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烽燹》 正文 第一章 洛阳,自古便是第一等的繁华风流之地,曾被誉为千年帝都,牡丹花都。而自神宗后,洛阳更被冠以“神都”的名号,此后,洛阳的名头一度盖过了其都城长安。人人都想来瞧瞧六水并流c八关都邑c十省通衢的神都洛阳是何景象。一时间,这里不仅大量地聚集了大批来自各国的使节c商人,更汇聚了来自各国的舞姬c美人。而这些,则又吸引了更多的人前往洛阳 “哎呦,这位贵人,您不是本地人怕是不知道,我们傅都知一向不单独会客的!”温柔坊汝兰家中一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假母鸨儿站在楼梯上,假声假气地对一个身穿褐色丝绸襕衫的肥胖男人说道,“您瞧瞧这如兰馆中来一睹我们傅都知芳容的达官贵人住了有多少,他们不也都只能等月初才能见吗?” “我们主人几次前来,就想私下见见她,多给通宝金帛就是了;”胖男人一脸不甘。“一个都知,本就该在宴上以娱宾客,她能有多矜贵?竟一月才出来一次?” 鸨母汝兰鼻孔出气嘴唇一勾,想必这样的客人她见得多了,想也没想就伸出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拍了拍胖男人的肩膀,指着馆中一间间雅阁与楼下欢声笑语的人群道:“您瞧瞧近来来馆中的这些达官贵人,哪些不是冲着每月初三来见傅都知的?您刚才那些话,奴奴每日都能听到几次,但规矩就是规矩。再者,”她上下打量了男人一眼,“您再有钱有势,还能比得过楼下那位郑王?人家身为王爷,不也得按照我们傅都知的规矩来?” “郑王?”胖男人顺着老鸨的眼光往楼下望去,果见一个身着绛色绸缎长衫,头戴幞头的青年坐在角落里自斟自饮,神态甚为悠闲,在他身旁,还半跪着一个年岁尚显稚嫩的小厮。 这郑王本名李弘晨,乃是前朝穆宗皇帝第六子c当今神宗之幼弟,曾深得穆宗之宠爱。封王时,不过四岁之龄;七岁时,神宗不仅给他指了门娃娃亲,还亲自教他骑马射箭,并曾许诺他成年后也可长留京城不必前往封地。这种近似于溺爱的喜欢,在有心人眼里可就变了味道,一些流言甚至说:穆宗大约是想改换东宫了,只是欠个说法而已。当一些人开始对这个年幼的郑王心生期待之时,一向健硕的穆宗却在此时倏然驾崩,引得朝野一片震惊。而与此同时,李弘晨也不知何故突发重病,药石无灵。其母王氏不知从何处请人卜算,说此症在东方可愈。故她立即上疏老太后,请求她与李弘晨即刻前往封地休养。未几,二人便匆匆离开,再没踏入过长安地界。 那胖男人眯着眼盯着李弘晨瞧了一会儿,眉头皱了皱,没向鸨母再要求什么,而是转身直接下楼去了。汝兰见他终于走了,长舒口气,亦转身走了。 楼下中央矮台上,几个胡姬正伴着胡琴翩翩起舞。胖男人一扭一扭地穿过那些喝的有些醉醺醺的客人们,来到楼下一间雅阁内,不大会儿,又一扭一扭地出来了。而这回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位年约二十四五岁的青衫男子。 那青衫男子姓谢,名缇宁,乃是当朝宰相谢卓义之子,也是当今太后的亲侄子。他早听闻洛阳有一名都知名唤傅君若,美若天仙,才华横溢,一直欲前来一观,但都不得机会。此番是受命前来审查几月前弹劾知府江悠买官一案方才到洛阳,顺便来此瞧瞧。因派人来了几次都被老鸨挡在门外,他心中有气,今日方才亲自前来。不想君若没有见到,反而从下人口中得知久未露面的郑王亦在这妓馆之中。 谢缇宁铁青着脸,一直来到郑王桌前,方才努力敛了敛怒气,拱手一笑,道:“多年不见,不想与郑王在此重逢,倒是巧的很啊!” 李弘晨闻声回头先是一惊,随即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并摆手示意一旁小厮不必紧张,这才道:“十重兄?哈,多年不见啊,快坐下同饮一杯如何?” 谢缇宁摆摆手,勉强笑道:“三年前一会之后,听闻王爷一直抱恙在身,下官还着实担心不已。但瞧如今王爷这身子,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吧!” “呃”李弘晨脸上一红,哂笑:“这几个月确已大安,有劳十重兄费心了。” 三年前谢提宁曾往汴州办事,途径郑州之时,有意无意之中曾向李弘晨提及当年先帝定下的婚约,却被李弘晨以昔年病症尚未痊愈之托词推了回来。这自然让谢提宁憋着一口气,今日见到李弘晨不仅康健,还有闲情逸致来此,气便不打一处来。 “无妨,下官倒还好说,只是舍妹那边终是放心不下。”谢缇宁忍着气抬眼觑着李弘晨,强笑道,“王爷若有空闲,不若改日到下官府上瞧瞧舍妹,也好让她安心不是?” 李弘晨自知理亏,笑的不免也有些僵,场面看上去便有些诡异。 “那是自然,改日” “那就下月二十如何?”谢缇宁打断李弘晨道,“那日恰逢父亲寿辰,若王爷能于那日亲到,父亲必定高兴万分。” “好是好”李弘晨有些犹豫,这个亲事自己可并不想兑现:“只是,本王离开长安已有十载,此时突然回去,陛下那边” 谢提宁见他搬出神宗,眯了眯眸:“王爷不必担忧,家父必然会将此事禀明陛下,先帝赐下婚,如今也有十四载了,而王爷及舍妹年岁皆不小了,自然也该成婚了不是?再者,陛下也极思念王爷,定也愿意王爷回京一聚。” “呃若能如此,本王必定如约入京。”李弘晨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再来拒绝他,也只好先点头同意。 “那下官就先行回长安,恭候王爷大驾了!”言罢做了个揖,带着胖男人转身扬长而去。 李弘晨叹了口气,从新坐回软榻上,一旁小厮赶忙给他斟满了酒杯,轻声问:“王爷,这谢家未免也” 李弘晨瞧了那小厮一眼,示意他不要多嘴,随即便如同无事一般,托着腮思考着如何脱身的对策。 就在这时,鸨母汝兰忽然走了过来,一面朝李弘晨媚笑,一面又提了一壶热好的酒轻轻放于矮桌之上,笑道:“王爷可还喝的惯小店自酿的百花烧春酒?” 李弘晨朗声笑道:“小小一斗琥珀光,堪比瑶池仙家酿啊!汝兰家的酒好,”压低了声音又道,“人也好!” 汝兰听后,嘴巴都合不拢了:“哎呦!能得郑王如此赞赏,小店真是蓬荜生辉啊!”她眼珠转了转,“不知王爷能否为小店题诗一首,也好让我等装裱挂起,以示后人!” 李弘晨“哈哈”一笑:“你这鸨母,倒是个会做生意的人,竟让本王为你们拉客来了?” “王爷谬赞了,奴奴也是仰望王爷声名不是?” “也罢!你且去拿纸笔来吧!”李弘晨也是个豪爽之人,对名声之事一向看的很淡,因此他明知若为妓院题诗,此事必将传入皇室之中,或会落下口实,却也没有过多忌讳。更何况,若能借此得见这名满神都的傅都知一面,倒也是值得一做的事。 汝兰命人将最好的笔墨纸砚都端了过来,本欲亲自跪在地上为李弘晨研磨,却被一旁的小厮拦住,由他来研磨伺候。汝兰暗自撇撇嘴,便也罢了!只见李弘晨执笔想了片刻,便挥毫写出了一首七言,字体潇洒苍劲,看的围观众人皆是满口称赞,更有一些馆中娘子,眼神中浸满了爱慕之情,像是恨不得马上变扑到李弘晨怀中才罢! 汝兰捧着写好的诗又千恩万谢一回,并叫来了两位娘子好生招待郑王,方才遣散了众人,正欲离去之时,李弘晨忽然又叫住了她。 “你等等。”李弘晨斜斜坐着,唇角含笑,可这笑却丝毫没有传到眼中:“你拿了我这一首七言当幌子,当也该对我实言相告不是?那重阳公子到底是何人?我可听说这两年傅都知虽对外言说从不单独会客,却私下与他交往甚深。可有此事?这重阳公子文采与本王相比,何如?” 汝兰略怔了片刻,又走了回来,跪坐在他身侧,笑道:“王爷!既然您都已经打听到这一步了,奴家也就不隐瞒了!我们傅都知确实只会见重阳公子一人,只不过”汝兰掩唇媚笑:“重阳公子乃是我们的东家呀!” 这回倒是让李弘晨心中一惊,他本以为这重阳公子乃是傅都知相中之人,却没料到竟是这汝兰家的大东家,难怪竟让名满东都的傅都知另眼相待。想到此处,心中郁结之气倒也顺了许多。 “王爷有所不知,三年前洛阳城外山匪猖獗,不定时便至城中劫掳,城中百姓不堪其苦。然那些官兵却又推说城外山野沟壑纵横,难以追查盗匪,总也不见成效。我们妓馆本就无甚财物,便被山匪掳去不少姐妹。恰逢重阳公子到此,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竟让那些山匪将劫掳的姐妹尽皆放回;又出了一大笔银子资助c修缮我们这里,故此才成了我们东家。”一旁一个蓝目高鼻的胡人姑娘笑道。 另一个汉人女子则一边执起一杯斟好的酒喂李弘晨喝下一边接口:“而那傅都知,本就是重阳公子带来的姑娘,自然也只见他一个人了!” “那重阳公子是从何处来的?”李弘晨追问。 “大约是从西域来的吧!” “大约?” “他虽是我们东家,却极少来此,故此,我们也很少见他,只记得他鼻子下头那两撇胡子甚是有趣。” “对对对,还记得他前些日来的时候吗?我出来有事,恰好看到他一身胡服又脏又破,胡子上都有了灰尘,还以为他被人抢劫了呢!” “我记得” 李弘晨越听便越发对这个重阳公子的身份有了兴趣,本想去细细问问汝兰,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自去了,当下也不甚着急,毕竟他住在此处,问的日子还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却说这汝兰见李弘晨跟两个姑娘聊得起劲,便起身独自一人上楼去了。只见她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外,轻轻敲了敲门扉,道:“公子,汝兰求见。” 门不大会儿就开了,但见开门的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美艳无比的姑娘。那姑娘身着淡青色齐胸裙,罩对襟半臂短襦,外束披帛,加上犹如大雁展翅欲飞的惊鹄髻,更显得犹如天女下凡一般。诚然汝兰是个女人,却也还是被这姑娘的美得心头一震。也难怪她不过来此三年,名头便已经艳压群芳。当年她也真算是因祸得福,谁能料到自己被山匪洗劫之后,竟从天而降了这么一颗摇钱大树。 “公子可有时间?”汝兰低声问道,对于这个给自己带来财富的大东家,汝兰一向毕恭毕敬。 那姑娘朝汝兰微一颔首,退到了一边,示意汝兰进门。 汝兰微微一笑,随即迈步进屋。刚进门,汝兰便觉得整个房间中都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她说不上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好闻的紧,不由得便深吸了一口。说来也怪,自从这里易主后,三年来她从未敢进过这间房,倒也不是害怕,总觉得贸然进来,恐会冒犯了这位东家。而若非今日东家差她办事,只怕她一辈子也不会进来。 “谢中丞跟郑王说了什么可听清了?”窗边一个正在看书的男声忽然响起,听声音甚为年轻,但因他的脸埋在一卷书后,却也看不清他的长相。 汝兰微一颔首,将刚才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告知青年:“初时,中丞大人在此间见到郑王似乎甚为恼火,但后来却让郑王于下月初十到京城参加其父的寿辰,并说会向陛下请旨,召郑王回京!” 青年“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汝兰眼珠转了转,忽然又想起手中还捧着的诗,忙又道:“郑王还给本店提了一首诗,请公子示下。” 青年不置可否道:“我知道了,诗交给君若,你先忙去吧!若有异动,再来回话!” 汝兰道了一声“是”,将那页纸递给一旁的美艳少女,方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出去了。 那名叫君若的少女将鸨母送走后,便轻挪莲步来至窗边,将那首诗词摊在桌上,边看边笑道:“郑王这首七言若出现在‘昭诗楼’上,只怕是要被我第一个丢下去的。” 隐在书后的青年人微微一笑,道:“他腹中所学哪是你能看透的?” 君若轻轻将青年人面前的书卷抽走,露出了一张不过二十岁左右,极其俊俏的面容。君若略一歪身子,便倚在了青年的怀中:“那你瞧瞧他作得诗,字倒是顶好的,只是意味,可就差得远了!” 那青年朝君若微微笑着,却是看也不看桌上的诗,只勾唇笑道:“他自小便不善诗词,今日能破例提笔一作,想必也是为了能见你一面!” “见我?”君若不以为然,“这有何难,再过几日不就见着了?” 青年在君若脸上轻轻拧了一把,笑道:“世人皆知傅都知只为文采倾倒,可每月只有初三日在昭诗楼下方能一唔,岂能尽兴?若有机会能与傅都知单独一会,又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别说作一首诗了,便是十首,百首,万首也是值得的!” 傅君若听得内心舒畅,不由得“咯咯”地娇笑起来,笑了一阵,起身轻轻推开了一条窗缝,使得青年恰好能瞧见楼下景色,才又问:“你如此在意那郑王行踪,自他踏入洛阳城门便命人时刻跟着,想必乃是旧识?” 青年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怅然:“我二人曾同时拜入贺兰老师门下学习,那时吃睡同在一处,异常开心,我二人亦曾结拜金兰只是”说着他的眼神忽然暗淡下来,“他身不由己,数年之前被迫离开长安,自此后,我二人便再无见面。” 傅君若轻抚上青年微微蹙起的眉心,轻轻将其顺平,随即浅浅一笑道:“既是如此,那公子为何对郑王避而不见?” 青年低头凝视着傅君若,半晌没说话。傅君若被他看得面色渐渐潮红,不由移开了目光。又过了片刻,那青年方才轻声开口:“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时光如水,只怕人心已变,我不想卷入这潭混水”说话间,傅君若只见那青年眼睛望着窗口,似乎在对坐在楼下的李弘晨说话一般。但下一刻他便又望向傅君若,“况且,我此番出门不易太过招摇,若被父亲发觉,只怕” 傅君若自然知道这青年一向不愿参与与朝廷有关之事,但她心思玲珑,从不多问。只是这几日,青年几乎每日都会让人来汇报那郑王的消息,她一时起意,方才随意问了几句。 君若盈盈一笑,顺手将窗户又拉上,玉手拂过青年肩膀,随后转为轻揉按捏。“难得你还有害怕的时候,这天下恐也只有陈尚书能让你老实一些!” 青年哂笑一声:“还是莫要提及此事了!” 傅君若点点头,忽然轻轻贴近青年的耳朵,樱唇轻启:“外面之人都为见君若而竭力赋诗相赠,公子若同他们一般,可也愿为见我一面而诗吗?” 青年只觉得耳旁气喘如兰,莺声娇语,不由得心中一动。片刻,只听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若楼下的那些男人们得知我不费丝毫便能日日见到傅都知,岂不是要气的吐血而亡?哈哈哈哈”言罢他轻轻推开傅君若,竟拿起桌上李弘晨的诗词开始念了起来: “‘寒来暑往复迎秋,百花烧春浊相酬。 君可莫惜千回醉,一盏可消万古愁。’” 傅君若有些复杂地望着青年的背影,但只一瞬便又绽开笑容。她身处风尘,本就高攀不起,况便是这条命亦是眼前人所赠,她还能奢望什么? 堪堪已至初三日,李弘晨晌午便独自出了汝兰家,来至温柔坊西南角一家异常热闹的酒馆坐了,他所选的位置却极不起眼,自然会见之人也非寻常。 “不是说驸马乃是公主亲自点选的吗?怎会在婚途中试图自尽?”李弘晨夹起一块金乳酥放入口中低声道。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看似商人装扮的男人,虽然已经极力隐藏,却还是看着与他与普通商人有所区别。大约与他面前满是吃食,却端坐毫不敢起筷也有关系。 那人略垂首,低声回道:“回王爷,据探子回禀,驸马府共有兄弟二人,陛下不知公主相中的乃是二公子,便错点了鸳鸯。” “错点?只怕没那么简单!”李弘晨嗤笑一声,他才不相信他那皇兄会糊涂至此,即便是如此,他那人精一般的皇后又岂能犯此低级错误?遂他又问:“那也该洞房之时方能知晓,如何在途中便如此决绝?难不成她早就知晓要嫁的并非她所喜之人?” “这个属下也不能确认,但据说乃是因为一个宫女说漏了嘴所致。” 李弘晨蹙着眉头想了想,摇了摇头:“罢了!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那人道:“是。属下探听得这重阳公子乃近二年方才突然名气大盛,不少人皆有听闻其名;有说他乃神都有名文士,却又无人有其字画;还有人说其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智谋更堪比卧龙,却又鲜少有人见过其本人!” 看来天下人皆喜以讹传讹,鹦鹉学舌,夸大其词,若深究起来,又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无一人见过他?”李弘晨又问。 那人摇摇头道:“听闻此人行事极为隐秘,便是有见过的,也是远远看到而已;只说是个胡人!而说其文采出众者,亦是从傅都知身上得知。”他抬眸瞥见李弘晨眉头一挑,复又垂目续道:“据坊间传言,这傅都知之才艺,便是得他所传。” 李弘晨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那日汝兰家的妓女曾言这傅都知乃是重阳公子带来的;他当时还觉得这二人之间关系有些古怪,但若是如此说来,却又顺理成章了。重阳公子多年训练一个妓人,自然是要她为自己挣钱的。 “那重阳公子年纪若何?” 那人顿了一顿,道:“坊间传言,此人多半已年过半百。”说着他又抬眸看了一眼李弘晨。他自己自然也知道自己来此禀告的这一大通,多半都是猜测c传闻,落实之处却寥寥无几,若自己主子追究起来,自己恐吃不了兜着走。是以他咽了咽口水,“但属下却觉得,此人年纪绝不至不惑之年!还请王爷再给属下些时间,属下必定探出这重阳公子真面目。” 李弘晨正要说话,却见店伙计喜滋滋地端了一盘七返膏过来:“哎呦,让二位久等了,这七返膏乃是本店新品,需叠反七次,甚为麻烦,故而上的慢了些!” 李弘晨微微一笑,示意伙计放在桌上,然而片刻后却不见那伙计有离开的意思。李弘晨这才抬头看向他。却见那伙计满脸期盼,似乎是在等李弘晨的夸奖。李弘晨无奈一笑,夹起一颗梅花形的七返膏咬了一口。 “软糯香甜,确实好吃。”李弘晨由衷夸奖。 那店伙计听了,仿佛吃了蜜一般,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这才满心欢喜地走了。李弘晨无奈地揉了揉额角。平民百姓,果然容易满足。他讲口中七返膏咽下,方再次对对面那人道:“你去吧!重阳公子之事不必查了,你此番只需派人帮我盯着谢缇宁一行,看看京中会有何动作!” “是。”那人领命。 李弘晨无意在此久留,便在桌上放了十锾钱,并嘱咐让那人好生用饭,莫要浪费。这才溜溜达达往汝兰家而去。 李弘晨此番来到洛阳,起初确是慕傅都知之名,不想入城之后却偶然听一些来往汝兰家的恩客提起这个号重阳公子的人,他以为这个重阳公子能获得傅君若的赏识,定然是个文采出众的人;他又一向喜好结交这些有才学之士,是以便对这个重阳公子有了兴趣,只是让人查来查去,却似乎并没有查到此人确实身份的证据,这不免让这个心思深沉的小王爷有些心忧起来。这个重阳公子到底是谁?从哪儿来?为何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正自想着,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了四五个大汉。那些人二话不说便把李弘晨按倒在地,抢光了他身上所有银钱细软,而后拔腿便跑。李弘晨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却连是谁抢了他都没看清,更别提去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李弘晨气恼地回到汝兰家,正迎上来接他的小厮闲阁。闲阁一面接过李弘晨的斗篷,一面正要问时,恰好瞥见斗篷上有被磨破的一个洞,他又侧头看了看李弘晨的长袍,心中顿时有几分明白。不由气道:“都说洛阳乃是神都,却不料治安如此之差,早晚要去治了这府尹的罪!”李弘晨面色不豫,并没有接话。闲阁只好又试探问:“王爷人无事便好,不若小人这边走一遭衙门,督促那王府尹赶紧查一查?” 李弘晨脱掉那身脏袍,闲阁急忙取来一身新的衣袍递过去。待换了衣衫,李弘晨方才说:“告诉那王守仁,这些强盗只怕是老手,且已盯住本王多日,让他好好盘查!”闲阁忙颔首记下,只听李弘晨犹豫了片刻又道:“好言好语,不必拿郑王府的架子。” “是。”闲阁侍候完李弘晨洗罢脸,这才急匆匆地出去了。 且说李弘晨一人在房中枯坐了片刻,终究胸中气难平,便离了房间,往楼下去听曲饮酒。这日楼下的客人明显比往日多了许多,来往墨客畅饮赋诗,雪白的墙壁上似乎又比前一日多了许多新诗,更有一些文人兴致高昂,边饮边唱边题诗。李弘晨怔了片刻,这才想起今日便是初三,看看时辰,离昭诗楼赋诗之时仅剩两个时辰。 这昭诗楼,本是汝兰家临近街边三层高的普通小楼,一年多前傅君若登楼,微醺之际将那些文人赠与她的诗词挨个评论了一遍,一边评论,一边将那些她自觉毫无文采的诗词丢下楼去。这本是她无意之举,未料竟引得那些所谓文人雅士竞相吹捧,竟渐渐成了每月例行,这座楼也被人称为昭诗楼。被傅君若留下的那些诗词之作者自然自鸣得意,而被丢下昭诗楼的作者们却也毫不气馁,只是心有不甘,回去后奋发图强,力求下次写的更好,以博美人一笑。 此时虽离昭诗楼品诗之时还有些时间,但昭诗楼下却早已人头攒动,等在楼下的那些人竟快将半条街道给占了,那些初来洛阳之商贾百姓见此热闹场景,虽是不明所以,却也好奇的扎入人堆之中,或笑或与陌生人攀谈,好不热闹。汝兰家屋内的一些客人则趁着还未开始,伴着舞台中的舞姬之舞蹈,或即兴泼洒或绞尽脑汁地想再写出一二首来。 李弘晨摇摇头,缓缓走过那些正在誊抄墙壁诗词的小厮们,不时在那些或在舞台或在桌案边翩翩起舞的舞姬的屁股上捏上一把。最后,他仍然坐在汝兰给他预留的雅间里,身旁则有一个金发碧眼的西域美人相陪。 “王爷不再写上一首诗词助兴?”金发美人笑问,她虽然不太有文采,却也是见识过昨日李弘晨的墨宝的,对他之仰慕早就又多了几分。 李弘晨端起酒碗嗅了嗅,他昨日所做诗词,按理说当已让傅君若见过了,也不知她作何感想,若是自己所写诗词不堪入她眼中,再作一首岂非自找无趣?遂淡淡一笑,反问:“你也懂诗词歌赋?” 那金发美人掩唇而笑:“奴奴哪里懂得这些,奴奴自西域逃难至此,能认得几个字已是汝兰娘的恩典了!” “你是逃难来的?” “可不是!自陈将军将俘虏了突厥可汗科莫多,突厥便内乱起来,期间他们内战的士兵,几次打到我们国,我们百姓不堪烦扰,便只好东迁南下” 金发美人似乎是个善谈之人,说起当年之事仿佛亲眼见到一般。李弘晨淡淡一笑,并未打断她的兴致,只是默默饮下酒碗中的酒,目光却飘向舞池。长庆二十七年阿尔泰之战时他尚未出生,只是后来他父皇曾多次提起,自己又曾与那领军的主将之子甚为熟稔,故而对于此役,他自己自然也是再熟悉不过。 “你让他给我滚出来!” 忽然间,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穿破满室的琴歌笑语,将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一个面色通红的瘦高男人身上。那男人踉跄着,一手扶着舞台后的楼梯把守,一手高举着酒壶,眼神迷离地盯着楼梯上站着的汝兰。 “什么重阳公子!他有有什么好的!给爷叫出来,让他给跟爷比一比!若是输输了就不许不许霸占着傅都知!” 李弘晨皱了皱眉,看来此人是喝醉了,欲要找那个重阳公子的晦气,他本欲站起来,但一瞬间,复又坐下。他忽然想看看这个重阳公子是否敢应此人的挑战,又到底有什么本事。 “这位公子,您喝多了,不若坐下来好好醒醒酒!”汝兰见的多了,脸上毫无表情,只勾勾手让手下的壮汉将此人扣住,若还胡闹,丢出去便是。 “怎么!那个重阳公子是缩头乌龟不成?不敢应小爷之挑战吗?”瘦高男人被壮汉左右架住,心有不甘地大喊道。 此时室内早已安静,所有人都盯在瘦高男人与楼上的某间房门之上。就在这时,楼上尽头处的一扇门不负众望地“吱呀”一声打开了。众人不由屏气凝神,当看到迈步出来的乃是一个头戴襆头的矮胖男人之时,不由大失所望,窸窸窣窣的耳语顿时蔓延开来。那男人看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不由小心翼翼问道:“我可是错过了什么?” 看来此人并不是重阳公子。 与此同时,一阵脚步有序传来,引得那些耳语之人又渐渐闭上了嘴。在二楼拐角,赫然走出一个长身玉立之人。此人头戴胡帽,几乎压至眉骨,使人看不清其双眼,但即便如此也难掩那高挺的鼻梁。两撇深棕色略微上翘的大胡子遮掩着薄唇。远远看去,任谁都会以为这是个青年胡人。楼下众人尚未来得及反应,却见在他身后又走出一人,竟是一席鹅黄襦裙曳地,头绾堕马髻的傅君若! 楼下一时又沸腾起来,见过的c没见过的皆有些兴奋起来。 “是傅都知?” “她便是傅都知?” “国色天香!” “粉面樱唇堕马髻,鹅黄绰约九回肠!” 一时之间赞美者无数,甚至都勾起了一些人的诗欲。便是那被壮汉架起的瘦高男人似乎也早已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只顾着欣赏傅君若的美貌了。只可惜在这期间,壮汉们已然将他架出门丢了出去,等他反应过来,早已被围观热闹的行人挡在门外,再也进不去了。 雅间中的李弘晨,此时已然站了起来,他在惊叹了傅君若的美丽之后目光便定在了一旁的青年胡人的身上。他总觉得那人虽然看上去乃是胡人装束,实际却绝非胡人,且他觉得此人身形似乎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之感。 “各位客官,请听小女子一言。”傅君若如莺般清脆的声音传来,室内几乎即刻便静了下来,她莞尔一笑,又道:“承蒙诸位错爱君若,一年多来君若着实在诸位大家面前献丑了!今日乃昭诗会正日,本就人多口杂,难免有多吃了几杯,言语有失的。君若在此给各位恩客陪个不是!”说着叠手盈盈一拜。 美人在前,哪里还有人记得一个醉汉的无理要求,且这个美人几句话便将一场即将剑拔弩张之事化解于温柔言语之中,哪里还有不从的,自然个个笑脸盈盈,由君若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诸位客官或远道而来,或在此久候多日,委实辛苦。今天,君若斗胆再当都知,敬诸位几杯。也请汝兰妈妈给诸位备酒,我们今日在昭诗之前,以歌舞相佐,先来个觞令助兴如何?”说着,傅君若朝汝兰微微颔首,汝兰忙让人去备酒,自己又上前几步,扶着君若自楼上下到大厅中来。 “春临杨柳叶初发,料峭红梅已暗香。君若昨日见这后院中的梅花开的极好,故忍不住与诸位客官同赏。今日觞令便也可以此为题,来人,将昨日折的那株红梅抬进来” 傅君若让众人以梅花行酒令之事暂且不表,且说在他身旁的那个青年。他虽全程并未说话,但眉头却一刻也没松开过。他在原地占了片刻,便转身要往回走,恰被不知何时已经上楼来的李弘晨拦住去路。 “重阳公子,既然已经出来了,何必着急回去?在下倒想跟公子切磋切磋。” 青年并未抬头:“草民何德何能,怎敢跟郑王切磋?您高看草民了。” 李弘晨虽并未看清此人面容,但就声线来看,的确并非传言那般年过不惑,更不至半百,似乎比他自己还要年轻一些。 “重阳公子是瞧不起本王?”李弘晨哼笑一声,“也是。本王来此已有半月,想必重阳公子不会不知,只是公子作为汝兰家的大东家却从头至尾都不肯来看一眼,可见我这孤雁失群的王爷确实” 青年皱了皱眉:“王爷言重了。王爷至此不过为图逍遥,草民能做的,便是让下人们好生伺候,至于草民,本就无官无品,又岂敢擅自拜访惊扰王爷雅兴?” 李弘晨眯了眯眸,心说此人确实能说会道,只是若不见他庐山真面目到底心有不甘,遂微微一笑:“既如此,前过不计,本王倒是真心欲与公子结交,不知重阳公子肯否赏脸?” 那青年犹豫了片刻微微一笑:“承蒙王爷错爱,草民惶恐;王爷不嫌草民粗鄙,草民谊不敢辞。若王爷不弃,请到鄙室一谈。”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弘晨淡淡一笑,亦扬手示意,二人方一前一后朝室内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李弘晨趺坐于室内的矮几之旁,目光随着那青年动作而动,不时又望向四周。他觉得这室内虽陈设简单,却又不至让人觉得室徒四壁,想来是那两架巨大的书架着实惹眼之故。他上下打量着那红木雕纹的木质书架,只见上头满满摆放着各类书籍,有许多竟还是有些发乌的竹木简,可见这些书已有些年头。书架之旁则有一支巨大红梅傲然而绽,淡淡梅香沁人心脾。 “都说重阳公子学富五车,观此阵仗,当知所言不虚!”李弘晨笑道。 青年此时已端了酒壶酒杯回来,听了这话,不由淡淡一笑,随即趺坐于李弘晨对面,道:“王爷过誉了,不过是放在此处落灰罢了!” 李弘晨略歪了头盯着那青年道:“公子在室内也不脱帽?” 青年将两个酒盏斟满,这才轻叹一声,一面脱帽,一面道:“师兄的好奇心到底是过重了!”言罢,将那深棕色的两撇大胡子也撕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容。 李弘晨闻言一怔,随即仔细看了看那青年的脸,有些不敢相信:“你你是天阳?”他从未想到,这个让自己猜了半个月之久的重阳公子竟是自己少时的师弟陈昊曦? 陈昊曦咧了咧嘴,拱手道:“多年不见,师兄一向可好?” 李弘晨显然仍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呆了半晌后,方重重擂了矮几一下,震得酒水泛起一圈圈涟漪:“你居然就是重阳公子?”他想了想,忽然又朗声大笑起来:“昊曦,天阳哈哈哈我竟从未想到重阳公子是这么来的!” “让师兄见笑了!”陈昊曦哂笑一声,这番与郑王的见面可不是他想要的,但被逼至此份儿上,再欲隐瞒,恐生他事。 “你可让为兄猜了许久,今日定要多罚你几杯!”李弘晨先行端起酒盏,陈昊曦亦不扭捏,二人执杯蘸甲,一饮而尽。 “你且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弘晨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真相。 陈昊曦盯着李弘晨看了片刻,垂下眼帘无奈一笑:“弟也是不得已为之,委实是此番出门乃是为了避祸,故不得不隐瞒身份,还请师兄见谅。” “避祸?”李弘晨有些慧黠地一笑,盯着陈昊曦又问:“还是逃婚?” 陈昊曦见他竟然知道此事,倒是有些惊讶,只得老实承认:“确确实于此有关。” 李弘晨眯了眯眸,勾唇笑道:“你我二人多年未见,没想到再见竟是这番情形,真是可惊可叹。”他直了直身子,“我只知你自小便有些离经叛道,却未料你小子如今居然胆大妄为到公然违抗圣旨。就不怕牵连陈尚书吗?还是说你早就料到明远会替你去做这驸马?” 此话听来不过是顺口一问,却让陈昊曦听得心头直跳,他强自镇定了须臾,压下一口酒,轻叹一声:“当时未曾想到这么多,后来细细思量,的确是后怕的,若是因我之过牵连家人,可真是万死难辞。” “你知道就好。”李弘晨抬眼瞧了他一眼,并未再往下说,只是顿了顿,忽然抬头道:“嗯?不对啊。你说你是避祸而隐瞒身份,可我听闻这重阳公子三年前便在此收购了这妓馆,你那时才多大?怎么就带着傅都知买了此处?你与那傅都知是如何相识?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重阳公子?” “你猜?”陈昊曦见他不再扯出家中之事,面色转好。 “我猜?”李弘晨无奈一笑,这个师弟果然是禀性难移“若让我猜嘛,嗯你是这重阳公子不假,只是买下这妓馆的却多半不会是你。毕竟,陈尚书虽官拜宰相,却清廉在外,又治家严谨,想必也没有那么多闲钱让你来挥霍。” “师兄怎么不猜这钱是我凭本事赚的?”陈昊曦歪了歪身子,端起酒杯晃了晃。 “哦?那你且说说,你变卖了何物,便能赚到这么许多银钱?” 陈昊曦将杯中残酒饮尽,嘿嘿一笑:“师兄既然在城中多方打听过我,当也知道当年我只身前往山寨救人之事?” “自然知道。” “当初买下这汝兰家的银子便是从那些山贼手中筹借的。”陈昊曦笑道:“他们拦路抢劫,所为的便也是为了吃口饱饭而已。我答应他们若将银钱借我,且答应日后不许下山抢劫,那我便每月提供山上银钱六十两。” “什么?”李弘晨明显一惊:“你与山贼做交易?那你这钱财岂不是”他顿了顿,那句“悖入悖出”之论,在喉头滚了及滚,终究是咽了回去。 “有何不可?”陈昊曦显然并未将此当做大事。 李弘晨蹙眉道:“且不说君子之财取之有道。你也当知这人心贪欲无穷,你这般供养他们,便不怕他们恶习难改,借此壮大,纠集人马报复洛阳?” 陈昊曦嗤笑一声道:“师兄到底想的周全。只是也未免把这些为求温饱的百姓也想的过于复杂了。那些山贼起初也不过打劫一些过往商旅,此番胆敢闯入洛阳城中也是有些曲折而至逼不得已之举。弟也曾细细想过这些人若是时日长了,会否因游手好闲而下山滋事?为保完全,后来我与君若仔细算了算,便将那些银钱定为每月六十两,大约只够山上每日温饱而已。得他们大王允准之后,我陆续又在城中依次买下钱庄当铺等店,雇这些人下山来此当伙计,银钱另算。他们有了事情做,自然也不会想着去做别的事了。再者,江湖人行江湖事,凭着”信义”二字,我信他们定会遵守承诺。” 李弘晨若有所思地盯着陈昊曦:“你可真是那你当初这般允诺那些山贼,那些山贼便傻乎乎地全信了?官府若知,岂能不查?” 陈昊曦笑道:“若有这么容易,天下岂非无贼?此事说来简单,但做起来绝非容易。我当初上山下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费了不知不少嘴皮子。想着此举或有利于地方治安,遂又往官府数次,好在此地王府尹乃是家父门生,尚好说话。饶是如此,我仍与他们立下军令状,如此才让官府佯为不见。一年多方才有此成效。” 李弘晨沉吟了片刻,正要再说,忽闻外面欢呼一片,还有烟花爆竹之音传来,便将适才要说的忘了一半。 “这是” “大约是昭诗会开始了!” 李弘晨听了,哪里还坐得住,他来洛阳第一要务便是要参加这昭诗会的,于是他再无他话,当下便拉着陈昊曦往外而去。 此时汝兰家大堂之中早已空无一人,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前街上,等着傅君若评诗。平日宽敞的大街上摩肩接踵,哪里还有落脚的位置?李弘晨二人因出来的晚了,竟连汝兰家的大门都挤不出去,只得努力伸着脖子垫着脚,才能瞥见一二。 陈昊曦对此自然是见怪不怪,只是看到李弘晨这么难受地站着,有些不忍,遂他拍了拍他的肩,朝楼上一努嘴:“走,我带你去个好位置。”说着径自登上二楼的一间房内,可还没等李弘晨反应,陈昊曦便忽然一手拉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推开窗户,抬脚轻踏窗槛,带着李弘晨竟自窗口飞身而出。 “天阳” 话未说完,李弘晨只觉得整个身子忽然被悬在了空中一般,随即脑中便一片空白。好在不过须臾,他便感觉到脚落了地,意识也开始慢慢恢复。他虽有学过武功,但因自小便畏高,故而于轻功从未涉足。他亦未曾与人讲过此事,只是今日一役,说不说都不重要了,他这脸面恐是丢尽了! 陈昊曦落定后才意识到李弘晨的面色有些不妥,他何其聪慧,自然一瞬间便猜到了,他沉吟一瞬,仍旧如常一笑,只当全然没看到李弘晨的不妥之处,指着不远处道:“师兄快看,这位置是不是更加好些?” 李弘晨目光本落在脚下的瓦片之上,倾斜的瓦片似乎随时都会让自己跌落,他只好两只脚跨在屋脊两旁以平衡身体。听闻陈昊曦所言,只是强行扯了扯唇角,小心翼翼地抬头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 明月之下,昭诗楼离李弘晨很近,近到他只需往前走上几步,便能跨上昭诗楼的窗户;微风徐徐,似乎都能看清楚傅君若发丝抚过她眉间的那一点梅花钿。而楼下那些等了许久的人何曾有过此等机会?想到这里,他便暂时忘却了畏高的难受,由心底生出了几分得意之情。 “”闲卧听水时,心事无人知。故园旧景尽,杜鹃新上枝。”此诗意味差强人意,想必写诗者初学此道,还需努力多听多读多写才是。” 傅君若柔和婉转的声音随风飘来,使得李弘晨汗毛都竖了起来:“天阳,你是如何认识了傅姑娘?” 陈昊曦犹豫了片刻道:“她曾被人卖到敦煌做舞姬,在南来路上想要自尽,恰好我路过那里,才将她从河中救出来的。” 李弘晨一怔,回头看向陈昊曦:“为何要自尽?” 陈昊曦哂笑一声:“大约是受了什么委屈,此事毕竟私密,她不欲说,我自然不问。” “你倒是豁达。”李弘晨轻笑一声,又将目光落在了昭诗楼上。 陈昊曦见李弘晨眼中只剩下傅君若,只好无奈一笑,撩袍坐在倾斜的瓦片上,双手在背后支住屋脊,抬头望向满天繁星。傅君若的身世,他倒是自白小四那里听到一二,只是她从来也不说,自己便也无从问起,日子久了倒也没了那个执念。 一个弱女子,能一世平安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汝兰家的后院的侧屋之中,李弘晨似乎还恍若身至梦幻一般,有些痴痴地盯着眼前丽人。 此时的傅君若已换了装扮,满头青丝在头顶绾成螺髻,一席石青色襦裙外罩月白绣竹纱半臂,更衬得她肤白口红,极是动人。 “这坛百花烧春酒,乃我们公子亲自所酿,适才才在后院树下挖出来的。听闻郑王对小店的酒赞不绝口,那可要尝尝这个更为醇厚的,可能再得王爷青睐?”傅君若斟满了酒,微微倾身将酒杯递了过去。 李弘晨端起酒盅,眼睛却随着傅君若的身影晃动,他离得如此之近,与适才在屋顶观瞧又觉得不同。一席襦裙飘动,夹带生香,媚眼如丝也难怪有那么多人慕名而来 “师兄,快擦擦!”陈昊曦一脸坏笑地瞧着李弘晨,作势递过来一方帕子。 李弘晨脸上一红,忙低下了头,未曾蘸甲便将傅君若递过来的烧春一饮而尽。却又因为饮得急了,酒冲了喉咙,引起一阵咳嗽。趺坐于一旁的闲阁见状,忙的接过陈昊曦递过来的帕子递给李弘晨,又忙的在其身后轻拍,半晌方才止住。 “不曾蘸甲,无有席纠,师兄便如此惊天动地地空饮一盅?”陈昊曦见李弘晨好了,便斜睨着他打趣。 傅君若倒是落落大方,仿佛刚才的尴尬与自己无关。只见她再次给李弘晨蓄满酒,便紧挨着陈昊曦坐了,而陈昊曦也并未闪躲,此举落在李弘晨眼中,让他不由多想了几分。 “此酒如何?”陈昊曦如同没事人一般笑道。 “好是好,但未免过于烈了。我竟未料到你还会酿酒?”李弘晨面色潮红,将帕子叠好放置一旁笑道。 “母亲善于此道,年少时好奇,便跟着学了几种酿酒之法,未料在此倒是派上用场。” 李弘晨点点头,目光扫了一眼二人,沉吟了片刻,才又道:“你今后便要以重阳公子身份永留此处了?” 陈昊曦面上一沉,却没有立即回答,反倒是傅君若盈盈一笑,道:“对了,厨房还蒸着几样蒸饼,我去让芜秋端过来。”说着便站起身朝李弘晨施了一礼,“不知可否请闲阁也来帮帮忙?” 李弘晨自然允准。待二人去了,陈昊曦才轻叹一声:“此番逃婚出来,想必父亲气急,如今虽有大哥替我顶了驸马一职,但此事终究是我错了。此时回去,我无法可想父兄是何脸色,只怕他们见了我更是生气,我还是再躲躲的好。” 李弘晨皱了皱眉,轻叹一声:“此事你做的确实太过大胆。你往昔行事虽有些离经叛道,但做事之前也会斟酌一二,今次是怎么了?怎么不多想一想?” “师兄不知。”陈昊曦瞥了一眼李弘晨,道:“之前怂恿我尽速离开长安的正是师兄未来的内兄。” 李弘晨一惊:“是谢提宁?” 陈昊曦点点头:“正是。赐婚之事尚未下达,他便将此事来告知与我,又信誓旦旦说公主不过是一时兴起,他定然有办法求皇后免去赐婚。我那时也有事要出京,他所要求,不过比我预计早几日而已。是以我当时便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岂料我刚离京不久,圣旨便下达府上。” 李弘晨沉吟了片刻,此事显然没有表面的那么简单,就算谢卓义果真欲除掉陈家,但让自己的儿子将这么大一个把柄留给陈昊曦,未免太过愚蠢。这谢家所谋到底是什么?还是说——他们笃定陈昊曦根本无法回到京城?又或者 “师兄。按理说我本不该如此度人,本也不欲告知你这些。但”陈昊曦抿了抿唇,“话已至此,我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一句:谢家已非当年的寒门,如今他们在朝中势力如日中天,师兄做任何事还是要三思才好。” 李弘晨盯着陈昊曦半晌没有说话,他知道陈昊曦所言是对的。如今朝政尽皆被皇后一族把持,结党营私,重用酷吏;谢家更是明目张胆的贪赃枉法,买卖官职。一个小小新贵,仗着皇后撑腰,竟将大周王法视为无物,委实可恶。而眼下的大周皇帝却对此无可奈何,简直如同摆设一般,活的过于窝囊。是以这些年他一直称病,不愿与谢家联姻也是有此顾虑。他绝不能让谢家借自己的名声再生枝节。 “天阳,我有一事要告诉你” “来,尝尝这刚出笼的蒸饼可还可口?” 李弘晨正要说话,却被推门而入的傅君若打断,他也只好先行闭口不语。 傅君若哪里知道这些,只是仍然笑意盈盈地与闲阁及另一个年轻姑娘一人端着一碟仍冒着热气的蒸饼放在桌子中心,道:“这些蒸饼可都是我这丫鬟芜秋专为王爷做的,您尝尝看可还可口?”说着亲自在每一道蒸饼中各夹了一个放在李弘晨面前,随后方新落座于陈昊曦身侧,她带来那个名唤芜秋的姑娘,则在其身后趺坐。 “那道金乳酥是芜秋最拿手的,师兄快尝尝。”陈昊曦似乎毫不好奇李弘晨被打断的话,也没有想问的意思,只是盯着那些蒸饼笑意盈盈。他自顾自夹了一块放入口中,松软香甜顿时在嘴里溢开,不由又对傅君若身后的芜秋扬唇一笑:“芜秋的手艺可是越发好了,皮薄,且奶香浓郁,好吃!好吃!” 芜秋没有答话,只是面上一红垂下头去,脸上却是堆满笑意。 李弘晨自然也开口夸了几句,但他毕竟心中有事未舒,此时再如何好吃的东西,在他口中也同嚼蜡一般。倒是他身旁那个名唤闲阁的小厮,时不时便偷偷抬眼觇望芜秋,有时见芜秋望过来,二人看个对眼,却又各自急忙忙地移开视线,真是“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 “天阳,若你决定暂不回京,倒不如跟我往郑州走走。我那封地虽比不得神都洛阳,倒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酒过几巡,李弘晨还是忍不住开口。 陈昊曦原本并没有在洛阳久留之意,毕竟洛阳府尹是知其身份的,若被人发觉,定然会告知其父。届时陈尚书若派人来拿,只怕他定然难逃被绑缚回去的下场。但他同时又不想跟着李弘晨走,卷入到朝廷的那些破事中只怕更是心烦。 “我” “师弟难道不赏脸?”李弘晨打断他,“母妃亦有多年未见你了,她老人家当年可是格外喜欢师弟,早些时还叨念着不知何时能再见你一面。” 陈昊曦尴尬一哂,实在没想到他会搬出淑太妃。当年他与李弘晨共同进学,时有入宫请安,淑太妃对他的确极好。李弘晨既然以此为借口,他的确不敢拒绝。 “师兄厚意,自不敢辞。我亦许久未见淑太妃娘娘了,自该前去请安!” “如此甚好!那我们明日便启程?”李弘晨虽知陈昊曦是一个做了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的人,但以他这些年的经验,做事终究还需避免夜长梦多的好。 “也好。” 傅君若见二人这么快便决定要离开,心中不免有些别扭,思虑再三,方才对陈昊曦启口:“公子这便要走了?君若君若也没去过郑州,不知可否陪公子一起去看看?” 陈昊曦侧头瞧了她一眼,笑道:“你肯离开洛阳前往他处转转,我倒是不反对的。只是此番我也不知会离开多久,且路上到底颠簸,你岂不辛苦?” 君若忙摇头道:“君若自不怕苦,只要不去京城,公子去哪里,君若都愿相随。” 陈昊曦只好笑道:“如此,我也无甚可说了。不知师兄可愿你我旅途多加两人?若是因君若身份不便,入城后,我与君若令居客栈便是。” 李弘晨朗声笑道:“长路漫漫本就无趣,承蒙君若姑娘赏脸相陪,岂有不愿意的?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母妃也非食古不化之人,又甚喜诗词,君若姑娘文采了得,定能让母妃欢心。” “君若谢王爷!” 当下三人说定,各自回房不提。 次日一早,一行五人便整装离开洛阳。汝兰心中自是千百个不愿意君若离开,毕竟那是她的摇钱大树。但东家都发话了,她也只好言不由衷地送了送诸人,便颓然地返回家中。 且说这五人,李c陈二人在前骑马带路,闲阁则驱车在后跟随;几人虽隔着一辆马车,却不时也会说笑一二,一路上倒也十分快活。如此赶了一两天的路,便已至郑州境内。这日傍晚,将近邙山之时,众人正要寻一处落脚之处,却忽闻远处一声长啸之声,接着便隐隐能听到马蹄纷沓。为免麻烦,陈昊曦便建议大家下马c下车往旁边暂避,等那群人过去了再说。众人正要驱车离开官道,却听得附近“刷刷”几声响,紧接着便有一个黑色身影迅疾闪过,陈昊曦武功在李弘晨之上,故而他首先意识到来人,当他下意识侧头去看之时,恰巧与那人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惊讶,但只是一瞬,那身着黑衣之人便消失于不远处的密林之中。 随后不久,一列马队快速从官道奔驰而过,满地的黄土被马蹄溅起,漫天飞扬;马队中有一人见到路边的几人,停下来仔细打量了诸人片刻,又回头看了看空空的马车,这才拨转马头跟上队伍前行。 李弘晨牵着马望着不远处尘土还没散尽的官道,蹙眉道:“那些人虽是粗布麻衣的装扮,但他们狂奔中队形不变,看来是受过特殊训练的。不知这些人到我郑州做什么?” 陈昊曦让芜秋扶着傅君若回到车上,这才踱着步子往官道边走了几步,又蹲在地上看了片刻:“据我所知,长途奔袭队形不乱,又能稳住呼吸的人,若非江湖中巨门帮的高手,便是宫中的左路禁卫了;而看这马蹄掌印”陈昊曦站起身侧头看向李弘晨,拍了拍衣襟沾上的浮土,继续说道,“必是禁卫军无疑!” 李弘晨微微一怔,忙上前细细看了那些印在黄土上的马蹄铁印,见果然是他万分熟悉的赤火七星图样后,心中不由疑窦顿起。这些人都是皇城的禁军,按理说若无皇帝亲自下达的特殊指令,他们是万不能离开京城半步的,又怎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郑州?难不成是皇兄要对自己 “天阳,我心中不安,要连夜赶回郑州,若你不嫌”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陈昊曦打断李弘晨道。他知道,遇到这种事,李弘晨定然十分敏感,若不让他先行回去确保淑太妃是否平安,是万不可能的。 “闲阁,你留在此处照顾陈公子及君若姑娘,不得有误。前面五里处” “师兄未免过于啰嗦,快去吧!” 李弘晨这才朝陈昊曦拱了拱手,又吩咐了闲阁几句,便忙不迭的打马去了。陈昊曦倒是对此毫不紧张,他让闲阁牵着马引路,自己则坐了闲阁的位置,驱着马车慢悠悠地在后面跟着,仿若刚才并没有看到那些左路近卫一般。 傅君若掀开车帘,坐在陈昊曦身旁靠后的位置,斜倚着他的脊背问道:“公子好像并不担心淑太妃?” 陈昊曦扬唇一笑:“适才那些人见到路人也要查看一番,显然还在找人,只是他将我等细细看了个遍都未曾认出师兄,可见那些人必然不是冲着师兄来的。” “那你怎么不告诉王爷?” “师兄对此一向忌讳,若不让他回去看看,他怎会安心?” “那适才让你面露惊讶的那人又是谁?”傅君若指间轻轻滑过陈昊曦结实的后背,她话虽像是不经意说出,落入陈昊曦的耳中却还是让他身形明显一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前朝的宰相赵恪出身于岭南道容州,少时入京参加武举科考,虽高中状元,却因不久启宗病笃而受冷遇,许久未得官职。偶有一次机会,赵恪被启宗之兄,也就是当时的晋王看中,收入府中做了晋王贴身禁卫。后启宗驾崩,穆宗继位。恰遇高昌王勾结突厥大肆劫掠大周商人,又发兵侵占大周属国伊吾。伊吾不敌,便遣使来大周求援。穆宗当时年纪尚轻,不知何人可率军前往,老晋王便向穆宗推荐了赵恪;赵恪当年不过二十五岁,却用兵神奇,出奇制胜。大军一路攻至高昌国国都,大败高昌,高昌王被俘虏;次年,同样于大周边界扰乱不休的龟兹被赵恪所率的大周军队翻越天山突袭国境,未几也被灭国。自此二役,赵恪被穆宗亲拜为平狄大将军,位列大周武将第一人。后来,他征战沙场数十年,均无败绩,堪称大周国史上“神话”一般的存在。 可神话也终难敌现实的侵袭,神将也终将被他人无休止的拉下神坛。 长庆二十五年,吐蕃大肆进犯吐谷浑,吐谷浑王不敌,前来大周求救。穆宗自然派出他最信任的平狄大将军赵恪出征。两军在吐谷浑苦战了数月后,吐蕃的赞普贡布便派出侍者几番利诱策反赵恪,可惜赵恪性子耿直,怎会为了蝇头小利而做出叛国之事?赞普贡布便只好让人暗中去疏通赵恪的副将,这回他成功了。赵恪的副将韩泽一向贪得无厌,在得到吐蕃许诺的万金及美人后,他决定与赞普贡布里应外合地将赵恪引进了吐蕃埋伏圈,由此致使赵恪全军覆没,命丧沙场。 此事传回长安之时,满朝哗然,穆宗被气得当场吐血。 却说赵恪之妻柳氏,她与赵恪相守数十年恩爱甚深,奈何却未为赵恪诞生一子,唯年过不惑之时,二人方得一女,取名嘉儿,夫妻二人视此女为掌上明珠一般。赵恪死讯传来之时,柳氏正在教不过五岁之龄的嘉儿骑马。当时,她只觉得此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险些要从马背上摔下来。不过柳氏到底跟随丈夫征战沙场十数年,丈夫坚毅果断的性格也影响了她,是以在短暂悲伤过后她便开始冷静下来。柳氏深知吐蕃的目的在于杀死她的丈夫,但狡诈的韩泽却不会放过自己母女二人。她思考了片刻,便立即下令那些跟随自己与女儿的随从不必再回营,她们要即刻返回大周。也亏得她一介女流带着幼女及不足十人的随从,不知如何艰险地避过了吐蕃及韩泽的追杀,竟然毫发无损地返回了长安。 穆宗怜惜此母女二人,纡尊亲自出城相迎,并当场宣旨追封赵恪为正一品天策上将,位列宰相;加封柳氏为卫国夫人,其女赵嘉儿为郡主。众人本以为此事就这么尘埃落定了,不成想,加封的次日,柳氏却忽然在府中悬梁自尽了,只留下一个尚在垂髫之年的孤女赵嘉儿。 好好的一户忠烈之家,终究是落得家破人亡了。 逝者已矣,在穆宗心中,更为重要的是如何安置这个为大周而殉国的忠臣遗孤。毕竟,这关系到如何稳定赵恪的旧部及老晋王的那一派势力。但若封赏太过,难免又让朝中其他亲贵心怀不满。就在他一筹莫展之时,太子府中的采女谢兰英站了出来,她仗着太子宠爱,在太子耳边吹风,让太子去求穆宗将赵嘉儿封为郡主,且收养在太子府中。如此既能保证赵嘉儿不受委屈,让赵恪旧部无话可说;又不至因恩宠过重而让其他亲贵心生猜忌,待到赵嘉儿成年,赵恪旧部恐早就被重编稀释,哪里还会对朝中亲贵产生威胁? 穆宗自然不知这个是一个采女的主意,还以为是太子的想法,当然万分高兴,在夸奖了太子思虑周全之后,当即便准了。就这样,十年匆匆,赵嘉儿便在当年的小采女,如今大周的皇后谢兰英的照拂养育之下,长至碧玉年华,出落得窈窕动人。 赵嘉儿虽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但却继承了其父赵恪刚毅的性格,又由于谢氏及其喜欢于她,便由着她自幼追随着宫中的左路禁卫方德习武。这赵嘉儿到底是将门之后,不仅聪慧异常,又刻苦努力,不上几年,功夫便已练得如同别人十几年练就的功夫一般。已成为皇后的谢氏自然惊喜非常,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有意训练赵嘉儿成为自己的一个心腹,并渐渐让她出宫为自己办一些秘密事务;而赵嘉儿也因十分感念谢氏的养育之恩,对谢氏的忠心超出了其他,只惟皇后之命是从。 一日,赵嘉儿随师父方德由荥阳返回长安,还未入宫便忽然接到了谢皇后的密旨,要她即刻出发往青州去寻齐王李吉。赵嘉儿不敢耽搁,当即便出春明门往东而去。 行不出三十里,赵嘉儿忽听得不远处林中呼喊之声不断,她不禁一怔,细细听去,竟是许多人哀嚎“救命”之声。赵嘉儿眉头一皱,没想到这才出京城不远,便有如此胆大妄为的盗匪敢在天子脚下行凶,她没再多想,拨转马头便往喊叫声处奔去。刚进树林,便只见几十个彪形大汉手拿着兵器,将十几个胡人模样的商旅团团围在圈中,其中有几个大汉已经上手抢劫胡商们车上的财物,一旦胡商有所阻拦,那些大汉挥刀便砍,毫无同情之心,这才使得众商旅哀嚎声不断。赵嘉儿见状,不禁怒火中烧,只见她抬脚轻点马鞍飞身跃起丈余,右手顺势抽出腰中软鞭,挥鞭便抽向一个正欲拿刀砍向一个青年胡商的大汉的手腕。只听得“哎呀”一声,大汉的刀已落地,而他自己也捂着手腕疼得龇牙咧嘴;赵嘉儿趁自己落地之势,猛地又在那大汉的胸前猛踹了一脚,震得那大汉踉跄着退后了好几步,最后“扑哧”一下栽倒在地上一节凸起的石头上,顿时倒地人事不省。 众盗匪一看此状,不禁都愣住了,他们一向在长安郊外横行霸道,何时吃过这样的亏?况且来的还是一个瘦弱的小子。愣了片刻,盗匪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兄弟们,都给我上,砍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小杂种!”大汉们立即喊杀着朝赵嘉儿扑来。 赵嘉儿眉头一皱,一面挥鞭抵挡着大汉们的进攻,一面抽空对愣在原地的胡商们喊道:“你们还愣着等死吗?还不快逃!”此话一出,那些胡商们才如梦方醒,当下也顾不得车上的财物了,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树林。赵嘉儿见胡商们四散逃开,这这才轻舒了一口气,她不能在此久留,是以准备教训一下这些盗匪后便抽身而走。就在这时,赵嘉儿的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车上坐着一个人,她回头细瞧,却见那人正是她刚才救出的那个青年胡商。只见那胡商瞪着两只眼,像是看戏一般,笑嘻嘻地瞧着赵嘉儿与大汉们对打,赵嘉儿火气顿生,心说:“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此时不逃,岂还有活命的机会?”想到这儿,赵嘉儿虚晃一招,飞身扑向青年胡商,欲带他一同逃走。不想这时,盗匪头儿见打不过赵嘉儿,便命手下一个会使弓箭的大汉暗中对准了赵嘉儿,准备偷袭。因赵嘉儿背对众人,对此事毫无察觉;幸而那胡商眼疾手快,猛地一把将已到身前的赵嘉儿推向旁边,赵嘉儿不解何意,但转身间已察觉箭光闪烁,她自恃武功高强,脚尖点地又跃回胡商面前,欲替他化解箭势;就这么耽误了一瞬,那箭矢已到赵嘉儿心口,胡商吓了一跳,连忙用脚猛踹车板,只听“咔嚓”一声,车板碎裂,二人皆从车上跌落。幸而青年胡商此举,那箭矢方没有刺中赵嘉儿要害,但却依旧没有让她完全躲过,箭矢硬生生地扎穿了赵嘉儿的左肩。 青年胡商见状,不禁怒从心起,他打横抱起满头冷汗的赵嘉儿飞身跃起,将她轻轻放在一旁树下,随即竟从腰中抽出一柄薄如蝉翼却柔韧异常的剑来。只见他对那些冲将上来的大汉冷冷一笑:“若想活命,趁早滚回山上,否则休怪爷爷我不客气了!” 那些大汉见刚才还跪地求饶的瘦弱胡商,这会儿竟吃了熊心豹子胆跟自己挺起腰杆了,不禁都面面相觑,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其中领头的大汉笑道:“小小娃儿不知天高地厚,竟在老子面前称爷,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那副模样。哈哈哈哈哈”众人听后,尽皆大笑附和。 青年胡商没再说话,侧头看了一眼满面痛苦的赵嘉儿,不由眉心微蹙。只见他脚尖点地,身形如箭一般飞入盗匪人群之中,那盗匪头儿哪里想到这个胡商会有如此能耐,未看清人影只听得剑声呼啸,待看到那青年胡商再次站回方才的地方时,他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下一刻便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兵器,原来,他的手筋已被青年胡商给挑断了。而他手下那四十多人,也尽皆兵器落地,有的忍受不了疼痛,在地上打滚儿,想必都是如此下场。 青年胡商见众人的手鲜血直流,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由冷冷一哼:“今日暂不取尔等性命,只将你们手筋挑断,算是给你们一个教训。”说着,他抱起不知何时已经昏迷不醒的赵嘉儿,跳上最近的一匹马飞奔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青年胡商骑着马带着赵嘉儿一口气奔出十几里地,欲往附近村镇求医。但行至一处山脚之时,他却忽然觉手上有些湿漉粘腻之感,他下意识低头瞧去,恰见赵嘉儿胸前衣襟已是一片血红,殷红的血水正缓缓顺着他的胳膊滴落到手c马鬃上。青年皱着眉伸手摸了摸赵嘉儿的头,不由开始担心,赵嘉儿显然已经开始发热。或许是那箭头上喂了毒,或许是箭头不干净,如此方致使她的伤势开始恶化。但以他多年习武经验,若再不能尽快给赵嘉儿拔箭,只怕她将会有性命之忧。 青年当下不再迟疑,立即勒马止步,欲在此地找一处合适之处拔箭。也是他福至心灵,竟真的在此地找到一处天然凹陷,恰好形成一个小型洞穴。洞穴虽不深邃,旁边却有茂密野草树枝可做遮挡,倒也不怕夜半风吹雨淋。青年在周围拔了许多野草铺在其中,好让赵嘉儿躺着不至难受;随后又找了一些树枝挡在洞口,用一些干枝杈在洞中生了一堆火。 此时的赵嘉儿已开始有梦呓之状,口中喃喃低语不停,但青年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一边压住她的伤口,折断箭尾,一边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着,混不管二人的话是否能对上。做完这些,青年才从怀中抽出一把短刀,用刀尖将伤口附近的衣服轻轻划开了一道口子,而后将短刀放在火边烤着。他则径自坐在赵嘉儿身边,脱去了自己的外套和中衣。 只见他将自己的中衣用力一扯,分成两半,一半放置一边,一半则又被撕成了十数条。待准备完这些,青年这才轻轻扶起赵嘉儿,让她坐起靠在自己肩上。 “姑娘莫怪,在下失礼了!”说完,他两手环住赵嘉儿,用力一扯她前襟的衣衫,只听得“嗤拉”一声,赵嘉儿的衣服竟被青年扯裂大半。 这青年也不过二十左右年岁,正值青春,眼见此女酥胸一览无余,自己一时也不禁愣住,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衣服怎如此不禁拉扯? 青年正自发愣,忽然赵嘉儿不知又嘟囔了一句什么,唬得青年忙望向他处,并快速将撕裂的衣衫盖回原处,急道:“我什么都没看到!”话未完时,他绯红的脸早已出卖了他。只是赵嘉儿仍在昏厥,并不知道这一幕。他喘着粗气又等了片刻,见赵嘉儿再无动静,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青年咽了口唾沫,又强自定了定心神,才又从新将衣衫拨开,漏出伤处。 伤口似乎已不再流血,但却红肿地如同血馒头一般,将箭头完全包裹在肉中,根本无法轻易拔出。青年眉头紧蹙,轻轻地扳过赵嘉儿的肩膀,让她俯靠在他的左肩,随即拿起刚才便放在火上烤的滚烫的短刀。青年手上顿了顿,脑中仍旧挥之不去刚才见到的那一幕。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甩开这个画面。片刻后,他才动手施力割开了赵嘉儿背后伤口附近的血肉。混着姜黄色脓水的血液顿时便自刀口喷出,滋的青年身上脸上都是。他也顾不得去擦,只是飞快的伸出中c食指二指夹住深陷在肉中的箭头,随后猛一施力,整只箭头便被顺势拔了出来。 赵嘉儿本已昏迷不醒,但这割肉拔箭着实太过疼痛,疼的她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双手用力攥住了青年的两只胳膊,但不过须臾,她的手便又无力地垂了下来;青年知道此乃拔箭后的正常反应,遂也不甚在意他身上那些被赵嘉儿抓的发红渗血的抓痕。他拿过之前撕扯开的一半中衣,微微用力按住仍在往外渗出黄浓血水的伤口;待那伤口不再流血,他这才摸出一个小指头大小的药瓶,小心地将里头的黄色药粉洒在箭疮之上,再以那些被撕扯成条的中衣将伤口扎住。 待忙完这一切,天已完全黑了下来,青年也不敢走远,只在附近又随意捡了些木枝,将火生的更旺一些。这才围坐在火边,仔细检查起刚才拔出的箭头来。 那截箭头之上虽有着明显的斑斑锈迹,但却似乎并没有喂毒的痕迹,看来赵嘉儿的昏迷应与那箭头上的锈迹有关。他轻叹一声,自己也不甚确定自己的药能否让赵嘉儿痊愈,若是不能,这姑娘岂不是因为自己而死? 他侧头看了一眼仍旧昏睡不醒的赵嘉儿,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忽然又闪过他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他忙心惊肉跳地站起来,开始在洞中来回踱步,却再也不敢看赵嘉儿。就这么许久,他才敢走到赵嘉儿身旁,却没有停留的意思。只是将自己的外衣盖在赵嘉儿身上后,便快速起身往洞外走去,好似不与赵嘉儿同在一处,便能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一般。 可至半夜,他却被迫再次回到了洞穴之中。 原来,不知何时,赵嘉儿竟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如火,但口中却喃喃说冷。青年被她的梦呓惊醒,看到这一幕,心中这才真的有些慌了:难道那箭头上果真喂了毒,而他自己并未发觉?还是那些铁锈侵入血液导致恶化?可无论是哪一种,在他身上除了之前那瓶治伤的药粉,却再没有其他的药了。况且依赵嘉儿现在的情况,也是禁不起再次颠簸赶那么远的路了。 这可怎么办? 青年摸了摸赵嘉儿滚烫的额头,无奈道:“烫成这样,不管是否是中毒,现下我也只能先帮你退烧才行,否则,你只怕难挺过今晚。好在附近有一条小溪,我帮你以冷巾擦身,恐还是有些效果,但”青年的脸上早已红了一片,他一个气血方刚的青年,这么做的话,自己倒是无所谓,但若传出去,却让这么一个姑娘家日后该如何自处?但现下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去顾忌太多,还是救人要紧,打定主意后,青年便拿起之前那块被血浸透的半截中衣往小溪而去,将血水干净后,又将中衣浸满了水拿了回来。 青年盯着面色潮红的赵嘉儿看了一会儿,轻声道:“姑娘,在下也是为了救你,委实是迫不得已,得罪了!”话说完,他却仍旧没有动手,仿佛仍旧在挣扎。又过了许久,他才颤抖着将赵嘉儿的衣衫一点一点褪了下来,可他的眼睛却是一点也不敢往赵嘉儿的身上看,只是机械一般的小心翼翼地帮她擦拭着身体。 奈何赵嘉儿的身体实在是太烫了,不大会儿,那半截中衣就已经有些发热,青年只好再次返回小溪边从新洗干净再浸满水,如是数次。直至东方发白,赵嘉儿的身子才渐渐冷了下来,青年见她终于不再梦呓,总算长舒一口气。遂小心地将赵嘉儿的衣服一层一层的穿好,又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她的身上,这才准备到洞外小睡一会儿。可正当他刚准备将赵嘉儿放回草床,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被她紧紧攥住,青年试着挣脱,奈何赵嘉儿的力气着实有些大,他也不敢硬掰,试了几次后,索性就放弃了。无奈之下,只得靠在了赵嘉儿旁边的石壁上,又让赵嘉儿枕着着自己的肩膀,两人这才相拥着睡了过去。 天边的晚霞伴着鸟儿的的回巢而渐渐暗淡,在这偶尔还有几声鸟儿鸣叫的大山中,赵嘉儿的一声尖叫彻底划破了这本该安眠的地方。只见她一把推开正靠着洞璧c搂着自己酣睡的青年胡商,但却由于用力过猛,她的左肩钻心的疼痛让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好大的狗胆!”赵嘉儿一面用力踩地试图让自己退向另一面墙,一面用右手慌乱地拉着自己青年胡商的衣衫盖住自己的身子。 青年被赵嘉儿的尖叫声惊醒,一时有些发懵地看着满面通红,又带着怒容的赵嘉儿。片刻后,他才龇牙咧嘴地揉着耳耳朵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随即却朝她露出惫懒的一笑:“既然还有力气大叫,看来姑娘已无大碍,我这一番折腾也算值得了!” 赵嘉儿闻听此言,不禁一怔,好一会儿方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何事以及眼前的人是谁,她侧头看了看自己的肩伤及撕裂的衣衫,语气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气势:“你救了我?” 青年笑道:“姑娘先舍命救我,我不过是投之木瓜,报之琼琚罢了!” “你”赵嘉儿拉了拉挡在身前那青年的衣服,心中已全明白了。只是她一向自视清高,从不把一般男人放在眼中。如今这男人虽救了自己,到底身子不知被他看去了多少。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又羞又气,脸也涨得通红。 青年喉中有些干涩,明知此时软语安慰方是上策,但他却偏偏反了其道而行。或许他的本意是想对昨晚做的事做出一个态度,但是临出口之时他却看到了这个女扮男装的少女眼中看向他的那股冷漠,这使他极为不舒服。将本该和顺的一句话,说出了其他的味道。 “姑娘不必忧心,既然我已做了此事,自然会对姑娘负责,日后我娶了你”话未说完,青年只觉得一股劲风已扑到面门,他赶忙低下了头,耳旁只听“啪”地一声,软鞭已将身后的一块岩壁抽了下来。青年没想到这句话会让赵嘉儿如此愤怒,当下便有些后悔了,忙解释道:“姑娘莫急,先听我解释” “言语轻浮,该死!”赵嘉儿伤未痊愈,又逢此刺激,此时已是浑身发抖,但她也不顾自己有伤,只觉得要先杀了这青年才能甘心。 “姑娘容禀!姑娘饶命啊!”青年见状,早已忘了刚才心中的不爽,只得一面叫苦,一面飞也似地逃出山洞,连滚带爬地躲避着赵嘉儿的软鞭。 赵嘉儿病势未愈,又气血两亏,没挥舞几下软鞭,她只觉得胸口沉闷,而后“哇”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青年见状,也顾不得危险了,慌忙几步蹿回,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赵嘉儿,这才没让她摔倒在地。 赵嘉儿一口血喷出后,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好半晌才缓了过来,见自己躺在青年的怀中,不禁又是一阵挣扎。青年没有办法,只好软语说道:“你若要杀我,便先将身子养好了,我也不逃,但凭你处置便了。” 赵嘉儿本也不欲杀他,只是她自小心高气傲,今日被人这般言语羞辱,不免又羞又气,便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泪来。青年见她这般刚烈,也怕她气出好歹,便也不再满嘴胡说。只是之后几日,赵嘉儿都没有再搭理青年,任凭青年好言劝慰也好,讨好说笑也罢,总是一句话也不讲。 赵嘉儿到底年轻,加上身体底子很好,不上几日,伤势竟已经好了大半,虽不能练鞭,却也可以随意活动了。 这日,青年如常自山上采药回来,一面在洞外捣药一面对洞内赵嘉儿笑道:“你的伤再敷上几天草药怕就能痊愈了,待那时,我就跟着你,你要杀便杀,要打便打,我绝不皱一下眉头。对了,死前若能知晓姑娘芳名,我也无憾了!但若姑娘不杀我,便让我一直跟着姑娘罢,反正我的货物都被抢光了,我也无处可去” 赵嘉儿从未见过如此嘴碎的男人,这些日简直让她不胜其烦。虽然这青年声称救了她一命,但此人如此惫懒讨嫌,又对自己让她如何能忍下这口气?这些日她不知多少次险些忍不住要杀了他,只要他死了,或许这世上便没人知道此间发生之事了!可若真杀了他,她岂不是恩将仇报?师父定然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几次,赵嘉儿最终还是决定忍辱负重,暂且先饶了这个青年。况且她现下身负皇后所托重任,这些日已经被耽搁了许久,再耽误不得了。 打定主意后,赵嘉儿便如往常一样让青年为自己背后的伤口换药,一切丝毫没有异常,只是在几天后的夜半,赵嘉儿毫无征兆地趁着青年熟睡之机骑着那仅有的一匹马奔离了此处。 青年听得赵嘉儿的马蹄声渐渐远了,方缓缓睁开了双眼,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绣着“嘉”字的手帕,轻叹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陈昊曦一行三人当夜便宿在郑州郭外的驿馆之中。此地虽不比京城驿馆那般宽敞奢华,却也十分干净,设施齐全。 闲阁赶车赶了几日,几乎未曾好好休息过,故陈昊曦让他今夜什么也不必操心,只管好好休息便是。闲阁听了,自然乐的同意,狼吞虎咽吃了晚饭后,就往后院去睡了。 却说陈昊曦,安排君若二人也歇下后,方才返回自己房间。今夜月光皎洁,一丝风也无,倒是个赏月的好日子;故他也不急着入睡,只推开窗户,和衣歪在床上,阖目晒起了月光浴。 不知过了多久,陈昊曦迷迷糊糊将要睡过去之时,忽觉眼前猛地一暗,使他立即警醒过来。只是他并未睁眼,唯用耳朵听得屋内有人走动之声。来人轻功应是极好,在屋中走动之时,几乎没有什么声音;若非适才月光被其偶然挡住,只怕陈昊曦根本无法察觉此人存在。来人在陈昊曦屋中转了一圈后,似乎便停在了陈昊曦所在的床榻边。未几,陈昊曦忽然觉得眼前银光一闪,下意识便抬手叼住了那人持刀的手。 四目相对,陈昊曦几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是你?” 赵嘉儿仍是穿着傍晚那身黑衣,只是此时已经蒙面,一袭黑发被她高高束于头顶。 “你要杀我?”陈昊曦蹙眉低声道。 赵嘉儿显然没料到自己会被他发觉并认出来,眼神之中有些慌乱,但只是一瞬,她的目光便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 “你到底是何人?” 赵嘉儿猛然抽回自己的手,装作并未听懂的样子,冷笑一声反问:“那你又是谁?为何之前要装作是胡人?” 陈昊曦翻身坐起,蹙眉歪头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嘉姑娘不会是想我了,特意来看我的吧?” “放屁!你若再胡说,我现在就杀了你!”话说完,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顿了顿,道:“你怎知我的名字?” 陈昊曦佯做惊讶道:“我不过信口一说,未料竟说对了?可见你我二人果真有缘!” 赵嘉儿面上蓦然红了一片,幸而脸上还有黑纱遮挡,未让眼前之人看到自己窘态。她娥眉轻蹙,目光游离片刻,挥刃指向一脸笑意的陈昊曦:“说!你到底是谁?与郑王是何关系?” 陈昊曦唇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笑意却并未消散,反而好似更加惫懒:“既然我能猜到嘉姑娘的芳名,不如姑娘也猜猜我的身份?也好看看我们到底是否心有灵犀?” “你——” “姑娘在我面前何必羞涩?” 陈昊曦说着,便扬手推开赵嘉儿持刀的手,要去摘赵嘉儿脸上的黑纱。赵嘉儿眉心一拧,下意识便绕开其手,将短刃抵在了陈昊曦的胸口之上。 “你若再满嘴胡吣,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陈昊曦无奈一笑:“既然姑娘不愿猜,那便算了,这又是何苦?姑娘若是杀了我,谁还能娶姑”他话未说完,只听“噗”的一声,赵嘉儿的短刃竟真的插入了他的胸膛。 二人尽皆怔住。谁都没料到赵嘉儿竟然会真的出手。 短刃拔出的一刹,鲜红的血液顺着创口喷薄而出。赵嘉儿不知所措地看着陈昊曦面色痛苦地捂着刀口倒在床上,又看了看自己被那殷红侵染的刀口及手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当她想要上前查看陈昊曦伤势之时,却忽然听门外一阵响动,接着便是有人敲门之音。 “公子?公子你睡了吗?我听到你这里有动静” 是傅君若。 赵嘉儿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短刃也掉落于地。她有些慌张地看了一眼门口,想要去开门,却又迟疑着不敢动。正在此时,陈昊曦忽然用满是鲜血的手握住了她,低声道:“快走!”赵嘉儿这才如梦方醒,忙从那扇打开的窗口飞身而出,逃也似的离去了。 却说陈昊曦被赵嘉儿这一刀扎的极深,鲜血不上片刻便染红了床褥大半。疼痛使他几乎无法施力,但他仍然勉力点住了周身几处大穴,以防止自己失血过多。而后才半走半爬地来到门口,但在打开门栓的一刹,他终是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是在几日之后的郑王宫中了。 眼前的傅君若哭得如同泪人一般,也不知几日没有梳洗,发髻散乱,双眸通红。她见到陈昊曦终于醒了过来,不由大喜,但在大喜的下一刻却忍不住又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陈昊曦虚弱无力地抬手替她擦了擦泪水,勉力一笑:“姑娘虽未梳洗,却势如西子,美是极美,只是万事万事莫要过头,若再哭可就便像那东施一般了!” 傅君若见他竟还有心思说笑,忍不住轻捶他一下,却又怕捶的重了,忙又替他揉了揉。 陈昊曦也忍不住笑,奈何刚发出声却化为一阵咳嗽,咳嗽又牵扯到伤口,使他一时间面色极为难看。傅君若这才想起应该去叫太医来看,但她刚走了几步,便见大殿大门打开,芜秋已经引着郑王及太医们进来了。傅君若忙朝郑王施礼,却被他抬手止住。 “我听闻师弟已经醒了?” 他的问题刚出口,便被陈昊曦一阵长长的咳嗽声回答了。他心下一松,一面忙吩咐那些太医上前把脉,一面快步跟上前急询道:“怎么样?” 太医尚未回答,却听陈昊曦低声说道:“不过是点皮外伤,师兄可莫要小题大做了!” “皮外伤?”李弘晨气道:“你可知那刀再往左一寸,便可伤及你的性命?你若有何差池,却让我如何跟陈尚书交代?” 陈昊曦正要挣扎起身说话,却被太医拦住:“公子莫动,以免扯到伤口。” “正是。你好生躺着,不必起身。”李弘晨忙接口道。 陈昊曦心中感动,勉力一笑:“多谢师兄。” 李弘晨嗔了他一眼,随即才笑道:“不必谢我。若非君若姑娘先行帮你止血消毒,又连夜带你来寻本王,只怕你”他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陈昊曦越过众人肩头看向站在不远处仍旧挂着泪痕的傅君若,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君若却与他只对视了一眼,便忙瞥向他处,仿若这目光看久了便会被它灼伤一般。 “伤你者是谁?你可曾看清了?”李弘晨询问了太医几句,便让他们下去煎药去了。 殿中此时只剩下李弘晨与傅君若而已。陈昊曦瞥见傅君若唇角动了动,似是有话要说,便忙摇头道:“未曾看清,我当时正在熟睡。”此话一出,引得傅君若不由吃惊地抬眼看向他,但他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君若这才又垂下眼去。 只听李弘晨又道:“以你的功夫都未能发觉那贼人?真是奇怪。难道那人的功夫竟如此之高?只是他为何要刺杀与你?” 陈昊曦笑道:“这我哪知道?或许是什么盗匪,杀人越货吧!师兄可要仔细严查郭外盗匪才是。” 李弘晨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淑太妃可安好?” “母妃一直记挂着你,听闻你受伤,恨不得将全城的医者都给宣入府中。” “有劳淑太妃记挂了。” “那你先歇着,母妃还不知你已经醒了,这会儿应当还在佛堂念经,我这就去将此事禀告给她,也好让她安心。” “有劳师兄。还请师兄替我向淑太妃请罪,恕我暂时无法前去请安。” “你呀,好生养着吧!”李弘晨无奈摇了摇头,这才离去了。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安静的仿佛都能听到殿外墙角处,太医熬制汤药的沸腾之声。这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却谁都不说一句话,好似两尊雕像一般。不知就这么过去了多久,才听傅君若轻叹了一声:“你睡会儿吧,我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说着便要起身。 陈昊曦这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道:“多谢你。” “谢我?谢我还了你一命?还是谢我帮你隐瞒了那贼人?” 陈昊曦面色一僵,遂缓缓放开了手。傅君若也不回头,一面往外走,一面语气无波道:“她昨夜来过,我还以为是来杀你的” 她的话并没说完,可陈昊曦的视线却还是随着这句话有了些不明意味的波动。他的目光仿佛钉在了傅君若的背影之上,直至她消失在门后,他方才缓缓收回视线。这次受伤,其实乃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口无遮拦惹怒了赵嘉儿,但他却从来没想过赵嘉儿会回来看他。她来看他,是因为她担心他的安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长安城,谢府。 东花园之中,百花争相斗艳,鸟儿,蝴蝶因喜爱这里的景色,不厌其烦的穿梭其中,翻飞鸣唱;一条小溪穿过花丛,途径了几座石拱桥,隐匿进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之中,之后不久,溪水迅速地冲破黑暗,终于汇聚进一汪清澈的湖水之中。就在这个湖的最北边,建有一个八角亭,亭中香烟袅袅,氤氲非常,远远的,只能看到一方矮桌,一块坐榻。坐榻上空无一人,使得此等美景似乎少了一丝什么,不成点缀。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茜色襦裙的少女忽然由不远处的花丛中蹿了出来,一面往园外奔跑,一面娇笑:“兄长真的回来啦?太好了!我可想死他了!”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侍女,一面努力地想跟上主人的步伐,一面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可慢些,别摔着了!” 少女丝毫不顾忌这些,蹦蹦跳跳的便往西边奔去。待到一座高梁房前,她才缓缓放慢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迈上台阶,她想要吓里头的人一跳,也想给里头的人一个惊喜。 “那依父亲所言,公主婚前忽染恶疾一事竟与妹妹有关?” 屋里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少女的猛然脚步一滞,她听出这果然是哥哥谢缇宁的声音,但让她停住脚步的却不是因为哥哥的声音,而是他们所谈的事情。 “正是。你我那日的谈话,也不知被她听去了几成。大婚前日,她入宫为公主贺喜,一时兴起,便口无遮拦,说漏了嘴。这让公主如何不奇?想必是使人暗中查访,方知这李代桃僵之事。”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略带无奈地回答道。 门外的少女听到此处,心跳不禁猛地加快了速度。她几乎立刻就想起九公主出嫁前日,自己曾一面为公主试妆,一面笑吟吟的说:“九驸马乃军营长大,能骑善射,实乃真英雄”,但她也不过是想借此让公主高兴,却不想话说出口,却见到公主面露惊愕之色,当时她已知道自己恐怕是说错了话,便立即转移了话题,公主也没有多问,她便以为此事应该无伤大雅。直到大婚那日,她听宫中传出公主突染恶疾,大婚推后之事,方知道这次是自己闯了祸。她本以为此事万万不会被人知晓,却不想半月不到,自己的父亲便已查明此事。她知道自己虽不会被父亲扭送至朝堂之上,但也难逃会被他狠狠地责备一番。看来,这会儿可不是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的好时机。 “父亲如今如何打算?”屋内,谢缇宁又问。 谢卓义略一沉吟,喃喃道:“本想送他个驸马之职,以拉拢其心;但此事一出,只怕他会以为是为父故意为之,岂不事倍功半?” “父亲是怕他会因此记恨父亲?” “记恨倒是言过了,为父是担心他会因此不信任我等。若此事再让他颜面扫地,以他的性格,只怕日后不易驾驭啊!” “那父亲的意思是?” “胸中有丘壑且孤高自傲之人,只怕不耐烦长期于其父军中只担任一个小小的归德中候,此事若成,恐比许他个驸马成效更好!” 许是二人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少女未听清楚。又过了半晌,才听谢提宁道:“父亲,你如此待他,儿子实在不解到底何意!若父亲忌惮那陈子隆,可直接寻机会制约于他便是,何故兜这么一个大圈子?” 谢卓义“呵呵”一笑道:“陈子隆手握重兵,我自是要想方设法约束于他,但他不过是读过些兵书且只会带兵的粗人罢了,何足畏惧?但此子却不同,他的才智将来若能为我所用,说不定对我们日后,将有大的助益;但若无法拉拢于他,此人将来必是我等前路的绊脚石!” 少女平日里是从不过问这些事的,纵是听到,也是一个耳进一个耳出。今天听他们说了那么多,不禁心中有些烦躁,不耐烦再继续往下听了,她望着院子里偶尔飞进飞出的麻雀,走了一会儿神,转身便想悄悄离去了。恰于此时,只听里头谢缇宁又说:“此番东都之行,儿子还见到了郑王。” 少女的脚步一下子停滞住了。郑王?兄长居然见到了自己心系多年的人?他的病可好些了?多年来父亲一直想让自己改嫁,但自己的婚事乃是先皇所赐,岂能说改就改?再者,郑王幼时聪慧俊俏,自己虽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却也 “他不在封地养病,到东都作甚?”谢卓义打断了少女的回忆。 “这个儿子瞧着郑王的病似乎已经大安”谢缇宁并未提起在妓馆中见过李弘晨的事。 谢卓义“嗯”了一声,示意谢缇宁接着说。 “儿子想着,既然郑王身子已经痊愈,何不让他回京,早日与薇琪完婚,也好” “他让你向我提及此事的?”谢卓义这才打断他。 “自是没有!儿子不过心疼妹妹,想着她年岁渐渐大了,却还是守着那一纸婚约,丈夫尚在,却迟迟不能完婚!” “好了!”谢卓义再次打断他,冷冷说道:“郑王若真痊愈,自会上表朝廷,既没有,那便是还未大安。长安繁华有余,却不易养病,还是让他在封地好生呆着吧!至于薇琪,”他略一顿,“再过几年,我便向皇后上书,令她改嫁!” 少女听到此处,再也忍耐不住,转身迈步便跨进屋内,当下也不顾二人的惊讶,开口便说:“好女不嫁二夫,父亲若执意让我另嫁他人,那便先向皇后姑母请一条白绫,勒死了我算罢!”说着作势嘤嘤哭了起来。 谢卓义平日随威严无限,但对这个古灵精怪的独生女儿却似乎毫无办法,只见他叹了口气,语气忽然转柔:“薇琪,不要胡闹!你又在外头听了多久?” “父亲若不允我嫁与郑王,女儿便不活了!”谢薇琪边掩面而哭边偷偷朝谢缇宁眨了眨眼。 谢缇宁瞧见此状,不禁嘴角动了动,忍住了溢在唇边的笑意。却见谢卓义眉头一拧:“哪有女儿如你般恨嫁?岂不让人笑话!再者那郑王是个病秧子,于你有什么好?” 谢薇琪哭道:“父亲做事只知权衡自己势力得失,哪里顾及女儿死活?嫁给他好与不好,总是不与父亲相干,女儿自己承受便了!但若要让女儿违逆先帝旨意临时改嫁,女儿却死也不从!”她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真的呜咽起来。 谢卓义无奈地瞧了一眼谢缇宁,谢缇宁立即会意,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妹妹休哭,非是父亲要忤逆先皇旨意,乃是郑王一向体弱,非是福寿之人,嫁与他,未必能长久相守。” 谢卓义听后不禁眉头一蹙,他本想让儿子帮着劝服女儿不要再想着嫁给郑王,却不想谢缇宁虽未明着帮薇琪说话,却将“忤逆先皇旨意”几个字说的如此之重,语句之中又有隐有外话,明显已是向薇琪帮腔了。 只见谢薇琪撅着嘴回道:“兄长适才不是已经说了,郑王已然大安,却还担心什么?若父亲还不放心,便让郑王回京,父亲亲眼瞧瞧可好?” 谢卓义面色微变:“胡闹!若无圣旨,藩王岂能擅自入京!” “儿子倒有一计。”谢缇宁总算有机会提及此事,他见谢卓义没有反对,便又说道:“本月二十乃是父亲寿辰,不若您趁此上表,求皇后准许郑王入京。” “不行!”谢卓义摇头道,“此时皇后绝不会准许此事!” 谢缇宁拉住了又要哭闹的谢薇琪,压低了声音说道:“皇后在郑王府安插的细作不少,想必这些年也并未查出李弘晨有何不轨行为,否则怎会容许他存活至今?或许当年之事,他李弘晨根本毫不知情也未可知;再者,这么多年过去,他也不过是个挂名的闲散王爷,一无兵权,二无实权,晾他能掀起什么浪来?” 谢卓义眉头微蹙,侧头瞧了瞧言之凿凿的谢缇宁,又瞧了瞧满是期待的谢薇琪,并没有答话。谢卓义是个十分谨慎的人,之所以他迟迟不肯将自己的女儿送往郑州完婚,一是真心疼爱薇琪,实在不忍她远嫁他方;二是谢卓义当年帮助妹妹为当今皇帝争夺帝位,曾暗中发动兵变,并毒杀了穆宗,他担心李弘晨若知晓此事,必定怀恨在心。若有朝一日李弘晨反叛朝廷,自己的女儿必定会遭受池鱼之殃,甚至因她的身份,被斩于阵前也未可知;三是他委实担心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当今皇后野心太大,不能容忍其他任何威胁自己地位的人存在,从而暗中派人谋害了李弘晨,以至于女儿,甚至自己都会受到牵连。有了这三层顾虑,这才致使他久久不肯下决心让谢薇琪嫁给李弘晨。 谢缇宁见父亲依旧闭口不言,脑筋一转,又说道:“父亲的忧虑儿子明白,但若我们此时能跟郑王联姻,对父亲将来恐怕亦是有好处的。” “哦?”谢卓义眉头一挑。 谢缇宁瞧了一眼谢薇琪,随后低声在谢卓义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谢薇琪只见到自己父亲的眉头倏然蹙起又倏然而展,半晌,方缓缓听他开口说道:“此事容我考虑考虑,薇琪你先回去吧,稍后我让缇宁去瞧你!记住,切不可再胡闹!若有下次,你日后便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吧!” 谢薇琪并没听到兄长到底给自己的父亲说了什么,但她也绝不会去问。她虽然任性,却着实是个聪明人,况且以她对自己父亲的了解,父亲虽没有明确答应自己,但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此事多半已可不离十了!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其余的事,她都没有兴趣!想到这儿,谢薇琪这才朝谢卓义施了一礼,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过身时,又朝着谢缇宁吐了吐舌头,迈步轻盈地离开了。 “是你让人带她此时过来的吧?”谢薇琪刚走,谢卓义便看似若无其事地问道。 谢缇宁知道自己的鬼主意觉逃不过父亲的法眼,只得老实交代:“果然任何事都瞒不过父亲。” “你以为我答允了她,便能放纵于你?”谢卓义冷哼一声,语气已有不满:“娶妻之事,再不能拖,最迟入秋,定要迎娶新妇过门!” “父亲请三思!”谢缇宁猛地跪下,哀求道:“孩儿已娶若薇,绝不能再娶他人啊!” “当初是你声称林氏有孕,我方答应让她过门为妾,可进门后方知那都是你二人的谎言!如今三载又匆匆过去,她的肚子可有一点动静?”谢卓义心中有气,语气不免重了些:“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念在这些年她尚懂得孝顺公婆,不让你休了她已是极限。娶妻之事,绝无商议!” “父亲!” “够了!此事我不愿与你再做纠缠!” 谢卓义转过身去不再理睬谢缇宁。谢缇宁见此,知道父亲这里恐怕是走不通了,为今之计,只得再从母亲那里入手,看看此时可还有转圜之地。想到这儿,他只好默默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去。谁知他刚走两步,只听谢卓义忽然又开口道:“公主于意图自戕,虽是未遂,但终是让人脸面上难堪,他那里少不得要你去安抚一番。就依方才之计行事吧!” 谢缇宁道了声“是”,见谢卓义确是没有吩咐了,方轻轻转身出门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五天以后,一份诏郑王入京的圣旨从长安发出,快马送到了郑州李弘晨的王府中。李弘晨当时正在跟陈昊曦等人用膳,得知此讯后,立刻什么胃口都没有了。陈昊曦见状,忙让傅君若陪着淑太妃聊聊天,他则跟李弘晨往书房而去。待刚关上门,李弘晨便揣着圣旨冷笑道:“他谢家如今果然是无所不能,这圣旨说请来,便请来了!呵。” 陈昊曦接过圣旨,又打开看了一遍,才启口道:“既然圣旨都到了,此事你想躲也躲不得了,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才是。” 李弘晨冷笑着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自然要好生应对。” 陈昊曦皱了皱眉:“师兄,此非儿戏。” 李弘晨看了他一眼,这才强压下那份鄙夷之情,颔首:“我知道。” 陈昊曦沉吟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道:“这些日师兄还需谨言慎行才是,若面圣前若被皇后的爪牙抓到把柄,参奏一本,只怕皇后会再发难,到时就算谢小姐再不愿意,谢卓义怕是也要重新掂量你二人的婚事了。” “我本就不愿娶”李弘晨话未完,忽然反应过来陈昊曦的意思,只是他仍然不敢确认,便又反问:“天阳何意?” 陈昊曦见他还没明白,只好轻叹一声,压低声音:“我曾听闻,皇后暗中培植了一批密卫,分别安插在她想安插的任何地方。这些人的目的便是” “不对!”李弘晨打断他道:“你说谢卓义要从新掂量我二人婚事,你为何要单单提起此事?你莫非已经猜到” 陈昊曦见自己竟说露了嘴,不由皱了皱眉,沉吟了片刻,才点头道:“我也是随便猜的。师兄这些年一直装病不愿迎娶谢家女儿,无非是因为怕他谢家借由王爷名声作出何事,但”他顿了顿,觑眼看向李弘晨,“但师兄恐怕也并非真的不想与他谢家结亲。凡事皆有两面,他们可做的,师兄想必也可以。” 李弘晨笑着摇了摇头,对陈昊曦的赞赏毫不吝啬:“师弟啊师弟,我果然没看错你。那日在神都的一番话,我便断定你对朝局走向洞察敏锐,虽不知你从何处听来这些,但若你肯留下帮我,你我齐心,何愁我大周江山不清明?” 陈昊曦听着听着不由眉头越来越紧,李弘晨最后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但他陈昊曦自小便为了能不走他父亲的那条路而在其他地方下足了心思。他研究过酿酒c也研究过如何给女人画眉c钻营武功c阅读杂书c学习商道c与山贼强盗为友盈盈总总,但就是不愿像他大哥那般在其父军营历练,将来当个什么将军,更不愿去考取什么进士,在朝堂中拨弄风云。可是他拼尽全力地绕来绕去,却似乎还是绕不开这些个麻烦的破事,真不知是老天故意玩笑,还是他命中就该如此。 “师兄,你我自小同入学府,又曾结义金兰,你当知我性情。” “天阳。”李弘晨见他还欲拒绝,不由蹙眉道:“我知你心有热血。虽时常向往逍遥齐物,但绝非是个清静无为之人。”他见陈昊曦欲反驳,忙又道:“不然,你又为何辛辛苦苦去打听朝堂上的事?何不直接寻一处清静之地,诗酒逍遥?” “我” 陈昊曦倒真是被他问住了。他曾口口声声鄙夷的那些东西,实际上他却从来没有抛下过:他不去从军,却自小研读兵法;他不屑考取进士,却让白小四替他多方去打听京城内外各处,甚至宫中的的大小密闻。名头上虽是为了下酒消遣,实际上,这些内容却在关键时刻,让其父陈子隆成功躲过了几场朝局风波。这些他不屑于去做的,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暗中进行。 “你既了然政事,便该主动投身以报国家,何必到时被人拉去,做那匹夫怀璧之罪?”李弘晨见他沉默不语,知他定然有所动摇,便又补充道:“观历朝历代,女子惑主,国不久存矣。谢后阴毒,另其兄做下杀君篡国,屠戮忠良之事;又内携天子,外控军权,竟使得堂堂天子无处诉冤。若天下落入此等恶妇之手,百姓何安?枉死忠魂何安?你心何安?” 陈昊曦看向李弘晨的一双黑眸,半晌才道:“师兄果然能放下与谢家的旧恨?” 李弘晨眸中闪过一丝寒意。陈昊曦所指的旧恨,自然是他适才所言过的,谢卓义在十年前为了巩固他谢家的势力,暗中纠集了一批宫内势力党羽,毒杀穆宗,篡改遗诏之事。此举让李弘晨一夜之间几乎失去所有,幸而其母淑太妃聪慧,买通了一个太医,如此他们母子方能活到今日。 谢卓义是他杀父夺权的仇人,他李弘晨却还得装作无事人一般去巴结他,迎娶他的女儿,这让他心中如何不恨?但李弘晨心中更明白,若欲成大事,必不可拘此小节。谢卓义乃当朝宰相,又是皇后的亲哥哥,如今谢家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不知有多少人巴巴等着跟他攀亲家。只要他李弘晨退后一步,还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想到此处,李弘晨眼中的含义加深,语气却不容置疑:“能。”他正要再说,却见陈昊曦忽然对他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只见陈昊曦蹑手蹑脚走向窗边,悄悄将窗户上的阀打开了,而后猛地自窗口跃出。只听得屋顶之上“啊——”的一声,便再无动静。 李弘晨忙出门仰头向房顶上看去,未料却是什么人也没看到,就连陈昊曦也不知去了何处。 “凭你便拦得住我吗?”在郑王府的后园的一个角落中,赵嘉儿铁青着脸对陈昊曦抽出了长鞭。 “在下武功拙略,意外将姑娘打晕托至此处已是极限,如何能拦住姑娘离开?”陈昊曦也不着急,朝着赵嘉儿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又道“但我可在此大叫,唤来王府中下人。虽说他们也不一定能拦得住姑娘;但巧的是在下于丹青方面颇有建树,又早已将姑娘样貌印入脑海,稍后便可将姑娘样貌细细描绘;而后再将此丹青送至官府,就说姑娘持械擅闯王府意图不轨。你说到时通缉令贴遍全国,姑娘可还能容身?” “你——”赵嘉儿被气的满面通红,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脱身。若按照陈昊曦所言,那她身份必然败露,何谈完成皇后交代她做的事?赵嘉儿此事心中懊悔的不得了,早知如此,她便不该心软来此看他;不,早知如此,当日在山洞之中,便该一刀捅死了他! 陈昊曦见她怔住,不由笑意更浓,便朝她迈近了两步,赵嘉儿见状,急忙向后退去。二人一进一退之间,赵嘉儿便被陈昊曦逼至假山与墙壁之间,再无路可退。 “嘉,”陈昊曦微颔着头望向赵嘉儿低声道:“你是担心我的伤势才来看我的是吗?” 这句话异常轻柔认真,又因为陈昊曦半低着头,简直如同在赵嘉儿耳边说话一般。她只觉心跳蓦地加快,下意识边想溜走。哪只刚迈了一步,她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陈昊曦用力抓住了。 “你到底怎样才能放我走?”赵嘉儿不敢回头,生怕自己脸色异样被陈昊曦看到而嘲笑她。 陈昊曦沉默了片刻,他此刻倒是真心希望赵嘉儿回答自己,她是因为那日错手伤了自己,心中内疚而来看他的。但他见赵嘉儿并不回答,心中便凉了半截。适才他与李弘晨之间的谈话太过重要,又关乎二人生死,他委实不能确定赵嘉儿到底听去了多少,她的身份又是否会威胁到李弘晨与他自己的安全。 “姑娘到底是何身份?来郑王府到底是和目的?” 赵嘉儿见他没有回答自己,反而问出此问题,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她回头瞧向他,但见陈昊曦一脸认真,全无之前的惫懒神态,她便也定了定心神,道:“你只需相信,我对郑王并无恶意便是。” “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全名。” 赵嘉儿皱了皱眉,本不欲说,却听得不远处一阵脚步纷沓之声,显然是有人过来了。她心中有些发慌,当即便拉开架势,随时准备突围。谁知她刚动了一动,便听陈昊曦大声咳嗽了起来,声音又响又夸张,明显是他故意而为。赵嘉儿慌忙一把捂住其嘴道:“你干什么?” 陈昊曦被她捂着嘴说不清楚,只是咕咕哝哝道:“嗓子难受。” “忍着!” “忍不住!” “忍不住我就割断你的喉咙!” 陈昊曦此刻趁机将她的手扒开了一条缝,笑嘻嘻道:“你舍得么?” 赵嘉儿听得脚步声越发近了,似乎还有李弘晨的说话之声,心中不由万分焦急,哪还有心情跟他斗嘴。遂也不再搭理陈昊曦,只慌忙环顾四周,开始寻找方便脱身之处。 “天阳?是你在这儿吗?”李弘晨的声音近在咫尺。 “你叫什么?”陈昊曦趁人之危地紧紧攥住赵嘉儿的手,逼问道,“说了我就放你走。” 赵嘉儿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看李弘晨马上就要至此,她阖了阖目,只得老实说道:“赵嘉儿。” 陈昊曦听了,唇角蓦然勾起,伸手将她手中的长鞭夺过丢在一旁,而后竟猛地将其搂在怀中,二话不说便俯身吻了下去。赵嘉儿哪里知道陈昊曦会突然如此,她只觉得的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想起挣扎,但却又被陈昊曦搂得更紧。 两人就这么拉拉扯扯地落入了闻声前来的众人眼中,这场面不仅让李弘晨愣住,更是让闻讯而来的傅君若不敢相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谢缇宁自洛阳回到长安后,便时常被京城大小官员请至平康坊的妓馆中饮酒为乐。这些官员的目的嘛,自然是想借谢卓义的这次寿辰,大肆拍马,以便为自己以后仕途铺路。谢缇宁虽每请必去,但却点到即止,从不多喝,也从不招幸妓馆妓女;各官员新贵送的礼物更是一概不收,只说“父亲寿辰之礼,吾不敢早受,还望众卿克日亲送至父亲”,弄得众人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宰相公子到底是个什么脾气,但却又不敢怠慢,只好先在酒菜及言语中下足了功夫。 这日早晨刚起,廷尉府便又被一群溜须拍马之辈堵住了。谢缇宁也不急着见,悠然自得地躺在花园中纳凉,其妾林若薇不时挥动着纨扇为他打蝇驱虫。半晌,谢缇宁才懒洋洋的开口问道:“门外那些人可都走了?” 林若薇摇了摇头:“说您今日不适,不宜见客,但那些人却也不肯走,还在门外候着呢!” 谢缇宁睁开眼睛冷哼一声:“我日日不收他们的礼,他们就日日粘在门口!真真是一张张狗皮膏药!” “那夫君何不收了?也好早早打发了他们,免得心烦!”林若薇见丈夫整日出外应酬,心中多少有些不悦,总想着赶紧打发了那群人便罢! 谢缇宁盯着林若薇摇了摇头,说道:“现在还收不得,此是父亲的计策。”说着,又拉起林若薇的手,“你只放心,我的眼中除了你,可再容不得其他人,在妓馆中,我也从未” “夫君说这个做什么?”林若薇见心事被他戳穿,不由脸上一红,忙背过身去,手却没能抽回。她本是山东登州人士,五岁便被其父卖到了娼妓坊中做了舞技,自小为了练舞,那些假母鸨儿动不动便对她非打即骂,过得苦不堪言。五年前,谢缇宁到登州办差,于妓馆中第一次看见了在台上飞旋的林若薇。谢缇宁对她简直是一见钟情,不仅花重金将她赎出,还暗自派人在京城安化门内的安乐坊中置办了一处大宅将她接过安置其中。那两年,两人耳鬓厮磨,林若薇只觉得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快乐的日子。可是她出身风尘,深知色衰而爱弛,加上她始终觉得自己出身低贱,是以多少年来,她都深深地恐慌自己终会落得“只听新人笑,那闻旧人哭”的境地。三年前,谢缇宁设法将她娶进门后,她活的越发是提心吊胆,生怕有朝一日,谢提宁便自妓馆中再带回来一个更美的;即便没有,他亦早晚会顺从谢相国,明媒正娶一房门当户对的姑娘。 谢缇宁似乎看透了林若薇一般,坐起身从背后搂住林若薇,柔声说:“娶你那日,你说若要嫁我,必不可再娶他人,如今我虽未能将你扶正,但也绝不会食言,你只放心便是。” 林若薇倏地眼圈一红,点了点头:“我自是信你。” 就在这时,忽有小厮过来,见到此状,一时进退不得,有些尴尬。谢缇宁听到脚步,却没有回头:“什么事?” 小厮这才低头回禀:“回老爷话,陈中候已到了,此刻正在后门倒座房里候着。” 谢缇宁眉尖一挑,道:“终于来了!”随即便下令请进来。林若薇知道丈夫有正事,便起身回房了,谢缇宁起身整了整衣衫,等着来人进来。 不大会儿,便见小厮引领着一个身着素色长衫的青年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只见谢缇宁躬身施了一礼,笑道:“微臣参见驸马爷!” 青年忙几步上前扶住谢缇宁,道:“十重兄不可,此举可折煞我也!” 谢缇宁顺势而起,笑道:“你身居驸马,我乃外臣,自然要拜!” 青年摇了摇头,面露苦涩:“我算什么驸马!” 谢缇宁微微一笑:“圣旨已下,断无收回之礼!如今公主不过‘玉体不适’,但这婚嫁之礼不过早晚而已。” 青年用力扯了扯嘴角,不愿再提此事,扯开话题说道:“十重兄今日找我可有要事?” “你来时可见到我府门口的那些人了吗?”谢缇宁反问。 “十重兄府前日日门庭若市,这长安城谁人不知?适才路过前门,见不少车马已挡住了半条街!” 谢缇宁微微一笑:“那明远兄可愿陪我一同会会这些人?” “我?”青年微微一愣,不知谢缇宁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 “正是。”谢缇宁微微正色,“但凡想在京城做官之人,谁人不懂得趋利避害?如今那些在门外等候见我的人,也不过是想通过我,巴结家父,再通过家父讨好皇后,从而加官进爵罢了!” 青年面色无澜地盯着谢缇宁:“十重兄是想让我跟这些官员攀交?” “非也!”谢缇宁哈哈一笑:“我是想让这些官员来跟你攀交!” 青年眉头一蹙:“跟我攀交?我何德何能”话说了一半,他忽然反应了过来。门外头的那些官员各个都想巴结谢家人,因此谢家人看重的人,自然也会被他们列为巴结奉承的对象;此时自己若与谢缇宁一同与那些官员会面,再加上谢缇宁在旁一推,自己恐怕即可便会被那些人奉为上宾吧!想到这儿,青年不禁奇道:“相国为何帮我?” 谢缇宁“哈哈”一笑:“明远兄真不知晓?若你心思真如此浅薄,倒真是父亲看错了人,枉费了他的这一番心意了!” 青年没再说话,他心中自是不可能不明白谢卓义的用意。这些年,谢卓义因忌惮其父陈子隆手中的兵权,时常有意无意地想要拉拢于陈子隆。奈何陈子隆刚正不阿,一直不肯俯就,谢卓义不肯死心,便又从小辈这里入手,大约想通过陈子隆的两个儿子来劝诫其父就范。可惜陈子隆的小儿子时常不在府中,难以约束,谢卓义只能将全部精力花费在这个大儿子身上!青年十分清楚谢卓义如今在朝中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是自己这个小小中候能够得罪得起的?他可不似其父那般迂腐c不懂变通,但凡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暂时矮身于檐下也未为不可。况且,他自恃胸中有大智,而谢卓义又是现今唯一一个有能力助自己在朝中建功立业之人。是以他曾在其父外出之际,故意借其父之名将谢卓义约在府内后园景亭中,亭中放着他早已写好却未曾递交的行卷。不出他所料,谢卓义果然被他的才识所俘,以为他便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奇才。自那以后,这谢卓义便一改前态,再不拿那些小恩小惠来贿赂于他,而是花尽心思去拉拢于他了。 想到这儿,青年不禁微微一笑,朝谢缇宁深施一礼:“昊涯多谢相国与十重兄的厚爱,若此番真能踏上仕途之路,昊涯必定唯国老与十重兄马首是瞻!” “那倒不必。”谢缇宁话锋一转,“父亲此番帮你,乃是看到你确有才能,不忍你在军中只做一个小小七品官,那岂非大材小用?况且令尊曾有恩于谢氏,父亲也不过是想借此还了这个人情罢了!” 陈昊涯略一颔首:“家父耿直,当年也只是做忠君之事而已,十重兄言重了!” 谢缇宁微微一笑,他所指的有恩却不单单是一层,然而他却也没有解释,只是笑道:“虚言也就不必多说了,咱们一同去会会那些大臣吧,可别让他们在日头下晒坏了!” 二人这才相视一笑,先后往大门走去。 中原的春季本就极短,这一年偏偏又极热。晌午的阳光直直的粗暴照射下来,除了那些还在生长阶段且不能挪动的各类花草树木,此时的汴州城内外,几乎没有什么人愿意出来活动。加上近来两月都未曾降雨,官道上的黄土异常干燥,哪怕是一丝春风拂过,也会卷起一片黄沙。 但是,此刻的官道之上,却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往西边而来:一个长相俊秀的青年手中拿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铁锁链,锁链的尽头,则绑缚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个子少女。若此时有人看到这二人,定会觉得十分奇怪。因为那本该被牵着往前走的少女,此刻正极其不耐烦地催促绑缚她的那个青年快走,仿佛二人的身份被弄反了一般。 “你还没歇够吗?这么慢吞吞地走几时能汴州?”赵嘉儿扯了一把链条,气呼呼地对陈昊曦吼道。 她在数日前闯入郑王府中,本以为会被郑王扣住,却不成想这个陈昊曦竟当中亲吻她,还对诸人说她是他的心上人,是他写信说他病危,临死前要再见她一面而求她来的。但赵嘉儿自知自己身份低微,恐不能出入王府,这才不得不贸然暗中前来。此说法虽不知那李弘晨到底听信了多少,总之,陈昊曦确实是让李弘晨暂时打消了对赵嘉儿的疑虑,但她赵嘉儿的清白终究还是被他陈昊曦所玷污了。 如此大仇,赵嘉儿势必要讨回来,只是早晚而已。 但这还没完,这个无耻至极的陈昊曦,居然在事后威胁于她:让赵嘉儿做陈昊曦三个月的保镖,若然不从,便会将她的身份告知李弘晨,说她入府的真正目的,乃是意图刺杀郑王。赵嘉儿自然不傻,如今她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遂她虽表面答应,却在答应的当晚便悄悄地离开了郑王府,一口气奔出一百多里方才停下。正当她打定主意日后再也不会对陈昊曦心存怜悯,也绝不会再见他之时,却在汴州郭外的驿站换马之时,再次与陈昊曦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这陈昊曦是否是属狗的,赵嘉儿跑了这么远,居然都能让他追到。 陈昊曦这回以同路为由,非要与赵嘉儿一同走,且说赵嘉儿答应他要保护他,却中途出尔反尔,让他心中不安,是以便也不知从何处翻找出了一条铁锁链,将二人牢牢绑在一起。当然,他答应一旦入了汴州城后,就会解开此物。 可让赵嘉儿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趟出行,才是她苦难的开始:这陈昊曦一路上不是说自己伤势未愈c体质孱弱,不堪久行,没走多久就要休息外;便是不消三刻的大呼又饿又渴,但遇到酒肆茶馆,却又说暑气太重,吃不下饭,真真气得赵嘉儿想要立即就杀了他。怎奈这个无赖偏偏有各种办法挟制于她,让赵嘉儿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难受至极。 “若再不快些走,今晚就进不了汴州,只怕又要在野外露宿了!”赵嘉儿强忍着怒气。 陈昊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抬头看了看炽烈的阳光,又瞧了瞧赵嘉儿,笑眯眯道:“在下与嘉儿姑娘不同,这身子恐还受不住这般长途颠簸啊!” “既然受不住,便不该出门,你这还不是自作自受?” “那不成,你是我的心上人,你丢下我走了,岂不让我伤心难过?” “陈昊曦,若你在胡说八道,我这就撕烂你的嘴巴!”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二人一面斗嘴一面前行,终于在傍晚,进入了汴州城的大门。为赶在晚上宵禁前找到住的地方,赵嘉儿便在离城门不远的安逸坊中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客栈要了两间房先歇下了。 二人吃过晚饭各自回房不提。 单说赵嘉儿回房后,便熄了灯和衣而睡,至二更刚过,她却忽然又从床上悄然坐起,侧耳趴在墙壁之上,细细的听了听隔壁陈昊曦的房间里似乎并无动静后,这才轻手轻脚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外明月独挂,照的城中轮廓十分清晰,但对于赵嘉儿来说,却是天公不作美,如此明月夜,委实不适合她夜行,但她却又有任务在身不得不为,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按计划行事。 原来,今日下午赵嘉儿入城之后,她以小解为由离开陈昊曦,随即到街边买通了一些乞丐,让他们帮忙去探听近来各大客栈中,可有一群陌生人来过,这些人一般很少与人交流,且他们的坐骑下皆印有七星图案。任务发出后,乞丐们立刻开始行动起来。他们平日里的工作,除了乞讨,打听消息也是属于他们混迹江湖的一门必修课。毕竟,活动活动腿脚,不仅不得痔疮,有时候得到的银钱可比乞讨来的多多了。 不出赵嘉儿所料,有钱能使鬼推磨。只不多会儿,这些乞丐们便打听到了那些人及他们栖身的住所所在。赵嘉儿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但却也不敢再次耽搁,当夜她便要独闯朝阳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赵嘉儿与陈昊曦所住的安逸坊与左路禁卫所住的朝阳坊虽只有一街之隔。但大周的街坊却着实不小,每个坊内都自成一个区域,每当宵禁之后,坊门关闭,街上便不能再有行人。若有人擅自出坊而被抓到,官府有权先行杖责,再行问罪。但周人也非入夜便会老老实实睡觉,在宵禁之后的各个坊内,则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常。一直持续到大约三更左右,整个城内方才彻底进入梦乡。 赵嘉儿出门之时,已是二更三刻,坊内各处基本已经熄灯休息。也是赵嘉儿运气不错,一路并也未遇到绕城巡逻的士兵,着实省去了她不少麻烦。 赵嘉儿太过熟悉左路禁卫的行事作风,心知那些人既然已经改头换面地出行,便必定不会在白天在街上大摇大摆的晃荡,当下便径直去往他们所下塔的客栈外蹲守,以便摸清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客栈内外,人迹全无,只闻墙角处不时有蛐蛐不时鸣叫几声。赵嘉儿轻点地面,翻身跃上客栈的墙头,矮身环视了一圈院中整齐排列的屋子。见无异常,便忙提气轻轻地沿着墙头向第八间客房走去。不想她刚行至房外还没来得及跳下墙头,便瞥见不远处一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先她一步跳进了院子,赵嘉儿连忙矮身蹲下。好在那人并未注意墙头有人,只见他房间门外环顾了一圈,这才轻叩房门两下,随即听得屋内门栓“咔哒”一声,那人便径直地推开了房门,闪了进去。 赵嘉儿随后轻盈地跃下墙头,绕至屋后头的门窗旁,侧耳细听里面动静。 只听得房内有一人低声说道:“回都尉,属下探得三皇子今晨已离开汴州,回青州去了。” “可知他跟何人一起离开?我们的人可还跟着?”令一个声音沙哑的人道。 “成队长还跟着,令属下先回来报讯。不知都尉还有何指示?” 声音沙哑的人沉吟了片刻,又说:“此番寻找三皇子之事并非只有我等,若让皇后的人赶在前头,只怕三皇子命不久存!故而此番不论如何,也要寻机会暗中将三皇子带回长安!” “是。” 屋中一时无人说话,过了片刻,那声音沙哑的人忽然又道:“明日待城门打开,你便先行往青州设法拦截住三皇子,我等随后便到。陛下病笃,我们行动势必要快!” “是。” “陛下病笃?”赵嘉儿眉心不由蹙起。难怪神宗竟发动了禁卫军来寻找废皇后的儿子,但他此举是何意?难道是想传位与齐王?可齐王他不是有疯癫症吗?如何能继承大统?而这些人口中之意,也有皇后欲除掉齐王的意思。这又是怎么回事?她接到的指令可只是赶在左路禁卫之前将齐王带回长安而已。神宗与皇后到底意欲何为? 来不及再多想,只听屋内一阵脚步,继而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赵嘉儿急忙闪进黑影之中,待那人走远,屋中也再没了声音,她才又闪了出来,瞧了瞧四周无人,方才顺原路而返。 次日,赵嘉儿一早便洗漱完毕,趁着天没亮就拎着行李来敲陈昊曦的房门。谁知敲了半晌,里头却半点声音也无。她知道陈昊曦一向懒惰不堪,每天必睡到日上三竿方起;在平日里倒还罢了,可今天不行,她的事情一刻也耽误不得;是以她越敲越生气,拍门的声音也是越来越响。不大会儿,陈昊曦没有出来,反而将相邻的几个客商及店小二引了过来。 赵嘉儿见状,忙向众人抱拳作揖,又赔了几句不是,哄着被吵到的客人回了房,这才对店小二道:“我有急事要叫醒屋中的朋友,你可有办法打开房门?” 店小二打量了赵嘉儿几眼,打着哈欠说道:“钥匙只有一把,昨儿个已经交给两位客官了,况且是里头栓住的,姑娘若想打开,只能等” 话未说完,店小二只见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接着“嘭”地一声,门已经被赵嘉儿一脚给踹开了。店小二瞪圆了眼睛瞧着已经摇摇欲坠的门和不远处被弹飞的门栓,不觉咽了口唾沫,生生地吞回了要说出的话。 赵嘉儿一面冲进屋中,一面从从怀中摸出两片金叶子塞给店小二。可不过片时,她就又走了出来,劈头盖脸便问:“昨儿晚上我的朋友可出去过?” 店小二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不曾见任何人出去过,况且入夜便禁行了,这要是出去了,被士兵抓住可还得了?难道这位客官竟不在房中?莫不是小解去了?” 赵嘉儿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又瞧了一眼屋内,并没回答他的话:“去牵一匹快马过来,我收拾一下就出去结账。” 店小二不明所以,但看了一眼那“悲壮”的门,不得不老老实实地按吩咐行事去了。 赵嘉儿返回陈昊曦的房内,这才细致地环顾四周,但见房中用具及行李都整齐完好,唯独被子凌乱地堆在床上,像是半途起来后就没有再躺回去。她皱着眉头又在屋中转了一圈,最后在大开的窗边停住,心中莫名有些担心起来:“难道是半夜有人将他掳走了?可他也不是傻子,总会弄出一些动静的吧?还是说他看到我昨夜外出,便也爬窗跟了出去?可我昨夜似乎没察觉有人尾随,即便他轻功卓绝为让我发现,那此刻也该回来了才是!莫非是路上被巡城的官兵抓了?还是他有事不辞而别?” 赵嘉儿想来想去觉得还是最后一种可能性似乎更大些,毕竟陈昊曦曾经说过他来汴州也是为了办一件事。若果真如此,她倒是乐见其成,只要陈昊曦不再跟着她便好!但如果他是尾随自己出去而被巡城士兵抓了,岂不是要挨上一顿板子?他的伤势刚好能否熬得住?想到这儿,赵嘉儿忽然又有些心烦意乱,她想立刻到衙门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可是开启城门的时辰就要到了,她必须赶在禁军之前将齐王带回长安,此事也实在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赵嘉儿心烦意乱的权衡了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先去青州寻人,等事后再回来打听一下状况。陈昊曦既然是郑王的人,想必即便是被官兵抓去,衙门也未必敢太为难他;但若他自己倒霉,那便是他咎由自取,当算是给她赵嘉儿报了仇了! 想到这儿,她再不迟疑,只胡乱地将陈昊曦留下的东西收拾了收拾,便下楼去找客栈老板结账;但同时,她也预付了一个月的房钱,以免陈昊曦回来后无处可去。交代完这些许后,赵嘉儿这才骑马离开了汴州,一路向东往青州奔去。 长安,陈府。 烈日灼灼下,陈昊曦闭着双眼端端正正地跪在灵堂外,低着头一言不发,细密的汗珠顺着他的发间c额头缓缓冒出c凝结,再一泻直下 您是否要问了,这陈昊曦不是在汴州吗?怎么忽然回到了长安呢? 其实那夜,陈昊曦听到了赵嘉儿出门后,确实便一直悄悄地跟在她的后面,以防她遇到危险。起初倒还平安无事,直到赵嘉儿返回客栈的途中时,陈昊曦忽然发现有一个黑影正在不远不近的尾随着她。原来,左路禁军早已在附近埋伏了探子,加上明月当空,探子们一早便发现了赵嘉儿的行踪并报告了都尉方芝敏;但未免打草惊蛇,方芝敏便下令在赵嘉儿回程时再动手,也好对她的同党们一网打尽。是以当赵嘉儿刚跳出朝阳坊的坊围,一个身着酱色锦袍,手执一柄铁鞭的蒙面探兵便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直至她飞身跳进了安逸坊中,方才迅速地朝她逼近。可就在这时,禁军探兵却忽然像是被点了穴一样被定在了两坊之间的坊街之中,一动也不动;而他的身后,陈昊曦正用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着他的脖颈处。 “何人?”探兵低声问。 陈昊曦没有回答。 探兵的头歪了一下,显然想要回头看看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阻止禁卫军抓人。可他刚转过身,只觉一股劲风刮过,身后却空无一人,而他刚才面对的地方,那柄冰凉的匕首又重新指在了他的后脖颈。 “别动。”陈昊曦故意加粗了声线低声道。 探兵果然没有再动,因为他知道,陈昊曦的身手比自己快上许多,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也知道陈昊曦似乎无意取自己性命,否则,自己此时还焉有命在?那这人探兵的心中忽然明白了陈昊曦的意图!拖延时间?让那女贼趁机逃走?这怎么行!探兵想到这儿,身子猛然向前蹿出,反手就冲身后甩出一鞭。陈昊曦没料到探兵会有如此反应,下意识便用匕首去接这一鞭;只听“叮”地一声脆响,顿时火花四溅。陈昊曦顾不得虎口生疼,忙用袖口掩住鼻口,转身便逃。 探兵如何肯轻易放人,跟在陈昊曦的身后紧追不舍,二人一前一后顺着坊街飞快往北奔去;跑了不知多远,忽见不远处拐角有光照出,陈昊曦心知定是巡城士兵到了,略一沉吟,提步便冲向那边;一面跑,一面憨着嗓子大声喊道:“救命啊!杀人啦!” 士兵们巡城一向是例行公事,很少真的见到有不知死活的平民半夜在坊外溜达的。可今晚他们不止遇到了一个这样的人,还遇到了一个大喊着救命朝他们冲过来的人;他们有些迷糊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立即整顿了军容朝陈昊曦小跑靠近。 陈昊曦故意放沉了呼吸,跌跌撞撞的扑倒在巡城士兵的脚前,一面喘着粗气,一面指着身后憨声大叫:“有有人有人要杀我!官爷救命啊!就在就在身后”说着说着,陈昊曦忽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那些士兵们听了陈昊曦的话后,一个个赶忙举起了长枪,张大了眼睛怒视着眼前漆黑的长街,等待着从黑暗中走出的恶人。可等了许久,黑暗中也毫无动静,似乎陈昊曦口中所说的恶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一个士兵盯着眼前的黑暗,小声道:“哪里有人杀人?这不是挺太平的嘛!”士兵们连忙附和,这才让大家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另一个士兵用脚踢了一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陈昊曦,说道:“这人晕过去了!该不会是吃醉了酒,满口说胡话呢吧!” “先将人带回去,待他醒后审问一下便知。”参军发话道。 士兵们得令,立即上前,七手八脚地将陈昊曦架了起来,往军营抬去。栖身在不远处坊围上的探兵见状,也只得先退回客栈报告此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却说陈昊曦被架回府衙后,还没等士兵们动手,他就先自己“苏醒”了过来。一面不慌不忙的坐在牢中靠着墙,等着长史来问询,一面则细细回忆着今晚自己所见到的一切。若自己没有听错,帝后之间恐怕是已生嫌隙,这京城之中恐也将掀起一场大的波澜。 陈昊曦在汴州大牢中,不过待了半日,这汴州府尹便毕恭毕敬地将他送了出来。原因么,自然是他将自己是当朝宰相之子的身份亮了出来。这府尹听了,哪有不害怕的。陈子隆的名头何其之大?不过二十四岁之龄便已经可领军大败突厥,俘虏突厥可汗科莫多。就是因为这一战,导致突厥至今都还是一蹶不振。大周国民,谁也不会没有听过他的名字。况不说军功,只是尚书令兼镇国大将军的儿子这个身份,即便再无官无职,也不是他一个小小地方府尹能够得罪的起的。 汴州长史听闻了陈昊曦被歹人追杀的始末,当即撺掇着府尹派人到各处巡逻,看是否有陈昊曦口中所说的那些歹人。但陈昊曦也没有对他们真的说什么,只是满口胡编乱造了一堆鬼话,让这个耳朵软的府尹到处忙一忙而已。 而他陈昊曦在离开大牢后也并未急着走,反而足足在汴州的长史府上住了七八天方才让人将他护送回了安逸坊客栈。当然,此时赵嘉儿早已走了,他本意也跟着到青州去看看,可没想到他刚拎着行礼走出汴州城的大门,便迎面遇上了自己的父亲陈子隆亲自率着陈府的护院家丁们来抓自己。 想必,那个善于观察的长史在听闻宰相公子流落汴州又遭遇贼人追杀之后,生怕自己与汴州府尹担上责任,早就便连夜派人去通知了陈子隆罢。 就这样,陈昊曦被陈子隆亲自押回了长安;而一回府,陈子隆便二话不说地让他跪在灵堂前面思过,还不许任何人给他送饮送食。夜晚微寒,白天却又暑气甚重,冷热交替中,就让他这么端端正正地跪在青石板上一天一夜。任陈昊曦再年轻力壮,此时也会因为跪得久了,身躯而微微有些发颤。 站在不远处树下的陈淳曦焦急地望着自己的二哥,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爹爹怎么如此狠心,都一天一夜了还不让二哥起来,这要是再跪下去,岂能不病?平日里二哥不也时常出门,怎么也不见爹爹发这么大的火!”陈淳曦嘟囔道。 “二少爷这次乃是抗旨逃婚,与平日里可是不同的!”陈淳曦的贴身侍女洛洛说道。 “那大哥不是已经替二哥当了驸马了嘛!府中不也是皆大欢喜?” “可若无国舅爷暗中相助,我们陈氏一门可就犯了欺君之罪,是要诛三族的!你说老爷如何不气?”洛洛到底比陈淳曦大了几岁,一句话便说中了其中的厉害。 陈淳曦无法反驳,却又不服气,只得撇了撇嘴说:“听闻九公主体弱多病,可见也没什么好,让我二哥娶她,岂不是误了二哥!” 洛洛吓了一跳,急忙捂住了陈淳曦的嘴:“小祖宗,你可别再胡说八道了,这话让老爷听到了,怕是要让你也跟着二少爷一起受罚!” 陈淳曦忖了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用力掰开了洛洛的手,故意对着灵堂大声道:“那又怎样!我就愿意跟着二哥一起受罚!”她的声音很大,不仅让陈昊曦听得真切,就连灵堂中端坐的陈子隆也清楚地听到了。说着,她又向前跑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在陈昊曦的身边,继续大声道:“爹爹让我们跪在娘亲的灵堂前,是让娘亲心疼的吗?爹爹好狠的心啊!” 陈昊曦明白陈淳曦的意思,父亲与母亲王氏生前一向琴瑟和谐,恩爱异常,王氏过世,让陈子隆痛不欲生,而陈淳曦又长的像极了王氏,这让陈子隆心中总算有些安慰,加上王氏生前也及其喜爱陈淳曦,从不忍让这个小女儿受一点委屈,陈子隆为使亡妻安心,便对陈淳曦是宠到了极致。陈淳曦早就摸透了陈子隆的心思,是以每次闯祸后,便将王氏抬出来哭诉一番,好让陈子隆心软,不再处罚与她。 陈昊曦见陈淳曦又在自导自演地了这么一大通,不由失笑,但心中却感激妹妹能为自己着想。但此事之严重性早已超出了陈淳曦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她再如此胡闹,只怕陈子隆也不会被她左右。是以,陈昊曦侧头朝陈淳曦微微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陈淳曦本想再说点什么,但见到哥哥让她噤声,也只好悻悻的闭了嘴。 “回去吧!”陈昊曦见陈淳曦半晌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轻声开口道。 陈淳曦摇摇头:“我陪你一起受罚。” “胡闹!快回去!” “我不!” “听话!这会儿暑气正盛,晒得久了,岂不生病!” 陈淳曦噘着嘴又摇了摇头:“那你就不生病了吗?”说着又盯着灵堂的门大声道:“我就这么跪着,若是真病了,看爹爹如何向为您而死的娘亲交代!” 灵堂中,陈子隆缓缓睁开了疲惫的双眼,轻轻叹了口气。对于爱妻王氏的死,他是觉得万分亏欠的。因为王氏本可以像其他军属一般在家中等待自己的丈夫凯旋归来,可她因为太爱自己的丈夫,生怕他在外风餐露宿无人照料起居,是以每每出战她都追随在他身侧,直至七年前,他奉命护送回纥王子返回回纥继承王位,将至乌兰巴托之时,忽然有一小股回纥叛军前锋混入正在积石山安营的军队之中。叛军欲冲进大帐刺杀回纥王子不成,便转而去刺杀陈子隆。混战中,陈子隆亲自将回纥王子送到安全之处,这才返回营地去救自己的妻子。而他此时已经右臂负伤无法执剑,只得一面用此右臂护住妻子,一面用左手挥剑斩杀叛军。 王氏眼见丈夫受伤,简直心急如焚,自来便不会武功的她,硬是勉力在那些战死士兵的手中捡过兵器,欲与丈夫共进退。恰在这时,回纥保皇军赶来支援,那小股叛军很快就被砍杀殆尽。但谁也未曾料到,就在大家稍稍松懈之时,一个叛军士兵在临死前猛然将手中大刀抛向正在探查伤兵的陈子隆,王氏见状,毫不迟疑地扑了过去,生生的替陈子隆挨了这一刀。后来,这个叛军士兵虽被陈子隆下令斩断手脚暴尸三日,可这又有何用?他的妻子却还是重伤不愈,不久即死。 陈子隆轻叹一声,抬头望向供桌上孤零零的牌位无奈一笑,轻声说:“淳曦是越来越像你了,只怕再过些时日,我就管她不住了!” “娘亲过世前曾让爹爹照顾好我们兄妹三人,可爹爹这些年都做到了吗?爹爹难道是将娘亲的话都忘了吗?”灵堂外,陈淳曦丝毫不顾陈昊曦又是挤眉弄眼的使眼色,又是轻拽她衣服的阻止,仍然自顾自地“教训”着自己的父亲。就在她即将使出自己的杀手锏“嚎啕大哭”的时候,灵堂大门忽然被打开了,陈子隆随即出现在兄妹二人面前。 陈昊曦见到父亲出来,连忙垂下了头,陈淳曦却是毫无惧色,丝毫不让的仰头盯着陈子隆。 陈子隆瞥了一眼陈昊曦,却对陈淳曦说道:“回房去!” “你不让二哥起来,我就不回去!” “把小姐拖回去!”陈子隆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老爷吩咐,洛洛自然不敢怠慢,忙上前几步拉住陈淳曦道:“小姐,快跟奴婢走吧!” “我就不!”陈淳曦为了挣扎开洛洛的拉扯,只好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话不说二遍,你回不回去?”陈子隆见状,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陈昊曦忙拉了拉陈淳曦的衣角,小声道:“听父亲的话,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陈淳曦见到陈子隆像是真动了气,早就有些心虚,但她就是拉不下脸来,只好硬着头皮硬撑,此时见二哥发话,便就坡下驴,噘着嘴“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陈子隆见她走远,这才垂下眼帘盯着陈昊曦,沉声问道:“你可知为何让你跪在此处?” 陈昊曦点了点头:“此番任性妄为险些连累父亲及府中上下人等,此为不孝不仁;违抗圣旨私自出逃,此为不忠;又让兄长替自己娶妻,此为不义;父亲是想让儿子在母亲面前认真悔过,日后不致犯下更大的错!父亲的苦心,孩儿明白!” 陈子隆轻叹一声,他的两个儿子之中,老大虽寡言少语,但却自小桀骜不驯又傲世轻物,若无长久历练,只怕将来登高跌重;故而他对大儿子陈昊涯一向严厉非常,便是如今自己位列宰相,也未敢轻易擢升他在军中的军衔。而对于眼前这个二儿子将来,陈子隆却有些迟疑坐困。一方面他知道陈昊曦的性格中庸,又不喜仕途,虽然也偶尔喜欢胡闹惹祸,但却一向很有分寸,从不过火。令一方面是因为陈昊曦虽时常出门在外,却总能为自己提供一些他未曾注意到朝局走向,让自己能及时避开锋芒;这种政治眼光,若不入仕,又委实可惜。是以在这种矛盾心理中,他对待陈昊曦的态度便如同放养一般,几乎任何事都不横加阻拦,他在外结交什么人,做什么,他也从不干涉。但这次神宗赐婚,他陈昊曦却公然敢违抗圣旨,避婚出逃,险些害的阖家上下遭受灭顶之灾,这不禁让陈子隆大怒,这才动用家法,罚他跪于灵堂之前。 如今他见陈昊曦心中清明,不似初时他以为的那般怙恩恃宠。陈子隆这气便已消了大半,眼下之状,他倒是十分想知道儿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会忽然做出此等荒唐之举。 陈昊曦见父亲发问,忖了片刻,方才垂首将原委道出。 陈子隆对陈昊曦提前知道圣旨出逃早有怀疑,因为那日陈昊曦一早便出门会友,但他前脚刚出门,圣旨后脚送便到了府上;陈子隆忙派人去追他,谁知哪里都不见人影,询问了守城的官兵方才得知,陈昊曦早已出了城。陈子隆思忖许久,知道此事太过凑巧,想着定是他的那些朋友为他通风报信而至,哪里知道此事从头至尾,竟然是谢家所谋。 “起初我瞧谢提宁说出此事之时眼神之中甚为慌张,还只道他是无意说走了嘴;又见他对我极为关心,还曾对他赠文牒帮我出逃一事甚为感激;但后来,儿子听闻大哥之事,便将此事又从头细细回忆了一遍,反倒觉得更像是他们父子俩有意谋之的。大哥若不知此事原委,恐会被人利用。” 陈子隆眉头蹙起,沉吟不语。他如今虽然已经知道此事始末,却已是骑虎难下,无能为力。长子陈昊涯自当了驸马后,便日日应酬不绝,很少回家;前一段时间,陛下竟连下几道圣旨擢升他的官职,如今陈昊涯已是六部中从六品上的大理寺寺丞,故而再不必再前往军营练兵。这道圣旨,基本就是让陈子隆自小培养的继承人从此弃武从文,远离军务了。 这个结果,是他陈子隆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难道是他自己以前太过锱铢必较?从而耽误了儿子的前程,这才将他推向了谢家的圈套?可明远难道就看不出这其中的关窍吗?他可万不至于如此愚蠢啊! 陈昊曦见陈子隆面色难看,忍不住道:“父亲也莫要太过忧心,待大哥回来,我去跟他说说。” 陈子隆瞥了一眼陈昊曦,嗯了一声:“你也起来吧!” “是。”陈昊曦答应一声,缓缓站起,但他的身子早已僵硬麻木,一时有些站立不稳,陈子隆只好上前扶了他一把。这一下,倒让陈昊曦又想起了在汴州的见闻,忍不住又说道:“儿子还有一事要提醒父亲。” “你说。”陈子隆眉间一挑,不知这个看似无为的儿子,到底还有什么切肤的坏消息要告诉与他。 “儿子这次在汴州偶然得知陛下病笃,却暗中瞒着皇后派左路禁卫去寻找齐王李吉,不管陛下此举到底是何用意;此事一旦让皇后知晓了,只怕朝中又要掀起轩然大波,还望父亲以自身为重,明哲保身,不可轻易卷入此事才好。” 陈子隆点了点头,这些年天子病体孱弱,久不临朝,大权已渐渐落入皇后谢兰英的手中,谢后为诛除异党,这些年暗中联合心腹大臣不知诬杀了多少功臣良将,一时间朝中人人自危,生怕一时不慎得罪了谢后一党,而至日后尸骨无存。天子虽对此事无一不知,却因苦无证据,无奈只能袖手旁观。他陈子隆生性耿直,早已多次开罪了谢后党羽,那些利益受损的官员为了铲除陈子隆,更是多次设计陷害。幸而陈子隆在神宗继位之初,在废立皇后的问题上,曾与几位托孤老臣对立,力荐谢兰英为后;谢兰英因此而对他心生感激,不愿罔杀恩人,遂压下了那些弹劾诬陷的折子,这才使得陈子隆得以危坐宰相之职。但谢后也渐渐知道以陈子隆的性格,不论多少年后,他都万不会做她的爪牙;若一利刃不能为己所用,必也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而有朝一日被其所害。陈子隆也明白谢后的心思,故而在陈昊曦的几次提醒之下,邃渐渐地开始在政事上退避三舍,以求明哲保身,保得一家老小平安。 想到这儿,陈子隆轻轻叹了口气道:“昏君主政,贪官相护,清官难行,大周危矣啊!若非如此,男儿何愁不能建功立业,报效国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延平门内的怀远坊中,有一个女观,叫做影渡观。这影渡观本是长安城中众多道观中的其中一个,再平凡不过了。但近几个月却因观中出了一个号称能开天眼,窥天机,有测命本事的女冠主莲安而名声大震;一时间,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纷纷前往,使得这间本不大的道观日日门庭若市,香火及其旺盛;而在达官显贵之中,更有把“得莲安居士一卦”奉为互相吹捧之资。 这日傍晚,接近宵禁时分,忽然有一辆甚为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影渡观的门口。接着便有一个跟在车后的管家模样的人紧跑几步拦住了即将关闭观门的女冠,跟她说了几句什么,那女冠略一颔首,转身往内院而去。管家这才回到马车旁边,躬身对车内说道:“老爷,已有道姑已进去报知莲安居士,咱们还是进观等吧!” 车里的人“嗯”了一声,接着车帘便被掀开,钻出一个年约五六十岁,身着丝绸长衫的长髯男人来。只见那人略显瘦小,却撇着八字步,昂首挺胸地往观内走去。这人名唤杨念,乃当朝郑国公,身兼中书令之职;他一向最信鬼神之说,是以当莲安能开天眼之事一传到他的耳中,他当下便命人前往为他测命;可不知为何去了几次莲安全都闭门不见。逼不得已,杨念这才只好亲自登门。 刚迈进门槛,却见刚才关门的女冠又回来了,那女冠深施一礼,脸上略带尴尬,说道:“郑国公,不巧了,我们观主已经歇下,恐不能为国公占卜,还请国公回去吧!” “好大的架子!”管家怒道:“我家老爷已经数次遣人前来占卜,你们观主不见便罢,如今我家老爷亲自前来,她竟还是不见,到底何意?” 女冠偷眼瞧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念,说道:“不是我们观主不见,实是今日真的不巧了!” “你——老爷?”管家还欲训斥女冠,却发现杨念转身走了,他不禁愣了片刻,瞧了瞧同样惊讶的女冠,随即快速去追杨念。 这女冠跟着二人直到门口,见杨念上车离去,方才拴上观门,回到内院。只见她来到左侧的一间房内,直接坐在了一个正在翻看书卷的白衣女冠对面的软榻上,说道:“你这一句‘不见’,可难为了我,这会子吓得我还手脚冰凉呢!若是他一怒之下,命人斩了我,我岂不冤死!” 那白衣女冠抬眼瞧了她一眼,不禁微微一笑,放下了看了一半的书卷:“我已算出你此去必能功成身退,你怕什么?况且他官那么大,怎会对你这么一个小道姑为难?岂不失了身份?” “我不过到你观中客座几日,偏被你利用去赶那杨念,日后看我可还来看你!”那女冠嗔了莲安一眼,又说:“不过,那么多达官贵人你都给他们测了命,怎的唯独这杨念你坚决不测?” 莲安低头将摆在矮桌上的书卷阖上,随后抬头笑了笑:“此乃天意!”说着她拿着卷好的书站起身,又说:“青竹,明日一早,你便先回去吧,我也已吩咐观中的弟子们明日起白日回来,夜晚都迁往他处暂住,对外便说我暂时闭关,不再测命,不论何人,一律挡下!” “这又是何意?”道号青竹的女冠略显诧异:“难道你测出影渡观近日会出事不成?” “不会出什么要紧事,只是我要在此等一个人,人若多了,他便不会轻易露面了!”莲安淡淡说道。 青竹不知莲安想等的人是谁,但她知道莲安不会轻易开口,便也不再多问,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就各自歇下了。不提。 却说天子病势日益沉重,已到了目不能视,时有昏厥的地步。朝中顿时乱成一团,有大臣主张太子即刻临朝;也有大臣说太子仁弱,需有皇后扶持方可。一时间两派争执不下,吵作一团,竟还有两位大臣在下朝时当着太子的面厮打了起来,朝服c朝冠皆被扯破c弄污,而太子居然不敢来管。此等失态的丑事霎时间便传到了长安的街头巷尾,沦为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谈。 白小四的莫问酒馆就是谈论长安新闻的最佳场所。 这白小四姓白,但名字是什么却没人知道,熟人叫他白小四,但一般,大家还是称呼他为白四爷。白小四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喝酒聊天,加上他的酒馆开在西市边上,每日来往的各国客商及达官贵人络绎不绝,使得他的朋友也是天南地北,他所能收集到的消息则更是五花八门。陈昊曦在外游历时,便是这白小四在为他传递各种消息。 “太子懦弱,知道对方是自己母亲的爪牙,怕是巴不得多一事不如省一事,不敢管此事倒也说得通;但你说这皇后平日里威严无限,怎么这次竟能容忍大臣当众厮打这等有伤斯文的事情发生?况且事情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天,她竟也不抓捕论罪,岂不怪哉?”莫问酒馆后院的侧厢中,白小四嘬了一口酒微微摇头,说道:“真是想不通啊想不通!” 陈昊曦也端起酒杯笑道:“那最先动手的大臣若没有皇后的首肯,怎敢孟浪?” “你是说这其实是皇后唆使?”白小四来了兴趣。 “这倒未必,但恐怕是乐见其成。”陈昊曦喝了口酒,挑眉笑道:“太子即将临朝,却出现大臣廷外斗殴之事,在大周国的历史上何曾出现过此等丑事?日后若陛下病体痊愈听闻此事,首先责备的必是太子无能,势必对将来太子前程有所影响;而倘若太子顺利登基了,经此一役,也未免让那些忠于他的大臣灰心不是?到时再有人提出让皇后扶持太子主政,岂不是顺理成章?你说,皇后可还愿意管此事吗?” 白小四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幸好你对政事没兴趣,否则日后必是个老奸巨猾的臭官儿!”说着又为陈昊曦添了一杯酒,说道:“听闻令兄已升为大理寺寺丞,恭喜恭喜啊!” 这陈昊涯在京中升官之事皆是白小四告知给陈昊曦的,此时见他如此相问,知道他暗中讽刺,不禁略显尴尬:“不过是个‘斜封官’,有何可贺之处?” “话不能如此说,你们兄弟二人本就可凭令尊身份官拜正七品上阶的詹事司直了,可你们一个无心从政,一个不许从政,非要从军营底层历练起,啧啧啧也难怪明远兄要舍近求远抱了谢卓义这棵大树。”白小四笑道。 陈昊曦脸上有些难看。他回到长安已半月有余,但这半个月来他却一次也没有在府中见过陈昊涯。让人前去请时,他却推说公事繁忙,宿在大理寺了。陈昊曦白衣一人,自然是无法进入大理寺中,只好每日望穿双眼,在家等着兄长归来。这本装了满满一肚子的金玉良言,到此时也已懈的所剩无几。 陈昊曦抿了口酒,岔开话题道:“京中可还有什么新闻?” 白小四本也是玩笑,见他略显尴尬岔开话题,便笑着说道:“京中有一女冠,道号唤作莲安居士,你可曾听说?” 陈昊曦点了点头,笑道:“你难不成也去求了一卦?” “哪有如此容易?听闻那莲安居士可从不轻易开卦,”白小四从怀中摸出一张红纸,在陈昊曦眼前晃了晃,又说:“这个不过是观中普通女冠为我卜的。” 陈昊曦接过瞧了瞧,略显惊讶:“你何时竟对这种事情有了兴趣?” “本来没什么兴趣,但听闻杨念派人去了数次都被挡在门外后,我忽然就有了兴趣。”白小四坏笑。 “竟有此事?” “千真万确!”白小四笑道:“昨儿个我听说杨念还亲自去了影渡观,结果黑着一张脸就回府了,想必,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这莲安到底是何许人?胆子竟这么大?敢碰杨家这颗千年老树?”陈昊曦也有了兴趣。 这杨家曾祖自启宗在位始,便位极人臣,但其为人却不染一尘,摆袖却金,堪称朝臣之楷模;杨念之父杨士隐更是如今神宗的启蒙恩师。但即便如此,杨家也难逃“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命运。如今的杨念毫无其祖上的芒寒色正之态,反而为人刁滑奸诈,且善阿谀奉承,异常精于在朝政中见风使舵c左右逢源,当年因看透神宗所想,力排众议,坚决支持立谢兰英为后。因此他在此后深得神宗与谢后的欢心,仕途也是一路顺遂,不过几年便被提拔为中书令。如今的朝廷中,除谢卓义外,便数他杨念的势力最大。 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姑居然敢如此让一朝宰相吃瘪,倒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这我倒还没打听到,也没听闻她跟哪位达官贵人来往密切,饶是如此胆大,我倒是觉得少见。” “竟还有你打听不到的人和事?我也觉得少见啊!”陈昊曦打趣道。 “给我些时间,我定能打听到!”白小四似乎觉得此事对他“包打听”的名声有辱,已决定定要将这莲安居士的底细摸个清楚。 “罢了罢了!不过是句笑言,季子不必当真。”陈昊曦笑着岔开话题道:“你这里可有郑王的消息?他应该到京城有一阵子了!” “今日约你来正是要说此事。”白小四点了点头,忽然压低了声音:“郑王数日前到京,但还没入宫谒见天子,就被皇城军拦在皇城外,如今软禁在平康坊中。想必当时天子便已病重,皇后忌惮郑王有何动作,便先下手为强了。” “那他现在如何?” “他来时未遵王制,仅带了一个随从,想必不致有性命之忧。但据探子来报,他入京后风寒侵体,又无大夫及时诊治,现下状态有些萎靡。” 陈昊曦点了点头。他很庆幸李弘晨听进了自己临行前的劝告,没有多带随从入京;而且不管是真是假,他这次病的也很及时。天子病笃,太子懦弱,谢后绝不会放过这个能让自己有机会称制好机会,而此时如果有一丝一毫阻碍她达到目的的障碍,以谢后的性格,绝对会除之而后快。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白小四见陈昊曦若有所思,便嘿嘿一笑,“在这京城内外,还没有一处是我白小四的人混不进去的。平康坊的五柳闲庄中,早已有我设下的耳目了,一旦有人对郑王不利,你一定会最先知道!” “多谢。”陈昊曦一拱手,正欲再说话,却忽听得屋顶“喀拉喀拉”几声轻响,他顿时绷紧了神经,对白小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后,便快速起身闪到了窗口。只见他轻轻推开一条窗缝,恰好瞧见了五六个人影飞快地跳过不远处的房顶,往南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是去往怀远坊的,难不成是去影渡观求卦?”白小四也瞧见了那些人影,见他们消失后,才小声对陈昊曦玩笑道。 “怀远坊影渡观”陈昊曦并不觉得白小四的话是玩笑,反而认真思考起来,“难不成是杨念的人?” “你是说他求卦不成,恼羞成怒,欲杀莲安?”白小四心中一惊,杨念记仇的性格他可是听人说过的,若他真因此起了杀心,恐怕这位号称能开天眼的女冠主今晚就难逃此劫了! 陈昊曦摇了摇头:“杨念若想杀她哪里会派那么多人前来?随意给她安上一个私窥天象的罪名便是了。若这些人真是杨念的人,恐怕还是意在逼迫莲安为他开卦!” “这杨念未免也忒霸道了!” 陈昊曦耸了耸肩:“想去看看吗?” “你想救她?” “你我在此不过都是臆测,那些人到底是不是去往影渡观的还未知晓,你不好奇吗?” “若你今晚不在,只怕我早就追出去了。”白小四笑道。 陈昊曦推开窗户率先跳了出去:“那还不走!” 白小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推开了房门:“有门不走,非喜跳窗,真是‘恶习’不改!”说着,便提气跳上墙头,飞快的去追已奔出好远的陈昊曦。 当白小四追上趴在屋顶多时的陈昊曦时,只见影渡观中已是乱作一团:六个黑衣人正合力围攻着一个身着青衫的瘦小女子,而观中各处则门房紧闭,不见人影,唯有那女子在圈中挥舞着长鞭以阻止黑衣人的靠近。 “此人不像是莲安居士啊!”白小四小声嘟囔道。 陈昊曦此时则显得略微有些兴奋,他自然知道那个挥舞着长鞭的姑娘不是莲安,那个人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在汴州与他分道的赵嘉儿。但赵嘉儿怎会此时出现在影渡观中?难不成她与这个莲安也有什么关系? 陈昊曦一面庆幸自己今夜的好奇促成了这次相见,一面指着赵嘉儿身后的一间房屋对白小四小声道:“你到屋后去守着,以免还有人在暗处伺机而动。” 白小四侧头瞧着陈昊曦,奇道:“你真要趟这趟浑水?我们不是向来是作壁上观的吗?” 陈昊曦从怀中摸出一张人皮面具在白小四面前晃了晃,故作神秘地一笑:“其他人我没兴趣,但那姑娘的事,我却非要去管上一管不可!”说着便将面具贴在了脸上,稍作按压后,便轻身跳了下去。 白小四瞧着他的背影,又瞧了瞧战在圈中的执鞭少女,勾起唇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是你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了!” 却说陈昊曦跳下房后,便从腰里抽出那柄薄如蝉翼的剑来,月光之下,剑身似乎都能映出月影来一般。只见陈昊曦把剑一横,飞身攻向前方的黑衣人,他只用剑从击敌,轻拍几下,便在黑衣人中冲破一个开口,与赵嘉儿站在一处。赵嘉儿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一时不知是否该攻击他,但容不得她多想,黑衣人再一次猛攻过来。二人立刻背贴背,合力向黑衣人攻去。 “首次合力击敌,便能如此默契,我们岂非天作之合?”陈昊曦笑着对赵嘉儿说道。 赵嘉儿听这到声音不由心中一惊,不禁回头望向陈昊曦,但见他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又因为太过匆忙,许多地方粘的并不服帖,以至于陈昊曦嘿嘿笑时,竟如僵尸一般难看。赵嘉儿正要说话,却见两个黑衣人一前一后向她扑来扑来;陈昊曦见状,忙转身与赵嘉儿互换位置,期间两人双肩竟没有分开,就如同跳舞旋转一般;陈昊曦挥剑便拍向第一个黑衣人的左边面颊,由于剑身柔韧非常,惯性之下,弹回的另一节剑身又崩向身后的另一个黑衣人的右边面颊。只听“啪c啪”两声,两名黑衣人接连捂着脸倒在一旁。 “如何?你可欠了我一条命!”陈昊曦笑道。 “无耻!”赵嘉儿一面应付面前的黑衣人,一面抽空回复道:“你不是说你功夫不好吗?” “我最近才努力学的!”陈昊曦将厚颜无耻进行到底,“师父说我天赋异禀!” 赵嘉儿冷哼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嘉儿救——” 突然,一声清脆的呼救声划破夜空,但只喊了一半就被硬生生地截断了。 赵嘉儿猛地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屋子,急道:“糟了!调虎离山!”说着,便加快了挥鞭的速度,以图尽快打到这些难缠的黑衣人。 “你认识这位莲安居士?”陈昊曦则依旧用剑从不疼不痒地教训着那群黑衣人。 “她是我多年好友。”赵嘉儿因为心急,额头已出现汗珠。 陈昊曦听后,忽然勾唇一笑:“你若答应我日后对我俯首帖耳有求必应,我便帮你救回莲安,何如?” 赵嘉儿知道陈昊曦一向是喜欢趁火打劫,是以在听到这句话时,她虽然一点惊讶也没有却还是气上心头。但她心知凭自己实力虽不至落败,却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冲破这六个人的合围。虽然她也不认为眼前这个陈昊曦就能比自己好到哪儿去,可若此时合二人之力总好过自己单打独斗。于是赵嘉儿只好恶狠狠地白了陈昊曦一眼,道:“好,我答应。” 赵嘉儿如此痛快的答应倒是让陈昊曦有些意外了,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怔了片刻才“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依然是用剑从击敌,但这次却用足了内力。月光之下,他的身形急速的在黑衣人中穿梭,如同夜空中的流星。月光下,剑光不断闪动,不消片刻,六个黑衣人尽皆倒地无法动弹。 赵嘉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她从没有想到那个以前在她眼里叽叽歪歪地喊着他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居然是个功夫高手;她拼劲全力想要打倒的这六个人,竟被他随意挥舞了几下便做到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她的左肩,忽然想起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她竟真相信自己是被这个当时号称只会三脚猫功夫的陈昊曦救出来的。还有在郑王府时,自己轻易便能被他击昏,她竟还相信那是陈昊曦误打误撞所为!当时若是她能仔细想想,只怕早就能识破他满是破绽的说辞吧!这个陈昊曦到底是谁?他果真是郑王李弘晨的随从吗? “是不是特别敬仰我的英明神武?”陈昊曦露出一脸狡黠的笑容,朝赵嘉儿走去。 赵嘉儿好似这才被唤醒过来,她撇嘴哼了一声,便转身快速向方才莲安叫喊的方向跑了过去。刚转过房头,便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正拉着莲安往内院跑去。嘉不容多想,挥鞭便抽向那青年小腿,青年没有防备,被嘉一鞭子卷住双脚,一个趔趄,便与莲安一同栽倒在地。嘉正要挥鞭再打,只觉手中猛地一滞,鞭子却已被跟在身后的陈昊曦紧紧抓在手里。 “嘉儿,别打!他是来救我的!”摔倒在一旁的莲安连忙说道。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赵嘉儿见是一场误会,便收了长鞭,紧走几步扶起莲安。莲安拉过赵嘉儿的手,笑道:“若不是有此劫难,你怕是还不会现身吧?” 赵嘉儿略显尴尬,哂笑一声没有回答。倒是陈昊曦撕下脸上的面具,看似随意地问道:“如此吵闹都不见观中有人,难不成众女冠皆不在吗?” 莲安上下打量了一圈陈昊曦,略施一礼:“观中弟子今日在外参修,日晚便得外宿。” 陈昊曦见她心有戒备,便也不再深问,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走向一旁。 赵嘉儿问起陈昊曦二人怎会在此,白小四因见陈昊曦似乎对观中景致颇有兴趣,东走走西看看,虽没有走远,却不似要回答的样子,只好自己将看到黑衣人一事的原委讲述了一遍。 “如此说来,你们是碰巧看到了那些黑衣人方才赶到这里的?”听完白小四的叙述后,赵嘉儿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着身后的陈昊曦问道。 陈昊曦朝她眨了眨眼,笑道:“缘分自有天定,不信是不行的。” 赵嘉儿瞪了陈昊曦一眼,不再搭理他。 莲安瞧了瞧他二人,不禁微微一笑,这才上前对陈昊曦与白小四施了一礼:“多谢二位公子施以援手。” “莲安居士不必多礼,我二人也不过碰巧了。”二人回施一礼,陈昊曦虽也愿多和赵嘉儿相处一会儿,但因觉得半夜三更,两个大男人在这儿难免会给两位姑娘添置麻烦,遂正色道:“天色已晚,我二人身份有别不便在此久留,待清理了院中那些人等,这便离去。” “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那些人?”莲安也不挽留,只是问道。 “我虽未重拍他们穴道,但恐一时也不能随意起身行走;是以在下想着,还是先往衙门去报官,让官府带走处理,如此许能暂得太平。” “官府?他们能查出什么?”赵嘉儿撇撇嘴,京城之中胆敢如此行凶者,非富即贵,一个小小京兆尹能有什么作为? 莲安轻轻拉了拉赵嘉儿的衣角,微微一笑:“陈公子的意思是借官府之势,让这些黑衣人的主子有所忌惮,暂时不会再到观中找我的麻烦?” 陈昊曦连连点头,凭一句话便能猜到他意中所指,这位莲安居士倒是让他觉得有点意思。他觑着赵嘉儿眨了眨眼:“还有,嘉儿姑娘可莫要小瞧了这京兆尹,凡是他们判定的案子,便是三司也难翻案。”说着,对莲安拱了拱手,又道:“我先行去报官,季子可留在此处保护二位姑娘。” “陈公子稍等。”莲安叫住陈昊曦:“两位相助于此,莲安已是感激不尽,怎敢为此事再牵连二位公子?况院中这些人也暂不能走,这报官之事就由我们去做吧。” 陈昊曦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微微一笑:“也罢!那我二人这便回去了。” “就这么走了?若是那人再遣人来怎么办?”白小四插嘴道。 陈昊曦朝他摇了摇头:“这些杀手这么久都不回去,只怕他已料到此处有事发生,兴许会派人来查,但绝不会再派杀手前来,放心吧。” “若无他事,公子请明日再来,我愿为公子卜上一卦。”莲安说。 陈昊曦本来对占卜之事并不在乎,但他一方面还想见到赵嘉儿,一方面又不好直接拒绝莲安,便点了点头:“有劳居士。”说着他躬身施了一礼,又朝赵嘉儿眨了眨眼,便转身离去了。 白小四倒没再说什么,偷偷环顾了一圈后,方才跟着陈昊曦离开了道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