血色,转身讷讷看着她,一双眼睛像是受惊的小鹿,面对着朱云久如临大敌。 这小半年她既胆小又敏感,有时候也学会了看脸色,朱云久不知废了多少功夫才让她不再普通刚醒来那样怯懦,好不容易跟自己亲近些,这一嗓子喊出去,先前的努力几乎又白费了。 朱云九这才发觉自己把她吓坏了,心里后悔不跌,连忙走几步想安慰祈绣。谁知她像一只受惊地兔子,一脑袋缩到雁寻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惊恐而抵触地望着她。 朱云久方才的戾气烟消云散,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红着眼眶唤了一句“绣儿”,却见她瑟瑟发抖,惊恐之色更胜方才。 雁寻冷眼看着她,“楼主,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住口!”朱云久像是一个急切护崽儿的母兽,怀中得孩子被抢走使得她眼睛里染上几分不顾一切的疯狂,面对祈绣尚可压制,但面对雁寻,则愈发旺盛,“今日若无我允准,你们谁都出不了这个门!” 申璎怒瞪着她,“你若敢动我们一根汗毛,我兄长势必踏平整个中洲,到时候,你也跑不掉!” 十几年没有人敢对她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了。朱云久念在祈绣躲在他们身后,只是让人围住他们,申璎这番话落在她耳朵里听着既可笑又没有震慑力,闻言一双美目中含着一股狠辣的笑意,语气不自觉更是低沉三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朱云久杀人,什么时候让外人知道过?” 绕是申璎见过大世面,看见她毒蛇一样阴鸷的面孔也不觉心中一惊。 雁寻伸臂将她护在身后,漆黑的瞳孔中带着坚不可摧的力量,不紧不慢说:“以你之能,我们的确有命进,没命出。可就算十个我们交代在这里,小袖子该想起来的东西,迟早都会想起来的。我们打个赌如何?”最后一句话,他故意说的吊儿郎当,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雁寻,念在你与厉千帆是兄弟,我已经放了你一回。但这次”朱云久面上凝起一层寒冰,嘴巴轻轻一张,“杀。” 几乎伴随着她的话音,三位门主的剑几乎瞬间同时抵住雁寻的喉咙,眉心和心脏,后脑随之一凉,却是方才还站在朱云久背后的阿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雁寻的后面。 四把兵器将雁寻前后左右的生路全部堵死,只需轻轻向前一推,世上便再无这个人。 然而就在利刃触碰到雁寻皮肤的一瞬间,利刃的主人却蓦然口吐鲜血,轰然倒地。 朱云久瞳孔一缩,紧接着腹中绞痛,伴随着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身子再也只撑不住向地上倒去。 “绣儿”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从雁寻身后走出来的娇小身影,同样陌生地望着自己的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一瞬间竟然悄无声息放倒了五个人,待反应过来以后,才如临大敌一般挡在雁寻身前,明明怕的要命,手里却死死攥着一个白玉瓶子。 那眼神,与那一晚护着厉千帆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一定要去找千帆。”她只说了八个字,然后抓起雁寻和申璎,没命的朝就九黎楼外面跑。 “不,不行!不能去绣儿!”朱云久情急攻心,当即呕出一口黑血,一边挣扎着在地上爬,一边急呼,“漫天飞雪呢拦,咳咳,拦住他们” 周围能看得到的人全部都中了毒,没有人能与漫天飞雪通信,朱云久不死心地想要站起来,用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召唤漫天飞雪,然而那双腿却怎么也不听使唤。情急之下,她一把抓住身边的巫清鸿,“清鸿,我知道你不愿涉楼内之事,可如今,只有你去让漫天飞雪拦住他们,那两个人,就地格杀!你去,你去呀!” 她疯狂地摇着巫清鸿,后者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又无奈又疲惫,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阿九,拦不住的。” 巫清鸿一边将她扶到自己怀里,一边说:“你记得,祈绣昏过去的那一晚,我同你说了什么吗?” “她会在某一个时刻,想起来被她忘记的事情。厉千帆死的时候,绣儿就已经死了。她根本不认得你,也不认得我。这些时候她时好时坏,对你亲昵又加,难道不是因为厉千帆临走前的叮嘱?那些事情,她今天记不起来,迟早都会记起来。拖得时间越长,她就越恨我们。阿九,绣儿的心不在这里,你拦住的,只能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巫清鸿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冬日的冰雹,在这烈日当头的六月,每一颗都砸的她肝肠寸断。 ------题外话------ 下章预告: ——来,抱啊。 同一个声音,从山顶的海棠林下,从九黎楼的铜墙外,跨越着不同的时间重叠在一起,仿佛一首从遥远亘古飘来的悠长曲调,驱散那些遮住眼睛的雾气和黑暗,蓦然冲进她识海的深渊中。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记起 祈绣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是因为腿上实在没有了力气,一脚跌倒,这才不得不停下来,顺便终于松开后面被他拽着的两个人。 后面的申璎和雁寻跑的胃里翻江倒海,一个跪着用手撑着地,另一个直接四仰八叉不顾形象趴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胸口的气痛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把肺直接掏出来,心里直拜老天爷:我的乖乖,没死在九黎楼那个杀手窝,险些折在这个丫头手里,再跑下去,就是匹马也得给累死了。 “喂,你这是找人还是逃命啊。”申璎终于缓过来一口气,忍不住说她一句。 祈绣也是累的面色苍白,抹了把脸上的汉,弱弱道:“逃命出来找人。”说得还理直气壮。 “噗哈哈哈哈!”雁寻刚刚顺了气,又被她一句话逗得笑到肚子疼。申璎皱了皱眉,仍是没忍住,平生头一次被气笑了。 祈绣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一脸茫然看着他,直等他笑的差不多了才问:“千帆在哪里?” 两人闻言,面上的笑意渐渐凝结,消失。 “小袖子,关于千帆你还记得多少?”雁寻问。 祈绣摇了摇头,一无所知。事实上,她此前连千帆是不是个人都不知道。 “那你找千帆做什么?” 祈绣想了想,继续摇了摇头,“不知道,就是找他。”仿佛这是她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 雁寻想了想,换上个和蔼的笑容,说:“千帆说了,谁都不能泄露他的行踪,除非自己找到他。这样好了,你凭感觉说个地方,咱们一起去找找?” “唔那就那儿吧!”祈绣抬手冲着一个方向指过去。 雁寻脸上的笑收了收,与申璎对视一眼,后者轻轻摇了摇头。 “既然你指了那里,那你来带路吧。”雁寻说。 祈绣点点头,兀自凭感觉往前面走。申璎故意拉开一些距离,急火火对雁寻说:“你疯了!让她去那里!” 雁寻叹了口气,一抹犹豫在脸上一闪而过,但也仅仅只维持了一瞬间,“我之所以那样问她,就是以为她能随意找个其他方向,谁知她”他叹了口气,没往下说。 申璎还是觉得不妥,“那也该拦着啊。你看她现在这个样子,让她现在看见那东西,不疯了才怪。一旦出了什么岔子,千帆哥哥就真不能瞑目了!” 雁寻忧心忡忡望着那个碧绿色的身影,心中既复杂又无奈,他当然知道祈绣或许无法接受事实,但瞒得了一时,岂能瞒得了一世?况且,在她心中,从来没有忘记厉千帆。否则,也不会跑得那么快,那么急切。 他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能跑得这么快,用尽力气,甚至赌上性命。厉千帆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幕,当是欣慰的吧。 “她迟早都得接受啊璎。没有人能逼迫她忘记或者记着什么事情。她在九黎楼这么久,我相信朱云久也一定刻意避开一切能让她想起千帆的事情,可结果呢?”就算她不知道千帆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寻找她,仍旧是日复一日的打探。 雁寻耸耸肩,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我答应过千帆要照顾好她,但现在,不是我给她一个衣食无忧的生活就算照顾好。你还不明白吗璎,千帆如今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她的执念,和使命。” “更何况”雁寻眼中射出一道寒芒,“我确也存了私心,千帆不允许我替他报仇,可以。但小袖子,不能认贼作母。” “人家本来就是她娘”申璎小声咕哝一句。 “是。”雁寻瞳仁越发漆黑,“她是小袖子的娘亲,但也是杀死千帆的人。小袖子想起来千帆的事情,若再认这个娘亲,我绝不说二话。但现在,她这声娘叫的为时过早。” 两个时辰后,祈绣站在一座山脚下,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不算很高的山,喃喃道:“奇怪我好像来过这里。” 雁寻站在她身后目光闪了闪,“回去吧,没有上山的路了。” 祈绣若有所思摇了摇头,“不,不对,有路的。应该是在”她揉着太阳穴想了半晌,眼睛一亮,“瀑布!在瀑布那边!”说罢也不等二人是否跟得上,兀自一路小跑朝瀑布过去,到了近处一看,兴奋地朝雁寻和申璎挥手招呼:“这里真的有条路!” 比起她的兴奋,申璎和雁寻更多的则是紧张和担心。尤其是申璎,心里既盼着她能想起什么,事到临头,却又不敢真的让她全都想起来,连忙跑过去拉住她,“天就要黑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不要。”祈绣一把甩开她的手,转身就往山上跑去,不一会儿就跑没了影。 “还愣着干嘛!”申璎气急败坏冲雁寻招呼一声,跺跺脚追上去。 三人踩着夕阳稀碎的余晖往山上走。祈绣一路上都没说话,只时不时停下来,遥望着四周,怔怔茫然,若有所思。 漫天云霞仿佛从天而降的瀑布,落在山顶的海棠林中,冲出一片火红,浪涛火海般卷住眼眸,烧进心里。 祈绣轻轻顿住脚步,缓缓地c怔怔向着海棠林一角望去,眼前忽而出现一个模糊的场景。 空空如也的地上,似乎站着一个赤脚的少女,痴望着漫天云霞。她身后不远处,一个双手拎着东西的背影静静望着她。 景象在眼前一闪而过,祈绣的心跳骤然加快。垂丝海棠花叶交错,挡住她的视线。透过虚无的光影,她看到那个少女慢慢转过身子,跑着笑着扑在男人的怀抱中。 识海下的深渊处有什么东西亮了亮,一个深沉而温柔的声音骤然冲进脑海。 ——以后,这双手c这颗心c这个怀抱c这双臂膀c还有厉千帆这个人和余生几十载,都是阿绣的。 阿绣是说她吗?这声音,好熟悉啊祈绣不禁抚上胸口,心中莫名涌上一丝害羞和紧张,还有难以言喻的甜蜜温暖。 不等她细想清楚,那景象和声音蓦然消失。祈绣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也顿时消失无踪,胸口处仿佛缺了一块什么似的,失魂落魄地穿过海棠林。 入目是一棵粗壮的银杏树,金黄的枝叶下,一个秋千静静挂在半空。 风儿吹过,秋千架轻轻荡了起来,眼前依稀浮现出两个人影,一个姑娘在秋千架上,另一个则站在一侧,时不时推一下即将停下来的秋千。 趁她玩的开心时,男人去了院落的后面,未待多久,便传出招呼少女吃饭的声音。满满的一桌饭被少女吃的半点不剩,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之后自然而然抬起脸来,男人又是好笑又是宠溺地为她擦去嘴角沾着的米粒菜汤。 祈绣不禁摸摸自己的唇角,那个笑起来很漂亮的男人,就是千帆吗? 屋子后面传来几声羊咩,祈绣跑过去一看,一只小肥羊被拴在竹节做成的篱笆上,看到她来又讨好似的咩咩叫了好几声。不远处坍塌的井台旁边,一个三尺长宽二尺高的小土屋里有几声鸭鸣,祈绣走几步上前,眼前依稀浮现出一个少女的蹲在地上,一边哼着欢快的调子,一边专心致志砌土屋的场景。 千帆呢?既然那个“祈绣”在这里,他此时在做什么? 祈绣揉了揉脑袋,努力去探寻识海的深渊中零碎的记忆,隐约想起那个时候的“千帆”似乎在前面的院子里。 绕过塌了一半的井台,祈绣顺着青石小径走到前院,“祈绣”已经在那里了,“千帆”似乎要下山去,“祈绣”面上挂着勉强的笑容,故作懂事的说给他一个可以独处的空间,自己则留在山上等他回来。 “千帆”唇角挂着一如往常般宠溺的笑容,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我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在我回来之前,阿绣也哪里都不许去。 ——来,抱啊。 同一个声音,从山顶的海棠林下,从九黎楼的铜墙外,跨越着不同的时间重叠在一起,仿佛一首从遥远亘古飘来的悠长曲调,驱散那些遮住眼睛的雾气和黑暗,蓦然冲进她识海的深渊中。 封存记忆的闸门轰然倾塌,凌乱的c被忘却的片段如洪荒巨浪冲出,几乎令她窒息。 分别之前他如往常一样给她一个宠溺的c温暖的拥抱,信誓旦旦告诉她一定会来找她。当她骑着马去而复返,看见的却是他孤零零一个躺在冰冷的地上。 那一夜的天空,漆黑如墨,唯有他的眼睛,璀璨如星河。世间再无什么东西能比这双眼眸还要明亮了。 她的千帆,比苍穹之上的雄鹰还要骄傲,比草原上的烈马还要矫健,比悬崖上的飞燕还要坚韧。他的眼睛璀璨如星,无论历经多大的风霜雨雪,始终清亮锐利,不曾染上阴霾。他永远那样努力而认真的活着,即便命悬一线,也要拼尽全力自救,顽强又固执地活到不得不死的那一刻。 正是这样的他,才有了如今这个不再那么糟糕,不再恐惧过去,不再对未来不抱希望,不再被视作“傻瓜”的她。 头顶之上,厉千帆就是她的天,支撑着她的世界。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双眼睛会闭上,就像不相信天上的星星会落下来。 星星怎么会落下来呢? 除非天塌了。 祈绣身子晃了晃,申璎一步上前扶住她,“你还好吗?”目之所及,不由震惊。 她的脸上无悲无喜,目光清澈c却空洞,不断有泪水自这样的眼睛里涌出来,每一颗都仿佛承载着她一小点灵魂,当泪水流尽的时候,她便真的成了一具躯壳。 “千帆呢?”祈绣听自己的声音仿佛是天边飘来的。之后不知道申璎说了什么,等她的心神重新凝聚好以后,自己已是到了后山。 一座孤坟立在面前,墓碑旁边的地上,插着一柄并不是很新的铜剑。 师傅说,人死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去天上,俯瞰着世间,保护着想保护的人。祈绣睫毛颤了颤,不由抬头望了望天空,隐约有几颗异常明亮的星子现出光芒,像极了千帆的眼睛。 会是他吗?祈绣慢慢蹲下,把脸轻轻贴在墓碑上,就像以往无数次躲进厉千帆的怀抱中一样。 曾经,这个人是可以在凛冬的寒夜将他抱在怀里暖着的,她始终想不明白,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怎么最后,就成了一座死板冷硬的石碑了呢? 墓碑冰凉,以至于六月的酷热天,丝毫暖不进她的心。 她以前听说过一句话,叫哀莫大于心死,那时候怎么也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此刻她贴着冰冷的墓碑,终于体会到了。 大抵就是,碧水蓝天,花红柳绿,落在眼睛里都成了灰色。世间令人欣喜的事情那么多,却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取悦她了。 原本以为她会寻死觅活,又或者嚷着报仇雪恨,再不济也得哭闹个天翻地覆,为此雁寻和申璎早就收起了一切可能会让她伤害到自己的东西,一步不落陪着她。 谁知他们想错了。祈绣平静地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没哭没闹没寻死,也没有报仇的意思。 她只是坐在紧紧挨着厉千帆的墓碑,从天黑到天亮,从天亮到天黑,一言不发,仿佛也成了一句没有灵魂的尸体。 直到第四天清晨天蒙蒙亮之时,祈绣的眼睛忽然颤了颤。 远方有一线金色光芒穿过地平线,为她黯然的瞳孔镀上一层光华。她微微坐直了身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束光芒距离地平线越发近,继而,那双空洞无神的瞳孔仿佛活了过来。少顷,祈绣忽然撑起身子,飞快地朝海棠林中跑去。那样的速度,与那日从九黎楼中逃出来时不相上下。 中途因为跑的太急鞋子都跑掉了,石子扎在脚上,她仿若未觉,迎着阳光赤脚一路狂奔,终于在耀眼的光芒洒满天际之前到达海棠林。 风将天空的云彩往两边吹散,露出遥远的地平线,宛如迎接一场即将到来的盛大仪式。祈绣目不转睛望着无数个细碎的光点自远方云海中升浮而起,汇聚成一片愈发刺目的光华,如同一个正在鼓胀的巨大的囊球,当空一跃,蓦地跳出天地相接之处。 刹那间,金色的光芒向着四方的天际奔越而去,穿过河流,跃过山川,民居,人群,街巷,树林,山谷,飞鸟天地间一切一切瞬间被泼洒上一层明亮耀眼的金色,宛如神祗降临。 祈绣赤脚站在海棠林中,从发到脚,浑身金灿灿,风儿拎起她的衣襟娓娓飘舞,远远望去如同即将迎着朝阳羽化成仙。 身后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祈绣目光中神采乍现,慢慢转过身去,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又悄然寂灭。 雁寻看她三天不吃不喝总不是办法,便下山去买了一些她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刚上山就看到她竟然来到海棠林看日出,见她目不转睛便没有出声打扰,谁知她还是察觉到自己的存在。 “小袖子,吃饭啦。”雁寻努力扯出一个笑容,顺便朝着不远处的申璎使了个眼色,后者连忙排着手应和道:“太好了,我也饿了,今日吃的什么?” “有青椒肉卷,牛肉包子,奶香酥酪,蒸枣花糕,炸果子哎呀反正好多呢。” “都是祈绣爱吃的!”申璎一边说悄悄瞄着祈绣。 祈绣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半晌,只有听到炸果子的时候目光里似乎有一线微茫闪过,遂点点头,刚迈出一步故而觉得脚下一疼,忍不住皱了皱眉,又把脚抬了回去。 雁寻看到她赤脚站在地上,立刻尴尬的别过脸去,“小袖子,地上凉呢。” 祈绣看看地,再看看雁寻,点点头蹦出两个字:“脚冷。”她说完这一句,就堂而皇之看着他们。 毕竟自己是男人多有不便,总不能拿鞋过去给她穿上吧?雁寻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申璎已经过去把鞋子轻轻放在她面前,“地上凉,要穿鞋的哦。” “嗯。”祈绣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低下头默不作声穿上鞋子。 一大颗眼泪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她若有所思,没头没脑地轻轻说了一句:“原来,这就叫死了啊。” 申璎愣了愣,祈绣的眼前已经是极度的模糊,一颗颗冰凉咸涩的泪珠连成串,她的肩膀颤颤巍巍,抱着自己的膝盖,终于泣不成声。 “小时候,师傅说,人死了以后灵魂就会去天上,留下的就是一团没c没有意义死肉我一直不明白,既然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那些看到亲人死的人,为什么要伤心。”她的手轻轻覆上胸口,“师傅死的时候我还小,只觉得心里像是缺了一块。可是千帆死了,我只觉得心都没有了,空荡荡的,只剩下疼。现在我明白了,死就是,就算以后会有无数个相似的场景出现,都不会再有人像那个人一样对我。死了,就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就像告诉她地上凉的有很多人,但把她扛起来,一边半是哄半是恐吓她不可以赤脚站在地上,一边为她穿好鞋子的,只有厉千帆一个。 他的爱,不似浪涛春雷般轰轰烈烈,但从始至终温暖绵长,浩然如海。 从今后,再也没有人能温柔地摸她的头发,生气地揪她鼻子。再无人张开双臂,拥她入怀,再无人为她穿好鞋子,喊她傻瓜。 从今后,再无人唤她“阿绣”了。 她抬起头来,泪眼模糊中努力冲申璎和雁寻挤出一个笑容,“遇到千帆之前,我的生活一团糟。除了小时候师傅教我的,其他的一切我都不懂,我甚至听不懂大家说话,很多人都觉得我很傻很笨。千帆带我去了很多地方,教给我很多东西,也让我走出我曾经以为的最黑暗困顿的时光。” 与她一样赤手空拳长大的他,更早的学会了如何与世间的苦痛博弈。所以他才能骄傲自信又无比笃定地说出即便世间的痛苦多余喜乐,也一定要好好活着,因为当有一天回头去看,未必会觉得痛苦更多这样的话。 他像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从此他会陪她面对这世间的一切风雨,那些所有她觉得悲伤的过往,以后有他与她一同抗。 她一直以为,所为自己认为的悲伤过往,在与他一起的漫漫时光中早已冲淡。而今才知道,在她和那些旧日的阴霾实力悬殊的争斗中,她之所以能轻易战胜它们,并非因为有他与自己一并面对。而是世间的凄苦风雨,他从来都是一力承担,如海上的浩然灯塔般为她引明前进的路,护持着她一步步走过。 “他很多次都告诉我,一定要努力活着,去体验世间的美好。可是”祈绣模糊的视线中依稀浮现出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是千帆牵着我的手从地狱走到人间,他不在,我的人间就没了。” “申璎,雁寻,谢谢你们之前冒险去九黎楼把我带出来,让我记起这些事情。” “璎,你在这里,务必看好她,我要去九黎楼。”雁寻忽然小声对申璎说。 “怎么了?”申璎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紧张不由问。 雁寻摇摇头,“小袖子忽然说这些,我有点害怕。”说着便转身往山下去,然而未等他迈出一步,只听申璎一声惊呼,回头只见祈绣面上蒙上一层灰白,身子晃了一下一头往地上栽去。 雁寻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想扶住她,却有另一个黑影提早一步将祈绣抱在怀中,二话不说就要带着她离开。 明晃晃的剑早先一步抵住那人的喉咙,光洁冰冷的剑身倒映出面色铁青的雁寻。 阿心道:“她的身体,只有巫青鸿可以调养。想让她活命,就得回九黎楼。”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楼主允准你二人同往。” 雁寻盯着他,目光如电似乎射穿那层黑色面罩,凉凉说:“沧心门主,小袖子不是你姐姐。” 面罩之下呼吸陡然一窒,沉默半晌,才有喑哑的声音传出来,“你何时知道的?” “不是要去九黎楼救小袖子吗?”雁寻却是已经拉着申璎往山下去。 ------题外话------ 下章预告:她了无生意,心中无爱,那么就让恨来支撑她走下去。 ps:不会很久就要大结局了,情节微虐,但是我还没有想好要当亲妈还是后妈~奸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彻夜 夜如泼墨般黑,只有天边一轮乌蒙蒙的月亮散发出一圈暗黄模糊的光晕。枯藤老树,夜枭发出两声嘶哑的鸣叫,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空。 九黎楼离门的院落中,再一次无声地“热闹”起来。 厉千崇饮下一口冰凉的浓茶,看着站在门口焦急等待的朱云久,双手把在门上,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纵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两只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盯着门内,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瞥向屋子里,对于这个姐姐,他既熟悉又陌生。 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自己有一个同胞姐姐。只是朱云久从未提过,他便也从未问过。 血缘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他可以对朝夕相处称兄道弟的厉千帆下手,可以陷害抚养他长大成人的父亲,可以对自己突然出现的亲生父亲视若无睹。但对这个姐姐,从一开始还不知道她是姐姐的时候,他便存了几分仁慈。否则,她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而自从知道她是姐姐之后,厉千崇更是前所未有的心软了。 纵然她可能这辈子也不会认他当弟弟,但当见到这个世界上另个一与自己有着同样血缘的人时,他依旧无可抑制地感觉到一阵莫名的激动。 这感觉,只有在听到朱云久尚活在世上时才出现过。 窗子里透出烛火的剪影猛然向边上一飘,不知屋内是谁这样急匆匆的一动。 做出这种反应,想必是里面的人醒了。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瞳仁中褪去以往的迷蒙,灰蒙蒙的不见任何神采,轻轻一转,就看到床榻周围或坐或站,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呼小袖子,你还好吧。”雁寻担忧地问道。 祈绣张了张嘴,发出喑哑的声音:“你们也在啊。”她说着,目光落在一边的阿心身上,默了一瞬才问:“我该叫你沧心门主,还是阿心,还是绝尘?” 雁寻的那句话,在她最后有意识的几秒钟传入她的耳朵。 她终究是知道了。 沧心,阿心。两个如此相近的名字,恐怕不是雁寻说出来恰巧被她听到,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她会如何想呢?诧异?好笑?讽刺?被骗之后心寒?还是生气自己被欺骗? 绝尘一瞬间涌出无数个念头,心里忐忑不已,然而在看到祈绣眼睛的一瞬间,她忽然慌了。 她的脸上没有波澜,她只是知道并且叙述出一个原本不知道的事实,根本不在乎这事实到底是什么。 一股凉意从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怎么都可以,打他骂他讽刺他不理他,任凭她怎么折腾他都能忍受,唯独不能是漠视。 他最怕她漠视自己。 “门姐”绝尘想解释又怕她不耐烦听,不禁一时语塞,顿了好久才选择摘下面罩,说:“姐姐可以叫我绝尘。”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恢复了先前在外面的时候,那声姐姐叫的无比熟稔,如果仔细听,是可以听到他口吻中想要拼命抑制,却又抑制不住的狂热的期盼和讨好。 祈绣盯着这张熟悉的脸看了三秒,而后郑重其事说:“好,绝尘。那你听好,我叫祈绣,千帆说这是个好名字,我也没有兄弟姐妹。” 短短的三句话,绝尘的心如坠冰窖。 没关系没关系她也许只是累了,也许只是生气。无论如何,往后的日子还很久,他总归可以弥补回来的。他这辈子,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哄她不气自己,也一定没问题的。绝尘安慰自己,没发现自己的呼吸已经乱的不成样子。 朱云久早就等不及,这时已经推门进到她的床榻边,小心翼翼问:“绣儿,你” 祈绣眉头渐渐皱起,没听她说下去便已经不耐烦,“夜深了,楼主回去吧。还有这位”他看了看一边的巫青鸿,似乎在斟酌应该称呼他什么,少顷低声说:“前辈,您也回去吧,我很困了。”说完,她疲惫不堪地翻了个身,面朝里背对众人,再也不说半个字了。 巫青鸿面色沉静如水,只有隐在袖笼中的双手死死握紧,见她态度坚决,只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搀着失魂落魄的朱云久,慢慢走出去。 屋子里除了祈绣外只剩下三个人,雁寻对申璎道:“璎,我们也出去。” 申璎摇了摇头,看了看一旁的绝尘,又看了看床上的祈绣,小声道:“她这样子我不放心,我就在这里看着她,哪里都不去。” 就算她自作多情吧,但比起九黎楼这些人,想必她还是与自己比较亲近。难捱的时候身边有个亲近的人,总比禹禹独行要好过一点。 雁寻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但这可是九黎楼,外面还站着个随时想要他们命的女魔头,他如何能放心申璎在这里? 一言不发的绝尘淡淡开口,“楼主要想杀你们,你们活不到现在。”顿了顿似乎是怕他们不相信似的又加了一句,“为了姐姐,这里没人敢动你们。” 唔,听起来还是后面这个说法更加有说服力。 申璎留在屋子里,雁寻和绝尘先后去了院子里。 “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绝尘问。话中多出几分腥寒的恨意。若不是他,祈绣对他的态度不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雁寻随意找了个坐的地方,闻言冷笑,“我为何要告诉你?”对于这个臭名昭著的杀手,雁寻素来没有好印象,尤其是他还险些害的厉千帆死在第戎。如今他越是想粉饰太平,他越要来破坏。 “雁家果然名不虚传。”就算他不说,他也能猜到,“只是我不明白一点,沧心c阿心c绝尘的底细都能查到,但没有任何线索断定他们是同一个人。” “我为何要告诉你?”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比如说”往后没有声音,他只做了几个口型。 凉亭里的雁寻弹簧一样豁然起身,“你说真的?” 绝尘好整以暇看着他,“你现在就可以去看看,我就在这里等着。” 雁寻犹豫一瞬,忽然朝门内喊道:“璎,随我出去一下!” 一个时辰之内,九黎楼离门同一双身影离开后又回来。 “现在可以说了。”当雁寻出现的院子里时,绝尘道,口吻不是疑问,而是命令。 雁寻咬咬牙,“绝尘的背景太干净,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很难查出底细过去。其中一种,便是九黎楼的人。很幸运的是,我猜对了。只要顺着九黎楼的方向查下去,抽丝剥茧,查出你的底细也不是什么难事。还有一点,那便是我和千帆,从一开始便对你没有理由地怀疑。” 绝尘眉头轻轻皱起,“完了?”他看似交代清楚,实则什么都没有说。 雁寻反问:“难道这还不够?” “详细一点。” 雁寻心中冷笑,雁家如何去探查消息如何能对他说,但见他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便着意说了几句不重要的。 “我既然怀疑,必定要查到老底才行。九黎楼的神秘,在于很少有人知道其具体行踪和买卖人命的路数。至于门内的组织分派,一旦被找到老巢,便也没什么难以查清的。绝尘的背景查不到,绝尘出现的时间我还是能查到的,顺藤摸瓜,也不难查出来。沧心,阿心,绝尘,闻人泽,四个名字都是同一个人。倘若我先前但凡有半分能想到小袖子就是那个离门主,也不会让千帆着了你们的道儿。”说到这里,雁寻几乎咬牙切齿。 “若我没猜错,你们楼主恐怕就是担心小袖子不成事,才又派你一路跟着的吧。当初你拼命活下来,为能有一天手刃仇人,任何残忍的手段都可以用,甚至对自己,都绝不手软。你为做足戏,不惜让自己暂时痴傻,骗过所有人。作为朱云久埋在我们之中的暗箭,是要在小袖子失败的时候解决掉千帆。不过我很意外,千帆到了九黎楼,竟不是你杀了他。” 绝尘眼睛里赤红之色时盛时衰,仿佛一个走火入魔的人,不断呈现着一种矛盾扭曲的阴鸷,他向前走了几步,目光里露出一抹不甘,“厉千帆,是我唯一一个失手的货。” 杀掉厉千帆,不仅是他的任务,还是他自己的决定。他失去了一个姐姐,绝不能再失去一个。祈绣,必定得属于他自己才行。 老天爷似乎格外偏爱他,他身负血海深仇,他的敌人和仇人竟然破天荒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在第戎,他好不容易设计厉千帆一步步到了西南大山,本想着让他死之前听到厉侯爷案子的真相,带着不甘心死在那里,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他竟然命硬地撑到祈绣找到他。 被他算漏的,还有祈绣对厉千帆的感情。 雁寻望着他阴晴不定的面色,时而不甘,时而狠辣,时而怅然,忽然问:“你对小袖子,不单单是把她当姐姐吧?” 话毕,在绝尘的目光变得更加阴鸷的前一瞬,雁寻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被戳中心事一闪而过的慌乱和心虚。 “所以就算我不跟你交换消息,你知道的消息,一样会告诉我。”祈绣的情况不容乐观,他也看出她如今宛如行尸走肉一样全无生意,是以一定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不过是迟早的问题。可如今祈绣已经完全不再信任他,为了能让她相信事实,他一定会找一个她信任的人传话。申璎性子毛躁,这人,必定是雁寻。 绝尘垂下眼睛,连同里面柔软的情绪一同遮住。 行走在地狱中的厉鬼,也有仰望人间的权利。这世上有一种爱,出自于一颗极端扭曲的心,冷酷,自私,隐忍,甚至带着消极和阴暗。但那丝毫不妨碍,这颗心偶尔也会有成全和回护。 是他助她登上门主之位,不是想让她手握强权,只想让她在这个以人命存活的巨大漩涡中不至于任人摆布。 也是他在厉千帆生命最后的时光,没有落井下石。这对一个一心杀掉敌人的杀手来说,已经是因为爱而做出的成全。 “巫青鸿的医术再高明,也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姐姐的身体受不了任何打击,要么你离开这里,屋里那个天极的女人也将毫发无损离开,要么,我先杀了她。”冷酷的声音比夜枭的低鸣还要令人不寒而栗,这是这个从九岁就开始学会杀人的杀手一贯提醒人的方式。 雁寻无可奈何笑了笑,“我好像也只有一个地方可去?”只有在那里,绝尘才不会担心他将秘密泄露给别人。他望了望绝尘,在后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 两个人打着别人听不懂的言语官司,自己却心知肚明对方的意思。 这一夜,悄无声息地过去,就像以前许多个夜晚一样。众生万物的生死交替,爱恨别离,欢笑泪水,丝毫影响不了世间的日月更迭,四季交替。当新的一日重新来临,活着的人,哪怕再难再苦也要睁开眼睛。 雁寻不声不响离开,只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一张字条,言明自己有事离开几日,要申璎安心待在这里,过几日自会回来。与此同时,漫天飞雪也把申璎“请到”另一方离祈绣不是很远的院子,并且把离门看的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美曰其名:离门主闭门谢客,过一阵子自会见人,让申璎去留随意。 今日是祈绣回到离门的第五日。整整五日,她未踏出过房门半步,不吃不喝。阿心依旧寸步不离看着她。 她对厉千帆的事情只字未提,也没有提出过要搬出九黎楼,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哪怕是面对阿心,也与以往的态度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不再同他讲话了。 她唯一做的,就是镇日穿着单薄的衣裳坐在那张四四方方的桌子前面,摆弄着她的许多瓶瓶罐罐和珍藏多年的珍贵药草。可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中惴惴。 巫青鸿每日都来,但她拒绝诊脉和吃药。 朱云久在门外看过她几次,每一次看见到她都比上一次见到苍白一些。看着她日渐消瘦,无精打采,朱云久又着急又悔恨。 这日她实在忍不住,进了房间待了一会儿。祈绣仍旧专心致志磨着一小撮粉末,小手瘦的骨节分明。见她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小心翼翼问:“绣儿,你这是做什么呢?”她实在担心,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桌上随便哪一瓶要就进了祈绣的肚子。 谁知祈绣反而诧异地看着她,“从前我不就是这样吗?楼里的伤药c毒药都是我配的。已经很多天没有弄,以前剩下的不多了,不然下次有人死了,就没得救了,楼主知道。” 她最后一句话里有话,那声“楼主”朱云久听着心里如同捅进一颗刺,蹲在她面前红着眼睛望着她哀声说:“绣儿,是娘错了。你气我恨我,想报仇就冲娘来吧,你别这样跟自己过不去。” “我娘早就死了。”祈绣的语气毫无波澜,似乎是对一个漠不相关的人说一件漠不相关的事情,“这是当初爹给我说的。我从来不知道有娘亲是个什么滋味,所以失去的时候也没想有一天能找回来。是爹把我养到两岁,死了以后是师傅把我养到七岁。后来师傅也死了。跟我亲近的人,都死了。” 那轻描淡写口吻,伤人三分。 朱云久听到第一句话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祈绣说的每一个字,于她都像是一柄冰刀,一刀一刀扎进心窝里,冰凉刺骨,痛彻心扉。 与朱云久一起来的还有厉千崇,他一直待在门外,听及这里终于忍无可忍赶着轮椅进去,面上已经笼了一层淡淡的怒气,“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天底下,没有哪个母亲会无缘无故抛弃自己的骨肉。是,厉千帆是我让娘杀死的,你的事情也是我做的,你有气,冲我来!” 祈绣看了他几秒,平静却又郑重其事说:“我不气楼主。千帆说的,不能恨她。” 厉千崇拳头握紧又松开,“你不恨娘,难道也不恨赵老三吗?就算你不恨,那厉千帆呢?你不打算找到他,就当是为厉千帆出口恶气吗?” 祈绣没有说话,手下的石凹却被磨出一条深深的划痕。 两人离开后,朱云久紧张地抓着厉千崇的袖子问:“你你不是说,绣儿仍是完璧吗?”那日看朱云久哭的肝肠寸断,厉千崇告诉她赵全精虫上脑是真,但一切都是他用了药的缘故,最后并未得手。就连祈绣的衣裳和身上的痕迹,也是她昏倒之后离奕弄得假的。 厉千崇点头,“她的身体,没有被任何不该看的人看到。”尤其是那样猥琐庵瓒的人。 “那你为何方才还要那样刺激她?” 厉千崇叹口气,他若早知她是我姐姐,或者早看见厉千帆的手书,便不会下那样的决定。可这世间高明如巫先生,也做不出后悔药。 半晌,他淡淡道:“她了无生意,既然爱不能成为她活下去的理由,那么就让恨来支撑她走下去。” 就像当初,他自己那样。 “那赵全人呢?” “死了。” 轻描淡写两个字,令人不寒而栗。 也许是厉千崇的话真的被她听进去,祈绣从那日开始,每日按时吃饭,按时吃药。 然而与她生活的状态截然相反的,是她的身体状态。那些吃进去的饭,喝进去的药,顺着喉咙进去,然后从胸口某一个破开的洞流出。 她的脸色日渐苍白,黑眼圈越来越重呼吸日渐绵软。身子仍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她睡觉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有时候走几步路便眼冒金星,不由自主跌坐在地上,许久才缓过劲来。每到这时候,绝尘便想去请巫青鸿来,但祈绣只是随意将一颗一颗药丸含在嘴里,默默爬回床上躺下,似乎在说:你敢去,我就咬碎这颗药。 她躺在那里,面色青灰,皮包骨头,仿佛是一具尸体。绝尘第一次感觉到孤立无援,祈绣每一次入睡,他都怕她醒不过来,于是只好找来许多书,一本接一本,整晚整晚的给她念故事。有时候她睡得太久,手边的故事念完了,他不敢出去,又不会编故事,便将自己小时候的事说给她听。 关于爹娘,关于姐姐,关于第戎,关于以前的西南大山,关于如何来到九黎楼,关于如何学着杀人,关于如何报仇只要是他记得的,全部说给她听。 纵然幼时的记忆对他来说是永远也拔不出心里的刀子,可为了祈绣,他一遍又一遍,任其在胸腔里搅动得血肉模糊。 直到她醒来,绝尘才能稍微松一口气。饮一口隔夜冷茶,杯口上,嗓子里,全是血。 在这段时间,她房间里唯一变多的,便是桌子上的药。从一个小瓶,变成一桌小瓶,再到一箱小瓶。 大约过了二十多日,祈绣忽然告诉绝尘,要见申璎。 申璎在九黎楼也见不到祈绣,但又不敢真的离开,只能每日出去晃荡一会儿,晚上再回来。今日正要出门,听见她叫自己立刻飞奔来,见到祈绣的第一眼申璎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她的瘦的皮包骨头,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之家隐约能看到青色的血管横竖交织,脸上蒙着一层沉寂飘忽的气息,脆弱的仿佛碰一下都会不支倒地。 祈绣没有给她留出寒暄的时间,直接拉着她去院子里。路上说了什么申璎全然没有听见,只是担心地盯着抓着自己的那双手,七月盛夏,她的手冰干枯瘦瘪,冰凉得宛如冬月里的井水。 “申璎?”祈绣发现她走神,摇了摇她的胳膊。 “什么?”申璎甩了甩脑袋,抬起头听她说话。 祈绣指着院子里摆着的十口大箱子说:“乾坤的药应该早就没了吧。盈香师姐莫雪草的药方我琢磨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乾坤现在的情况,不过这些药够他吃三年。三年之后,他的毒也差不多除尽了,往后就不会时时复发了。” 申璎掀开其中一个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三层药瓶。她拿出其中一个,里面又不知道多少粒红色小药丸,闻起来苦涩之中带着一股奇怪的咸腥味。 “这药,里面都有什么啊。”她装作不经意问祈绣。 祈绣笑了笑,“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把这个尽快给乾坤就好。我还有事,先进去了。” 申璎看着她单薄的背影,直接对着瓶口猛吸两口气。浓重的味道抢的她胃里翻涌,险些吐出来。这次她终于知道那古怪的味道出自何物,脸色登时大变,二话不说随着追在她后面往屋里跑去。 房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申璎心下不安,往里间走去,刚到门口就发现祈绣不省人事倒在地上,娇弱的身子单薄地似乎风儿一吹就能随风飘走一样。 她箭步冲过去,才把她扶起来申璎便忍不住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她竟然瘦到自己都可以轻松抱起她。 九黎楼每天送来的饭菜和药都是假的吗?!申璎小心翼翼把她抱起来,生怕自己手上稍微一用力就把她弄散架。起身的时候祈绣一只胳膊耷拉下去不小心露出半截儿小臂,申璎只看了一眼,瞳孔猛然一缩,连抽几口凉气。 将她放在床上,申璎撸起她的一只袖子,顿了顿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又撸起她另外一只袖子。两只原本光洁的小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深浅不一的刀口,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不知是什么时候被割破的,也并没有做任何处理,在这七月盛夏,层层皮肉向外翻卷着,猩红可怖,有些正渗着淋淋血迹,有些已经被捂得发白。 申璎腿一软跪在地上,捂着嘴泣不成声。 她早该猜到的!难怪她的手心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难怪她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都明,难怪她吃了那么多药身体还是日渐虚弱,难怪她给自己的药闻起来熟悉而古怪整整十口箱子的药,竟全部都是用她的血调和而成! 她不敢想象在这段时间祈绣是如何孤身一人一刀一刀割破自己的手臂放血,一刀不够就再割一刀。一个人的血终究有限,当一个伤口流不出多少血,她就停一停,然后努力吃饭,努力吃药,攒够了血,到了第二天,继续放。 她把自己变成了产血的机器,当血放干了,她便也油尽灯枯了。明知道厉千帆不会同意她自戕,她便想用如此残忍的方式离开这个没有他的世界。 绝尘听到声音疾奔而来,见到的便是床榻上触目惊心的一幕。自从幼时亲眼看到姐姐被蹂躏至死,扭曲的心态使得血在他的眼中就成了别样的刺激。 从来看到鲜血就兴奋的他,看到那两条血肉模糊的胳膊时,生平第一次瘫倒在地,面无人色。 “姐姐姐姐!”绝尘使劲撑住地才勉强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到祈绣窗前,第一件事便是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冰凉的气体缓缓打在他的颤抖的手指上,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缓慢。绝尘的瞳孔豁然放大,整个人忽然如疯了一般在她面前语无伦次叫喊:“不能睡,你给我醒来!你不是想去找厉千帆吗?好!你醒了,我带你去!你要是敢这样睡过去,我一定把厉千帆的坟踏平,翻出他的尸体,碎尸万段!无论他在天上还是地下,我都搅得他不得安宁!还有赫连兄妹,雁寻,你若敢死,只要是你认识的人,我通通让他们陪葬!” “好吵”祈绣眉头渐渐皱起,发出一声呓语。 ------题外话------ 下章预告:绝尘强横地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跟我说‘厉千帆已经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