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长歌》 正文 第1章 腰斩 承天元年，冬，天阴不霁。 昭烈门延绵至集市口的青石长街，御林军戒备森严。 此时已是人潮拥挤，攒动的密集人群里，有百姓哭喊。 数日前，琅帝诏下： 兹有后沐氏，坐实通敌卖国之罪，其枉念圣恩，欺君犯上，罪无可赦，特令择日于昭烈门腰斩示众。 圣旨一下，天下哗然。 天子脚下，布衣罢工，士子停学，请求圣上收回成命。 连日来的一场场抗，议暴·动被无情镇压后，近万百姓自发聚集在昭烈门长跪请愿。 今日午时，沐皇后会被押赴刑场。 辰国的百姓不相信，那位帮琅帝打下这万里江山的开国女将军c被百姓当做辰国守护神的传奇皇后，会犯下如此谋逆之罪。 请愿已持续多日，可终究没有盼到天子的赦免指令。 突然，嘈杂的人群一瞬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集一处。 铁链拖地的一声声在骤静的此刻显得格外清晰，人心牵动处，一个女子一身白衣，缓缓从昭烈门走出。 一身经年不变的男子轻装，素面朝天。似乎很难让人想象，眼前缓缓而来的女子就是一朝国母。 而就是这样的沐苏清，辰国战神沐苏清，纷纷让百姓动情落泪。 她一袭整洁素袍，身形瘦削。手脚受制，破皮出血却毫不在意，笔挺腰杆如风下之松。苍白脸容上无悲喜，目光如炬，只是缓慢c却坚定的朝着刑场而去。 随着她一步步接近刑场，相拦在两侧的百姓相继跪下，哀嚎，哭喊。 “苍天无眼，皇后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 “将军忠节可昭日月，杀不得，万万杀不得！求圣上明鉴！” 呼声起，百姓激愤，场面一下有些失控，御林军几不能挡，随后马上涌上一批军队镇压。 “娘娘，时辰不早，还请不要让下官难做。” 沐苏清身形只是微顿，然后终于在一片哭喊声中，走进了用白幛围住的刑场内。 站定后，她失神的望向一方，耳边的一切似乎全都听不到了，脑子里却走马观花一样闪过从前种种—— “清儿，我把长歌托付于你，你要助他，你要c助c他” “啊清，从今日起，长歌就是你唯一的亲人，答应为父，你会用命护之！” “啊姊，啊姊，你在哪里？我怕！” “长歌别怕，啊姊会保护你。” 自小相知，数年相依。倾心相付，却抵不过一纸栽赃。 凤长歌，你真的，不要啊姊了么 辰国大殿上，文武百官俯跪一地，他们，同样是在为一人请命。 凤长歌一身玄色朝服坐于御座之上，扫过一众大臣，清冷的眸子似隔着一层雾色。最终，他的眸光越过殿外停在远方一处。 “再敢谏者，斩。” 决绝的话，似一路飘向了远方。 天际下，风声依旧凛冽，不断撩起女子的发丝，模糊了她的眉眼。 恍惚中，她好像回到了那年初春时节，梨花小径，那个身穿十二章纹帝王服的男子变回了白衣少年，对她展眉浅笑。 沐苏清怔怔看着，嘴角慢慢牵起，眼中的景物，却渐渐迷蒙。 “他生莫做有情痴，人间无处着c相c思” “时辰已到，行刑！” “娘娘！” 百姓的声嘶力竭，最终只化为溅在白幛上的长长一道血色。 天，更为暗沉，阴风呼号，似乎在为一条逝去的生命悲泣。 忽然，人群中有人指天惊呼。 灰败天际中，纷纷扬扬洒下了雪。 红色的雪，融进刑场上溢出的鲜血，红的刺目而妖冶。 “天降异兆，天降异兆！我大辰亡矣！” 那日的异像被记入史册，被目击的百姓铭记心中，而所有种种，都给那位充满传奇色彩的皇后蒙上了更为神秘的面纱，让后人孜孜不倦探索的同时也愈加讳莫如深。 命运的齿轮还在继续，所谓终结，也许，只是另一场开始。 承天三年，春。 皇城外的一处府宅，此处，是一个穆姓骑都尉的府邸。 这位穆姓武官共有两女一子，发妻在生下幺子之后便撒手人寰。穆老爹一介武夫，加上没有续弦，子女的管教上自然不如有娘的孩子般妥帖。 好不容易在两年前为大女儿寻好了婆家，二女儿却带着幺子更为放肆。 就在前几日，穆二小姐在其弟的挑衅下相约比武，却不察之下将自己摔进了池塘，撞伤了脑袋，连日来高烧不止。 这几日，大夫们在穆二小姐房内进进出出，愁眉不展。 只怕，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一听到大夫吩咐后事，本就一直坠坠担心的穆三少爷彻底慌了，扯着嗓子就扑到二姐床前哭喊。 “二姐，我错了，好好的我跟你比什么武！我已经没了娘，断不能再没有阿姊了！” 看着床前那捶胸顿足的少年，旁边想要劝慰的侍婢纷纷红了眼，老爷回来若是知道二小姐不行了，那可如果是好？ 想着想着，不禁悲从心来，跟着扑在床边放声哭起来。 “阿姊，你醒来啊阿姊，我以后再不要跟你作对了，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阿姊，你别死，你别丢下我们啊！” 一片黑暗中，沐苏清好像听到有人一直在叫着阿姊，声音凄厉。 谁？谁在叫她？ “少爷少爷，二小姐好像动了下眼皮！” 一声惊呼唤回了穆逸林，他忙擦眼抽噎着探身看去，红肿的眼里满是希冀惊喜。 “阿姊？” 沐苏清一睁眼就看到一个放大的脸，一瞬警觉下手已下意识推出一掌，直直打在他胸膛上。 “放肆。” 随着她微冷的声音落下，几乎是同时“嘭”的一声，被打出老远的穆逸林哎哟着瘫在一堆残堆里傻眼。 这一幕发生的极快，而且太过意外，所有人哭声顿止宛若见鬼般看着床上已经坐起身的女子。 而床上的女子只是微蹙着眉打量了下自己与周边摆设，将目光从他们一众上扫过后，嘴角沉了几分。 她没说话，而那种不怒自威的压迫，吓得几个丫头双腿有些打颤，竟不敢与之对视。 自小和小姐一起长大，从来都是咋咋呼呼的人，怎么像突然变了个人？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其中一个胖丫头已经重新染上哭腔，一副想要接近却又不敢的慌张。 穆逸林抚着胸勉强站起身，看着起身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披头散发之人，心有余悸地贴紧了墙根，一边嚷着“不要过来”，一边慌乱抓过铜镜挡在身前。 “你c你莫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沐苏清脚下一顿，看着那少年一脸的惊恐，心下思绪已过万千。不过下一瞬待看清了铜镜中自己的面容后，饶是素来沉静的脸上也终于有了异样。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良久，最终，抬眸望进少年的眸，眼神里全是陌生。 “我c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跟做梦一样 昔日曾有一人做梦，梦见一只蝴蝶在自己眼前翩翩起舞。醒来后，他发出了不知是自己梦蝶还是蝴蝶梦自己的感慨。 沐苏清现在的情况，大概和庄周梦蝶也有些相似。 属于沐苏清的一切，宛若一场前世梦境，遥远而不可触及。而现在唯一真实的，是穆素卿的这个新身份。 南柯一梦，殊不知已是经年。 她醒来，穆家人大喜，她“失忆”，穆家人大忧。这样大喜大忧之下，沐苏清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深刻明白，沐苏清，已经死在那年的刑场，再不复存在。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她便只能是穆素卿。 托“失忆”的福，在她这个三弟充满负罪而声情并茂的解释中，她对辰国和穆家的现状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她这才知道，在她死后，凤长歌另立了新后，朝堂大半臣子更换遣散。 耽于享乐，诛杀功臣，暴虐残酷，喜怒无常。 没有忘记那日穆逸林评价着这个开国皇帝时一脸愤恨的表情，穆素卿说不准心里是何复杂感情，只是怅然之余带着微微痛惜。 辰国，再不是昔日他们携手共治下的辰国了。 眼中光影闪烁，她回神。看着池塘中波光粼粼，旁边的几株柳树随风绰约，垂至水中的枝条撩过水面，一下荡漾开，模糊了她怔忪的倒影。 耳中，叶的摩挲声轻轻响起，她似是毫无察觉，状似无意地捏起了几块石子儿，把玩。 突然一支长箭破空而来，直夺穆素卿面门而去。电光火石间，她像是极为随意的将手中石子儿投射出去，咻咻两声，那被去了箭头的箭“咣当”应声而落，而几乎是同时的，一人自树上掉下。 穆逸林叫着哎哟，揉着自己摔疼的屁股一脸不甘的爬起来，看清那将他打下树的“暗器”之后，他蹭蹭跑到池塘边上，对着女子就是好一通抱怨。 “我明明都藏得极好了，也没发出声音，你怎么还能发现我？” 看着面前长眉倒竖脸黑如炭的少年，穆素卿打量了他一眼，丢了手中的石子儿，拍了拍手站起身。 “是气味。” 穆逸林狐疑地闻了闻自己，“没味儿啊。” “你吃了王麻子铺的烧饼，带了一点葱油味。” 听到自家二姐的分析，穆逸林又仔细闻了下，嘿，还真有！他眼一下亮了，赶紧拦身在前。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吃的是王麻子那家的？” 穆素卿看着不得答案誓不罢休的少年，有一瞬愣神。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覆在了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少年头顶。 穆逸林一愣，随即感觉到头顶被揉了揉，他立马想到这情景像极了他对隔壁大黄的动作，刚要发火—— “除了葱油味，还有一股淡淡的杏花脂粉味，这是巷尾那豆腐西施所爱的，王麻子铺就在隔壁。还有——”她一顿，神态自若的收回手，视线从被她揉乱的头发下移，落到他的靴子上。 穆逸林顺着视线往下看，果然，脚下还沾着一些白色豆腐渣。 再抬起头，少年脸上已满是崇拜，兴奋的比划着手赞叹，“二姐，感情你磕着脑袋后，竟是变得聪明了！还有你那身手，我都惊呆了！若不是确定你是我姐，我真会当你是鬼附身。” 少年还在絮絮叨叨念着，穆素卿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异色，不过神情坦荡从容。 “不是说过，昏迷那几日，我在梦中得了高人——” “指点嘛！”他一脸艳羡的接过话茬，抓抓头似有懊恼，“我怎么就没这际遇呢？如果不是被你一次次打趴下，我是一点儿也不相信你这鬼话的，你以前可是很弱的。” 少年的狐疑，穆素卿只是笑而不语，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箭，解了箭头的纱布，细细打量。 这种特质箭是穆老爹专门为训练他们准备的，从她接收的记忆来看，穆素卿和这个三弟可没少让穆老爹头疼。 她无意泄露武功，当时随意扯了个谎，穆家人似乎不很怀疑，这得得益于穆素卿早年的一番离奇际遇。 说是当年曾有一世外和尚云游至穆家，当时穆夫人尚怀着穆素卿，那和尚见后当即便惊叹：“此女胎含玉而生，贵不可言，若不成凤，必是成王。” 穆老爹听着前半句本是欣喜非常，可后半句真真是大逆不道了，吓得他急急将和尚赶了出去。 一月后穆夫人临盆，果真生了个女婴，更吓的穆老爹冷汗连连的，是女婴出生时口中含着一块玉。 和尚的话被一一验证，可怜这一对夫妻却愁了心，难不成这孩子长大后，真要造反当王不成？ 不成！穆老爹当机立断，立志要将穆素卿培养成知书识礼熟读女戒的好孩子，一点儿武也不许沾，然后许一平常人家嫁了。 可事与愿违，穆素卿大概也是天生反骨的，从小跟穆老爹对着干，而且是明着暗着防不胜防。自打穆夫人逝世大姐嫁人后，穆素卿是彻底往穆老爹期待的相反方向解放天性了，还顺上了穆逸林。 年值十六，声名在外，至今无人敢上门提亲。不过也幸是这样，她现在的日子比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要好的多。 穆老爹每次长吁短叹不成，久而久之，好似是放弃了，不过却更是卖力攒钱，说是给他们姐弟攒养老和媳妇儿本。 穆家这一老小的日常穆素卿已经渐渐适应，前世她来不及体会天伦，这一世，上苍似乎在补偿她。 她好像，有点喜欢这一家子了。 “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穆逸林瞅着她好一会了，最后等的不耐烦冲她挥了挥手。 穆素卿刚想要回答，远处回廊上急急地跑来一个红衫胖丫头。 小丫头叫佳丽，自小跟他们一起长大，从小体格就比他们大些，这几年来，大有继续发展的意思。 为此穆逸林常常打趣她，惹得丫头急了，便搬出她娘时常安慰她的话，那叫稳重！ 不过此时，佳丽倒不稳重了，哼哧哼哧地撑着膝盖喘气。 “小c小姐，圣c圣旨到，抓c抓良家妇女了。” 穆素卿眸光轻轻一跃，没有说话，却是旁边的少年急了。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 好不容易顺了气，佳丽通红的脸上也染着急色，声音带起哭腔。 “我刚刚在后堂偷听到，说是宫中采选，凡是六品以上大臣，年龄在十四至十八的未嫁女子统统在选秀之列，老爷已经接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糊涂啊 “阿爹糊涂！” 穆逸林急得跳脚，刚要冲去却被穆素卿一手拦下。 “姐，你别拦我，我要去骂醒那老头子，这分明是把你往火坑里推！” 穆素卿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去。” 淡淡落下话，她将箭放于少年手中。 “利器去锐，终是玩物。明天来我处，带上你的家伙。”她一顿，眼掠过他背后的箭囊，“带镞头的。” 穆逸林脸上由一开始的疑惑转为巨大惊喜，兴奋的抓着她手臂，“姐，你这是要教我射箭？！” 穆素卿没有说话，只是微提了唇，然后便留下欢呼的少年径直往穆父书房而去。 穿过回廊小径，她最终在一处房外站定。从门外视去，一眼就能看见里面席地而坐的人。 穆父此时还未换下绛纱袍朝服，摸着下巴的胡子，正对着几案上的圣旨愁眉不展。 穆素卿脱靴而进，行礼。 “阿爹。” 几案后的穆延武从圣旨中抬起头来，看见自家女儿这一身男子装束，心里叹了一声。 “来了。” 他冲她招招手，穆素卿默声来到几案旁，双手撩袍于一棋子方褥上端正坐下，坐定后，她笔直着上身，手随即规矩地放于双膝上。 这一切，她做的甚是自然流畅，且隐隐透出一种上位者的气度。 不知为何，自打这最让人操心的女儿醒来后，穆延武总觉得她像是变了个人。 每次单独与她相处时，他这个做老子的反而不甚自在，竟是让人下意识想要c恭敬？这种感觉实在来的诡异，穆老默默打量了下自己的坐姿，微咳一声也悄悄正了姿势。 “看来你都知道了，啊卿呐，说说你的想法吧。” 穆素卿心中微微一动，似乎是很久以前，也有人这般唤她，不过，那时是“啊清”。 “皇命不可违。” 只一句，穆老要出口的话堵在喉间，嘴唇动了动，却终是化为一声长叹。 “我有负于你阿娘临终前的嘱托。” 穆老的神情有些黯然无奈，穆素卿微垂了眸，却是给他倒了茶。 “既来之则安之，阿爹不必伤感，只是入宫后，您和弟弟要多着紧些自己。” “为父是担心你啊，你大病初愈，又素来是受不得束缚——”他看向旁边面色红润一派沉稳之人，话匣突的一截，面色尴尬，再说不下去了。 穆素卿知道父亲在想什么，目光扫过圣旨，漫不经心处又似别有一丝留意。 “阿爹如今也看到了不是么？女儿身子已经大好，性子也有所收敛，再不比以前那般了。至于那谶语，我没在意，亦没那心思，阿爹尽可宽心。” 穆老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她的一番话，果然让他心头大石落地，只是仍有犹豫不安地看着她，“你真的不恼我？” “不曾。” “真的不恼？” “不恼。” 穆老何曾见过如此顺从的次女？感动的几要老泪纵横，这孩子，终于是懂事了啊。 穆素卿会答应，其实也有自己的心思。虽说前世种种譬如昨日死，可她心中始终有一个结，而那个解，就在那巍巍皇宫中。 空气中一瞬的安静，穆素卿又向来不是话多之人，不过目光注意到穆父身后挂着的铠甲时，眸色微微一亮。 “怎么了？” 穆老看着起身打量起他铠甲的女儿，脸上有着不解。 “现在军中的铠甲比以前更精制了些。” 穆老爹对她的话不觉得意外，这丫头，本来就喜欢舞刀弄枪的，顺着她的话解释。 “自承天二年跟齐国打了一战后，圣上便下令精制铠甲了。” 说着，他的表情有些忧心忡忡，“只是圣上命人造精锐之器，其法甚酷，凡有所呈，工匠必有死者。” 穆素卿微微凝重了语气，“这是为何？” 穆老没看出异常，只是抚着胡子摇头，“陛下有令，五兵之器必有所试，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入，便斩铠匠。如此一来，哪个工匠敢不穷尽心力造之？” 穆素卿良久沉默，眸中晦涩。 “齐国身处北方，齐兵善骑射，我辰国地处偏南，步兵居多，对之，恐不利我方。” “可不是！我方四十万大军损失过半，若不是齐帝半年后驾崩新帝登位主动议和，皇上的意思大概是要死战到底。” 穆延武又是一声叹，语言里尽是痛惜，“自沐皇后陨，我辰国再无一人能继一代战神之风采。” 说完，穆延武倏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议论前皇后，忙自打了下嘴巴。好在这是在自家，不然又是犯了大忌。 穆素卿不动声色的将穆父的行为看在眼里，在她死后，辰国上下似乎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那就是不能触碰有关沐苏清的一切。 “我曾听闻有一种锁子甲，一环受簇，诸环拱护，故箭不能入，刀不能砍。” 穆老越听越是瞪大了眼，那种兴奋似乎从没在他眼中见过，他激动的起身来至她身前。 “锁c子c甲？妙，妙！我从来没见这种铠甲，若是我辰国制成，必能所向披靡，你是从何处听说的？” 穆素卿拂了下袖，神色始终淡淡，“以前不知哪里翻到一本古籍，记不清了。” 穆老眼中有一瞬失望，随即定定看着穆素卿，像是重新在打量。 他眼中涌起既欣慰又遗憾的复杂情绪，一连呼了好几次“可惜”。 从书房退出来时，穆父还在擦拭着自己的铠甲。 穆素卿回去的一路，心情微沉重。 连日来听着市井百姓私下里的小心议论，皆不是指责当今圣上的昏聩无道。 她深知，若失去民心，这对于治国者而言将会是一个致命的危机。 方才在房内听得穆父感慨，她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 无论是穆逸林还是那些百姓，他们对凤长歌的印象都与她印象中的极为不符。 她记忆中的凤长歌，心思玲珑且难以捉摸，城府有之，气量亦有之，且一直以光复凤氏江山为己任，是个极聪明的人。 论打战，论运筹帷幄，他从来不曾逊色于她，为何与齐国一战会导致如此多的伤亡？ 这不是他打战的风格，更不像他雷厉风行的手段。 凤长歌，你究竟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荧惑守心 夜，辰国皇宫上空星象现异。 最早发现这一现象的钦天监不敢怠慢，急匆匆奔赴青阳殿。 那里，是当今天子所在。 青阳殿，一身绛纱袍朝服的大臣急急脱舄进拜，神情显得紧张。 “陛下，微臣今日夜观天象，发现到我辰国上空竟出现荧惑守心之象，于我帝星将大大不利，此乃c此乃——”他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终不敢将最后的“大凶之兆”说出。 大殿中，青帷无风自动，透如蝉翼的帷幕后，那个君主似无丝毫反应。 凤长歌一袭褒衣博带的白色常服，神情慵懒，斜倚在矮塌边。 他垂立着一只脚，一手随意搭着，只是随随一个眼神过去，随侍的侍中立马意会，躬身悄息地从几案上斟了温酒递上去。 饮毕，他晃着酒杯，失神地望着空中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谧的空气里，钦天监的额头已渗出一层密密的汗珠，随着一滴汗珠顺着额角滑落，片刻犹豫后，他表情转为一种坚决，再次出声。 “陛下，荧惑守心之象，依照推占常法，此乃c乃亡国之先兆，望陛下万万深计之。” 说完，他整个人俯拜了下去，诚惶诚恐。 里面的人，拎着酒壶踉踉跄跄起身拂帘而出。 徐晃只觉身边一阵酒气飘过，余光只瞥到那抹白色身影越过他走到了殿门口。他赶紧跪转过身对着凤长歌再次磕头。 “陛下，此乃大凶之兆！臣斗胆再谏，陛下连年苛政，民心有怨，如今天已示警，陛下创业艰辛，若是前皇后还在，定深为陛下忧之啊。” “看来徐老是老了，朕是不是说过，不准提那三个字？”凤长歌没有转过身，似在叹惋，“拖下去，斩了吧。” 轻描淡写的落下话，立马有侍卫进来架走了那挣扎悲呼的大臣。 “陛下，微臣对辰国之忠心天地可鉴，陛下诛杀忠臣，残虐百姓，迟早会毁了大辰的！沐皇后在天上看着您，她在天上看着您呐，陛下——” 凄烈呼声渐渐远去，殿中随侍颤颤跪了一地。 这一切，凤长歌无所感，只是盯着夜空中的一轮月怔怔出神。 “你看着么？”他喃喃，眼神微恍，然后嘴角牵起，“如此，你便看着吧” 翌日，穆府小院。 此时春，光正好，杨柳依依。 池塘边的一石亭里，一红衫胖丫头正忙碌地往桌上摆弄小吃食盘，那都是她掌勺的娘亲最新研发的小点心，她给小姐送来前曾偷偷尝过一块，味道极好。 “小姐，赶紧来试试吧，不然我可就给你吃光了。”冲池塘边的白衣女子喊话的间刻，佳丽的一只肉肉的手已经抓过一块糕点往自己嘴里塞，表情满足。 穆素卿坐在一个小凳上背对着，没有理。她手中握着一支鱼竿，盯着湖面，看着水下那游窜的鲤鱼，宛如入定老僧。 佳丽见唤不动那位主便又换了目标，往另一边的空地正在练习射箭的青衣少年喊，“少爷，都练了一上午了，赶紧歇歇吧。我娘新做的小点，再不来，不要说我没给你留啊！” 话刚落下，“咻”的一声利剑破空而去，然后钉在了远处的箭靶上。 穆逸林一见到又是离靶心差了点距离，终于气急败坏地丢了弓箭，没理佳丽，径直走向悠闲钓着鱼的穆素卿。 池塘中的鱼似乎是听到岸上的动静，一下窜散开。 “阿姐，我都练了一上午了，一次红心都没中，你把箭靶放的太远了。” 穆素卿没有看他，似乎注意力仍然在池塘中。 “我放的近点，你就能射中了？”她的语气轻描淡写。 “当然！” “如果你面前的是敌人，你觉得，他会根据你的远近要求来站定么？” “这——”少年一下语塞，语气弱了一分，“这又不是在战场，也不是到了生死时刻。” “射而不中，反求诸己。”她转头看他，“如果你够强，你会在意是远是近，是动是静么？” 他被她说的再说不出话，可表情上分明都是满满的不服气。 穆素卿转回头，将鱼竿搁于小凳上，站起身轻拍了下他后脑勺。 “随我来。” “哎，你们真的不吃吗？”佳丽嘴里不停，好奇地看着那对姐弟重新回了那块空地。 穆素卿拾起先前被他丢在地的弓箭，摩挲着尖利的镞头。 “你先看一遍我的姿势。” 说着，她将箭随手一搭将弓拉满，眼睛似乎是才一微眯，“咻"的一声松指，箭如迅雷疾驰而出。 正中红心，箭尾微颤。 就在穆逸林还在瞪大着眼没反应过来时—— “你有铜钱么？” 他愣愣点头。 “往空中扔几个。”说着她已从他背后的箭囊中又取了支箭。 穆逸林一下意会过来，赶紧摸向钱袋，眼咕噜一转，摸出了三个承天通宝的铜钱。 “姐，你可瞧好了啊！” 少年眼里闪着跃跃欲试，像是故意存了心似的，三枚铜币先后从不同方向抛出。 穆素卿微微勾了唇，他的小心眼又如何瞒的过她？ 长箭一搭一射，一枚先要落下的铜钱被镞头轻轻一碰发出叮的一声往另一个方向翻转起来，碰到了另一枚铜钱，方向又是一变，先前射出的箭正中靶心。 而就在这时，她又快速取过一支箭拉满，眼微眯，待三枚翻转的铜钱几乎下落在同一水平线时手指骤然一松。 “咻”的一声，一支长箭贯穿着三枚铜钱直直穿透粉碎了先前在靶心的箭，取而代之的钉在了靶心之上。 这一切，几乎在一瞬间完成，穆逸林已经傻在当场。 良久，他从极不敢相信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带着极为狂热的崇拜看着自己的二姐，抚掌而赞，“阿姐，你c不是人吧？” 穆素卿闻言只是笑而不语，将弓还给他。 “勤加练习，你也可以做到。不过需切记，一山还有一山高。” “怎么，竟有比阿姐还厉害的人？” 她眸光似是一闪，一抹情绪快速闪过，“自然，是有的。” 穆逸林眼中兴味大盛，跟着女子来到池塘边，见她收起了鱼竿，却见她的鱼钩竟是直的。 “阿姐，感情你钓了一上午鱼，都是在学姜太公？” 穆素卿对于他的打趣也不在意，轻轻挑起一只眉回看他，“谁说我是在钓鱼？” “你不是钓鱼又是在钓的什么？” 穆素卿眉眼依旧淡淡的，耳边，忽的风起，叶的摩挲更显清晰，她唇畔隐现一丝浅淡弧度。 “我钓的是心性，是时间。” 穆逸林哈了一下，更乐了，表情揶揄，“你莫不是也在学那些世族大夫们整什劳子清谈玄学吧？” 他的话让她渐渐沉了眸色，辰国君主奉道，广招方术异士，导致全国上下兴道谈玄，醉生梦死。朝堂之中，只怕多是些蠹虫。若任由烂到根基，凤氏江山危矣。 重生已多日，可有些记忆仍然一遍遍在她脑海徘徊不去。 她看向自己的弟弟，此间少年，与当时之他，又是何其相似？ “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会将你的利器伸向你亲近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惊鸿一瞥 转眼，进宫之日已到。 穆素卿长年基本都是男子装扮，前世就算是在宫中为后，若不是重大必她出席的场合，她几乎是不穿女装甚至是皇后朝服。 记得当年那个人曾每每以此笑她，说她大概是最不像皇后的人了。 每次她只是淡淡笑，比起皇后，她更适应将军的身份。 不过此刻，却是由不得她任性的。 所以一大早，红着眼眶的佳丽就在她房里帮她梳妆。 这一天的穆府，气氛有些沉闷。 打开门，守在门口的穆逸林回身站起，看着一袭青衫长裙的阿姐，眼里一瞬闪过亮色，随即想到了什么眼里重新黯淡下去。 他低下头，看着紧握在手中的长鞭，然后递过去。 “我在阿爹房里将你的长鞭偷出来了，你带过去吧，也好留个念想。” 那长鞭是穆素卿的心爱之物，可能是冥冥中的缘分，前世的沐苏清也极擅长使鞭。 她将长鞭收下，眼望向回廊一处。 “阿爹说受不得离别的场面，就不去送了，他说该说的，昨晚都与你说了。” 听着穆逸林的解释，穆素卿点点头。 “陪阿姐走一段吧。” 穆逸林沉默跟在旁边，将她送至了门外。 轿子已候在府外。 穆素卿下了台阶，却是回过身，面朝着大门突然屈膝规规整整地叩了三个头。 穆逸林别了脸不忍看，佳丽在一旁哭的隐忍。 穆素卿走至轿前，穆逸林走近，将一个包裹给了她。 “里面都是你爱吃的零嘴，还有银子，阿爹说宫中不比家里，什么都需要打点的，要你好生照顾自己。他还叫你凡事不要强出头，得忍处还得要忍，当然，也不要一味忍着被欺负了去。” 穆逸林念叨完了老爹的嘱咐，终于问了句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阿姐，我以后可以去宫里看你么？” 穆素卿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挽唇，“会有机会的。” 少年眼里一亮。 “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么？” 他点点头，看着她，脸上带着些许稚气，不过此时全是郑重与认真。 “永远不会将利器伸向亲近之人，我都记得，阿姐放心吧。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强，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 穆素卿笑，向他伸出了拳头，他一瞬明白过来，脸上灿然，同样用拳头与她的一碰。 是承诺。 轿子中，穆素卿透过帘子看着外面的景物，熟悉又陌生。 渐渐的，眼中出现了巍峨的建筑，她心有感慨，重活一世，到底还是转回了原点。 那里，有她心心念念的人，有她无法割舍的心结。 他向她举起屠刀，可曾想过，她用另外一种方式回来了？ 身处在众多采女中，在容貌上顶多算是清秀的穆素卿，一下隐没在众多妍丽非凡的众多佳丽中。 宫中的侍从领着一众在穆素卿看来俨然还是女孩的女子们进宫，十几岁的年级，正是如花一般，看着她们眼里难掩兴味的打量着这个壮阔的宫廷，穆素卿倏地有一丝感慨。 她们大概还不知道，这座看似华丽壮美的宫廷，是为她们打造的一座精美牢笼。 宫门似海，她们可知，多少红颜等成了枯骨？ 忽然，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为首的侍从回头视去突然神色紧张地恭敬跪俯在地。 “赶紧跪下，皇上打猎回来了，赶紧的都跪下！” 众采女中有人发出轻呼，不过到底都是出自官家，一瞬的失态之后都纷纷垂首跪下去。 “哎，你还傻站着干什么？皇上就要来了，还不赶紧跪下，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穆素卿被那吓到脸色苍白的侍从一扯，她微抿了唇，终于在一众人不满的目光中缓缓屈膝。 记得小时候，为了保护他，她跪过很多人。他登基后，许诺她，她的双膝再不用向世上的任何人下跪。 穆素卿微垂了眸，掩去了其中的晦涩。 马蹄声越来越近，震彻着人心，隔着一定距离，她远远看见为首的他，一身素色宽袍大衫，迎风烈烈。座下的追风一马当先，踢踏着马蹄绝尘而来。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的注视，凤长歌本是注视着前方的目光如鹰隼般投向一处，却没有在那跪着垂首的人推里发现任何异常。 “驾！” 追风嘶鸣，马蹄飞踏，很快扬尘而去。身后紧接疾驰过一众骑卫队，旌旗招展，如一阵旋风，快速消失不见。 众人这才重新起身，跟着侍从到了揽芳殿。 在未得到任何封号前，所有秀女都会在这里集中跟着教导嬷嬷学规矩，当然，也会有例外。 穆素卿等人刚一到达揽芳殿，一道圣旨就下来了。 带着圣旨来的侍中显然地位更高了些，漆纱笼冠，绀青宽袖长衫，腰系一青绶。 他先是微眯着打量了底下众人一眼，神情倨傲，微咳了一声打开圣旨，随即用尖锐的鸭嗓念着旨意。 “兹有女柳婉，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朕久闻其佳名，现特升为宝林” 在众多女子的艳羡目光中，一个容貌上佳的鹅黄裙装女子缓缓出来谢恩。 穆素卿微眯着眸打量了下那女子，瓜子窄脸，柳眉杏眼，眉目间书卷气烟熏薄笼，气质清雅。举止投足，从容有度，一看，便知必是受过良好教养。 不过那侍中前倨后恭的态度倒是让穆素卿多看了两眼，待旨意宣读完毕，众人朝四处的房间各自散去。 挑了一个屋进去，哪知里面聚了不少人，采女成群的，这一堆，那一团，俨然有了各自的小群体。 穆素卿最晚进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貌似还有些不怀好意？ 她警觉将脚步一顿，扫了她们一眼，然后也不说话，却是脚下方向一转往外走去。 算上前世，她这年纪估计都可以当她们的阿娘了，所以面对这些女子，穆素卿一路过来都是以看晚辈的心态对待。 自然了，眼下这些分帮立派的小争斗，在她看来就如小孩子过家家般，无趣的很。 她打过战c杀过人，却从没想过要和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争什么，还是一群女孩子。当即就打算识相地退出这场没意义的闹剧。 “穆素卿，你站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骄横的女子 冲她喊话的是一个神态略显骄横的女子。 穆素卿挑眉，有些意外这女子竟认识自己。转过身，打量着慢慢朝自己踱近的女子。 她着一身绯色束腰大袖衫，裙裳是杂裾垂髾的，腰带自如意结后长长垂下，飘飘如仙，当真是华丽非凡。 此时她一双眼灼灼，明明是有些讨喜的桃李面容此刻却被不知何起的怒意全然破坏掉。 穆素卿正在脑子里搜寻着这号人物，那女子已经倨傲站定在她面前，自上而下打量了下穆素卿，随即一声轻嘲落下。 “我说这阵子不闻你声名，原来是巴巴儿的进宫来了。也是，毕竟除了进宫，外面也没有一个男子敢娶你了。” 有人闻话掩唇轻笑。 穆素卿依旧没说话，不过脑子里却终是确定了这号人物。 吴如烟，通政司参议的独女。在原主的记忆里，两人无甚交集，不过就是一次在穆素卿策马过市时溅了路旁的吴如烟一身脏水，吴扯着穆要理论，穆素卿道歉后她又不依，赔她衣服又不要，最后穆耐心尽失二人彻底结下了梁子。 不过此刻她突然叫住她又是为何？ 穆素卿挑眉给了她一个“有事？”的表情。 看着被自己这样刺激还能稳住的穆素卿，吴如烟眼里一瞬闪过疑惑，不过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一下了然，睥着穆素卿，语气透着一丝幸灾乐祸。 “坊间皆传闻穆二小姐自己磕了脑袋失了忆，导致性情大变，我原是不信的，今日见着倒是有些信了。” 穆素卿巴巴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毫无重点的说些无关痛痒的话，正要走，她又是一声“站住”喝住了她。 穆素卿只得再次看向她，只不过这次却是微微皱了眉。 女孩子，都是这么不讨人喜爱的么？ 没有察觉到穆素卿的不耐，吴如烟冲她一扬下巴，“怎么样，要不要现在加入我们？刚刚你也看到了，那个叫柳婉的已经占尽了先机，你要明白，想要在后宫占到一席之位，光靠你一个人可是不行的。” 穆素卿听明白了，感情是招小弟的，她瞥了一眼吴如烟身后的一堆女子，貌似结盟还挺成功？ “虽说你年龄在我们中算是老的，不过你来的最迟，父亲又是小小的骑都尉，我们众姐妹的家世都比你好太多，论资排辈，你还是最小的。不过若能得到我们的庇护，你也该知足了。” 穆素卿是真的笑了，嘴角牵起略有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女子。 “如果你父亲位列三公的话，可能，我会考虑考虑。” 人群里不知是谁噗嗤笑出声，吴如烟的得意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骤来的难堪让她羞愤，瞪着穆素卿，立马扬起手就要朝她扇去。 穆素卿轻易地抓住了她的手，见她脸上骤然显现出痛苦。 “穆素卿，你敢动我试试！给我松手！” 她不为所动，只是又微微加大了力道，扫过屋内逐渐变了脸色的一众女子，目光最终落在吃痛的吴如烟脸上。 “脑子是个好东西，没了挺可惜。” 她眉眼始终浅淡，云淡风轻的落下这句话，然后手一松，看着吴如烟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眼环过另外的女子，见她们眼里终于染起了一丝惧意。 “既然你这么喜欢这个屋子，那便留给你吧。” 穆素卿出了屋子，这次，再无人敢阻拦，不过身后紧接着跟出了一个女子，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她来到了一个最为偏僻的无人选的院落。 按照规矩，每一间房住两个采女，穆素卿环顾了下屋四周，空荡荡的屋里只有那个一直跟着的女子在兴冲冲地盯着她。 “穆二小姐，正好也没人跟我一起，不嫌弃的话，我跟你住一屋？” 穆素卿话还未落，只见那女子便当她默认了般往另一处床塌走去。她手脚勤快，一下，就将屋子大概理了一遍，还顺带整理了穆素卿的。 穆素卿眸中微微一动，佳丽本来还一直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现在看来，好像显得有些多余。 她不动声色的将面前忙碌的人看在眼底，水绿色大袖衫此时被她高高挽起袖子，来回走动的间刻，裙裳翩飞，像是开出了一朵水绿的花。 穆素卿端坐于被清理的极干净的几案后，想了想，倒了两杯茶，样子自适而从容。 抬眸望去，她正收拾妥帖，目光正好相撞，冲自己灿然一笑。 穆素卿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便见她欣然捋直了袖子跽坐在她对面。 “怎么称呼？” 穆素卿出声询问，那女子似乎是渴极了，宛若牛嚼牡丹般饮完了茶水。 “哦，都忘记自我介绍了，我叫李思蓉，穆二小姐叫我思蓉便好，或者蓉儿。”她狡黠眨眼。 “穆素卿。”说话的间当她又为她斟了一杯，女子道了谢。 李思蓉像是打开了话匣，全然没有半点生份。 穆素卿这才有些意外，原来这性子活泼的女子竟还是宫里的消息通。 她还有些神秘的告诉她，刚刚那一进宫就得封赏的柳婉其实来头不小，现在宫里的上官皇后就是柳婉的表姐，此番进宫，是为了巩固后族的势力。 这些日子以来，穆素卿不是第一次从别人嘴里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 上官凌雁。 她神思微微邈远，犹记得当年还是怯怯地喊她沐姐姐c躲在她殿门口不敢进来的小才人，一晃眼，竟走入了凤长歌的眼帘，摇身一变，接替了她的位子成为了后宫的主宰么？ 穆素卿感怀着物是人非，心中突生了一股复杂情绪。 在她死后，凤长歌还是继续着他的日子，甚至找人代替了她。她现在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这番重来，究竟有意义么？ 她盯着茶盏中的水色眸色幽幽，“你说，现在后宫里最受宠的就是上官凌雁？” 对于她直呼皇后名讳李思蓉心中只是一瞬惊异，随后点着头应了声，端着茶正欲喝—— “那么，沐苏清呢？” “噗！” 李思蓉嘴里的茶水一瞬喷出来，穆素卿早已一个闪身躲过，只是淡淡抬眸看她。 “咳咳咳！”李思蓉被呛的直咳嗽，慌乱间站起来，又是一阵乒乒乓乓茶器砸碎的声音。 此刻她却是全然不顾这些，神经紧绷的往四下看了下，脸色微白的匆忙向穆素卿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的声音犹带着惊恐，“你疯了，敢谈论前皇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往事今生 “九十九，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c二” “不准停，继续！” 后山一处竹林，一个约莫五c六岁的小女孩正拿着手中的短剑一下下重复比划着，明明还是稚嫩的脸庞，此刻脸上却带着同龄人少有的坚毅。 她的装束亦是不同于常人，不是当下小女孩爱穿的小花裙，而是一身简易短褐。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严厉的中年男子，盯着她的所有动作。 “手再抬的高一点，刺出的剑再狠一点，你今天的目标是五百下，大声点！” “一百二十，一百二十一” 额头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可女孩不敢有丝毫松懈。整整五百下，她几乎是麻木的垂下手，握着短剑的手在颤抖。 “不行，阿清，你的速度太慢了，我希望明天这个时候，你能赶在日中前完成，能做到吗？” “能！” “带着你的弓箭继续练习。” “是，师傅。” 咻的一声，长箭偏离靶心。 “怎么回事，没吃饱饭吗？再来！” “是！” 一个下午，那被不断呵斥的女孩咬牙练习了两个时辰的射箭，直到最后手破出血c手臂再抬不起来，她低着头，不敢看师傅失望的眼眸。 “阿清。”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女孩眼中猛的一亮，“父亲！” 她脸上扬起笑，却在听到师傅对他的汇报后倏地紧张起来。果然，那一身朝服的中年男子微微沉了唇角。 男人走近，居高看着女孩，脸上没有丝毫柔情。 “阿清，可怪父亲对你严苛？” 女孩将流血的手悄悄握紧掩于身后，摇摇头，“是阿清没用，没有达到师傅的要求。” “有志者，事竟成。阿清，你得变的更强，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女孩望着自己的父亲，不明白他脸上突然染上的忧愁是从何而来。只是抿了抿唇，带着些小心翼翼，在不断观望着父亲的表情时忐忑地握上了他的手。 见父亲没有呵斥，她出声安慰。 “父亲不要担心，阿清会更努力达成师父的要求。阿清答应过父亲，会保护长歌，我一定会变的更强大的。” 仰着头，竹林蔽空，父亲低垂的面容已经依稀看不真切，只是女孩头上一重，那是唯一的一次，父亲摸了她的头。 “好孩子。” 风起，竹叶摩挲，微冷。 穆素卿从梦中醒来，面容却仍有些怔忪。 “吱呀”一声，窗户被风吹的更开，月光洒进来。她看向对面一处的床榻，因为白天的惊吓，晚上李思蓉便早早的躺下了，此时正睡的香。 没有掌灯，穆素卿借着月色掀被起身，赤脚踩下来到窗边。月光清辉打在她淡漠的脸上，而她的眼，只是盯着院中一处的翠竹出神。 她有多久，没梦到儿时的事了？ 慢慢的，她伸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头顶，似乎还能感受到些许梦中父亲大掌的温度。 嘴角，渐渐有了一丝浅淡弧度。 她本不是习武的绝佳体质，不过是死拼着一股蛮劲逼自己成材，其中付出了多少，只有自己清楚。 她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她保护了她唯一的亲人，助他登上了帝位。 只是父亲啊，你当初要她以命护之的凤长歌，最终却是弃了她。 他把关于沐苏清的一切，变成了宫里的禁忌。 她被抹去一切印记c被永久尘封，伴着一生洗不去的污点。 穆素卿绵长了呼吸，抬眸望了眼空中圆月，几朵乌云正在慢慢接近。 窗户被轻关上，当月光终于被乌云遮挡，揽芳殿的一处屋顶闪现了一个鬼魅身影，一瞬间消失不见。 长生殿，灯火通明。 此处，是皇宫众所周知的禁地，只有得了琅帝特旨的方士才能进得这里与君主共商要事。 共商什么要事？ 除了当事人，其他人不得而知。 不过宫人们曾小心私下议论，长生殿里摆放着很多前皇后生前的衣物，很多个夜晚，琅帝都会屏退了所有人独自待在殿内。 众人猜测着，这位嗜杀成性的君主还是对前皇后留有旧情的，想通过术士招来前皇后的魂与之于人间相会。 然，不管外人怎么猜测，这里的一方幽静，始终无人敢扰。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此时虽还是春月，殿内的长明灯似乎已经燃了很久，似乎真的印证了，那个帝王的殷殷之心。 穆素卿借着乌云蔽月的夜色穿梭于禁宫屋顶，对于皇宫，她早已熟识。 刚才偷听得值夜侍从的话，她更改了本往密阁而去的决定，临时来到了她死后新起的殿宇——长生殿。 从屋顶小心的取出一块琉璃瓦，昏黄的光线射出打在她的脸上。 穆素卿凑近了看，里面无人。她屏息探测了片刻，确定安全后悄悄盖上瓦片，却是从另一黑暗处溜进了这个大殿。 白幔轻轻浮动，空气中隐约的飘来连绵不绝的檀香之味，青烟袅袅。 她拂过几乎充满整个大殿的白色帷幕，在一个偏殿之中，见到了随处而放的酒坛，还有一些熟悉的物什，那都是她曾经用过的衣物。 已是多年，不曾有坏。 穆素卿眸色复杂的端详着这些旧物，手不自主的轻轻抚过，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少年的调笑—— “阿清，我送你的女装，你怎的都不穿？莫不是忘了自己是个女子？” “叫我阿姊，长歌。” “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她不觉已经微勾起了唇角，突然身后响起开门声，她一下回神，四下寻视却发现全无可避之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思忖片刻之后，她当机立断披上了衣架上自己的旧衣躲到了一帷幕后。 隔着帷幕，隐约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脚步踉跄的朝这处走来。 只一眼，穆素卿只觉心头被狠狠擒住，呼吸一滞，然后便是钻心的疼。 凤长歌手中的酒壶拎不稳，啪的一声砸落在地。他不以为意，索性瘫坐在地从怀中摸出一白玉瓷瓶。 穆素卿透过白色帷幕便见他往嘴里倒了好些粉末状的东西，心猛地一颤。 陡然想起方才从侍从嘴里听到的琅帝嗜吸五石散的话，气息一下不稳。 而只这一下泄露的气息马上便引起了不远处那人的警觉。 “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凌厉 一声厉喝刚落下，凌厉的掌风已经袭来。 “刺啦”一声，帷幕应声而裂，穆素卿陡然一惊，疾如闪电的出掌与他的一击，另一手眼疾手快的抓过帷幕撕裂一块。 一个转身，她急速将一块破碎帷幕半覆面系好，不叫人认出她此刻的面容。 相隔数年的对视，在这一刻终于来临。 面前的男子，再不是她印象中的孱弱少年。 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而此刻她只觉他满身的萧疏。 宽大白色长衫下他的身形愈加瘦削，她分明能看见明显突出的锁骨。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只是微抿着唇勉强定着身子，狭长双眸盯视着她，犀利非常。 那眼神，毫无温度，如冰霜，亦如枯井，带着审视。 她心下凄恻恻一片，只觉眼中酸涩的厉害，却终无丝毫湿润。 凤长歌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不期然撞进她的眸眼，他眸光似是一震，墨黑炯利的眸随即紧紧绞住她的眉眼，待看见她身上穿的衣物时，身形微微一震。 此时室内檀香袅袅，凤长歌吃了五石散，又喝了酒，此刻意识开始有些不甚清楚。他眨了下眼，甩了下头再次看过去，眼中的她已经变为重影，他却倏地笑了，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你来了。” 他的表情似又全然放松开去，再不理会她，踉跄着醉倒在一墙角，摸索着，然后随手取过一坛酒掀了盖子就要灌。 穆素卿一把冲上去制止了他，服用五石散再饮冷酒，他不要命了！ 他皱眉看了她一眼，手又要抬，却被她更用力的制止。 他索性放弃，松了手胡乱的往怀里摸索着，穆素卿眉头一跳，果见他再次拿出了她深恶痛绝的五石散。 这下，她终于沉了眸眼一把夺过他的小瓷瓶，带着几分怒意的狠狠砸了出去。 他似是一愣，好半晌没反应过来，盯着那一地的碎渣不知在想什么。 穆素卿面纱下的嘴角已经抿的死紧，只觉胸中堵着一口气，那种不痛快与压抑让她无法继续呆着，刚欲起身离开，手腕却被他一把紧紧擒住。 “你以前不会拦我的，你不是说，要我以命偿命么？” 他眉宇渐渐敛抿，终是抬眸看向她，“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还在恨我，是不是？” 看到她眉宇间的褶皱越来越明显，他似是有些慌了，连忙伸出另一手想要抚平，却被她偏头避开，他的手就那样僵在空中。 他平素脸上始终带着的一点疏漠此刻全然不见，眸中的星光终于一点点暗下去，最终，他有些小心c又有些忐忑的将头埋在她的脖颈。 “阿清” 一声低喃，宛如从遥远的前世穿越时空而来，深深烙在她的心上。 穆素卿怔怔被他强抱在怀中，感受他每一下颤抖的激烈情绪，只觉眼中深痒。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他们说你死了，我不信，你明明都陪在我身边，他们都看不见，都看不见。侯生说只要我诚心祈祷，你就会来见我的，他果然没骗我，你是不是要来带我走了？” 他有些语无伦次，一会哭，一会笑，她就在那安静听着。 最后，她缓缓伸了手，朝着他后颈处快速点了两下。 抱着她的男子突然没了动静，瘫软在她怀中，她将他安置在床上，却发现他纵使在昏迷中也还是紧紧箍着她的手腕。 最中，她不得不用专门的手法解了他的桎梏。 将他的手放于锦被下，重新打量着他的睡颜。他的眉头依旧紧紧蹙着，眼底青灰，却愈发透着凌厉。 她怔怔看着，眸中暗涌不断。一只手在几乎要贴着他眉头时蓦地停下，犹豫良久，还是收回了手。 随后，她又缓缓环过殿内，听他方才之话，虽是迷了神志，不过还是能得出些端倪。 凤长歌，当年的事，你同样也在耿耿于怀么？ 当年究竟被她忽略了什么？有什么隐情？还有凤长歌的反常 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了三年前。 看来，她有必要另外找个时间再探探密阁了。 穆素卿站起身，将身上的衣物重新挂于衣架上，宛若没人动过。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一切，就当是他的一场梦吧。 回到揽芳殿的小院落时，李思蓉还在床上酣睡。穆素卿悄声处理好一切重新躺回去，却是再无心睡眠。 睁着眼，然后看着黑暗的窗外慢慢亮起，朝阳的金光浅浅的铺洒在窗纸上，天亮了。 而此刻，朝议大殿。 文武百官在朝堂上面面相觑，有的大臣望着上头空空如也的御座摇头喟叹。 皇上今日又不上朝了。 就在底下的大臣议论纷纷时，随身侍奉在御旁的林常侍垂首双手端捧着一道圣旨趋步而来。 众大臣意会，声音渐止。 随着林常侍登上台阶，展开圣旨。 “圣上有旨。” 底下的大臣纷纷恭敬跪下听旨。 “琅帝诏下，即日起，辰国上下禁服五石散，敢偷食c交易c私藏者，斩。府中若已有所藏，限三日内自行焚毁，逾期必惩。钦此。” 旨意宣布完毕，底下哗然。 上官衍叫住了正欲离开的林常德，一双微浊的眼眸里间或闪过一记精光。 “林常侍，斗胆问一句，皇上c为何突然下这旨意？” “太尉大人说笑了。”林常德脸上带着逢源的笑，“皇上的心思，哪能是我们这些奴才能猜的？不过——今儿个奴才是从长生殿领的旨意。” 林常德的话点到即止，随即弯腰一鞠，“太尉大人，奴才还赶着去回话，就先告辞了。” 上官衍眸中微微一动，随即染上笑，“林常侍慢走。” 看着空空的御座，上官衍若有所思，随即目光对上一个人的，那人甚是不屑的冷哼着一甩袖离去。 上官衍看着那人离去，嘴角弧度不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只是眸中逐渐深幽下去。 从朝议大殿下达的旨意，很快传散出去。 听到这个旨意时，穆素卿正在屋内对着镜子一筹莫展。 进宫前是佳丽帮她梳的头，那些假髻看的她甚为惊怖，穆素卿手里抓着一把黑发，另一手拿着绿檀梳，眉头打结。 她还是喜欢把头发简单的高束在一起。 李思蓉进来时，就看见向来对什么都一副神色淡淡的人微蹙着眉。 “怎么了？” 穆素卿抬起眸，目光从她的发髻上掠过，心中却是一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大殿内 采女们早膳后，都会集中在大殿内学习宫规。 来教导采女的陈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常年侍奉在皇后身侧，深得器重，且听说其为人严厉。 教导期间，她虽口口声声自称奴婢，可所有采女都不敢轻视了她，反而各个恭敬有加。 “跪拜礼一共有九种，而稽首就是正拜中之最重，即臣拜君之礼。所以面见君主时，诸位采女都需行稽首之礼，奴婢先示范一遍。” 大殿中，采女们分列两侧，仔细看着陈嬷嬷的动作。 吴如烟侧头看了不远处的穆素卿一眼，见她正看着陈嬷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悄声走近状似不小心撞了穆素卿身边的李思蓉，李思蓉一个没防备，轻呼一声撞向了穆素卿，将她推了出去。 “怎么回事！” 陈嬷嬷严厉的目光随即扫射过来。 “嬷嬷，穆素卿说她做的更标准，要给我们示范一遍。” 吴如烟脸上带着笑，回头看着穆素卿时，眉头犹有挑衅地挑高了一下。 “你胡说，我刚刚就在素卿旁边，她什么也没说！” “你刚刚都要摔倒了哪听见她嚷嚷什么了？在场的众多姐妹都听见了，是不是？” 旁边跟吴如烟一伙的采女纷纷应和。 “你！” “够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陈嬷嬷——” 李思蓉还要理论，被穆素卿拦下，一见到穆素卿眼中的神色，李思蓉愤愤忍了下去。 陈嬷嬷起身来到从头至尾没说一句话的穆素卿面前，在穆素卿淡淡的神色对视过来时，不知怎的心头莫名一震，下一瞬她微眯起眼。 “你要试试？” 穆素卿环过一众等着看好戏的人，收回视线。 “那便做一次吧。” 话落，陈嬷嬷让开道，众人退散开了些许。 穆素卿来至席前，轻轻拂了下袖，她看着殿外的天空，脑中一瞬闪过些许片段。 依稀记得很久以前，他一袭十二章纹的玄色衮冕，在朝议大殿之上将她缓缓牵上了高堂之上。 百官进贺，山呼万岁。 他说，他脚下的这片江山亦是属于她的，他要她与之一起览遍这万里河山c共享这盛世繁华。 前世种种已如烟消，穆素卿收回视线，微微凝神，然后抬起手，左手按在右手上，举手至额，掌心朝内缓缓拱手于地，与此同时，头也缓缓至于地，额头点在手背，停留了一段时间后，直起上身，同时手举起。 如此，在规规正正完成做了一遍后，她起身。她神情此时微有肃穆，那种庄严让大殿内的人不自觉跟着安静了下来。 陈嬷嬷率先反应过来，素来板着的脸此时却有着一丝惊异，她露出赞赏。 “你做的很好。诸位采女都看见了，行君臣之礼，动作规范是基础，而最重要的，是要对君主心怀敬重，心敬则情恭，情恭则礼欲至。” 一声赞扬让众人回神，吴如烟有些愤恨的盯着穆素卿，穆素卿没理，倒是旁边的李思蓉冲吴如烟得意的扬了扬眉。 又教了些许规矩，自由练习的间刻，李思蓉兴冲冲的围着穆素卿，看着她为她梳的发髻，越看越满意。 “你真是厉害，这些宫规全部都难不住你！你看见没，吴如烟都要气的七窍生烟了！” 她看了一眼在那冲别人发着脾气的人，笑着笑着突然回过头看穆素卿，眼里染起疑惑。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些宫规我看你做起来甚是熟练，好像从小就是宫中长大的一样。”李思蓉凑近了头，满脸的兴味，“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呀？” 闻言，穆素卿眸光一动，回瞟她，“或许前世，我是个娘娘也说不准。” 李思蓉表情明显一愣，她这副样子，是在跟自己打趣？ 不过下一刻，穆素卿的目光又重新移开了去，顺着她悠悠的视线，李思蓉果然看见了同样在另一边众星拱绕的柳婉。 是了，唯一在采女中享有封号的柳婉同样也是不可小觑。因着她背后的势力，她甚至不需要任何动作，自有一帮采女赶着趟儿的为她鞍前马后。 不过这柳宝林到底是出自大家，而且知书达理，虽是封了宝林，却是没什么架子，在采女中人缘甚好。无形中，也形成了一股以柳婉为首的团体。 倒是她们两个，孤零零的自成一派，俨然有被排挤的意思。思及此，她微有感的叹了声。 这后宫，远比她想的艰难啊。 似是察觉到了有人的巡视，再给别人讲解跪拜要领的柳婉侧头回望了过去。 果然，她见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正饶有兴味地看着自己，眼底水波微微流转，打量只在一瞬间，柳婉向她微微颔首，换那人微提了唇角。 看来上官凌雁的表妹，倒是比她这个表姐当年要落落得体的多了。 不过照李思蓉所说，上官凌雁已经尽得圣宠，后族势力在朝中已经稳固，何必再拉一个表妹进来？ 回到小院时，穆素卿便将自己的疑问提了出来。 李思蓉正对镜梳发，闻言梳头的动作一滞，她从镜中打量着脸上有着淡淡疑惑的女子，甚为自得地咳了一声，放下梳子在穆素卿身边坐下。 她微有神秘的凑近，小声问穆素卿：“你知道柳婉如今几岁了么？” 闻言，穆素卿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她。 李思蓉小心的往四处望了下，向穆素卿比了手势，“十七了。” 穆素卿微微挑高了一只眉，却只见李思蓉脸上更为得意，她微微清了清嗓。 “你没发现么？宫里虽有不少妃嫔，不过至今无一人怀有子嗣，包括皇后。” 穆素卿微垂的羽睫似是微微一颤，“那跟柳婉又有何干系？” 李思蓉哎呀了一声，调整了下坐姿愈发凑近，“还不明白么？皇后这是急了。而且我还听说，这柳宝林先前原是有意中人的，不过碍于家族势力，生生在家待到这岁数才被送进了宫。” 所以，终究只是一颗棋子么？ 穆素卿端起茶杯，却是不喝，盯着微微荡漾的茶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思蓉见此，也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捧着茶杯面容犹有忧色。 “你说，”她的语气里染上了一丝明显的担忧，瞅着穆素卿越发压低声音，“是不是皇上不行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转变 揽芳殿东北向一小院。 “啪！” 茶盏摔地，碎裂成渣，只是这似乎远不能解吴如烟的心头之恨。 此时与她同屋的一个采女有些胆颤的看着发脾气的人，这些日子以来，这大小姐的脾性她算是重新体验了一番。 虽同是采女，不过吴如烟待她就像奴婢，只因，她的家境比她略好了些。 心中暗恨，面上却是带上讨好的笑。 “如烟，犯不着为穆素卿生气，不值当。” 方宁怡出声宽慰，刚想给她顺顺气，却被吴如烟一把拍开了手。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明知道我在生气，还敢提那贱，人的名字？” “对不起，我c我不是故意的，你消消气。” 吴如烟瞪着她哼了一声，越想越气之下，又是一下重重地将手臂横在几案上。 “还有李思蓉那个贱，人，一个小小末流下品官的庶女，也敢跟本小姐叫喧。” “李思蓉只是个小角色，你想捏死她还不像捏死只蚂蚁那般简单？” 这句话让吴如烟稍稍顺了气，再次瞥了她一眼，“算你会说话。” 方宁怡心中一喜，紧接试探着道：“只是这穆素卿心机着实深了些，今天竟是连陈嬷嬷都对她另眼相看了。” 闻言，吴如烟下意识皱起眉。 在她的印象里，穆素卿生在武官之家，从小都是粗鲁惯了的，性子更是任意妄为，更是被她父亲当做了教育她的反面教材。 所以在穆素卿面前，吴如烟向来都是有优越感的，如今这转变，连她也是吃了一惊。就算是失忆，一个人的变化也着实太大了些。 想起今日在大殿内她行跪拜礼之时的形容举止，吴如烟现下细思起来犹觉怪异。 难道以前，她真的一直在装？ 夜，星月隐蔽。 一个鬼魅的黑影从揽芳殿的一处院落屋顶消失不见。 密阁，存放皇宫各种档案的地方，自然，一些关于皇室的秘辛也能在这里查到。 越过警备森严的巡逻侍卫，穆素卿潜入密阁。 她本就对这里极为熟悉，进入这个三重楼的殿宇后，直接往最上层而去。 凭印象中的记忆触发机关，门开。 她进入，来到一排满满摆放在架的卷宗前。从一个个小标签上扫过，取过一个明黄绸缎包裹的卷宗，是关于琅帝之前起居注的记录： 承天三年，三月初八。 帝五更起，早朝。 哺食，食五石散，进冷食，温酒，散步于御花园。 晚宿于长生殿。 承天三年，三月初七。 帝起，食五石散，未朝，至夜不寐，醉于青阳殿。 连翻了好几页，全都是他数次服用五石散的记录。 穆素卿皱着眉换了一本，想找出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五石散的，最后，她翻到了一条多年前的记录： 承天元年，腊月十二。 帝未朝，多日未食，独进五石散，并令下广招术士，兴长生殿。 穆素卿眉头一跳，视线定在那时间上。 腊月十二 那是她死后三天的日子。 她心中隐隐升起一个猜测，有些急切的从诸多档案中寻找着当年的史载。 当年的事，史官又是怎么记载的？ 很快，她翻到了半张残页上的惊人记录： 承天元年，冬，天降红雪。 沐皇后因罪腰斩于昭烈门，传尸于宫，帝视之，突呕血而昏。 记录戛然而止，穆素卿看着这页明显有被撕去的痕迹，眉宇敛起，后面的内容到底记录了什么？为什么会被撕去？又是何人所为？ 心中的疑团越滚越大，她连忙往后翻去，却都是一张张的空白。 最后几乎是翻倒末页，记录重新有了： 承天二年，夏。 帝封上官氏为后，荫泽后族，朝中大臣多遭流贬。 穆素卿凝着脸将卷宗放回了原处，脑中思绪已过万千。 五石散具有迷人心智的危害，长期服用，还可致幻。想起那日在长生殿凤长歌的举止言行，他似乎对她的出现一点也不意外。 穆素卿心情微微沉重，如同被一块巨石重重压着。 他既然杀了她，为何还期盼着与她一见？ 这期间，上官一族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会跟她的死有关么？ 从一个小才人经过不到半年时间就能升至皇后，这叫她不得不怀疑。 这一切，宛若一个巨大的漩涡，而所有的谜团，都还未解。 穆素卿退出房间刚转过身，耳旁倏地一阵疾风掠过，她敏锐的往后一仰，脚下一个飞踢过去，那人亦是警觉伸手一挡。 短暂的一个交锋后，两个同样一身夜行衣的蒙面人在相互打量。 气氛，一下剑拔弩张起来。 杀气，在这一方对峙中悄然蔓延。 穆素卿不动声色的打探着面前的人，凭瘦高的身形可以确定他是个男子。 他只露出一道黑浓的眉毛和一双凌厉的眼睛，打量着她，本就毫无温度的眸底渐渐淬上了寒冰。 下一刻，他的眸眼陡然一厉，出掌化爪，身形如迅雷般向她袭来。 穆素卿化解着他的招招杀意，不过几招对峙下来，越发觉得他刻意隐瞒下的招式流露出了一丝熟悉之感。 她亦是有意隐瞒自己的招式，加上本不想弄出多大动静，万一引来了侍卫就麻烦了。 可那人似是偏偏是和她杠上了，一路纠缠。 “啪！” 一个烛台被他扫过踢翻，恰逢此时正有一队值班的侍卫。 “谁？谁在里面？！” 紧接着一大堆脚步声越来越近，此时二人正相互擒固着僵持不下，突然二人对视一眼，像是暂时了某个协议在同一时刻纷纷收了手。 两个人一个往左一个往后，在外面的人推门而入时从窗户中一跃逃离。 在将要到达揽芳殿时，穆素卿现在一个黑暗角落换下了那身夜行衣，藏好后，然后将自己的长发散开。 待瞧不出丝毫异样后，这才往自己的西厢小院而去。 才走了几步脚步蓦地一顿，她抬起头，望着蓝黑夜幕中已重新挂在那的一轮弯月。 乌云，不知何时散了。 置身在月光清辉中，竹影斑驳，混着她的影，夜风送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她反而不急进屋，伸手折过一条小竹枝，拂过枝叶，眉眼余光处，似是放在了黑暗的远方。 唇角，微微勾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抓包 当吴如烟领着陈嬷嬷及一众采女提着灯来到这个小院，一眼就在院外的一处空地上看见了月下散步的穆素卿。 吴如烟脸上邀功似的表情明显一僵，连上扬的音调都透着意外。 “你怎么在这里？！” 穆素卿似是才发现来势汹汹的众人，收了手中的竹枝看向她们，挑眉。 “我自己的院子，如何不在这里？” 她伸手拂了拂袖，抬眸，将视线定在为首略有探究的人身上，“陈嬷嬷这般兴师动众，却又是为何？” 陈嬷嬷微眯着眸打量了下面前之人，一身月白宽袖大衫，长发及腰，微乱，慵懒而自适，只是面容清冷沉静，尤其一双眼眸，清透如月光。 眼底的打量只是一瞬，她沉声问她：“你深夜不睡却是为何？你难道不知，人定之后，采女不可独自于宫中走动？” “嬷嬷说笑了。”穆素卿脸上不见不点慌乱，摊手望了下四周，“我只是于院中散散步，并不曾出去。难道说，这样也犯了宫规？” 陈嬷嬷沉了嘴角，没有说话，却是皱着眉看着旁边向自己举报的吴如烟。 陈嬷嬷那一眼极为严厉，吴如烟心中一抖，却是急了。 “不可能，你刚刚明明不在这。” 穆素卿嘴角带过一丝玩味，环胸歪头视她，“你确定？” “我——” 吴如烟刚想出声被身边的方宁怡拽拽手臂拦下，她愤愤闭了嘴，眼睛却是瞄上穆素卿手中的东西，眼中一亮。 “你说你散步，那你手中拿的又是什么？” 话落，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穆素卿手中的竹条。 穆素卿毫不在意的将枝条展现在众人面前，淡淡解释，“万寿节在即，嬷嬷日前不是说了么，采女们届时面圣需自备节目。我睡不着，正好练习我的独舞，可是有问题？” 李思蓉在这时适时插进话来，“陈嬷嬷，我可以作证，素卿最近晚上都有在练习。” “胡说，哪有舞蹈是拿着枝条练习的。” 吴如烟似是咬着她不放了，她深知，若这次拿不下姓穆的，她在陈嬷嬷面前就彻底落下坏印象。 与吴如烟的激动不同，穆素卿始终一派从容，她轻轻拂过手中竹条，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我身在武官之家，会的，自然是武人之舞，你没见过，给你瞧瞧也无妨。” 话落，她握着手中的枝条突然划过众人面前，本是懒懒站于空地中的人突然极速动了起来。 月光下，那白色的身影如暗夜精灵，身姿更是矫若惊龙。就在众人看的目不暇接之时，面前的竹枝突然狠狠向吴如烟脑门直直刺了过去。 吴如烟陡然瞪大眼，穆素卿的动作极快，她竟是连反应也无，脚下僵住动弹不得，竟尝到了开天辟地以来最大的恐惧，眼睁睁看着那犹如利剑般的东西迎面而来。 就在吴如烟以为此劫难逃时，那枝头堪堪在离她额头分毫之处停下，若再近一分，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根枝条，你怕什么？” 随着穆素卿淡淡收了手，将竹枝一丢，连眼神似乎都懒得给她。 吴如烟这才双脚一软瘫倒在地，煞白着一张脸抖着身子看着她说不出一句话。被人扶起后，她脑子里都还是乱的，就听得陈嬷嬷没有温度的训斥。 “吴采女，看来你真的是太闲了，既然如此，你便抄三百遍宫规给奴婢吧。” 浩浩荡荡来的人，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只是临走前，穆素卿接受到了一道微微探究的视线，巡视过去，却不期然与柳婉的目光相撞。 她微微提唇，柳婉似是一怔，然后淡淡收回眸，跟着走了。 李思蓉叹着气走到近旁，眼神还落在她们离去的方向。 “经这么一闹，吴如烟暂时会消停一会儿了吧？” 穆素卿收回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自己连日来的反常已经引起了吴如烟的怀疑，与其不断加大她的怀疑，不如趁此机会一次性打压，最近一段时间，应该会是清净一些了。 只是，她眼神轻轻扫过身边的女子，眸光微闪。 自己这些夜晚经常出去练舞的事并不是假的，而且并不顾忌着李思蓉。有些事，不让她知道，才是对她好。 完全不觉穆素卿心里何思何想的李思蓉伸了个大大懒腰，“大晚上被搅的不得安宁，你们这些人精力还真是好。” 边说着，她撑着腰往屋里走，清醒之后却开始头疼自己的问题，“素卿，你表演剑舞，那我该表演什么？这次万寿节，是采女们第一次面见圣上，成败在此一举啊。” 穆素卿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的一路哀怨，离天亮还早，她重新躺了回去，而李思蓉却是失眠了。 穆素卿余光看见另一边床上的女子翻来覆去，一会一个叹气。 “素卿，我听别人说，皇上长的可好看了，上次惊鸿一瞥，可惜没看清，可惜。” 穆素卿躺在床上枕着手臂，耳边是李思蓉的啧啧赞叹，她挽唇。 “你没正眼见过，如何又知晓他好看？” 那头的人听了一下来了劲儿，从床上撑起头远远的看过去。 “你当我包打听是浪得虚名？我可告诉你，咱们皇上这盛世美颜可是有史官记载的！” 见那头的人似乎一点也不好奇，李思蓉嘿了一声，“你别不信啊，我给你念念你就知道了。” 李思蓉晃着脑袋，将本朝某位名人的一句举国盛传的评价娓娓道出：“琅帝者，少聪，姿绝世。其神姿高彻，风韵远在尘世之外，使人见之若披云雾睹青天。” 李思蓉像是陷入了某个回忆，目光微微渺远。 “我曾听阿爹说，辰国未统之前，皇上那时还只是一个十七岁少年，却已经带甲挂帅。因为面容太过美貌，导致敌方将领延误战机大败。后来每次打战，皇上只好用一张恐怖铁面覆面，不过也因此，天下皆知琅帝貌美。” 李思蓉的话让穆素卿也陷入了前世的一个久远回忆—— “长歌，你不开心，为什么？” “阿清，你可知一个男子被别人说成漂亮，是何感觉？” “平心而论，他们没说错。” 少年笑，“那么于你而言呢？” “自然c亦是如此的。” “那没办法了，阿清你记着，普天之下，你只能觉得我是最漂亮的。你的眼里心里，再不准有其他男子，女人也不行。” “长歌，我是你阿姊。” “阿清，你扪心自问，你是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一眼万年 因为受了陈嬷嬷的责罚，吴如烟连着安分了好几日。 许是穆素卿那晚的震慑起了作用，这几日两人在大殿碰见，她再不如初见时那般嚣张，不过背地里，也该是将她恨毒了罢？ 对此，穆素卿没有太过在意，小姑娘心眼是不少，不过还是嫩了些。 没了吴如烟的骚扰，李思蓉最近的日子也好过了很多，那晚她苦思冥想，终于求着她要给她的独舞来个古琴伴奏，穆素卿没意见。 她有自己的想法，她此番进宫，主要是要查清当时的真相，且是越不引人注目越好。 那晚她有意先显露自己的表演，一方面是吓吓吴如烟，另一方面也算是提早给这些个小姑娘提个醒，好让她们另寻个更出彩的表演盖过她的。 这样一来，凤长歌才不会注意到她。 宫规已在前几日学完，万寿节在即，各院的采女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划自己的表演，都希望能在那日宴会上一举得筹。 据李思蓉打听来的消息，听说那天，琅帝会直接在殿上对表现出彩的女子进行赏赐。 李思蓉说着这个消息时一脸的兴奋，这几日练起琴来愈发刻苦。 穆素卿偶尔会陪她一起练习，但到了夜半人静时，她也会抽个空夜探密阁。 不过，上次的神秘黑衣人再没有遇到过，她也再没有找出另外有用的信息，唯有对那残缺的记载甚是挂怀。 三天后，宫中张灯结彩，全部宫人都在为万寿节忙碌着。 听说，这也是琅帝自开国后第一次在宫中举行生辰庆典，皇后异常重视，后宫早已紧张筹备，而百官更是于今夜进宫赴宴同乐。 随着夜幕渐渐降临，五色琉璃灯挂满了殿宇屋檐角，假山c回廊c水榭池塘，放眼望去，满帘的火树银花。 而举行宴会的偏殿中，一众采女已经装扮的明艳非凡，各个光彩照人。 柳婉作为众采女中唯一获封的宝林，又因皇后的关系，得以单独在另一偏殿准备。 “素卿，你看看她们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我们c会不会太素了？” 李思蓉看了下二人相近的青衣宽袖大衫，脸色略忧。 她们一个舞剑，一个抚琴，皆是男子轻袍装束，连头上都是极简单的高束做一股。 她明白这是更贴合意境的安排，不过，李思蓉嘟起嘴又悄悄打量了下身旁各个金钗摇晃彩裳翩飞的女子，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穆素卿擦拭着手中的剑，闻言眸眼不抬，只是应声道：“无妨。” “李思蓉，听说你们是第一个表演？圣上面前，可不要搞砸了。” 李思蓉皱起了眉，看着浓妆艳抹的吴如烟，“你放心好了。” 吴如烟没说话，只是睥了她一眼，随后扫过她旁边的穆素卿，眸光一闪冷哼一声被簇拥着坐到了另一处休息。 因为还没有得到正式的册封，举行宴会的大殿中并无安排采女的位子，唯一能在宴会中从头坐到尾的就是柳婉，且她的表演是压轴出场的。 其他的采女，只是在表演时能够进殿得见天颜，而作为第一个出场的穆素卿二人，李思蓉不免有些紧张起来。 就在有人唤她们可以上场时，李思蓉却吓白了脸，她的琴竟在此刻出了问题！ “素卿，怎么办？怎么办？” 李思蓉急得都快要哭出声，身旁的人全都是一副漠然，吴如烟则在旁看好戏。时间仓促，再想寻一床合适的琴太难，外面的人已催的更紧。 穆素卿环过那一众人，一手握住了李思蓉颤抖的手，力道微大，声音却有一丝安定人心的力量。 “别怕，有我。” 大殿上，琅帝与上官皇后已经在殿中高座上就位。文武百官在底下分列就座，而柳婉就在末端坐着。 顶着四处投来的若有似无的打量，柳婉面上一派坦荡，她自然知道那些人在猜测什么。这一切，她早有所觉悟。 只是，她突然想到刚刚跟着百官跪拜着迎来他们的君主时，那是第一次她看到了辰国的传奇帝王，只那一下，她便被深深震撼住。 突然明白过来，辰国在他手上诞生，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柳婉现在有些理解过来，为何皇后会要她入宫了。 司礼监的一声呼喊让她回了神。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投向殿门口。 看着一袭青衫轻袍的两个女子，未施粉黛，一个执剑，一个抱琴。 在看清那个抱琴的女子时，柳婉眸中微微一动，一抹疑惑快速闪过。 穆素卿远远的就看见了高堂之上的凤长歌，再不是那晚醉酒的失态模样。 长发被碧玉华冠整齐归束，一身玄色燕服，臂肩的暗金龙云纹显示着他此刻尊贵的身份，玉带下的腰身衬的他的身形愈发瘦削，只是他面容仍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对周围一切都不甚在意来。 他并没有注意她这处，只是举手一抬的间刻，一杯酒一饮而尽。 看到他身边的女子，穆素卿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突然就想起了多年前她对上官凌雁的一句评价： 玉质凝肤，光彩卓异，绰约而窈窕，绝古无伦。 若说一定要寻出个与凤长歌姿容足以比肩的人，那么上官凌雁，必是当之无愧的。 只是当初上官凌雁太过怯懦，从来不知道，才几年，她面对如今已是皇后的她，竟无法与当年之小才人相对应。 穆素卿更不曾想到，他们二人待真的站到一处时，竟是这般的般配。 般配的，几乎有些灼她的眼。 看着上面的她为凤长歌斟酒，二人相视一笑的间刻，穆素卿赶紧垂了眸，掩去心间弥漫的复杂艰涩，同早已震住的李思蓉一起行礼。 整个过程，他没有说一句话。 穆素卿回到末座的一个空位，将琴放在几案上，七弦琴少了一根最为重要的弦，她只能跟李思蓉互调了表演。 李思蓉记忆极好，平日她们更是有一起练习，加上李思蓉有舞蹈底子，这也是穆素卿敢如此做的原因。 抬起眸，看向殿中仍有些局促的李思蓉。 见她看过来，穆素卿朝她微一点头，她亦是颔首示意。 穆素卿抚过琴弦，琴声铮然，本是微微有些嘈杂的大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柳婉眸中一亮，眸光也不自觉的投向末位那处，而那个女子似是已经自成了一个世界，手指指法突然一变，殿上发出了如洪钟般的争鸣。 而此刻，殿中的李思蓉开始执剑起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韩飞白 所有人的注意力聚集在场中的舞剑之人。 只见她面容凝肃，随着琴声扬起，她执剑的手慢慢扬起，眸光随着剑尖移动。 穆素卿余光瞥过舞剑之人，手下声音突然一变，速度渐渐加快了起来，场中人亦是跟着琴声移换着身形。 声音一下激烈起来，座上人的心一下骤紧，似乎听到了来自沙场的嘶鸣震喊。 就在众人沉醉于这场表演时，柳婉却有些神色复杂的看着那自顾弹琴的女子。 懂琴之人，由琴知人，由音识心。 表面上，是穆素卿和李思蓉在相辅相成，不过她怎么会听不出，这一场表演，完全是穆素卿在带着李思蓉。 李思蓉的剑舞，怎么看都少了那日穆素卿的刚果遒劲，不过却是在这琴声的带领下，连她都觉得有了几分豪迈的英姿飒爽之感。 思及此，柳婉的目光几不可查地环过众人，见他们多数都只是盯着场中舞剑之人，嘴唇微微一勾，带过一抹浅淡的嘲弄。 穆素卿手下时而激烈时而缓慢，即使低垂着头，仍然能感受到两道打量的目光，其中一个她是清楚的，那是柳婉。 那么另外一道目光 她手下仍然游刃有余，余光不经意扫去的同时却是微微一震。 那男子面目端正，剑眉微厉，星眸含光，此时却是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她这一方。 “你太弱了，赤焰军从不收弱者，你走吧。” “一年，只要一年，我会让你记住韩飞白这个名字！” 往年的记忆一下闪进，脑海中隐现出一个倔强的瘦弱少年。 韩飞白 当时少年，早已实现他的诺言，而今，已是受人敬仰的大将军了。 穆素卿轻颤的羽睫下掩去了眸中深色，充斥在大殿中的数种气味飘过她鼻底，而唇角却微微提起。 原来是他。 剑舞接近尾声，琴声渐渐消寂。 李思蓉气息未定，冲一角落的穆素卿一笑。 场中，韩飞白率先抚掌，接着掌声陆续响起。 上官凌雁看向身边之人，却见凤长歌只是端着酒杯，盯着场中执剑的女子若有所思，她羽睫微敛，取过酒壶给他斟满的间刻，唇边已悄然绽开笑。 “皇上，臣妾瞧着这开场表演甚是精彩，听说一众采女为了您的寿辰都费了不少心思，不如待她们表演后都继续留在殿上，也好显示皇恩浩荡？” 凤长歌闻言眸光微微一动，转头视向身边着华丽宫装的女子，他眉目细长，此时微微眯着，唇角似乎永远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轻转了几下酒杯，然后一饮而尽，他凑近她耳边，带着微湿酒气将低语喷在她耳珠上，邪肆无边。 “如此，便依皇后。” 上官凌雁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娇羞，“谢皇上。” 穆素卿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起身和李思蓉一起谢恩回座，表演还在继续，她勉强将注意力放到宴会上。 缓缓环过四周，发现座中大臣除了韩飞白之外几乎都是她不认识的生面孔，还有一些进贡贺寿的属国藩臣。 看来上官凌雁对这寿诞，的确是下了心思的。 眼波流转间，穆素卿见首座的一个双鬓灰白的老臣正在向御座上的凤长歌敬酒，心中微动，那个人，应该就是在她死后因女而贵的太尉上官衍了。 朝中重臣更换近半，分党结派，觥筹交错下波诡云谲，一场宴会，几曲心思？ 她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却察觉到了斜对侧的一道视线，羽睫微抬，正对上柳婉微有探究的视线。 穆素卿唇角微勾，全然不在意，只是冲她举杯示意。 柳婉微微一愣，随即亦是轻轻一笑，隔空对其举杯，对饮而尽。 “啊卿，怎么办，我怎么觉得她们的表演都快要压过我们了？” 李思蓉在一旁急得扯她袖子，穆素卿回一一笑，不置可否，然后全然当自己是看客般的欣赏起了表演。 跟她猜想的无二，后续的表演各个都是精彩非凡。 随着一朵巨大的莲花被抬入殿中，烟气弥漫，然后有人盯着那缓缓盛开的莲花嗬气。 她寻目视去，两个如仙女般的人在开放的花苞中慢慢伸展身姿。 穆素卿看着此时盛装打扮的吴如烟，一身紫红色罗衫，脚上是红棉软靴，衣帽上皆是饰以金铃，在烛光鼓声中翩然旋转，柔软如烟，曼妙非凡。 一支柘枝舞，已迷了人眼。 座下的一众人都已看的痴了，就连平时素对吴如烟看不过眼的李思蓉此时也是怔怔沉醉其中。 穆素卿挑眉，看来吴如烟这次，是铆足劲了。 表演完后，掌声轰鸣，吴如烟这次倒是看也不看穆素卿，直接微有挑衅的看向了始终淡定端坐在那的柳婉。 其眼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捕捉到这一小动作的穆素卿不觉提了唇，将目光同样投向柳婉，作为压轴的她，会带来什么惊喜呢？ 早在很早之前，李思蓉就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着说柳婉这个才女如何如何了不得。 工于书法，善舞，且精通音律，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为过。 既然上官凌雁有心安排柳婉进宫，那么这一场御前表演她必须夺下头筹。 思及此，穆素卿眼中涌起一丝兴味。 所有人翘首以待，乐声，猝不及防的响起。 紧接着，有一众穿着一式样白色舞衣的女子鱼贯而入，她们手里还端着一臂宽等人高的空白屏风。 待四扇屏风落定后，乐声突然一变，一个身着绯色舞衣的绝美女子在一群白衣女子中悄然现身。 柳婉只是淡施粉黛，不过这般清水出芙蓉的容颜又别有给人一种清丽之感，若说方才的吴如烟的浓艳让人惊艳，那么此刻柳婉的清新反差亦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众人惊呼赞叹中，场中的舞女又连续摆上了笔墨。 乐声更悠扬，所有人的注意集中在场中，看着那绯裙女子取过笔在屏风旁边舞边画，已有人惊呼出声。 “向来听闻柳家小姐才艺双绝，如今一看，果然是名不虚传呐！” 座下之人纷纷应和的功夫，柳婉已经在四扇屏风面布上完成了以春夏秋冬四时为主题的王者寿山河图。 舞毕，乐声停，殿中静。 柳婉在此时跪下进贺，“柳婉不才，愿以这王者寿山河图祝皇上寿比南山，愿我大辰永盛不衰。” 凤长歌抚掌三击，然后侧头看向自己的皇后，提唇。 “看来皇后一家，当真是人才辈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有意刁难 随着凤长歌的赞叹落下，底下响起雷鸣掌声。 上官凌雁满意的掠过底下众人的反应，对上凤长歌投来的目光，笑，“皇上谬赞了。” 柳婉起身回座，淡然接收着来自各处投来的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这些她全然没在意。 只是将目光投向穆素卿那处时，见到那女子依旧一派从容之样，似乎丝毫没有受到感染，更别说从她眼里看到一丝丝惊艳或是意外的表情。 柳婉垂了眸，本是微微提起的唇角抿紧了几分。 酒桌上，君臣同乐，一派歌舞升平之象。 酒过三巡，座下一个异域胡服打扮的使节瞅着一个空子站起了身，向着御座上的人拱了拱手，佯装谦逊道： “陛下，我等久闻天朝人才济济，心久向往之。实不相瞒，今日前来，除了为皇上贺寿外，另还有一事想向天朝的各位求解。” 凤长歌微扬着声音哦了一声，看向底下的人，“说来听听。” 那留着八字胡的使节再次一躬身，然后面向场上众人，眼中幽光一现，提唇道： “我国旧有一对曰‘三光日月星’，遍国之中无人能对，贵国文治武功，想来为这句属一对联应是不难，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谁能来一对？” 他说完，周边的大臣安静下来，有的眼神闪躲，有的则在轻吟沉思，只是各个皆是皱着眉头，貌似颇有难度。 “我怎么觉得，这个使节倒像是来砸场子的？” 旁边的李思蓉凑近了穆素卿悄悄低语，穆素卿的视线从那表情微微变得得意的使节上收回，对着李思蓉但笑不语。 这个上联出的很绝，首字是个数字，下联需也得以数字来应。 末尾日月星三字，都是处于空中且同样发光的东西，三者既有共同点又同为一体，出的下联，则必须以类似属性来对。 那个使节以讨教为名，实则是来羞辱，若是满殿之中无人能答，于辰国颜面有损。 看来归属辰国的这些属国，心还有异，故才有此试探。 那个使节等了一会，见无人应答，脸上的得意更加嚣张，语气里满是夸张的不敢置信，“怎么，偌大的天朝，竟无一人能解我之惑？” “啊卿，你想到下联了么？” 李思蓉看着身边的人一脸的淡然，一点不为所苦，本期待着她能应一个绝对，却不想穆素卿只是淡淡摇了摇头。 “不过有人想到了。” 李思蓉眼里一亮，“谁？” “喏。”她下巴往柳婉处微微一扬。 顺着穆素卿的视线，却见柳婉坐在那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李思蓉语言里满是兴奋，“她真的想到下联了？” 穆素卿为自己斟满了一杯酒，却是不喝，勾唇，“你且看着。” 在使节又是环了一圈无人应答之后，柳婉接收到来自表姐的示意，冲着皇后及不可见的微点了下头，随后才轻轻出声。 “柳婉不才，斗胆一对。” 话一落，所有的视线聚集在那。 使节一回身，才发现说话的是那位压轴出场的女子，他对她印象极为深刻，见她此刻应声，爽朗一笑，眼里满是不以为意。 “请赐教。” “三光日月星，此对确有难度，我倒有一下联，姑且以‘四诗风雅颂’对之，不知阁下以为如何？” 风雅颂皆属于诗经，而雅又有大小雅之分，故合称四诗，好一句绝对！ 底下有人轻吟后惊喜出声。 “好句，好句！” 场上的气氛一下热络起来。 就在那使节惊叹不已时，柳婉又缓缓开口：“另外还有一对，阁下权且听之：四德元亨利。” 那使节一听，差点笑出声来，《易经》中所谓四德是指元c亨c利c贞，这小女子莫不是当他不读中原书籍的？ 他面上重新染上傲慢喜色，正待要驳，哪知被柳婉先一步抢白。 “我猜阁下一定要说我忘了其中一德，阁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与贵国习俗不同，我大辰向来注重避讳之事，至于我未曾说的那一德，正是我朝皇后小字，怎能以直言相称？” 那使节一时被堵的哑口无言，本是一番刁难却不想自讨了没趣，一时下不来台，朝自己座边的一个人使一个眼色，那人立马意会。 “大天朝果然人才济济，想不到姑娘不仅舞画奇绝，才思亦冠绝古今，我这里还有一题，不知姑娘能否解惑？” 另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使节拿着一张纸站了出来，所有人的视线再次投向了那白纸上的字。 “这是什么？” 就算柳婉才华横溢，不过在看见了上面奇怪的字之后也不由得皱起了眉。 上面一共有十二个字，说是字有的却又不像平时熟知的字，而且排列也很是奇怪。 奇形怪状的字姑且可看出是：亭c景c画c老c拖c筇c首c云c暮c江c蘸c峰。 比如说第一个“亭”字，写的极为瘦长，而第二个“景”字，又是极为矮短。有的少了笔画，有的干脆翻转了个，怪异的很。 这张纸首先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可每个人看后都是目瞪口呆，无论横看竖看，怎么都念不成句，最后它到了柳婉的手里。 见女子神情终于不复方才的轻松，山羊胡使节摸着胡子自得一笑。 “世人不知，读诗有时却是比赋诗更难，这里藏着四句诗，不知姑娘能否解惑？” 柳婉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颦蹙，目光不离纸上怎么都不成诗的字。 见此反应，那使节似乎是意料之中，神情更为傲然，环视了四周，见众人都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颇有些炫耀地解释道： “这首诗是我从一个高人手中千金购得的，他说此系‘神智体’诗，书写之字无法全部表达，读者需以意自悟，一般人轻易解读不得。” 话才刚一落，便听得一声轻笑。 笑声虽轻，不过在这此刻紧张到静默的大殿上却是极为突兀。 使节脸色微微一变，看向发笑的人。 “阁下为何发笑？难不成你能读之？” “抱歉，只是听到阁下用千金换取这孩童玩闹之作，一时便有些——”她一顿，到嘴的“没忍住”生生一转变成了“替你可惜。” 穆素卿淡淡的落下话，云淡风轻的对上那已然有些动怒的使节，然而下一刻她心中微叹，因为她感受到了来自柳婉的视线，微微灼烈。 她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好像她又在不经意的时候得罪了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御前献技 正因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本想安安静静的待至宴会结束，可不想这使节着实是太逗了些，一个没忍住便把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此时是全场焦点，所有人期待着她能解读这首诗，她再扭扭捏捏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随即穆素卿便起身来到殿中，柳婉看她的神色有些复杂，只是最后面上轻轻带开笑，语气轻柔。 “穆小姐，柳婉才疏学浅，就有劳你了。” 说着，她将纸递给穆素卿，然后自己坐回了位子，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穆素卿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女孩子到底是心眼小了些。 “姑娘为何叹气？莫不是读不出这诗？” 使节见缝插针的奚落，穆素卿只是淡淡瞟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回到纸上，随口吟道： “长亭短景无人画，老大横拖瘦竹筇。” 她一顿，目光掠过已然变色的使节，朝中众人本是不期待的眸一下亮了起来，柳婉嘴角的笑意一僵，李思蓉则一副呆住的样子。 穆素卿快速扫过众人反应，只觉有些好笑，随即接着道：“回首断云斜日暮，曲江倒蘸侧山峰。” 读完，才发现一众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穆素卿想着反正都已经出格了不妨再做的彻底一点。 越过那呆愣住要笑不笑的使节后，她径直执笔在原先的纸上以一个圆圈的形状写下了十四个字： 分别是花c赏c暮c已c时c醒c微c力c酒c飞c如c马c去c归。 十四个字连成一个圆圈，看着那使节额头已有一滴冷汗滑落，穆素卿冲他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奉上一首连珠体诗，不知可值千金？” 为难的人一下对调了个，那使节嘴边的弧度已然再无法维持，只是纠结于纸上的那个圆圈，头痛的不行。 殿上的诸大臣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盯着那使节，使节抬手连连拭汗，最后不得不躬身一鞠态度转为讨好。 “还请您赐教。” 穆素卿见他神态再无先前的倨傲，她取过他双手奉上的纸，微微踱步，望着殿外蓝黑天幕下的溶溶月色。 夜空中，有不知名的粉色花瓣在翩飞，飘落进了几瓣。 借着微微酒力，她目光微空，声音略显清冷。 “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酒力微醒时已暮，醒时已暮赏花归。” 韩飞白率先反应过来，哈哈两声笑下，抚掌而赞，“妙，妙哉！果然是好诗！” 穆素卿回身，对着那丝毫不吝赞美的将军颔首示意。 殿中的气氛复又热络起来。 穆素卿将纸还给那使节，那人悻悻退下了，她朝御座上的人一拜后欲退下，不料却被一道低沉的声音唤住。 “你叫什么名字？” 宴会上的大臣覆又安静下来，脸色各异，更多的，是对场上女子的好奇。 柳婉盯着场中的女子，掩于袖中的手不自觉渐渐收拢。 穆素卿微垂着眼，眸中水色深深，最终，心中种种涩然只化为唇边的一抹浅笑。 她抬眸，直直对上御座上的凤长歌，四目相对，他眼里有兴味，有好奇，更多的却是陌生。 她垂首拱手，微一犹豫，“臣女，穆素卿。” “呲啪”一声，凤长歌手中的酒杯被握出裂缝。 在旁的上官凌雁心中一惊，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看着身旁的男子，他神色依旧讳莫如深，叫人看不出丁点端倪。 韩飞白眸光微微一缩，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意外，再次认真打量起那女子。 殿上一瞬噤若寒蝉。 良久，上头重新发话。 “将你的名字写来于朕瞧瞧。” “遵旨。” 穆素卿回到几案前执笔挥就而成，确定没有自己以前的字迹后，才将纸递给早已下来等候的常侍。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穆素卿顶着众多人的打量，面上始终一派坦然。 就在众大臣以为那位帝王会无端发怒时，他却是缓缓松了手，而那酒杯早已于他掌中化为齑粉散落。 他看着手中的粉末，不甚在意的轻轻摩挲着，随后他不辨喜怒的声音响起。 “倒是个好名字。” “谢皇上夸奖。” 上面投射过来的威压一瞬消失殆尽，宛若刚刚的窒漠只是幻觉。 凤长歌接过皇后递来的锦帕，一边随意擦着，一边漫不经心的问她。 “今日你解了大燕使节的疑惑，想要什么奖励呢？” 话刚落，穆素卿就感到背后投射来的数道灼烈视线，心下苦笑，只是面上仍然不卑不亢，她问的认真。 “不知臣女的诗，大燕使者能否以千金买之？” 凤长歌表情先是一滞，定定视了下面的女子片刻，眼中的兴味愈加深刻，他勾了唇角，却是看向另一桌。 “这个，你得问大燕使者的意思。” 他才说完，那桌的使者便慌里慌张起身拱手应承，“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宴后臣自当亲手奉上千金。” 危机解除，穆素卿如愿回了座。 李思蓉看着她一脸的艳羡兴奋，柳婉眼神更为晦涩，倒是吴如烟，瞪着穆素卿像是要将其吞皮拆骨似的。 对此，穆素卿全不在意。 唯一介怀的是，宴会临近尾声时，一道册封的圣旨让她的心又微乱。 她被进为才人，李思蓉和吴如烟被封为宝林，而被越级晋封为美人的柳婉，今晚侍寝。 最大的恩宠，毫无悬念的落在柳婉头上。 只怕今晚过后，后宫局势又会有一番变样。 忘不了柳婉在接到圣旨时那一脸含春带情的娇羞样，穆素卿心中是复杂恻然，然而她面上却不能表现丝毫。 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心情还是不受控制的一瞬低落，就连那大燕使者如约送来了千金，她亦是不得开怀。 宫中侍从的动作很快，圣旨一下，有了位份的女子便有了专门的院落。 一朝飞上枝头，其实就在眨眼之间。 跟一脸兴奋的李思蓉告别之后，穆素卿由宫婢引领着到了自己的独。立院落。 有了位份，连带着也有了不少的赏赐，屋子里跪着两个伺候的宫人。 “给穆才人道喜了。” “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宫人们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悄声退下。 殿中烛火晕黄，安静至极。 穆素卿来到烛台前，用剪刀挑着灯芯，烛光一瞬明灭，映照着她的脸晦涩未明。 窗外忽吹进一阵风，烛火乍灭。 清冷月辉中，她失神望着那一缕消散的轻烟。 眼中，酸涩突至，无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梦回前世 青阳殿，温灯暖帐，龙涎香微微充斥着整个大殿。 侍从们都已退守在殿外，殿内，独有两人。 青烟袅袅，静谧无声。 香阁楠木寝床上，躺有一绝色美人。 金缕褥下，轻纱覆体，冰肌玉骨，引人遐想无限。 柳婉沐浴更衣后便直接坐辇来到青阳殿，此时她安静的躺在榻上，心却跳个不停。 她深知，身下躺的这块地方，是全天下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的，而那个天下霸主，就真真切切的跟她同处一屋。 气温已经渐渐转暖，轻薄锦被下她只着轻纱单衣，锦被下的手自躺下后就一直攥紧，美人浴后肌如玉，此时却因为紧张绯红了脸颊，似羞带怯，春情无限。 此番秀色，任哪一个男子见了都不会无动于衷。 不过，这个大殿的主人此时却遥坐在另一方的几案后，垂立着脚，侧支着头，手执一卷，神情慵懒而自适，恍然不觉殿内还有一个佳人正在等候。 柳婉有些出神的望着头顶的华锦床帐，等了许久，等到最初的紧张也消散无踪只剩下满腹的疑惑时，她轻轻侧头，屏着息悄悄将视线投向那正在看书的凤长歌。 只一下，她便觉心漏跳了一拍。 男子此时已是换上了宽衣博带的白衫，长发随意束着，眉眼如山如墨，容止如仙如神。她绵长了呼吸，自小家教严厉，明明知道该非礼勿视的，可女孩子家的娇羞此刻竟被眼前这难言的秀色惊的无影。 柳婉此刻如同魔怔了般，根本无法阻止自己看向他的目光，他微微赤坦的胸膛生生添了几分无言魅惑，她脸更觉臊热。 似魔似仙，邪魅与庄严矛盾却又和谐的存在于他身上，带着致命的吸引。 这种气度，只怕世间再寻不出第二人。 柳婉的目光凝在他似笑非笑的唇角，只觉心如鹿撞，更是忍不住赞叹： 花看水影，竹看月影，原来灯下看美人，另有一番意境。 如今她才恍然，这美人原不止女子。 世间皆传，琅帝姿容绝世，如今一见，竟是连女子也自惭形秽。 柳婉想到了素来有大辰第一美女之称的表姐，辰国的皇后。 迷蒙的神色此时突然铮然一清，皇后的嘱托再一次冲进她的脑海。 犹豫只是一瞬，柳婉掀被起身，脚步微有迟疑，却终是朝几案处走去。 “皇上，夜深了，该歇息了。” 飞龙铜灯下，女子曼妙的身影被拉的微长，阴影浅浅地打在凤长歌手中所执的书卷上。 这一刻，佳人语低香近，旖旎无限。 凤长歌撤了书卷，眸眼微抬，所有的风情似都凝在那微微上扬的眉梢。 眸若星辰，他的目光放肆而直接，直到面前女子不甚娇羞的低垂了头，唇角，微提了几分。 殿内烛火暗下。 此宵，夜正长。 月黑风高，一个矫捷的身影在重重屋顶穿梭，最终，停在了一个屋檐上。 屏息侧耳听了片刻后，她再不犹豫，小心地打开了一块瓦片。 烛火昏暗，加上床榻周围隔着重重纱幔，里面的人影绰绰，却是看不真切。 室内透出的光打在女子凝着的面容上，仔细听了里面的声音，不由得蹙起了眉。 为何没有一点声音？ 心中正在疑虑，突然一个掌风凌冽刮来，她心中一凛提气连退数步。 可屋内的人像是知道了屋檐上躲着人似的，一连串的攻击连续打上屋檐，动作甚至更快。 瓦砾霹雳哗啦的砸下，然后随着一声惊呼，砸穿的屋檐上飞下一个女子。 不知是尴尬还是怎的那女子凝着一张脸，强行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她发丝微乱，一袭青衫微皱，眼神却是直直的看向了那床上的女子，似乎想透过她紧拽遮掩的锦被一瞧究竟。 相比她的狼狈，方才还出手猛烈的男子却是斜靠在床榻上，环着胸，懒懒瞟了她一眼，语气表情无不揶揄。 “我倒不知，你有爱爬自家屋顶的习惯。” 女子微咳了一声，视线从他后面埋藏闪躲的女子身上收回，定在男子此时正大敞着的胸膛上，敏锐地看到他脖子间有一道细长的抓痕。 再观他身后缩着的女子，肩头光洁，满脸娇羞。 怎么看，都像是她生生坏了这一刻好事。 沐苏清眉头敛抿，紧了紧怀中之物，她本来也是担心他——如今，应该是用不上了。 想起自己偷偷摸摸搜罗来的图本，一张脸不知怎的突然有些热起来。 “我，我就是路过，没事了，你们继续，继续。” “等等。” 她脚步停住，狐疑回身看向床榻上的男子，只是见他一个随意眼神扫过去，床里面的女子便悄声退下去了。 她的目光下意识的黏在那退下去的女子身上，待反应过来，男子颀长的身姿已经站定在她面前，距离近的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一瞬间，她被笼罩在他的气息中。 “坏了别人的好事，就想这么走了？嗯？” 他尾音微扬，带着一丝危险。 曾几何时，面前的少年已然高出她这么多？她仰头，感慨之余目光只是不受制的停在他脖子间的痕迹。 一瞬别了脸，她答的甚不自然。 “我也是担心你，外边皆传你c传你——” “传我不近女色或是不能人道，所以，你才特意塞了个女人给我不是么？这道痕，你很在意？” 她的下巴被他挑起，他俊美的容颜一瞬放大，盯视着她，忽的，唇边绽放一丝邪笑。 “阿清，既然心里这么疑惑，为什么不去亲自验证？” 就在她微微睁大眼疑惑的间刻，他已顺手取了她怀中的物件。 沐苏清一瞬反应过来，伸手要去夺，却被他轻易化解。 他一眼瞥过上面的字，眸中一暗，唇角却是上扬了几分。 “这里面的内容你可是看过了？要不，阿清给我讲解讲解？” 沐苏清心下咯噔，一张脸涨的通红，手下动作更快。 二人一路打到了床上，不知又是谁扯到了床帐，“刺啦”一声，丝帐应声而裂，而她脚下被被子一绊整个人往后摔去。 电光火石间，她的手被抓住，然后被紧紧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倒下的间刻整个身体方向一转，变为女上男下的姿势撞在床上。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 沐苏清瞪大眼，感受着唇畔间紧紧相触的柔软，他眼里的戏谑毫不遮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承诺已惘然 “唔！” 她挣扎，哪知按在她后脑的大掌却越发用力，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霸道又不失温柔的攫取着她的双唇。 她愣在那忘了反抗。 半晌，她反应过来，一下挣开他。 “长歌，我是你阿姊！” “你不是。” 他的双手箍着她的手腕，以额贴额，墨黑炯厉的眸，紧紧锁住她的眉c眼。 他眸中已染上明显的情·欲，还有另外她看不懂的情绪，喘。息间，他的气息喷吐在她面颊。 那样的他，竟看得她有些心惊。 然他却不容她闪躲退却，再次重复了一次。 “阿清，我们注定是世上最亲密的人，你知道的，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姐弟。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这么多年了，你还要装傻充愣到几时？” 她眼中c心中都是震然，像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喃喃： “可你是我弟弟，我是你阿姊——嘶！” 男子俯身咬了下女子的唇瓣，带了一丝狠，很快出血，沾染上他的唇，却更显得妖冶魅惑。 “这话，我听了多年，实在是腻了。” 他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的唇瓣，动作挑逗而言语却透着一丝郑重。 “沐苏清你记着，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别想摆脱我。” 他的吻，冰凉，带着微微颤意，缓慢而又坚定虔诚的落在她额头，禁锢她的手不知何时与她的十指紧握。 微抖的声线，泄露了他的一丝紧张，却还是逼她与自己直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啊清，我要你的心，做我唯一的妻。” “做我唯一的妻。” “唯一的妻。” 震然中，脑海中的余音一圈圈渺远淡去，直至彻底消寂。 穆素卿羽睫微颤，睁开眼，望着头顶锦帐愣愣出神。 她伸手，抚摸着嘴角因一个昔日之梦而牵起的浅淡弧度。 那年，他十八岁，向她霸道告白，所有种种宛如昨日般清晰。 她微微绵长了呼吸，转视向窗外，夜依旧深浓，嘴角的笑意已变为涩然。 夜半三更，穆素卿却是再无心睡眠，没有打扰偏房的侍从，只是披了一件单薄外衣趁月闲散。 周遭皆静，虫声窸窣。 踏着自己的影，不知不觉已经走远。 突然耳中一动，警觉回身后便见一个黑衣人飞快向自己冲来。 借着月色，穆素卿一下从那裸'露的眉眼中认出了此人就是那日密阁之人，心中思绪如极光闪过，她站着没有动，任自己被他一手捂住了口鼻。 “嘘！” 她配合地点点头，只是顺着他的目光，远远的看见巡视侍卫举着火把而来。 眼下除了那处假山再无可避身之处，她拍拍他，用眼神示意假山。 他微眯着眸极快的打量了她一会，然后带着她躲进了假山中。 二人屏息，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顿了会又慢慢远去，他这才松开了一直捂着她嘴的手。 黑暗中，他的眼眸带着一丝微凉的审视。 穆素卿亦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他眼里的探究慢慢转为戏谑。 “正常女子遇到这事，都不是会害怕的么？” 纵使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就算不凭嗅觉，穆素卿还是一下听出了那声音的主人，不久前还在宴上听过。 韩飞白。 而显然，他还没有认出她是当日密阁的她。 脑中思绪已过千万，她沉静出声。 “我只是散个步，不曾看见什么，亦不曾听见什么，阁下确定要这样子在这里呆着？” 韩飞白露出的眉毛饶有兴味的挑高了一只，沉默片刻，双手一拱。 “今日之事，多谢。” 话落，他退开一步，转身离去。 穆素卿沉默看着他走出假山，见他小心的探测了下周围，一下又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自己的含晞殿时，她没惊动任何人，只是独坐在几案前扣指沉思。 早年的记忆又逐渐浮现于眼前。 韩飞白，本是前朝没落文官之子，当时朝堂衰微，皇室昏聩。他弃文从武，想要投奔于她的赤焰军下，被她一口回绝。 没想，这小子硬是凭自己的努力让自己留在了她的军队。 自那后，他便成了她最得力的下属之一。 昔日将领，或是离散，或是被凤长歌回收兵权，韩飞白至今安然留于庙堂之上，甚至更晋封为骠骑将军，位同三公，颇受信任。 穆素卿亦同样好奇，他既是如此眷受圣恩，夜探密阁又是为的哪番？ 看来她死去的这几年，发生了太多她所不知的事，想要探清绝非易事。 她看着外面微微泛白的天色，或许，她还可以再去问一个人。 天亮时分，门外响起了声音。 得到她的应许，两个宫女有些谨慎的端着洗漱用品进来，她们大概是有些摸不准这位新主子的脾气，举止中带着些诚惶诚恐。 穆素卿想起昨晚她直接打发了此二人下去，难怪这两人此时皆面有惴惴。 接过湿帕的间刻，她看着她们问道： “你们叫什么名字？” 两个宫女对视一眼，纷纷跪了地，一个身材略高挑些的宫女先出声：“回穆才人，奴婢翠莺，这是奴婢的妹妹，叫红鸾。” 穆素卿默念了下，唇角微勾，这姐妹的名字倒是有点意思。 “起来吧。” 她擦好脸，红鸾悄声乖巧的将湿帕接了回去。 然后又是被伺候着穿衣，听着翠莺介绍，圣上赏赐了不少东西。 穆素卿只是静静听着，只是看见镜子中的人刚要给她挽髻她出声制止。 身后的人不明所以，穆素卿从朱漆妆奁中找出了一根青色丝带，随随给自己高束做一股。 “穆才人，这——” “无妨，等到有召见了，我再换回来，这样我自在些。” 总算满意后，她回身看她们，“你们可知李宝林住的哪里？” “回穆才人的话，李宝林是在落霞殿。” 翠莺恭声回答。 穆素卿点点头，想昨晚被封为宝林的女子也有不少，吴如烟也在其列，她和李思蓉向来不合，不知住的是哪里。 想着，她已经问出声。 红鸾接上话茬，“回主子的话，李宝林的旁边就是吴宝林的住处，只有一墙之隔，主子若想探寻昔日姐妹，倒是方便的很。” 听完，穆素卿眉头一跳，脸色有些微妙。 看来这二人的孽缘，还是深的很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变故 差了翠莺先去落霞殿告知一声，穆素卿到时，一袭亮眼红装的李思蓉正迎出来。 “啊卿，你来啦！速速进屋，我有好多话要与你说。” 进屋后，二人围案对坐，屋内燃起了篆香。 穆素卿打量着屋内比之前小院有所提升的摆设，最后视线落在屋主上，她此刻正熟练的泡着茶。 一番品味后，穆素卿放下茶盏，打量着此刻容光焕发的女子，微微提唇。 “看来你心情甚好。” “可不是，我昨晚兴奋的一夜没睡好，就怕一觉醒来就都是场梦！” 说着，她的视线落在穆素卿的头上，眼里划过恍然。 “你怎么还是老样子，不是都有伺候的宫女的么？”她瞥一眼静侍在门口的翠莺，收回视线满眼的打趣，“怎么还是弄得自己不伦不类的？” 穆素卿微笑听着，也不恼。 李思蓉还是如往常那般，话匣一开便有些收不住。 她的兴致似乎还停在昨晚的宴会上，说到兴处时，便有些手舞足蹈。 “你知道吗，你那时笑出声时我真的是为你捏了一把汗，最后的反转，真是大块人心，白白赚了千金，你瞧那使节的脸黑的！” 说着，她哈哈一笑，眉眼弯弯，然后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神秘的凑近她压低声音道： “你看吧，我早说过你这名字跟那位像，场上那么多人，我估计都有些吓到了，连皇上都注意到你了，还封了才人。” 李思蓉看着面前的女子，啧啧而叹，“我娘怎么就没起个跟那位相似的名字？” 穆素卿闻言并没有表态，只是眸色微微深了，当初第一次知道原主叫穆素卿时，她亦是有些吃惊的，这好像就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然而这些相似究竟是福是祸，又怎能以一言断之？ 不过看着此时尤还在兴奋中的女子，穆素卿没有打断她，只是余光瞥向门口候着的侍女。 “翠莺，我记得昨日的赏赐里有流芳斋的小点，我还要再留些时候，你回去一趟将点心取来。” 门口的人福身施礼，“喏。” 李思蓉一听流芳斋的小点，眼睛就亮了，微有揶揄的戳戳她手臂。 “你猜，皇上今晚会不会召你侍寝啊？” 穆素卿眸光微微一暗，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另起了话头。 “别说我了，我倒是看见昨晚宴上你长久盯着一个男子，这又作何解释？” “咳咳！” 李思蓉一个不察呛到自己，她拍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讪讪。 “你吧，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准能吓死个人。”她无奈看她，“你应该听说过他吧？韩飞白，辰国最年轻的骠骑将军，听说早年，是那位的下属。” 说到“那位”时，她下意识的轻了声音，自从上次受了吓，她便一直如此称呼前皇后了。 穆素卿状似无意接过话茬，“他的主子遭了难，他既是下属，怎么还获得升迁？” 李思蓉皱起了眉。 “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当年的事知情的人几乎都已经——”她消声，做了一个抹脖的动作，“很多那位的旧属被分散到各地，只有这位将军，一直留在京城。” 放在眼皮底下，原因无非有二，一是信任，二是防备。 那么韩飞白，属于哪一种？ “哎，你想什么呢？”李思蓉看着对面陷入沉思的人不由伸手晃了晃，“你不会是对那将军感兴趣吧？你可是皇上的女人！” 穆素卿瞧着她煞有其事的表情提唇一笑，伸手朝她脑门一个轻扣，换来她哎呦一声捂了上去。 “只是好奇罢了，听说那位将军如今已有二十有五，却是至今未娶，昨晚还听到有些宫女在私下议论。” 听着她的话，李思蓉不疑有他，亦是跟着叹惋。 “可不是，关于这个韩将军，我目前搜集到的版本有三个，要不要听听？” 话落，她冲她挑眉，又露出平时的那种狡黠。 见穆素卿只是自顾给自己斟了茶，似一点也不急，倒是她自己迫不及待的分享着自己的小八卦。 原来除了穆素卿本人，竟还有很多人关注着这个平步青云的大将军。 至于他为何孤身至今的原因，普遍的说法有三： 其一，说是这将军早年曾有一婚约，因家世没落被女方退了婚，将军看透人世便发誓此生不再娶。 其二，说是这个将军不好女色，更是有传出他有龙阳之好，才无法娶一女子。 第三个说法是最玄乎的，说是将军心尖上的意中人就是前皇后，前皇后薨，将军为心爱之人守节至今。 听到第三个版本时，穆素卿的表情有一瞬变得极为古怪，那种微妙很难用言语去表述，只是听完后，她便起身告辞。 “哎，这就走了？我还没说完呢。” 李思蓉起身相送，二人刚出门口，便听得外殿一声瓷器砸落的脆响，紧接着是一声严厉的呵斥。 “怎么回事？” 一个伺候李思蓉的宫女慌里慌张的跑来告知。 “回主子，不好了，翠莺姐姐不小心打翻了吴宝林的食盒，吴宝林说那是御赐的糕点，正揪着翠莺姐姐要寻穆才人呢！” “我看她就是存心的，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闹。” 穆素卿拦住了正欲抡着袖子的女子，“你跟她住的近，日后常会照面，不便闹僵，我去看看。” 一行人匆匆行至殿外，正见一身浓妆艳抹的吴如烟挥着手欲掌掴跪在地上的翠莺。 穆素卿快步上前，将她落下的手一把箍住。 “你这见人就打的毛病得改改了。” 吴如烟一见到挺身而出的穆素卿，脸色先是一变，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个用力挣开了手腕。 吴如烟被自己的宫女扶着连退几步，打量了女子的一身素衣，没半点才人的样子，翻了一个白眼，语气轻嘲。 “果真是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穆素卿，你知道你这个丫头干了什么好事么？那可是御赐的糕点，她有几个脑袋砍？” “主子，是奴婢的错，奴婢刚刚走得急没瞧仔细，是奴婢的错。” 翠莺急着磕头，一张脸吓得梨花带雨。 “吴如烟，别以为我不知道，众宝林的赏赐里根本没有糕点，我看你是存心找茬的。” 一听得李思蓉的话，吴如烟先是狠狠瞪了她一眼，随后颇有些狐假虎威的开口解释， “谁说这是宝林的赏赐了？柳美人念着众姐妹，这才将御赐的糕点分给我们，哪知冒出个不长眼的丫头，这一撞，全没了！李宝林，你说，这该怎么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试探 “你！” 李思蓉被噎的说不出话，吴如烟得意的瞥过她，目光直接定在未曾表态的穆素卿脸上。 “穆才人，你说吧，要怎么办？” 穆素卿没理她，只是蹲下身看着地上的残渣，随后，她抬起头。 “既然是御赐之物，自然是马虎不得。我看，你还是将这些残渣带回去供着，免得负了圣恩。” “你！你说什么？” 吴如烟先是一愣，随后察觉出穆素卿的言下嘲讽，伸出一指指着她，尖锐着声音，“穆素卿，你一个小小的才人，也敢藐视圣上所赐之物，你c你简直大逆不道！” 穆素卿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指上，说话的间刻已经起身，“我一个小小的才人自然不敢藐视圣上，倒是你，我倒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宝林也能指着才人说话。”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可眼神里隐隐有一丝严厉，吴如烟倏地想起那晚被她用竹枝指着额头的一幕，身子一缩收回了手，倨傲的神情泄了一丝怯意。 她刚想说话，却正好看见穆素卿身后朝这边走来的柳婉，到嘴的指责话锋一转，一下变得楚楚可怜起来。 “穆才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我也是急坏了。只是这糕点毕竟是柳美人所赐，现在被你的丫头打翻了，这么多人看着，你让我当垃圾处置了，这c只怕是不妥吧？” 穆素卿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吴如烟，表情依旧淡淡，倒是李思蓉不经意往后看了一眼，随后就赶紧拉拉穆素卿的袖子，样子显得急切。 穆素卿恍若未觉。 “你的确该道歉的，不过却不是向我。”穆素卿看着她，眼波微微流转，却是似笑非笑。 “你明知柳美人分你的糕点是御赐的，为何不小心护着？丫头跑的急没看清你，难不成你也是跑来的竟是来不及提醒？” “你——” “你没护好御赐之物，反倒纠缠着一个丫头要说法。我是不知，你这是不将柳美人放在眼里呢还是没将圣上的赏赐放在心上？” 后一个罪名可大可小，可无论是哪个说法，吴如烟都担不起，当即被穆素卿的话噎的气闷。 “穆素卿，你血口喷人！你——” “吴宝林，这几个月的规矩看来你都是白学了，你可知，穆才人的品阶可是高出你许多。” 柳婉在此刻出声，声音依旧柔柔的，却带着一丝警告。 吴如烟没想自己的讨好变成这样，只是碍于柳婉的身份发作不得，铁青着脸朝柳婉和穆素卿行了一礼。 穆素卿似乎是这才发现柳婉，一丝意外之后却是不慌不忙的行礼，柳婉回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有一瞬的相接，然后一下又错开。 “这是在后宫之中，叫那些有心之人看见了，成何体统？” 柳婉眼角眉梢更添了几分以前没有的妩媚，那种不经意的风情叫人侧目。 此时她如水的眸子悠悠掠过众人，见她们都是微有惭愧的低下了头，只有对上那一双从容坦荡的眸子时，柳婉心中微动，转了头，看向吴如烟。 “方才的争论，我亦听明。此事既是因我的糕点而起，不知，可否容我做个仲裁？” 吴如烟刚想出声，却被旁边的婢女悄悄拉了拉袖子。 柳婉掠过吴如烟，视线再次对上了穆素卿，见她只是冲自己微笑着点了点头。 “穆才人的丫头撞坏了御赐糕点这是事实，罚是一定的。”她一顿，“不过管教之事自然是交给自己主人才是妥帖的，穆才人，看来你以后得多多费心了。” “这是自然。” 穆素卿自然察觉出了她字里行间的软钉子，倒是不甚计较，笑着应。 那晚抢了她风头，果然还是被记着了去。 “至于吴宝林，我那里还有一盒未动的御赐糕点，待会我差人亲自送到你殿上，今日这事，不如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何？” 吴如烟刚开始听到她不予追究本是极为不甘，不过转念一想，她这个正主都不介意了自己更是犯不着跟她杠上。 她更是明白，柳婉此时正得圣宠，背后更有皇后撑腰，家中近日来信更是提点她早点认清形势攀好大树。 这个面子，她还真的不能不给。 思绪千转不过一瞬，不过才片刻功夫，吴如烟脸上已然重新挂上得体的笑。 “柳美人的评判甚为公允，那便依您的意思。” 一个小风波，算是平息。 待吴如烟走后，柳婉转身看向穆素卿，盈盈浅笑。 “穆才人这要回去了么？正巧我也是，不如一起？” “也好。” 穆素卿告别了面有担忧的李思蓉，翠莺和柳婉的侍女远远的跟在身后。 不知不觉，进宫已有数月，春花已尽，绿柳正茂。 满园灿烂锦色，似乎亦不及她身边这女子。 柳婉通身紫衣，发髻插一素色玉簪，姿容丰艳，加上腹有诗书气自华，美人这一词，的确是当之无愧。 微风过时，两个一青一紫的女子裙摆翩跹，叫人迷眼。 “穆才人，不知方才，你是不是欠了我一个人情？” 柳婉没看她，却是突然出声。 穆素卿微微挑眉，眼底眸光一动，却是有些玩笑的回道： “难道不是柳美人欠了我一个人情么？” 闻言，柳婉侧头看她，却发现她只是注视眼前的柳条，唇角笑意不减。 “吴宝林素来与我不和，柳美人今日此举，既宽慰了她，又让那些丫头们感恩戴德。柳美人是大度之人，我分明在帮你传播着美名，你又怎会于我以人情相胁？” 柳婉心中一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定定看了穆素卿一会后，唇边重新漾开笑。 “我没看错，穆才人果真是个妙人儿。” 穆素卿但笑不语。 两人又闲聊了会，不过却都有默契似的不再提及方才之事。 双双告辞时，柳婉看着那远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最终消散无形。 “主子，那个穆才人着实无礼了些。” “休得胡言。” 柳婉出言轻斥，表情透出些许不悦，她看着穆素卿消失的方向，喃喃： “这一众人中，唯有她是个明白人，不过——”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勾唇一笑，未完的话戛然而止。 回到含晞殿，穆素卿刚坐定，翠莺便扑通一声跪俯在地，吓得旁边不明所以的红鸾呆愣在那。 “奴婢该死，请主子责罚。” 穆素卿随手取过几案上的一卷书翻开，眉眼不抬。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罚你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谁的人 翠莺的脸色一白，红鸾这才恍然自家姐姐这是闯祸了，慌得同样朝几案后的人跪了下去。 “不知姐姐哪里做错了事惹恼了主子，还请主子看在我们姐妹孤苦无依的份上网开一面，奴婢给您磕头了！” 对于这一幕，穆素卿似是无所动容，眼睛不离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后，传来了她依旧淡淡的声音。 “你们姐妹进宫多久了？” “回c回主子，两c两年了。” 穆素卿目光一顿，随即如常。 “学了两年的规矩，竟还是这般莽莽撞撞的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两姐妹又是一通磕头，良久没有听到那女子的回复心中更是惨然一片。 将手中的书页又翻去一页，穆素卿余光淡淡扫过。 空气中因风送来一股浅淡的清香，似有若无的飘过穆素卿的鼻底，她眸色深了深，面上无波。 “从我这处行至落霞殿，不记得需要花费如此多的时间，还是，你给我送糕点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或是，见到了什么人？不然，何以急匆匆赶来？” 听到这句话，翠莺本能的身体一缩，下意识抬眸看向几案后的人，不想却直直撞进了女子似已洞悉的眸，心下大惊。 “奴婢c奴婢” 她终于结结巴巴开始说不出完整的话，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脸上彻底染上惧意。 “我知道你与你妹妹自小相依为命，不过后宫终不比民间，朝生夕死的事又实在太过平常。我向来不喜用二心之人，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以想清楚再回答我。” 话落，两姐妹皆是面如死灰，俯身而拜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短暂的静默，穆素卿都不发话，只是将决定留给那对姐妹。 她无害人之心，不过这不代表她可以忍受背叛。 前世的她，历尽无数诡计阴谋，踏遍无数尸骸荒骨，宫中的这些伎俩，她自然都是一清二楚。 她本不是良善之人，手段，她有的是，不过始终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 而现下，她需要给她们敲个警钟。 她突然有些好奇，翠莺红鸾两姐妹，会是谁的眼线呢？ 微微思忖的功夫，底下的人已经历了复杂的内心纠结，而后，翠莺的神色转为一种决绝，朝穆素卿深深一拜。 “主子，奴婢有事相告。” “轰隆——” 闷雷轰响，闪电一瞬划破黑沉夜空，淅沥沥的雨点以倾覆之势砸落。 荒郊野外的一间破庙，残破的木门被大风刮的吱呀乱撞，风混着雨点卷进，扬起尘土无数，一下吹飞了几块猩红的火炭。 破庙中，一个瘦弱的小孩一边拼命护着火苗，一边焦急的看向外面的瓢泼大雨。 “咕——” 肚子已不知是第几次响起，男孩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却很是璀璨，只是此刻眼中染上急切担忧。 突然，外面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他眼中一瞬亮起的光彩在看清几个人影后一下黯淡下来，急匆匆将火堆踩灭后躲在了有破布遮挡的香案下。 外面的嘈杂声一下闯进，伴随着几声流里流气的咒骂，原是一群避雨的乞儿。 男孩缩在香案下，伸手往自己脸上抹了几下，碰过柴火的手沾着灰将脸弄的黑乎乎的一团。 阿姊说过，不能让人看见这张脸。 做完这一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从破洞中打量着这一群乞丐，眼尖的瞄到他们手里的白馒头。 “咕——” “什么声音？！” 乞丐中有个头子样的人警觉的探起头，巡视了四周并无发现异常。 “头儿，什么声音也没有。来来来，今天收获不错，从瘸子李那收了只鸡，传说中的叫花鸡，大伙今天开开胃。” 一声吆喝，众乞丐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吃的上面。 荷叶被一层层拨开，热气弥漫出来，一道腾散开来的还有那馥郁的香气。 “咕咕——” 此次的声音比方才更为明显，好几个人听到了，几个乞丐对视一眼，最后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香案下。 里面有人笑了下，站起来状似不经意的接近，然后脏兮兮的手猛地朝里一抓，随即他龇牙咧嘴的惨叫一声，再缩回手，上面多了道血粼粼的印记。 后面的人围上去，七手八脚的一通乱抓，终于将里面扑腾着反抗的小狼崽逮了出来。 “你大爷的，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咬了老子好大一口！” 说着，那被咬的乞丐面露凶光扬手就是给了男孩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一巴掌力道不小，施暴的乞丐自己疼了手，却是咧着嘴嘿了一声。 “老大，这小兔崽子有点意思，打出血了都不会叫声疼，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哈哈！”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那乞儿提领着男孩，手却恶趣味的在他脸上拍着。 “你瞪什么眼呐，哟哟哟，瞧这眼睛红的，我好怕呀。” “哈哈，胡三儿，这龟儿子还跟你急眼了，你倒是下手轻点儿呀！” 众人调笑。 “放开我，放开我！” 男孩的挣扎显得徒劳无用，那些肆意袭来的脏手他躲不开，突然，他伸手从怀里抽出一个匕首，厉着眸子扬手一划。 本还在哈哈笑着的乞丐突然惨叫一声松了手，鲜血顿时流出。 这突来的变故让一帮人一愣。 “抓住他，别让那小混蛋跑了！”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众人这才一下回过神来将那已经逃至门口的小孩重新抓了回来。 瘦弱的小孩哪里是大人的对手，一下匕首被夺回反扔出老远，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男孩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站起来，那被伤到的乞丐狰狞着一张脸抓起男孩的头发就往破水缸里按。 “你能啊，看不出来，你这小兔崽子心还挺狠的啊！叫啊，再给我叫啊！” 旁边的人围聚了过来，却都是在看着好戏。 如此强按了几下，有人指着男孩脏污退去的脸惊艳大呼，“老大你看，这狼崽子长得还不赖！” 这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赶紧将男孩翻过身来仔细打量，无不是啧啧称赞。 这细皮嫩肉的，竟是他们有生以来都没见过的漂亮小孩。 渐渐的，有人眼里打量的目光变得猥琐淫·邪，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男孩厌恶又害怕的后退了些许，众乞丐吆喝着吹着口哨，对着那男孩步步逼近。 “我说弟几个，等老大先尝了鲜，再给你们解解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她死了 翠莺的脸色一白，红鸾这才恍然自家姐姐这是闯祸了，慌得同样朝几案后的人跪了下去。 “不知姐姐哪里做错了事惹恼了主子，还请主子看在我们姐妹孤苦无依的份上网开一面，奴婢给您磕头了！” 对于这一幕，穆素卿似是无所动容，眼睛不离手中的书卷，翻过一页后，传来了她依旧淡淡的声音。 “你们姐妹进宫多久了？” “回c回主子，两c两年了。” 穆素卿目光一顿，随即如常。 “学了两年的规矩，竟还是这般莽莽撞撞的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两姐妹又是一通磕头，良久没有听到那女子的回复心中更是惨然一片。 将手中的书页又翻去一页，穆素卿余光淡淡扫过。 空气中因风送来一股浅淡的清香，似有若无的飘过穆素卿的鼻底，她眸色深了深，面上无波。 “从我这处行至落霞殿，不记得需要花费如此多的时间，还是，你给我送糕点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或是，见到了什么人？不然，何以急匆匆赶来？” 听到这句话，翠莺本能的身体一缩，下意识抬眸看向几案后的人，不想却直直撞进了女子似已洞悉的眸，心下大惊。 “奴婢c奴婢” 她终于结结巴巴开始说不出完整的话，额头开始冒出冷汗，脸上彻底染上惧意。 “我知道你与你妹妹自小相依为命，不过后宫终不比民间，朝生夕死的事又实在太过平常。我向来不喜用二心之人，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以想清楚再回答我。” 话落，两姐妹皆是面如死灰，俯身而拜的身子忍不住微微颤抖。 短暂的静默，穆素卿都不发话，只是将决定留给那对姐妹。 她无害人之心，不过这不代表她可以忍受背叛。 前世的她，历尽无数诡计阴谋，踏遍无数尸骸荒骨，宫中的这些伎俩，她自然都是一清二楚。 她本不是良善之人，手段，她有的是，不过始终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准则。 而现下，她需要给她们敲个警钟。 她突然有些好奇，翠莺红鸾两姐妹，会是谁的眼线呢？ 微微思忖的功夫，底下的人已经历了复杂的内心纠结，而后，翠莺的神色转为一种决绝，朝穆素卿深深一拜。 “主子，奴婢有事相告。” “轰隆——” 闷雷轰响，闪电一瞬划破黑沉夜空，淅沥沥的雨点以倾覆之势砸落。 荒郊野外的一间破庙，残破的木门被大风刮的吱呀乱撞，风混着雨点卷进，扬起尘土无数，一下吹飞了几块猩红的火炭。 破庙中，一个瘦弱的小孩一边拼命护着火苗，一边焦急的看向外面的瓢泼大雨。 “咕——” 肚子已不知是第几次响起，男孩蓬乱的头发下一双眼睛却很是璀璨，只是此刻眼中染上急切担忧。 突然，外面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他眼中一瞬亮起的光彩在看清几个人影后一下黯淡下来，急匆匆将火堆踩灭后躲在了有破布遮挡的香案下。 外面的嘈杂声一下闯进，伴随着几声流里流气的咒骂，原是一群避雨的乞儿。 男孩缩在香案下，伸手往自己脸上抹了几下，碰过柴火的手沾着灰将脸弄的黑乎乎的一团。 阿姊说过，不能让人看见这张脸。 做完这一切，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从破洞中打量着这一群乞丐，眼尖的瞄到他们手里的白馒头。 “咕——” “什么声音？！” 乞丐中有个头子样的人警觉的探起头，巡视了四周并无发现异常。 “头儿，什么声音也没有。来来来，今天收获不错，从瘸子李那收了只鸡，传说中的叫花鸡，大伙今天开开胃。” 一声吆喝，众乞丐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吃的上面。 荷叶被一层层拨开，热气弥漫出来，一道腾散开来的还有那馥郁的香气。 “咕咕——” 此次的声音比方才更为明显，好几个人听到了，几个乞丐对视一眼，最后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落在了香案下。 里面有人笑了下，站起来状似不经意的接近，然后脏兮兮的手猛地朝里一抓，随即他龇牙咧嘴的惨叫一声，再缩回手，上面多了道血粼粼的印记。 后面的人围上去，七手八脚的一通乱抓，终于将里面扑腾着反抗的小狼崽逮了出来。 “你大爷的，就是你这个小兔崽子咬了老子好大一口！” 说着，那被咬的乞丐面露凶光扬手就是给了男孩一个响亮的耳光。 那一巴掌力道不小，施暴的乞丐自己疼了手，却是咧着嘴嘿了一声。 “老大，这小兔崽子有点意思，打出血了都不会叫声疼，该不会是个哑巴吧？哈哈！” 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那乞儿提领着男孩，手却恶趣味的在他脸上拍着。 “你瞪什么眼呐，哟哟哟，瞧这眼睛红的，我好怕呀。” “哈哈，胡三儿，这龟儿子还跟你急眼了，你倒是下手轻点儿呀！” 众人调笑。 “放开我，放开我！” 男孩的挣扎显得徒劳无用，那些肆意袭来的脏手他躲不开，突然，他伸手从怀里抽出一个匕首，厉着眸子扬手一划。 本还在哈哈笑着的乞丐突然惨叫一声松了手，鲜血顿时流出。 这突来的变故让一帮人一愣。 “抓住他，别让那小混蛋跑了！” 不知是谁大叫一声，众人这才一下回过神来将那已经逃至门口的小孩重新抓了回来。 瘦弱的小孩哪里是大人的对手，一下匕首被夺回反扔出老远，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男孩扑倒在地。 还没等他站起来，那被伤到的乞丐狰狞着一张脸抓起男孩的头发就往破水缸里按。 “你能啊，看不出来，你这小兔崽子心还挺狠的啊！叫啊，再给我叫啊！” 旁边的人围聚了过来，却都是在看着好戏。 如此强按了几下，有人指着男孩脏污退去的脸惊艳大呼，“老大你看，这狼崽子长得还不赖！” 这一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赶紧将男孩翻过身来仔细打量，无不是啧啧称赞。 这细皮嫩肉的，竟是他们有生以来都没见过的漂亮小孩。 渐渐的，有人眼里打量的目光变得猥琐淫·邪，不约而同的相视而笑。 男孩厌恶又害怕的后退了些许，众乞丐吆喝着吹着口哨，对着那男孩步步逼近。 “我说弟几个，等老大先尝了鲜，再给你们解解馋。” 第二十一章 她死了 雷声依旧轰鸣，瓢泼大雨更有倾城之势。 这一间火光昏暗的破庙，在骤亮的闪电下犹如鬼屋一般存在。 “你想干什么？滚开！不准过来！” 乞丐儿头恶趣味的欣赏着男孩强装坚强下的恐惧，眯着眼搓着双手步步逼近，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口参差的黄牙，一边奸笑着，一边开始动手解自己的腰带。 “小鬼，你不是很能忍疼么，待会可千万要忍着。” 话落，坐在旁边等着的乞丐纷纷意会的起哄。 一只乌黑的手突然伸向了那不断后退的男孩，细弱的手腕被一下抓住，随即便被用力扯过去，男孩的防线终于崩溃尖叫着挣扎—— “阿姊，阿姊救我！” “刺啦——轰隆——” 一个猛烈的电闪雷鸣后，大门突然被人撞开，突然的闯入者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门口，站着一个稍稍年长的女孩，衣衫褴褛，怀里揣着还泛着热气的包子，气喘吁吁。 雨水从湿黏黏贴在脸上的头发上滑落，看不清面庞，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那抓着男孩的乞丐，双眸赤红，里面，慢慢浮现出杀意。 缓缓，她动了。 包子被小心放在一角，而那被丢弃在一边的匕首，被她拾起，紧紧握住。 众乞丐仗着人多势众并不以为意，有的甚至吹着口哨鄙视女孩的自不量力。 “阿姊——” 对上男孩惊悸的眸时，她喉头微微一动，嘴角缓缓向他勾起一个弧度。 “乖，闭上眼。” 男孩听话地阖上了双眸，在眼中最后的光亮消失前，他看见那个女孩举起了屠刀。 他安静缩在一个角落，闭着眼，听着那一声声嘶喊。 忽然，脸上溅上了几滴滚。烫的液体，他整个身子微微一震。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拥入一个冰凉带着血腥味的怀抱，属于女孩的很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没事了，没事了。” 男孩闷声紧紧回抱了她，感受着她的安抚，下一刻他仰头睁开眼，女孩苍白却柔和的面庞映入他眼帘。 直到她的手掌轻轻落在他的头顶，不知怎的，一瞬的委屈突至。 他渐渐红了眼眶，终于哇的一声埋进她的怀中大哭。 “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你好久！我好怕！” “不怕，长歌不怕，阿姊会保护你。” 女孩不厌其烦的轻拍着男孩的后背，两人都没发觉那双手在微微颤抖。 她愈发轻柔下去的声线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阿姊会变的更强，不让长歌受任何人的欺负。” “轰隆！” 雷鸣持续不断，随着天际那一道极为闪亮的光像利剑一样刺破苍穹，长生殿内，那梦魇中的人倏然睁开了眼。 凤长歌此时呼吸微微急促，眼神中似还有迷蒙，直到耳边的雨声渐渐变得清晰，他看向被风吹开的朱窗，急促的雨点正砸进殿内的汉白玉地面上。 下雨了。 梦中的那个时候，也是个沉闷的雨天呢。 殿内檀香袅袅，他眼中已经恢复清明，却不急着起身，似还在回味儿时的旧梦。 那一次，是她第一次杀人，八岁，为他。 她是害怕的，他知道。 就如她承诺的那般，她将自己变得越来越强，不计一切代价的成为强者，只为护他。 自母妃薨，她便成了他唯一的亲人，后来，她亦是他手里最快的刀c最利的剑。 再后来，再后来怎么样了呢？ 他双眼复又邈远，最终凝起一点暗邃幽光。 想起来了，再后来，她，死了。 眸中的幽色沉沉灭灭，最终，他坐起身，脚边的酒坛被碰到轱辘着转了一圈。 长明灯不灭，浅浅映照着这里的一方静谧。 他的目光投向枕边的一方残帕，已经分不清这是她那日留下的，还是自己撕裂的，只是鬼使神差的，就收起了它。 他像是又做了一个梦，一个像极了真实的梦。 那日梦醒后，他望着砸碎在地上的小瓷瓶久久失神。 那日后，他再没有梦见她，那一晚的情景，却一直缭绕在他脑海，午夜梦回萦绕不去，不得脱解。 将那残帕小心的收拢于怀中，他微微暗沉的声音在空空的大殿里回荡—— “叫侯生过来。” 殿门外，林常德躬身以应。 片刻之后，一个头戴玉环九阳雷巾，身披天青二十四宿大袖鹤氅，腰系同色丝带的道士进殿而拜。 “小道侯百年见过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琅帝特许，他面圣不必行君臣稽首礼。 此刻，他行的是道教之礼，直身后，右手执着的麈尾轻轻一甩，搭在左手上，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不知陛下深夜传唤小道，是为何事？” 凤长歌不看他，眼睛却是定在了床榻边的衣架上，上面规规整整挂着昔人衣物。 “自上次与其一见，已数月不曾相会，可有无方法，让朕再得之一见？” 虽没有指名道姓，不过侯百年一下了然，能让当今圣上如此牵挂的，自然只有一人。 麈尾一甩，他恭声道： “小道有一办法，可令陛下遥见，但不可同于帷幄。” “何解？” 侯百年略一沉吟，然后开口解释。 “小道曾听闻暗海有潜英之石，其色青，轻如毛羽。此石寒则温，暑则冷，若刻石为人像，其神悟不异真人。” 他一顿，微微抬头，看见座上男子本是深沉的面色一瞬有变，随即继续道： “若寻得此石，再将孝献皇后仙容神姿复刻于此石，则魂魄至矣。此石像能传译人言语，有声无气，或可解陛下万分之一相思。” 凤长歌听罢，至于膝上的手微微收拢。 “如何得此石？” 侯百年没有犹豫，当仁不让挺身而出，“小道愿遣船百艘，带千名童男童女赴山外之海为陛下寻得此石。” “依道长所见，此若成行，时日几何？” 侯百年垂着头声音凝肃，“回陛下，此趟莫测，小道粗估，少则半载，多则数年。” 话落，上面的人半晌没有动静。 底下的人不敢出声，屏息以待，只是落在他身上的那道目光令他微感压迫。 稍后，侯百年感觉到榻上的人起了身，随后，一杯酒被一只玉色修长的手端着递至自己面前。 “那么，朕就先预祝道长顺利归来了。” “小道惶恐。” 侯百年诚惶诚恐的接过君主亲自为自己斟的酒，小心打量着窥不出丝毫端倪的凤长歌，心有复杂的盯着这杯酒，迟迟不敢入口。 然而下一刻接收到来自凤长歌的深邃眸光，他心中一紧，一个寒颤后心一狠，犹有悲壮的仰头一饮而尽。 见此，凤长歌唇角微提，语气乃至神情一惯的漫不经心。 “朕相信道长自有天人相佑，此趟之行，朕只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侯百年心中一个咯噔，一股寒意自脚下升起，而那句句犹如凌迟的话还在继续。 “若三个月道长还未回来，朕，便当你是为道c殉身了。” 侯百年只觉脚下一软，直接伏地而拜，喝过酒的腹内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有酸灼之感，他后背已是一身冷汗，几乎是颤抖着声音。 “小道，自当不负圣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忌日 悄然入夏，天气渐热。 含晞殿近日植了不少绿竹，带来些许凉意。 殿主人爱武，每天晨起，院内的绿竹旁总会多了一个舞鞭的女子。站在旁边兴奋旁观的，是她的两个宫女。 这一天，穆素卿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翠莺接过穆素卿的鞭，跟旁边的妹妹对视一眼，红鸾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甚清楚。 翠莺红鸾姐妹自上次向穆素卿坦白之后便越发尽心侍奉起这位主子。 与别的主子不同，这位才人似乎c格外好相处些。 不甚在意规矩，亦不苛责下人，熟识之后才觉她对下人竟是有些放纵的，不过她们自是不敢逾越。 她身上隐隐散发的气度，总是让人不自觉的心生敬畏。 每每如此翠莺才感慨，那日坦白，她果然做对了选择。 只是今日，为何主子看着有些不同往日？ 然，宫女们都不敢问，只得悄声退下，将这一室安静留给了殿内兀自出神的人。 六月初八，有谁想到，今天，是沐苏清的生日呢？ 说来也可笑，她本是孤儿，父亲将她收养来的那天是六月初八，如此，才定下了她的生辰。 没有人在意她的生辰，除了，刘娘娘，凤长歌的母妃。 只有那天，父亲会额外减少她一个时辰的训练时间，由他带着她进宫拜见刘娘娘。 那位母亲总是温柔笑着，亲自给她煮一碗长寿面，跟她说生辰快乐。 刘娘娘死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曾忘记自己的生辰。 直到有一次姐弟流亡的日子终归有所改善，凤长歌在时隔多年后为她庆了一次生，此后，年年不落。 不知，他可还记得今日？ 她把他们当成至亲亲人，在很早很早的时候。 光复凤氏江山，不仅是凤长歌的使命，亦是她沐苏清的。 只是当一切尘埃落定，今时之日，可曾还有一人记得她？记得早已化为一堆枯骨的她呢？ 倏然而来的感怀几不能解，她几步走向窗边于几案后坐下，执笔沾墨，涓涓心事皆付诸于纸上字间—— 南柯一觉梦初回，荒坟枯骨残堆。 物换星移，却道景是人已非。 墨迹在末字晕染，只是执笔之人却怔怔没有收手。 穆素卿转头视向窗外，微微眯眼看着投射过竹叶的漏光。 自那日册封之后，他便不曾召见，好像全然忘记了。 想来也是，后宫佳丽如云，一个小小的才人又怎会入他之眼？ 他没记住她。 这个念头一过，心间微微放松之余流淌过说不清道不明的浅淡失落。 她搁了笔，心绪似已慢慢平复。 如此也好，这样，她可以在后宫中继续调查当年往事。 夜，一个矫捷的身影悄悄探进了凌烟阁。 这是一个位于皇宫内西南一角的三层高阁，里面共有二十四面石壁画像，描绘的是帮助琅帝打下这辰国江山的二十四位功臣。 所希垂不朽，勋业在凌烟。 这里的人，注定会被人铭记。 穆素卿知道当初凌烟阁修建好之后，凤长歌将她的画像放在了第一位。 只是不知出了三年前的那件事后，那幅画像会是如何命运。 殿内，安放在四角的夜明珠将石壁上的画像照的清晰。她的视线微有感怀的环过，昔日故人今多已亡故，心中萧然之感油然而生。 最终她的视线停在第一幅的位置，眸光一震。 那里空空如也，整幅她的戎装画像被彻底移除。微微屏息走近，穆素卿怔怔看着空空的墙壁，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飞身往最高层而去。 不对，还有一幅，凤长歌亲自为她画的一幅。 果然，在禁止踏足的三楼，穆素卿看到了那幅等人高的由冰蚕丝制成的画布。 冰蚕丝，入水不濡，遇火不燎。 当初凤长歌突发奇想要将这进贡做御衣之物给她作画时，她并不同意，他还是瞒了她悄悄画的，在她的一次生辰上才被得见。 穆素卿怔怔看着，手轻抚过上面的一袭轻袍的骑马女子，双目如炬，英姿飞扬，于山间崖头傲视底下万里江山。 她座下的坐骑，叫踏影，与他的追风恰是一对。 “阿清，我的生辰，你可想好送什么了？” “长歌，你觉得，这万里江山如何？” 眸中渐渐的染上一丝涩意，当年话犹在，今夕人枉然。 就在穆素卿独自伤感之时，楼下突来的动静让她一下警觉。 出口只有进来的那一扇门，若是出去势必会打照面，她瞥过不远处的屏风。 待外面那人进来时，她身形一闪，快速躲入了屏风后面。 她屏息凝气，从暗处打量着那个黑衣人。 稍一查看下她眉头一跳，从身形还有那裸'露的眉眼来看，这人分明是韩飞白。 算上这次，她已是第三次与他单独照面了，穆素卿不禁微微蹙眉，先是密阁，再是凌烟阁，韩飞白究竟是要做什么？ 然，她来不及深究，楼下再次传来了动静。 本停在画像前失神的韩飞白似也是吓了一跳，眼下无处藏身，瞄了一眼后，他果然盯上了穆素卿这处的屏风。 可当他来到屏风后，一见里面的人，眼里猝不及防的闪过意外。 穆素卿并没有换上夜行衣，一袭青衫明晃晃的就站在他面前，一副堂而皇之的样子。 两人打一照面，一个坦然一个惊诧。 韩飞白将差点呼出声的声音生生制止住，而下一刻，门被人推开。 二人默契的屏息，双双偷视此刻进来的人。 一身红色宽袖大衫，如一团妖艳的火焰，灼目而醒然，妖孽如斯。 他墨色长发只用一根紫玉簪半挽着，任由其余长发垂着。 与平时醉醺的状态不同，此刻的凤长歌面容却是微微凝肃，脚下落地无声，似乎是怕惊扰了画中之人，最终，他在画近前站定，眸色悠悠，似在遥思。 凤长歌的突然出现，让藏在屏风后的人又意外又心惊。 因为他们都知晓，凤长歌为人机警敏锐，且武功深不可测。 上次他在大醉下的情况还能警觉发现她，这次还加了个韩飞白，穆素卿此时突然苦恼出门没换衣服。 她抿起嘴，视线转向身旁的韩飞白，在看到他肩头突然爬上的一只蟑螂时，眉头狠狠一跳。 久远的记忆突然窜进脑海。 她猛地意识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将军，却是怕极了这个虫子。 他曾经在一次酒馆饭桌上看见了这东西，然后吓得生生将饭桌掀翻了去。 这次，他不会是要掀屏风吧？！ 而韩飞白显然是注意到了女子古怪至极的表情，耳边只听到扑翅的声音，似有所觉后他整个人一僵，缓缓低头，果见那恶心的东西正慢慢爬向他的前胸。 他倏地气息不稳，而就在这时外面的人一声冷喝—— “谁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凌烟阁对峙 穆素卿故意弄出声响，而与此同时已经出手如风，一下徒手抓过了韩飞白胸前的虫子，快速冲他摇头的间刻将虫子抛掷出去。 凤长歌先是看见屏风后有人甩手丢出一个东西，待定睛看清楚后，他狐疑看向屏风处，眉宇敛起，微顿的脚步随即继续朝那走去。 “出来！” 他声音更厉了几分，紧接着听到一声衣料划破的声音。 一个青衫女子快速从屏风后面窜了出来，不偏不倚挡在凤长歌面前，同时也巧妙遮住了屏风后的人。 凤长歌眯眸打量着眼前的女子，见她不慌不忙地朝自己行礼。 “素卿见过皇上。” “是你？” 他没有叫她起身，她便老实跪着，没有抬头，却也知道他此时审视的目光正笼罩她全身。 其实在刚开始目光相触那一瞬，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杀意。她微垂着眸，瞧不出里面的深色，只是掩于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凤长歌一双眸子在她与那虫子间来回片刻，无疑，这是她的杰作。 这个女子好像每次都能让他感到意外，平常的女子，能做出如此之事？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穆素卿的装扮上，不同于那些花枝招展的妃嫔，头发只是随随高束在脑后，一袭青衫，素净简洁，无半分女儿家的娇弱姿态。 可就是这样的打扮令他微微一晃，脑海中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浮现出一个身影。 竟是有些相似。 微微迷蒙后他几乎是马上清明，他看着她，眼眸中凝聚点危险，嘴角却是慢慢牵起。 这副装扮，出现在这里，是有心勾·引还是另有所图？ “你可知，未有圣谕私闯凌烟阁，是死罪？” 穆素卿片刻沉默，“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出现在这里？” 凤长歌的语气轻描淡写，可眼中隐隐有一抹严厉。 穆素卿看着面前的黑靴红裾，始终没有抬头，心中却是无限艰涩。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二人会进行这样相互防备试探的对话。 他已然对她动了杀机，若她的回答稍不得他意，恐怕今晚是走不出这凌烟阁了。 空气中一瞬窒漠，隐于屏风后的韩飞白握紧了拳，有些不忍，刚想要出去—— “回皇上，臣妾不是自己想来的，是——”她微微一顿，“得了某人的指引。” “哦？”凤长歌眉梢一扬，眼里染起了一丝兴趣，“说来听听。” 穆素卿抬头，看着面前的红衣男子，他一手撑着头，歪着身子靠坐在一张铺有凉垫的矮塌上，垂立着一只脚，另一手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膝盖。 明明是慵懒神情，可这不能丝毫稍减他一身气势。 她垂下眸。 “臣妾昨晚做了一梦，梦中有一身着白袍的女子说今日是她生辰，但无人记得。她见与我有缘，便托臣妾带点东西给她，并指引臣妾来这处，臣妾好奇，才想来一探究竟。” 凤长歌在听到生辰一词时扣指的动作倏地一顿，嘴角的笑意微微一收，短暂的沉默后他问她： “她要你带的，是何物？” 闻言，穆素卿抬眸对他对视。 “一碗长寿面。” 话落，她见到他的表情倏地一僵，幽邃的眼中极速闪过什么，下一刻翻身坐起，将视线落在了那画上。 “可还记得，她的样子？” 穆素卿亦是顺着他的目光，眸色如雾。 “跟画中的女子无二。” 死寂，这一刻迫成的窒漠弥漫满室。 她的目光回到男子身上，却发现他仍是盯着画中女子愣愣出神，那一刻他何想何思，她全然不知晓。 “她，可还对你说什么了？” 凤长歌怔怔中似已回神，起身来到她面前。 这一次的视线重新落在她身上时，他眼里已然多了一抹她看不懂的复杂，带着一点微光。 穆素卿心中似有一块重石一直在落，坠痛坠痛的，她摇摇头。 他眼里的光终于黯淡下去，嘴角划过一抹深刻的嘲弄，低低呢喃了一句。 她听见了。 你为什么不到我的梦里呢？ 这是他的话，而她心中只是凄恻恻一片。 他信了，多半是信了。 若非托借鬼神之言，若非知道他广招术士于长生殿夜夜招魂，她亦不敢轻易用这个方法脱险。 事实证明，她成功了，但也只限于这一次。 下一刻，她得了他的吩咐起身。 哪知就在这时出现了意外，她自己没注意踩到了衣摆，另一脚还没站稳一个脚绊让自己整个人朝那人摔去。 她眼见着凤长歌杵在那丝毫没有相扶的意思，想要自己稳住的想法一变，伸出手紧紧朝那人抓了去。 她几乎是撞进了他的怀里，带了些故意的劲，一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袖。 感受到抱中的人一瞬僵硬的身体，那一刻她敏锐察觉到他泄露的几分不悦，纵使他隐藏的很好。 她低垂着头掩去微勾的唇角，他有洁癖，她知道的。 “你这是要靠投怀送抱来免除责罚？”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他轻轻抬起，一张祸水容颜出现在她面前，他嘴角微牵，带着一点邪肆。 她望进那深邃如瀚海的眸，带着吞噬人心的蛊惑。 在他眸子的倒映中，她看见自己笑了。 “皇上，臣妾刚刚c没擦手。” 她抬手晃晃，笑的无辜，他嘴角的笑意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表情一瞬间很是微妙，随即嫌恶地甩开她的下巴，瞪了她一眼，然后再不理会她管自己离去。 穆素卿看着那远去的身影，笑意终于渐渐消失，一直紧绷着的心这才微微放下。 韩飞白刚想出去，哪知又急匆匆跑进来了一个戴笼冠着绀青长袍的侍从，他一下收回了脚望去，却是琅帝身边的近侍林常德。 林常德是奉了圣意上楼的，一看见里面的青衫女子，眼里的惊讶只是一瞬，随即他近前恭声道： “穆才人，皇上说了，让你将这儿里里外外都清理一遍。”说着，他一顿，笑略尴尬，“包括您自己。” 特地差人过来说她脏，这个举动让穆素卿微微勾唇，竟未觉丝毫违和。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总而言之，没有重罚她，算是逃过一劫。 林常德在宫中早已混成了人精，他虽意外穆素卿出现在凌烟阁，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她居然没有触怒龙颜。 看来这穆才人，倒也不是个小瞧的人物。 所有揣测只在一瞬形成在脑海，退出时，林常德还对穆素卿笑的客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皇后私宴 “那种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你何需在意？” 韩飞白从屏风后走出，看着穆素卿只是望着林常德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遂忍不住出声。 “有时候墙头草，也会有大用处。” 留下这句颇耐人寻味的话，穆素卿转头看向身边的黑衣人，打趣。 “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吧？想好怎么回报了么？” 韩飞白挑眉看着她，不知怎的，只觉她神态间竟隐隐与一人相似。 直到她再次出声，他回神，环起了胸，却是难得开起了玩笑。 “不如，以身相许？” 哪知他这句话一下让穆素卿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只是加入了赤焰军之后，文人的习性渐渐在那一群糙汉子中淹没，竟也变得滑头起来。 小白，你变了。 穆素卿忆到了往事，眉宇间染上笑意。 “后宫中的女人，你也敢动？” 闻言，他眼里闪过一抹讥讽，等到穆素卿想要再探寻时他已经转了话题。 “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你真的梦到前皇后托梦了？” 穆素卿心中一动，面上却装着不知，她挑眉。 “前皇后？你是说这副画中的女子是前皇后？” “不然你以为，皇上为何会禁人踏足这里？”他凝视着她，眼神里此时已全无了方才的嬉笑，犀利的审视似乎要直透她内心。 一般人盯着这样的注视或许真的会露出些许端倪，不过穆素卿怎么会不了解自己昔日的下属，一点不以为意，语气淡淡的，却是下逐客令了。 “是真是假又如何？反正皇上信了，亦不再追究，至于阁下，还是尽早离去吧。” 韩飞白知道现下此刻的确不宜久留，纵使心中已经对这个穆才人产生一丝疑虑，不过她救了自己却是事实。 “我欠你两次人情，记下了。” 他拱手道谢后便快速离去。 殿内只余穆素卿一人，她打量着周遭的摆设，最后定在自己的画像上。 里里外外清理？不存在的。 最后她只是将那死虫子处理了，然后大大方方的从凌烟阁内走出。 回去的路上，哪知她又有了另外的收获。 回含晞殿的路径不少，穆素卿挑了一条幽静但稍远的路，哪知经过一个小园时，一个鬼祟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宫女打扮，微暗夜色下她的神色尤显紧张，手里紧抱着一个竹篮，不断向四处张望。 穆素卿悄声跟随，最终看着她缩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废院墙角。 她躲在一粗树干后，看着那宫女将竹篮放下掀了上面遮盖的蓝布，里面被取出的一些元宝纸钱让她微感意外。 黑暗中，宫女燃起了白烛，火光映照的她的脸半明半灭，她拿出纸钱烧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沐娘娘，今日是您的生辰，奴婢烧了一些纸钱，您在地下可千万别省着花，若是不够，您托个梦告诉奴婢。” 穆素卿在暗处听着，心中有所触动，却是微暖。 原来，还有人记得她。 可随即她眉宇微敛，紧紧盯视着那宫女，面容竟是她从未见过的陌生。 穆素卿努力回想，却终是无所获。 这名宫女与她到底曾有何渊源？ 然，不及她细想，那宫女将纸钱烧完后收拾了东西匆匆离去。 穆素卿这才于暗处走出，目光停留在那角落的一地灰烬上。风过，灰飞烟灭，转瞬无痕，仿佛刚刚的祭拜，不曾存在。 怀着重重思虑，穆素卿回到含晞殿，翠莺红鸾姐妹竟还未睡下。 见穆素卿进来，二人迎了上去，带着一丝急切。 “主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 她接过翠莺递来的茶，旁边的红鸾却是急急开口。 “主子，半个时辰之前吴宝林来过，还带过来一封请柬，说是后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私人小宴，后宫众多妃嫔都有参加。” 穆素卿放下茶盏，接过红鸾取来的红笺，粗粗掠过上面内容，眉眼浅浅一抬。 “怎的是她送来？” 哪知红鸾一听更急了，跺了一下脚。 “主子你有所不知，那吴宝林结巴上了柳美人，听说皇后今日召见柳美人，吴宝林也跟去了，还得了一些赏赐。她明着是给你们送请柬，实则是来炫耀，刚刚等了许久不见你来，又气冲冲的带着宫女走了。” 穆素卿阖上请柬，唇角带上笑，颇有些无奈地捏了两下额角。 吴如烟这个性子，注定她在后宫是走不远了。 “主子，人家摆明了是来炫耀的，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翠莺见着自己妹妹越来越没规矩上去扯了扯她袖，示意她不要多嘴。 “主子自有分寸，你只需做好你分内之事即可。” 见红鸾闷闷收了声，翠莺看向凭几而坐的女子，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主子，皇后设宴，虽是私人之聚，不过到时众多妃嫔皆在，那日您在宴上尤为瞩目，此番，怕是要多加留心。” 翠莺的话点到即止，穆素卿又如何听不分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更何况是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 那一日她虽是无心，却终是抢了柳婉的风头，只怕那时不用等着柳婉出手，便有的是人让她在宴上不得安生。 不过穆素卿，倒是不怕的。 “既来之则安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需太多担忧。” 听到女子依旧从容不迫的样子，翠莺本是提着的心慢慢落回远处，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此女子身上有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此时见她的目光微微驻留在几案上，若有所思，翠莺忍不住出声相询： “主子可是在找什么？” 穆素卿没有回答，却是另问了一句，“今日，可有人动过这里？” 翠莺眸着眉摇了摇头，“不曾，主子的东西，奴婢们不敢妄动。只是今日吴宝林来的时候，奴婢下去给她奉了茶，这期间，奴婢曾离开一会。” 翠莺性子沉稳，此时只觉得她不似在随意相问，放下的心再度提起，“后来吴宝林待了片刻便留下请柬走了，奴婢见她神色并无异样，莫非是少了重要东西？” 眼见着翠莺的神情变得慌张，穆素卿出声宽慰。 “无妨。”她嘴角上扬起一个高深弧度，“许是，被风吹走了。” 如果不出她所料，后日的私宴，估计她又是无法独善其身了。 想必，那会相当精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宴非好宴 时间转瞬即过，一下到了赴宴之期。 一大早，穆素卿照例在晨光初洒时于院中舞鞭。 随后由翠莺红鸾伺候着更衣，不过在发髻装束上，双方发生了分歧。 穆素卿素来简单惯了，对于翠莺坚持的高髻金钗宫装锦带甚是头疼，最后双方各退一步，穆素卿换上了正经女装，发髻也尽量挑简单的，最后只用一根素色玉簪装饰。 一身水蓝色大袖对襟锦罗衫，衣缘袖口皆暗绣连卷云纹，就连脚下，也换上了宝相纹素色云头蜀锦鞋。 大袖翩翩，饰带更是层层叠叠，如此繁复精致，加上那周身气度，竟是叫人有些移不开眼。 翠莺满意的看着穆素卿，眼里带着微微赞叹。 “主子，您今天肯定能艳压群芳！” 一旁红鸾惊艳而呼，穆素卿眉眼微扬，心里苦笑。 艳压群芳倒是言过其实了，她知道自己这张脸在后宫中顶多是中上之姿，前世的她没在意自己容颜，如今也是。 太过出挑，如上官凌雁或是柳婉，终究不是她所愿。 不过看着此时镜中的自己，意外也是有的。 穆素卿的记忆里自己从来都是不修边幅的多，如今一身明艳女装，倒是装扮的与那些养在深闺的官家小姐有些相似了。 时辰将至，没有耽搁，留下红鸾看家，带上翠莺往目的地而去。 到达御花园时，一些人已经在那了，园中早已经过宫侍一番布置，应邀的妃嫔都已安排了位子。 刚一进来，早就坐在一几后的鹅黄裙装女子冲她惊喜摇手。 “阿卿，在这里！” “吵吵嚷嚷，没有规矩。” 穆素卿瞥过自她身后经过的吴如烟，显然，刚刚那冷嗤，是出自她口。 看着今日盛装而来的吴如烟，穆素卿微微挑眉，她这是要上天么？ 一言蔽之她的装扮，隆重，非同一般的隆重。 平日里她的个头比穆素卿矮了些，不过今日像是要特意比过这一众人，头上高高梳起了双环飞天髻，上插步摇首饰，髻后垂有一绺发，正是时下流行的发式。 靠着这几欲冲天的高髻，倒是真真高了穆素卿大半个头。 她上身是大袖对襟束腰嫩绿地菱纹衫，下着深绿大红条纹间色裙，腰系一锦带，一条同色系浅绿帔子自她身后被挽在双臂上，脚穿五色云霞履。 不可否认，这明艳的色调放眼全场，她着实是最耀眼的存在。 察觉到穆素卿的丝毫不避的打量，吴如烟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余光瞥过她，一个高傲的冷哼落下，然后便由自己宫女扶着在几后垫子上落座。 穆素卿在李思蓉上首一个位子坐下，随即李思蓉凑身靠了过来，看着那方闪的她刺眼的女子悄声嘲笑。 “她那是要上天么？” 穆素卿提唇，“所见略同。” 果然，李思蓉掩唇低笑。 人群间有人发出轻呼，她们翘首望去，一身天蓝大袖衫裙的柳婉在簇拥下而来。 素净淡雅，柳婉给人的印象总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随后，她见到了亦是一身蓝衣的穆素卿，表情微微一变。 穆素卿大大方方的微笑，样子倒是比她坦然许多。 这一方有一瞬的静默，一双双目光皆是在两者双方之间来回打量，无疑，论姿色，柳婉的确是在上乘。 是以，看向穆素卿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染上了一丝轻蔑与嘲讽。 柳婉眸眼流转，似是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直到内侍一声尖亮的“皇后娘娘驾到”，众人皆起身迎拜。 在宫侍的搀扶下，上官凌雁在跪着的众妃嫔中款款走过，她的身后，跟着贤c淑二妃。 放眼望去，几个美人皆是各有风情。 为首的上官凌雁素有大辰第一美女之称，她与凤长歌同岁，现在想想，二十三岁的年华，正是一个女子风华正茂的时候。 她规整的发髻上戴着金镶玉饰的华冠，姿容丰艳，雍容华贵，国母之气彰显无疑。 一身华丽的大袖对襟凤尾锦罗衫，裙长曳地，凤头鞋繁纹精细，无一处不显露出身份尊贵。 待于几案后坐定后，二妃分别于她左右落座，观其容色，无不是嫣然流盼，光华溢目。 这里面除了上官凌雁，其余的竟都是前世不曾见过的面容，思及此，穆素卿心微有沧桑之感。 而上头的皇后，已经和善的命众人起身了。 “今日是本宫之私宴，不兴繁文缛节，诸姐妹无需拘束。” 众人谢恩，各自按品阶入座。 上官凌雁眼环过场上的一众女子，唇边微微带起笑。 “自上次万寿节后，倒是不曾与后宫诸姐妹有个正式照面，故此，才举办了今日之私宴。趁此机会，众姐妹亦可再熟识一些。” “姐姐真是用心良苦了。” 出声的是在皇后左手边坐着的贤妃，芙蓉面此时已经轻轻笑开，环过一众人，语似感慨： “看见这些妹妹们就总能想到当初自己刚入宫时的情景，叹是年华易逝，岁月不饶人——”随即她话匣一截，转头看向皇后，“倒是姐姐天姿国色更甚从前，倒叫妹妹们好生羡慕。” 拍马屁也分方法，有不显山露水迂回赞美的，也有开门见山直接而上的。 无疑，贤妃属于后一者。 一番话，经由她的嘴说出来，配着那样的表情与语气，打趣似的又将皇后捧高了一度。 哪个女人不爱听这话，上官凌雁顾盼间风情无限，挽唇客套着。 一番寒暄后，上官凌雁进入正题。 “日前本宫听闻淑妃搜集了几幅当代名人画作，其中便有一幅李公彦甫的。” 她微微一顿，看着底下依旧有人发出惊叹，嘴角上扬了几分，“我知在座的有些妹妹更是画中好手，故此便和淑妃商量，特展出来供诸位品评一番。” 话落，底下果然发出一些议论。 李彦甫，这个人穆素卿略有耳闻，早在几年前他的画作就被争相收藏，世家文人皆是不惜豪掷万金求其一画。 今日众人在相聚在御花园，若只是单纯的赏画，穆素卿是不信的。 思绪飞转间，来自斜对面的一道目光投射过来，穆素卿抬眸对上去，却见柳婉冲她微微颔首一笑。 穆素卿回一一笑。 “啊卿，我怎么感觉，这次有点像鸿门宴？” 身边的李思蓉不知何时又悄悄凑了来小声道，一双眸子打量着场上的人。 穆素卿微怔，随即失笑，李思蓉的直觉，有时候还是挺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柳婉的挑衅 随着底下的议论声更广的蔓延出去，三幅画被宫侍小心地抬到众人当中。 名家画作，可遇不可求，在座的又多是饱食诗书的才女，当即就有人激动地对着画作赞叹。 就连柳婉也是微微激动，“名家画作，果然名不虚传。” 上官凌雁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待目光停在画上上，她再度开口。 “淑妃告诉本宫，今日所呈三幅画中，各有一处不妥之处，不过她却是向本宫卖了关子竟不肯将答案相告。” 说着，那被屡次提名的淑妃朝皇后浅浅一笑，皇后勾唇，看向众人。 “本宫将此画瞧了数日也未曾找全三处错处，若有人能指出，本宫自有重赏。” 她话一落，众人傻眼，这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么？怎还会有纰漏之处？ 平时里就是见着这些画已是极为难得，如今竟还要找出错处？底下的众女子犯了难，一个个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最终，所有人的视线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在柳婉那里，她的才情众人皆知，若是她，不知是否能参详出端倪？ 上官凌雁笑看着自己的表妹，“婉儿，看来你是推不掉了，且来说说吧。” 皇后之命，柳婉不敢辞。 她起身，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款步来到画前一一审视过，一双杏目此刻凝着认真。 最后，她转身回到第一幅画作前，所有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这一副飞雀图，是花鸟名画家黄之浩中年之作。不过依我来看，此作未免有观物不审之嫌。” 底下有人嗬气。 黄之浩的名气并不逊色于李彦甫，她一上来就直指其观物不审，若是黄之浩在场，恐非得说此女狂妄了。 柳婉默了片刻，知道四周聚集过来的好奇目光，她的目光重新回到画作上。 “诸位请看，他画中的飞鸟，颈足皆展，而实际上鸟在飞的时候总是缩颈则展足，缩足则展颈，此乃画之错处。” 随着她清浅的话柔柔落下，底下一众人中有的稍稍懂行的女子发出一声惊叹。 “竟果真是如此，柳美人当真是好细的心思！” 柳婉淡淡一笑，谦虚回应。 “一针见血，柳美人好眼力。” 淑妃是场中唯一知晓全部错处的，她一开口赞赏，聚到到柳婉身上的目光便越加炙热。 皇后眼中露出满意神色，轻轻一个示意过去，柳婉意会，眸略转，继而走向第二幅画。 第二幅，是一个斗牛图。 与第一次的目光不同，这次聚集在柳婉身上的目光皆是有着无比期待。 底下李思蓉悄悄戳戳穆素卿，一双眼盯着场中有些羡慕也有着崇拜。 “你能看出些门道么？” 穆素卿此时正拨好一个桔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分了一半桔子给她。 “吃么？” 李思蓉有些无奈地看着似乎永远游离在外的人，别人都是想着法儿的展现自己，她倒好，纯粹当自己是来看戏的。 虽是如此想着，手却是很老实的接过，转头继续看向场中的柳婉。 “第二幅斗牛图出自戴师古之手，在指出这幅画的错处之前，柳婉想先向诸位讲一个故事。” “皇后娘娘，这柳美人倒也有趣，竟也是学起了淑妃卖起了关子。” 贤妃出声打趣，换来皇后的轻笑，也不驳她，只是看向柳婉。 “你要讲的故事可是跟这画有关？说来听听。” 柳婉应声。 “传陇中民间有位处士，好书画。一日曝书画，一牧童见一斗牛图抚掌大笑，曰：‘此画斗牛也。牛斗，力在角，尾搐入两股间，今乃掉尾而斗，谬矣’。处士笑而惭。” 柳婉的声音在众人间轻轻流淌，娓娓道来处似自有一股魅力，她适时停住，看到有的人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笑。 “故古语有云：‘耕当问奴，织当问婢。’不可改也。” 此时底下已经有人抚掌而赞，“听柳美人一席话，更胜读三年书，才女之名，当之无愧。” “就是就是，果然是不可多得的才女啊。” 赞叹声此起彼伏，柳婉站在那，从容而得体。 “那第三幅画呢？” 柳婉眸光微动，转头看向出声的李思蓉，可很快，她的目光移过停在了旁座的穆素卿身上。 看见穆素卿此时还在优哉游哉的剥着橘子，情志颇佳，眼底微光一闪而过。 “启禀皇后，柳婉已连解两幅，不敢独吞赏赐。穆才人之才情臣妾深叹服，这第三幅，不如让她来解？” 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矛头便这么简单直接的指向了这里。 有人听到这话立马笑出声。 “一个武人之女，哪懂什么画？” 此话立马引得不少人掩唇低笑，窃窃私语间，不乏轻蔑。 穆素卿放下剥到一半的橘皮，拍了拍手，看向柳婉，只见她笑的温柔且无害。 下一刻，她察觉到上官凌雁的视线。 再无法在这里安身坐着，只得起身而出。 “穆才人么？”上官凌雁齿间轻念，看向怡然站在那的人，眼光微微一闪。 “你可能解？” “愿一试。” 得了皇后的首肯，柳婉这才行礼回了座位，目光再次投向场中的女子时，嘴角的笑，加深了几分。 穆素卿来到画前，打量着李彦甫的这副博戏图。平静的眸子不曾掀起什么波澜，面容也不曾有变，也不知是看出错处了没有。 她依旧还是这副老神在在的闲适样，这可急坏了下面的李思蓉，手下的一方丝帕被绞的变了形。 穆素卿摸着鼻底打量着这画，画中的六七个人正在赌博，桌上骰子五枚已定，都是六点，唯有一枚还在旋转。 她前世带着凤长歌流浪多地，那时候为了活下去，勾栏赌场亦是混迹不少，哪知倒解了她今日之窘境。 细看此画，一人俯伏在桌边张嘴大叫，另外的人都变色起立，气氛似极是紧张。 如果是从品画来说，整幅画可谓是惟妙惟肖，的确当得起大家之名。 不过换做是要找错处的话，那就是另当别论了。 “看了这么久，穆才人不会看不出来吧？还是别浪费时间了请教一下柳美人吧？” 吴如烟在旁边幸灾乐祸，好像煽风点火这类事，她做的尤为快活。 穆素卿没理她，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李公怎么说起了闽语？” 大伙一时都被穆素卿突然的这一句搞的一愣，皆不知是什么意思。 穆素卿这才看向众人，见她们都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唯有座上唯一知晓答案的淑妃，微微一愣后随即了然笑了，看向那女子的目光微微深了些。 穆素卿这时已经继续解释起来。 “四方口音，说‘六’都是闭口音，闽语则不同，是为张口。现在桌上五子已定，都是六。剩余未定的一子照理也该叫六，而那人却在张口叫，这是为何？” 李彦甫是北方人，从未去过南方，当然不会说闽语，穆素卿的一番评论，众人反应过来后皆是心服口服。 一时有些鸦雀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栽赃陷害 淑妃带头抚掌，而后有人这才后知后觉的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柳婉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隐于袖中的手已经攥紧。 没有人知道，她故意叫出穆素卿，一个是想让她出丑，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并不知晓此画中的错处。 她，不喜输。 吴如烟在座下盯着穆素卿，眼中愤恨与不甘交错，摸了摸藏于袖中的东西，计上心来。 “皇后娘娘，穆才人的本事可不止这点，她最拿手的，可是作诗。” 上官凌雁目光落向说话的人，见吴如烟正微有挑衅的冲穆素卿扬扬下巴，心中微动，随即笑道： “倒是提醒本宫了，万寿节上，穆才人之才情亦是令人印象深刻。不如，今日便再令众人开开眼界如何？” 该来的还是来了，只一眼，穆素卿就看到了吴如烟那得意神色。 羽睫微颤，她抬眸迎上皇后。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皇后娘娘，一人作诗甚是无趣，场中也有好些个才女，不如一起来个小小的比试如何？” 吴如烟此刻倒是甚是活络，皇后从善如流。 很快，宫侍们备好文房四宝，场上的女子皆是跃跃欲试。 “不如，就以这园中景色为题，头三名者，本宫另有赏赐。” 穆素卿望着场中已经执笔疾挥的女子，慢悠悠的拿起笔，落笔的一瞬，唇角微微勾起。 其实写不写已经不重要，因为待会纸收上去的时候，上官凌雁只会注意到她的诗。 吴如烟的小动作，已经开始了。 墨点在白纸上落下一点，晕染开，最终，她搁了笔。 随后，有侍从下来收纸，看到穆素卿上面空白的一片时，微微一震，颇有些意外的多看了她两眼。 穆素卿神色坦然，只是侧头冲吴如烟那处看去，她脸上的神情让她更觉玩味。 看来以前的警告，对她还是轻了些。 上官凌雁坐于上首，几案上放着一叠刚收上去的白纸，她一张张端视过去，遇到文笔上佳的诗句时，还会边点头边赞赏着读出。 突然，她嘴角的笑意倏地收敛，神情一瞬凝肃。 “南柯一觉梦初回，荒坟枯骨残堆。物换星移，却道景是人已非。” 随着上官凌雁最后一字落，所有人神色顿变，本是欢悦的气氛突然因这句诗变得一瞬窒漠。 尤其是为首坐着一后二妃，神情再不复先前的闲适。 上官凌雁一双黛眉此时已经微微蹙起，这首词字里行间折射出的信息一下就让人想到了逝去的前皇后，皇宫中出现这类诗，那是大忌！ “这首诗是何人所做？” 皇后的威严顿时弥散开来，一双美目极带严厉的扫过底下众人。 “回皇后，那首诗是我的。” 压抑的氛围中一道声音瞬间吸引了大家目光。 穆素卿于几后起身，大方承认。 “这首诗，是臣妾数日前所做。” “穆才人真是艺高人胆大，你的这诗，我听着怎么这么像在隐射前皇后？” “放肆！” 率先喝住吴如烟的是上官凌雁，吴如烟脸上的嚣张姿态顿时一收，怯怯噤了声。 可她的话已然让众人提了神紧了心，数道目光齐刷刷钉在穆素卿身上，而其中犹令人不适的—— 穆素卿抬眸，如镜眸底带起微微波澜，对上了皇后的审视。 上官凌雁似乎是在这时才认真打量起面前的女子，望进那一双深幽却依然平静的眸子上，心中不可抑的一动。 她一瞬微恍，随后沉了脸。 “你可知，此类诗是宫中大忌？”她的眸逼视着穆素卿，“你可知，谈论前皇后，罪当论处？” 穆素卿将她的神情不动声色的印在眼底，只是淡淡出声，“皇后娘娘想必是有所误会，这首诗并非隐射前皇后。” “如何不是，又是荒坟枯骨又是物是人非的，你不仅对前皇后妄加品论，更是对现在的皇后娘娘大不敬！” “你胡说，皇后娘娘，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短暂消声下去的吴如烟瞪了李思蓉一眼，瞅着空子再添一刀。 “什么误会，我看分明是居心不良。皇后娘娘，如此居心叵测之人，其心可诛，必要严加惩处，以儆效尤！” 听到她的话，穆素卿眸底终于暗沉了几分。 小小年纪，竟已有这般歹毒心肠。 上官凌雁看着穆素卿微抿起的唇，吴如烟的话让她心中的不悦更是放大了几分。 关于那个女子的禁忌，不仅是凤长歌的，亦是她的。 “穆才人，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皇后娘娘，小人之言，岂可尽信？那诗，本是为忆怀亡母所做，心虚之人，自然往心虚处想，娘娘多虑了。” 言话间，穆素卿打量着上官凌雁的表情，她亦是在试探。 而上官凌雁不知是被那句所触动，眼底猝然一凝，盯着穆素卿，面色愈发沉下去。 刚想命人将她押下去，远处一道尖锐的“皇上驾到”让所有人又是一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纷纷见礼，穆素卿转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凤长歌，一身玄色织金龙纹朝服还未换下，他没看她，直直越过她将皇后扶了起来。 “不是说了，不用向朕行礼？” 她眼中似被什么微微一刺，有些痛。 上官凌雁凝肃的面容此时才真正舒缓开来，看着面前的男子，柔柔一笑。 “皇上，礼不可废。” 皇后向凤长歌简要叙述了下方才所发生之事，他此时深沉着脸，这才微微挑眉打量着场中被唯一孤立的人。 那表情好像在说，又是你。 穆素卿自是知道他无声动作里的潜在含义，就在前晚，她才刚刚在他手里保住了一条命。 思及此，她心下微叹。 她从不惹麻烦，但好像麻烦都会自动找上门来。 而此刻，凤长歌已经拿起她的诗看起来，深弥的神色，却愈加叫人看不透。 “皇上，臣妾冤枉。” 穆素卿沉吟了片刻，喊了一句冤。 “哦？” 凤长歌尾音一扬，自顾往先前皇后的位子随意坐下，上官凌雁随即坐侍在旁，二妃恭敬在两旁静立。 气氛一瞬紧张，所有人安静的分立在两侧，皆是屏息等着那位帝王的回应。 此时鸦雀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自救 凤长歌放下纸，目送悠悠的荡过去。 “这次，你又是受了什么人的指引？” 话落，他嘴角邪邪牵起，而笑意却未达眼底。 穆素卿未立即回话，却是感受到了来自他身边女子的探视，显然，他的话，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疑虑。 他是故意的。 羽睫微垂，掩去了其中的神色，再抬眸，她眼里一片坦荡。 “皇上也觉得，这首诗是在影射前皇后么？” 他神色微微一凝，唇角的笑却泄露了几分危险。 “臣妾日前收到家书，家弟于信中告之父亲已于半月前纳妾一事，臣妾因此念怀早亡先母。” 她看着他，前世的一幕幕飞过眼前，她眸眼锁定他，想要直透他内心深处。 哪怕此时心海翻滚，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平淡的语气却是句句在为沐苏清发声。 “母亲陪伴父亲多年，身死之后父亲曾诺终生不复娶，如今却是新人替旧人，难道臣妾替母亲鸣一声不平亦是不可么？” 她死后新后继位，凤长歌，对于沐苏清，你可曾有丝毫亏欠之感？ 一番话，听得上官凌雁深受触动，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穆素卿意有所指。 小心打量身边的男子，只见他紧紧抿着唇，置于几上的手已经微微收拢，她心里一寒。 凤长歌深深盯着穆素卿，眸眼里已全然是暗黑，这一瞬迫成的静默几欲让人窒息。 这一切，穆素卿宛若未觉。 “况且这诗本是数日前于我住处所作，后来曾遗失了它，今日却重新出现在皇后娘娘面前，栽赃之意显而易见，还望皇上明察。” 凤长歌没有说话，眸色深浓。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帝王会突然发作时，下一瞬压迫之感诡异的消散无形，他不辨喜怒的话飘荡开来。 “你的意思，是有人盗取了你的诗故意陷害？那么，你怀疑谁呢？” 话只一落，很多人皆是心慌的低下了头，竟是不敢与那环视过来的女子对眼。 在撞进穆素卿那洞悉的眸时，吴如烟猛地一震，心几欲跳出喉咙口，就在她以为她会指出她时，那道逼人的视线转开了去。 然而她提着的心还未放下，穆素卿再次响起了声音。 “想要找出栽赃之人亦是简单，除了我那首诗，让诸位各自拿回自己的诗，谁手里空空，自然是栽赃者。” 凤长歌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是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以为如何？” 上官凌雁眼睑微垂，却是恭顺应了声，“此法甚妥。” 果然，吴如烟脸色顿白，事情的转变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当时她只是将穆素卿的诗交了上去，必知皇后看见定会将注意放在那首诗上，哪还会自己另写？ 她绞着手帕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拿回了自己写的诗，心慌的不行。 柳婉取回纸的时候似不小心碰到了吴如烟，等她的眸光对上自己的时，柳婉像是不经意的看向最后剩着的那张白纸，吴如烟顺着她的视线，眼中一瞬迷惑后顿时亮光乍现。 急匆匆冲上前想要拿那张白纸，就在手要碰到时—— “吴宝林，那张白纸是我的。” “胡c胡说！” 吴如烟一把抓过白纸紧紧捂在胸前，“我那时根本没有想出来，所c所以就交了白卷，这明明就是我的！” 穆素卿笑的高深，语气略玩味。 “照你的意思，原是我自己栽赃了自己？” 吴如烟死拽着白纸不肯松手，“谁知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什么诗丢了，说不定就是你故意现写的诗来讽刺皇室。” 穆素卿无奈的揉了揉额角，为她的智商堪忧。 “我明知这诗能引来杀身之祸还敢当众写出，这份勇气，你给我的么？” 凤长歌本是微蹙着眉看着二人的你来我往，穆素卿这一句话，却是让他忍不住微勾了唇。 牙尖嘴利。 吴如烟被穆素卿的反驳击的一再语噎，脑中已是一片混乱，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强调着就是穆素卿在针对她。 事情发展到这步，明眼之人其实已经看出端倪。 上官凌雁眸中微动，看向凤长歌时脸上已经重新带起笑，“皇上，此事好解决，只需传唤收纸的内侍一问便知。” 吴如烟一听，面如死灰，却还在那死撑。 直到那内侍被叫了上来，在天威面前一个小小的内侍早已吓的颤颤，不敢有一丝隐瞒的将所知的和盘托出。 上官凌雁声音严厉了几分，“吴宝林，这下，你可还有话说？” 凤长歌瞥过那几无人色的女人，却是失了耐心。 “拖下去。” 心里防线因那三个字突然崩溃，吴如烟哇的瘫软在地。 “皇上饶命，臣妾一时鬼迷心窍，臣妾知错了，皇上开恩，皇后开恩，臣妾再也不敢了！” 她的哭喊没引来任何人的同情，见求饶无效，吴如烟爬着向前想要揪住凤长歌的衣摆，却被林常德拦了下去。 “皇后娘娘，您救救我，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您向来仁慈，给我一次机会吧！” 见此情景，上官凌雁似也有些不忍，对上穆素卿淡漠的眸时，眸光一闪。 “吴宝林，此事你确是做错了，你可知，你的所作所为差点害惨了穆才人？” 吴如烟似是反应过来，跪爬着揪住穆素卿的衣角，这次倒是没有任何人拦她。 “穆才人，穆姐姐，如烟一时不懂事，你原谅我吧。我c我就是嫉妒你，想作弄你一下，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我们情如姐妹，你饶过我这一次，最后一次，好不好？” 她眼里满是卑微的希冀，好像是真的知道怕了。 穆素卿居高睥着吴如烟，然后，蹲了下了身。 她的眼中无悲喜，神情疏漠。 “可是你的作弄，却是想要我的命。”她的话还在继续，执起她的手，将里面的裙摆一点点抽出，“我只有一个姐姐和弟弟，你的这声穆姐姐，实在担不起。” 穆素卿的回应，有些出乎上官凌雁的意料。 她本以为，在圣上面前，穆素卿也会顾忌一下。 稍有些心思的女子，至少还会上演一场姐妹情深的戏码，不想，这女子却是这般无动于衷，竟是连做戏也不肯。 这样的真性情，在后宫中只怕是难以长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侍寝 心下叹息间，上官凌雁却是开口了： “皇上，万寿节刚过，恐不宜杀生，念吴宝林也是初犯，不如将其降为采女，罚俸禄一年以示惩戒如何？” 皇后会求情，穆素卿并不意外，不过她在意的是，凤长歌会答应。 印象中，他并不是会轻易妥协之人。 她用尽一生，站在他身边，却原来，抵不过上官凌雁相陪的短短两三年。 何其讽刺。 “穆才人，你以为本宫这决断如何？” 穆素卿看着首座的二人，嘴角上扬，眼中意味微微深长。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素卿无异议。” 一场赋诗风波，算是有惊无险的落幕了。 翠莺在园外等到出来的主子时，发现了她脸色有些不对。 “主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方才看见里面有人哭豪，却不知是谁，早已心焦的不行。 穆素卿没有应答，只是冲她微摇了下头，敏锐察觉到一道视线，扭转过头，却见一个绯色裙装的女子快速错过她的目光离去。 “啊卿，你在看什么？” 穆素卿收回视线，“没有什么，走吧。” 回去后，李思蓉还在跟翠莺红鸾兴冲冲解说着发生在御花园的惊险一幕，她举止神情夸张，听得两姐妹身临其境，脸上的神情配合着她一惊一乍的。 讲完，李思蓉已是口干舌燥。 时近晌午，穆素卿便留她一起用了午膳。 而随后，皇后的赏赐来了，是一串成色颇佳的南海珍珠。 穆素卿谢恩，皇后的心腹宫女离去后不久，林常德便领着圣旨而来。 当他读完圣旨上的内容，穆素卿接过这道今晚侍寝的圣旨，心间无比复杂。 “穆才人，奴才给您道喜了。”林常德脸上的笑压眯了眼睛，“知道穆才人文采斐然，皇上还特命奴才送来了文房四宝，以供您无聊排遣。” 说着，他瞥头朝后一挥手，立马有小侍从捧了一锦缎包覆的四方盒子。 穆素卿从那方盒上掠过，送一个成日舞枪弄棒的人文房四宝，她怎不知这亦是他的故意。 “谢皇上恩典。” 穆素卿朝侧边上的人示意，翠莺随即上前恭敬接过。 林常德是知道今日发生在御花园之事的，此刻看着眼前的女子，愈发觉得此女不简单，躬着身细声道： “穆才人好生休息，待到晚上，奴才再过来接您。” 留下话，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走了。 李思蓉取过穆素卿手中的圣旨又是一番仔细辨认，最终朝着她惊喜欢呼起来。 “啊卿，你终于熬出头了！太好了！” 被李思蓉的情绪感染，翠莺红鸾姐妹亦是喜不自胜。 身处后宫，所有女人都明白，侍寝意味着什么。 “啊卿，苟富贵勿相忘啊，这条大腿，我可是抱稳咯！” “我去叫厨房再加几个菜！”红鸾一溜烟跑没影了。 翠莺也是开心，不过看到未曾有丝毫开怀之色的穆素卿时，心中升起不解。 “主子可是在烦恼什么？” 这一声引来了李思蓉的注意，放好圣旨看向她，皱眉。 “啊卿，看你的样子，怎么好像并不开心？” 穆素卿眸中微微跃动，转头看向她们担忧的眸。 “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你们自便。” 看着她自顾离去，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栖凤殿 柳婉正在皇后寝殿小坐，天气转热，此殿内早已备上了地窖之冰用来去热。 取几块冰杂碎聚于瓷盆内，再由侍女持扇轻轻扇着，凉气四溢，令人燥·热顿去。 不过，这冰却不是人人能用的，琅帝盛宠皇后，由此可见一斑。 而那个东宫之主，此时正换上了素纱罗衣，慵懒的半倚在几榻上假寐。 青丝如墨披散在胸前背后，凝脂玉肤，呼吸浅浅，竟是一副活脱脱的美人侧卧图。 婢子跪在地上轻捶着她的小腿，这一刻只余静谧安详。 柳婉本啖着茶，而后进来一个宫女，悄声在上官凌雁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她表姐的羽睫似是轻轻一颤。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若非柳婉有心留意着，看不出这细微的变化。 随后，那宫女退下去，珠帘微晃，博山炉内轻烟邈远。 袅袅轻烟模糊了假寐中女子的容颜，只是下一刻她缓缓睁开了眼。 “对于这个穆才人，婉儿了解多少？” 柳婉心中微动，只怕方才禀告之事与穆素卿有关。 她微一沉吟。 “不曾有过多留意，只知她是六品武官之女，与吴如烟素来不合，性子倒不似一般官家女子。” 听得她话，上官凌雁略显高深，看着自己的表妹，眼里尽是了然。 “只怕不是不曾留意，倒有些过多留意了。” 对上柳婉不解的眸时，她轻轻一笑，“你以为在御花园你故意针对穆素卿一事本宫没看出来么？” 柳婉手一抖险些被茶水烫到，低叫出声。 那一刻女子心事被看穿的心慌被上官凌雁看在眼里，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涂着蔻丹的指甲。 “就在刚刚，林常德去含晞殿传了旨。” 柳婉心中一窒面色微变，而这变化却是让上官凌雁微微蹙起了眉，她敛了笑，摆了摆手，侍候的宫女悄声退下。 “婉儿，身处后宫，有些事你自当明白。你注定要站在高处，切莫被脚边的蝼蚁分了心。” 柳婉心头一跳，盯着茶中微微水色沉默。随后她放下茶盏，将微微发疼的指尖收拢。 “我明白。” 虽是如此说，可心间弥漫出的难以言述的复杂情绪总是消散不去。 上官凌雁一看她这神色，便知她没有听进去，不由得凝了神色，坐起了身。 “你莫忘了你是为何进宫的，他不属于我们，亦不属于后宫中任何一个女子，切忌将自己陷入其中。你唯一可依托的，便是早早怀上一个龙嗣。” 柳婉心里一痛，她当然知道自己是为何才进宫的，她背负的，不止一个自己。 她抬眸望进女子微微凝肃的眸，郑重点头。 “婉儿明白。” 夜，悄然降临。 含晞殿 穆素卿沐浴更衣，却是换上了自己习惯的装束，未施粉黛，素面朝天。 在翠莺红鸾略有担忧的双眸中，穆素卿坐上了林常德派来的坐辇。 坐辇路过别的宫门，暗中有无数目光在打量，好奇的，羡慕的，亦或嫉妒的。 穆素卿撩开纱帘看着夜空，月色溶溶，星点满空。 曾几何时，这轮月见证过数年前他们二人的海誓山盟。 她目光从皎月收回，向前放远望去，一座巍峨的建筑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她整个身体微微一震。 那是c长安殿。 “阿清，以后我们就住这里。” “长c安c殿。可是有什么含义？” “长安，一世长安，这是我对我们的期盼。” 她眼有动容的看着那座殿宇离自己越来越远，很快，另一座宫殿渐渐出现在眼中。 青阳殿，他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他的猜忌 青阳殿，自是清凉满室。 青透帷幕重重，博山炉散出袅袅轻烟，清香浅淡，沁人心脾。 而此时的穆素卿只身在殿内，林常德走前曾告之，说凤长歌还在处理政务，稍后才能回来。 她微微皱眉打量着这个自她死后他长期生活的殿宇，火齐屏风，灵麻之烛，无一处不奢华。 殿中一块巨大的石头引起了她的注意。 听说这是郅支国进贡的画石，石体甚轻，纹路如锦。 时值夏季，此画石被用为床，上设紫琉璃帐，人躺之炎热自除，清凉无汗。 石床旁的小几上放着白玉盘，贮冰于内，白玉与冰同其洁澈。 穆素卿望着冰盘内隐隐散发的白烟，眸色深深。 门外传来声响，紧接着门被打开。 她转身回望，只见青帷浮动，那一身月牙大袍轻衫的男子正款步而来。 二人目送不经意在空中相撞，皆是一震。 他只是随意将发于颈后束着，显然他是刚沐浴过，几绺落在胸前的发丝微湿，于发尾凝水成珠，然后滴落。 她唇角几不可见的一抿，话到了嘴边，却是成了请安，缓缓跪下。 随后，她眼中出现了白色衣摆，然后下巴被轻轻抬起。 “你刚刚本想说什么？”他嘴角微牵，邪肆横生。 她心惊于他的敏锐，默了片刻，下巴处的力道微微加大。 “皇上，湿着头发不好。” “长歌，湿着头发不好。” 脑海中一瞬响起一道久违的声音，凤长歌心头微震，面上却是窥不出丝毫端倪的打量着面前的人。 他轻哼一声甩了手，自顾往几榻处慵懒半倚下，随手抓起一本书翻看起来，好似全然当那个人不存在般。 穆素卿对此亦不甚在意，只是径自往烛台走去。 凤长歌余光中瞥见那抹身影缓缓朝自己走近，唇角微勾起，带着一丝嘲讽。 就在断定她与之前的女人亦无分别时，周边一亮，却是她端来了蜡烛，眼睛却依旧在他的湿发上停留。 “擦干了吧。” 神情语气，竟似带着一丝宠溺的轻哄，那种不自觉流露的熟稔让两人皆是一震。 果然，见到他微微抿起的唇时，穆素卿识相不再开口，每当他不耐烦的时候，总会露出如此表情。 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穆素卿想到了些许往事，想要下意识的勾唇却倏地意识到今非昔时，微垂的眼睑挡去了那一瞬的黯淡，起身正欲离去。 “站住。” 她转身狐疑看着他。 凤长歌光蕴眸眼下隐隐涌动着一丝暗潮，盯着她看了良久。 “你来替朕擦。” 烛光照下，映的一对男女的影子尤为亲密。 凤长歌执一卷书，眉目闲适。而他旁边，一个女子正半蹲着为他轻轻擦拭着湿发。 静默无声，温馨浅淌。 手中的书页长久没有翻动，凤长歌余光掠过，却是微微眯起了眸，微恍处自凝着一抹深思。 而这一切穆素卿只当未察觉，只是专注于手中的事，直到以手轻轻梳过，这才满意的收了手。 她将长巾放于架上，径直走向书架前端详。 “皇上，这些书，臣妾可以看么？” 凤长歌轻轻翻过一页书，闻言眉眼不抬，却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着意味未明的笑意。 “想不到，你一个武官之女，竟是如此好学？” 穆素卿波光流转，也不否认，只当他是默认了。取过一本记录地方怪志的书籍，款款走向石床坐下。 凤长歌眉眼一挑，目光自那方女子身上停驻片刻后收了回来。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要干什么？ 穆素卿看着书中的内容，心间却已是思绪万千。 方才她有心掠过他手中的书，上面记载的却是一些起死回生等怪诞之谈，她心间突然冒出一个惊人想法。 他，是不是想复活沐苏清？ 念头刚一闪过，她猛地想起自己一直遗漏了一个重要问题，那次夜探秘阁，卷宗上记载她的尸身被传到皇宫，那后来呢？ 她的尸身又是被安葬到哪里了？ 她是以叛国罪论处的，自然无法进入太庙皇陵。可是她又是如此了解凤长歌，她坚信，他不会随意处置她的尸首。 她想到了自己的重生，这一切太过匪夷所思。 加上进宫以来她一直暗中打探，愈发觉得凤长歌举止让人很是摸不着头脑。 她微微蹙起眉头，低头看向手中的书，联系到自己的传奇经历，有些坚持似乎变得不确定。 突然间，她打了一个寒颤，微冷。 底下的石床透过肌肤传递着冷意，连呼吸间似乎都是冷气，穆素卿手抚上肚子，刚才一直不曾注意的疼愈发明显了些。 眼前一瞬一暗，手中的书却突然被人抽走，她抬眸看，凤长歌环胸挡在她面前，居高睥睨着她。 他眼里微揶揄，然后冲她一抬下巴，示意她躺进去，眼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皇上，臣妾有些不舒服，不如另叫个人侍寝？” 她心里排斥，无法在这个他曾与别人缠·绵的榻上安寝，而且，她此刻的确有些不舒服。 察觉到她就要起身，凤长歌一个欺身逼近，双手在她两边一按，昂藏的身躯一瞬笼罩了她。 “这是c欲擒故纵？” 看到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他犹有玩味的伸手抚去，语气挑逗。 “你可知，有多少女人想要躺着这张床上？” 他凑近一分，她便后退一分，直到最后她失力躺倒在床上，他顺势压近。 银勾上的锦帐滑落，隔上了一层朦胧之色。 双人的目光毫不避忌的对视，她看到他眸中有暗波涌动，在最深的暗处凝着一抹诡谲幽光。 她无声看着他无限逼近，直到那薄唇将将要贴上她的时，她快速偏过了头。 停于她脸侧的薄唇邪邪一勾，下一刻，他捏着她下巴扭转过来，自己却是侧头在她耳珠旁低喃。 “这不是你想要的么？嗯？” “皇上。”她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表情语气皆是清冷，“您不必试探，臣妾的确没有非分之想。” 她的话让他轻笑出声，他的目光从她的手上掠过，似乎也不恼，所有风情都凝在了那微扬的眉梢。 “任何进到这宫的，都是有所图的。荣华c富贵c亦或权力，你是哪个？” 腹中的疼痛还在加剧，穆素卿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眉头还在皱着，可语气里带起了一点揶揄。 “比起那些，臣妾此时更想要一碗糖水，皇上能允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被封美人 青阳殿，清凉静谧。 殿内，只有穆素卿一人，此刻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安静地捧着一碗温糖水喝着。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不过此刻，倒是正好解了她的围。 床上已经被某人下令里里外外清理了一遍，而他自己则又重新进到后殿去沐浴了。 他有洁癖，她知道。 想起刚刚他欲发作而又不能的阴沉着脸终是给她叫了林常德进来，穆素卿不觉弯了唇角。 没有错过方才林常德捧着糖水进来时一脸惊诧的表情，穆素卿微勾的唇角敛起，轻叹，后宫人多嘴杂，怕是又少不了一些流言了。 “脏了朕的床，你倒是先叹起气来了，不怕朕治你的罪？” 语气分明暂存着余怒，穆素卿转头看向来人，果见凤长歌依旧黑着一副脸环胸看她。 将喝完的碗放下，她这才带开微微笑意。 “多谢皇上恩典。”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不过瞧着面前这女人丝毫没有尊卑的样子，凤长歌也不知怎的便觉分外窝火。 冷哼一声夺了她身边的书径直往几案那处走去，然后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书卷中。 穆素卿又被晾在一边，不过她的注意力投向了他又湿透的长发上，轻轻摇了摇头。 抚了抚肚子，不觉很痛了，这才起身往几案而去，重新取了巾帕，也不管他的反应直接往他头上擦去。 凤长歌浑身只是轻轻一震，眉头几乎是下意识的皱起，可下一刻他克制了自己就要呵斥的念头，随即转为不动声色的打量， 烛光微醺，她的力道甚是轻柔，带着微微清香，凤长歌微僵的身体慢慢放松下去。 他执着书卷的手微微收拢，目光似乎在那一行字上停留了些许，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二人的影子上。 烛光摇曳，静谧无声，他若有所思，这一幕，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当脑海中一瞬闪现出那个身影，他几乎立刻抿起了唇有些嫌恶地抬手一挡，女子的手，就那样猝不及防的被拍开。 穆素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神色不甚好的男子，他的眼里凝着一抹深沉的暗黑，这抹不悦里带了不同于方才的危险c以及排斥。 她垂下眸，捏着巾帕的手微微收紧，沉默片刻后，却是一福身后自顾告退。 等到他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转了身正准备离开，他下意识出声—— “去哪儿？”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怕是不能侍寝了，臣妾让林常侍另外——” “朕允了？” 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反问，截断了她后面所有的话，他的表情又恢复了以往的高深。 多年相知，一看他这样，穆素卿便心知她又惹得他不快了，看了下已显示深夜的莲花漏，犹豫了片刻，她试探道： “那c臣妾伺候您更衣？” 凤长歌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似笑非笑，却不作答。 穆素卿哪里是不知他这是故意为难她，若是一般的女子，倒真的要被他这样莫测的心思搅得慌了神。 不过在穆素卿看来，这一切于她并无多少威慑力。 “既然皇上还想看书，那臣妾不打扰了，您继续，臣妾便先歇下了。” 她也不管他是何神色行了一礼后自顾往床走去，然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了句。 “哦，臣妾忘记说了，臣妾睡得沉，您待会若要人伺候怕是要另外叫人，您担待。” 说完这句话，穆素卿便真的管自己躺了回去，没一会儿，便传了她清浅的呼吸声。 几案那头，凤长歌沉默着，阴沉着，表情愈发暗邃。 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面上不懂声色，不过心里却是意外那女人的行为。 她，竟是c真的这样睡着了？ 不悦夹杂着一丝惊讶在凤长歌心间轮番划过，他将目光重新放在书卷上，下一刻却倏地皱起了眉。 耳边充斥着那女人的呼吸声，竟是好生聒噪！ 一把丢弃了手中的书，他拧着眉冲那头看去，可惜，早已陷入黑甜之中的女子全无察觉。 可能是还有疼痛，纵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是紧紧锁着。 凤长歌走近了看，无声打量着她微微苍白的面颊，确定她已经进入深睡中，他这才合衣躺在床上，石床很大，两人各在一角，相不打扰。 他枕着双臂，大概是此刻静谧的过分，她那恼人的呼吸声在他耳边流连不去。 “呲啪” 蜡烛一声轻响，烛影微摇。 凤长歌侧了头，盯着那头女子的背影看了片刻，随后伸手拇c中二指扣住轻轻一弹，烛光乍灭，整个大殿只余暗寂。 一夜好眠。 当穆素卿醒来时，殿中已经没有了凤长歌的身影。 听进来伺候的宫女说，今日凤长歌早早的就上早朝去了，而且从那一殿侍从宫女揶揄的眼中，穆素卿总觉得他们好像误会了什么。 犹有坠坠的喝着宫女递来的糖水，一道册封她为美人的圣旨毫无防备的降临。 一殿的侍从宫女都在贺喜，穆素卿面上却并无喜色，领了圣旨，心里却在疑惑凤长歌此举的动机。 想不明白么？ 也不是的。 如果她没记错，柳婉的位份也是美人，凤长歌此举，无疑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 思及此，穆素卿的心里全无了半分喜悦，坐着御赐的辇座回了含晞殿，翠莺红鸾姐妹已经早早等候在那，二人神情皆是欣喜异常。 “奴婢给主子道喜了！” 前脚刚踏进屋，皇后的赏赐跟着来了。 是两个伶俐的宫女，伶俐的让穆素卿直觉的有些不喜。 面上，穆素卿谢着收下了两个宫女，让翠莺带着安置了。 那几人一走，红鸾便有些迫不及待的开口： “主子，您这下可算是熬出头了，连皇后娘娘都着紧起您了。” 穆素卿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却是没有说话。 红鸾平时性子虽跳脱了些，不过这几日跟在穆素卿身边察言观色，倒也多了些心思。 见主子不说话，自己将方才的情景又回想了一边，想起自己姐姐在看到那两个宫女时下意识抿起的唇，她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主子，她们不会是——” 她将疑的话不敢说全，穆素卿倒是听着笑了。 “小丫头总算机灵了些。” 她放下茶盏，盯着茶杯中慢慢沉下的茶叶，眸中晦涩一片，幽幽道： “红鸾，现下这含晞殿已成为众矢之的，接下来，我们可能有一场战要打了。” 红鸾脸上换上凝肃，郑重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身陷命案 后宫中，向来是藏不住流言的。 穆素卿侍寝后被擢升为美人的消息一时间传遍了后妃的深深庭院，加上皇后的有意显示的恩宠，一些会见风使舵的，早早就巴巴儿的往含晞殿凑。 不过也有一些隐在暗处默默嫉恨的，比如吴如烟，在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将穆素卿拆皮扒骨了。 自上次御花园一事，她们之间已是水火不容，这次得知她独得圣宠，这叫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用自己的私房钱买通了几个宫女后，吴如烟便直直往柳婉那而去。 彼时，柳婉正在殿中拓香。 任外面的流言传的如何厉害，她仍是全然不为所动，管自己修身养性。 这几日侍弄花草c抚琴作诗亦或是沐手焚香，俨然当自己是个世外之人。 吴如烟自从被降为采女后，费了不少的劲才能来的这里，不想自己说了半天那女子竟是半点反应也无，不觉有些气闷。 “柳美人，我所说的句句都是在为您考虑，您这是——” “吴采女来得巧，皇后娘娘日前新给了一种西域香料，今日倒是能一起品评一番。” 柳婉眸眼不抬，只是专注着手中的活计，将底灰压好之后，又小心的将香粉一点点舀入篆形模具内，动作极为细致。 吴如烟眉头一皱，视线从柳婉的手移上她的精致面庞。 “柳美人，你当真一点都不急么？这才几天，穆素卿那贱——那人就与你平起平坐了，往日里她没将你放在眼里，以后若是由得她一朝得势，只怕你便再无了这般的闲情雅致。” 小心的将模具取出，碧玉香炉内一个古朴形状的篆香被女子小心点燃，盖上铜盖，很快，里面轻烟袅袅而出。 柳婉盯着于空中幽幽散去的轻烟，眸中无波，语气亦甚是平静。 “吴采女，慎言。” 吴如烟先是一滞，有些心虚的看来下无人的四处，犹豫了会，最终脸上转为一种决绝，她凑近柳婉，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狠意。 “柳美人，我不像您这么宅心仁厚，被人骑到头上也能忍气吞声。趁那贱·人还没坐大，得趁早解决了才是，家父曾多次告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这株碍事的野草，是时候除掉了，只要您一个点头，我吴如烟定能为你鞍前马后死而后已。” 柳婉的视线并没有从那渺远处收回，只是眸中极快一动。 “吴采女，不早了，你该回了。” “柳美人，我还有——” “来人，送客。” 吴如烟最终心有不甘的离开了，柳婉看着她的背景，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心腹宫女碧宁出声提醒。 “主子，香没了。” 柳婉回神，重新打开了香炉盖视去，没烧完的香断在了一处。 她眸中此时才渐渐变得晦涩。 一段插曲，悄无声息的发生，又悄无声息的结束。 几天后，后宫的平静再度被一声尖叫打破，吴如烟的尸体在液华池被发现。 一瞬间，消息飞走，平静的湖面，终于因这一块石头，激起了千层浪。 那扩散而去的涟漪，最终殃及到了穆素卿。 众所周知，穆素卿和吴如烟是死对头，更对她不利的是，当吴如烟的尸体被打捞上来时，又是在众目睽睽下，仵作取下了尸体手中紧握着的玉佩。 经证实，那玉佩正是独属于穆素卿含玉而生的那块，世上仅此一块，又加上穆素卿本人的承认，一时间，排山倒海的猜测涌向她。 后宫出现命案，还牵扯到一位美人，此事自是非同小可，皇后在这时适时的出手了。 几乎是同时的，指向穆素卿的证据除了那作为物证的玉佩外，一个自称是人证的人突然站了出来。 含晞殿，此时聚着不少人，门口已经被侍卫包围，而殿内，首座的上官凌雁正凝着一张脸听着那个一身绯衣的女子的叙述。 “赵宝林，你说你亲眼看见三天前吴采女跟穆美人起了争执？在液华池这个地方？” 听到皇后的提问，赵宝林再次磕头而拜。 “臣妾不敢有瞒，那日臣妾正好带着宫女经过那处，偶见得吴采女从柳美人那处出来，随后便遇上了穆美人，双方还起了争执，随后臣妾便离去了，后来也不曾知晓她们二人如何了，若不是有人相报，臣妾也不知，不知吴采女竟是没了。” 一番话，透出了不少信息。 殿内一瞬静默。 上官凌雁微一思忖，将目光投向座下的柳婉。 “婉儿，你有什么说的？” 柳婉从几案中起身，目光掠过底下跪着的人，随后视线悠悠掠过这个殿宇的主人，对上她坦荡的眸时柳婉心中一动。 “禀告皇后娘娘，那日吴采女的确有来我处，我们叙了一会旧，随后她就起身告辞了，当时并无异常，至于后来的事，婉儿当时并不曾出去，所以也不曾知晓。” 她的话，点到即止，看似不着痕迹，不过总觉得似意有所指。 穆素卿暗自回味着她的话，不觉微勾了唇。 而下一刻，她马上感到一道微微严厉的视线投射过来，穆素卿回望过去，对上上官凌雁带有威压的眸。 “穆美人，本宫且问你，赵宝林所说的可是事实。” 穆素卿先是将目光在那赵宝林身上停留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略一沉吟后，她坦诚，“倒也不离七八。” “哦？那差的二三分又是如何？” “那日吴采女的确是碰上我了，在液华池边上，不过我们并没有起争执。”她一顿，“严格来说，只是她在单方面数落我。还有，那玉佩虽是我的，不过早已数日前就已遗失了，我也好奇它为何会出现在吴采女手中。” 说着，穆素卿双眸状似无意瞄过赵宝林。 “除了你殿内之人，可有旁人能为你作证你已于数日前遗失了这玉佩？” 穆素卿沉默。 而这沉默，却加重了上官凌雁的怀疑，她只是瞧着穆素卿，眸中渐渐泛起深思，表情里已经透露出一丝不信任。 “你是说，一个小小采女，竟也对你一个美人如此不敬？你就忍着了？” 皇后的反问引起了随行而来的人的猜忌，自从那日御花园一事，大家对穆素卿的脾性是有目共睹的。 位份低微的吴如烟能数落穆素卿？打死她们都是不信的。 是以，众人看向穆素卿的目光里已经由先前的狐疑转为肯定，一种于她是凶手的确定。 而穆素卿，哪里又能不清楚这些人的心思，不过她显然不想浪费精力多做解释。 如果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很快就要死了，你也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的。 穆素卿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纵使她清楚，她没有杀吴如烟，不过她的确是因她而死。 虽然，死不足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柳婉夜访 穆素卿的话并不能减轻她的怀疑，而且，眼下人证物证俱在。最终，上官凌雁做了决定。 “来人，先将穆美人打入大牢，交由典狱司细审。” 穆素卿被押下去时没有反抗，不过倒是多看了上官凌雁一眼。 那一眼，似饱含深意。 最终，她朝一脸担忧的翠莺红鸾微一点头，有些事，她们应该明白怎么做。 在被押赴大牢的途中，穆素卿倒是意外的碰上了韩飞白。 他一见她这样，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意外，穆素卿微微苦笑。 二人便是这样一个极快的照面，不过她知道，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一段风波，暂时落下帷幕，柳婉跟着上官凌雁回到栖凤殿后，犹豫着将自己的想法说与了自己的表姐。 “今日之事，细想之下，似乎，”她一顿，“似另有一些不妥之处。” 脑海中自不觉的闪进一个淡然从容的身影，那样一个女子，真的会是一个杀人凶手么？ 柳婉似乎有些无法将这词跟穆素卿对上号，眉头犹有不解地微微蹙起，她此时的确很是疑惑。 上官凌雁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捏着茶盖轻轻磨着，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女子的眸中的神色。 “所以，本宫才将她交由典狱司。” 柳婉心头一震，顿时噤声。 典狱司，她如何不知晓，那是可以将“不”说成“是”，将“无”说成“有”的地方。 穆素卿到了那里，无论真相如何，最后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就是杀害吴如烟的真凶。 她突然想起穆素卿被押下前看向皇后那似有深意的一眼，她，难不成是察觉出了什么？ 思及此，柳婉急急对上上官凌雁的眸。 上官凌雁眼波流转，随随地扫过去，便知道柳婉在想些什么。 她幽幽一叹，“婉儿，你终究还是太心软了些。” 说着，她将茶盖轻轻往杯子上一搁，发出一声轻响，而她接下来云淡风轻的话却重重的砸进柳婉的心间—— “本宫，不喜她的眼睛。” 青阳殿 一封来自遥远海上的信笺此时正摊在凤长歌的手掌心。 侯百年来信，说是已经打探到了潜英之石所在，最多两月便可回来。 因为这个消息，向来阴晴不定的琅帝今日心情甚是不错，连带的看着面前的韩飞白也不觉如以往般可憎。 “你怎么还在这儿？” “皇上还没给末将回复，末将如何离去？” 凤长歌眸光微闪，似乎才想起了韩飞白刚刚的禀告，他轻扣起了桌面。 “这后宫之事，难道不是皇后在管的么？” 只一眼，韩飞白心头一窒，垂首抱拳解释： “臣越矩了，只是情况紧急，还望皇上明察。” 上面良久沉默。 “那个穆素卿何德何能，竟得我辰国骠骑将军另眼相待？” 凤长歌微偏着头看过去，唇角勾起，而笑意未达眼底。 韩飞白心头一震，穆素卿多次救他，此事他知她知，面前这位帝王却是不知的。 而现在贸贸然求情，在外人看来，的确有些于理不合，思及此，韩飞白面色一凝单膝下跪。 “皇上，臣不才，那日万寿节上穆美人的琴与诗，臣至今尤深叹服。琴诗皆由心，臣此番僭越求情，皇上可理解为臣惜才，亦或——” 他一顿，眉头一拧，声音沉下去，“亦或全只因她的名字让臣想到了故人。” 最后一个字刚落，韩飞白便惊觉上面一道凌厉的视线直直刺透过来，几欲将人凌迟。 他低头沉默下去，深知，他触到他的禁忌了。 “韩飞白。” “末将在。” 凤长歌微眯着眸视着底下的人，声音难辨喜怒，只是幽幽的。 “你可知，朕为何留你到今日？” 韩飞白心中大震，眼中闪过一抹沉痛，他拱手，发出的声音带着似被什么扯着般的低沉，“末将知道。” 殿中又窒漠下去。 韩飞白径直跪着，等着。直到，那方投射过来的威压渐渐消散，然后，又响起了他轻扣桌面的声音。 “穆c素c卿” 听着那位帝王又喃喃地将那名字重复了一遍，韩飞白抬起头，却正见琅帝面上带起了几分危险莫测的高深。 典狱司大牢 从一个美人再到嫌疑犯，才短短几日，穆素卿倒是重新又体会了一番世态炎凉。 好在她向来都是将这些看的明白，倒也从没在意。 除了关乎自己前世之死的执念，穆素卿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倒是李思蓉这小姑娘不知死活的竟偷偷摸了进来看她，此事让穆素卿犹有动容。 这几日她许是急坏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的好友，所以在刚一见到穆素卿时，李思蓉便真真是愁苦的差点哭出来。 正是出于对李思蓉的保护，穆素卿从一开始便没有将李思蓉牵扯进来。 看着此时梨花带雨的女子，穆素卿只得宽慰了几番，再三保证自己定会逢凶化吉后，这才目送了李思蓉的离去。 而就在李思蓉走后不久，穆素卿便又等来了一个她一直在等的人。 恐是碍于身份，此刻她全身皆是罩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殷勤的牢头哈着腰退下后，那女子才将帽子取下，露出精致的柳眉杏眼。 穆素卿看着此时微蹙着眉的女子，笑，“柳美人果然是守约之人。” 柳婉看着此时牢内的人，完全不像即将赴死的犯人，她想起一个时辰前含晞殿的宫女送来的信，她看后就焚烧了，不过却是生生憋着一股怒意来到此处。 “你信中说我与此次命案脱不得干系，到底是何意思？” 她逼近一步，隔着铁门看着坐在干草堆上老神自在的人，神情凝肃，“你可知，诬告册封美人，该当何罪？” “柳美人扪心自问，吴如烟之死，真的与你没有丁点关系么？” 穆素卿语调依旧平稳，坦然的眸子对上柳婉的双眸时，果见那女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柳婉抿着唇角，默了片刻，随后却是轻笑出声。 “穆美人看来是糊涂了，我早已说过，那日吴采女的确来找过我，不过她离去后我并无出去，你自己与她发生争执导致她身死，却又赖到我身上么？” 她悠悠打量过这牢房，语气慢慢平复下去，“再说，指正你有嫌疑的，可是赵宝林。” 穆素卿只是微笑着听着，时不时的还点头予以赞同，等她说完，盘腿坐在地上的穆素卿半撑着下巴半似认真半玩笑地问她： “柳美人觉得，这场局，只是把我搬上了棋盘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你究竟什么意思？” 不知怎的，她的眼神看的柳婉莫名的心惊。 棋子c棋盘，这是她自入宫以来一直最为敏感的字眼。 而穆素卿的表情分明在告诉她，这场局，没那么简单。 “柳美人该明白，后宫关系实在太过复杂，有时候你以为所能倚仗的，反而往往是最脆弱的。这次是我，你能保证，下次就不会是你么？” 柳婉不傻，穆素卿的话她不止听明白了，且还听进去了，正因听进去了，才有些恼羞成怒。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挑拨离间！” 穆素卿一点不以为意，只是微微绵长了呼吸，空气里不属于这里的气味皆无遗漏地飘过鼻尖。 然后，她唇角似微微勾了些，带着一抹洞悉操着平静如水的语调继续说着。 “有些事柳美人是当局者迷，不过经过此事你自然会明白些许的。” 穆素卿的话越说越高深，柳婉眉头蹙的愈发紧，正要不耐烦地打断，穆素卿的一句似求证似肯定的话一下让柳婉怔在在场。 “赵宝林是不是事后又找到皇后指认我了？” 不管柳婉是何震惊的表情，她继续道：“其实她也是多此一举了，皇后将我送进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确，柳美人一直做壁上观，可能算到日后，亦有可能成为壁下之困兽？” “穆素卿，你——” “素卿胆子很大，我知道。”她唇角的笑意不减，接过她的话，欣赏着她且惊且惧且怒的脸色。 “忠言逆耳，柳美人确定，死了一个穆素卿，不会上来一个赵宝林？你确定，你摸得准皇后的心思？你确定，在帝王之家，你能靠家族亲缘保全自己？” “就凭你几句话，就想让我背叛皇后？” “柳美人言重了，你该清楚，与其重新揣测一个陌生的敌人，不如留着一个熟悉的对手，不是么？” 对手 柳婉心头似被什么重物敲过，穆素卿的话，她没法反驳，因为那是事实。 她，的确把穆素卿当做了一个对手，她好奇她，探究她，嫉妒她却也同样在意她。 她熟悉她，熟悉到依她性情定不会是这凶手，这是一种很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复杂情感。 她既希望她消失，却又不希望她消失。 可她的意图分明又与皇后形成了对峙。 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穆素卿的话继续响起： “皇宫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面具，她愿意展现给你的，仅仅是她愿意让你看到的。” 柳婉的脸色渐渐泛白，眼底交替变换着各种深思。 穆素卿不动声色的将她眼底的思考收入眼中，且适当的落下一句颇具分量的话—— “柳美人，这皇宫，可不止一个皇后。这个位子，也不是铁打的，该早早为自己打算才是。” 柳婉隐于袖中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她的神情慢慢收敛起来，看向穆素卿，问出了自己疑惑到现在的问题。 “你怎么知道，赵宝林事后找过皇后？” 闻言，穆素卿眸中似是一闪，她不仅知道赵宝林找过皇后，还知道那时柳婉就在旁，凭着她身上带着的气味，再加三分揣测，在外人看来倒有些神异了。 种种思绪只是一瞬掠过，她坦荡的迎上柳婉疑惑的眸。 “或许，我有特异功能也说不准。” 柳婉一瞬讶然，深深望进她的眸，一派坦然。最后，她放弃继续探究，一同放弃的，似乎还有某种坚持。 “你想让我怎么做？” 静谧牢房，没有人知道，那两人最后谈了什么。 不过次日，柳美人便约上了一众姐妹在液华池边上的凉亭里为吴采女抄写经书祈福。 听说那日还发生了一些甚为怪异的事。 先是那层指认穆素卿的赵宝林意外跌落池内，被救上来时脖颈上意外多了一道血色的掐痕，吓得赵宝林当晚就病了。 更诡异的事发生了，听伺候赵宝林的宫女讲，那晚赵宝林就被什么东西魇住了，而且半夜总能听到凄厉的女人声音，有人说，那就是死去的吴采女的声音。 这还不算，那留在赵宝林脖子上的血色掐痕越来越深，就像催命一样，那个女鬼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赵宝林的房间。 连续几天后，崩溃的赵宝林终于一次御花园小宴上向帝后坦白。 原来是她拾到了穆素卿的玉佩，那日在液华池，吴如烟与穆素卿吵完后看见了她，随即二人也发生了口角，推搡之间吴如烟失足跌向身后的池子，慌乱间她抓到了她的玉佩，就这样，吴如烟被溺死了。 而她害怕事情败露，情急之下，便想将一切推给穆素卿。 据当时在场的人说，当时皇后的脸色很不好，琅帝当即下令将赵宝林押入大牢赦穆素卿无罪。 犹记得那场景像是一个别具讽味的交接，只不过要死的人变成了别人而已。 经历一场无妄牢狱之灾的穆素卿又是得了琅帝不少的慰问赏赐，含晞殿又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来贺喜的，来攀附的，几乎几日前的清冷只是幻觉。 打发了那些人，待到殿内只剩主仆三人，翠莺红鸾对视一眼，纷纷跪下。 “多谢主子当日指点，不然，我们姐妹二人此刻只怕已是身首异处。承蒙主子不弃，今后我们自更当忠心侍奉，如有违誓，天打雷轰。” 穆素卿放下茶盏，看着底下跪着的二人，那日的情景似一下又闪回眼前。 是了，这俩丫头，是赵宝林的人，曾经是。 那日她在李思蓉处叫她取糕点，不过是有心试探，再加上她嗅觉异常灵敏，怎么会觉察不出，那日翠莺的迟来其实正是将她的玉佩偷出交于了赵宝林。 后来这两姐妹坦白，她也一直迟迟没有动作，为的，就是等待时机。 那日在皇后品画私宴上，她就留意到了她。 她也想看看，赵宝林拿着她的玉佩，到底能翻出什么风浪。 可惜，终究还是太沉不住气了些。 思及此，她微微叹了口气。 所以，她才不喜欢皇宫。 “主子为何叹气？” “这里，从来就不缺风波，此波暂平，下一浪，又该是何时起？”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皆是不能作答。 穆素卿目光掠过那些赏赐物，其中还有皇后的，明面上，她也的确该给她一个交代的。 经此一次，穆素卿也清楚知道，上官凌雁，怕是已经注意到她了，且隐隐的，已经开始在防备她。 “皇后赐的那两个宫女现怎么样了？” “奴婢都是让她们做些不关紧要的活，她们倒是不曾有什么话，要不要奴婢改日寻个错处，将她们——” “不可。”穆素卿微微摇头，“她们是皇后的人，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必要的时候，也可适当泄露给她们一些信息。” 翠莺一下明白过来。 “奴婢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你也会舞鞭？ 穆素卿喜静，回来后便让人拒绝了所有人的拜访，不过这不代表，翠莺红鸾她们可以将御驾拒之在外。 所以在庭院中舞鞭的穆素卿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正被一双略有审视的眼睛看在眼底。 这鞭子是她的心头好，前世的沐苏清也有一条火红如血的长鞭，名叫斩龙鞭，是凤长歌送给她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那条鞭子，用凤长歌自己的话说，此鞭上可斩昏君，下可斩奸佞。而现在，它被供奉在长安殿内，连同那个殿宇一起，成为世人心中讳莫如深的禁忌。 自她死后，长安殿被彻底封存，而他为她新起的长生殿，则成了他日夜招魂的地方。 只是他不知道，沐苏清真的回来了。 绿竹下，清风徐来，吹起了女子的发c衣角，空气中似隐隐的传来一丝浅淡幽香。 她身影矫若惊龙，而她手中的长鞭，挥舞的愈加肆意，似带着一种发泄。 穆素卿每当心情不好时，便会去舞鞭，这几乎是她下意识的习惯，连自己也不曾觉。 一个时辰前翠莺来报，大牢内的赵宝林畏罪自杀。 这件事的结果，以赵家的彻底覆灭为终结。 身在后宫，命如浮萍，更何况，是一枚身不由己的棋子？ 穆素卿从来不是心善之人，可能是重生的缘故，对于生命，她比以前更多了一种敬畏。 连接几日，吴如烟c赵宝林而她隐隐觉得，这一切始终有一双手在暗中操控着。 而这，仅是开始。 “咻！” 破空急遽的一声，穆素卿余光只瞥见一个黑影向自己极速袭来，本是舞鞭的动作一瞬一滞，似乎是僵住了，站在那半天没有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枝条向自己面门刺来。 那犹如利器的枝条堪堪在她面门前寸毫处停下，她毫不怀疑，若再迟个些许，她此刻已是一具死尸。 她半晌没有说话，直到面前的枝条被移开再被人毫不留情地丢弃在地，面前紫衣玉冠犹如神祇的男子，却甚是轻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讥讽的话悠悠地飘了来—— “怎么，吓傻了？” 穆素卿似这才反应过来，低眸行礼的一刻，悄无声息的将唇角浅淡的弧度一同掩去。 “见过皇上。” 他没理她，更是没叫她起身，估计是下了吩咐，此刻殿内只有他们二人。 穆素卿见他只是自顾取了她的鞭子打量，思忖了会，便自行起了身。 “皇上对鞭子也有兴趣么？” 她在明知故问。 果然，她捕捉到他眼里一瞬闪过的不悦，下一刻他微抿起了唇，将鞭子扔还给她，然后面色高深地睥着她，手一指。 “你再舞一遍给朕瞧瞧。” 穆素卿默声退回去，此时太阳已经很烈，蝉鸣声不断，而他只是甚是自得地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石桌上放着翠莺为她备的酸梅汤，而现在，却正落入旁人之口。 穆素卿眸光微闪，随后鞭随手动，一道艳丽的红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她在烈日下舞着鞭，他在树荫下乘着凉，女子一身白衣，身形敏捷矫健，男子通身紫衣，优雅慵懒，若不是那突然变转了方向的长鞭，这本该是一副赏心悦目的景象。 “啪”的一声，石桌边上的竹叶纷纷被打下一地，又是“啪”的一声，石桌上的瓷碗被一鞭砸烂，连带着迸出了不少的残渣碎屑。 “学艺不精，皇上莫怪。” 风长歌坐在那不动如山，看着她并无回话，只是嘴角的笑慢慢带出了几分危险。 最后，看着这于满地狼藉中安坐的男子，穆素卿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重生一次，她好像变幼稚了。 然，不待她细想，凤长歌已经抖落着一身的叶子起来，居高欺近，他的眼神微微渺远，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人。 透过他的幽深的眼，她看见他眸底倒影里自己微乱的发丝，下一刻，他已经伸手过来。 她下意识的将头一瞥，他的手，就那样僵持在半空。 而也就是在这一刻，他倏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后，拧着眉收回了手。 她没有说话，他也不曾有一句话，沉默只是一瞬，随后他便离开了，带着不知所起的微微愠怒。 “主子，这是怎么了？奴婢见皇上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对。” 最后进来的翠莺红鸾两姐妹带着不明所以的慌乱，生怕穆素卿又惹得那位主不快。 “无妨。” 穆素卿倒是不甚在意，享受着她们又是湿帕又是酸梅汤的待遇，心理这才微微平衡了些。 她不知道凤长歌突然造访这里是为何事，若说是担心一个小小的美人，她是不信的。 从出事到全身而退，从头至尾，他没插手过丝毫，想来，大概是他心血来潮想来看看这个大难不死的刺儿头又是如何蹦跶的吧。 穆素卿没有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结，回屋还没多久，林常德便招呼着一帮侍从抬着一架子的十八般武器进来了。 “小心点，都放在这里。” “林常侍，这是——” “回穆美人，这是皇上的意思。” 林常德面上带着讨好的笑，言语和善，“皇上说了，鉴于你如此爱武，便特许您带着兵器接受觐见。不过皇上还说了，穆美人技术着实差了些，要您勤加练习，日后他还要亲自抽查的。” 一惯是嫌弃的态度，林常德似也习惯了圣上与这位穆美人间的相处方式，且他隐隐有种直觉，若是拍好了这位的马屁，日后恐不可限量。 是以，他对沐苏清的态度越发开始恭敬起来，毕恭毕敬的告退之后，穆素卿看着那一架子的武器，摇头苦笑。 她刚还觉得自己幼稚，不想，他竟比她还更胜一筹。 含晞殿今日不知是吹了什么风，熟人轮流上。访，没多久，李思蓉的大嗓门便冲进来—— “啊卿，啊卿！” “翠莺，备茶。” 翠莺笑着应声下去。 穆素卿瞥过缩在一角的两个身影，红鸾意会，立马识相地屏退了众人。 殿内，轻烟袅袅，不过这次登门的李思蓉，情绪却明显有些不对。 穆素卿唤了她好几次，却发现她不是在出神就是反应迟钝。 “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啊卿，我——”她捧着茶杯紧张的四下张望。 “你但说无妨。” 得了她的安抚，李思蓉深吸一口气，这才摆出浓重的忧色，犹豫了半晌，她才有些疑神疑鬼的悄声凑近相问： “啊卿，你知道人彘么？” 穆素卿心中微动，颇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据她所知，这姑娘向来胆小的很，她今日倒是有些奇怪。 “为何突然这般相问？” 李思蓉方才茶盏，有些不安地搓着手。 “我c我看见人彘了，就在前几天，我在宫中迷了路误打误撞走进了一个废弃的宫殿，然后就——”说到这里她几乎染上哭腔，“我吓坏了，好几天没缓过来，今天实在憋不住才想着跟你说，那东西还活着，我已经做了好几晚的噩梦了，你可得千万要帮帮我。” “你还记得在哪里看见的？” 李思蓉突然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女子，结巴道： “你c你不是想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冷宫里的人彘 对于李思蓉那日慌里慌张带来的消息，穆素卿久久不能释怀。 她再回来已是三年之隔，这三年发生了什么她一直不曾知晓，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彘，隐隐的，她有种想一探究竟的好奇。 几天后，穆素卿终于凭着李思蓉提供的模糊地点摸索到了那个废弃的宫殿。 衰败的门前，残垣破壁，红漆掉落，荒草成堆，配着阴风，倒真有几分凄厉萧索之感。 穆素卿在脑海里搜索着前世的记忆，知道这里一直以来就是一个冷宫，不曾有什么东西，现如今，竟是藏着一个人彘么？ 那个人彘是谁？又是何人所为？ 心中带着这些疑问，她小心地踏进这个俨然与鬼屋无异的冷宫。 这里地处偏僻，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出现在这里，而穆素卿随着步步深入，终于在一个偏房的用茅草遮掩的角落堆里，发现了一个半身高的酒瓮。 她嗅觉本就异于常人，随着接近，一股恶臭充斥在鼻尖，不过她无甚嫌恶，前世带兵打战，经历的脏乱更远胜于此，倒不至于吓退了她。 而让她终于微微蹙起眉的，却正是从酒瓮里慢慢探出头的东西。 说是头，却根本已经无法分辨出人形的样子，四肢均无，眼c耳c口c鼻没有一处算得上完整的地方，“他”森然空洞的眼眶子没有方向的“望”向一方。 她走近，“他”没有察觉，穆素卿下意识抿起唇。 历来人彘，都是对其有着深仇大恨的仇家下的手，一了百了，实在太过干脆，是以，人彘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产物便出现了。 到底是什么人，采用这种阴毒的做法来惩罚自己的仇人？ 这个人，与这个藏污纳垢的皇宫，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会与她的死，有关么？ 穆素卿自看见这人彘时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她心中竟诡异地升起了一种感觉。 她竟觉得，这人彘，居然隐隐地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他”，到底是谁？ 然而深思并没有持续很久，她敏锐的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 “啊卿，你在这里吗？” 门外的声音小心地试探发问，语气有些急。 是李思蓉。 穆素卿心中微动，回望了下那处的人彘，却见“他”正无神地“望”过来，嘴里发出“呜呜”地低鸣。 “啊卿，你在么？快出来呀！” 穆素卿收回视线，快速离去。 门外，李思蓉正焦急的搓手来回走，见到穆素卿，焦急的脸上终于炸出欣喜。 “可算找到你了，你竟真的来这儿了！”她一把抓了她，头也不回的急急往外走，“你宫里的两个丫头都急疯了，到处找不到你，都冲到我那里求助了，我一寻思就来这儿碰碰运气，果不其然！姑奶奶，您可叫我好找！” “怎的了，如此慌慌张张？” 李思蓉恍然地自拍了下脑门，“瞧我怎么忘了，皇后要见你，翠莺红鸾到处找不到你，眼看就要兜不住了，你赶紧的！” 穆素卿心头一动，上官凌雁要见她？ 待二人有惊无险地赶到含晞殿，穆素卿被翠莺拉着匆匆换上了宫装便随着栖凤殿的宫女走了。 一路上，穆素卿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于上官凌雁，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复杂的。 这一次，她终于忍不住要出手了么？ “穆美人，烦请在此等候，奴婢先去通报一声。” 穆素卿颔首，只身在烈日下候着。 等了许久之后都不见有人出来，她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脸也被晒的发烫，心下已明白这是上官凌雁故意给她的下马威，微叹，这个身体的体质比原来的着实差了些。 约莫一个时辰后，里面的人才姗姗来迟，却是换了个面孔，颇有些傲慢。 下巴一抬眼神轻蔑，竟是连一个正眼也不曾给，“皇后娘娘让你进去。” 说着，便自顾进去了。 穆素卿看下了空荡无人的四下，看来今日倒是要受些折腾了。 跟着那宫女一路进到内殿，一股清凉爽意直透面而来。 栖凤殿内，挂满了碧绿的透纱轻幔，带着清香，被宫女的摇扇一路轻扇了开去，连带着，还有一室的凉意。 栖凤殿是后宫中唯一可以任意使用冰块的，皇后的盛宠，由此可见一斑。 微晃的珠帘后，有一美人斜卧于矮塌上，她微曲的脚边有一婢子在轻捶着，身后，另有两个穿着一式样宫装的宫女在徐徐挥着真丝团扇。 上官凌雁就这么似睡非睡的慵懒地支着头，似乎不察穆素卿的进入。 直到殿内的一个宫女出声呵斥了她—— “大胆，见到皇后娘娘竟也不行礼，这几月规矩都白学了么！” 穆素卿看向那呵斥之人，然后目光又极快落在假寐的上官凌雁脸上，只见她面容安详，似根本没看见这一幕。 心里早已深知这是一场鸿门宴，穆素卿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感慨之余忽觉有些好笑。 以前都是缠着自己叫“沐姐姐”的柔弱女子，不想今日还能让她见到如此一面。 想来，这次重生不亏。 千般思绪于脑中只是一瞬而过，下一瞬，穆素卿慢慢屈膝跪下，行礼。 表情动作，挑不出一丝错处。 她不是男子，膝下没黄金。 从前，她为了凤长歌跪了很多人，那时，她没觉得丝毫委屈。后来他许诺她再不用跪任何人，可现在，誓言早已成空，对于她来说，这双膝盖，跪谁早已没有差别。 而且她现在是孤军作战，在后宫没有任何权势，弱肉强食，亘古如此，亦是没资格委屈。 骄傲尊严，沐苏清没看重的东西，穆素卿更不会在意。 那宫女见挑不出错处，颇有些不甘地将就要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里面的人没让穆素卿起身，她就跪着，也不说话。 这一跪，便又是过去了半个时辰。 先是暴晒，又是长跪，穆素卿面上虽没有异色，不过发疼发麻的膝盖倒是清晰地提醒她，估计已经有了淤青。 好在这时，矮塌上的人终是醒了。 上官凌雁被簇拥着坐起，似乎才看见了穆素卿，当即便吩咐她起来。 穆素卿先是缓了下，手按着腿部周围活动了下，这才慢慢起身，得了恩典落了座，上官凌雁便好客的吩咐上茶。 不过此刻，穆素卿却敏锐的察觉到那奉茶过来的宫女有些不寻常，她端着茶的手微微发抖，表情似乎有些不安。 而随着她的接近，一阵浅淡的气味飘过穆素卿的鼻尖。 她心中一震，有些意外地再次打量起那小宫女。 原来是她，那日给她烧纸钱的神秘宫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皇后的敲打 许是察觉到穆素卿的打量，那宫女心下一紧，手便抖的愈发厉害。 “穆美人为何不喝？难不成是嫌弃本宫这里的茶比不上御赐的贡茶？”一双水色的眸悠悠地瞥过来，面上虽笑着，不过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却隐隐有一丝严厉。 “皇后娘娘言重了，素卿是个粗人，于茶不过是牛嚼牡丹，哪里分辨的出什么好坏？” 她微笑以应，伸手去接的间刻，不知是被那茶杯烫的还是如何茶杯一下摔落，应声而碎。 “怎么回事？” 那慌张的宫女几乎是立刻刷白了脸下跪磕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上官凌雁如远山的眉及不可见的微微一蹙，“没有规矩，若是烫伤了穆美人你该当何罪？还不向穆美人赔罪？” 那宫女赶紧又转了方向磕头，“穆美人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 穆素卿只是略扫过她，却是管自己起身朝帘内的人告罪。 “是素卿自己没接住，在皇后面前失仪，素卿知错。” 上官凌雁眸一闪，随即面庞微微柔和下去，睥了一眼地下磕头不止的宫女。 “既然穆美人都替你求情了，本宫便也不追究了，还不赶紧去另奉一茶？” “是，是，奴婢这就去。” 片刻后，直到那宫女再次捧着茶端来，穆素卿伸手接过，在一个旁人看不见的间当，她向那宫女一笑，嘴唇飞快地无声动了动—— 多谢。 那宫女显然是看清了，身形微震，眼里的极速闪过一丝意外然后慌乱地急急躬身退下。 这一段插曲，无人看见。 穆素卿捏着茶盖拂着水面的浮叶，微垂的眸掩去了其中的几许深思。 上官凌雁不知何时已经屏退了闲杂人等，此时正犹有深意的看着座下的女子。 她特意将她晾了许久，本想借此挫一挫她的傲气，不想，这女子倒比她想象中更能忍耐些。 言行举止，颇有几分大家的气度。 思及此，眸中微动，上官凌雁放下茶盏，却是开口了。 “现宫中皆传闻，穆美人独得圣宠，本宫忙于管理后宫事宜，倒是对你多有倏忽了，想来穆美人是不会见怪？” 开门见山。 穆素卿眸底的迷蒙只是一瞬，果然，后宫是个改造人的地方。 “素卿惶恐，承蒙皇后惦记。”她放下茶盏回望那方的女子，“能得皇上与皇后的抬爱，已是素卿三生有幸，怎敢独断专宠？” 上官凌雁嘴角带开一抹笑意，语气越发轻柔。 “本宫今日见到了穆美人，才觉后宫有心之人甚多，今日这般交心详谈，本宫知你定是个懂分寸的，哪里如外人传言般恃宠而骄，目中无人呢？” “娘娘，流言止于智者。” 上官凌雁眸光轻扬，对上穆素卿坦然的眸，唇角掀起。 “自是c如此的。不过——”她话锋一转，“到底是人言可畏，而今穆美人身在后宫，身边又没有个可依伴的，为人处世，也许该更谨慎些才是，不然，何以频频多陷自己于泥沼之中，还差点被累及了性命？” “娘娘所言极是，素卿谨遵教诲。” 又谈了些许时刻，穆素卿被放出来时，日头已经微微西斜，途径一个花园时，却发现凤长歌和韩飞白正在亭内议事。 她身形一顿，脚步却是另转了一个方向，隔着一段距离便想绕道离去。 “什么时候胆子竟变的这般大，学的规矩都忘记了？” 一天之内，穆素卿是两次被人指责不懂规矩了，当即脚步一顿。 犹豫只是一瞬，随后她立马转了身想着那亭子而去。 “臣妾见过皇上。” 她行了个规规整整的大礼，似乎在无言的反驳。因为刚才跪太久的缘故，此刻她屈膝的动作有一瞬的迟钝，不过这一切都被她很好的隐藏过去。 凤长歌放肆而直接地打量着面前一袭宫装的女子，有些意外她今日不同以往的装束，不过下一刻他的目光重新放在韩飞白身上，微挑的唇角带出一抹未明的意味。 穆素卿有些受不了凤长歌这般的打量，刚想出声告辞不想他已先一步打断她的话。 “你不是说一直好奇韩将军的身手想与之切磋一下么？今日凑巧，不如，朕便遂了你的心愿？” 话落，在旁的二人皆是一震，眼里不约而同的闪过意外。 韩飞白看向这位穆美人，眼里不乏疑虑，而这位被指名的穆美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只是盯着于石凳上悠然坐着的男子瞧。 不曾想，凤长歌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几年又有见长。 她什么时候对他说过这些话了？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穆素卿的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询问，凤长歌自是瞧个一清二楚，不过这哪由得了她做主？ 圣上之命，他们自然是不敢不应从。 一场比武，三个人各有心思。 “穆美人，得罪了。” 韩飞白双手抱拳一拱，眼里依稀涌起了一些试探之意。 “还请韩将军手下留情。” 穆素卿将他眼里的认真看的分明，心下微微警惕，瞧这样子，他分明也是想求证些什么。 想来也是，他几次三番夜探皇宫被自己撞见，起了怀疑，也是正常的，看来这次似乎是躲不过去了。 至于凤长歌，他想要试探的，又是什么呢？ 穆素卿来不及细想，那方呼来的一声“看招！”，掌风瞬间铺面而来。 她警觉一个侧身偏头闪过，余光瞥到凤长歌侧支了头正微笑着一脸兴味地看着他们的打斗。 眉目一拧，手于腰间一抽，红色的长鞭瞬时被抽出甩出一个凌厉的弧度。 “好俊的身手！” 韩飞白的赞叹落下，两个身影便激烈打斗了起来，从亭内打到亭外，长鞭所及，无不是草折花败，一片狼藉。 凤长歌微眯着看着远处的那两个人，这是他第二次看见穆素卿舞鞭了，一如既往的大肆破坏，毫不怜香惜玉，他啧了声，暗自摇了摇头。 粗鲁的女人。 再说那头，凭着交手的深入，韩飞白对穆素卿的招数愈发疑惑了起来，竟是觉得好生熟悉。 随后他眉宇猛地皱起，趁一个空档擒住了那甩来的长鞭，趁势走近压低声音道： “果然是你！那晚密阁的黑衣人，是你？！” 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下一瞬他眼里立马闪过懊悔，明白自己这样相问等同于把自己也暴露了出去。 然，这一切穆素卿是又早知晓的，也不再瞒着他，索性大方承认，揶揄道：“我与将军的缘分，倒是不止那一次。” 所有的疑惑在变得清楚的同时一些新的疑团又随之升起，韩飞白听到她的承认，眼中了然的同时迸射出危险。 原来她早就认出是他！ “你到底有何居心？来到皇宫，到底要做什么？” “韩将军过于紧张了，皇上还在看着呢。” 又是一个击掌，二人各自退开一步，眼神中各不相让。 “我不过问将军为何夜探皇宫，将军又何必执着于我的目的，左右井水不犯河水，不很好么？” 韩飞白看向她的眸眼逐渐转厉，甚至渗透出点点杀机，紧接着进攻而来的招式变得越加狠厉起来。 “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劝你还是极早收手，你以为，皇上是那么好糊弄的？小心万劫不复。” “彼此彼此。” 穆素卿望了他一眼，眼含戏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验明正身 “啪—啪—啪—” 三下掌声从亭中传出，本是对峙的二人各自松了手，相较于穆素卿的从容，韩飞白此时的脸倒有些难看。 凤长歌似乎没有看出那二人间的古怪气氛，只是调笑依旧，可那笑让人细看之下，又总觉得带了点深意。 “韩将军，就算与一个女子打成平手，也不至于黑脸成这般吧？” “韩将军有心相让，不然素卿如何能讨到便宜？韩将军，多谢你手下留情。” 穆素卿适时解围，笑着看向沉着脸的某人，话里话外，她的意思传达的很是明白。 韩飞白自是听明白了，眼中沉了沉，最终却是抬手拱了拱，神情已恢复成常态。 “穆美人武学造诣不凡，末将甘拜下风。” 能在密阁与他交手且不落下风，这样的身手，真的出自一个小小的骑都尉府？ “敢问穆美人，这一身武功是师承何处？末将习武亦有多年，倒不曾见过这般路数，着实好奇的很。” 穆素卿心中微动，想套她的底？ 穆素卿执着鞭子轻轻敲打在手心，状似无意地掠过他们的反应。 韩飞白已是盯着她一脸好奇与探究，倒是凤长歌依旧是老神在在的悠闲样，一副她爱说不说的随意。 “秘密。” 吊足了胃口后，她落下这样两个字，可想而知韩飞白的脸再度黑成什么样。 他似乎还是不死心，可凤长歌在这时以天黑宫禁为由撵了他。 穆素卿这才注意到，夕阳早已落山，余晖只浅浅的挣扎在铺漫而来的黑色夜幕中。 随着夜色降临，五色琉璃宫灯在皇宫各处星星点点地亮起。 而亭中，只有她与凤长歌二人。 气氛，突觉尴尬。 “咕——” 静谧的空气中这一声显得尤为响亮，穆素卿倒是一派坦然。 若说非要有什么癖好的话，那她就是不能饿肚子，且三餐必须正点不落。 前世三餐不济的日子实在给她太深的影响，潜意识里，穆素卿还是有一种饥饿感，这种焦灼，来自灵魂深处。 凤长歌被那声声音吸引，抬眸望去，却正见女子低垂着头抚着肚子安抚性地拍了拍。 他眉头微微一动，随后便见着她看向自己，神情全无女子的半点娇羞。 “皇上，臣妾可以先去吃饭了么？” “长歌，该吃饭了。” 脑海中又不可抑的出现一个女子的呼唤，仿佛是来自遥远的前世。 他眸微一闪，再定睛，眼前女子的面庞再度清晰起来，完全陌生的面孔。 他眼中有一抹黯色极快隐去，随后却是起了身。 “如你所愿，先填饱你的五脏庙。” 话落，穆素卿防备不及只觉一个天旋地转，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 “皇上，这于礼不合。” 她的话终是让他嗤笑出声，她感受着来自他胸膛处最真实的震颤，那种愉悦，是不带任何虚假的，她能感受的出。 “你且说说，这些日子以来，你做的说的哪件事，是合礼的？” 头上落下一道微微灼热的视线，穆素卿微咳了一声，眼瞥向别处。 “灯火不明，皇上小心些走。” 他于黑暗中提了唇，却是不再说话，脚下倒是加快了些。 假山c回廊，他抱着她走过一处又一处，淡然接受着每到一处的见礼，他只是稳稳抱着她。 穆素卿渐渐在他怀中软下身子，所有的神色皆被微垂的眼睑挡去，一路无话。 她最终被带回了青阳殿，借着凤长歌的光，她吃到了入宫以来最丰盛的御膳。 席间，凤长歌只是看着她吃，每当渺远的神思归来后，他便喝酒，一杯又一杯，不曾停，却是醉不了。 用完晚膳，见他并没有叫自己走的意思，而穆素卿已经见到有宫女进来整理床铺，还点上了香。 这一切，都提醒着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然，这却让她犯了难。 上次是有幸躲过，这次呢？ 她打量着这个偌大的殿宇，虽是盛夏，在此却是清凉无汗。 凤长歌正在后边的偏殿里沐浴，穆素卿正想着要不要趁此离开，不想从偏殿里出来的一个宫女截住了她。 “禀穆美人，皇上叫您进去伺候。” 一句话，浇灭了她所有的侥幸。 偏殿里，热气氤氲，轻纱浮动，未见其人，而几曲水声便已透出几分旖旎。 被宫女换了一身轻便单衣长袍的穆素卿打量着这个巨大的澡堂，她也是第一次进入这里。 传闻濯心池内有一块从天山天池中运来的火石，经年不冷，置于水中，水温常年如一，经常用此石泡澡，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大概是此情此景让穆素卿感触颇深，她脑中一下窜出了当年鸳鸯浴的往事，手不自觉的抚上面庞，也不知是被这热气熏得还是其他什么所致，面颊微烫。 随着接近，铺面而来的湿气更重，白色缭绕的烟气中，一个模糊的半靠在石壁边的人影出现在眼中。 穆素卿脚步一滞，眼睛却甚是自然而又直接落在那男子裸。露的精瘦的上半身上。 “你是第一个如此大胆的女人。” 凤长歌闭着的眸没有睁开，勾着唇似嘲似叹的来了句。 “瘦了。” 这一声很轻，轻的像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话却让凤长歌睁开了眼看向她，眼里的狐疑与探究隔着雾色直射而来。 穆素卿几乎立即反应过来，补了一句。 “臣妾是说，皇上很瘦。” 凤长歌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带过一抹深刻的揶揄。 “饱了妃子，饿了皇帝，朕焉能不瘦？” 穆素卿识相闭了嘴，论嘴仗她从没赢过他。 他转过身将背露出的间刻，一块巾帕从空中被抛了出去，正是朝着穆素卿的方向。 一个伸手接过，穆素卿看着手中的湿帕，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走近蹲下身，也不说话，只是往他背上搓着。 他很瘦，比以前更瘦了，穆素卿控制着手中的力道，带着一丝小心，像小时候自己照顾幼小的他一般。 许是这般难得的平静氛围，亦或是这氤氲的热气令人微醺，穆素卿有些不受制的，有些多话了起来。 “今晚的御膳皇上都没动，是不合胃口？” 闭眸养神的男子没有理。 “空腹喝酒伤身，以后还是不要了罢？” 他的羽睫微微一颤。 她捏着湿帕从他肩头轻轻擦下，心头微微酸涩，似乎没觉自己的语气恍惚间又变成了多年前对那叛逆少年的循循善诱。 “这么大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呢？” 只是这一刻随着她话落，她的手腕被一只大掌强有力的擒住。 他突来的转身，炯厉的眸与她眼里来不及掩藏的神色直接相撞。 “女人，你很烦。” 抿着唇吐出这句话，下一瞬他唇角却是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手中的力道猛地加大，在岸上毫无着力点的穆素卿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拉入水中。 直到她被再次拉起身，轻薄的衣料早已凌乱不堪。 而他的所有注意力，便全然集中在她裸。露的左肩，如鹰隼般的眸紧紧盯住那红的妖冶的花型胎记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曼珠沙华 “这是——” 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她左肩锁骨下的印记，眼中明明灭灭，叫人看不真切。 “回皇上，是胎记。” 穆素卿没有反抗，只是侧眸看着，感受着他微微粗粝的指馥摩挲过自己的肌肤，带来微微的颤意。 “倒像是，”他一顿，语气未明，“一株曼珠沙华。” 听得他的话，穆素卿心中突来的一阵荒凉与艰涩。 这朵曼珠沙华，似乎印证了她的重生，正是从地狱中而来。 “传闻曼珠沙华，是开在幽冥彼岸的黄泉之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c永不见” 肩头蓦地一疼。 她看向他，却只见他眼里先前那一瞬的光点正慢慢黯淡下去，那光亮在几番挣扎之后，最终又复归于枯井般的深沉c与了无生气。 这一切变故，她知；他的心境变化，她亦知。 正因知晓，所以连疼，也跟着一起疼。 她清楚，他对她有种隐隐的猜测。所以今日这般的试探，她知道早晚会来的，只是不曾想，会来的这样快。 凤长歌的心思之细，她向来是清楚的，不过，他终究还是要失望了。 她不是她，不是他要等的人。 从偏殿里出来，凤长歌表情更为阴沉。 穆素卿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刺激他，只是默默在他离去后另换了身衣服跟着出去了，然后眼尖的发现殿里多了一套男子装束的衣服。 那似曾相识的装束让她心头本能的一缩，再看向凤长歌，他正轻轻抚着那架子上的衣服。 男子的余光瞥过慢慢走近的穆素卿，他神情未变。 “穿上。” 淡漠，坚决，不容有任何反驳余地。 穆素卿没有说话，只是默声将衣服穿上，很合身，那本就是她的衣服。 还未细细体会自己这一刻内心的复杂心绪，凤长歌已经牵起她的手将她按坐在了镜前。 她亦是像魔怔了般，看着铜镜里的男子专注地为她挽起了发。 不知怎的，心中只是凄恻恻一片。 仿佛是打理了无数遍，凤长歌的动作显得熟练而从容，很快，她的头发被高高的用丝带绑起。 最简洁的打扮，却是她以前最喜欢的样子。 穆素卿只是怔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着那侧头贴在自己面庞边的男子。 在此刻，他的表情里又有了那种恍惚而又迷离的神色，如瀚海的深眸里似乎徜徉着一点易碎的光，叫人不敢出声惊扰。 他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面庞，她的心跟着一颤，然后，她看见他喉结微微动了动，他无声的唇形几乎就要将那名字念出，她一瞬间心吊至喉头。 然而，他最终是沉默下去，迷离的眼中依稀固执地残留着一丝清冷的理智。 心头突然一阵的刺痛让穆素卿触电般转了头，那样的眼，她竟不敢再与之对视。 隐于袖中的拳头挣扎着微微松开，往事已如烟，自欺欺人又是何必？ 强行忽略心中的酸楚，她动了动嘴皮，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皇上——” “嘘——” 他的食指压在了她的双唇上，此刻他语气轻柔，宛若与刚才偏殿里阴沉的人不是一人。 “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就陪我一会，一会儿就好。” 时间在一点一滴的流逝，穆素卿从没像这般，被一个人注视这么久的时间。 其实心里又何尝不清楚，他只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一室静谧，却是灯火通明。 穆素卿醒来时，寝殿内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打量了自己，身上依旧还是未曾换下的男子袍衫。昨晚，他是看着她入睡的，几时离去的，她记不清了。 这时，有宫女进来，福身恭声道： “穆美人，皇上有旨，让您务必洗净身上的这身衣服归还，若是褶了皱了亦或少一根丝儿，让你c让你——” 宫女显然对接下来的话很是忌讳，磕磕绊绊的不敢说完，一张脸早已是苍白一片。 “不会是让我提头来见吧？” “穆美人恕罪，奴婢c奴婢c皇上——” 见宫女如此激动，穆素卿反而确定了，凤长歌的原话，大抵也是与她的不差的。 “你只是奉旨传话，何罪之有，起来吧，我知道了。” 穆素卿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无奈摇头。 何曾知晓，她自己的旧衣，也能威胁到她的命。 将衣服妥善交付后离开青阳殿时，早朝刚退。 穆素卿回去的途中，还能见到一些自朝野上退下的一群绛纱袍的大臣。 “穆美人请留步。” 穆素卿的脚步一顿，回身看去，却是一身武官朝服的韩飞白向自己走来。 “将军有何事？” 穆素卿挑眉，这是在后宫之中，这个小白，胆子倒是愈发大了些。 韩飞白倒是丝毫不介意有些好奇打量到这处的目光，面容坦然，待到他走近，先是抱拳施礼，嗓门并没有刻意降低。 “今天朝堂上得了一副趣图，说起来这幅图倒是和穆美人有些关系，皇上还另有要事，特命末将来向穆美人求教一二。” 一番话，穆素卿听清了，却是没听明白。 “将军这是何意？可否明示？” 韩飞白看着面前的女子，未施粉黛，与那些后宫女子实在有别，不知怎的想起日前的切磋，眸光一闪，一抹警觉探究自暗处涌现。 “穆美人可识得这图？” 说着，他摊开手中一直拿着的图纸，侧眸看向穆素卿的间刻眼中一抹幽光划过。 穆素卿似是不觉，只是看着图纸上的装甲图样微微皱了眉。 “这是，锁子甲？” 她抬眸看向他，“这是何人所献？” 韩飞白眼中不可抑的染上一丝兴奋，“这是您父亲所画，几经辗转才到了圣上手中，今日皇上召您父亲入宫了，他说这锁子甲是穆美人提出构想的，末将不才，忍不住向穆美人确认一番，这锁子甲，真是您想的？” 穆素卿眸光微闪，相比韩飞白此时略微激动的语气，她倒是显得平平静静。 “倒也不算是我想的，只是以前曾在一本书中看过，记不真切了，一次偶然曾跟家父谈过，倒不知他竟真的画出来了。” “妙，实在是妙，若是此铠甲研制成功，让我军穿戴上这锁子甲，于我军力将是大大提升。” 穆素卿看着那将军眼中的跃跃欲试倒有些不以为然，她的目光从图上移开，转而望向碧空，语气空邈。 “以战止战，终不是长远之法，我倒希望，这些兵器永不会有被用上之时。” 韩飞白瞳孔一缩，几乎是同时的脑中闪进了一些久远的声音—— “小白，你记着，战争，从来不是为了去制造杀戮。”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止戈。” 犹记得当时，那个女子一身轻袍，迎风望着一碧如洗的苍穹，对他说下这样的话。 他眸中微恍，这一幕，竟是如此相似。 而那个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淑妃的邀请 随即他心下意识一紧，眼前这个女子，藏的太深，有太多的不为人知，隐隐的，他感觉到一种威胁。 想起日前二人比武时她意有所指的话，韩飞白再次皱起了眉，压低了声音警告她。 “穆美人，于情于理，我的确承你多次人情，不过你进宫的目的却又叫我不得不疑心，恕末将最后奉劝一句，别引火烧身。” “韩将军多虑了，若说我是在玩火，将军又何尝不是？您对皇上，就真的毫无隐瞒了？” 话落，果见到他抿了嘴角阴沉了脸。 谈话再次不欢而散。 最后的结果，还是谁也没有劝服谁。 不过冥冥中，两人又似达成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协议。 穆素卿从那远去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刚转过身，不想却遇到了一个人。 她一身华丽宫装，站在离她不远的假山处，面色坦然地冲穆素卿微微点头示意。 穆素卿心中一动，却是上前从容行礼。 “见过淑妃娘娘。” “穆美人无须多礼。” 淑妃的目光似是无意地从远处收回，看向面前的女子，调笑与认真掺半，“本宫倒不知，原来穆美人与韩将军也是相识的？” 不轻不重的话，像是敲打。 穆素卿眸中一闪，面上依旧坦然，望进淑妃微有试探的眸，笑，“娘娘说笑了，家父设计了一些装甲图，韩将军得知是我提出，这才奉旨特来询问的。” 闻言，淑妃状似恍然地哦了一声，掩唇一笑，“穆美人不必紧张，后宫不干政，本宫就是好奇随口相问罢了。” 穆素卿回一一笑，亦不说话。 “听说近日园子里开了不少好花，穆美人若无旁事的话，不如陪本宫一道去观赏一番？”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御花园内，因为淑妃的吩咐，一干闲杂人等全部静候在外。 此刻百花争艳的园子里，倒是只有她们二人。 穆素卿看着这一园的春，色，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不急着开口，倒真如淑妃说的那般认真欣赏起了这些名花珍植。 “穆美人以为这些牡丹开的如何？” 一声询问轻轻落下，穆素卿转头，却正见淑妃正纤指微曲的拢过一株牡丹凑身细嗅，那一刻，倒真是人比花娇。 “花中之王，自是雍容天成。” 闻言，淑妃唇角挽起浅浅的弧度。 “然也，非也。” 她松了手，看向眼里透着疑惑的女子，站直了身，随后目光却是放在了那些别的开的正艳的花卉上。 “若我说，野花艳目，何必牡丹。” 穆素卿眸中微闪，却是提唇，“娘娘见解独到，素卿受教了。” “穆美人心思玲珑剔透，哪里需要本宫教导？”她笑着打趣，言语里依稀有感叹。 “那日在御花园的私宴上本宫就知道，穆美人与这宫中的女子不一样。” 穆素卿没说话，只是微挑了一只眉表露了自己的疑惑。 淑妃却不看她，只是幽幽说着： “你看，牡丹虽是花中之王，可没有其他花卉的开放，也组成不了这一园的琳琅，不过——”她话锋一转，“若是开的太盛艳过了牡丹，未免就有喧宾夺主之嫌，你说是么，穆美人？” 穆素卿的目光落在那些牡丹上，面容不显端倪，“娘娘说的极是。” 淑妃等了片刻，却是没等到穆素卿的下文，眼波微转，却是又继续开口： “听闻昨晚穆美人又是留宿于青阳殿？此等福气，本宫该是为你欣喜的，不过本宫也深为妹妹忧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想来穆美人也是明白。” 风过，吹起了身边这位女子的裙摆，穆素卿看着于花旁站立的女子，宛若一副动态美人图。 淑妃，杨献容，这个在她死后才进宫的女子，似乎在这一刻，才正式进入穆素卿的眼帘。 看来这后宫，已然多是能人之地。 一抹思量悄自掠过脑海，穆素卿微勾了唇角，终是如她所愿的问出了一句话—— “那么娘娘，想让素卿怎么做呢？” 杨献容表情一怔，似是没料到她会如此开门见山，反应过来后随即一笑。 “穆美人的快人快语，果然是深得我心。那我也直说了，穆美人，后宫凶险，也该为自己找个可依傍的力量。” 她的意思，穆素卿如何听不明白，思忖只是一瞬，反倒不急着给予回答。 “素卿愚钝，淑妃已然列为四妃之位，何以又拉一个小小的美人？” “皇后以下只有本宫与贤妃，然而你又可知，这后宫又有多少是为我所用之人？”淑妃的脸色慢慢收敛，看向穆素卿的眼也慢慢流露出更多的深意。 “这一届采女之中，我唯有看好你与柳美人，不过柳美人——”她一顿，未尽的话里二人心知肚明，“穆美人，从典狱司进去再出来的运气，可不是每次都有的，还有，帝心难测，该早早把握站稳了脚跟才是。” 自御花园回来后，穆素卿的表情便有些高深，看的翠莺红鸾一脸的不明所以。 红鸾想要问，却被翠莺警惕的撞了撞肩，门口，皇后送来的宫女正在打扫。 红鸾将一肚子的疑问憋了回去，这几日那两个宫女倒是过分留意这殿中的情况，虽说主子有过吩咐，不过被人监视着的感觉着实不好。 待趁着一个空档，红鸾寻着一个借口将那两个眼线差了别处，然后迫不及待的上前相询。 “主子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穆素卿接过翠莺递来的茶，浅啜了几口后微微眯眸。 “无甚大事，不过是有人来招拢了。” “谁？” “淑妃。” 翠莺听后皱起了眉，她应该是想到了某些事，不过略有为难，对着穆素卿一副要说不说的犹豫。 “翠莺，你有何话要说？” “主子，按理说主子的决定奴婢不该越权，但是关于这个淑妃，奴婢倒觉得主子可以三思而行。” “此话怎讲？” 翠莺的话勾起了穆素卿的好奇，不过在翠莺娓娓道来的叙述中，穆素卿倒是对这个平时不甚留意的淑妃多了点了解。 穆素卿这才恍然想起，不久之前李思蓉说的关于韩飞白单身至今的猜测中，有一个是说与未婚妻有关系的，而听翠莺的讲述中，这淑妃，分明就是当年被韩飞白退了婚书的未婚妻。 原来当年韩飞白家道中落弃文从武，早年与韩家约定娃娃亲的官家小姐竟是杨献容。 一个从军，一个另嫁，却成了如今这般尴尬的关系。 穆素卿这才回想起今日御花园一幕，本该是执手一生的伴侣却终是形同陌路，那个女子，又该是如何心境？ 几乎是马上的，她想到另一个问题。 那凤长歌呢？可曾知晓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想着，她已然问出了声。 红鸾警觉地看了下门外，然后压低了声音也加入话题。 “奴婢曾听伺候淑妃的宫女私下说起过，淑妃对皇上并无隐瞒，似乎c似乎皇上也不甚在意。” 穆素卿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 “是么” 大抵是真心喜欢，所以便可以不在意罢，不然，何以短短的时间就能让她坐到淑妃的位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侯生归来 对于淑妃的邀请，穆素卿婉言拒绝了。 在没有确定一个人的真实心意前，她不会让不确定因素放在自己身边。 杨献容的心思，她暂时还看不透。 不过现在总体而言，穆素卿的日子大抵还是安乐的。 自那一晚后，穆素卿便成了青阳殿的常客，凤长歌似乎沉迷于这种假扮的游戏，除了让她穿上沐苏清的旧衣然后一个人怔怔望着出神外，两人之间再无什么。 外人不知，只道是她已然受尽恩宠。 处于风口浪尖所要应对的明枪暗箭，穆素卿都是在独自面对，凤长歌或许是知的，只不过在他看来，她的一切又与他有何干呢？ 他心中期待在意的，俨然是另一件事。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林常德小跑着欣喜来报，侯百年回来了。 穆素卿终于在凤长歌脸上看到了久违的柔和明媚，虽不彰显，不过言行举止，都透露出他的愉悦。 时过两月后，远航暗海的侯百年终于归来，还成功带来了传说中的潜英之石。 虽然对外的说法是寻求圣石祈求国泰民安，不过皇宫中多是些混成人精的，对于这位心思难以捉摸的帝王，大家皆是选择心照不宣。 含晞殿 火红的长鞭在竹林下凌厉划过，这一次的力道似乎比以往更遒劲了些。 而石桌旁的看客，兴趣似乎在另一些事上。 因为早早就支开了那些耳目，此刻的李思蓉倒是与翠莺红鸾一对姐妹聊地正欢。 李思蓉本就是宫里的消息通，圣石回归的消息她自然不会错过，她说得起劲，没注意舞鞭的人也在不动声色地听着。 “国师带回来的那暗海的潜英之石，你们知道么？” “李宝林说的可是那块圣石？听说是用来祈求国运的。” 李思蓉脸上露出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的了然，接过桌上早就备好的酸梅汤，喝了一口，这才不急不慢的继续道： “很多人都这样以为，不过据我查来的可靠消息，只怕另有内幕。” 红鸾被勾起了好奇，催促着她赶紧揭秘。 李思蓉犹有得意地瞅向竹林下舞鞭的女子，“啊卿，你知道么？” 三个人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女子恍若未闻般自顾挥舞着手中的鞭子。 李思蓉倒也习惯了穆素卿的这般样子，瘪瘪嘴重新把注意力重新收回，刻意压低着声音故作神秘道： “你们口中的圣石恐怕不是用来祈求国运的。” “那用来干嘛的？” “你们不知道它现在供奉在何处么？” 姐妹两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道：“长生殿。” 李思蓉一个响指打下，“没错，就在长生殿，那你们又知道，那石头被雕刻成了谁的样子？” 此刻她的声音愈发小下去，像是带着某种小心的顾忌般，然三人都没有注意到穆素卿舞鞭的动作在那时微微一顿。 翠莺红鸾的目光再次相接，眼中皆染起一丝忌讳。 “您是说，那位？” 李思蓉露出一副孺子可教地点点头。 “可为什么皇上——哎呦！” 红鸾头上紧接着挨了一记，却是翠莺在警告，她颇有委屈地闭了嘴。 李思蓉看着那姐妹，自然明白大家都在忌讳什么，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犹有感慨地喟叹—— “若能被一个人这样长久思念着，那位若是泉下有知，也该是欣慰的罢” 感叹间，穆素卿不知何时已经收了鞭子。 李思蓉不知想到了什么急急上去拦了她，“啊卿，你这几日不是都宿在青阳殿么？都没有得到点可靠消息？皇上到底想干什么？” 穆素卿看着面前一脸好奇的女子，随后轻叹一声，将手轻轻搭在她肩头。 “后宫之地是非甚多，你这张嘴，以后恐多得管着些，小心祸从口出。” 李思蓉本有些不服气，可见到穆素卿那样的眸眼，接下来的话反而不知该如何说了，心虚地吐了吐舌一手挽住她的手臂摇啊摇，颇有些没皮没脸。 “这不是还有你么？” 二人相扶进殿的间刻，那本是被支走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跑了进去，一下便跪伏在地上。 “主子，求求您救救妍儿吧，您救救她吧！” “大胆霓裳，哭哭闹闹，还有没有规矩了！” 红鸾皱起眉，这几日被这俩姐妹监视心里本就窝火，一股子气便借着这个空档一齐发了出去，她还想再呵斥，哪知那宫女此刻竟也狠了心硬是赖着跪在地上不走。 “主子，奴婢深知奴婢二人驽钝，多次惹得主子不快，可奴婢二人到底是皇后娘娘派来侍候您的，请你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万万救下妍儿这一次吧！” “嘿，你这个奴婢倒是——” 红鸾一听差点气乐了，插着腰正要和她理论哪知袖子被自家的姐姐扯了扯，她扭头看向上面女子，这才气哄哄的闭了嘴退到一旁，面上还带着明显的不甘心。 穆素卿没有说话，只是抚弄着手中的长鞭，李思蓉瞧着思忖了片刻，倒是先开了口。 “你且说说，你口中的那个叫妍儿的宫女到底怎么了？” 底下的人深深一拜，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回李宝林，就在刚刚，妍儿被一群内侍询问了生辰，然后便不由分说被带走了。奴婢与他们起了争执，那些人说是国师有令，圣石祭奠，需四十九个童男童女生祭，奴婢当真是急的没法子了这才斗胆向主子求救。” “又是这个侯百年！” 李思蓉一手重重砸在茶几上，转向身边的女子，言辞颇有些激烈。 “前阵子就听说在民间搜索特定时辰的童男童女，竟不想是用来生祭的，怎么现在连宫女也不放过了？” 穆素卿眼中一动，却是没有说话，倒是底下的霓裳继续急急接入—— “符合国师要求的童女实在不多，这才转向了宫女，哪知妍儿就摊上这事了，主子仁慈，求您救救妍儿吧！” 底下的人磕头不止，而所有人的目光皆聚集在了几案后的女子。 穆素卿起身，将鞭子放好，随后她走近至霓裳跟前，居高睥着底下的女子。 “你方才也说，你们是皇后的人，一个美人，又如何抵得过皇后的分量？” 霓裳一听，脸上顿时苍白如纸，尤其对上穆素卿那无甚情绪的眸，那里流淌的一抹洞悉就那么直射进了她的眼中。 霓裳额头豆大的汗珠开始渗出滑落，随即她头磕的更为猛烈，几乎每一下都要将血磕出来。 “奴婢失言，奴婢知罪！”她的语言里终于染上一丝颤意，“奴婢c奴婢去求过皇后了，皇后娘娘说，她说——” 她怯怯的抬起眸，却见那女子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她心中一窒，再不敢有丝毫隐瞒。 “皇后娘娘说，既然奴婢二人赏赐给了穆美人，那我们自然就归穆美人管，她再不便插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怒斥侯百年 就在穆素卿神色高深的沉默间，外面又吵吵嚷嚷起来。 “何事喧哗？” “主子，奴婢去瞧瞧。” 很快打探回来的翠莺脸色凝重，声音微沉地将自己方才看到的简要回复： “回主子，原是柳美人的侍女亦被抓了去，正哭闹着经过此处。” “欺人太甚！” 李思蓉一拳打在手心。 “这什么国事也忒狗仗人势了些。” 穆素卿的眉头终于拧紧了几分，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信步而出，留下一脸担忧的众人。 长生殿 “启禀皇上，小道已从黄历中拟得良辰，到时小道将亲率这四十九名童男童女于陵山脚下设醮献祭。” “琐碎之事，道长自己看着办吧。” 浮动的垂幔后，凤长歌的声音透着些慵懒。 “朕在意的，只是最后的结果，道长，可不要让朕失望才行。” 一道幽幽的视线轻轻的瞥过，侯百年心中一紧立马作揖保证，“自当不负圣意。” “报——” 一道尖锐的公鸭嗓响起，头戴漆纱笼冠的林常德躬身垂首进来。 “启禀皇上，穆美人求见。” 说罢，林常德便有些惶恐地跪俯下去，心里打鼓，这声通报，他其实也是在押注。 上面陷入的片刻沉默却立即让林常德一下激灵地清醒起来，一股悔意直漫上心间，就在额头的汗珠悄然滑落时—— “宣。” 心中大石这才重重落下，林常德面上绷着表情凝重非常，恭声回了声“诺”便急速退出。 在殿外等候的穆素卿看到出来的林常德时，发现他这时面色已然泛白，只是对着她苦笑一声。 “穆美人，皇上宣您进去，万事c小心。” 穆素卿凝着脸颔首，“林常侍的这份人情，素卿记下了。” 林常德躬身一拱，“穆美人请。” 穆素卿微微吐出一口长气，明面上，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里。 殿内静谧非常，纵使在白日，长明灯依旧在盈盈映照，加上袅袅轻烟，隔着雾与纱幔，穆素卿瞧见了里面一坐一站的二人。 站着的那人一身道士打扮，手执麈尾，见她进来，冲她微一颔首示意，目光随意之处又自有一番打量，态度不算傲慢但也不算恭敬。 穆素卿眸光一闪，这个人应当就是国师侯百年了。 随即她已然走到近前，朝着几案后坐着的男子行礼。 凤长歌瞥过她这一身愈发随意的装束，语气悠悠，“说吧，有何事？” “皇上既然有要事相商，那小道先行告退。” 侯百年在一旁适时出声，却不想有人又出言截住了他—— “此事与国师也有几分关系，正巧，一起听了罢。” 侯百年先是眼睛一眯，这才重新打量起说话的这个女子，只见她神色坦荡。他不说话，只是拿犹豫的眸看向凤长歌。 几案后的男子本是自顾倒着酒，闻言，执杯的手只是微微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将酒饮尽了，这才放下杯子看向穆素卿，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深意。 他冲穆素卿下巴一抬，“你继续说。” 此话落，侯百年意会的站定在原地，他本好奇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到底要讲些什么与他相关的，可听到后面他不由得渐渐沉了脸。 自他进宫起便是琅帝钦封的国师，朝堂上百官乃至后宫妃嫔，哪个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 这一个小小的美人，竟也敢指责于他？ “穆美人说差了吧，您若是指责小道以童男童女生祭之事，恕小道不能苟同。” 他先是试探性地予以反驳，见几案后的男子并无显露丝毫不悦的神色，这才气焰稍高地流露出几分傲慢。 “再说，历来生祭皆是有例可循，如何前人做得我便做不得了？更重要的，此事乃由圣上亲自授意，说句难听的话，您这是在质疑皇上？” “历来明主贤臣，何时有行过生祭之事？既然是以圣石来祈求国泰民安，如今以生祭致民不安，岂不是与皇上的初衷背道而驰？” 穆素卿看着那抿着唇的道士，余光瞥过那始终就一副看戏姿态旁观的男子，清冷的声音里隐隐带着一丝严厉。 “大辰创国至今，不过短短三载。年前战事刚歇，百废待兴，百姓尚待生养，国师兴师动众寻得圣石，却又是打着皇上的名号行着戮杀之事，身为臣子，不为君行忠国之事，不极尽劝谏之本份，是为不忠；枉顾百姓性命徒增杀戮，是为不义。按我大辰律法，国师种种做法，怕是要斩的。” 一番话，她说得云淡风轻，却是极不留情。 自重生起，关于辰国，关于琅帝，百姓莫不是怨恨失望，若他身边尚还有一个肱骨忠臣，大辰何至于斯？ 这是她拿命打下的江山，是她临死都不曾放弃的坚守与信仰。 她守护着的大辰，怎么会允许任何人前来破坏？ 一瞬间种种深寒戾气集结在心中，穆素卿眼中的严厉变得愈发深刻。 那一刻显露的杀机虽然浅淡，却敏锐地被一个人捕捉到。 凤长歌此时才微敛了神色，再不是方才无甚在意的随意懒散样，不自觉直起了身，微微上扬的眉梢出凝着一抹深思，带着点危险。 “长歌，你的大辰，得守护好，这是你的职责。” 很久之前，也曾有一个女子面色严厉的这般嘱托他。 他只是锁定那傲然站立于殿中的女子，那一刻她的神态，竟让他心生恍惚。 盯视了片刻，他沉了声音：“退下。” 这句话凤长歌是盯着穆素卿说的，穆素卿直接转头对上了他的眸，眼里幽深一片。 她站着没动，侯百年也站着没动。 直到凤长歌终于蹙起眉将目光投向那本是得意的道士，“滚！” 侯百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那声斥责是冲着自己，顶着一头的雾水诚惶诚恐地躬身退下。 穆素卿没有错过侯百年在经过她身边时投来的一记寒光，她抿了唇，眼中的温度逐渐冷下去。 于大辰不利的，她同样不会放过。 不过此时，她还需要先解决一个更大的麻烦。 “过来。” 他的声音有一丝沉抑。 穆素卿一边抬动脚步，一边却思考着如何应对凤长歌突来的怒火。 他动怒了，她知道。 “皇上，臣妾知罪。”想了想，她如是道。 凤长歌眸中微光明明灭灭，嘴角却是更加危险的拉高了几分。 “哦？你且说说，你都犯了什么罪了？” “后宫不得干政，是臣妾越矩了。” 她在他一步之遥处停下，再不肯近半分了。 她的动作被凤长歌看在眼底，只是面上越发难窥端倪。 下一瞬，穆素卿的手被他猛的一拉，紧接一个昂藏的身子翻身上来，几乎是同时的，她的脖子被掐住。 “朕倒不知，你的胆子竟这般大了？还是这些日子以来的恩宠，让你飘飘然了，嗯？” 所有的危险，都凝在了那微扬的尾声里。 他手下的力道在一点点收紧，虽是笑着，眼里却尽是杀机。 他是真的要杀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不如，就让她生祭 侯百年从长生殿退出来后，神色阴郁，不过很快，一个宫女出现在了他面前。 “国师，皇后娘娘有请。” 栖凤殿，闲人退散。 侯百年自落座后便小心地打量着几案后悠然插花的皇后，她不急，他亦不急着开口。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闲然安宁的味道，间或的，还能听到剪刀剪断花枝的声音，极轻。 “听闻，今日的长生殿，倒是热闹的很。” 侯百年心中一动，抬眸对上那自顾专注于手中事宜的女子，心念极快一闪，却是道： “小道惶恐，不想还是惊扰到了娘娘。” 上官凌雁唇边勾起浅笑，手下不停，语气仍是慵懒自适。 “国师是个大忙人，于本宫这便省了那些客套话吧。听闻国师近来为搜集童女之事而烦心，不知现在进展如何？” 侯百年略一沉吟，心中思绪已过万千。 “有劳娘娘挂心，一切都在准备中，只是——” “只是如何？若是需要本宫相帮的，国师但说无妨。” 似是得到了某种应肯，侯百年这才流露些许忧心，状似感慨。 “只是想不到小道的一片赤诚之心，到了有心人那变成了居心叵测，竟是成了万死也不足惜的佞臣小人。” 上官凌雁嘴角的笑意拉大了几分。 “国师口中的有心人，只怕说的就是穆美人吧。” 侯百年一副被戳破的诚惶诚恐样，“小道惶恐。” “穆美人呀，在宫中也算是一个奇女子，她的这直性子，许是正对皇上的胃口，后宫之中的妃子多是有了解的。若是她说的你，你便也只能忍得几分，毕竟——”她一顿，“她近来正蒙受圣恩不是？” 一番话，侯百年眼中极速掠过多种深思，随后，他的面上露出无奈。 “娘娘宅心仁厚，无愧东宫，可是这穆美人就算蒙受盛宠，也不该如此c如此任性。献祭之事，非同小可，岂可说断就断？” 上面传来了一声意外。 “哦？穆美人竟是如此说？” 听完侯百年简略的叙述后，上官凌雁陷入了片刻的沉默，随后倒像是善意提着建议般，“其实本宫亦是觉得，穆美人虽说是心直口快了些，有些话倒也是在理的。” 她看向底下抬头看着自己一脸不解的侯百年，缓缓解释道： “一旦涉及到那位的事，皇上便有些——”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将话匣一截，随后犹有深意的眸看向他，“国师也是知的，如今辰国根基未稳，若是皇上再多一个枉顾人命的骂名，你觉得于我大辰亦无甚影响么？” 她一个疑问轻飘飘的砸过去，侯百年却是一瞬明白过来，心中一个咯噔变了脸色起身行礼赔罪。 “小道失策，小道知罪。” “四十九条人命，国师着实不该太看轻了些。” 这一句语气稍重，底下的人已然变了脸色露出惧意。 就在侯百年以为连皇后也要追责于他时，上面的女子话锋突然一转—— “不过，献祭此事又不可不等闲视之，若是虔诚之心不够，扰了最终神异之效国师亦是免不了责，这倒真是件左右为难之事。” 听到这里，侯百年哪里还不明白，当即俯身一拜。 “还请娘娘明示。” 上官凌雁摆弄着盆中的花卉，眼中终于因这快要完成的作品而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此事亦好解决，献祭神灵之人，在精不在多，国师只需重新筛选出一个最符合献祭命格之人，既能堵了天下悠悠之口，亦不会有负圣上之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另选一个人？” 侯百年心中下意识一紧，隐隐的觉得皇后此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小心的抬眸望去，却正见皇后甚为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插花之作。 洁白的花卉错落有致的摆插在盆中，全然的洁白，没有丝毫衬托的杂色。 “国师以为，这盆‘素’如何？” 是夜 穆素卿照例被宣至青阳殿。 在发生了白日那件事后，凤长歌似乎又全然没在意，又继续让穆素卿扮着一个人供他出神发呆。 但穆素卿忘不了，那双不止一次对她流露出明显杀意的眼眸，是来自她最在意的人。 那时她被他掐着脖子，没有反抗，呼吸减弱的最后，他倏然松了手将她撵了出去。 再然后，就是林常德照例来唤她去青阳殿。 看着林常德欲言又止的样子，穆素卿何尝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凤长歌此刻的想法，她开始有点看不透了。 不过这个夜晚，一张信纸的到来打断了他们二人间诡异的安静。 穆素卿深刻记得凤长歌在看过那封信时的表情，尤其当中他炯厉的眸子如鹰般扫过她时。 那一刻，穆素卿知道，这封信跟她有关。 果然，凤长歌随后就把信给了她，她接过，却不急着看信中内容，只是盯着他，他越发邪肆的面容像是带了几分恶意的凉薄，她默默低了头。 扫过信上的内容，是侯百年字字泣血的悔过书，然后便是他的一个惊喜的重大发现。 原来，经过推算，穆素卿的生辰更适合做生祭之选，换言之，现有了更稳妥的方法，那就是用一个穆素卿换四十九条人命。 怎么选，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朕很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呢？” 手中的信纸被他抽走，她的下巴被他冰凉的手指捏起，他们的眸眼相对，映着彼此的倒影。 “臣妾此时的想法，便是想知道皇上预备想怎么做？” 她坦然相问，眼里的一抹真从最深的暗处一点点浮现出来。 “这一次，皇上的选择，是什么？” 凤长歌差点迷失在那样的眸子中，下一瞬反应过来后他拧起眉，眼中凝着的冷意几乎刺痛了她。 他没说话，可她已然读懂了他的心思。 她垂下眸，一同掩去的，还有里面几乎无法遮掩的显露的情绪。 “你既然杀了她，为何还想着与她一聚呢？” 最后一个字落，她的脖子在同时之间遭遇了白日无二的对待，只不过，这次的力道更狠。 “你知道些什么？” 他骤厉的眸光一下逼视过来，带着明显泄露的情绪。 “我知的，都是世人所知的，逝者已矣，皇上还是放不下么？” 凤长歌没有说话，只是愈发加重的力道显露了他最直接的怒意。 这次，穆素卿是彻底激怒了他。 “你在怕什么呢？又在期待什么呢？她，回不来了，永不会回来了。” 她立马感到呼吸困难，脖颈间发出咯咯的声音，似乎下一瞬就会彻底断成两截。 可是这一切，她又怎么会怕？ 她本就是一个死过的人呐 眼中渐渐酸涩，却是始终无泪，她以一副近乎诡异的平静看着阴鸷着脸的凤长歌，看着他几乎是恼羞成怒的失控。 随后，她笑了，没有任何反抗。 眼前有一抹黑渐渐席卷她眼中的世界，最后，她以一种几乎出不了声音的方式轻轻呢喃—— “你c还要再杀我一次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辰国的禁忌 穆素卿是事后才知道，原来那晚凤长歌终是没有杀了她，最后却是仍由她昏迷着被抬回了含晞殿。 她的脖颈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她的声带被掐伤，以至好几日不能说话。 自那后，凤长歌不再召见她，青阳殿，再次陆续进进出出其他的女人。 然而那晚的事又是如此清晰的刻在每个宫中的人的心里。 有人冷眼旁观，有人落井下石，更多人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她们以为，那一道生祭的旨意终会降临到含晞殿。 可是，不知究竟是出了什么原因，一切突然诡异的沉静下去，穆素卿迟迟没有等来那道圣旨。 直到几天后，陆续有人的注意开始移到另一个大事上。 那就是芮国使者来访，宫中开始筹备相关宫宴事宜。 处在风口浪尖的含晞殿，似一下被人遗忘了。 夏末的一个早晨，在距离辰国国都十里开外，一个护送队伍正在缓缓接近。 这是一个来辰进贡的藩国队伍，浩浩荡荡的队伍中，有一个华丽异常的轿舆格外引人注意。 轿舆四角皆是垂着半透明的白纱幔，四角绑着风铃，风动铃响，声动数里。 而尤为醒目的，是四个抬轿的侍女，皆是穿一身白色的裙装，面容清冷，然后腰上系着一式样的红色如意结。 虽是女子抬轿，可这四人看着尤为轻松，显然都是练家子。 轿子前面还有一个负责撒花的绯衣侍女，经她的手，一些五彩绚丽的不知名的花瓣从空中纷纷飘落，这般看去，那轿子倒真如仙子座驾般。 就在众人都在好奇那轿子中坐的到底是何方神圣时，里面的女子出声了。 慕容漪百无聊赖地杵着下巴打量着纱幔外的景色，对于面前渐渐显露出来的辰国国都并无多大兴趣。 “桓将军，我们还要走多久？” 话落，身边一个骑马戎装的年轻男子驭马来到轿边，看了一眼天色，他道： “回公主，晌午前，我们便能到辰国京都了，到时自有人前来迎接，请公主再忍耐片刻。” “琅帝会出来么？！” 里面的人一下振奋起来，隔着纱幔，桓毅都能感受女子的灼灼视线，他微一沉吟，老实回答： “这个，琅帝日理万机，怕是不能前来相迎的，不过听闻琅帝指派了骠骑大将军韩飞白前来相迎。” 慕容漪难掩失望的“啊”了声，一下蔫了下去。 “我本就是冲着琅帝来的，早就听说他长得漂亮又有一身高超武功，那个骠骑大将军，有琅帝那么厉害么？” 闻言，桓毅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不过面上却是一派正经。 “公主有所不知，这个骠骑大将军早年跟着辰国战神征战四方，想来武功也是不差的。” 慕容漪再次激动起来，“我知道我知道，那个开国女将军沐苏清是不是？这个叫韩飞白的原是她的下属？那我倒真要与他切磋一番。” 桓毅似是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出声打断女子的雀跃，“公主切记，到了辰国都城内，关于那位女将军的话万万不可再说了。” “为什么？” 桓毅略一沉吟，脸上一瞬的黯然，言语间也颇有惋惜。 “那位女将军已经在三年前逝世了，关于她的一切乃是辰国的禁忌，此番朝贡我芮国本是有求于辰国，公主万万需谨慎对待。” 说话间，桓毅犹有忧虑的看着里面打着包票的女子，面上的凝重并没有因她的话而减轻半分。 倒真是如他期待般稳稳妥妥的才好 辰国皇宫，因为一场即将到来的宫宴而忙碌着。 虽说芮国是一个小小的藩国，不过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历来是辰国拉拢怀柔的对象。 此刻芮国携唯一的公主来朝见，此事可大可小，是以，上官凌雁早早就做了安排。 晚上的宫宴，势必是精彩非凡。 芮国的老国王早在数月之前就已经修书一封呈递到了琅帝的手里，此番朝见，最主要的目的，便是为这唯一的公主寻得一个驸马，凤长歌答应了。 所以让韩飞白出城迎接使者，似乎是透露着那位帝王的一点心思。 这一切，韩飞白自是不知内幕的，而芮国那边，也只有一个桓毅知晓。 所以当两边的人刚一碰头时，桓毅就别有深意的打量起了韩飞白。 当然，这道打量的视线里，还有一道是属于慕容漪的，不过显然，这个同样丝毫不知情被诓来的武痴公主只是单纯地猜测着他的身手。 顶着这二人的目光，韩飞白纵使是心有疑惑，不过还是抱拳出声： “使者与公主远道而来，想必已是神疲身乏，皇上有令，命末将带诸位到驿馆暂歇，明日一早，常侍大人会亲自领诸位上殿面圣。” “有劳将军。” 桓毅抱拳回礼。 期间慕容漪想好奇插话，被身旁的桓毅一个眼神制止，她憋起了嘴。 韩飞白将一行人待至驿馆就先行离去了，看着那些人走远了慕容漪这才有些不悦的瞪着桓毅。 “你方才为何不让我说话？” “公主心直口快，我们本是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好。” 哪知他一句话就点着了这位急脾气的公主，她的声音高了几度，指着桓毅满脸的不甘。 “好你个桓毅，你是说本公主不靠谱么？本公主虽说是直率了些，可关键时刻可有曾出过岔子？” 桓毅嘴角抽搐，心想您出过的岔子可真是数都不数不清了，然他自然不能将心中所想说出，只是看着她，笑的无辜。 一看桓毅这个样子，慕容漪像是一拳打在了软棉花上，恨恨地朝他隔空挥了一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坐了回去。 “本公主不管，反正到时我定是要找上那个韩飞白比武切磋一番的，你不去说，本公主自会去说。” “公主——” “你休得再啰嗦，我父皇让你护送我，可不是让你当管家婆的，本公主可不是你的兵，才不受你的管，这武，我是比定了。” 她摸出系在腰间的一条黑鞭，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是用玄铁打造的机甲铁鞭，是她师父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才打造出来送于她的礼物。 听闻辰国战神也是个使鞭的高手，可惜她是没机会遇上了，既然韩飞白跟沐苏清还有此渊源，若不跟他比试一番，这趟岂不是白来了？ 她的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在旁的桓毅一看，便知她若是主意已定，任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的。 眼中的无奈愈发明显，最后他只得是妥协，转念一想，那位韩将军也算是长得一表人才，若是公主与之比试后再来个暗生情愫，这桩姻缘倒也是顺理成章。 小心思一打，桓毅即便也宽了心。 “公主既是如此坚定，末将也不好相拦，只是容末将再次唠叨一句，明日宫宴，切切不可——” “任性妄为嘛。” 慕容漪拖着音一脸地不以为意，她不再理会聒噪的桓毅，只是微微捏紧了手中的鞭子。 明日，倒真是让人期待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公主对上美人 当蓝黑夜幕再次席卷苍穹，辰国皇宫中的夜宴也悄然拉开序幕。 大殿中，百官已列坐完毕，主客位上，依次坐着盛装的一男一女，他们便是慕容漪和桓毅。 此时帝后还未到场，不过已经先有一些官员上前寒暄。 穆素卿坐在下首的一个较近的几案后，与柳婉相对而坐。 今日柳婉一身华丽宫装，配上精致的妆容，倒是比平时见着的素雅样有些不同。与穆素卿间或目光相接的一瞬，她眼里闪过些许复杂，最终只是淡淡一个颔首后转开了视线。 见此，穆素卿心中也有感怀，数月之前，自己还只是坐在末位的采女，现在，她的眼环过四周，心中微微叹笑，倒是有些理解旁人为何认为她深得圣宠了。 神思游离间，穆素卿敏锐感觉到一道微微灼热的视线，寻眸望去，却见韩飞白正盯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有诸多提防。 穆素卿淡淡瞥过他眼里的防备与探究，看到他的视线似是发现了什么微微下移，然后眸光微变，穆素卿缓缓提唇。 他应该是看到她脖子上的淤痕了罢。 随后，来自另外一方的视线投来，穆素卿望过去，心中却是一动。 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充满好奇地打量着她，两股大辫子混着红色丝绳一同编入黑发，长长的垂至胸前两侧，光洁的额间横系着一条穿有菱形紫玉装饰的彩绳。 尤为吸引穆素卿注意的，是那女子两耳垂挂着的红色羽毛装饰，见多了千篇一律的珠玉金银耳坠，这个芮国公主的打扮倒是令人眼前一亮。 穆素卿冲她笑了笑，冲着那双纯粹的没有丝毫杂质的眸，她不觉向慕容漪举起了杯，微微颔首示意。 此举，果然引得那女子展了颜，兴冲冲地也给自己倒了酒豪爽饮下，不料一个不察呛到自己猛地咳嗽了起来。 这一切被穆素卿看在眼底，唇角不觉也提了几分。 随后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众人起身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官分列的中堂，一身雍容华贵的帝后一同缓缓走过，待他们坐定后，众人方得以回到自己座位。 “芮国公主与使节远道而来，不知昨日住的可还习惯？” 上官凌雁国母气度显露无疑，此时正侧头微笑地看向底下一处。 慕容漪与桓毅起身回了一礼。 “承蒙辰国皇上皇后款待，一切都好。” 又是几番寒暄，宴会正式开始，歌舞表演陆续登场。 再次见到凤长歌，穆素卿心中不是不复杂。 其实她也不曾想到，这次的宫宴皇后会叫上自己，她向来是不喜这种宴会的，此刻出现在这里，或许，只是为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几日未见，凤长歌似乎比以往更加难以窥测，而且穆素卿有些悲哀的发现，时隔三年，她已经完全看不懂这个曾与她相依为命的人了。 就在她戚戚然感慨间，一道状似关怀的声音柔柔地响起—— “穆美人，本宫瞧你脸色有些不佳，可是哪里不适？” 因为上官凌雁的打断，所有人的注意力聚集到了穆素卿身上。 穆素卿放下酒杯，因为抬头的动作，她脖颈上的痕迹又显露了几分，众人目光各异。 这些，穆素卿全然不管，她虽是看着上官凌雁，不过余光却是敏锐地瞥过皇后身旁那个一身玄色燕服半支着头欣赏歌舞的男子，似乎对这场谈话全不关心。 穆素卿羽睫微颤，掩去了其中的深色，她喉头微动了动，扯动声带的疼痛只是让她极为浅淡地皱了下眉，然后用喑哑低沉的声线慢慢说着： “皇后娘娘恕罪，只是觉着有些无聊罢了。” 那嘶哑的声音实在是难听的很，凤长歌本是欣赏着歌曲的眸子无甚感情地瞥过，随即眉宇一瞬敛拧。 这一切变化发生的极快，无人察觉。 上官凌雁眸中一闪，随即却是笑了，而且看上去，她今晚的兴致似乎颇高。 “被穆美人这么一说，倒真是觉得这些表演无甚新意。”她的目光随即落向穆素卿的腰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皇上，宫中妃嫔都说穆美人的鞭法极好，方才芮国公主与臣妾小叙时正说着想要趁此宫宴找个对手切磋一番，这两人又都是舞鞭的好手，不如，便遂了公主的一桩心愿？” 话落间，上官凌雁便满是期待的看着身边的男子，好似这个提议真的是一时兴起般。 凤长歌收回眸，看着自己的皇后难得的有兴致，遂一笑。 “皇后的提议甚好，朕也好奇，芮国的公主比之我辰国的美人，到底是孰优孰劣。” 从头被落至一旁的穆素卿没有说话，想来她也习惯了万事不由她做主的后宫生活。 倒是慕容漪，脸上有着些不乐意，她是想比试，可从没想过找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女子比武，这样打起来可是一点快意都没有，万一伤了她，她还讨不找好。 “可是皇上，我——” “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一旁的桓毅赶紧抢白说道，然后看了一眼穆素卿，随后犹有深意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女子。 “二位都是身份尊贵之人，此次比武，二位点到即止，切莫伤到了和气。” 桓毅的这句话自是有深意的，慕容漪自然听明白了，她磨磨蹭蹭地出列，几番犹豫下，终是有些不死心地开口： “皇帝陛下，那我和穆美人比试后，我还能再挑一个人继续比一场么？” 此话落，桓毅眼角抽搐，穆素卿挑眉打量。 凤长歌看着底下那望着自己一脸天真的女子，终是笑了，换了个姿势悠悠地应了她的请求。 “如果，你能赢了的话，朕便依你。” 得了皇帝的首肯，慕容漪终于放心了，看向那几乎就一直沉默着的女子，当瞥到了她腰间的红鞭，慕容漪眼中泛起一股轻蔑。 “穆美人是么？本公主可提醒你，我可是很厉害的，到时若是打不过了得速速认输才是。” 穆素卿听着这姑娘的话，只觉她的提醒有种莫名的好笑，这般单纯的女孩，倒真不像是长在皇宫中的。 缓缓的抽出了腰间的长鞭，穆素卿也不说话，只是唇角的笑意未减，然后还伸出了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般坦荡从容的样子，倒是让慕容漪心中升起了几分不服气。 “我提醒过你了，到时输了可别哭鼻子！”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众人只觉眼前银光一闪，“啪”的一声，长鞭落地的响声惊的众人紧了心。 那如火焰般热烈的女子，此时正手执铁鞭，眸光炯炯的盯着场中那青衣女子。 打斗，一触即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宫宴刺杀 大殿上，一红一青的身影在众人的惊艳与赞叹中交缠不休。 对于二人的身手，底下也多是些赌谁输谁赢的窃窃私语。 韩飞白执着酒杯默不作声地听着，似是对场上的比武并不关心，只是场中响起一声惊呼，他唇角微微上扬，却是举杯缓缓将酒饮尽了。 此时，胜负已分。 一红一青的身影各自站在一边。 穆素卿手中的鞭子已经重新收起，而另一边一脸惊诧的慕容漪还是不可置信地盯着地上，那孤零零被打落在地的鞭子。 她神色先是茫然c然后是震惊最后变为浓浓的不甘心。 “这次不算，本公主刚刚是没抓稳，我们再来一局。” 桓毅在旁看的一清二楚，心里替自家公主可惜的同时也对那个穆美人重新有了打量。 他虽为习武多年，不过那样干脆利落的身手，连他几乎都要忍不住出声喝彩。 所以对于自家公主近乎无赖的纠缠，桓毅有些难为情地掩唇重重咳了一声，哪知那武痴公主丝毫没理径直上前拉着穆素卿不让走了。 “那局不算，我们再来，这一次，我一定赢你。” 这边，是慕容漪丝毫不做作的半强硬半撒娇的要求，那边，是那个芮国将军的愈发灼灼的目光。 穆素卿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女子，随后似有感应的，转头对上来自上方的一道没有温度的视线。 那眼里，有戏谑，却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 穆素卿心中一动，却是笑着冲慕容漪点头，换来那女子欣喜若狂地回去拾起了鞭子。 殿上的人没有出声干扰，只是众人明显觉得，这一局里，那芮国公主更是铆足了劲。 几个回合后，胜负揭晓。 “本公主就说过，这一局我肯定赢你，我没骗你吧！” 慕容漪插着腰，脸上是获胜后的灿然得意。 穆素卿只是笑着，面上全无落败的尴尬，对慕容漪的话一一坦然接受。 韩飞白闻言只是暗笑，与桓毅对视的片刻，一个惭愧一个戏谑，最终将一切化为尽在不言中的对饮。 桓毅面上讪讪，看着场中那故意放水默默落座的女子，在她看过来的一瞬他抱拳示意，换来她淡然的一笑。 对于第二场比试，行家们自然是看明白了，皆是心照不宣。不过对于外行之人，自然是另外一番解读。 而场中对此一无所知的慕容漪趁热打铁，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皇帝陛下，您方才说过的，只要我赢了比试，我可以挑一个人再比一场的。” “皇上，看来传闻芮国公主是武痴之名并不是空穴来风，今日她既已赢了穆美人，看来不让她打个尽兴她断然是不肯的。” 上官凌雁适时出声打趣，凤长歌闻言只是嘴角一牵，带了些意味不明的深意。 “君无戏言，你想找谁再切磋一番？” 闻言，慕容漪大喜，随即眼光环过场上众人，最终目的性十足的停在了韩飞白那里。 她手一指，“皇上，我想跟韩将军比试一番。” 场中的人都是混成人精的，当即，看向二人的目光便有些不同了起来。 凤长歌嘴角的笑意加深，目光似是极随意的落向韩飞白处。 “你若能请得动我辰国的这位大将，朕自无异议。”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慕容漪与韩飞白身上，韩飞白只是隐约感到凤长歌的那一眼似别有深意，然他不及深究，只是看着走到自己跟前邀请自己的女子，抱拳一笑。 “公主盛情，不过公主有所不知，末将以为这场比武倒是没有必要了。”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兀自一笑。 慕容漪被这一笑搞得一头雾水，紧接皱眉追问，“这是为何？” 在一侧听着二人对话的穆素卿察觉到了韩飞白投来的目光，眸光一闪。 果然—— “因为在日前末将与穆美人就在圣上面前比试了一场，末将技不如人，这点皇上亦可证明。” 不管慕容漪此刻已经惊得瞪大眼的表情，他继续道：“方才公主赢了比试，试问末将身为穆美人的手下败将，又如何赢得过公主？” 话落，满场哗然，皆是不约而同的看向那场中神色淡然的女子。 只是此刻，穆素卿心中并不如面上平静。 这个小白，果真是跟她杠上了。 慕容漪好歹是一国公主，这般被拒绝脸色已有些不好看，好在上官凌雁适时出声化解尴尬。 随即场中重新有舞者进来，丝竹乐响，众人觥筹交错，宛若方才的冷场不存在过。 宫乐靡靡，醉人心神，就在众人沉浸其中皆不设防时，场中的几个舞女突然身形一变。 一道狠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狗皇帝，纳命来！” 这突来的变故所有人始料未及，有人惊呼有人窜逃有人加入打斗。 殿中一瞬泛起血腥味，刺客的人数竟比众人以为的还要多，众人皆是自顾不暇。 就在这时，两个极电般的身影冲突重围，从不同的方向执着长剑直指最上方的帝后两人。 “皇上（皇后）！” 众人声嘶惊呼，却因太远的缘故皆是不可相救。 就在这惊险万分时刻，一个青色的身影极速飞出。 情急之下，穆素卿挡身在凤长歌身前以手抓剑，断刃杀人后回头的一瞬，却突觉全身的血液似都已凝固。 她身后的凤长歌，却是以整个身体将上官凌雁护在怀中换了一个身位，他俩位置互换的瞬间，他墨黑炯厉的眸就那样猝不及防的与她相接。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诡异地放慢了，而她只能怔怔看着他身后，那本该落向上官凌雁的利器缓缓地c最终狠狠地刺向了他的肩头。 那一下，似乎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一同刺进了穆素卿的心脏。 那一眼对视，似隔了万年。 血，浸透了他的衣。 她只是愣愣看着，全然忘记了自己手中也早已是鲜血淋漓。 然后，她看见他的眉及不可见地蹙了下，一瞬失聪的耳朵重新闯进嘈嘈杂杂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受伤了！太医，太医！” 从没见过，一向雍容优雅的上官凌雁会露出如此六神无主般的慌乱神色，全然没有了一个国母该有的稳重。 这是遇到多在意的人，才会露出这般表情？ 这又是到了何种在意，才能在危急关头还会以血肉之身护下心爱之人？ 患难见真情。 原来，这才是鹣鲽情深，他们的情深 心脏似被人狠狠捏住，坠坠的疼，而脸上的笑，却是极自嘲。 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穆素卿有些失力的踉跄，脸色泛白。 有些狼狈地走下台阶，此时御林军已经赶到，蜂拥而上的太医将穆素卿挤至在外。 嘈杂声还在继续，充斥在她耳内，她的心中突来一瞬的荒芜，看着这大殿中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从流血处泛起的冰凉一点点席卷全身。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应该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柳婉怀孕 整个皇宫，此时已经严加戒备。 风波已经暂时平息，人员也都已得到妥善安置，不过此次事件的后续影响却是极深。 得到琅帝的命令，韩飞白全权负责此次事件的追查。 而凤长歌自己则因失血过多被急急送往青阳殿。 除了皇后c几个太医和几个贴身近侍，青阳殿已是重重守卫。 上官凌雁在看见凤长歌的伤口时便已梨花带雨，即便是看着太医下手小心，她仍是绞着手帕担忧不已。 “皇上的伤势如何？” “皇后娘娘宽心，这皮外伤只是看着严重了些，待老臣开些补血之药，皇上安心养些数月即可。” 听到太医如此保证，上官凌雁这才微微放下心。 她看向矮塌上被清理这伤口始终脸色平淡的男子，方才惊险的一幕再次冲进脑海，她咬着唇，眼中半是感动半是埋怨。 “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全天下的安危系于您一人身上，怎可为了臣妾一人以身犯险？若是有个好歹，臣妾虽万死不能辞其咎。” 凤长歌闻言只是微微提唇一笑，如瀚海般的眸子永远像隔着一层雾色，叫人看不清里面的真实情绪。 “皇后言重了，若是你有什么好歹，于朕——”他一顿，语气微妙，“才是莫大的损失。” 上官凌雁闻言心中大为触动，一双瞳眸此时更是水色莹然。 “报——” 林常侍急急躬身跑进，有着急色的脸上满是激动的喜悦。 “禀皇上，刚才诊治柳美人的太医来报，柳美人c有喜了！恭喜皇上！” 一话落，方才还陷在喜悦中的上官凌雁面上一僵，心中划过一丝莫名情绪，随后她极快地扬起唇，脸上的喜悦足以感染在场的每一个人，率先朝着自己的夫君道喜。 “恭喜皇上，我大辰终于后继有人了。” 在上官凌雁之后，全殿的人纷纷跪下道喜，响亮的一声声，传到了殿外。 辰国创国至今，后宫久无子嗣，如今可总算添了一个好消息。 这个柳美人，可算是因祸得福了！以后母凭子贵，几乎已经是可以预见的一生尊荣。 这个认知悄然在每个人心间流转，倒是那被告知喜讯的初为人父的男子面上表情从听到这个消息起便无甚改变。 他思忖了片刻，却是冲着底下的林常德道： “传朕口谕，柳婉立下大功，即刻擢升其为婕妤，衣食住行，不可怠慢，若日后生下皇子，晋为德妃。” “谨遵圣喻。” 林常侍得了旨令急忙忙退下了。 “皇上——” “朕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皇后，又是她的表姐，自是该上心的，从库中取些补品，一同去吧。” “谢皇上恩典。” 青阳殿，一众人浩浩荡荡的离去，一下安静下来。 几个留在那的太医也想起身告退，却被凤长歌留住。 “叫穆素卿过来。” 片刻之后，换下了一身血衣的穆素卿被内侍带至青阳殿。 柳婉怀孕的消息像是瘟疫般早已极速传出去，穆素卿自是知道的，连带着还有凤长歌对柳婉的恩宠。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一路过来，穆素卿都有些思绪混乱，欣慰之余一股难掩的酸涩缭绕在她心间。 她不能否认，她的的确确是嫉妒了。 许是杀戮太重，前世的她，到底没能给他留下一个孩子，这是她的遗憾。 而现在柳婉却填补了这块空白。 只是对着面前的男子，她干涩的嘴皮动了动，那一声“恭喜”始终卡在泛疼的喉间，欲上不下。 这一切，凤长歌许是没注意，他的一双眸在她进来的一刻将聚集在了她受伤的右手上。 凌乱的纱带胡乱的绑着，只是上面已经透出了些轻红。 显然，伤口并没有被主人妥善处理。 他皱了眉，对着太医冷冷吩咐一句。 “给她重新包扎。” 得到命令的太医不敢怠慢，将配合的穆素卿领至一边，待到重新解开了绑带，饶是见惯了各种伤口的太医亦是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 几可见骨的伤口，皮肉早已模糊，而且没有上任何药。 她是如何忍得这般疼痛的？！ 太医心惊的重新抬头看着这位面容苍白却平静的女子，心中不由得升起敬重的好奇，而手下却是不敢耽误片刻。 “穆美人，老臣需重新将您的伤口清理一下，可能会有些疼，您忍耐一下。” 穆素卿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无甚在意地轻应了声。 整个过程，除了愈发苍白的脸色，她的神色几乎可以用无动于衷来形容。 待到包扎完毕，太医终于得以告退。 殿内，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气氛，突来的窒漠。 凤长歌是将方才一切看在眼底的，此时却有些受不了她如一尊佛像般立在那里，而且他明显感觉，她虽人在这，魂却早不知飞哪儿去了。 “你哑巴了么？” 穆素卿羽睫一颤，随后抬眸对上他的，喉间动了动，却依旧是没说话。 凤长歌瞥到她脖子间似乎越发明显的勒痕，如鹰的眸突然深暗下去。 “过来扶朕起来。” 穆素卿微一犹豫，目光再次从他光裸的上身掠过，从左肩头层层缠绕过腰身的纱带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他本就白的脸色此时更是带着失血的病态。 她脚下一动，走近前伸手就要扶—— “你是想让那只手废掉么？” 他声息微沉，她动作一顿，看着自己已经下意识伸出的手，然后似才恍然的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将他艰难的扶起。 然而就在收手的间刻，他一把擒住了她的手腕，不紧不松的力道，却刚好让她挣脱不得。 “穆素卿。”他道。 她晦涩的眸望进他的，他此时微挑着一只眉，上扬的眉梢凝着一丝邪肆，揶揄的表情里带着点浅淡的肯定。 “你这般失魂落魄，该不是喜欢上朕了吧？” 她眸中一缩，心却不可抑的抽痛起来。 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眼，嘴角却是牵起了一个嘲弄的弧度，回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皇上，这是臣妾第一次杀人。” 她的话语里透着一丝诡异的平静，那般神色竟是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沾染鲜血的。 她的眸子里窥不出丝毫情绪，只是静静看着他。 “皇上觉得，我是否喜欢您呢？” 他张扬的表情先是一顿，眼中的得意先是收敛了几分，她的话一下让他想起了早年的一幕。 眼中一瞬的幽暗闪过之后，他的面上又恢复成以往的高深。 凤长歌松了手，随意地支起脚撑着头瞟她，笑的富含深意且全无温度。 “既然如此，那朕让你去死，想必，你也是没有异议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看着他从枕边漆匣中取出一道圣旨，然后递给她，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穆素卿心中已经猜到这是什么，不过还是将其接过展开。 果然，是一道要她生祭的旨意，上面，唯独少了一个玺印。 她指尖微微收紧，声音却是无悲无喜。 “皇上，需要臣妾，帮您盖印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冷宫再探人彘 虽然出了刺杀的变故，不过因为柳婉怀孕的事，琅帝还是下令大赦天下。 也因为此次的大赦天下，穆素卿生祭的事终于也被掐死腹中，而那道尚未盖章的圣旨，也只是昙花一现后悄然消失了。 最后，琅帝下令，用牲畜献祭，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再次捡回一条命的穆素卿不得不感慨，她的命，再次被柳婉救了，甚至无须她做什么。 命运弄人，或许就是这般吧。 阴差阳错也罢，死里逃生也罢，总之，这一次劫难，终算是过去了。 皇宫里的喜悦气氛，很快驱散了刺杀事件的阴霾。 一时间，柳婉在后宫地位骤升，附会献谄之人不可胜数，其风头在后宫中竟是无人能及。 加上是大辰国的第一位皇嗣，皇后自是着紧非常，不仅即刻将柳婉安排到栖凤殿亲自照料，更是下令闲人不得打扰其养胎。 大到衣食住行，小到发丝掉落，上官凌雁都要亲自过问，这个孩子的尊贵由此可见一斑。 也正是柳婉的怀孕，分去了上官凌雁不少的精力，趁着这个空档，似乎被人遗忘的含晞殿又开始默默地做一些动作了。 自从上次去过那藏有人彘的冷宫，穆素卿心中一直盘旋着那个面目全非的脸孔。 她总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 是以，在好奇心不减反增的情况下，穆素卿再次来到了那块废弃的一角。 不过这次，有人捷足先登了，而且她还意外的发现，这个先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皇后宫里的神秘宫女绿珠。 绿珠这个名字，还是上次穆素卿被皇后召去时事后知晓的，她上次暗中相帮，事后受了皇后的责罚，穆素卿曾偷偷在她窗前放了金疮药。 不想，今日却是在这里遇见了。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与这个人彘又有什么关系？ 穆素卿不动声色的屏息隐在一处角落，心中的疑团已经越滚越大。 从她这里看过去，只见绿珠已经从自己带来的篮子里取出了一碗米饭，看样子，绿珠似乎并不惧怕这个人彘，反而倒像是老相识般甚是熟稔的将饭喂至那人嘴中。 那人彘先是呜呜呜的惧怕地后退了些许，随后像是反应过来般地适应了绿珠的靠近，配合地张嘴进食。 这个过程进行的甚是漫长又艰难，绿珠手中仍是不快不慢地挑着米饭，嘴中也是念念有词。 “你说，若是娘娘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又该是何种心情？” 她喃喃，人彘自是没有反应的，不过藏在一角的穆素卿却是心中一动。 记得上次这个叫绿珠的宫女给她烧纸钱时，口中也是唤的娘娘，难不成这次，亦是指的自己？ 穆素卿一时有些分不清，眼中凝着一抹深思继续看向那方。 “一晃眼，竟是三年了，娘娘已经走了三年了，她身边的人，现还在宫中的，除了韩将军，便只剩你了，璇心。” 直到绿珠最后那两个字落下，一直在暗中窥测的穆素卿由不得猛地一震，本是疑惑的眸终于被震惊意外取代。 璇心c璇心 一个阔别许久的名字渐渐浮现在她脑海，一同闪现的，还有多年前的片段回忆。 一个荒僻的小道，一个侧翻的马车，一个死状可怖的车夫，还有两个几乎衣不蔽体的女人。 这是一个被马贼洗劫掠杀过后的惨烈现场。 赤焰军的军队赶到时，沐苏清看见的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搂着着一个已然断气的中年妇女。 眼中无悲喜，无悲喜，却又是隐藏着令人心惊的深暗。 她的衣裳已经被尽数撕破，出于不忍，沐苏清将披风盖至她身上，帮她就地安葬了她的母亲，给了她一笔钱，并让一个士兵陪着她将其送到安全的镇上。 不过，这个倔强的女子像是个小尾巴般赖上了她。 那时，女孩的眼睛让她印象深刻，几日不动声色地打量后，沐苏清终于问了出口。 “你叫什么名字？” “璇心，我叫璇心。” “璇心么？倒是个好名字。那么，你一路跟着我，所为何事？” “报仇，我要报仇，将军，求您收下我。” “为何你要报仇，我便要收下你呢？” 她的问题似乎问住了她，女孩先是短暂沉默，随后抬头看着她，眼中全是决绝意味。 “我现在已是贱命一条，活着与死了于我已是没有分别，恳请将军收下我并教我武艺，大仇得报后，璇心的这条命就是您的，我会成为您的利箭，一辈子的利箭。” 流露出那般神色的璇心，跟她当年又是何其相似？ 后来，她终是将璇心留在了身边，并亲自教导。 再后来，她终于如她说的那般，留在了她的身边。 穆素卿紧紧盯着那一方酒瓮里的人彘，几乎不敢置信，她昔日的得力心腹竟成了这副模样？！ 她只记得当年从她的殿中被搜出那些所谓的通敌卖国的信件后，整个长安殿被凤长歌的重兵把守。 后来她被押至天牢，而她的贴心侍女璇心也随之失去了消息。 那时穆素卿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直到她被压上断头台临近死亡的一刻，她始终不知道，她的这个下属究竟如何了。 竟不想，是被人用此恶毒手段做成了人彘？ 究竟是谁下的手？ 穆素卿眸中渐渐冷下去，而那方的人已经收了东西准备回去。 看着绿珠神色警备地离开后，穆素卿这才缓缓从角落处出来，再次来到这个人彘跟前，与她空洞的眸隔空对望。 穆素卿心中复杂至极，终于明白，她对她始终怀有的莫名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了。 这是她最信任的下属，被她当做妹妹般看待的人，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这叫她如何不感怀痛心？ “璇心” 穆素卿几乎是脱口而出，然而，早已失去了听觉的人彘又如何听得见？ 只是用那空洞洞的眼眶，间或的对上穆素卿的眸。 穆素卿无声沉默了片刻，她在这里逗留已经太久，而且璇心这副样子，她再问不出什么关于当年的事。 她必须得离开了。 刚走出冷宫宫门，却不想又遇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此时韩飞白正背靠着宫墙一副等待许久的样子，穆素卿心中一惊，他到底来这里多久了？ 不等穆素卿发问，韩飞白却是若有所思地遥望了下她刚刚出来的方向，随后视线收回愈加炯厉的逼视着她。 “穆美人好兴致，偌大的皇宫，竟能晃到冷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穆素卿对他的打趣并不做回复，而他眼中的怀疑与防备却越加深浓。 “穆美人刚从鬼门关里转回来，为何不谨小慎微，还偏偏在这时刻以身犯险呢？”韩飞白走近与她并肩，眼神却是直直越向了那荒废的殿门口。 “还是，里面有什么特别吸引你的注意？” 话落间，他抬脚就要往里走去。 “韩将军。” 她终于出声唤住他。 韩飞白转过身挑高一只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穆素卿眸底涌动着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情绪，随后她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说了一句有些令人费解的话。 “八年前，燕地平夷之战，将军可还记得？” 韩飞白剑眉微微一皱。 “你说的可是当年赤焰军收复燕云十六州一事？” “正是。” 他瞳孔微微一缩，一些被封存的记忆似是冲破了某种枷锁倾泻而出—— 燕云十六州边界，两军对峙，而一方将帅却在谈笑风生，于万军面前毫不改色。 “老白，这次首领可是说了，让我老吕打头阵，你要是跟老子抢这功劳，老子可要跟你拼命！” “老吕，你这一口一个老子的毛病得改改了，首领不是给你抓了个教书先生么？没去学学？” “我说嫌弃，现在在打战呢？能不提那破事儿么？” “你这个老粗，跟你说了多少次我叫不嫌，南不嫌！怪不得璇心不喜欢你！” “嘿，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吧！什么嫌不嫌的，一个大老爷儿们取这么娘儿们的名字，老子就是嫌弃！啊昭，你说是不是叫嫌弃更好听？” “那蛮夷头领可是等了好久了，老吕，你确定还要再唠嗑？驾！” “嘿，你个小滑头，那头功是我的！儿郎们，给老子杀过去！” “杀——” 号角连天，似一路穿越而来在韩飞白心中回荡开去。 从当年的回忆中回归，韩飞白心中仍有万分感慨，他看着面前的女子，随即眯起双眸，警戒之余透出一丝疑惑。 “这又与你有何干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风起，满地枯叶翩飞回旋。 穆素卿只是静静看着，声息未曾有变。 “那一年，家父还只是寓居在燕云边界的小官，而我当年因年少气盛曾负气离家出走过一段。”她微微一顿，“将军可还记得，当时边境难民亦受蛮夷欺凌残杀，赤焰军的出现，及时化解了这场厄难。而我——” “你当时就在那难民当中！” 韩飞白终于有些恍然过来，而她的默认显然让他越发肯定起来。当时他就在将军麾下，那场平叛，他亦在其中。 只是当时的难民又是何其之多，仅凭她一句之词实在难以断定真假，可倘若她说的是真的 他突然想起自己与这个女子的第一次见面，那是在密阁，她在查卷宗，而且查的，还是跟那位直接相关的。 关心宫中秘辛，尤其对前皇后的事如此上心。 韩飞白陷入沉思，心中的一个猜测隐隐成型。 “你来此，不会是想——” “我想替沐苏清翻案。” 短短几字，从她嘴中从容不迫地说出，明明是轻描淡写的样子，却字字如重锤般砸进了韩飞白的心中。 他颀长的身姿微微一震，眸中却已然是深受触动。 意外c震惊c还有其他莫名的情绪轮番在眼中闪过。 穆素卿沉默看着韩飞白这一瞬的神色变化，她在坦白，同样亦在试探。 “将军一直问我目的，这就是我的目的。” 她的眸锁定他的眼，任何细微表情都没有放过，“即使沐皇后是无心相救，可素卿日夜不敢忘。此番进宫，为的就是替恩人翻案，将军现已知晓全情，如此，也要阻拦于我么？” 她的话让韩飞白沉默以对。 良久，他似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可知，这在宫中是禁忌，是杀头的大罪。” “将军是怕了么？听闻将军还是沐皇后的下属，当年的赤焰七骑是何等威风，将军都忘了？” 韩飞白顿时脸色煞白，此时他全无了刚才对峙逼问穆素卿时的凌厉，只是眸中陷入了当年往事的长久沉痛。 “赤焰七骑，赤焰七骑”他喃喃，目光一瞬黯淡。 沐苏清c韩飞白c璇心c崔黯c宋若昭c吕温c南不嫌。 当初叱咤风云的赤焰七骑，赢得生前身后名又如何，现在这副光景，还不足以令人唏嘘么？ “赤焰七骑，早已不在了” 他没看见，在他以一种失魂落魄的语气说出这话时，旁边的女子眼中亦是跟着一黯。 “可他们还活在我心中，一直都在。” 韩飞白眸中微动，抬头看向那神色悲戚中带有坚定的女子，那种无声的震然一路震荡到了他心中，他仅仅是静静看着，心中怀疑慢慢减低的同时，渐渐地，涌出一抹欣慰。 若是首领知晓还有人在记挂着她，也该是欣慰的罢 “收手吧，这件事，远不是你可插手的。” 他的脸色又转为一种坚决肃然，只是言语里没了之前的那种针对逼迫。 “你当明白，后宫凶险，皇城之内，你一个人的力量又有多少？那是被封存的禁忌，稍有触碰，他不会放过你的。” 穆素卿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谁，唇角一抿，没有说话，只是眼中的坚决并不为所动。 韩飞白见此，便知自己并没有说服她，不由得敛拧了眉头，声音也沉了几分。 “你不曾亲眼见证那段往事，也不曾知晓那个人疯狂的一面。”他一顿，脸色愈发凝肃了几分，“所有知晓此事的人都已消失，不想做下一个消失的人，便收手吧。” “那么将军你呢？作为昔日沐苏清的下属，曾经的赤焰七骑之一，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得以继续留在皇宫？” 这句话，说是疑问，倒更像是质问。 果然，韩飞白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他倏地握紧了拳头，紧抿的唇角在僵持了许久之后慢慢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你也以为，我留在这里，只是因这荣华富贵，是不是？” 他的拳头不知何时又松开，面上又挂起了一抹无所谓的笑，只是这笑，未达眼底。 “罢了，如此也好。” 穆素卿却因他最后的这句话微微蹙了眉，以她所了解的小白，她断定此事必还有诸多内情，只是显然，他并不肯相告。 “实不相瞒，多次密探皇宫，我曾与将军多次相遇，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他眸中显然带起一抹震动，只是抿了唇眸色微深地将她打量。 外人看不出来，可穆素卿怎又不知，他这是已然在犹豫，她索性趁胜追击。 “将军既是跟踪于我，那么是否也知道，那冷宫里的人彘？” 他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穆素卿只是静静等着。 “你说的人彘，是璇心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