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别杀我[重生]》 正文 1.断魂 元煦死的那天,京城在下了一个月的雨后,头一遭地放了晴。 行刑的时辰是午时三刻,还未到时间,刑场周围却早已围了个水泄不通,前来观刑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颈,窃窃私语。 “元小侯爷,也算你运气好,这老天都开眼了。”刽子手是个大汉,下巴一圈络腮胡,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 元煦被官兵压着,一听这话,乐了,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可不是嘛,老天知道我喜欢晴天,专门放晴了。” 行刑的日子不但要避开各大祭祀与节气,就连暴雨这种恶劣的天气也不得不延迟行刑。 观刑的众人被元煦逗得也笑了起来,但笑到最后,百姓们还是不由地止住了笑意,眉眼间隐约有了一丝惋惜。 “我怎么觉得元小侯爷其实也没有那么讨人烦了。” 不知是谁小声嘟囔了一句,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也觉得小侯爷平日是霸道了点吧,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 “上次我家元宝差点被那马车撞了,还是小侯爷救了元宝一命呢!” “可不是!小侯爷前些日子还说喜欢吃我家的桃花糕呢,早知道当时就多送几块了” 不多时,另一方传来几道娇柔的哭泣声,听在耳里酥软至极,众人好奇望去,一群正是豆蔻芳华的少女,香扇遮面,落尽梨花泪。 有眼尖的立马认出最中间的女子,小声惊呼道:“那不是绮罗阁的芸婵姑娘吗?” 要说京城最负盛名的艳馆,绮罗阁当之无愧算得上的头此一家。绮罗阁的姑娘小倌们,那是个个花容月貌,用小侯爷的话来说,可算得上是神仙住的地方。 绮罗阁的姑娘们是不能近了刑场的,只得远远眼巴巴地望着元煦。平日里不知多少人一掷千金才得以换的芸婵一个回眸,芸婵姑娘也是个痴心人,竟自甘抛头露面来送小侯爷最后一程。 元煦闻言也笑了,他双手被人压在身后,只能抬抬下巴,算是打过了招呼:“芸婵,你怎么来了!上次给你带的桃花糕好吃吗?” 而那站在正中央的女子一听这话,张了张嘴还未说出一句话,泊泊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将挎着的食盒递给一旁的婢女,低声吩咐几句,那婢女便带着食盒走了过来。 原来是来送断头饭的。 而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倒是心里添了几分酸苦的滋味。 侯府如今满门抄斩,往日有多贵盛,今朝就有多落魄,昔日好友纷纷避之不及,行刑前夕,前来送行的竟然还是曾经风月花场的姑娘们,也不知是该说小侯爷艳福不浅,还是该说戏子情深。 由于在牢中呆了太久,元煦的白色囚服已经开始泛黄,就连斑驳血迹也变成了暗沉的褐色,穿在身上有些不伦不类的落魄。 他却笑的眉眼弯弯,一瞥一笑皆是风流,似乎即将要奔赴的不是刑场,而是往日里流连驻足的绮罗阁。 “元小侯爷,请吧。”那居于高位观刑的官员,元煦是认识的。 平日里对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恨不得当他身后一只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宋青山。要说他的官职,那还是自己有次心情不错,替他在陛下面前顺口提了几句,这才让他一路平步青云。 行刑的时辰快要到了。 元煦收敛了笑意,环顾着四周,佯装无意地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但最终的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即便早就知道了他不会来,但在生前的最后一刻,说不遗憾那是假的。 “元小侯爷,您在等谁呢?”宋青山捋了捋他那一小撮山羊胡,阴阳怪气地问道,“快把断头饭吃了,别让本官为难呢。” 元煦没有搭理他,只是朝前来送饭的婢女笑着摇了摇头。 便一言不发地跪倒在地,将头靠在了木砧之上。 人各有命。 他不怪季容霄,也不怪当今圣上。 既然背负了承诺,索性一并带入黄泉好了,这也算是他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吧。 要是有来生,他绝对不要遇见季容霄。 也绝不要错付了这一腔不值钱的真心。 “时辰到——问斩——” 待元煦浑浑噩噩醒来,世间红尘如水不知流淌了几度春秋。 他死了,尸首悬挂于城墙之上,忍受着风吹日晒的鞭笞。 但他却也没死,他的一缕魂魄附在了他曾经送给季容霄的一枚玉佩上,跟随季容霄看遍了他死后十年的山河沉浮。 元煦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到最后都没有和季容霄划分干净。 难道是他的执念太深,阎王爷心软放了他一命,索性让他了却心愿,亲眼看看季容霄君临天下时是如何的威风么? 但他等啊等啊,等到京城的风雪来了一更又一更。 却没等到太子季容霄登上那把龙椅。 因为季容霄死了, 死在了一个元煦连名字都快要忘了的人的手里。 “季恩,你敢杀我?”季容霄目眦欲裂,嘴角蜿蜒着流下一道艳丽的红,“你不过是个被父皇抛弃的贱人!” “我叫季玄瑜。” 元煦只听见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和季容霄温润如春风的声音不同的是,说话之人的语气毫无情绪,甚至还带有那么一丝的冷意。 像是昆仑山上常年不化的皑皑白雪。 对于这个名字,元煦隐约有些印象,但也仅限于有些印象罢了。 毕竟对方的面容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季容霄说的没错,这是一个被大家遗忘了的人。 他的存在,他的离开, 没有人会关注,也没有人会在意。 他不是被众人抛弃的, 他是被命运抛弃了。 “你连皇子都不配当你凭什么”季容霄的声音越来越小声,“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话到最后,竟然如鲠在喉,化作了小声的呜咽。 元煦知道,季容霄这是快要死了。 房间太黑,元煦根本看不清说话之人究竟是何模样,他只听见对方冷淡地扔下一句, “你话太多了。” 对方一语完毕,便转身挥袍离开,铁了心要让季容霄受尽折磨,慢慢咽气。 而这不过两三步的距离之后,他突然又止住了脚步。季容霄以为对方又有了新的主意,强撑着身子警惕起来。 但对方却并未回头,只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 他说的很是随意,像是在和季容霄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明日是否会下雨一般。 “同样的问题,元煦死之前也很想弄明白吧。” 不过短短几字,却如同千斤,重重的敲打在元煦的心上。 就连元煦以为这些自己都早已经遗忘的事,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一记就是这么多年。 饶是季容霄也愣住了,他甚至都忘了呼吸,一张俊脸涨的发紫。元煦呆在那小小的玉佩里,说不出话,发不出声,只觉得身体难受的厉害。 他本是魂魄,而魂魄是没有眼泪的。 对方说完这句话,才是真正的离开。开门间只听屋外兵器相撞,惨叫声盘旋于青空久久未曾散去,季容霄的脸色在这一刹那变得灰白。 他知道自己输了。 弥留之际,季容霄突然哭了起来,哭到一半又变成了古怪的笑容:“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不知道胡乱说了多久,到后来终于没了声息。 季容霄对不起谁呢? 元煦也不知道。 随着季容霄重重倒地,他的玉佩也摔在地上,成了支离破碎的残片。 附着在玉佩上的元煦终于不用再被禁锢于季容霄的身边,他闭上眼,任由充沛的空气将他的身体抬起,送去不知名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入世 深秋时节,侯府里的银杏已经泛黄,前些日子落了雨,金黄的银杏叶便纷纷铺满了英武侯府的每个角落,侯爷元逍专门吩咐了府里打扫的粗使丫鬟们,不准将这叶子扫了去,拂了夫人的兴致。如今的英武侯府远远看来,便像是一团旖旎的晚霞。 元煦醒来的时候,身子还有些酸痛,他费力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层叠素雅的轻纱帷幔。 这帘子他还记得,是曾经阿姐和母亲一起为他选的,他当时说什么也不肯换上,总觉得这帘子太过普通,和他屋内的装潢一点儿也不搭 。 如今看到这帘子,竟然还觉得莫名的亲切起来。 他还是在做梦吗? 竟然梦到了曾经的英武侯府。 “世子醒了吗?”屋外的婉儿端着铜盆轻手轻脚地推开了门,正看见元煦双手捧着他的帷幔,闭着眼一脸陶醉。 婉儿默默地往后挪着步子准备偷偷离开。 “婉儿?”元煦一睁眼就看见了他的大丫鬟,激动地叫出了声,“婉儿!”鞋也没来得及穿,赤着脚就跑了过去,给了婉儿一个大大的拥抱,眼眶发红道:“婉儿!是我们元家对不住你!” 当时英武侯府满门抄斩,阿姐被流放北疆,婉儿为了不让阿姐受了那官兵的羞辱,死在了乱刀之下。 他还依稀记的婉儿身中数刀后还依旧挡在阿姐身上,直到眼中的希冀之色慢慢散去。 如今婉儿正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一双水眸如画,芙蓉如面,正是豆蔻梢头的年华。 他一时有些恍惚,鼻头微微发酸,“婉儿,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你也别怪我没给你烧纸钱,自父亲和母亲去后,我也被砍了头。” “呸呸呸!”婉儿一双杏眼圆瞪,一把推开元煦,干脆利落地将铜盆里的帕子绞干了水捂在他嘴上,“世子你瞎说什么呢!奴婢好好的,你怎么还咒起奴婢了呢!你咒奴婢就算了,怎么连自己都不放过!” 元煦被那湿热的帕子捂了脸,脑子稍微清醒了些,他一把抓住婉儿的手,这触感真实又熟悉,怎么也不像做梦的光景。 他又狐疑地伸手捏了捏脸,疼的龇牙咧嘴,然而捏到一半,元煦却突然停了手。 他缓缓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肉乎乎,粉嫩嫩,指甲圆润可爱,手背上还有四个浅浅的小肉坑。 这是谁的小猪蹄? 他从小娇生惯养,也没受过风吹日晒,一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有段时间还陪季容霄练过一阵子剑,指腹虎口都生了一层薄茧,但无论怎么说,也不会是这种胖小孩儿的模样。 “婉儿”饶是元煦,也傻了眼,他扯了扯婉儿的衣袖,傻乎乎地问:“你说我多少岁啦” “世子,怎么睡了一觉起来还说起胡话了?”婉儿有些不解,她从一旁取来衣服给元煦换上,头也不抬地说:“您过几个月就要满十一岁啦。” 原来如此! 元煦想起来了,自己似乎是在十三岁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才变瘦的。在这之前,都怪侯府好吃的太多,生生把他喂成了一个小胖子,每每与宫里那几个皇子一块儿玩耍,总会被当做调笑的对象。 “我真的是十岁吗!”元煦又惊又喜,他扶住婉儿的双肩前后摇晃。“婉儿我没有做梦吧?你真的没有骗我吧!”这是不是说明他因为各种机缘巧合,老天准备让他重活一次? 婉儿被他晃得有些头疼,她实在想不通今天的世子怎么神神道道的。 “大老远就听见煦儿的叫声了,怎么,今天厨房忘记送银耳羹了?”从屋外传来一道清亮的笑声,不多时,一名穿水红色褙子c头戴珍珠金凤簪的妇人便在众星捧月下迈步进了屋内,在她旁边,还跟了一名簪粉花的清秀少女。 “母亲!阿姐!”元煦赤着脚便跑了过去,一头扑进妇人的怀中,“娘!我好想你!” “行了行了!”甄氏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睨了他一眼,“月钱又不够用了?也只有到要花钱的时候才想的起你娘亲。”话虽这么说着,还是让一旁的徐妈妈取了几张银票来塞到元煦手中。 “我没有这样想嘛。”元煦是真的有些委屈,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接过徐妈妈递来的银票,偷偷藏在了怀里。 总不能跟钱过意不去吧。 “秀月,去催催厨房,银耳羹做好了没,给世子送过来。”站在一旁的少女适时出了声,见元煦望向她,元温宜朝他微微一笑,伸出白玉似的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怎么,还要银票?” “不”元煦结结巴巴地开口,他挠了挠后脑勺,吞吞吐吐地说:“就就觉得阿姐今天很漂亮,很好看。” 他这话一说出口,屋中的女眷们纷纷笑了起来,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元煦也笑了起来,笑到最后鼻头微涩。 这一切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求的画面,没想到竟然成了真。 元煦上辈子直到死都在为季容霄奔走,季容霄嫌弃他英武侯府没有实权,英武侯也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他便常常因为这个同父亲争吵不休,更是暗自咬牙学武,只为博得季容霄的一句夸赞,到最后竟还为了季容霄差点和父亲反目成仇。 一想到曾经做的混账事,元煦就想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纨绔怎么了! 他还就愿意当了! “屋里太闷了,娘c阿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院中银杏如金羽,桂花飘幽香。 这是甄氏最喜欢的。 英武侯府只有甄氏一位夫人,府中的花草楼阁便都是按照甄氏的喜好来操办。外人总传言说是英武侯性子懦弱又惧内,要不是甄氏太过泼辣,英武侯能被压成这样吗?起初元煦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看来,明明就是自己爹太爱母亲,甘愿成为外人口中的软耳根嘛。 他闭着眼睛猛的吸了一大口的桂花香,才满足地长舒一口气:“爽啊——” “煦儿来喝一碗银耳羹。”甄氏朝他招了招手,指尖的鲜红蔻丹明艳如霞,“昨日你爹说的你还记得么?” 元煦一脸茫然地望向旁边的元温宜。 “说是煦儿也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了,爹和国子监的说过了,等明日的赏菊宴过了就去。”元温宜果然和她的名字一般,说起话来都温温柔柔,似是春风拂面。 “我不去。”元煦一听到念书两个字就头大,“我年纪还小呢。” “煦儿,你都十岁了,不小了。”一向护犊子的甄氏都忍不住劝道:“人家太子殿下七岁就会熟读《论语》,你都十岁了,《礼记》还记不全。” 正在喝银耳羹的元煦一听见太子的名字,吓得手一抖,调羹摔在地上,磕了个缺口。 “太c太子也要去?”元煦表情有些古怪,一是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煦儿怕太子又嘲笑你?”元温宜接过婢女递来的勺子,又小心地拿手绢擦了擦,这才放进元煦的白瓷碗中,“这次与太子一同进学的还有四皇子,二皇子,好像还有国公府的几个小公子。” 元煦低着头拿勺子搅拌着银耳羹,脑中突然想起一个人,他连忙抬头问道:“那季恩呢?” 他记得没错,上一世的结局并不是季容霄登上了皇位。 而是那个他连名字连相貌都记不清的人。 “季恩”甄氏微微蹙眉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是宫里那个宫女生的六皇子?” “哪儿能算皇子呢!”不远处有个中年男子笑呵呵地迈着大步走了过来,来人身形伟岸,依稀看的出年轻时的俊美,只是下巴蓄了一缕山羊胡,不认识他的还以为这是个算命的。 “陛下连名字都不想取,随便取了个‘恩’字,想让这孩子对他感恩戴德。”元逍走到甄氏身边,顺手搂过甄氏的肩膀,笑眯眯地问元煦,“大老远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煦儿平日只喜欢黏在你太子表哥身后,怎么突然想起问他的事儿了?” 元煦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能说他重活了一世,想先去傍个牢实点的大腿吧。 “煦儿没印象了吗?我还记得你去年欺负别人,还跑到陛下面前告状。”元温宜娇娇柔柔地开口笑道:“当时正是酷暑,你自己不小心落进荷花池,非要说是这六皇子把你推下去的,陛下大怒,还罚这六皇子在养心殿外跪了三个时辰,后来还是六皇子晕过去这事儿才算完的。” 元煦吓得又是一个瑟缩,刚握在手里的勺子又失手掉在了地上。 “今日怎么毛毛躁躁的。”甄氏有些不解,“煦儿受凉了?那明日宫里的赏菊宴就别去了吧,在家里好生歇息着,反正你平日也不喜欢” “不!我去!”元煦连忙打断他娘的话,急切地说:“我去!” 上一世他十岁时参加过什么赏菊宴,螃蟹宴他早就忘了,但有件事儿他记得特别清楚。 那就是只要在宫中,太子季容霄总会带着他们去一处偏殿找一个少年嘲讽取乐。 小时候的元煦胖乎乎的像个球似的,总是被其他人开玩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比他还惨的,他自然是玩的不亦乐乎。 但他怎么就没忘了这少年不是别人,好歹也是个皇子啊。 是的,他元煦,似乎在冥冥之中,已经虐待这个未来天子两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赴宴 大雍的沈皇后潜心佛道,常年青灯为伴。对这种宴会之事早已不多加过问,操办宴席的事便全交给了梅贵妃,也就是如今二皇子的生母。 对于这个梅贵妃,元煦也有些印象。 只记得后来似乎是因为厌胜之术惹怒了圣上,昔日万人艳羡的贵妃娘娘一朝沦为冷宫弃妇,只在景阳宫呆了短短一晚便被吓得形同疯癫,没过多久便自尽了。 当时二皇子还曾长跪于养心殿外,磕的头都破了皮,血流的满脸都是,只为求圣上回心转意,但显而易见,结果也是徒劳。 这一切还是季容霄在喝酒时随口告诉他的,元煦也并未放在心上。 深宫之中,嫔妃们争宠的手段他也有所耳闻,要怪就怪这梅贵妃行事张扬露了太多马脚,被人抓住了把柄,咎由自取。 人各有命。 这句话元煦一直奉为圭臬。 “婉儿——把我那件朱红色的锦袍拿来。”元煦斜坐在软塌上,小口啜饮着甄氏送来的桂花酿,他现在年纪小,甄氏不准他喝多了,每天只给他规定一小杯。 这段时间大雍不知道怎么了,流行穿那素净寡淡的颜色,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似的,人人都做起了翩翩白衣公子,元煦只觉得这群人脑子有毛病,看上去千篇一律就跟奔丧似的。 红色那里不好看了? 又明艳又贵气,他想不明白。 “之前世子不是喜欢穿这件紫色的吗?”婉儿拎着一件紫色描金线的袍子从内屋探了个头。 “不行啦,我现在太胖了,穿紫色不好看。”元煦终于明白之前自己为什么受众人调笑了,那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缺点认识不深刻。 他现在发现了,自己虽然胖是胖了点,但生的白净,穿红色显得喜庆,穿紫色显得土气。元小世子准备扬长避短,从现在开始扭转自己的形象,争取在他六皇表兄面前讨一个好印象。 而对外表尤为关注的后果就是他每天都要掰着指头算自己离十三岁那场大病还有多少天,整的现在都不喜欢照铜镜了。 等到元煦磨磨蹭蹭地换好衣服,甄氏和元温宜已经在影壁等着了,见他出来,三人便一同上了马车,往那宫中行去。 此次赏菊宴,邀请的不仅有京城中的贵女公子,几位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也要来凑这热闹。元煦平日里是最不喜欢这种场合的,他不学无术惯了,既不能像元温宜脱口而出即兴作诗,也不能像季容霄一样关于咏菊的诗词信手拈来。 大家都在对诗的时候,他肚子里墨水不够,不敢轻易开口,只能坐在一旁嗑瓜子。但瓜子数量有限啊,更何况他还是英武侯世子,无论话题是什么,最后总会定格在他的身上。 他十岁,他好累。 “太子哥哥,今日世子表哥会来吗?”嘉宁公主眼巴巴地望着花园门口,小声问道。她和太子季容霄同为皇后所出,算是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 “他当然要来啊,他不是最喜欢下午的螃蟹宴了么。”季容霄话虽这么说着,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地起身张望着门口,“怎么还没到。” “元煦最喜欢吃东西了,怕不是又吃坏了肚子。”二皇子季容辰最喜欢开元煦的玩笑,只要有机会,他就不会放过。 果然,他话一说出口,国公府的那几个少年一听,脑海里浮现出元煦一边扶着肚子一边大口进食的模样,也笑作一团。 等元煦在引路太监的带领下到了御花园时,正听见季容辰的笑声。要是放在平时,元煦肯定挥着拳头就跑过去了,但现在他知晓了十年后的光景,突然对二皇子心生可怜,便大度的不去追究了。 “煦儿,去和你太子表兄一块玩吧。”甄氏又不放心地叮嘱道:“有什么事儿能动嘴皮子千万别动手,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跟你太子表兄说。” “娘,你看我这样子,谁敢欺负我。”元煦笑眯眯的说着,露出一对小虎牙,但心里却默默想:这十年后欺负我的就是这个混账太子了。 “世子表哥!”一身红色衣衫的嘉宁兴冲冲地跑过来,惊喜地说:“你也穿的红衣呀!” 对于这个小表妹,元煦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在他死之前,嘉宁还差人给他送过一顿好饭。 “元煦,你来的也太迟了吧。”冷不丁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元煦有些别扭地回头,正与季容霄四目相对。 季容霄不愧是京城贵公子的标杆人物,一身白衣风度翩翩,虽然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屁孩,但眉眼间隐约有了圣上的影子。 元煦都要怀疑这京城穿白衣的风俗是不是打季容霄这儿传出来的。 “今天穿的真喜庆,过年似的。”季容霄微微一笑,他比元煦高半截儿,还可以顺手揉揉元煦的头,却被元煦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虽然元煦知道如今的季容霄,也不过是个孩子,但他依旧心存芥蒂。 不多时,梅贵妃与几位宫嫔花枝招展地入了席,众人又是一片高低起伏的行礼声。借着众人行礼的间隙,元煦偷偷地打量了梅贵妃一眼。虽已是半老徐娘的年纪,但容貌姿态仍保留一丝少女的天真与娇蛮,果然深得圣心。 这次的赏菊宴,梅贵妃想了一个新的法子。说是要出花谜,谁猜中的越多,赏赐的也多。京城贵女公子们就喜欢玩这一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的才华来。 “世子今天怎么兴致不高?”梅贵妃打量了一圈,发现了坐在角落的元煦,见他神情恹恹,忍不住出声问道。 元煦的祖母是如今圣上的亲姑姑,他的父亲也就和圣上是同辈的表兄弟。梅贵妃的娘家是礼部尚书,而礼部尚书最是看不得英武侯这家子人的,梅贵妃也就同这家人没什么交道。 突然被点名的元煦猛的抬头,余光却瞥见身旁的花丛旁快速跑过去一个小太监,他一时有些出神。 “煦儿平日里不学无术惯了,是懂不得这些的,让贵妃娘娘笑话了,温宜倒还能献丑一番。”每到这个关头,就是甄氏出马,先把儿子贬低一番,再把女儿推出去,这已经是元家化解危机的套路了。 元煦也终于回过了神,他神色赧然,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今日御花园可热闹呢,说是梅贵妃办了赏菊宴。”刚刚元煦见过的小太监捧着一小束花跑进了屋内,手脚麻利地把鲜花插在花瓶里,“殿下放心,奴才跑的可快了,没人瞧见。” 偌大的屋中,摆的家具却已经是过时的样式,就连帷幔床罩都已经洗的有些泛白。一路走来,别说是太监,连粗使丫鬟都看不见几个。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殿下。”季恩正坐在桌前,一笔笔认真地描摹着一本字帖。他写的很慢,薄唇微抿,神色肃穆,睫毛像只敛翅的蝶。 “奴才哪儿敢呢,”阿喜小心翼翼的擦着柜子上的细尘,一边宽慰着季恩:“虽然陛下很少来过咱们永华宫,但保不准哪天圣上高兴,也许了殿下同太子他们一同入学呢。”永华宫除去阿喜,还有两个粗使丫鬟,有时候人手不够,打扫卫生的活儿就丢给了阿喜。 “有何不敢,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季恩一提笔,笔尖勾出一个优美的弧度,那纸张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宛如高峰坠石,千里阵云。 他收了笔,细细凝看半晌,突然伸手将纸页揉成一团扔进了桌旁的竹篓里,这才起身走到窗边。 窗边的木桌上放了一方小小的花瓶,瓶中央稀稀疏疏地插着几朵花。 “阿喜,摘这些来做什么。”季恩说话之时,声音平静毫无波澜,“过不了多久也会枯萎的。” “枯萎之前还能香一阵子呢!”阿喜毫不在意地笑着说:“香一天有一天的乐趣嘛。” 季恩不予置否,反正他说不过阿喜,索性少说话。 “对了,奴才今日还见到那个英武侯府的小世子了呢!”阿喜忿忿不平地说:“穿了件大红色的锦袍,打扮的像只公鸡似的,生怕没人看见他一样。” 季恩想了半晌,才疑惑地问:“哪个世子?” “哎呀!就是上次他自己摔下荷花池还诬陷你的那个英武侯世子啊!”阿喜急了,开始一条条细数元煦的罪状,“还有上次!他同太子来看望陛下,还嘲笑陛下穿的旧衣,话说的可难听了!” 季恩微微皱眉思索着,印象里似乎有这么一个人。 不过这也不怪他,他平日里活动的场所最远不过这永华宫外面的小院子,很少去接触外面的世界。 对于这些勋贵子弟,他就从来没放在心上。 “殿下脾气真好,要是我,我都要恨他一辈子。”阿喜小声嘟囔着,他们着殿下就是脾气太好了,老是被其他皇子欺负。 “不是脾气好。”季恩见阿喜一个人收拾不过来,也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布帕擦起书桌来,解释道:“只是忘了而已。” 有些事,忘了就代表不重要。 “殿下——”屋外匆匆跑来一个小丫鬟,见两人都低头收拾着房间,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不由结巴起来:“那个太子来了还有c还有”她吞吞吐吐地说:“还有二皇子和嘉宁公主” 又是来看他们笑话的! 阿喜替季恩气愤不已,他一手摔了抹布,没好气地问:“没了吧?还有谁?” “还有英武侯世子” 这下,一直埋头擦桌子的季恩终于抬起了头,微微皱眉。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字了。 不过那个什么英武侯世子长什么样来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讨好 季恩刚走到院中,就见前方浩浩荡荡闯进来一群人。 他不着痕迹地微微皱眉,阿喜一瞧他这样,连忙挡在他身前赔着笑道:“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皇子殿下,见过嘉宁公主!这永华宫人手不够,通报不周,还望殿下见谅。” 季容霄好脾气地挥了挥手:“本宫来这儿也没什么事,”他打量了季恩半晌,轻笑着问:“许久没见过季恩了,本宫便来看看,季恩这段时间又在忙什么呢?” 他不称呼季恩为六皇弟,也就摆明了不承认对方是兄弟的身份。 毕竟对方的生母只是一个靠着狐媚下流手段爬上龙床的宫女,这样的女人生下的儿子,又有什么清白身份可言。 “他能忙什么?”季容辰哈哈大笑,“永华宫下人这么少,他当然忙着扫地做饭洗衣服咯。”他嗓门又大,随从的宫女太监们闻言,也低下头偷偷笑了起来。 “二皇兄怎么这样说呢!”嘉宁小嘴一撅,眼珠子转了转,“没准季恩自己在屋里读书识字呢!” “季恩连国子监都没去过,怎么会认得了字。”季容辰双手抱肘,鼻孔里哼了一声,“他看的懂书吗?别拿颠倒了都不知道!” “你们”阿喜一听这话,后槽牙咬的直响,气得火冒三丈。 要不是他怕连累了季恩,他早扑上去和他们拼命了。 反观季恩,倒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 他目视前方,神色平静,似乎对方谈论的不是他,而是另有其人。 “也对,”季容霄一副了然的神色,他摇摇头,很是遗憾地叹了口气:“季恩没进过学,可惜了。” 等元煦从茅房里出来,正巧见太子带着一群人把季恩堵在路中间,而处于中间的少年,穿着一件洗的已经有些泛白的衣袍,衣袍不太合身,宽大的衣袖露出一截泛着病态白的手臂来。 “哎,你们说什么呢!”他三两步吭哧吭哧地跑了过去,心里懊恼地不行,早知道刚刚就不去茅房了! “元煦,你可来了。”季容辰指着季恩对他说:“这小子见我们来了,招呼都不打,哑巴了?” 季容辰对元煦也喜欢开玩笑,但这种玩笑的含义和对季恩又不一样。 虽然他嫌弃元煦胖,但心里已经暗自把元煦归位自己的小团体了。 但季恩不是。 他只是一个被众人抛弃的人罢了,闲暇时取笑的对象而已。 元煦隐约猜到了目前的情形,他连忙堆上笑意侧身挡在季恩的面前,“哎呀,不说这个不开心的事儿了,我刚刚上了趟茅房,肚子又饿了,什么时候开宴啊。” “元煦你吃这么多难怪这么胖!”季容辰恨铁不成钢地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估计快开宴了,等会咱们就回去。” “还等啥呀,现在就回去呗,反正这儿又冷清的。”元煦朝一旁的小表妹使眼色,“嘉宁是不是也饿了?” “是呀!”嘉宁不愧是元煦的小迷妹,一听元煦发话了,连忙点头,“有些饿了。” “那就走吧!”元煦高高兴兴地把两人往院子外面推着,他没去撬季容霄的话头,因为季容霄根本就不会听他的,他还不如从另外两人身上用功。 果然,季容霄眉头微皱,但还是好脾气地笑着说:“今天元煦好像对着永华宫没什么兴趣了?” 在看见刚才元煦自以为无人发现的举动后,他心里就咯噔一沉。 总觉得有些事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行进了。 “六皇表兄在永华宫过的清闲,我们还是别打扰了。”元煦皮笑肉不笑地扔下这句话,便同季容霄擦肩而过。 一时间,不仅是季容霄愣在原地,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季恩也隐约有些神色恍惚。 “他算哪门子表兄?”季容霄很快反应过来,转身一把抓住元煦的肩膀,狠声道。 元煦被他猛的一抓,条件反射地推了季容霄一把,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后,元煦立马换了一副疑惑的表情:“太子表兄为什么发火?这儿宫人这么多,要是谁说漏嘴了传到陛下耳里,虽然六皇表兄不受陛下重视,但对于太子表兄来说,这事儿总归是不好的。” 季容辰和嘉宁也连忙过来劝架,“皇兄别生气,元煦他也不是故意的嘛。”“是啊,是啊,世子表兄也是为了皇兄好呀,皇兄别气,咱们该回去吃宴了。” 季容霄静默片刻,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元煦,元煦被他盯得烦了,不由别过头去。 “说什么呢,我怎么会生元煦的气。”季容霄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温润如玉好大哥的模样,他走到元煦身边,揉了揉元煦的头,“走吧,该开宴了。” 这四人从头到尾的对话,季恩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等到这群人又浩浩荡荡地离开后,走在最末尾的元煦突然转过身,朝季恩眨了眨眼睛,做了一个嘴型,又连忙转身离开。 “那个小世子刚刚说的什么啊?”阿喜一头雾水,他虽然是个小太监,但也看出了刚刚英武侯世子是在替自己的殿下解围,“这世子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他之前不是最喜欢和二皇子一唱一和了吗?” “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季恩冷冷扔下这句话转身回了屋。 但他没告诉阿喜,对方说的是: ——等我。 等回到御花园,也到了中午开宴的时候。秋天赏菊吃螃蟹,是大雍的一道风俗,要是以往,元煦一定是坐在嘉宁和太子的中间,然后等着太子挑好鲜嫩肥大的螃蟹夹到他碗里,他再用小银锤敲碎了慢慢吃。 但今日他不想挨着太子坐。 他怕他会难受的吃不下饭。 于是他不请自来地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季容辰的身边,熟练地开始夹螃蟹吃肉。二皇子季容辰正在拿小银锤和螃蟹钳子做斗争,冷不丁身边多了一个人,还是平日里太子的小跟班元煦,受宠若惊的季容辰手一松没拿稳,一大只螃蟹掉在了地上。 “啧啧,可惜了。”元煦朝他投去惋惜的目光。 季容辰没去管他的大螃蟹,而是上下打量元煦,一脸疑惑:“你怎么坐过来了?”他转头望向另一旁的季容霄,对方正沉默地望着他们,眼中似有千刀,二皇子季容辰狼狈地错开了视线,低声问:“你还在生太子的气啊?” “哪儿跟哪儿呢!”元煦看都不看太子,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螃蟹,随口道:“只是觉得今天二皇表兄看起来帅气一点,让我食欲大开罢了。” 二皇子季容辰就着油手半信半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哎,二皇表兄,你说这螃蟹要怎么吃才算物尽其用呢?”元煦突然问道。这二皇子虽然平时看起来傻是傻了点,但吃螃蟹这件事儿上,他有独特的一套秘方,能做到螃蟹端上来是啥样,吃完后还是整整齐齐。 一说到这个,季容辰就来了兴趣,他手把手地传授着自己的方法,就差没亲手为元煦敲壳剔肉了。元煦一边恍然大悟地点头,一边向身后的小太监使眼色,等到对方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他才让季容辰止住了话头。 “殿下——” 季恩好不容易送走了刚刚那群人,能够自己安静地看会儿书,阿喜又扯着嗓门风驰火燎地跑过来,“殿下——世子派人来了!” 季恩眼皮都没抬一下,还保持着看书的动作,只是冷声问:“派人来做什么?” “说是来送吃的。” 等到季恩跟着阿喜走到永华宫门口,果然见一个小太监东张西望,见到他们来了,小太监恭恭敬敬地把食盒递过去,笑着说:“奴才是受了咱家世子的吩咐,来给六殿下送点心意。” 阿喜疑惑接过,打开一瞧,里面整整齐齐放着还冒着热气的十只大闸蟹,另一栏放着一套银器工具。 小太监没忘记元煦的吩咐,把之前季容辰说过的话又老老实实地重复了一边。他记得之前世子跟他说过,六殿下不识字,也就看不懂写的信,还不如口头复述一遍。 “是你家世子让你送的?”饶是季恩,都摸不准这英武侯世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他不过是一个被打入了冷宫的皇子,甚至连皇子的身份都不受人认可,要是说想要拉拢他,实在是没有意义。 “是啊,世子让奴才跑快些,免得这螃蟹冷了。”小太监又老老实实地说:“就连刚刚奴才说的吃螃蟹的方法都是世子从二殿下那儿讨来的,让奴才一五一十讲给殿下听。” “这世子!”阿喜半信半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殿下,这螃蟹还是先验验有没有毒吧?” “我们世子好心好意,你还不领情了?”元煦派去的太监也不是个软柿子,一听这话,立马就为自家世子鸣不平,“好哇,那你验毒吧!要是没毒,你亲口去给我们世子道歉!” 阿喜一时有些尴尬,还是季恩接过,平静地说:“那替我谢过你们世子了。” 小太监得了季恩的准信,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阿喜还是放心不下,犹豫道:“殿下,这” “没毒的。”季恩摇摇头,他好歹也是个住在永华宫的皇子,英武侯世子就算再嚣张,也不敢在天子眼皮下犯事。 元煦是吧。 他记住了。 “怎么说怎么说!”元煦一见小太监回来,立马招手让他过来,急切地问:“他接了么?他有没有很高兴?” “高兴倒算不上。”小太监仔细回忆着,把季恩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六殿下就说了这一句。” “就没了?”元煦有些着急,“他知不知道是我送的啊?” 他一心想要在未来天子面前博个好印象,要是天子不知道他这不白费劲了嘛。 “肯定知道了!”小太监笃定地点头,“奴才重复了好几遍‘世子’呢!” “你真笨!”元煦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大雍世子这么多,今天来宴会的还有云南王府的世子,永安侯的世子,晋成王的世子,你要说‘英武侯世子’呀!你不说他怎么知道我元煦呢!” 小太监很委屈,六皇子比自家世子聪明多了,当然知道是谁送的了。世子还说自己笨,明明就是他笨吧。 摸着脑门的元煦瘫坐在位置上,心里难受。 看来以后要常在六皇子面前混个眼熟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进学 到了元煦进学的日子,他起了个大早,一抹嘴吃完了四个鲜肉包子,又喝了一碗松茸鸡汤,临走前还顺了几个桌上的葡萄,这才带上书本笔墨和腰牌迈着沉重的步子往马车走去。 元温宜是和英武侯府其他几房的女儿一同在府里请专门的女夫子来私塾里教导,也就没人陪元煦去国子监了。 “世子,牧先生说先让您温习一遍,说是今天要考你呢。”等到了国子监门口,跟在元煦身边的小书童悄悄提醒着元煦,示意他别忘了。 “知道了,知道了!”元煦没好气地挥挥手,打断了书童的话。一想到这事儿他就气,国子监的那个牧老头每次见他都不顺眼,他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因为他不会背《论语》被当众嘲笑了一顿,弄的他现在也就只会那刚进学堂时学的那一句。 哎,不对啊。 元煦突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寻常之处。 他已经重生了啊! 现在是他第一次去国子监,牧老头铁定要问他关于《论语》的事儿,可他已经会了呀!他会第一句了! “快点儿!走快点儿”元煦不住地催促落在后面的小书童,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终于能够一雪前耻的滋味,真爽! 等进了朱红漆的门,元煦首先看见还是鹤立鸡群的太子季容霄,穿一件淡黄色锦袍,笑容和煦如春风,在他身边还有几个没见过的熟面孔,都是京城里非富即贵的大户人家的公子哥。 他摸了摸后脑勺,有些纳闷,太子不是有单独的太傅么,怎么还跟他们一块儿挤着国子监呢?当时太子也是和他一块儿上的学吗?他难道记忆混乱了怎么只记得当时只有季容辰呢 “元煦!你怎么才来啊!”季容辰是个大嗓门,他这一说话,一群人的目光顿时全部都望向了他,有打量,有好奇,也有揶揄。 “原来是英武侯府的元世子。”有一玄衣男子笑着朝他拱了拱手,元煦瞥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 这人他还记得,是国公府的二公子秦浔,之前似乎是因为负伤重病,一直被养在国公府里,这才是元煦第一次见他,不过他记得在日后,有季容霄的地方,就有秦浔。 秦浔文采斐然,见识卓越,更是习得一身好武艺。 但元煦总觉得秦浔身上还有那么一丝他读不懂的意味。 秦浔见元煦态度不冷不热,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笑了笑,又回到了季容霄身边。元煦一抬头,正与季容霄四目相对,季容霄朝他点了点头,便继续与秦浔等人交谈起来。 逐渐的,秦浔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似乎与记忆中的另一人慢慢重叠在一起 “元煦,你咋不理我?”季容辰挤开众人,挨着元煦打趣道:“等会儿牧先生要考你背书,你复习了吗?” “复习了复习了!”元煦心不在焉,他大脑里飞速运转,尝试着把秦浔的身影和某人联系起来。 “先生到了!”正说着,一位白胡子老头神色严肃地从屋外大步走了进来,几位皇子依次向先生行过礼后,再由他们起身行礼,礼毕后便正式进入讲学的阶段。 牧先生先巡视了一遍讲堂后,严肃地问道:“元世子今日来了吗?” 元煦还在神游天外,冷不丁被人猛的撞了一下,他慌忙起身,结结巴巴地说:“牧c牧先生。” 他偷偷伸出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心里暗骂道:元煦你紧张个啥劲儿啊!等会儿背的你不是滚瓜烂熟了吗! “昨日老夫说请各位熟读《论文》讲章,今日要考察大家温习情况,元世子想来已经胸有成竹,就由元世子先来吧。” 季恩今日也起了一个大早,浇水扫地的粗使丫鬟昨日受了风寒,季恩允许她可以休息半日,他便先给院中给花草浇完了水,算着时间到了读书的时辰。 他小时候,母亲曾教他认过几个字,也给他留下了几叠书,但随着他年纪慢慢增大,他逐渐意识到这是远远不够的。 而后直到母亲的离世,他身边也再也没有能够教他读书识字的人。 关于写字还好说,临摹而已,只要时间充裕,总能习得惟妙惟肖。 但读书却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皇上对他置之不理,自然也没有想过他也到了上学的年纪,该安排他去国子监与其他皇子一同进学。小时候的他只觉得委屈,他明明也是一个有自己寝宫的皇子啊,除了母亲去世的早,他又和其他皇子有什么区别呢? 小时候不明白的他却有一股执念,非要去尝试那未知的一切。 明明其他皇子也可以做的,为什么独独到他这儿就不行了。 国子监的偏殿,也就是皇亲国戚们进学讲堂的旁边,在那偏殿外有一堵红墙,红墙年久失修,墙体塌了一小截儿,但好在那一截儿有一株榕树,恰好能够挡一挡墙体的空缺,国子监的人嫌麻烦也就没有修理。 季恩就是在那堵红墙外,趴着听完了两年的学。 从七月酷暑,到腊月寒冬。 唯一不变的,也许就是单薄的衣衫和一颗永远赤诚的心。 而后随着他年纪逐渐长大,他也明白了自己其实和其他皇子并非一路人。 他的母亲出身贫贱,他自然也没有身份可言。然而最可笑的是,他竟然以为只要有了寝宫,他也算皇子的一员,却殊不知这贫寒的宫殿不过是皇上可怜他身上有皇家的血脉,为了堵住世人庸庸之口不得已的出此下策。 如今的季恩已经想通了,皇上想要他死,其他皇子想看他的笑话。 他偏偏不想如了他们愿。 “殿下——”阿喜扯着嗓门又跑了过去,累的上气不接下气,“那个c那个英武侯世子又来啦!” 季恩眼皮一跳,隐约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见。”季恩背过身去,翻阅着书架上的古籍。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英武侯世子也是来找他取乐的。但他明白这些皇亲国戚的公子哥,他们往往也就是一时兴起,等过了那时间,自然也觉得无趣,便会扔下几句不堪入耳的话离开。 一炷香的功夫后,阿喜又气喘吁吁地跑来。 “哎,那小世子走了。” 果然。 季恩鼻腔冷哼了一声,但心里却隐约有些空落落,即便他也不知道这种失落感来源何处。 “你去忙吧,我这不需要人了。” “哎” 等到阿喜退下离开,季恩重新坐回书桌上,捧着书开始看起来,他如今识字已经没有问题,只是这永华宫的书他早已看了不下十遍了,他迫切地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 “啪——”院中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季恩眉头一皱,扔下书本快步走出屋门。 然而院中空空荡荡,除了他栽的花草,并无一人。 “啪——”又传来一声怪响,季恩这才发现,是一枚纸核桃从院子旁的红墙外扔进来的。 他半信半疑地走到红墙旁,低声问:“何人?” “六皇表兄在吗?六皇表兄?”红墙外窸窸窣窣地传来一阵动作,一个少年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竟然还带着那么一丝的惊喜,“六皇表兄?六皇表兄你怎么不说话?六皇表兄在吗?在吗?” 季恩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这像是给了元煦极大的回应,元煦连忙道:“你怎么不让我进来呢?我有好多好玩的要给你看呢?” 季恩这才听出是英武侯世子的声音,他想了想又道:“不方便。”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我和你不熟,你干嘛非要来。 “也是。” 隔了好半天,墙外除了这句话都没有任何回应,季恩等的不耐了,正打算迈步离开,却突然听见元煦兴高采烈地说:“那要是走正门不方便的话,我就爬墙进来啦!” 季恩:“” 这元煦虽然看上去胖乎乎的,但也是个身手敏捷的胖子,他一只脚蹬着一旁的大榕树,先爬上树,再小心翼翼地攀上墙壁,翻身越过。 季恩看着面前累的满头大汗的元煦,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元煦是个自来熟,他好兄弟似的走到季恩身旁,大度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掷地有声地说道:“六皇表兄,我来教你读书识字了!” 季恩:????? 他没听错吧? 一个纨绔要教他读书识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练字 元煦压根就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直接拉着季恩就往书房跑去,惹得阿喜在后面不住地痛哭惨叫:“世子爷你快把我们殿下放开——” “我又不会欺负他!”元煦一听这话有些不乐意了,他把胸脯一挺,挡在季恩面前,像是一坨小山,还大言不惭:“我教你们殿下识字呢!” 阿喜闻言一噎,还没来得及说话,面前的雕花木门已经猛的关上了。 季恩常年久居永华宫,无论是力气还是体力都比不过元煦,好不容易被元煦拉着进了书房,他挣扎许久才从元煦的魔爪中抽出手来,皱眉道:“你让开,我不学。” “哎,不要对读书这个事情产生抵触想法。”元煦摆摆手,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好言劝道:“曾经我也是你这样的想法,你看我现在就c就混的不是很好嘛反正!不读书是没有出路的!”末了,他还在心里偷偷加上一句:是不能当上皇帝的! 季恩负手而立,眉眼淡漠,丝毫不为之所动。 元煦急了,他还等着回家吃饭呢!今天牧先生讲的那一堆东西,他要是再不及时转达给季恩,只怕过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他全忘个一干二净了,要怪只能怪这脑袋承受不住这么多的知识。 他只能连拖带拽地把对方拉到椅子上,按着季恩的肩膀迫使他坐下来,然后连忙拿起一旁的书卷,装模作样地翻到今日牧先生讲学的一页,然后清了清嗓子对季恩严肃道:“《礼记》对你来说太难了,我们先来学这个《论语》第一讲。” 元煦没敢告诉季恩,那是因为他活了两辈子,都只记得《论语》这一句,要是读《礼记》他还不知道怎么开头呢! 季恩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看他一个人忙前忙后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心中竟然觉得元煦又古怪又有些好玩,但面子上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元煦见季恩专注地望着他,心里一时有些美滋滋,便学着牧先生的样子,先流利地诵读了一遍章节,然而到解释的时候却犯了难,只能翻开《四书集注》一个字一个字的对照一遍,结结巴巴地念叨给季恩听:“所以呃就c就是说这个有司” “就是说——”季恩接过了他的话头,平静地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话:“‘先使各个部门各司其职,赦免部下的过错,再任用贤能的人才。’” “啊对!就是这个意思!”元煦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连忙翻到下一页掩饰自己的尴尬,一见到字张口就来:“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他念到一半,才猛的回神,诵读声戛然而止。 元煦懊恼地想要给自己一巴掌,但反观季恩,依旧面色平静,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不过书房里少了元煦的声音后,冷清的有些可怕。 “那那我们来练字”元煦似乎是怕对方反应过来,急忙铺开宣纸,压好镇纸准备转移话题,“六皇表兄,我们写什么字?写你的名字吧?你会写你的名字吗?” 他提笔沾墨,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季”字,正准备接着写下一笔,一旁的季恩突然迈步走到他身后,按着他的手,一把握住,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个“恩”字,最后落笔潇洒至极,生生让元煦看呆了眼。 季恩掌心的温度残存在他的手间,常年在永华宫做着粗活的季恩,年纪轻轻手指间却已生了一层薄茧。 “六皇表兄你c你会写字啊?”元煦一愣,对方这岂止是会写字,明明就已经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偏偏只有他还以为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也是,他记得他死的时候,对方气质卓然,一看便不是等闲之辈。 季恩挑了挑眉,算是默认了。 “那那我明天给你找些书来吧!”元煦悻悻收手,双耳通红。 他也不是个傻的,瞄了一眼四周的书架,空空荡荡,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缺书好啊!他书多着呢!全塞床底下垫着呢,都是英武侯四处搜来给他儿子学习的珍本。 这句话算是说到季恩的心口上了,他点点头,算是接受了。 “谢谢。” “哎,不敢当不敢当,都是应该的,应该的。”元煦连忙受宠若惊地挥手,他哪儿敢让未来天子给自己道谢呢,反正天子需要的也是自己不想要的,各取所得嘛。 殿中清冷寂然,香炉烟雾袅袅不绝,宛若仙境,倒衬得坐在高位上的男人面色有些肃穆起来。 “你是说,英武侯的那小子去了永华宫?”半晌,听完跪在地上的影卫禀报后,男人半睁开眼,缓缓道:“这小子,和他爹一个德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依旧耷拉着眼皮,似乎在闲聊家常一般,但处于下方的影卫手心却生出了冷汗。 “继续盯着吧。”隔了许久,他才接过一旁大太监递来的茶碗,低头浅呷了一口,不冷不淡地说:“要是那英武侯的小子再去找他,也不用同孤讲了。” “遵旨。”那影卫恭敬行礼,继而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那若是太子殿下” “照常禀告。” 元煦回到府后,把自己关在屋中生生当了三个时辰缩头乌龟。 一想到自己在季恩面前班门弄斧的模样,他就觉得自己这张老脸快要丢尽了。他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一茬呢?虽然对季恩没有太深的印象,但他应该记得之后的几次国宴上,似乎这个足不出户的六皇子也是给皇上献过寿礼的,这永华宫加起来还没十个人,寿礼当然只有他自己操办,这么心思细腻的人,会是大字不识一个的草包吗? 不过似乎季恩不和他一样都太会骑射就是了 等等,骑射? 元煦一溜烟地就爬了起来,他神色严肃,突然想起一个事。 在他十岁左右的时候,跟着季容霄两兄弟还有京城里那群纨绔去后云山踏青,遇见了一个身负重伤的男子,元煦本来好心想救他一命却被季容霄阻止了,说是此人来路不明,或许是朝廷命犯也说不着,便叫来人押去了宫中。 而后似乎有一个月没见到季容霄,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在校验场了。那时季容霄横刀立马,百步穿杨,惊艳四座。 元煦艳羡之余,却发现一个月前的的受伤男子竟然出现在了季容霄的随从队伍里,待他后来询问这件事时,季容霄却含含糊糊地用其他事搪塞了过去。 由此看来,季容霄一个月之间武艺进步神速是靠了这个神秘人咯? 元煦仔细对比了一下读书和习武,觉得后者的难度似乎要小一些。 “婉儿——”元煦中气十足道:“让娘给我弄几身骑装来!” 英武侯世子勤奋练功的消息在一众纨绔和皇子中广为流传,成了贵族公子哥之间八卦的话题。这事也不知怎么就传到了阿喜耳朵里,阿喜又急急忙忙往永华宫赶。 “殿下,别等啦,英武侯世子不会来啦!他最近在勤奋练功呢!” 季恩站在院中的背影未动,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衫,但比起太子来说,少了贵气更多了几分清瘦和荏弱。 阿喜见状,急了,“殿下,我就说那个世子是骗你的吧,他就是随口说说。”阿喜适时住了嘴,把剩下那句“你还当了真”给生生地咽了下去。 “我没有等他。”半晌,才传来季恩的声音,他终于动了,继而仰头看向朱墙顶头的一株桂花。他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望着墙外的那株桂花,眼神中有期盼也有艳羡,什么时候他才能像元煦一样恣意潇洒地行走世间呢? 今日元煦没有来。 不过,原来撒谎的滋味是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面圣 元煦不去国子监,倒是好好在院里勤奋练功起来。英武侯知道自己这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料,倒也轻松了。干脆不逼他,只给他找了个专门教授习武技艺的师父,让他好好在府里带着,免得再去外面祸害别人。 他想清楚了,反正自己也不喜欢读书,学文不行,可不见得学武没成就啊。 要是有朝一日他功成名就,就算抱不了季恩的大腿,也有一条退路。 火辣辣的太阳挂在头顶,连一丝乌云都见不着,四周传来汗臭的酸味,元煦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快和街头的叫花子有得一拼。 但他没办法,为了日后能多活几年,还是只得扎着马步忍受着烈日的炙烤,后背的汗水如同流水一般浸湿了衣服死死黏在身上。 元煦咬牙心里默念:我要好好练功,好好习武,不依靠六皇表兄,不依靠季恩,我靠我自己,只要我努力,就一定没问题。 “煦儿,今日阿姐要去胭脂铺买香粉。”元温宜带着婢女从远处朝他招招手,笑颜如花,“要和阿姐一起去吗?” 元煦自动屏蔽元温宜的话,心头默念五言绝句:不依靠季恩,我靠我自己,只要我努力,一定没问题。 “你不是还说想吃东街的那个桂花糕吗?还有西街的米酒?娘平日里不让你多喝,这次咱们偷偷去。”元温宜继续耐着性子道:“今天这么炎热,好好休息一日,明日再练也是一样的。” 元煦脑海里的五言绝句突然卡了壳,他舔了舔嘴角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万里无云,连一丝风的踪影都感受不到,也不知道自己要是再这么练下去,会不会死在院子里。 要是死了还怎么名扬天下,这不是白费力气嘛。 “你不去吗?那阿姐走了哦。”元温宜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元煦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追上前去,“阿姐,我去!” 元煦活了两辈子,又明白了一个新的道理: 依靠别人虽然很丢脸,但确实很省事。 长安街一年四季车水马路,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哎,掌柜的你看着点你们那厨子,以后他会偷吃的——” “大妈,你把你那元宝看好了,这小孩路都还不会走,到时候撞马车上了!” “刘掌柜,你们那砖瓦顶该修修了,过几天要是下大雨,你们店里就泡汤了!” 元煦一路走,一路好言劝道周围的铺子。自打他醒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去大街上逛逛,看到这些熟悉的老面孔,心生诸多感慨。 但他独独忘了,他的所作所为在如今的众人看来,更像是无事献殷勤。 于是所有的店铺掌柜一听这话,纷纷朝元小世子投来警惕的目光。 “煦儿,你在说什么?”元温宜虽头戴帷帽看不清周围人的反应,但元煦说的话还是清楚地传到了她的耳里,她疑惑问:“你什么时候对大家这么关心了?” 在她看来,元煦就是个混世魔王,平日里和他那群狐朋狗友逛着长安街,看上什么抢什么,还特别喜欢吃了饭不给钱,每次都要英武侯派下人捧着钱袋一户户地替元煦还债。 元煦一时哑口无言,想了半天都憋不出解释的话语,好不容易到了糕点铺,他连忙岔开话题道:“阿姐,我要两包桂花糕。” “行,知道你喜欢吃。”元温宜一边吩咐着秀玉去付钱,一边笑着打趣道:“嫌一包不够吃,非要吃两包?” “不是,是留一包送去宫里。”元煦含糊不清道,他没告诉元温宜自己是打算送给季恩。 元温宜了然点头,只以为元煦是买了送给太子,便想了想又道:“嘉宁表妹之前也说想吃呢,说是宫里没有这外面的好,不如你再多买一份。” 元煦敷衍地点头,“都听阿姐的。” 到时候多的那包他自己吃,他才不给季容霄呢! 比起悠闲自得的元小世子,永华宫里却死寂地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宫里仅有的几个下人整整齐齐跪倒在地,颤抖着俯首,以头抵地。阿喜跪在最前面,平日里活泼张扬的小太监此时也吓得大气儿不敢出一声,一张小脸惨败的像张白纸似的。 再往前,便是同样跪在地上,但腰板却直直挺立着的季恩。虽面上云淡风轻,但低垂着微微颤抖的睫毛还是出卖了他心中的紧张。 “怎么,看到孤,一句话也不会说了?”耳边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 季恩缓缓抬头,一身穿龙袍,头束金玉冠的中年男人背对着他站在窗边,对方负手而立,单看背影已然有不可一世的仪态,那对着季恩说的话语果然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轻蔑之意。 “并未,”季恩心中无言涌上一阵失落,但他同样沉声道:“只是突然见到陛下龙颜,久未回神。” “多少岁了?”突然,耀文帝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季恩先是一愣,而后皱眉回道:“今年腊月便满十三。” “长这么大了?”耀文帝疑惑道。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反问季恩,他又慢悠悠地转过身来,随口问道:“可会读书识字了?” 季恩一时摸不准对方话语里的深意,沉默片刻,缓缓道:“胡乱看过几本。” 耀文帝哦了一声,面容平静地点了点头,他又环顾了一眼四周,有意无意地问:“老二和你同龄,我看这永华宫离东宫也不远,太子可有来看过?” 他话音一落,又是片刻的沉寂。 季恩依旧保持着低头行礼的姿势,淡淡道:“殿下平日学业繁重,自然并未来永华宫闲逛。” 这季恩就像个无趣的玩偶,无论你问什么,他永远只有那么几个字。耀文帝讨了个没趣,还以为这季恩跟那英武侯的小子玩了几天,能开窍了,没想到还是个木头。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火,挥了挥手让季恩等人起来,不用跪了。 “行吧,孤知道了。” 养心殿还有一堆事儿呢,他没工夫和一个不会说话讨他欢心的儿子瞎聊。 “走吧——” 等着耀文帝离开了永华宫,渐渐远到看不清身影,阿喜才颤颤抖抖地问:“殿c殿下,那是皇上吗?” “是。”送走了这个名义上的爹,季恩反倒松了一口气。 “皇上怎么来了!”阿喜半忧半喜,“皇上是不是终于想起殿下了,准备恢复殿下的身份了?刚刚我听见皇上问殿下是否识字,是不是准备送殿下去进学了?” 阿喜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季恩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他苦笑起来,“皇上来这儿的原因我不知道,但恢复皇子身份这件事,皇上是绝对没有这个意思的。” 他看得出来,皇上对他这个儿子情分并不深,似乎只是散步路过永华宫来随便看看。 关于那些想问的话,应该也是寒暄的客套话吧。 以为永华宫就要迎来春天的下人们一听这话,又耷拉着脑袋,心中愁苦万分。本以为跟了个皇子能够好过些,没想到却是个不受宠的。 没去在意下人们哀怨的眼神,季恩只是扭头看向窗外红墙边的那株桂花。 今日的元煦会来吗? 元煦倒是不知道他一心想要傍的六皇子竟然还盼着他去永华宫,走到半路上正准备给六皇子送桂花糕的元煦突然想到自己许久没去看皇上了。 他爹是皇上的表哥,他要称皇上一声皇伯伯。他记得小时候皇帝还是很喜欢他的,估计是因为他生下来圆圆胖胖,皇帝觉得他比宫里妃子们生的小皇子还长得喜庆,而后渐渐长大,元煦练成了见鬼说鬼话,见人说人话的嘴皮子技能,次次见到耀文帝,总能把已到中年的皇帝哄的心花怒放,进宫一次,赏赐一堆。 有段时间元煦还小,零花钱老被侯夫人克扣,走投无路的元煦便伙同嘉宁跑去找皇帝哭诉,来赚取自己的小金库,后来事情败露,所有金库被收缴,他也懒得再去找耀文帝说俏皮话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不能为了自己,他还得为了六皇表兄。 反正六皇表兄都是要当皇帝的人,早点收复圣心也行啊! 一心为了季恩的元煦准备再一次铤而走险,奉献自己去赚一个季恩的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争食(修) 前往养心殿的路上,出现了四道身影。 一个矮个子气冲冲地走在最前面,身后跟了仨拖油瓶。 “世子表哥,你走慢些,我快跟不上了!”嘉宁提着裙子颠颠地跑着,一张小脸跑的通红,鼻尖浸出了密密的汗珠,“你别生气,不是我让他们来的!” 元煦没好气地回头,狠狠道:“难不成他们还监视你?我说让你陪我去看陛下,你怎么什么都跟你太子哥哥说了!” 嘉宁小声嘟囔:“没有嘛,是太子表哥和二皇兄听见了才要跟来的” 元煦不敢瞪太子季容霄,只能转移视线瞪了一眼季容辰,后者也不甘示弱,朝他吐舌头做鬼脸。 元煦气的胸口疼,这小子怎么那么欠呢! 他本来是觉得自己已经封了世子,再这么孤身一人去养心殿总有些不合礼制,但皇祖母已经去世,他唯一能够当作挡箭牌的只有宫里的嘉宁小公主了。嘉宁是皇后所出,和他也算表兄妹,更何况他同嘉宁从小一块儿长大,青梅竹马,和嘉宁一起去看望长辈也无可厚非,到时候他再把嘉宁支开,说些季恩的好话,这事儿不就结了吗! 但他万万没想到,嘉宁确实来了,后面还跟着俩。 一个季容霄,一个季容辰。 元煦都想把季容辰的脑袋掰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品种的豆腐脑,你可是梅贵妃的儿子啊! 怎么天天跟在太子屁股后面转悠呢?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你亲娘过继给了皇后呢! 到时候这娘俩联合起来整治你母妃,你哭都没地方哭! 季容辰见元煦望向自己的眼神慢慢变成了同情,有些疑惑了摸了摸自己的脸:昨日牧先生布置的功课他复习了啊,没觉得有啥遗漏的啊 “二弟,最近你和元煦关系很好?”走在季容辰身边的季容霄不冷不淡地问了一句。 二皇子一听这话,连忙表忠心,“没有,他刚刚还瞪我来着!” “你可是皇子,他不过是一个世子,就算以后他也只是个侯爷,你有什么好怕的。”季容霄失笑地摇了摇头,示意这个不重要,“你知道元煦最近怎么了吗?” 他是想知道最近元煦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疏远他,要知道在以前,元煦可是随时都跟在他屁股后面,就差没跟他一块儿去茅房了。突然间,自己的小跟班不再跟在他身后唯他马首是瞻了,季容霄竟然有一丝被抛弃的失落感。 季容辰脑子转的飞快,他只是想了片刻,便笑嘻嘻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上次元煦说赏菊宴时好心帮咱们说话,咱们还怪他,后来他第一次进学的时候,皇兄忙着和秦公子交谈,元煦年纪小估计是心里有些难受,现在还在生闷气吧。” 太子微微一愣,思索片刻,似乎在那日进学的时候自己是忙着在和秦浔聊天,当时元煦对秦浔爱答不理的态度还让他有些不满,如今想来原来是这小孩儿跟自己生闷气呢。 “嗯,知道了。”季容霄点点头,鼓励似地拍了拍季容辰的肩,季容辰浑身一震,顿时一张脸笑的跟菊花一般灿烂。 元煦回过头不住地打量身后的两人,见季容辰咧开嘴傻笑着,有些恶寒地别过头去,算了,看在季容辰脑子不好使的份上,就原谅他了吧。 四人快走慢走终于走到了养心殿门口,元煦正准备摸出腰牌,一摸又摸到了两个厚厚的油纸包,一滴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流进了脖颈。 早知道今天这么多人,就多买几包桂花糕了 “哎哟,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殿下,见过五公主。”福公公老远就见到他们几个了,一张老脸泛起了笑容,“英武侯世子也来了!” 元煦率先行了礼,季容霄便不声不吭地走到他身边,微笑着说:“今日儿臣们同世子进宫想给父皇请安,劳烦公公通报一声。” 福公公连忙应下,进入殿中,没过多久,便出来朝着他们躬身笑道:“殿下们同老奴来吧——” 元煦把桂花糕死死夹在怀中,生怕桂花糕掉在地上被众人发现,他一边紧张地冒着汗,然而面上还得挂着得体的微笑听着耀文帝的絮絮叨叨。 “嘉宁,怎么这些日子不来找父皇了?”耀文帝佯装生气,吹胡子瞪眼地望着嘉宁。 嘉宁不好意思地往元煦身后躲,这一幕看在耀文帝眼里,又多了一层意思。他缓缓点头,颇有深意地问:“这么黏你世子表哥,日后你世子表哥可是要娶妻生子,嘉宁可不要哭哦。” 嘉宁还是个孩子,皇后也没想过教她男女情爱,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她可是五公主! “世子表哥是我一个人的表哥!我不许他娶妻,他就不许娶妻!” 元煦一个头两个大,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都快给嘉宁跪下了,求求这小祖宗可别再说了!嘉宁看不懂玩笑和试探就算了,可他看得懂啊,他还记得上一辈子耀文帝确实是给嘉宁定过娃娃亲的,只不过倒霉蛋不是他罢了。 季容霄见元煦神情尴尬,他又想起半路上季容辰跟自己说的那番话,思虑片刻,还是站了出来,笑着说道:“父皇别打趣元煦了,他头都快钻地板下了。” 耀文帝也哈哈大笑,继而转头望向太子。 “太子这段时间功课学的怎么样了?”耀文帝捋了捋胡须,慈爱地问:“孤听牧先生说,太子时赋极为出彩,可有此事?” “牧先生谬赞了。”季容霄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只是父皇与牧先生教导有方罢了。” 太子果然就是太子,无论是仪表风范,规矩礼制都让人挑不出差错,比起其他平庸的皇子们,倒是甩了几条街。 元煦又同情地望了一眼另一旁的季容辰,都是一个爹生的种,怎么差别还是这么大呢? 一般这种场合,季容辰插不上话只能神游天外,他突然觉得有道目光盯着自己,冷不丁打了个颤回过头,又见到元煦朝他投来那道熟悉的目光。 偷偷看他就看呗,为啥非要做出那种眼神,季容辰觉得自己都要被元煦说服了,他都快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货了! “父皇,儿臣听说元煦最近在练武呢!”季容辰咧开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要不让他给您比划比划?” “真的?”耀文帝惊喜地问:“元煦最近好好练功呢?孤怎么记得元煦小时候什么活儿都不愿意干,只喜欢吃呢!孤也许久没见到你了,那给孤看看成果如何?” 元煦算是信了,这皇家人就没有爱说实话的。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这耀文帝还能不知道他勤练功的事儿?非要和季容辰一唱一和,这么蹩足的撒谎技巧要是放在他们元家,那是要被英武侯所耻笑的。 但是没办法,他那三脚猫的功夫,皇上说要看,那就展示给他看呗。 元煦深吸一口气,猛的挥拳c劈掌c转身c蹬腿,就在最后一步踢脚的时候,一个白色的物品嗖地从他怀里飞了出去,砸在耀文帝的案桌上。 除去元煦的众人:???? 元煦: 他一骨碌地就扑过去,连忙献到耀文帝面前,腆着脸笑着说:“陛下,这是我从东街买的桂花糕,可好吃了,宫中没有这种味道的!本来说今日带进宫来给您尝尝,刚刚忘记拿出来了啊哈哈。” 耀文帝受宠若惊地接过这一包还带着元煦温度的桂花糕,一时话头哽住,不知道是该表扬他还是说几句其他的,“元c元煦有心了!”耀文帝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感动的,他没忘元煦小时候扒着他的腿一声声皇伯伯地叫着,那小身形圆乎乎的像个汤圆似的,真的讨喜。 “世子表哥,我也想吃桂花糕。”嘉宁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声地说着,在她身旁,还站着一直不住吞咽口水的季容辰以及微笑着望向他的季容霄。 “没啦——”元煦摊开手很是无奈,“只有一包了,已经给陛下了。” 话音刚落,另一包桂花糕顺着他的衣襟落到了地上。 元煦:“” 余下三人:“???” 元煦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赔着笑脸递给余下四人中最有威望的季容霄,佯装恍然大悟道:“哈哈,看我这记性,刚刚被太阳晒糊涂了,原来还有一包呢!啊哈哈哈” 有些人撒起谎来果然天赋異稟。 夕阳西下,一处偏殿外。 “小公公,劳烦你把这个递给你们殿下——”元煦东张西望地瞥着四周,小心翼翼地把一包油纸包还有一封信递给阿喜:“天色不早了,你给你们殿下说就别留我吃饭了,我就不进去了啊。” 阿喜一脸纳闷,谁说要请你吃饭了? 等到对方一溜烟的跑没了影,阿喜才捧着元煦刚刚递给他的东西往内室走去,“殿下,那个厚脸皮世子又来啦——” 季恩就着烛灯把元煦写的信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这才满意地收回信封里,阿喜见状连忙问道:“要收起来吗?” 季恩又看了一眼元煦写的歪歪扭扭的字,似乎并没有收藏的必要。 “不用了。” “刚刚那包油纸包里是什么呀?”阿喜好奇地问,“好像都碎了呢。” 季恩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的碎渣中还有一小块整齐的糕点。 他拈了一点放在舌尖,抿了抿,“桂花糕。” “这么只有这么一点啊,元世子太抠门了吧。”阿喜不满的嘟囔道,却换来季恩的一记眼刀,阿喜顿时噤了声。 季恩脸上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他把油纸包往前一推,折身去取之前元煦送给他的书本来。 “拿出去收拾了吧,我胃疼,吃了不舒服。” 这一包桂花糕里,全碎了,只留了一块整的。元煦这是什么意思,见他可怜,打发他麽? 阿喜虽心中疑惑,但得了令,只能手脚麻利地把油纸包裹好准备拿出去处理掉。 书桌前的季恩沉默半晌,见阿喜一脚快要跨出书房,又连忙道:“算了,时辰不早了,你去忙你的吧,这点小事我自己来收拾。” 阿喜心中疑惑更甚,但六皇子总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便恭敬地将油纸包放在桌上,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等到阿喜掩门离开,季恩这才起身张望了一下窗外,确定阿喜已经消失在视线里后,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案桌前,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捻起那块糕点抿了一口。 很甜,甜的有些腻人,搁往常他是绝对不会多吃一口的。 但今天怎么却觉得这种甜食也是挺好吃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惊闻 元煦后来又费好大劲托人偷偷给季恩送了一份完整的桂花糕,这才安下心来。 这季容辰和季容霄两兄弟看起来吃喝不愁,没想到一块桂花糕都要跟他抢!更可气的是,他抢不过这两兄弟就算了,居然连嘉宁都抢不过! 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他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横刀立马的少年了! 他如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一身不符合他年纪的虚弱的肉。 元煦一咬牙,他又想起上辈子他虽然也跟季容霄习过一阵子的武,但他老是静不下心,没练多久就腰酸背痛干脆撂担子不干了,季容霄也不责备他,总是顺着他意,他不练功就算了,陪他喝酒吃肉便是。 这样的结果就是,元煦学了大半年,也就只有骑马拿的出手,什么射箭啦c剑法啦,还只是三脚猫的功夫。 季容霄可真是用心险恶啊, 元煦深以为然。 收起了上一辈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先把基本功练踏实,这是元煦准备迈出的第一步,然后过几日去后山踏青再顺手救一个重伤男人,让对方教自己习武,这是元煦计划好的第二步,最后靠着他的卓越武艺,代父请缨,去那沙场上杀千敌赚个功名,这是元煦设想的第三步。 虽然第二步和第三步看起来有些难完成就是了 “世子,侯爷回来了,让你去院中呢!”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来叫他。 “那世子便过去吧,今日练到这儿也行了。”教元煦练功的师父一听这话,便笑着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休息了。 “不去,还没到休息的时辰呢。”元煦没好气地说道,然而扎着马步的双腿已经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抽抽鼻子,努力不让汗水滴进眼里。 “但是侯爷说一定得让世子过去,太子殿下也来了!” 季容霄坐在平日里英武侯的座位上低头喝着茶,一边听着英武侯元逍同他寒暄着,跑去通报的小厮不一会儿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红衣的少年。 “殿下!”元煦拱手算是行了礼,他刚练了功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还是满头大汗,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另一边挪了挪步子。 “元煦练功去了?”季容霄温和地笑着说:“其实不用这么着急的。” 元小世子面上赔着笑,心里却亲切地问候了季容霄八百遍。 “来,把东西拿来。”季容霄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便捧着一个盒子走上来,季容霄接过递到元煦手里:“母后说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怪想念的,差人送了些东西来。”末了,他又补充道:“上次的桂花糕很好吃,谢谢。” 皇后同皇上一样,只要一出手,绝对相当阔绰。 元煦和他爹双双堆着笑意接过那小匣子,嘴上还要客套几分;“殿下说的是哪儿的话,要是殿下喜欢,过些日子再送些去宫里。” “侯爷过不了多久便要领元家军出征北伐,我先以茶代酒,祝侯爷凯旋而归。”季容霄接过一旁太监递来的茶水,朝元逍笑了笑,一口饮罢。 英武侯诚惶诚恐也接过茶碗喝了一杯,“多谢殿下,”他见元煦愣在原地,双目无神,不由急了,沉声道:“元煦,殿下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怎么还傻站着?” “不不是,”元煦终于回过了神,他连忙跑到季容霄身边急切的问:“你是说我爹要出征了?” “侯爷没跟你说吗?”季容霄有些疑惑道:“昨日父皇亲口下令英武侯率元家军十日后出征北伐。” 元煦一怔,捧着木匣子的手一松,匣子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然而此时元煦已经没心思去在乎匣子里赏赐的东西有没有摔坏了,他脑海里只回响起一件事,那就是他父亲要率兵出征了? 虽然元煦这个世子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货,但这并不代表英武侯府也是个纨绔窝。 元煦的祖母,也就是云阳长公主同当年的威远大将军成亲,生下了独子元逍,元逍儿时同他爹走南闯北,纵横四方,那可真是君子艳绝。 而后元逍领元家军大破北疆,成就了少年豪杰的称号,只不过后来局势稳定,元煦出生,威远大将军和云阳长公主相继离世,元逍突然一夜间看破红尘,堪堪只愿领个爵位,当个闲散侯爷,平日里上朝打打瞌睡,其余时候在院里陪夫人听小曲儿喝喝茶,已觉得足够了。 久而久之,众人都快要忘了这个留着几缕山羊胡,平日里悠闲散漫像个算命道士的人是当初驰骋沙场的元将军了。 但是元煦没忘,他记得很清楚。 他生大病的前一年,他爹元逍也是这样匆忙出征,常年未出征的英武侯自是不敌众军,而后好不容易捡回来一条命,但左手筋脉俱断,即便日后好生调养了几年,但总归不灵活,算是生生断了一只胳膊。 至于他爹左手不灵活又跟他以后的死有什么关系,又是另外一件事了。 等到季容霄带着随从离开,元煦才回过神,他急忙抓住他爹的胳膊问:“为什么这么快就要出征了?”就算要出征,那也是两年后的事,怎么突然提前了? “哎,圣心难测嘛。”英武侯倒是不紧张,他挥挥手,示意元煦无需在意,“你还不相信你爹呢?你爹年轻的时候这帮人就是你爹的手下败将,不过二十年的功夫,还不是照样打的他们屁滚尿流。”英武侯睨了他一眼,“小屁孩儿就别打听这么多了,好好练你的功。” 元煦咬牙沉默片刻,才吐出一句话:“那爹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胳膊。” “你这不废话吗!”英武侯弹了元煦一个脑门,“我不保护胳膊,以后怎么打你啊?” 虽然知道他爹就是这个尿性,但元煦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既然战事提前了,那是不是他爹的结局也会不一样了? “哎,我听说太子来了?”甄氏领着元温宜从门外走进来,柳眉倒竖呵斥道:“怎么都没人跟我说一声儿?” “哎,这不是想着夫人在午睡嘛。”英武侯屁颠颠地就跑过去,笑呵呵地说:“没事,反正太子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所以你就跟太子说的我身体抱恙?”甄氏瞪了英武侯一眼,一旁的元温宜微笑着挽着甄氏的手,好奇地问:“平白无故的,怎么太子想着来府里了?” 元温宜也到了及笄的年纪,一般说来是不见外客的。 自然也是不知道元逍即将出征的消息。 果不其然,在得知元逍即将领兵北伐后,英武侯府陷入了不眠夜。但同样未眠的,还有朱墙高楼里夜伴枯灯的季恩。 他正襟危坐,闭目养神,在他面前的纸上却写了一句话。 ——命由天定,运由己生。 笔力万钧,入木三分。 翌日后,宫中又传来另一道丝毫不亚于英武侯出征的大消息。 六皇子重获圣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恩宠 季恩活了十多年,只有他刚出生的那段日子,受过众人瞩目。 当年,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得了临幸,爬上龙床,还怀上了龙子,这一消息传到后宫嫔妃耳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们费尽心思地留住皇上在她们的寝宫一度春宵,但没想到自己的肚子几个月过去了都没动静,一个小宫女竟然这么快就有皇室血脉了! 以皇后和梅贵妃为首的两队人,不是没试过手段。 皇后一向宽容慈善,自然是想靠卖人情的方式打探一番这小宫女的身份,但结果出人意料,总是被皇上以多此一举的方式打断,久而久之,皇后见皇上似乎并没有给那小宫女名分的打算,就连立这孩子为皇子的意思都没有过,便也懒得再去自找不快。 但梅贵妃不一样,她自恃深得耀文帝宠爱,自己的季容辰刚生了一场天花,身子弱的可怜,太医都说只能听天由命。又见那小宫女长得明媚张扬,颇有自己的影子,便费尽心思买通了那小宫女身边的人,准备暗地里使绊子让那宫女小产,然而怪事频出,也不知是那小丫鬟聪敏机灵,还是老天有眼,最后不仅事儿没成,耀文帝得知后,怒极,差点她的贵妃之位就保不住了。 有了皇后和梅贵妃的前车之鉴,其余的妃子们一没有子嗣,二没有宠爱,都规规矩矩地不再打听那小宫女的事。 久而久之,等到日后小宫女生产之日难产,虽生下了皇子,但耀文帝对六皇子态度冷漠疏离,众人便看开了。 管的他的呢,反正也是个不受宠的。 这么一晃,十三年就过去了。 就在众人已经对季恩的身份见怪不怪,把他完全当成个透明人后,这耀文帝就像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似的,招呼都不打一声儿直接就把季恩从那小破殿里给拎了出来,对天下朝臣昭告这是他的六皇子,日后和其他皇子一个待遇云云。 不仅永华宫重新修缮了一番,就连殿里的装潢布置c宫女太监c季恩的衣食住行,纷纷按照季容辰的标准来操办。 季容辰是谁啊?他可是二皇子啊! 这宫里所有的皇子按权势往下排,太子一过就是他了,况且他还有个圣宠不断的梅贵妃当做娘,官海沉浮三十余年的兵部尚书当做外公。 季恩凭什么就莫名其妙地变成跟他同起同坐了? 二皇子委屈地不行,跑到他娘亲那儿哭诉了一通,梅贵妃也越想越气,等到晚上侍寝的时候又撒娇似的把这件事儿给提了一句。 但这平日里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耀文帝就跟铁了心似的,谁说一句季恩的不是,他就跟人急。平日里被朝廷上的老顽固烦的不行,晚上还要被枕边人烦心,梅贵妃好巧不巧就刚好撞上了枪口。 这样的后果便是,耀文帝把梅贵妃骂了个狗血淋头,衣服都没穿整齐,便气冲冲地出平乐宫。 如此一来,宫中看梅贵妃笑话的有,但对这个六皇子的地位又隐约有些后怕起来。 毕竟,六皇子不受宠的时候,他们也没少嘲笑过这个孩子。 季恩正式进学的第一天,元煦比自己入学第一天还激动,不仅起了个大早,更是穿了一身大红锦袍,眉间还戴了一抹朱红抹额,就跟去的不是国子监,而是喜庆的庙会一般。 “元煦,你怎么来了?”大老远就有个人叫住了他,元煦回头一看,原来是永成伯的嫡子岳景川。 永成伯和英武侯一样,都是平日里靠着爵位吃空饷的,不过永成伯闲散的时间比英武侯长,平日里玩儿的方式和地方也多,英武侯跟着这群人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久而久之,元煦也跟这群老纨绔的儿子玩的开心,亲密的就跟从小穿一条裤衩长大似的。 不过后来英武侯府没落,这群纨绔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树倒猢狲散了。 但元煦还是挺庆幸的,至少没有墙倒众人推。 “今天想学功课就来了。”元煦拢了拢衣袍,微微打了个颤。已是深秋,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早知道今天就多穿一件外袍的。 “你想学功课?谁信呐!你是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还穿这么喜庆?”岳景川平日里也不学无术,功课和元煦一样烂,每次这两人都要把牧先生气的喘不上气。但人家比元煦又好了那么一点,至少人家还是有梦想的,想当个名动江湖的制毒师。 只不过如今还停留在只能毒死昆虫的阶段罢了。 “我看你?你又没我长得好看,我看你还不如自己照铜镜。”元煦白了对方一样,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你毒最近炼的怎么样了?可以毒死耗子了吗?” 也不知道岳景川是受了哪个江湖小道士的蛊惑,一心想要抛弃富贵向往那江湖之事。永成伯对自己这儿子的爱好一直嗤之以鼻,只有元煦能够时不时给予岳景川一些银票上的帮助。 “你这不废话嘛!我岳景川以后可是要名动江湖的!”岳景川凑到他耳边,笑嘻嘻地说:“我师父可是鬼手神医,日后你要是受了什么伤,我让我师父给你治,保准没事儿。” 元煦虽然不想打击这小孩儿积极性,但他确实记得上一辈子岳景川到他死之前,都还是个纨绔公子,压根就没听说过还能名动江湖。至于那个鬼手神医哪个神医的徒弟是炼毒的啊?岳景川估计又被街头老神棍也骗了。 但他没好意思说,梦想嘛,都是美好的。 “来了——来了——”学堂里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刚好打破了元煦的沉默,众人连忙起身跑到门口张望。 “谁来了?”元煦撑着头又打了个哈欠,他今天起来的早,瞌睡还没醒。 岳景川跑到门口望了一眼,又跑回来说:“是太子和二皇子,还有一个不认识” 他话音刚落,面前的元煦就不见了影儿。 这是季恩第一次从国子监的正门,大大方方地踏进这片土地。 他没告诉耀文帝自己在红墙边其实已经偷听了两三年,国子监里夫子们教授的内容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耀文帝没问,他也就没说,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况且多听几天课也耽误不了什么事儿。 “六皇弟没来过国子监,日后就跟着二皇弟一起进学吧。”太子季容霄微微一笑,他如今已经有了单独的太师太傅,便不用与其他人一同学习。但今日耀文帝却指名要让他带六弟熟悉一下国子监,他虽心生怨恨,但明面上却不得带着温润的笑意。 季恩目视前方,闻言只是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他看得出太子并非外表这么良善,至于那个二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听说二皇子的母妃就因为自己的事被耀文帝当众下不了台,这个二皇子心里对自己有气,没打他都算好的。 果不其然,季容辰一听这话就轻嗤一声,“我哪儿有这胆子让他跟着我进学啊,该是我跟着他才对吧,六c殿c下。”他最后几个字咬的很重,带着那么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 季容霄知道季容辰这是故意找茬,但他偏不想当和事佬,便一言不发地暗中观察季恩准备如何做。 然而季恩既不笑着缓和气氛,也不诚惶诚恐的道歉,只是神色淡漠地跟在那位带路的舍人身后,目视前方,充耳未闻。 “喂——”季容辰一时下不了台,有些气急败坏地准备拽住季恩的衣领。 “见过太子殿下,二殿下——”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团火,红衣少年笑眯眯地拱手朝着季容霄和季容辰行礼道。他肤色白皙,额间一抹锦缎嵌金丝扶额,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散去,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的弯弯,露出一对小虎牙。“见过六殿下!”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元煦比任何人都高兴,恨不得昭告天下,这六皇子是他有先见之明提前榜上的大腿! 太好了!季恩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六皇子了! 元煦偷偷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离死亡之路又远了几步。 刚刚还一直神色平静的季恩终于有了反应,他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元煦的招呼,“元世子。” “哎呀,客气,你叫我元煦就行了。”元煦朝他挤眉弄眼,暗示他不要把他们之前偷偷“约会”的事说出来,今天就当他们第一次见面。 季恩了然于心,继而又沉默着点了点头。 然而太子没看见他们俩眉来眼去的动作,这一切却被季容辰给看见了,他气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好哇!你们——” “二殿下,来来来!你上次让我给你带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岳景川一看事情不好,撒开脚丫子就跑了过来,连拖带拽地把季容辰也拉走了。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他看得出来元煦和这个六皇子关系很好,这二皇子是个暴脾气,到时候他一生气,元煦不就得罪人了嘛。 岳景川虽然和他爹是死对头,但吃空饷的纨绔也是有家规的。 比如,该帮朋友抗的事儿,那就都不算事儿。 季容辰脑子也缺根筋,一听这话连忙就跑了过去。梅贵妃管他管的严,平日里不准他乱跑,外面的新鲜玩意儿都得靠其他公子哥给他玩。 “殿下,你来了。”秦浔咳嗽着走了过来,元煦不着痕迹地把季恩挡在身后。从上一世起,他就没看透过这个人,现在隔了一世,他还是看不透。 季恩看着元煦不自知的动作,微微抬头,在对向秦浔的双眸时,眯了眯眼睛。 “嗯,明日起就不来了。”季容霄好言说道,见对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季容霄又立马补充道:“不过没事,平日有空我也可以出宫的。” 元煦突然心里就不是滋味起来。 他记起在上一世的时候,季容霄似乎每次和秦浔说话都是这么温和,并不是伪装的那种善良,而是真正的小心翼翼。 就像对方是件易碎品,必须要小心呵护着才是。 但季容霄从没这样对过自己。 他对自己, 永远,永远,都是一副看不透的笑意。 那是一张虚伪的纯善。 突然,元煦只觉得自己缩在衣袖里的手被谁捏了一下。 他匆忙转头,正撞进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眸。 季恩借着宽大的衣袖,偷偷地捏了捏他衣袖里的手背,似乎在对他说。 ——没关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踏青 季容辰很气,气的脑袋顶都发烫。 他捂着自己的头顶,大口喘着气。本以为季恩这个从没读过书的,第一次进学肯定跟不上大家伙儿的进度,保不准大字都认不到几个,所以自己才当着众人的面嘲笑他。 牧先生这么严厉,一定会让他单独去偏殿让其他讲官另行讲授,他还等着看笑话呢。 没想到人家不仅能识字宣讲,个别章节还能背诵一遍。 俩人年纪都差不多,这是在打他脸呐! “二殿下身体不舒服?”牧先生将询问的目光转移到了季容辰身上,冷声道,“若是不舒服,现在二殿下便可下学回宫了。” 季容辰悻悻地收了手,耳根子通红:“没没有。” “六殿下以前学过?”牧先生合上书本,又将视线移回了面前站着的季恩脸上。他一字一句问的很慢,面容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其他众人除了季容辰,都是有些后怕地瑟缩着脖子,想看看季恩准备如何答话。元煦也不敢有大的动作,毕竟他上一辈子没少挨这个老头的批评。 他和季恩隔了一个空道,众人望向季恩的目光有一大半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元煦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小声地对季恩说道:“牧先生叫你呢” “并未,只是娘亲留了些书,胡乱看过几本罢了。”季恩这才像回过了神,他不卑不亢地拱手回道。 季恩没有称呼自己的娘为母妃,不过他的娘确实到死也没有妃嫔的封号。 “六殿下果真勤奋。”向来以板着脸示众的牧先生,竟然破天荒地捋着胡须笑了起来,众人以为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然而牧先生却招呼着众人开始了接下来的诵读。 “六皇表兄!等等我!”一下学,元煦胡乱地把笔墨纸砚收拾好扔给小书童,便小跑着去追季恩,“你怎么走得这么快啊” 季恩不像其他皇子,走哪儿身边都围了一群人,他身旁只带着阿喜一个小太监。 还是阿喜拉了拉季恩的衣袖,提醒他元小世子叫他,季恩闻言这才止住了脚步,回过头问:“怎么了?” “哎,没事,就就顺路一起走呗。”元煦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脑勺,朝季恩笑了起来。他一笑就会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特别是那对小虎牙,在阳光下闪着光。 季恩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走吧。” “哎,我叫你六皇表兄可不可以啊?”元煦凑在季恩身边,眼巴巴地望着季恩问:“如果你不喜欢我叫你六皇表兄,我就叫六殿下,不过我觉得六殿下太生分了你觉得呢?我又不能叫你的名字,所以我还是觉得六皇表兄比较亲切,六皇表兄你说呢?” 季恩:“都可以。” “那我就叫六皇表兄了,但是你放心,外人面前我还是叫你六殿下!”元煦因为季恩跟自己搭话了,心头窃喜:“六皇表兄,明日我们要去后山踏青,你来吗?你没有出过宫,不知道后山的景象,现在是秋天,后山的红叶把整座山都染红了,可好看了!六皇表兄你来吗?” 季恩紧紧抿唇:“好。” “对了——”元煦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好奇地问:“刚刚你为什么要捏我的手啊?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他怕季恩想不起来,还好心提醒道:“就刚刚进国子监,我站在你同太子身旁的时候。” 季恩点点头:“忘了。” “哦”元煦心里有些失望,但好不容易和季恩建立的友好关系还很脆弱,目前受不了任何关于质疑的挑战,所以他只是咧开嘴笑了笑,示意明白了,“六皇表兄,你觉得我这个人怎么样?” 季恩:“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看着对方一脸希冀的表情,实在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知不觉间,季恩停住了脚步,随即抬头望向身旁的参天大树。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但元煦却依旧时时刻刻能让他想起夏日的蝉鸣。 说烦吧也还不到厌恶的程度,说不烦吧心里又闷得紧。 怎么会有话这么多的人呐?而且还特别喜欢粘着他? 为什么呢?元世子到底看上自己哪点了呢? 六皇子很费解啊。 他每晚都会准时收到元煦从宫外托人送进来的信,一叠一叠像是雪花片一样。信里又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无非就是英武侯府又有了什么好玩的,或者元煦同岳景川上街又发现了什么新的玩意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与英武侯府密谋着什么大事儿呢! 要是这个落到了英武侯手里,只会又觉得自己儿子的脑袋被门夹了吧? “你挺好的。”憋了好半晌,季恩憋出来一句听上去还算凑合的话。 元煦松了一口气,颇有些劫后逢生的庆幸:“我还以为你会嫌我烦呢。” 季恩:“” 他怎么能看懂我心里想的话? 然而国子监里就没有这种祥和的气氛。 “元世子这是怎么回事,见到六皇子重获圣心就去腆着脸当人家跟屁虫了?” “就是,之前还不是一直跟着太子殿下身后,没看出来啊,元世子是这种人?” “是啊英武侯怎么生了这么个儿子” 不乏有一群人对着元煦和季恩离开的背影窃窃私语,他们大部分是贫寒出身靠着自己夺的功名的贡监,对元煦这种不学无术空袭爵位的纨绔子弟嗤之以鼻。 岳景川闻言,快步走到这几个人面前,一手勾住一个人的肩膀,阴恻恻地问:“瞎说些什么呢?恩?” 众人一见岳景川,纷纷摆手绝口不提,作鸟兽散逃开了。 虽然他们同样对岳景川意见很大,但别人好歹会制毒,虽然还没研究出什么名堂,但得罪这种人不是找死呢。 季容辰也看见了元煦的举动,心里更是气的不行,总有种自己的小团体被人破坏的感觉。反倒是季容霄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说:“元煦还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儿,谁有块糖,他就跟过去。”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荫,在季容霄的面上映下明明昧昧的光,一身黄袍的太子笑容和煦,然而那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 翌日,元煦一大早就出了侯府的门,跑出去大老远又折身回去找甄氏拿银票。六皇子没人疼没人爱,虽说礼制按照季容辰的规矩在分发,但万一那些人克扣季恩的银钱呢? “元煦你怎么才来啊!”岳景川一身宝蓝色锦袍,看上去华贵逼人,朝他挥了挥手,“这儿呢!这儿呢!” 元煦这才随身抽出折扇不慌不忙地扇着扇子走过去。 京城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或者那些性格泼辣些不受世俗牵绊的大小姐,都喜欢平日里聚成一团四处玩乐。本来人就多,再加上各人都带着各自的随从,这阵仗就大了起来。 元煦东张西望了一阵,没看见太子他们。 “太子他们什么时候到?”元煦问向一旁的岳景川,他性格最活络,这群人中无论是谁他都能攀个兄弟关系。 “你怎么知道太子要来?”岳景川惊讶地问:“昨天你走了之后,我才邀请太子来今日游山,太子还说,二殿下和六殿下他也会让他们一起来的。” “我和你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元煦摸摸鼻子,他倒是忘了太子是受岳景川的邀请来的了。 上一辈子他们确实来后云山玩过,太子季容霄还顺手救下了一个神秘人。但这次不一样,多了一个季恩,这是他完全没有料想到的。 那么同样的一件事,参与的人却有了改变,事情的结果会变得不一样吗? “太子来了!” 有人叫了一声,一众的公子哥,姑娘们,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 季容霄和季容辰依次从马车中下来,跟在后面的还有季恩和嘉宁公主。季容霄一身明黄色的锦袍,季容辰穿了一件墨绿的衣衫,嘉宁则是一身水蓝色的对襟襦裙。 只有走在最后的季恩,依旧是那件半新不旧的袍子。 除了多出来的季恩,其他三人还真是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啊 记忆顿时如潮水般涌出,震得元煦一时有些恍惚。 “世子表哥!”嘉宁扔下太子和季容辰,提着裙摆就跑过来了,“你怎么不来找我玩呀?” “啊哈,这不是最近忙嘛。”元煦笑嘻嘻地敷衍着,一双眼睛却不自知地瞥向一旁的季恩。 嘉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记得太子哥哥跟他说过,元煦最近勤奋练功,是很忙的。 “那世子表哥,以后你要保护我呀。”嘉宁拉着元煦的衣摆,认真说道。 “嗯好”元煦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过这个嘉宁在上一辈子他死之前,对方似乎都一直把他当做一个尊敬的兄长,既没落井下石,也没故意疏远。 单凭这一点,他这辈子也会好好报答对方的。 季恩一个人站在树下,抱肘望向前方的众人,他们各自都有各自的玩伴,或笑或打闹,就连平日里喜欢黏在他身后的元煦都跟一个公主有说有笑起来。 他突然有些后悔来这个地方了。 就因为元煦的一句话,他就答应了。 “六殿下——”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叫他。 季恩回过头去,只见一个玄色衣袍的男子笑着朝他拱手行礼,来人的肤色透着病态的白,一双嘴唇也毫无血色,见季恩回过头来,对方朝他虚弱一笑。 “我是” “我知道。”季恩打断了对方的话,补充道:“你叫秦浔。” 见对方的笑意凝固在嘴角,季恩缓缓点头,“有什么事吗?” 这个人他昨日见过,有印象, 似乎元煦很不待见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挖宝 元煦被嘉宁缠得烦了,一回头恰好就见秦浔站在季恩身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好家伙,这小子有了季容霄不知足?现在连他的六皇表兄都惦记上了? 元煦把嘉宁从他衣角扒下来,气冲冲地就迈着大步过去了。秦浔正在给季恩介绍这后云山的景色以及好玩的去处,季恩也没说话,只是负手而立,时不时微微点头,两人正聊到兴头上,季恩只觉手臂一沉,冷不丁手臂上挂了只猴子。 元煦抱着季恩的手臂,连拖带拽地把他往一旁拉,语气里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埋怨:“六皇表兄——你要想知道后云山有什么玩的你问我便是了!” 季恩便开口问:“那你可知玄云道长在这后云山的哪个地方题了字?” 元煦的笑容僵在脸上:“呃?玄云道长是谁?” 他还停留在季恩跟他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的惊喜中,等反应过来不由傻了眼。 “是大雍的开国国师。”季恩顿了顿,缓缓道。 “噢是他啊——”元煦悻悻地摸摸鼻子,小声辩解:“你说这些我又不感兴趣,当然不知道嘛” 上辈子都对这个什么道长没什么印象的元煦,这辈子就不要对他抱有太大期望了。 要不是季恩告诉他这后云山的来历,他还一直以为这就跟京城郊外随便找的一座山罢了呢。 “算了。”季恩突然也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强人所难了,他淡淡道:“我忘了你不喜欢读书了。” “其实也不是所有书都不喜欢的”元煦还想再努力一把,争取扭转在季恩心里的形象,他嘟囔道:“话本我还是喜欢的!” 季容霄看着不远处窃窃私语的两人,心口却觉得有些不舒服起来。元煦的转变并非一朝一夕,起初他还以为元煦这个小孩儿是对这个不怎么见面的六皇子有些好奇罢了。 但这几天看来,明显是元煦对季恩的好感远远大于好奇。 可元煦就算是别人口中趋炎附势的小人,那为何不愿意趋附自己? 但他才十岁,真的能明白人情世故之间的复杂吗? 又或许是,英武侯得知了什么消息,故意让元煦接近季恩的呢 思至此,季容霄神色一凛。 “秦洵,你刚刚同六皇子说了些什么?”季容霄见秦洵向他走来,不由轻声问道。 “我同六殿下讲了一些这后云山的奇闻异景,似乎六殿下很是感兴趣。”秦洵笑着说:“只不过聊到一半,元世子便来将六殿下拉走了。” “他没出过宫,当然感兴趣。”季容霄的话语里带着微妙的讥诮,但话锋一转,又安慰道:“元煦还是个小孩,有时候性子直,你别放在心上。” “殿下这说的哪儿的话。”秦洵咳嗽了一声,笑着说:“倒说的像是我肚量太小了。” 季容霄连忙让人拿水和药丸来给秦洵服下,“你既然还没调理好,今日本可以不用来的。” “这种病治不好的,不如多快活一天是一天。”秦洵一边摇了摇头,一边接过季容霄的水囊,这反倒是让季容霄心中愧意更深。 “要是当时我同元煦不来” “这与殿下无关。”秦洵打断了他的话,继续笑着说:“这是我的命,天命不可违。” 等人都到齐了,岳景川便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解起今日的游玩项目来。不得不说岳景川人缘好是有原因的,他点子多,性格又活络,一大帮子人的爱好全都被他安排的恰恰当当。 他提议今日不仅要爬山,还要“寻宝”,原来早在昨日,岳景川便让人在这后云山的好几十个地方埋了东西,东西不算值钱,但也不便宜。也就是什么玉坠子啦c翡翠扳指啦c雕花簪子啦c银镯子啦,全是永成伯出的钱。能找到的话,大家开开心心玩一顿,找不到的话,留给其他山野村民捡了去也算是做了善事。 只要自己儿子不制毒,其他一切能用银票解决的问题那都好说,这是永成伯历来的人生准则。 果然,世家公子小姐们一听这玩法,纷纷拍手叫好。反正他们都有随从,就算要挖土,那也不是他们的事。但这玩法新鲜,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 “那这样,来分组,看谁最后寻的宝物多,我请客!”岳景川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笑嘻嘻地招呼着大伙儿。 他话音刚落,就有侍卫拎着一个篮子走了过来,篮子里装了一筐折叠的布条,布条里绘制了不同的颜料,到时候大家轮流抓阄,同样颜色的组成一队。 元煦一瞧这玩法,就想起来了,还真是一模一样的桥段。 他便拉了拉季恩的袖子,偷偷道:“等会到你抓的时候,记得抓布条比较细的。”当时季容霄抓了一只布条,元煦立马抓了一只和季容霄一模一样细的,打开一看,果然是一队。 季恩没吭声,等到了他抓阄的时候,他条件反射地就准备随手一摸,但余光又瞥见旁边的元煦眼巴巴地望着他,他迟疑半晌,还是抓了一条细布条,打开一看,布条中心有一点朱砂红。 “元煦,该你了。”岳景川凑过来,朝元煦挤眉弄眼,“你认真选啊。” 元煦不理他,径直也拿了一条最细的,打开一开,果然也是朱砂色。 “咱俩一队诶!”元煦惊喜地叫了一声季恩的名字,又拿手肘撞了撞他,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季恩心里叹了口气:可不是吗,这不是你早就准备好了的吗 等到最后一个人抽完,队伍也分好了。红c靛c黑c绀各四队,岳景川c元煦c季恩还有季容辰一队。分好队后,众人便陆陆续续地准备出发了,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季容辰跑到岳景川身边,悄声说:“走呗,你东西藏哪儿的,我们直接去挖。”。 岳景川挠挠头,很是尴尬地说:“埋的地方我不知道,都是下人们瞎埋的”他这话一说出口,就挨了二皇子一个眼刀,二皇子瞪了他一眼:“你说说你有什么用!” 元煦倒觉得无所谓,他们队里除了季容辰脑子不好使,其他人都是聪明人儿。况且他上一辈子早挖过了,虽然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但他还能记住个大概位置。 但这次踏青的主要目的不是挖这什么宝,而是去救那个身负重伤的黑衣人。 元煦抬头看了一眼天,这时候才过了午时,但他同季容霄发现黑衣人的时候依稀已经快要傍晚了。还有这么几个时辰,先玩会儿再说! “你们跟我走就是了!”元煦招呼上众人,率先跑到前面去,被季容辰拦了下来,对方鼻孔朝天,不屑一顾地问:“跟你走?你知道在哪儿吗?他们都走这么长时间了,咱们早落后了!” “他知道。”一直站在一旁的季恩适时开了口,他同季容辰擦肩而过,与元煦并行:“走吧世子。” 季容辰气的不行,被岳景川拦了下来:“好了,好了,二殿下咱们跟着元煦走,别看他傻乎乎的,其实他聪明着呢!” 元煦和季恩走在前面,像是两只被关在笼子里第一次放归山林的兔子一样,一溜烟就没了影。葱茏绿意遮天蔽日,已是深秋,暑气消退了不少,元煦跑了这么一大圈都没怎么出汗,兴致越发高了起来,一路走一路给季恩介绍这些新奇的植物,什么小果子啦,小野花啦,就没有他不知道的。 季恩之前还是淡漠的态度,但禁不住元煦热情的推荐,渐渐地也开始融入到自然中。 这其实是他第一次踏青,在来之前,他心里不是没有期盼,但为了不让自己落入其他人的口舌,他还是选择了平日里孤僻的性格来伪装自己的兴奋。 两人一路走一路玩,当然也“碰巧”挖出过许多宝物,全都一股脑地扔给了后面的两个苦力。 “等等——”季恩突然伸手挡住了元煦,他皱眉道:“有人。” “当然有人了,咱们有十多个人呢。”季容辰毫不在意地说道:“这点声音都吓成这样。” “不是。”季恩没搭理季容辰,只是缓缓往前走了几步,侧耳倾听:“他好像受了伤,在压抑自己不叫出声来,” 季恩常年在寂静的永华宫里,只有院中的昆虫鸟类与他为伴,久而久之,他的听觉便无意识地变得敏锐起来。 任何细小的声响都能成为他幻想的乐趣。 元煦一愣,很快拂开面前的杂草大步往季恩手指的方向跑去。 不对啊 怎么会是这个时辰呢 他明明记得是暮色四合的傍晚啊 然而等他拨开杂乱的荆棘丛,果然见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半靠在树干上喘气,对方神色涣散,汗如雨下,依稀快要撑不住了。 “元煦!发现什么了?”身后方的不远处,岳景川等人还在等他的消息。 元煦心头思绪万千,他一咬牙,笑眯眯地转过头说:“没什么,是一只麻雀,叽叽喳喳的,估计从被谁用弹弓打了吧。”生怕岳景川他们起疑心,元煦又连忙指着相反的方向道:“我刚刚看见那个草堆有标记,应该是宝物!” 季容辰一听这话,乐了,赶忙拉着岳景川就去挖宝了。 元煦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的下一口气又堵在了嗓子眼。 有人站在他身后轻声问: “我不会听错的,不过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救人 元煦僵着身子缓缓回头,撞进了一双淡漠的眼眸之中。 明明对方也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元煦却感觉自己在对方的注视下无所遁形。这让元煦本准备撒谎的话语又生生地堵在了喉间,他心一横,把季恩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这个人受伤了,但不能让季容辰他们知道,我们得先救他。” 季恩顺着他目光所指望过去,果然在茂密的草丛中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 “你知道他是谁?”季恩开口问道。 “不不知道。”元煦挠挠后脑勺,笃定地说:“但他武艺高强,应该是有秘密。”他没把季容霄和对方在上一辈子认识的事给说出来,无论如何,只要是对季容霄有利的,元小世子都想抢过来。 眼看着季容辰那傻小子和岳景川找到“宝物”就要朝他们这里走来,元煦心里真是急的不行。 六皇子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去把他们引开吧,你找人带他走。”扔下这句话的季恩大步走向岳景川二人,元煦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季恩这是帮他的忙,他便弓着身借着树丛离开了。 “哎,元煦呢?”岳景川只见季恩朝他们走过来,又瞧见元煦身影渐渐消失在树丛中,不由好奇问道。 “他小解。”季恩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做掩饰似的咳嗽了一声,换来岳景川的恍然大悟,对方朝季恩挤眉弄眼道:“你早说嘛,原来是去‘开闸放水’啦!” 季容辰:“” 他发现岳景川和元煦玩了这么多年,没学到其他的本事,骚一话倒学了不少。 饶是季恩,听到这么直白的话语都觉得有些别扭,他清了清嗓子别扭着说道:“他说让我们先走着,等会来找我们。” 季容辰一听这话,白了季恩一眼,一掀衣袍自顾自地往更高的山坡上走去了。岳景川还想多问一句,被季恩冷瞥了回去:“岳公子有事?” “呃没c没事。”岳景川也纳了闷,怎么感觉这季恩是个油盐不进的铜豌豆啊,他难道不帅气不和蔼可亲吗? 元煦扶着那个黑衣人一路跑的跌跌撞撞,心砰砰直跳。他找好的侍卫正在山下等他,见他跑了一脑门子汗,也急忙凑上前来抬人。 “等一下——”元煦止住了这几人的动作,低声交代道:“不准抬去侯府,也不准抬去侯府的其他庄子!”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世子这话是准备让他们扔大街上啊。 “先送去医馆,然后抬”元煦想了想,又道:“抬去绮罗阁,让月婵姑娘帮忙照顾一下,给医馆和月婵姑娘的银子在这儿。” 月婵是芸婵的姐姐,这两姐妹都是清倌。他上一辈子死的时候月婵已经被一个考□□名的秀才娶了回去,也就只有芸婵来送了他最后一面。 元煦一边随口说着,一边身上摸来摸去,最后扔给侍卫一个小布袋,侍卫连忙接住,掂了掂还挺沉。 可他这话一说出口,众人看向元煦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 月婵姑娘也不过比元煦大个三岁的模样,小世子不愧是小世子啊,这么小就学会留恋温柔乡了。 元煦见侍卫们看向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一拍脑门暗叹自己这脑子。 他怎么忘了现在他不过是个小屁孩呢,能认识月婵姐妹就怪了! “你就告诉月婵,说我同她想做一笔交易,今晚见。”元煦又恶狠狠地多加了一句:“你们要是敢跟我爹娘说,我就把你们的月钱全部扣光!” 侍卫们连忙噤声,张罗着抬人离开了。 等到元煦忙完一切,众人都稀稀疏疏地开始下山了,季容辰大老远就看见了他,咧开嘴笑着高声道:“元煦,你如厕完啦!” 元煦愣了愣,也嘿嘿一笑,这事儿就算这么翻了过去。 大家伙都捧着一堆堆的箱子盒子等着岳景川宣布最后的赢家,借着混乱元煦偷偷摸摸地挪到了季恩的身边,悄声问:“没有露馅吧?” “恩。”季恩嗯了一声,又随口问道:“你把他带回侯府了?” “哪儿能呢!”元煦连忙摆手,“我有这么傻嘛,我给送绮罗阁了。” 季恩:“绮罗阁是哪儿?” “哎,就是青楼啊!”元煦一副老大哥的派头,拍了拍季恩的肩膀解释道:“你不知道吗?绮罗阁是长安街最有名的艳馆了。” 季恩:“你还真是”季恩突然发现自己的词汇量在这一刻变得有些贫乏,他想了好久才缓缓道:“有雅兴。” 元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又解释道:“你别多想了!我怎么去过呢呵呵呵!是我爹去的,我之前看见了!我才十岁呢我怎么可能去绮罗阁呢!六皇表兄你相信我,我没骗你啊!” 见不远处传来季容辰和季容霄的笑声还有众人的恭维声,与他和季恩的这块儿地方显然是两个世界。 元煦转过头想看看季恩的反应,却见他神色淡漠。 恍惚间又想起上辈子他在玉佩中所见到的一切,对方一身玄色大氅,手执寒锋,眉眼和话语都冰冷的刺骨。 以后季恩会成为那样的人啊 “对了,”元煦有些不好意思地悄声问:“咱们以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儿?”不然为什么季恩会在季容霄死前质问他关于自己的事。 “发生的事儿太多了,你问的哪一件?”季恩揶揄道:“你自己不小心落尽了荷花池,跟陛下说是我推你下去的;还有你自己放风筝掉进了我永华宫的院子,非说是我偷了你的风筝;或者是路过了我永华宫,见我院子里开的梅花好看,非要让人拔了送到你侯府去” “好了好了!”元煦一张脸已经涨的通红了,他急声打断了季恩的话,“六皇表兄,之前是我脑子不清醒,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以后我好好孝敬你。” 季恩愣了愣,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笑起来的时候,与平日里完全是两个模样,季恩本就生的秀气,笑起来薄唇紧抿,眼角眉间都是柔和的光。 元煦也怔住了,他这是第一次见季恩笑。 即便如昙花一现,不过 还还挺好看 季恩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他也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很快便反应过来,清了清嗓子沉下脸来。 元煦挠挠头,腆着脸说起恭维的话耳朵都不带红的,“六皇表兄,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又不是女子,要好看做什么。”季恩冷冷睨了他一眼,元煦连忙点头称是。 他低头看着自己靴子,背着手在季恩身边扭来扭去,突然道:“六皇表兄,你觉得‘季玄瑜’这个名字好不好听。” 季恩已经习惯了元煦东一出西一出的聊天模式了,他微微思索片刻,点点头:“还不错。” “那你要记住啊!”元煦不放心地叮嘱道:“你要记得这个是我取的名字哦。” “嗯。”季恩敷衍着回答道,不明白元煦一直强调这个名字做什么,但元煦就是这种睁着眼睛瞎说话的人。他抬头望向前方的一行人,大家都兴致勃勃地在翻看着自己翻到的宝物,而站在人群中的季容霄显眼的像是一道别样的风景。 还真是所有皇子都挤破头了想登上的位置啊。 或许是感受到了季恩的目光,季容霄别过头来,与他直直对视。 两人四目相对之时,季容霄微微一笑,与此同时的季恩嘴角也缓缓勾出一个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花楼 夜半黄昏,红烛帐暖。 绮罗阁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门头迎客的老鸨徐妈妈未见其人,先得其钱。领了一众姑娘花枝招展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远见着一辆华贵马车朝绮罗阁驶来,徐妈妈脸上笑意更甚,张罗着招呼起来,还专门把月婵领到最前面,就怕这贵人扭头就走了。 等马车到了门口,几位劲装打扮的男子围在马车前方,只见那门帘被一只手撩开,一个身穿红衣白靴,头戴红抹额的小少年笑眯眯地跳了下来。 元煦见徐妈妈等人早早地就围在了楼前,不由笑着打招呼:“徐妈妈!许久不见啦!” “这”徐妈妈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小孩看上去和她很熟一样,但她根本就不认识啊。她又狐疑的又看了元煦一眼,“小公子,你”她张望了一下元煦身后,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爹呢?你哥呢?你叔伯呢?” “我爹?”元煦也没反应过来,他想都没想直接开口道:“我爹在府里啊,我没有哥,我叔伯?你找陛下吗?” “”徐妈妈也是个人精,一听小少年这样说话,顿时明白了这个少年的身份,一张老脸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原来是英武世子啊您这是”英武侯世子的名声在整个长安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传言是个混世小魔王,好在她是开青楼的这才躲过一劫。 徐妈妈又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眼元煦:“您这是准备来玩儿?”这世子太小了点吧,难道他们绮罗阁的名声有什么大吗? 元煦一愣,随后一拍脑门。 得,他又忘了他现在不过十岁出头,他就说徐妈妈怎么一副陌生的表情,他上辈子可是常客呢! “徐妈妈,本世子有事要找月婵姐姐,劳您费心了。”元煦又扔了一袋金叶子给徐妈妈,这才兀自往里走去,刚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冲侍卫低语几句:“把门给我守好了!要是我爹来了记得报暗号!” 徐妈妈顿时喜笑颜开,亲自给元煦带路,又拉过一旁的月婵跟在身后。 谁说的这小世子是个混世魔王,明明就是个很讨喜的孩子嘛。 月婵拘谨地坐在一旁,看着元煦像是主人一般给她沏茶,对方头也不抬地说:“月婵姑娘,你不必疑心,我便是今日托你照顾那位受伤兄弟的人。” 月婵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但她又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小世子你”刚刚徐妈妈同这位少年的聊天中她已经猜到了少年的身份,但无论如何,她都没办法把这个同她弟弟一般大年纪的孩子和那身负重伤的人联系在一起。 “是我。”元煦捧着茶杯喝了一口茶,又继续道:“我说过要来同你做一场交易,月婵姐姐不会忘了吧。” 月婵疑惑地摇了摇头,“我记得的,但月婵不过是绮罗阁里一个弹琴的,恐怕帮不了小世子什么忙。” 元煦叹了口气,月婵怕是不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成为绮罗阁的头牌。怎么能说帮不了他呢,明明是帮了他大忙啊。 “月婵姐姐,这你就不必担心了。”元煦笑着说:“不过是绮罗阁的头牌之位而已,你要是想要,我帮你便是,若你不信我,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起身弓腰轻声道:“你的小丫鬟是你的妹妹芸婵吧” 月婵瞳孔一缩,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绮罗阁的一间厢房里,一黑衣男子正在卧床休息,见有人进来,他缓缓睁开眼睛,气若游丝道:“殿c殿下呢” “你是要找哪个殿下?太子殿下还是二殿下还是六殿下?”元煦的笑声从门外传来,一旁的月婵给元煦搬来凳子,便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去,站在门口替二人把门了。 男子挣扎着起身,见面前是个没见过的少年,不由皱眉问:“你是谁?” “我是救你的人。”元煦也不拐弯抹角,直奔主题问:“你来后云山就是为了要找太子表兄?” 一听少年对太子的称呼,莫愈也猜到了元煦的身份,但如今时辰不早,唯一能够接近太子的机会都被他白白浪费掉了,一想到这件事,莫愈就觉得沮丧不已,早知道自己就不抄近道,也就不会中了那些人的埋伏。 “你是英武世子?”莫愈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元煦双手合十,虔诚道:“我要为自己积福。” “你才多大咳咳”莫愈摇摇头无奈笑道:“多谢世子救命之恩,日后定厚礼相还。” “厚礼?”元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揶揄道:“我是大雍的英武世子,我元家是皇亲国戚,我爹是当今陛下的表兄,虽不是富可敌国,但宫里有的,我们府上也不差,你是觉得还有什么比得过我元家库房的?” 莫愈:“” 他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比不过。 “那世子你要什么”莫愈开始觉得这个小孩有些难缠了,那还不如不让他救呢。 “我要你教我习武。”元煦笑眯眯地说:“不过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见莫愈神色充满疑惑,元煦轻声笑了起来。 “你想通过太子进宫寻人吧,不过你要是成了我的侍卫,我也可以带你进宫。”元煦话到最后,还带有一丝微不可闻的蛊惑,“如今六皇子正受圣上宠爱,你说这个时候,太子表兄愿意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的投奔吗?不如你告诉我,你要找什么人?” 屋里有一瞬间的沉默。 元煦也不急,他晃悠着双腿很是悠闲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教你习武,你带我入宫,至于其他事,等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莫愈像是狠下心来做出的决定,不过这也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最后的一条路。 反正他这身本领又不值什么钱,这小孩看上去憨憨的,心思却如此灵活。 “不过你要怎么证明你是英武世子?”莫愈眼神一凛,杀机尽显。 果然是江湖人,单单是个眼神就已经如此具有杀气了。 元煦起身拍拍屁股,正准备回答,门外的月婵突然慌张地打开了门,“世子c你你快躲躲侯爷来了!” 元煦:“” 他二话没说,立马趴在地上撅起屁股开始往床底下钻,留一旁的莫愈看的眼呆。 这还是刚才和他讨价还价的少年吗? 英武侯的大嗓门已经由远及近了,“这兔崽子,竟然还敢来花楼了!看我不逮了你!”元逍一脚踹开房门,大步走了进来,压根就没看一旁呆若木鸡的月婵和莫愈,轻车熟路地走到床边,蹲下身跟拔萝卜一样,把元煦从床底拔了出来。 “你说你,每次都躲床底下,你有没有一点儿新意?”英武侯骂骂咧咧地踢了元煦一屁股,拧着他的耳朵把他带走了。 由始至终,都没看过旁边的两人一眼。 等着英武侯府的人浩浩荡荡的离开,月婵和莫愈这才松了一口气。 “公子,这是刚刚小世子托我给你的纸条。”月婵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给了莫愈,“世子怕出意外,有些话说不清楚,让你费解。” 所谓的意外应该就是英武侯来抓人吧。 莫愈半信半疑地接过纸条,打开看了看,脸上的表情便变了。 “日后便有劳姑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梦魇 元煦几乎是被他爹拎着回了侯府,刚跨进门,侯夫人甄氏和元温宜就迎了上来,甄氏见状狠狠瞪了英武侯一眼,上前扯开元逍的袖子,把元小世子从他爹手里解救出来。 “你这是做什么!煦儿不就是回府晚了些,你看你,一路大嗓门恨不得全城人知道,煦儿好歹是咱们英武侯府的世子,日后煦儿出去还怎么见人!你让他脸面往哪儿搁!” 元温宜将元煦护在身后,闻言也轻言慢语地开了口:“是啊父亲,煦儿已经这么大了,您就是不考虑煦儿,也得考虑考虑咱们侯府的颜面,您这样和外面的市井人家又有什么区别。” 元煦闻言,默默地以手覆面,躲在了他娘和他阿姐的身后。 “你还好意思说他脸面!”英武侯一提起这个事儿就来气,但碍于夫人和女儿的面,只能伸出手不住地指着元煦发抖:“你问问他,你问问他去哪儿了!” 甄氏拍了拍元煦的后背,鼓励性地问:“煦儿跟娘说,刚刚又跑去哪儿玩了?” “长长安街。”元煦嘿嘿一笑,挠了挠后脑勺,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两个油纸包来,打开一看,是两个糖人,他讨好似的献给甄氏和元温宜:“还给娘和阿姐买了糖人。” “我就说嘛,咱们煦儿是调皮了些,但心好又善良,还体贴人呢。”甄氏和元温宜对视一笑都笑了起来。 “两个糖饼就把你俩收买了?”英武侯气的一手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没好气地狠狠道:“他哪儿是去了长安街!他是去了长安街的绮罗阁!那个青楼!” 元温宜从小深居闺中,但对外面的事儿也有所耳闻。这个绮罗阁她倒是听好友说过,说是里面的姑娘啊,个个都是磨人的妖精,专门勾男人的魂儿的。男人一旦进了绮罗阁,就像进了温柔乡,温香软玉,靡靡之音,只会让人越来越沉沦其中。 她又狐疑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不过十岁出点头的年纪,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孩儿呢,穿一身大红锦袍,头戴红抹额,喜庆的像个送福娃娃。 怎么看怎么不像逛青楼的呀。 “青楼怎么了?”甄氏护起儿子来,那是没人能够诋毁元煦在她心中地位,“咱们煦儿没准就是饿了c渴了,想进去讨杯水喝,又或者是看那青楼花花绿绿的好看,小孩儿哪懂这些,指不定以为是个吃饭的酒楼呢!” “我都看见了!”英武侯那是急的嘴角都快说出泡了,这夫人一副魔障了的样子,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他哪儿是进去喝杯水吃个饭呐,他都去到人家闺房里了!” 元煦总算找到了一个自己可以插嘴的空隙,他连忙道:“我只是进去听月婵姐姐弹琴的。” “听见了吗?听见了吧!”甄氏一手拉着元温宜,一手护住元煦,像个保护小鸡崽儿的老母鸡一样,警惕地瞪着英武侯,“咱们煦儿是想听那什么月姑娘弹琴呢!咱们煦儿这么乖巧懂事,说不准呐,是月姑娘想要逗逗小孩儿,全被你搅和了!” 元煦尴尬一笑,他娘嘴里说的还是他嘛 他都以为说的是季恩呢 英武侯憋了一口在喉咙,差点吐不出来,背过气去。 他明明才是一家之主,他好累。 “好好好!那就算他只是去听曲儿,但是逛青楼就是不对!”元逍心里忿忿不平,他连青楼的门槛都没踏进去过呢,他儿子倒好,都进到人家厢房去了! “是不对,煦儿下次不去便是了。”甄氏瞪了他一眼,转过身,好言好语地劝道:“煦儿,这青楼以后咱们可不能再去了,里面都是勾人的小妖精,唱曲弹琴的姑娘还好,就那些长相妖媚的给你喝花酒的,你可得离她们远些,日后你娶了媳妇,就更不能去了,知道吗?” 元煦连忙点头:“我明白啦。” 不过有句话他没敢给他娘说,他从来就不喜欢姑娘,自然也就称不上被青楼女子勾了魂。 上辈子是这样, 这辈子估计还是这样。 这些女子们艳丽的c清秀的,在他眼里其实全都长得一个模样,还不如他六皇表兄笑起来好看呢。 见元煦认错态度端正,甄氏便放了心。她又狠狠瞪了一旁神色委屈的英武侯,一手牵了一个孩子往内室走去。 “还愣着干嘛,不吃晚饭了?” 英武侯心里一喜,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被夫人骂就骂吧,大不了下次他再逮了元煦,先在外面打一顿再回府。 季恩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颗树下,枯黄的银杏叶卷起纷飞在他的四周打着转儿。 而入目的是一栋建造精良的府邸,他眼睁睁地看着前方的官兵在府邸里进进出出,抬出一箱又一箱的物品。叫喊声c哭闹声乱作一团,不时充斥着妇人们的惨叫声,鲜血汩汩流出染湿了大门前青石板的台阶。 恍惚间,他抬头望了一眼那府邸的横匾。 ——英武侯府 季恩心头大惊,不由往前迈了几步准备看个清楚,刹那间,眼前的景象陡然转变,纷飞的银杏叶越积越多,如同潮海将他淹没,他奋力地挣扎开来,然而银杏的尽头等待他的却是更加另一个崭新的场景。 四周充斥着阴郁的色调,哄笑声,叫喊声层出不穷,吵得季恩耳朵生疼,他漫无目的地随着人流缓缓移动着,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往何方。 前方不远处,有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在热闹的集市口围了一圈,于那高台处,一名壮汉手握银刀,利刃之下,一年轻男子正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将头靠着木砧板上。 身后不知是谁推了他一把,季恩一个趔趄往前栽了几步,总算看清了那个年轻的男子。 男子穿一身白色囚服,发丝凌乱,狼狈不堪,但笑起来的神态却奇迹般地与记忆中的某人重叠。 瞬间,眼泪就这么无声息地汩汩流出,顺着脸颊流进了脖颈间。 直到后来眼泪越流越多,由无言的流泪变作了小声的啜泣,心头的恐惧和悲哀越积越深,已经快要冲破他的胸腔喷薄而出。 季恩一咬牙,猛的往那高台上冲去。 “元煦——”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等到季恩迷迷糊糊地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阿喜那张焦急万分的脸,“您梦魇了!” 季恩愣了愣,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已经是一片濡湿。 他以手臂枕着额头,青丝散开铺满了床榻,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出神。梦里元煦身穿囚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英武侯府被满门抄斩,元煦惨遭斩首,一切都是残酷又熟悉,他却并没有觉得有何惊讶之处。 似乎这一切本该发生。 他为什么会如此笃定呢 “殿下,您梦见什么了?”阿喜担忧地问。 季恩摇了摇头,并不说话。一旁的小宫女端着金盆和热水走了进来,正准备替季恩净面,被他拦住:“给我吧,我自己来。” 刚刚梦里巨大的悲怆和恐惧像是无形中的一只手,直直地掐住了他的脖颈,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没想到一个人对他的影响会如此之大,而对方不是娘亲,也不是阿喜,竟然是元煦。 “我没事了。”季恩重新洗了脸之后,觉得好多了,只是心里还有一股郁结之气难以散开。 他低头穿好靴袜,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红墙出神。已是深秋,快要初冬,曾经院里的桂花早就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桠攀上阴冷的天幕,萧索的气息充斥着鼻尖。 “阿喜。” 不知过了多久,才传来季恩的一声叹息。 “走,去养心殿。” 耀文帝在听了两遍太监的通报后,才终于确定此时殿外等着的人不是他的大儿子,也不是他的二儿子,更不是他的小女儿,竟然是季恩。 “让他进来。”耀文帝挥了挥手,走到书桌上端起茶碗吹去茶面上的浮沫,浅啜了一口。 等季恩大步走进殿中,耀文帝竟然还冲他招招手,问:“喝茶吗?” “不必了,儿臣说完就走。”季恩拱手行了一个礼,耀文帝点点头,像是拉家常一般随口道:“你怎么还是喜欢穿白色,我记得皇后送了好几十套各种颜色的去永华宫,怎么,不合你心意?” “习惯罢了。”季恩淡淡道。 “算了,随你吧。今日怎么想到来养心殿了,这些日子想通了?”耀文帝又低头喝了一口茶,缓缓问道。 “是。”季恩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脸上毫无表情,“一切都按陛下吩咐便是。” “你这孩子,和元家那小子一块玩儿了这么久,没学到他半分,说话还是这么不讨人喜欢。”耀文帝絮絮叨叨地念着:“同你娘一样,是个执拗的主。” 听到“娘”这个词的季恩,神色依旧没有半分变化。 耀文帝讨了个没趣,但季恩肯听他安排,做出承诺,这已经是今日他听到的最好消息。人心情一好,免不了话就多了起来,平日里没说出的话,今日全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明日是太子生辰,宫宴你会来吧?” 季恩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哎,孤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同那元家小子玩到一块儿去的。”耀文帝笑着摇摇头:“那小子,就是个嘴上抹了蜜的混世魔王,别看他对谁都笑眯眯的,保不准在孤背后说孤坏话呢。” 正在偷偷摸摸前往绮罗阁的元煦忍不住打了三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心里有些后怕。 该不会是他爹又发现了吧 “不知。”季恩摇了摇头,他是真不知道这元小世子为什么对他这么上心,别说耀文帝想问他,他还想找个人来问清楚呢。 “算了算了,”耀文帝只当他不想说,便换了个话题,“也该上名谱了,孤琢磨着给你换个名字吧,你是容字辈,就叫——” “玄瑜。”季恩突然开口道:“季玄瑜。” 耀文帝愣了愣,但见季恩不像开玩笑的模样,不由怒极反笑,“你自己都把名儿想好了?看来你是早想改了?” 季恩又沉默着,变成了一言不发的模样。 “行。”耀文帝挥了挥手,也不说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只是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等到季恩躬身乖顺地退到殿外,他才一只手撑着额头笑了起来,笑到后面竟然变得眉目凛冽起来。 “季玄瑜玄瑜好c好名字!” 连容字辈都不要了,这是彻底决定和他大雍划分关系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生辰 翌日,太子季容霄生辰之日。 耀文帝于英寿宫设宴,届时后宫嫔妃c大雍有品级的勋贵朝臣及有封号c诰命的家眷皆要入宴。其实说是为太子生辰设宴,但京城里的夫人们心中算盘一打,突然想起这太子似乎也到要娶妃的年纪了。 虽说皇后如今青灯古佛,念经吃斋,但太子还没有看破红尘呐,好歹是耀文帝钦定的大雍太子,这些年来也没听说过耀文帝对太子有何不满,等自家女儿成了太子妃,皇后娘娘又不闻后宫之事,日后执掌后宫还不如同囊中取物? 如此想来,连忙去撺掇自己女儿好生打扮。 甄氏就没有这个闲心,与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其他几个纨绔勋贵的夫人。他们的夫君常年混迹在一起,各自的夫人们便也就随即熟络了起来,这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今晚的宫宴。 “哎,我今日来英武侯府的时候,倒看见那柳家小娘子了,打扮的那叫一个清纯出尘,像朵小白莲一样。”永成伯夫人严氏笑眯眯地说道,作为岳景川的娘,笑起来倒和岳景川一副模样,和蔼慈祥的面容下没人看得出她真正的心思。 “哎,我家那闺女要是有这柳家小娘子一半会打扮,我倒不至于这么操心了。”说话的是镇北大将军的夫人罗氏,镇北大将军与元逍年轻时便相识,也是元逍众多闲散好友中唯一一个有实权的。 罗氏是真的一说起这个就愁啊,在座的夫人里,她是唯一一个有女儿的,但这女儿又有什么用呢,天天和一群男孩子耍枪舞剑,还不如要个儿子呢。 “罗夫人你家丫头乖巧着呢,要不是我家煦儿年纪小,我也让侯爷上将军府上提亲去。”甄氏连忙开口劝道,其他夫人见状也纷纷安慰道。 恰好这时元温宜路过,甄氏便招她过来给众夫人问安,见元温宜乖顺温柔的模样,众夫人心里都艳羡的不行,一想到自己那傻儿子,啥时候能娶个这样的媳妇,别说是八抬大轿了,十六抬那也行啊! “甄夫人,说来太子还是温宜的表兄呢。”永成伯夫人笑眯眯地说道,“我看温宜与那柳家小娘子比,还是咱们温宜最乖巧可人呐,如今温宜越发水灵了,就没有上门提亲的?” 她这话一问出口,本来还在各自喝茶的夫人们纷纷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期待地望向甄氏。 别看这些夫人们的夫君和儿子虽然都是游手好闲的主,但他们可都是京城响当当的勋贵啊,要是论地位和家产,也就在场的各位能够排个前十了。温宜多乖巧呀,那要是被他们傻儿子拱回家,她们这些做婆婆的,可不得天天捧在手心里当心肝疼嘛。 甄氏只觉得后背起了一阵寒意,但她也知道这群夫人没坏心,怪谁呢,只能怪她太优秀生出一个这么完美的女儿来吧。 “还没呢,温宜还小,我和侯爷还没想过呢。” “是是是,甄夫人说得对,这种事急不得,还得看缘分。”永成伯夫人连忙开口,她一说话,圆圆的脸上便充满了笑意,看上去亲切不少。但甄氏总有一种错觉,似乎今日的永成伯夫人脸色格外红润,气色格外好啊。 “甄夫人,我突然想起府里还有些事,那我先告辞了,咱们今晚宫宴再见吧。” 随着永成伯夫人的离开,其他夫人们便也跟着告辞,顿时,热闹的英武侯府逐渐清净下来。留甄氏一个人坐在院中出神。 得嘞,自己儿子媳妇还没着落,自家闺女又被人给惦记上了。 等到婉儿来叫元煦的时候,对方还趴在床上呼呼睡大觉,梦中他正策马扬鞭,带着季恩一起驰骋沙场,身后军旗猎猎,黄沙弥漫。 但怎么骑到后头,这马跑得越来越颠簸了,颠的他屁股疼,眼睛都快花了,直到最后,这马一个扬蹄,把元煦给摔了下来,生生把他摔醒了。 “唔”元煦眨巴着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埋怨道:“婉儿你干嘛摇我床啊” “哎哟喂我的小世子,您看看现在都几时啦。”婉儿不由分说地递来热毛巾给他擦脸,一边擦一边随口道:“夫人都问了好几次世子有没有醒来,要不是今日夫人忙着招待院里的其他夫人,小世子您屁股早开花啦。” “我娘才不不会打我呢”元煦瘪瘪嘴,接过婉儿递来漱口的瓷碗,随口问道:“今日他们在院里聊了些什么啊?” “没太听清,但似乎是永成伯夫人问了姑娘的婚事。” “噗——”元煦一口的水直接喷在了地上,他狼狈地擦了擦嘴,半信半疑地问:“你是说永成伯夫人?岳景川他娘?”他记得永成伯府可就岳景川一颗独苗啊! 婉儿点了点头。 元煦的目光随即变得严肃而沉重起来, 在好友和亲姐之间,是时候做一个抉择了。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朝臣勋贵们有序地步入英寿宫,按品级就座。元煦与他爹坐在男眷区,甄氏和元温宜坐在对面的女眷区,他一踏进大殿,就见岳景川正坐在角落里研究他的小药丸,元煦心里有气,连忙大步走过去,拎着岳景川的后衣领,阴恻恻地问:“岳景川,胆儿可真够肥的啊!” 岳景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回头,一见是元煦,便放了心,“是你啊,我还以为是谁呢。你怎么了?又和谁吵架了吧?你上次逛青楼的事儿咱们可都知道了,瞒的够深啊你。” 元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找岳景川算账的,这跟他元煦逛青楼有什么关系啊! “你眼光可真够好的,我姐你都看上了!”元煦恶狠狠地低声道:“怎么,当我兄弟不成,还想当我姐夫?” “哪儿跟哪儿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岳景川是真的委屈,今日他娘从外面儿回来,便拉着他问了好半天关于元家温宜的事儿,现在元煦也找他说元温宜的事儿,总要告诉他是个什么事儿吧! “你听不明白最好!”元煦以前没觉得岳景川有啥不对劲的地方,现在越看越觉得岳景川面带猪相,心头嘹亮。 眼尾上挑,多情;鼻头太低,凶相;面色太白,娘气,嘴唇太薄,薄情。 这样的人怎么能够配的上他仙女一样的姐姐嘛! 元煦最后又恨恨地瞪了岳景川一眼,便回到了他爹的座位旁。余光一直瞥着岳景川,见对方依旧低着头不知道在研究什么,并没有左顾右盼色眯眯地盯着元温宜,心里便稍微放下心来。 “皇上驾到——”没过多久,太监通报的尖利嗓音划破了殿里的喧闹气氛,众人急忙诚惶诚恐地行礼问安。 元煦行礼的空隙,偷偷抬眼张望了一番,跟在耀文帝身后的是皇后和梅贵妃以及两位正受宠的妃嫔,再往后便是太子明黄色的衣袂。 随着耀文帝迈步踏入殿中,元煦终于在一众人群里看见了季恩的身影。 或许是元煦的打量太过炽热,本是目视前方的季恩见状,也微微侧头,对上元煦的目光。 元煦咧嘴一笑,被英武侯敲了敲脑袋,“笑什么笑,严肃点。” 等到耀文帝和皇后入座,各位朝臣宾客们才收了礼,缓缓坐下。季容霄作为太子,是坐在离天子最近的下方,依次是二皇子季容辰和嘉宁公主,元煦偷偷地往一旁挪了挪,紧紧挨着六皇子季恩。 “六皇表兄,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吗?”元煦好奇地问:“今日你怎么来了?” “想来就来了。”季恩端起斟满了茶的茶杯,缓缓抿了一口,见元煦还眼巴巴地望着他,不由疑惑问:“怎么了?” “没事,就是很久没见到你了,我很想你呀。”元煦笑眯眯地悄声说。 “咳咳”六皇子一口茶水没来得及咽下去,差点呛死他。 一旁的小太监连忙递来手绢给季恩擦了擦水渍,季恩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自己来,他擦到一半,突然问道:“你有送礼物么?” “礼物?什么礼物?”元煦眨巴眨巴眼睛,很是无辜地问。 “今日是太子生辰。”季恩缓缓道。他都佩服他自己,竟然还能耐着性子给元小世子解释。 这元小世子之前不是和太子很熟吗? 怎么弄的像是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一样呢? 元煦一拍脑门,得,又忘了! 他发现他最近只要一有事超出预料,他就喜欢拍脑门,难怪最近头这么疼呢。 虽然英武侯府也备了礼,但他不一样,他好歹之前和太子关系还是很好的,每次遇到什么节日,他都要自己去府里的库房里搜搜挑挑,单独再送一份。 现在估计也来不及了 “哎,你看我这个怎么样?”元煦从自己腰间摘下一枚玉佩递给季恩,解释道:“这是我爹之前送给我的呢,这玉可好了,说是可值钱了!”反正府里还有一块,送一块不心疼。 季恩接过来反复看了看,点了点头:“确实是好玉。”他又招呼来阿喜耳语几句,等到阿喜离开,才淡淡道:“我让阿喜去找块盒子,送礼总不能空手吧。” “六皇表兄,你想的真周到。”元煦松了一口气,换上满足的笑容。 总算危机解除。 过了半晌,他又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但哄人这一招他是用的炉火纯青。 “六皇表兄,等你生辰的时候,我绝对记得的。” 季恩面不改色的嗯了一声,耳根子却微微红了。 这元煦,怎么尽捡些好听的话来说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偷听 耀文帝今日或许是喝酒有了醉意,上了兴头,竟然当着众朝臣贵戚的面宣布六皇子季恩从此改名为季玄瑜。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先不说六皇子顶着一个随意的名字活了十三年,耀文帝说改就改,这也没毛病,见证了六皇子重获圣心的朝臣们觉得,六皇子改名是迟早的事儿,但这不找钦天监算过卦象,也不遵循老祖宗留下的辈分,随便取一个不着调儿的名字,这耀文帝到底是心仪六皇子想给他弄个特殊的身份,还是不喜欢六皇子只是想把他随便打发了啊? 朝臣们面面相觑,又把疑问的话给压了回去。 算了,陛下高兴就好。 心存疑惑的不仅有朝臣,在场没有子嗣的嫔妃们心头也是打起了如意算盘。 六皇子生母早逝,若将六皇子过继自己名下,日后六皇子果真到了能与太子比肩的地步,这之后的悠悠岁月,谁能坐上那皇位还不一定呢。 坐在高位上的皇后端起茶碗,低头浅酌了一口,神情淡淡,似乎耀文帝宣布的一切她早已知晓。 然而她镇静自若的模样看在梅贵妃眼里,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梅贵妃同皇后斗了这么多年,皇后一个细微的动作,她都能读懂背后的含义。 看来皇后也是才知道这件事儿呢,这太子的位置,怕是没有之前那么稳当了吧。 梅贵妃勾了勾嘴角,悠悠地笑了起来。 她知道自己儿子肯定是坐不了太子的位置,但只要皇后的儿子当不成太子,那个位置谁来坐都觉得无所谓。她就喜欢看皇后失神落魄的样子,不是说了看破红尘不闻世事吗,怎么如今听见六皇子改个名字都这么紧张呢。 “六皇表兄,你真改名了?”元煦心头大惊,一口糕点梗在喉间,他拍了好几下胸脯才总算咽下去,随即狐疑地问:“这名字是陛下取得?” 上辈子关于季恩改名的事儿,他真的完全没印象,似乎这件事就没有发生过,但在季容霄死前,对方冰冷地扔下一句“我叫季玄瑜”倒是让他印象深刻,那么由此说来,这个名字是耀文帝给季恩想的新名字? “哎,”季玄瑜叹了口气,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只有七秒钟记忆的元小世子,“这不是你给我取的名字么?” “噢噢,是我是我!”元煦咧开嘴笑了笑,一边笑一边挠后脑勺,那既然这一世是他提醒的六皇表兄,那上一世是谁给他取的名字呢? “我离开一会儿。”季玄瑜现在发现了,他平日里淡漠的伪装在元煦面前总能露馅,但对方明显又不是故意的神态,更是让他恼怒不已。 “你去哪儿啊?”元煦也连忙爬起来,跟着季玄瑜身后,换来对方一个无奈的回眸。 “我出恭,你一同吗?” 元煦怀揣装了玉佩的雕花木盒,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太子季容霄的身影,他还想早点把礼物送了早点回席间吃酒呢,便招来一个小太监问道:“可看见太子了?” “刚刚太子殿下同秦公子往御花园的方向走去了。” 元煦眯了眯眼睛看了眼天色,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唯留一轮皎洁的圆月,这时候俩人去御花园做什么?约会么? 他在席间一个人闷头吃糕点,一旁的岳景川和永成伯不知时候来到了他爹英武侯身边,三人聊得那是太过投机,直接把元煦给屏蔽了。 元煦讨了个没趣,见对面甄氏又在同一众诰命夫人聊着天,没空搭理他。 就连嘉宁和季容辰也是和其他小女公子玩的嘻嘻哈哈的,他又嫌那群小孩年纪太小,自己装不出幼稚天真的模样。 坐了一会儿,见季玄瑜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元煦起身拍了拍屁股,将木盒收于袖中,借着众人的掩护偷偷溜出了殿门。 我只是因为吃的太撑了出来走走,我才不好奇秦浔和季容霄的事儿呢! 他一边在心头安慰自己,一边加快了脚步往御花园走去。 不得不说元煦上辈子过的实在是太过浑浑噩噩了,似乎眼里除了季容霄就看不见其他人似的,至于这个秦浔,他都没放在眼里。 一来,国公府的三个公子在耀文帝面前没有元煦那么讨人喜欢,耀文帝宠爱元煦远远大于国公府的公子们,久而久之,恃宠而骄的元煦在京城横着走已经司空见惯,这群公子秉持着不愿与元煦同流合污的态度,和他自然疏远许多。 二来秦浔这三公子之前不知道因为出了什么事,对外一直宣称在家中调养身子,京城公子哥中的聚会啦,踏青啦都没来参加过,自然是没有在元煦面前混个脸熟。 直到后来季容霄对秦浔的态度隐约让元煦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他这才注意到这个国公府的三公子。 但等他真正发现二人端倪的时候,他已经离砍头不远了。 元煦在自家师傅的教导下,武艺已经有了大幅度的进步,至少现在能够做到行路无声,屏息以待。他借着御花园葱茏的灌木丛,将身子藏在花草中,偷偷打量这不远处的两人。 果然是季容霄和秦浔。 “如今时辰不早了,太子殿下离席太久,怕是会引起皇后和陛下疑心吧。” 他听出来了,这是秦浔的声音。 “无妨,我只说去恭房了,倒是你,调养的可好些了?我送你的药你可吃了吗?”季容霄关切地问。 “多谢殿下挂记,已经好多了。”秦浔笑着说:“殿下不必太多担忧。” “那就好。”季容霄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又微微叹息道:“自从那次你从山崖摔下来后,我总是觉得是我同元煦害了你。” 藏在树丛后的元煦一愣,这怎么又扯到他了? “太子殿下说的是哪儿的话,这跟殿下没有关系,只怪我不小心了。”秦浔摇了摇头说:“而且这也与元世子无关,当时世子年纪还小,不明白也是正常的。” “他哪里小了,他就是混世小魔王,非得觉得所有人都围着他转才是对的。”虽然季容霄是笑着说,但只有元煦知道对方有些微微恼怒了。 他上一辈子有多关心季容霄呢? 关心到对方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要仔细观察对方的神态,语气,钻研着对方说这句话的含义究竟是什么。 这两人这么一唱一和,元煦突然想起来了。似乎是有一次,他同季容霄,季容辰,还有几个公子哥一起去城郊骑马玩儿。 驯马的让元煦选一匹马,元煦喜欢红色,自然是心仪那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但他还没跑过去,就见那匹小马驹旁边站了一个人。那个人元煦是不认识的,但看对方身形柔弱,又想到驯马的说这匹枣红色的小马驹烈性的很,一般人很难驾驭,便想劝那个小公子把这匹马让给他来骑,他从小跟着他爹也训过马,自然是有经验。但对方似乎很是为难,元煦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大度地让给了对方,谁知道这一让就出了毛病。 后来不知是谁提议沿着山路骑,众人又一窝蜂地往山路间走去,有几十个侍卫,还有驯马的师父,大家本觉得定不会出意外。 但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 元煦身边的一个小公子的马不知道怎么就受了惊,正是元煦喜欢的那匹红色小马驹,直直地带着那小公子就往前冲去。 一切都是刹那间发生的事,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马背上的小公子已经被重重地甩了下去,滚落到了半山腰。 这么看来,似乎那个摔下去的人,是秦浔咯? 元煦怒极反笑,真好,他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颠倒黑白的功夫也是厉害呢。他心一横,就准备迈步走上去,却被人一把拉住。 “等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出征 元煦回头一看,拉住他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他的阿姐元温宜。见他狐疑回头,元温宜伸出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等到前方两人往英寿宫的方向走去,待那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深处,元温宜才松开拉着元煦的手,笑着轻声道:“又想像以前一样?不顾后果就冲过去为自己辩白一通?” “可是明明就是那个秦浔在瞎说!”元煦忿忿不平道:“当初他要骑马的时候,我还提醒过他这马烈着呢!他不听,非要骑,怎么到最后好像还成了是我故意让他骑那小红马似的,弄得好像我才是罪人一样!” “好啦,阿姐知道我们煦儿乖着呢!”元温宜笑着揉了揉他的头,轻言细语道:“但是你想过吗?你现在这样直冲冲地过去,让背后说你坏话的太子多难堪呀?这样一来,即便你是对的,太子为了维护他的面子,也会站在秦公子一边的,更何况——”她伸出手把元煦额头间的碎发拨开,笑着说道:“更何况你混世小魔王的模样早已深入人心,你说太子是会相信你还是会相信温文尔雅的秦公子呢?” 元温宜的指尖带着冰凉的冷意,元煦心里有气,但又不得不承认元温宜说的话有些道理,他别过头去,小声嘟囔道:“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一直背黑锅嘛。” 说起来元煦委屈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虽然经常在长安街横行霸道,看见什么拿什么,吃东西不给钱,但遇到什么可怜的叫花子老伯啦c经营不善濒临倒闭的掌柜啦c卖身葬父的凄惨少女啦,元小世子总会大大方方地把甄氏给他的零花钱一股脑全都给贡献出来,然后忍受半个月的库存空空和岳景川等人的嘲笑。 即便是皇宫里,他也从不给小宫女小太监脸色看,就连以前欺负季玄瑜,也不是他去皇帝面前告的状,还不是怪季容辰那个大嘴边先给耀文帝说了一通,后来不过是耀文帝传他过去问话,元小世子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左脚踩了右脚栽进了池塘,才听信季容辰的挑拨,说出了季玄瑜的名字。 “煦儿若是不想在别人心里是这麽个模样,那就要改掉过去的毛病,让大家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呀。” 元温宜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元煦心里的火气逐渐消散了一大半,又听元温宜继续温声道:“等到日后大家都觉得你是个正人君子后,你若是想要惩治谁,即便你做的是错的,也没有人敢质疑你了。” 元煦一愣。 他怔怔地抬头,见元温宜还是平日里笑意盈盈的模样,一时间元煦只觉得自己似乎想多了。 阿姐应该还是自己的阿姐吧 上辈子元温宜也是这般性格,不过上辈子的元温宜却没有讨到一个满意的婆家,嫁了一个京城新贵,对方虽然年纪轻轻便摘了榜眼,但家里却有个难缠的小姑子和婆婆,等到元温宜省亲的时候,二八年纪却像年长了十岁。元煦气不过把对方揍了一顿,英武侯亲自送去和离书,把元温宜给接了回来,但没过多久,英武侯府的好日子也到了头。 “好啦,还在傻乎乎想什么呢。”元温宜推了推元煦,笑着道:“快回去吧,出来太久到时候爹娘该起疑心了。” “那阿姐你也快回去吧。”元煦连忙点点头,又想起季玄瑜在宫里一个人肯定怪孤单的,又没人同他说话,便率先往英寿宫的方向跑去。 元温宜笑了笑,接过一旁侍女手中的灯笼,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缓缓往殿门走去。她昂首而行,下巴微抬,后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走得很慢,裙袂整整齐齐连一丝波动的皱褶也看不见。 与刚刚在殿中文弱的深闺少女模样不同,举手投足间隐约有种华贵之气。 这番景象要是看在皇后和梅贵妃眼里,只会觉得惊艳和诧异,一个久居闺中的少女怎么这皇家的礼仪比后宫众位嫔妃公主还要更甚一筹? “姑娘,刚刚咱们在那边听见的话,怎么不同世子讲啊?世子与六皇子交好,要是世子知道了,肯定要说与六皇子听的。”秀月小声地问。 “听见的话?”元温宜转过头来,笑着歪了歪脑袋,“咱们听见了什么话?刚刚你我二人只是出来透透气,可什么都没听见。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是秀月明白了。”秀月连忙道,见元温宜神色温和,又鼓着勇气道:“那那姑娘为什么要同世子说这么多,世子年纪还小,怕是还听不明白姑娘话里的深意。” “他听不明白没关系,只要我还在府里一日,我便能保他一日。”元温宜无奈地笑了笑,又温声道:“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英武侯府并非是他长久的靠山,要是真到那一日,谁也改不了命。” 季玄瑜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坐在座位上,闭目盘腿而坐背诵着昨日所看的心经。 刚刚他回到座位之后,便听说了元煦也离开了,问小太监,小太监支支吾吾好半天,也不知道对方去了哪儿。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太子的座位也是空着的,联想到之前元煦扯下自己的玉佩准备当做礼物送出去的动作,料想应该是去偷偷送礼了吧。 “殿下,要不奴才去找找元世子?”阿喜见他神色恹恹,鼓着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 “找他做什么。”季玄瑜又继续闭上双目,淡淡道,“他要去哪儿是他的自由,跟我有什么关系。” 阿喜哎了一声,退到后面不吱声了。 季玄瑜又适时地睁开了眼,用余光瞥着殿门外的方向,想看看是否有一团红色的身影走进来。但等了半晌,没等来红色的小冬瓜,倒是有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殿中,季玄瑜眯着眼打量了对方一番,是太子季容霄和那位国公府的三公子。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接受到他的打量后,秦浔回过头来朝他微微一笑。 季玄瑜随即缓缓闭上眼,继续背诵着刚刚没背完的心经。 秦浔的笑意僵在嘴角,好在殿中觥筹交错,没人发觉他的异样。 等到元煦走进殿中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季玄瑜闭目坐在座位上,腰杆挺直,双手搭在盘腿而坐的膝盖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季玄瑜同季容辰差不多年纪,但却比季容辰更荏弱一些,或许这也与他从小在冷宫中长大的缘由密不可分。 在所有皇子中,季容霄是长得最像耀文帝的,也是最得耀文帝宠爱的,相较于季容霄的温润,季容辰眉眼间最有梅贵妃的影子,同样也是耀文帝疼爱的皇子。与这两位皇子不同的是,元煦看了好半天,也没在季玄瑜脸上看出一点儿耀文帝的影子。 季玄瑜不过也才十三c四岁的年纪,但眉目间隐约已经有了长大后的轮廓,他五官清秀如同皎月霜华,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与大雍皇室英气逼人的五官完全不同,要不是耀文帝一口咬定这就是他的皇子,元煦还以为这是哪家文官的小儿子呢。 见季玄瑜闭目间微微皱眉,似乎在想什么要事。元煦坏心顿起,上前一步伸出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季玄瑜身形一颤,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何人所为,便沉下声道:“元煦,玩够了没有。” “你怎么不叫我世子啦!”元煦惊喜地松开手,也学着他的样子盘腿而坐,好奇地问:“你在干嘛呢?睡觉吗?” “”季玄瑜继续闭上眼,没回答他的问题,兀自问道:“你去送礼了吗?” “送礼?送什么礼?”元煦狐疑地问,继而一拍脑门,叹口气:“得,刚出去透个气又忘了。” 听见元煦的回答,季玄瑜没来由地,心里竟然松了一口气。 即便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对了,我爹明日便要出征北伐了。”元煦坐在季玄瑜身边,撑着头一边看着他一边绞尽脑汁地找话题。 季玄瑜适时地睁开了眼,迟疑地问:“北伐?” “是啊。”元煦毫不在意道:“听说他们也成立了一个小国,我还没去玩儿过呢,不过我爹说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成群的牛羊,像云一样。” “为什么是英武侯领兵。”季玄瑜微微皱眉。 “谁知道陛下的意思呢。”元煦挠了挠头,“也许是觉得我爹声名在外吧哈哈哈。” 季玄瑜便不说话了,但搭在膝盖上的双手手心却濡湿一片。 英武侯出征的日子近在眼前。 是日,甄氏领着元煦和元温宜还有府中其他两房一家子人来到门前为元逍送行。元逍身穿银甲铁铠,头戴红缨盔,胸前戴着护心镜,战袍加身,昔日里闲散侯爷一朝成为威武将军,元煦还有些不习惯。 “爹,你注意胳膊”元煦小声地开口,适时提醒道。 “没问题,这不是有护膊吗?”元逍还伸出手给他晃了晃,“爹走之后,你好好照顾你娘还有你姐,听见没有,要是不听话,回来我揍你。” “听见啦!”元煦连忙点头,得到儿子肯定回复后的元逍便一个翻身潇洒跨上了战马,红披风在他身后扬起一阵尘土。 “爹!记得注意胳膊啊——”见元逍已经同众将士骑马往着城外方向行去,元煦一咬牙,撕心裂肺地在他身后吼道,换来元逍一个懒洋洋挥手的背影。 元煦心里突然七上八下起来,心揪成一团直直地往下坠着。 这滋味并不好受。 他这算逆天改命吗? 要是他爹这次平安回来,那就说明这天命是可以违背的,那么日后英武侯府的命运,是不是也可以跟着改变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病愈 一大清早,天还蒙蒙亮,英武侯府已经炸开了锅。 大把年纪的吴管家拄着拐杖急冲冲地敲着青石板地面,胡子都快要被气上了天:“世子呢!世子去哪儿了!”在他身边,还站着一脸铁青的英武侯元逍。 “你们谁看见世子了?” 正在忙碌的下人们面面相觑,纷纷摇了摇头。适时,端着药碗的婉儿从院门外走进来,见状笑着问:“侯爷,吴管家,出什么事儿了?” “哎呀,婉儿你来的正好,出大事了!世子不见啦!”吴管家愁眉苦脸,他一苦,那张老脸就挤成一团,两撇胡须恹恹地耷拉下来,“刚刚夫人才说了,世子病刚好,可不能瞎跑啊!万一出个什么事儿,那咱们英武侯府可怎么办啊!” 英武侯府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虽说英武侯府名声不太好吧,但好歹是个皇亲国戚啊。要是世子出了什么意外,老吴头也不想活了。 婉儿把药碗轻轻放在石桌上,劝道:“吴总管,侯爷,你们先别着急,世子被关了这么久,心里痒痒想出去玩那也是正常的。” “他哪儿是心痒痒!他就是想造反!”几条街外的绮罗阁,元煦正坐在月婵姐妹的屋内,翘着二郎腿,绘声绘色地模仿着英武侯的怒容:“等这个兔崽子回来,谁都别拦我,看我怎么收拾他!” 月婵捂嘴一笑,递给元煦一杯茶:“世子都知道侯爷会如此生气,那还跑出来做什么?” “关在屋里太闷啦,哪儿有外面来的新鲜。”元煦摆摆手,很是无奈。 “世子病愈后,倒是消瘦许多。”莫愈抱剑而坐,调笑道:“不过瘦了也好,练功的时候就不会太吃力。” 莫愈被元煦带回了英武侯府,元煦对众人解释这是自己的侍从。元逍虽然处事喜欢大而化之,但对这个莫名其妙冒出的人物也有所防备,好在季玄瑜适时出面,解释这是他挑选给元煦的人。尽管英武侯还是有些不解,不过在元煦面前还是未置一词。 在莫愈的教导下,元煦的武艺突飞猛涨,莫愈擅使剑,便想也教元煦用剑,然而对方却嫌剑太麻烦,自己摸索着用起了改良的折扇,扇子边儿镶了一道薄薄的铁刃,岳景川还好心地替他淬了毒,拿来杀人防身都行。 当然,对于莫愈的事,元煦也没忘。但莫愈只说自己要找个人,找什么模样,个头高矮,身体胖瘦,他一概不知,但唯一知道的,便是要寻找的是个男孩,很可能还在宫里。偌大的皇宫找起来如同大海捞针,莫愈也随元煦进过皇宫,但结果依旧是无功而返。 元煦闻言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感受到手感变了后,叹了口气,欣慰道:“我终于也脱离胖子的行列了。” 他这一场大病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虽然生病的滋味不太好受,但一想到能够减掉一身肥肉,元煦还是觉得很值得。更何况还换来了季玄瑜短短两天亲力亲为的照顾,元煦只觉得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不偏不倚刚好砸他小圆脸上了。 “如今世子长得越发俊秀了,我都一时没有认出来。”月婵接过芸婵递来的果盘,放到元煦面前,元煦还未伸出手,一旁的岳景川已经直接端到了自己怀里,“是俊秀了,再也不像以前是个小包子了。” 元煦还是穿着一件暗红纹锦衣袍,外罩一件朱红大氅,脸上的婴儿肥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英气俊俏的面容,剑眉星目,眼角氤氲一片桃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竟显得更加玩世不恭起来。 元煦手握成拳,被岳景川挡下,对方眼疾手快地拿起一个苹果塞进了元煦的嘴里,“别气别气,你可是日后要接替你爹衣钵的,保不准哪天就上沙场了,怎么还是个急性子。” 春去冬来,距英武侯元逍北伐已经过去了四年。大雍昭和十年,英武侯率元家军大战北疆,鏖战半月之久,好在凉国出兵相救,得破北疆匈奴于边境之外。 说起凉国,元煦记忆中对这个国家没什么特别的影响,只记得每年朝贡的时候,对方和北海的六岛都会前来朝贡,在上一辈子,凉国和大雍也是相安无事,直到他死,两国都没发生什么大的战事。 但说来也怪,上一辈子他爹出军北伐的时候,凉国视而不见当个睁眼瞎,这一次怎么就这么好心还知道施以援手了? “哎——莫愈,我听你口音似乎不是大雍人?你是凉国的?”岳景川嗑着瓜子随口问道,元煦从他怀里把那盘果盘抢过来,挑挑拣拣,耳朵却竖起来听莫愈的回答。 他和莫愈相处的时间里,并没有过多去询问对方的过去,毕竟他们二人各取所需,但没问并不代表不好奇。这时候刚好岳景川撞上了枪口,他不听白不听。 莫愈迟疑片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 “那当时救了英武侯的,也是你们国君咯?”岳景川拍了拍对方肩膀,感激道:“真是及时雨啊!” “岳景川你别随便碰别人,手上的毒洗干净了麽?”元煦厌恶地把岳景川的爪子拍开,无意地瞥了莫愈一眼,心里却隐约察觉到别的端倪来。不过莫愈在英武侯府的日子过得很是老实,白日教他习武练功,晚上走街串巷打听要找的人,从没给他惹过事。 一室四人,各怀心事。 月婵听不明白他们在聊些什么,但她在风月场所浸染多年,自是知道哪些事是该听,哪些事是避而不听。 “世子——”芸婵端着酒盏从屋外急匆匆走进来,见到元煦,脸颊陡然浮上一丝红晕:“刚刚我看见侯爷在大街上,还带了一伙人” 她话音刚落,元煦已经撑着窗框一跃而出,见状,莫愈也一声不吭翻窗跟上,岳景川急了,匆匆忙忙地啃了半个苹果,也跟他们一起越窗逃开。 芸婵要说出的话还哽在喉间,只是望着窗外出神。一旁的月婵见状,叹了口气上前握住她的手:“妹妹,世子不是你该奢想的” “我不求嫁进侯府,当个侍妾我也愿意的”芸婵喃喃自语道,换来的却是月婵悠长的叹息。 元煦同岳景川并肩回了侯府,还没走到侯府门口,通报的小厮就已经一溜烟地跑进了内室,一边跑一边叫道:“世子回来啦——世子回来啦——” 岳景川拢了拢大氅,将袖间的香袋拿了出来,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等会你姐要是出来了,我这香粉是直接给你姐呢?还是我先给你呢?这天好像也不冷啊,我怎么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 他娘果然是对的,元温宜这么好看,自己当初怎么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呢 元煦嫌弃地往一旁挪了几步,恋爱中的男人真的好可怕,像个变态。 “煦儿总算回来了,你是想急死娘亲啊!”正想着,甄氏牵着元温宜迈步走了过来,见到元煦这副模样,甄氏恨铁不成钢地伸出玉指戳了戳元煦,急声道:“你爹都出去找你了,再不回来又要挨打,娘可不管你了!快说,刚刚去哪儿了?” 元煦嬉皮笑脸地扒着他娘的胳膊,撒娇道:“我知道娘最疼我,一定不愿意我挨打的。我哪儿也没去,同岳景川给阿姐买香粉了。” 晾在一旁的岳景川手捧香囊傻乎乎地站着,不知道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好在元温宜适时出声道:“原来岳公子也在,多谢岳公子好意,屋外寒凉,不如进屋喝杯茶吧。” “好”岳景川傻乎乎地就准备跟在元温宜身后进去,被元煦打断拦下:“他说好像他还有事,就先不进去了。”说完他转身瞪了岳景川一眼,示意他把流到嘴角的哈喇子擦擦,离他姐远点! 岳景川:“”他挠了挠头,准备把怀中的香囊塞到元温宜手里,但在甄氏和元煦的怒目下,又弱弱地把香囊递给了一旁的小厮:“这是元姑娘的香粉,你可收好了。” 连拖带拽地把岳景川给送出了侯府们,甄氏嗔怒道:“你看你回来这么晚,让六殿下在你的小院里好等。” 元煦一愣,差点被地上的小石头绊了个大跟头,他后退几步,拢紧了身上的大氅,不顾一切地转身往自己的小院子跑去。 凛冽的寒风割在脸上宛如薄刃般生疼,不知什么时候空中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沾满了他墨色的长发。但他什么都没感觉到,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季玄瑜来了—— 刚踏进院门,只见院中石凳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对方披着一件玄色斗篷,帽檐和领口各镶了一圈绒兔毛,衬得他的面容在一片苍茫的雪景中更显得清冷精致。 季玄瑜正抬头望向院落中的一株梅花,不知在想些什么。 元煦心中雀跃无比,不顾一切地跑过去像儿时一样扑在季玄瑜后背上,搂住他的肩膀:“六皇表兄,你怎么来了?” 季玄瑜被他猛的一扑,险些撞在桌上,意识到身后的人是元煦后,紧张的身子这才放松下来。 他想要提醒元煦你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再这样搂搂抱抱以后怕是会遭人笑话,然而他刚转过身,正撞进身后元煦的怀中,对方垂下的眼眸与他的嘴唇近在咫尺。 季玄瑜这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元煦,在他的印象中,对方似乎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冬瓜,脸上肉肉的,手也肉肉的,浑身都是软绵绵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元煦已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了,他长大了,再也不见往日的婴儿肥,身形挺拔俊秀,宛如一株碧树。 见他转过身,元煦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刹那间对方的睫毛划过季玄瑜的嘴唇,有些发痒,但更多的是心头的惊惶。 “六皇表兄,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出宫找我们玩儿啊。”元煦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和季玄瑜的姿势有何不妥一般,继续凑到季玄瑜耳边,蛊惑性地问道。 “我”季玄瑜一颗心跳的怦怦只响,他舔了舔下嘴唇,似乎嘴唇上还残留这元煦的触感。 见季玄瑜不说话,元煦暗自勾了勾嘴角,但表面上还要装作一副委屈的模样,“我生病了还没好,头也疼,胳膊也疼,疼死了。” “那能怪谁?”季玄瑜别扭地别过头去,语气冷淡,耳廓却红的滴出血来:“自己不喝药,大冬天还跑出去鬼混。” “你说得对。”元煦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但却笑起来露出一双小虎牙,“不过我这病,也就只有六皇表兄能治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争执 元煦倒是逞了一时嘴上风流,万万没想到人没拐到手,最后竟然被季玄瑜给轰了出来,六殿下盛怒,罚他一周不能回府,还是岳景川觉得他可怜,看在元温宜的面子上收留了他。 而距元煦上次见到季玄瑜,已经过了一周了。 这一周里,季玄瑜没有派人来问过他情况就罢了,他娘和他爹也像是默认了没有他这个儿子一般,放任他自生自灭。 “岳景川呐——看来我这个世子是当不成了,有家不能回呐!太惨了,人神共愤呐——”元煦长叹一口气,撑着头斜躺在软塌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接受着婢女们递到嘴边的瓜果。 而距他不远处的贵妃椅上,坐着一脸愁苦的岳景川,对方忿忿不平道:“我这永成伯府哪里比不上你英武侯府了,好吃的c好喝的都供着你,你要什么给什么,倒说的像是我这儿亏待你似的。” “说什么亏待不亏待,日后打听阿姐的消息包我身上便是。”元煦撑着头,他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这算是亵渎皇室吗?会被砍头吗?” 没想到啊,竟然与上辈子殊途同归了。 “差不多吧,砍头应该没这么严重,最多就是凌迟吧。”岳景川揶揄道,端着一碗茶浅抿了一口,摇了摇头道:“好歹六皇子还是你名义上的六皇表兄,人家怎么说也是皇子,你总不能把你逛花楼讨小姑娘欢心的手段用在他身上啊。” “我倒是想讨他欢心啊——”元煦又叹了一口气:“这不是没辙嘛。” 谁知道季玄瑜脾气这么古怪,他上辈子这样死乞白赖的不知道俘获了多少少女的心,就连季容霄也对他没辙,怎么偏偏到季玄瑜身上不起作用了? 自从他爹平安无事地凯旋而归,元煦就突然发现很多事情已经同上一世不一样了。 像是季玄瑜未成年时便被圣上器重;踏青时本该是傍晚发现莫愈没想到变成了晌午;就连英武侯北伐都提前了两年。 然而有些事却又同上一世一样。 比如儿时秦浔从马驹上摔下留了病根;踏青时岳景川前一日才想出解闷的法子;他自己十多岁寒冬时生的一场怪病。 世间万事如走马灯一般在元煦脑海里浮现消散,他清楚地明白,如今自己拥有的已经不叫先知,最多叫做预判。 他不能保证事件何时会发生,只能知晓未来有哪些事件将成为日后灭门的导一火一索。 按照上辈子的经历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便有元温宜出嫁,英武侯被人指控屯兵谋反,甄氏大病,太子季容霄 元煦眼神黯了下来,他没忘记自己上辈子是因为谁而被砍头,又是因为等待谁最终死不瞑目。 “讨六皇子欢心还不如讨太子欢心,到时候太子登基,赏你个大的。”岳景川没注意到元煦神色的变化,还在开他玩笑话。 “太子?我与太子又不熟。”元煦挥开婢女递来的水果,一撩衣袍坐起身来,勾了勾嘴角问道:“你不如同我讲讲如何才能让六皇表兄对我好些。” 还想让他讨季容霄欢心?做梦去吧! “你这”岳景川说不出话来了,英武侯一家子人果然想法与众不同,就连党羽站队都这么清新脱俗。 六皇子生母尚且离世,如今又没有过继给其他妃嫔,也就少了娘亲家的靠山,单凭耀文帝的器重又能维持多长时间呢?英武侯府竟然就愿意这样为六皇子出谋划策,真是令人感动。 屏退了下人之后,岳景川一脸严肃地凑过去,悄声问:“你真的打算就依附六皇子了?” 他们虽然都是一些纨绔,但他们背后家族的势力却是不容小觑。虽说耀文帝最恨党羽争斗,但为了给日后的子孙儿女留一条路,他们也不得不提早做个准备。 “那是自然。”元煦拍了拍岳景川的肩膀,大家既然都是好兄弟,那也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同样悄声告诫道:“太子坐不稳了” “为何!”岳景川心下大惊,如今宫里一片歌舞升平,并未传出任何与太子不利的传闻,更何况太子季容霄一直勤勤恳恳,性格温厚,深受耀文帝喜爱,怎么突然就坐不稳东宫之位了? “哎!你怎么问题这么多啊,你要是不信,我发誓了啊——”元煦一挥衣袍快步走到门边,举起右手立于耳边,对天诚恳道:“老天爷,要是我说的有半句假话,你就让我和岳景川一辈子都娶不了媳妇吧!” 留下一脸懵的岳景川:???? 与此同时的英武侯府 书房内没有下人,也没有掌灯,黯然无光。 元逍背对负手而立,沉默许久才转过身来狠狠一拍桌,脸色铁青道:“元温宜!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混账话!闺中小女就要有个小女的样子!谁教你也学会议论朝中之事了!” 元逍对元温宜的感情不同于元煦,他这个女儿娴静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元煦那个混小子不一样,元温宜从没让他操过心,反而懂事的让人心疼。 平日里他别说打了,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甄氏立在一旁,用手绢擦着眼泪,急声道:“温宜,你不同煦儿,可不能学着他说些没大没小的话来,这元家军是你爹还有你祖父的心血,怎可说交就交!” 而于他们二人下方的地毯上,跪着一位二八芳华的少女。 少女还梳着闺中女子的垂髻,着一身玉兰色袄裙,与平日里楚楚动人的模样不同,如今却带着决绝的肃容。 “父亲且听女儿一声劝吧!”元温宜双手撑地,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再抬起时,已有两行清泪顺着巴掌大的小脸流淌进了脖颈,“父亲北伐时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如今耀文帝已经对英武侯府有所猜忌,此次要不是凉国出手相救,父亲或许就已战死沙场。元家军并非是英武侯府的最后的靠山,而陛下对英武侯府的愧疚才是最大的靠山!” 元逍一张脸涨的通红,大口地喘着气,指着元温宜的手不住发抖,而甄氏也已经面色惨白,想去拉元温宜让她别再说了,却被元温宜挣脱开来。 “纨绔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遭人忌惮!难道父亲想日后被人扣上屯兵谋反的罪名,让整个英武侯府含冤而终吗!” 元温宜又重重地磕下头去,伏在地上,许久才听她轻声道:“就算父亲不为侯府考虑,也多为煦儿考虑考虑吧。” 一语完毕,书房里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静,阴冷的风从雕花窗棂外灌进室内,攀上元逍的四肢百骸,透着刺骨的冰冷。 几炷香的功夫过去了,元逍也终于动了,他张了张口,嗓音沙哑。 “温宜,你出去。” “侯爷——”甄氏急声道,却换来元逍疲惫的叹气,“夫人也请出去吧。” 元温宜起身乖顺地行了一个礼,慢慢退身到门口,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做这一系列的动作时,她都低眉顺目,仿佛刚刚那个据理力争的是另有他人。 等过了九曲回廊,元温宜缓缓转身,望向隔了一大片池塘的书房。寒冬腊月,万物萧条,皑皑白雪将整个书房掩盖在一片白茫茫的冷意之中。 她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嘴角露出一道苦涩的笑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愧意 元煦最后是被永成伯府的人给送回去的。 理由是元煦在永成伯胡吃海喝太久,管账本的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永成伯控诉这库房就快要被元世子给败光了。 永成伯夫妇大惊,他们家自然是比不得英武侯府那么奢侈,要不是看在元煦是他们家岳景川未来小舅子的份儿上,早就把元煦给轰出去了。于是一咬牙派了几人又给元世子收拾了一堆好玩意儿,抬着大轿把元煦恭恭敬敬地送到了英武侯府门口。 “元煦,我听说温宜似乎受了责罚,被你爹给关起来了。”岳景川一把拉住元煦,摸出怀里一枚玉瓶,担忧道:“你爹不会打她吧?我这还有些药粉,你拿给温宜擦擦,保准管用。” “阿姐受了责罚?”元煦心下大惊,在他印象中,阿姐一向温婉文静,他爹更是捧在手心一句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这次怎么莫名其妙受了责罚,还被关了禁闭? “不对,”元煦很快发现了事情的奇怪之处,他狐疑地问:“我姐受责罚的事,我都尚且不知,你是如何知晓的?” “哎”岳景川的脸上陡然升起一道可疑的红晕,“这你就别管了,你把这药粉给她,天色不早了,我先告辞!” 元煦想抓住他问个清楚,谁知岳景川跑的比兔子还快,脸色通红都快比的上他的红衣了。 岳景川虽然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制毒师,但受了鬼手神医的亲传,施针治人,炼制丹药也不在话下。他给的药粉,当然可以卖个千金,只不过在此之前,元煦握着这枚药瓶,却觉得烫手起来。 “煦儿!你怎么才回来,让娘一通好找!”甄氏披着斗篷领着众人从内堂走来,却被元煦拦下,他皱眉急声问道:“为何阿姐会被爹责罚,是因为我偷跑出去吗?” “并非,只是温宜确实说到了你爹的伤心处。”甄氏替元煦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叹了口气,“你阿姐一心想让你爹交出元家军,还说日后怕会被安上屯兵谋逆的罪名” 但她话还没说完,面前的元煦已经不见了踪影。 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头,吆喝声此起彼伏。有披斗篷大氅的富贵人家,也有穿棉衣短打的平民百姓,但或许是因为新春将至,众人脸上皆带着喜气洋洋的笑意。 “殿下,我都许久没有出过宫了!都快忘了民间是什么模样了!”阿喜竟然比季玄瑜还要激动,凑在季玄瑜耳边叽叽喳喳地说道:“民间果然热闹,家家户户为了过年筹备年货,孩子也欢欢喜喜,这一年可就这一次。” 季玄瑜披一件玄色大氅,墨发未束,面容冷淡,然而闻言却勾唇浅浅笑道:“也不知道元煦被赶出英武侯府去了何处。” 他本就长得清秀俊逸,这么一笑更是添了几分烟火气,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更是鹤立鸡群。 “要我说呀,以元世子风流的性格,没准去了哪个花楼艳馆也说不准。”阿喜瘪瘪嘴,很是不满道:“上次世子这样逗殿下,要是传到宫中,被皇后娘娘听见,定要想方设法地为难殿下了。” “他不过还是个孩子,只是嘴快开个玩笑话罢了,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季玄瑜垂下眼帘,有些不满道:“此事日后莫要再提。” 阿喜闻言一噎,心里别扭想道:既然殿下你说这是个玩笑,又为何那天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内,谁也不许靠近,这不是摆明了一个人在屋里生闷气嘛。 两人走走停停,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奇不已的景象。季玄瑜极少出宫,他不同于其他皇子,这次还是因为快要过年了,耀文帝准了他去玩玩。 “殿下,你等等我,我给阿六和阿紫买些小玩意儿!”阿喜笑眯眯地跑到一旁的摊位前,招呼季玄瑜过来一同瞧瞧,“殿下你也看看吧!这平安符可精致了!” 阿六阿紫是季玄瑜宫里的太监宫女,也是阿喜平时玩耍的伙伴。 季玄瑜顺着阿喜的目光看去,货架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平安符,大的也不过巴掌大,小的就比他大拇指大一点,但无一例外都用金色丝线绣了一个福字。 “殿公子,你要不要买一个?”阿喜挑挑捡捡,笑眯眯地问道。在宫外不便称呼季玄瑜为殿下,阿喜一时还有些没习惯。 “我买这个来做什么。”季玄瑜瞥了一样,袖手旁观,满不在意道:“不过是小贩拿来讨彩头的东西,你还真以为能够保平安不成。” “哎,公子话可不能这样说,这种小玩意儿,信则灵。”阿喜噘嘴道:“而且不过是一枚铜板,讨个欢喜罢了。” 季玄瑜别过头去,望向远处酒楼的雕花飞檐,然而余光却不住地瞥向小贩的货架。 等到阿喜买的差不多了,他才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皱眉道:“对了阿喜,我想起刚刚在街对面买的扇坠好像忘拿了。” “噢噢!好!那我去拿——” 等到阿喜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处,季玄瑜才左右张望着迈步上前,板着脸吞吞吐吐道:“给c给我拿一个。” “公子要什么色的?”小贩客气地问,一张老脸堆满了笑意。 “随便,”季玄瑜瞥了一眼货架,又连忙道:“不用麻烦了,就那个红色吧。” 等将平安符收回袖中,肩上猛的被人怕了一下,季玄瑜瞳孔一缩,条件反射地钳住那人的手腕,猛然回头,却见面前站着是两个熟面孔。 “六弟,好巧!好巧!”季容霄微微一笑,不着痕迹地将右手从季玄瑜的手中抽出,揉了揉被捏得发红的手腕,歉意地赔着笑脸道:“本只是想同六弟开个玩笑,没想到却吓着六弟了。” “皇兄说笑了,是我太鲁莽了,该我道歉才是。”季玄瑜淡淡地行了一个礼,见一旁还站着穿玄色锦袍的秦浔,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季容霄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伸出手搂过季玄瑜的肩膀,热切地问:“六弟还未吃饭吧,不如一同?我在前面的酒楼包了一间。” 季玄瑜条件反射地就欲拒绝,一旁的秦浔连忙上前挡住他的路,笑道:“六殿下是不是觉得冷清了?刚刚忘记说了,元世子也在那儿等着了。” “世子”站在门口的秀月见元煦大步走来,正欲上前阻止,元煦做了一个手势,对方便小心翼翼地退到一旁。 元煦轻手轻脚地推开元温宜的房门,英武侯关了元温宜禁闭,屋里的下人也被元温宜给遣去了外面守着,屋里冷清寂寥,唯空中飘散着元温宜最爱的寒梅熏香。 元温宜穿一件玉兰色的袄裙,正端坐在桌前一笔笔地抄着经书,听见脚步声,她抬头望了一眼,便笑着扔下笔起身朝元煦走来:“煦儿终于也晓得从外面儿回来了?” 元温宜的声音柔柔弱弱的,不像她喜爱的寒梅,倒像是温室里的芍药花。 “阿姐,你额头怎么了?”元煦一眼便看见元温宜平滑白皙的额头上有一块青紫色的伤痕,他艰涩地开口问道。 “噢——这个呀?”元温宜微微一笑,拿手挡住额头的青痕,给元煦斟了一杯热茶:“不过是不小心撞了柜子,无碍的。” 元煦坐在椅子上,看着元温宜忙碌的背影,鼻头微微泛起酸楚起来。 他阿姐是谁?是英武侯府最宝贝的元温宜,是京城有名的娴静温柔的侯府大小姐,生平哪里受过这种委屈。他们富贵人家的女儿,是该捧在手上好好疼爱的,是该每日午后闲暇时与一群大小姐在院落之中喝茶赏花谈论诗词的。 而关于英武侯府日后的生死存亡,不该他阿姐来考虑的,她只用做个开开心心的闲散大小姐便好,这日后的一切重担,本应落在他这个英武侯世子身上才是。况且他还重活一次,脑子里却糊了猪油,竟不如他阿姐看的通透。 “阿姐,这是岳景川的药粉,我替你擦擦吧,可有用了!”元煦嗓音有些发哑,他走上前去,将元温宜扶到贵妃椅坐下,不经意地问道:“阿姐怎么会想到陛下会说爹屯兵造反之事?” “不过是做了个梦,心有余悸罢了。”元温宜闭着眼让元煦替她擦着药粉,待睁开眼后,一双眼眸清澈如水,“煦儿也不信阿姐的话吗?” 出乎元温宜意料的,元煦竟然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信。” 他没有告诉元温宜这件事日后定会成真,英武侯府满门抄斩,府里二十余口人尽数落于铡刀之下,他只记得那会是大雍昭和十五年,却又忘了如今世事发展与曾经的时间已然有所不同,只能尽早做好防备。 元煦知道他阿姐平日里脑子比他灵活,便真以为这是元温宜梦里受了点化,未雨绸缪而已。 “阿姐对不起。”元煦咬了咬下嘴唇,蹲下身眼巴巴地望着元温宜,很是愧疚道:“都怪我平日太过顽劣,还要阿姐替我收拾烂摊子。”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呀。”元温宜微微一笑,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笑着说道:“你我本就是姐弟,你还小,有些事想不全面,阿姐多帮你考虑考虑也是正常的呀。” “可我——”元煦心里的真心话差点呼之欲出,他一咬牙,又生生地憋了回去。要是让别人知道他重活了一世,铁定把他当做妖怪来看,还是等日后有了机会再坦白吧。 岳景川的药粉果然有效,不出一会儿元温宜额头的乌青便消散了许多。 元煦心里为元温宜打抱不平,想要去找他爹讨个说法,但又害怕他爹因为他戏弄六皇表兄的事加倍责罚他,心里斗争了好半天,才终于做下决定。 “阿姐,我现在便去找阿爹给你讨个说法!”元煦严肃地说道,他猛然起身一挥衣袍,佯装镇定地往他爹的书房走去,然而心里却七上八下起来。 他心里已经盘算好了,等会儿见着元逍,二话不说先跪下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等把他爹哄高兴了,再旁敲侧击地质问他爹为啥要罚他阿姐。 谁知刚出他姐的房门,便见莫愈急匆匆地从院外走来,见到他沉声道:“世子,刚刚月婵姑娘传话给我,说是太子与秦公子去了绮罗阁,还点了好几坛烈酒。” “他俩要喝酒,喝便是。”元煦满不在意道,心中却有些小阴狠地想着:最好喝到不省人事,发酒疯那才好呢! “不是,说是还带了一个皇子。”莫愈继续道:“月婵姑娘说,听他们称呼,似乎是宫里的六皇子。” 月婵比芸婵心思活络,每次元煦来绮罗阁闲谈,挂在嘴上最多次数的人,永远都是这个没见过面的六皇子,想来六皇子在元小世子心里地位不一般。这虽是月婵第一次见到季玄瑜,然而她见对方身形消瘦,喝酒时的神态动作更是青涩,便想到对方怕是不胜酒力,又见太子和秦公子请六殿下吃饭竟然来了绮罗阁,还一左一右热情地劝着酒,似乎目的并不单纯。 “六皇子?”元煦皱眉,大步走到莫愈面前,沉声问道:“长什么模样,是不是个像谪仙一样的少年?” “不知。”莫愈摇了摇头,他并没有近距离地见过六皇子,每次见到六皇子都不过是远远地惊鸿一瞥罢了。 元煦心里开始慌乱起来,季容霄这个人虽然面子上看来像个老好人,但肚子里一通坏水,更别说身边还有个同样看不透的秦浔,这二人请季玄瑜吃饭,这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吗?更何况这两人明显就不是真心想要请季玄瑜吃饭,这季玄瑜平时看上去挺聪明一个人,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犯傻呢! “煦儿,快去吧。”元温宜听到动静,从屋内缓缓走出,笑着说道:“他们兄弟间喝了酒,怕是会开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来,到时候闹大了就不好了。” 元煦回头望了元温宜一眼,见对方眼里充满了赞许之意,这才点了点头,沉着脸大步往绮罗阁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醉酒 “皇兄如此轻车熟路,看来也是这绮罗阁的常客。”季玄瑜握着酒杯摇了摇,不经意随口道。 “六殿下误会了,太子殿下并不知情,只是我想到六殿下不常出宫,想给六殿下一些惊喜罢了。”秦浔笑着自罚了一杯,“怪我疏忽,没想到六殿下竟然不爱佳酒美人。” 季玄瑜借着宽大的衣袖将玉瓷杯中的琼浆美酒偷偷倒进了袖口,只微微沾湿嘴唇做出已经饮完的假象。 “也不知秦公子口中的元世子如今究竟身在何处?”季玄瑜微微一笑,睨了秦浔一眼,“莫非秦公子是拿我开了个玩笑?” 季容霄见状,连忙笑着又给季玄瑜将酒斟满,递了过去:“六弟误会,或许是元煦路上有了些许耽搁罢了,我已派人去寻他了。” 斟酒之时,季容霄不着痕迹地望向一旁的秦浔,见对方眉头轻蹙,心下疑惑更甚。他是私下打听过季玄瑜情况的,对方久居永华宫,吃的喝的也都是一些清淡小物,就连每次宴会上,季玄瑜也只喝茶,可谓是滴酒不沾。 按理说没喝过酒的人,不出五杯便有微醺的症状,可这季玄瑜一连几杯过去了,怎么依旧面色如常,像个没事人儿似的? “秦浔,没酒了,让他们再送一壶来。”季容霄做了一个手势,秦浔连忙起身道:“那好,我去拿吧。” 季玄瑜见状,也理了理衣襟准备起身告辞,没想到季容霄竟然大步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肩膀,歉意地笑道:“六弟,之前在宫里我对你有所误会,还望六弟能原谅我。咱们同为手足,骨肉至亲,日后大雍昌盛还需你我二人一同努力。” 季玄瑜沉默半晌,才缓缓点头,“皇兄所言极是。” 一墙之隔的屋外,秦浔背对房门偷偷将袖中的一包药粉尽数倾倒进手中的酒壶里,这才端着酒盏推门而入:“实在不巧,那送酒的小厮耽搁了时辰。” “无碍。”季容霄起身接过,两人目光交汇之时,季容霄看见了秦浔眼里的笑意,这才放下心来。 “来——六弟,我陪你一同饮酒,往日恩怨今日一饮作罢。”季容霄率先举杯,向季玄瑜示意,微微一笑,琼浆玉液尽数入喉。 他余光瞥见季玄瑜缓缓端起了酒盏,嘴角轻勾。耀文帝最厌恶子嗣饮酒作乐,极尽骄奢淫靡,更何况季玄瑜这几杯酒下去,定会酩酊大醉。六殿下酒后乱性之事要是传到耀文帝耳里,饶他平日里有多清冷淡漠,父亲也必会龙颜大怒。 季玄瑜自知今日怕逃不过这一劫,一咬牙端起酒盏,然而嘴唇还未触到杯沿,只见不知从哪儿冒出一展扇面生生挡在了他的酒盏之前,扇沿镶了一边薄铁刃,在光下闪着妖冶的光。 “六皇表兄不会饮酒,我代他便是。”元煦身着一身张扬的红衣,左手执扇挡在季玄瑜身前,衣袖翻飞间右手直接接过那一只酒壶,仰头将壶嘴对准口中,痛痛快快一饮而罢,随即将酒壶一扔,冷笑道:“秦公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秦浔眉头微皱,笑意僵在嘴角。 “既然太子殿下想要找人一醉方休,殿下且看我如何?”元煦挑了挑眉,笑了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然而那笑意却没有进到眼底。 季玄瑜被他挡在身后,借着无人发现偷偷抬头望向元煦。昔日里的小胖福娃如今已经长得身如碧树,眉目如画,更是能独当一面。 没来由的,他的心绪也随之平静下来。 冥冥之中,似乎元煦的出现已经成为了他不可多得的一颗定心丸。 然而,半柱香后。 “皇兄,天色尚晚,你与秦公子先行离开吧,元世子由我送回便可。”季玄瑜望向一旁醉成一滩烂泥还一直揪着他衣袖不放,嘴里不知道嘀嘀咕咕说些什么的元煦,心底涌上一阵无力。 失策了,他果然还是高看了元煦。 “刚好我也有些要事要回宫禀报父皇,那便麻烦六弟了。” 季容霄心头有气但不便发作,只能点了点头与秦浔一同大步走出了绮罗阁。 元煦顽劣成性,骄奢不羁的脾气人尽皆知,逛个花楼艳馆已经称不上什么新奇,就连英武侯也对他放任自流,但季玄瑜不同,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个刚进入众人视线里的六皇子已然在众人心中有了风华浊世的美称,本事一出好戏,可怎么偏偏元煦来了? 等着季容霄和秦浔双双离开了绮罗阁,季玄瑜才叹了口气地将自己衣袖从元某人手中抽离出来,淡淡道:“好了,不必再演了,太子他们已经离开了。” 然而元煦却像是没有听明白他的话一般,继续揪着他的衣角小声嘟囔,神色涣散,面色潮红。 “殿下,这元世子不像是演的,倒像是真的喝醉了一般。”阿喜赶忙从屋外走进来,刚刚太子在场,他不便进屋服侍,等太子走后他才大着胆子进了屋。 “真喝醉了?”季玄瑜半信半疑地蹲下身,与元煦对视,轻声道:“元煦?元煦?你喝醉了吗?” “我?”元煦喝的正迷糊,一抬头正瞧见面前的季玄瑜,微微愣神,便二话不说抱着对方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六皇表兄我好惨的呜呜呜,你为什么不来救我呜呜呜!” 季玄瑜被元煦猛的一把抱住,差点背过气去,然而见对方哭的伤心,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跟不要钱似的流了一脸,想要推开对方的动作无意识地变成了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 “阿喜,你出去拿些醒酒的过来,先在外面等着。”季玄瑜别过头去吩咐道。 阿喜见状,连忙一溜烟的跑出了房门,还顺手把门给关了。 偌大的房间又只剩他们两人。 季玄瑜此时已经满脸通红,与醉酒的元煦有过之无不及,但他从没安抚过醉汉,只能试探着僵硬地一下一下轻抚着元煦的后背,结结巴巴道:“你c你别哭了” “我偏要哭!我就要哭!我其实以前从来不哭的呜呜呜,我砍头的时候也没有哭过呜呜呜”元煦也是喝醉了,将头埋在季玄瑜的脖颈处,可委屈了,一双眼睛浸满了泪花:“但是砍头真的好疼啊,我最怕疼了,可是你们都不来送我呜呜呜,六皇表兄你也不来送我” 季玄瑜不知道元煦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些什么,依稀听见了什么砍头c什么疼,他只好顺着元煦的话往下安慰道:“不疼了不疼了,揉揉就不疼了,我来送你。” 即便他也不知道元煦说的送到底是送到何处。 “六皇表兄我好苦啊——”元煦哭的鼻尖都吹起了鼻涕泡,他不停抽噎着一边打着嗝一边继续鬼哭狼嚎:“我不想死啊六皇表兄呜呜呜,我还这么年轻呜呜呜——” “好好好,不死不死。”季玄瑜是真的没有脾气了,他觉得自己现在像极了奶妈,正在抱着一个刚断奶的小娃哄个不停:“谁说要让你死了,不会死的。” “季容霄季容霄想让我死呜呜呜嗝”元煦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或许是哭累了,他伏在季玄瑜的肩头,不停地抽着气,湿漉漉的眼睛还包着眼泪,怯生生道:“六皇表兄嗝你不要杀我嗝我保护你季容霄他坏的很” “好,不杀你。”季玄瑜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缓缓道:“我也保护你。”这一句不知道是说来哄元煦,还是说给自己听,其中的二三深意,想来也只有季玄瑜能够明白。 得到季玄瑜承诺的元煦仰天大笑,笑的眼泪花又蹦了出来,他醉醺醺地一把搂过季玄瑜,在对方脸上印下一吻,得意道:“签字画押,你不许抵赖了哈哈哈!” 季玄瑜:“” 他缓缓地伸手摸了摸刚刚被元煦吻过的脸颊,气的都快结巴了:“你c你这是做什么!” “签字画押呀,嘻嘻。”元煦耷拉着眼皮,掐指一算,眼神涣散:“要过年了,就c就当做礼物好了。” “那礼尚往来,你也给我礼物——”元煦大着舌头迷迷糊糊地向季玄瑜凑了脸过去:“我也要礼物” 季玄瑜从怀里掏出刚刚在长安街头买的平安符放在了他的手上,随口道:“好,给你吧。” “我不要!我给你的是亲亲,你给我的是什么!”元煦不满地瞪大了眼睛,即便他依旧看不清手里的是何玩意儿,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把那平安符收回了衣袖,醉醺醺道:“算啦,就c就先欠着吧!” 季玄瑜气的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心经。 这人怎么喝醉了都还这么麻烦啊! “元煦,你知道我是谁吗?”季玄瑜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妄图将醉酒的元某人拉回正轨。 “资道啊——”元煦眯着眼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季玄瑜,继而咧开嘴一笑,“你是c是未来的皇帝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梦境 等元煦醒来的时候,脑袋还疼的厉害。 他揉了揉依旧发胀的太阳穴,挣扎着坐起身开始回忆起昨日发生的一切。 好像是他为了替季玄瑜解围然后去了绮罗阁嗯好像还喝醉了嗯有点印象然后就发起了酒疯嗯 元煦又捂着被子一头栽了回去。 羞耻! 太羞耻了! 他堂堂英武侯府的世子,长安街横着走的小霸王,竟然喝醉了酒!还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季玄瑜面前控诉季容霄上辈子的种种罪证?好不容易摆脱了傻小子的身材和人设,用了好些日子苦心孤诣塑造的良好形象又在昨晚毁于一旦。 元煦不敢出门了,日后也不敢再和季玄瑜说一句话。 至于什么光宗耀祖,名扬天下他也通通不想了,元世子重新规划好了自己以后的人生,当个缩头乌龟就挺好的,王八就王八吧,好歹活的长。 季玄瑜走进屋中便瞧见元煦青丝披在背后,拿被子捂着头,只撅起一个穿了亵裤的屁股,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咳咳——” 元煦闻言连忙一骨碌地快速躺好,还悄悄伸手拉过锦被把自己半个屁股墩给遮严实了,才以手覆额,偷偷睁开眼打量了一下来人,神色恹恹道:“原来是六皇表兄,你怎么来了” “嗯,来看看你,”季玄瑜走到他的床榻旁,淡淡说道:“昨日你醉——” “哎哟!”元煦连忙出声打断了对方的话,他眉头紧蹙,右手抓住胸口的衣襟,痛苦地呻一吟:“胸口疼” 季玄瑜闻言皱了皱眉,坐到他的身边疑惑问道:“怎么好端端地胸口疼了?醉宿后不应是头疼吗?” “噢!”元煦又连忙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感激地点了点头道:“果然是疼糊涂了,确实是头比较疼。” 季玄瑜睨了他一眼,没说话。 元煦见状立马讪讪一笑,抓着被子挡在胸前坐起了身,讨好似的凑到他身边:“不过六皇表兄来看了我之后,我就觉得好像好多了!” “既然酒醒了就好。”季玄瑜颇有深意地望向他,似是不经意地问道:“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几分?” “哎,实在不巧,完全不记得了呢。”元煦歉意地挠了挠后脑勺,咧开嘴傻笑。 他这一招装傻充愣是他每到紧要关头的杀手锏,例如勾搭美人被英武侯抓包,例如在地下赌场输到身无分文被追债。 “那没事,我记得。”季玄瑜深明大义地点了点头,认真道:“昨晚你说什么被砍头,什么季容霄欺负你,什么没人来送你” “停停停!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元煦连忙上前一把捂住季玄瑜的嘴,胆战心惊地赔着笑道:“多亏六皇表兄,我都记起来了,记起来了,嘿嘿嘿。” 他生怕季玄瑜下一句便是:还有那个昨晚你亲了我一口说是签字画押。 “那你说吧,”季玄瑜笑了笑,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这都是谁跟你说的。” “这c这是我梦见的”元煦还是给自己留了一道后手,他不敢对上季玄瑜的眼睛,只能东瞟西看吞吞吐吐道:“前些日子老是做噩梦,总能梦见一些奇怪的事,可能与梦有关吧。” 当这个不靠谱的理由说出口后,元煦就后悔了。 后悔自己找借口的时候忘记拿他的大脑思考了,导致这种蹩足的理由漏洞百出。 然而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季玄瑜都没有说话。 元煦心里七上八下的,还想在挽救一下如今的局面,于是一拍脑门佯装醒悟道:“噢!其实我刚刚说的那个梦啊” “我也做过。”季玄瑜淡淡突然开口,倒是把元煦给唬住了。元煦怔了好半天,才不确定地重复道:“你c你也做过?” 他该说这是巧合呢?还是有缘呢? 见元煦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季玄瑜张了张嘴,还是把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总不能告诉元煦,在梦里他被砍头了吧。 那下场也挺惨的,还是别吓他了。 “六皇表兄——”元煦突然一把抱住他,哥俩好似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激动道:“看在咱俩连梦里都这么有默契的份上!苟富贵,勿相忘啊!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季玄瑜:“” 果然对于不学无术的元世子,用词方面还是不能要求太苛刻了。 “既然你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我就先走了。”季玄瑜将衣袖从元煦的手里抽离开来,见元煦还没反应过来,恍恍惚惚间又想起昨日对方抱着自己可怜兮兮的模样。 终于等到季玄瑜走到屋门口,元煦期盼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又见对方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倒忘了还有一件事。” 元煦心头一紧。 “某人与我签字画押,说是我还欠他一份礼物?” 大步走出英武侯府的季玄瑜心头畅快,总算能够体会到让元煦吃瘪的感觉了!往日里总是被他调侃,今日主动权竟然掌握在了自己身上,这其中的滋味还真是妙不可言。 “殿下,该回宫了!”阿喜凑到他身边,耳语几句,只见季玄瑜的目光陡然深了起来。 等到元煦穿戴完毕,正准备去找岳景川商量向他多讨一些药丸,没想到正面撞来一个人,他定睛一看,笑道:“莫愈,你这么急是要去哪儿?” “世子!”莫愈拱手向他行了一个礼,狐疑问道:“刚刚从府里出走的便是六皇子吗?” “对啊。”元煦点了点头,又补上一句:“他叫季玄瑜。” 莫愈每天早出晚归,有几次随自己进宫时季玄瑜正好有事都没有出席,他没见过六皇子也是正常。 “六殿下看上去似乎要比世子年长一些。”莫愈笑着说道:“不过看起来身体倒没有世子这么强健。” “他与季容辰一般岁数,不过长居永华宫,羸弱一些倒是正常。”元煦好奇问道:“你可有什么强身健体的法子?说来与我听听,我也觉得他似乎身子是荏弱了些。” 莫愈点了点头,笑道:“六殿下不常练功,或许调养身子需要的时日倒比世子久一些,如若六殿下确实想要习武,我倒是有些法子可以一试。” 元煦闻言欣喜不已,与莫愈告别后便大步迈向府外。 然而一心在外的他却没有看见莫愈犹豫不决的神情和紧握的双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密谋 “元煦,我让你给你姐的药瓶,你给了吗?”岳景川拉着元煦的袖子不让他吃糕点,非要听他再讲些元温宜的事,“你姐怎么说?有没有很感激我?” “感激了,都快哭了呢。”元煦敷衍道,摆弄着手里的平安符。他怎没印象了,这玩意儿到底是谁给揣他怀里的? “哎呀,温宜就是这么善良。”岳景川傻笑起来,乐呵呵道:“我这药还多呢!最近我还在炼永元丹,要是炼好了,别说是什么跌打肿伤,就连重病在床的也能起死回生。” 元煦一听来了兴趣,他一把搂过岳景川悄声道:“这么厉害?那你多做一些,咱们多卖点钱!” “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岳景川忿忿不平地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你知道我师父炼这个炼了多久吗?从一个大小伙炼到现在花白胡子老头,都还差一截功力,我要是能炼出一颗我都定好生供奉着,哪儿有说卖就卖的道理!” 元煦吃了个瘪,又继续毫不在意地翘着二郎腿道:“罢了罢了,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话说我爹非要让我跟随他师兄习武悟道,还让我去那个什么东海十二岛,今日恐怕就是咱俩最后一面了。” “东海十二岛?”岳景川皱眉想了想,又道:“那你要是去那儿历练,英武侯府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爹不是还在呢嘛!”元煦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况且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爹说了,让我去个一年半载就行,权当游玩了。” 说来这个东海十二岛,元煦也是有印象的。上辈子季容霄派了一队人马前去搜寻什么令牌,他怕季容霄人手不够,还派了自己英武侯府的人去跟着怕出了乱子,然而那东海十二岛奇门遁甲,布局精妙,他派去跟随的人都被挡在了岛外,要是此次前往能够由高人带路,说不定还能帮季玄瑜找到那个太子也在寻找的令牌呢? 反正太子的东西,无论是何物,他都要抢过来送给季玄瑜。 管他季玄瑜需不需要,反正他孝敬也孝敬过了,问心无愧。 “这么巧?我也要跟随我师父云游采药,那咱俩只能来年痛饮了!”岳景川惊喜道,他兀自斟了一杯,给元煦倒满,递到他手边,郑重其事道:“待来年我炼成了百元丹我就来迎娶你姐——” “我呸!”元煦连忙打断了他的话,一股脑地把酒杯子塞进了他嘴里,恶狠狠道:“你老老实实地喝你的酒吧!” 还想娶他姐?就算他拿十个永元丹都不行! 一百个永元丹倒还可以考虑考虑 寒风凛冽,雨雪潇潇,然而皇后的鎏秀宫却是温暖如春。 皇后沈氏捧着小银烤炉坐在软塌上,而另一旁却坐着梅贵妃。两人平日里是人尽皆知的不对盘,今日竟然能气定神闲地同居一室,身旁候着的宫女们都在心里提着一口气,生怕两人多说了一句话吵得鸡犬不宁。 “近些日子,妹妹我身体有些不适,不好来看望皇后。”梅贵妃脱下披风递给一旁的宫女,微微一笑道:“这不刚刚恢复了些精气便来叨扰娘娘清净了。” “说什么叨扰,你来本宫这鎏秀宫,本宫才是蓬荜生辉。”皇后低头轻呷了一口热茶,轻声道:“二皇子与太子也交好,平日里妹妹也可以多来本宫殿里坐坐,这鎏秀宫平日鲜少有人走动,便也有些清寂了。” “那是再好不过。”梅贵妃笑道,眉头微蹙,又道:“皇后娘娘别怪我嘴快,只是前些日子听到了一声风声,想来或许是对太子不利,故今日来给娘娘透露一二。” “你我二人,姐妹情谊,但说无妨。”皇后拈着佛珠,颔首笑道。 梅贵妃做了一个手势,身旁候着的侍女们便纷纷鱼贯而出,屏退了下人之后,梅贵妃的神色便坦然许多,也不做出之前假意惺惺的姐妹情谊,直接道:“前些日子陛下醉酒,妹妹服侍陛下时,无意听见了一些话。” 她端起茶碗,吹去面上的浮沫,余光瞥见皇后捻珠的手一顿,心头暗笑:还以为这皇后能撑到什么时候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说了些什么话?”皇后轻声道,言语里却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颤抖。 “说是愧对六殿下,对不起六殿下死去的娘”梅贵妃轻叹了一口气,讥诮道:“那死去的宫女不过是个浣衣婢,也不知陛下为何一直念念不忘。” 她余光瞥见皇后攥着佛珠的手慢慢收紧,不由叹了口气道:“这六皇子从来不受陛下重视,谁知如今一路深负圣恩,可怜了我家辰儿,哎——” “梅贵妃多虑了,那六皇子不过是个贱婢所出,如何比得上二皇子的身份高贵。”皇后厉声道,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究竟是说给梅贵妃还是自己听的。 “娘娘说的极是。”梅贵妃又深深地点了点头,继续微微一笑:“听闻陛下已经在着手操办六殿下的府邸了,就安在京城,娘娘可知晓?” “嗯。”皇后冷哼了一声。 成年后的皇子皆要搬去自己的封地,然耀文帝却在京城给六皇子修缮府邸,其中二三深意让人不警醒都难。可皇后和梅贵妃虽心有戚戚,但六皇子除了陛下的重视,身后并没有其他的靠山支持,他们也不必太过着急。 “有人企图一朝化蛇成龙,不过是痴念而已。”皇后突然笑着握住梅贵妃的手道:“这六皇子,本宫却是怎么看怎么比不得荣辰,梅贵妃莫要担忧,事在人为罢了。” “有娘娘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梅贵妃同样笑着轻拍了拍皇后的手背。 有些时候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二人找到共同厌恶的敌人后,竟能堪堪拉进二人的距离,平日里争锋相对的戾气似乎在这一刻统统烟消云散了,只要对付了那个敌人,两人便算是统一了战线一般。 等到梅贵妃一走,季容霄便迈步上前行了一个礼,皱眉问道:“母后,梅贵妃所来何事?” “容霄,你觉得六皇子这个人怎么样?”沈氏没有回他的话,反而问向他。 季容霄想了想,摇摇头:“看不清。” 这季玄瑜,说他久居深宫不问世事,但似乎无论是什么事儿都有他的身影,但要是说他的势力已经渗透了这大雍皇宫,季容霄只觉得似乎是高抬他了。 他每日的活动不过是在永华宫写写字,画些画,又或者是在院中给花花草草浇浇水,自己给自己下一盘盲棋,并无夺嫡之心,反倒是闲云野鹤的生活罢了。 但也说不准是他故意做出这般迷惑人的假象。 “本宫听说,近些时日英武侯府的世子与那季玄瑜走的颇近,可有此事?”皇后沈氏不满道:“本宫记得小时候,这元世子可是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黏你的要紧,怎么现在两人倒是生疏了?” 季容霄也纳闷啊,是元煦先生疏他的,不管自己的事儿啊。 “元煦身后好歹有英武侯府的元家军,要是日后能助你一臂之力,也是一步好棋。”皇后耐着性子劝道:“说来元煦还是你的表弟,你这些日子天天与那国公府的三小子混在一起,他不过是个庶出,又能给你什么呢?” “秦——”季容霄正准备说出的话被皇后打断,对方不满道:“本宫对这个秦浔没什么印象,不过英武侯府的世子你得给我拉拢好关系,这英武侯府交好的还有那几个老纨绔,京城里的五大家族,韩家c元家c岳家就占了三个,你要是能拉了元煦,那其他两家自然也是你的囊中之物。” 季容霄略一思索,又突然福至心灵笑道:“母后别急,我倒有一个法子。嘉宁从小与元煦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其中情谊颇深,元煦也快成年了,不如” “你是说!”沈氏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嘴角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甚好,甚好!” 被人卖了都还不知晓的元煦,整天扒着手指算着自己还有多久就能离京。英武侯本来准备上朝时呈请耀文帝收回元家军,但不料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一想到元家军就要毁在自己手里,这病更是雪上加霜,拖了好些日子。 岳景川一走,元煦平日里更是闲的无聊,只有给季玄瑜写信。但他废话又多,整个人话篓子一个,光是派出去送信的人,都要装一个布袋,里面放上一叠的信纸。 “快去吧!别让六皇表兄等急了!”元煦好脾气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委以重任。“今天府里没发生什么事儿,就写得比较少,让他见谅啊!” 那送信的小厮苦笑着脸,都不好意思跟元煦说对方无语凝噎的表情。 永华宫里,为了迎接元煦雪花一般繁多的信件,季玄瑜单独派了一个人专门在门口候着,果然,对方还挺准时,每到傍晚时分,那信封就途径三人之手,传到了季玄瑜的手中。 “这世子为什么不找个鸽子传信啊,这样不觉得麻烦吗?”阿喜见状,嘟囔道。 “要是找个鸽子,得找多大个的才能不被压死。”季玄瑜摇了摇头,很是无奈地拆开信件,元煦一般要写个四五叠,今天还好,只有两叠。 ——六皇表兄,你在干嘛呀? 季玄瑜:“” 他沉默着继续往下看道。 ——六皇表兄你想我吗?我可无聊了,特想你。 季玄瑜继续沉默地往下移着目光。 ——你是不是不想理我?但是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还是一些平日里的废话,例如问他在做些什么,午饭吃的什么,有没有读他送的书。也许是察觉到了季玄瑜的无言以对后,元煦在第二页还是贴心地补上了几句正儿八经的事儿。 ——我过些日子要去东海十二岛了,也就走个一年半载吧,六皇表兄别担心,我给你带珍珠回来,绮罗阁的姑娘们都喜欢珍珠,缠着我给他们带呢,我才不送给她们,我留给你,对你好吧?你也要记得日后对我好呀。 季玄瑜是生生憋了一口气在心里吐不出来,他锤了锤胸口好不容易才顺过气去。 他是该感激元煦对他的好呢,还是该气愤元煦竟然把他与青楼女子相提并论呢?不过元煦要去东海十二岛,那岂不是说明就有一年半载见不到这个话篓子了? 嗯 季玄瑜合上信纸,长舒了一口气。 总算能够过几天安稳日子了。 不过 他又皱着眉揉了揉胸口,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舒服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坦白 “你要回去了?”元煦瞪大了眼,手忙脚乱地接住刚刚因为震惊而差点摔碎的茶杯,看着面前向他辞行的莫愈,疑惑问道:“你这么快就走,伤好完了吗?”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多谢世子潜心照顾。”莫愈拱手行礼,笑着说道:“而且世子即将外出游历,我也该回去了。” “哎,我哪儿照顾了你啊。”元煦摆摆手,很是不好意思道:“你指点了我这么多,但我还没帮你找到人,我都挺过意不去的” 不得不说莫愈的确实很厉害,比起之前英武侯给他找个那个练拳师傅好多了,元煦甚是满意,只觉自己如今身轻似燕,一口气打十个都不在话下。但两人明明说好,一个教他功夫,他帮对方找人,时至今日,他其实啥忙都没帮上。 “世子,后会有期。”莫愈最后拱手行了一个礼,感叹道:“萍水相逢,日后再见就不知是何时了。” 两人惜别之后,元煦越想越觉得自己亏欠莫愈,他连忙差人又给莫愈收拾了一大堆的什么古玩玉石,插屏摆件,反正英武侯府也不缺这些,送了好歹心里能够少些愧疚。 莫愈都快出到了城门口,身后急急忙忙地传来马蹄声,他回头一看,一位马夫正扬鞭疾驰而来:“公子留步——” 他微微蹙眉,心头一紧。 收在一侧的右手不由自主地覆上腰间的佩剑,缓缓握紧。 “我们世子说感谢莫公子这些天来的悉心教导,无以为报,就送些小玩意儿让莫公子带回去。” 莫愈松了一口气,缓缓笑道:“世子客气,劳烦您了。” 他还以为自己的行踪身份被元煦察觉,不过既然是送些小玩意儿也无妨,想来国主应该也不会责罚吧。 思至此,莫愈朝那车夫微微一笑,示意他可以递给自己了。 “噢!莫公子跟我来!”车夫挠了挠后脑勺,领着莫愈走向马车,“世子还说怕莫公子嫌弃。” “礼轻情意重,世子多虑了。”莫愈抱剑走到马车旁,等着车夫去取那小物。然而依旧过了半晌,对方依旧站在他身边望向他。 “不知那小物是?”莫愈心头浮起一丝不太妙的预感。 “都在这马车里啦!”车夫咧开嘴一笑露出一对大门牙,“世子差我们装了两大箱呢!” 莫愈:“” 那还真是谢谢元世子了! 他都已经能够预想到当国主见他回来还带了一马车大礼时惊诧和怀疑的目光,要怎么跟国主解释这一切只是那世子太过大方,而不是自己与对方有所勾结呢? 这元世子真是狠呐,给他下了这样一步险棋。 而莫愈口中用心险恶的元小世子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慷慨大方的行为对莫愈造成了多大的困扰,要不是婉儿无意间翻看黄历他又快忘了过不了多久便是季玄瑜的生辰。 抱大腿也不容易啊,元煦委屈。 每逢佳节,总要给季玄瑜送点礼物过去吧?季玄瑜生辰,自己也得表示表示吧?他这一走就走个半年,万一途中又有其他人准备抱季玄瑜大腿这可怎么办?况且季玄瑜这个性子软硬都不吃,自己磨了他好几年的耳根子才能勉强搭上他朋友的行列,他这一走到时候季玄瑜把他忘了咋整? “算了还是不去了吧”元煦双手捧着脸缓缓叹了口气。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要是不去东海十二岛,也就没机会接触那个什么令牌,这一世已经有很多事和上一辈子不一样了,万一季容霄拿着这什么令牌再弄出点幺蛾子,单单只凭季玄瑜一己之力要怎么才能扭转乾坤?万一季玄瑜没办法扭转乾坤,他的英武侯府不就跟着完蛋了吗! “愁死人了”元煦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脑袋。 路过的元温宜见状,笑着走上前问道:“煦儿一个人想什么呢?”她使了个眼色,一旁的秀月便将小暖炉递给元煦烤烤手。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要不要去那什么十二岛。”元煦挠了挠后脑勺,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双小虎牙。 “去游历一番长长见识也不错,为何不想去?”元温宜伸出手指点了点他额头,笑道:“那永成伯府的岳公子也去游历了,你莫不是怕路途艰辛,吃不下苦?” “阿姐说的哪里的话”元煦嘟嘟囔囔道:“阿姐对岳景川真关心,对我就一点都不了解,我才不是那样的人呢!我只是怕我一走,府里就只剩爹爹,万一有个什么事儿” 元温宜突然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就像以前她经常做的那番举动一般。似乎无论元煦长到多大年纪,他依旧是自己记忆中那个小胖娃娃。 “煦儿,有件事阿姐一直没机会跟你讲。”元温宜收敛起了笑容,做了一个手势,秀月见状便连忙带着其他几个小丫鬟纷纷出了院门。 冬雪潇潇,元温宜披着一件淡青色的斗篷站在风雪之中,风吹起她鬓间的碎发,面容恬静温和,然而此时却带着一股元煦看不透的神色。 元煦虽然不知他姐要同他讲些何事,但他从没见过元温宜这副模样。心中隐约已经意识到或许元温宜接下来所说的话会是一件大秘密。 “我曾想要让父亲交出元家军,免得日后落下一个屯兵造反的把柄,你可知阿姐为何如此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庆生 “是因为阿姐做梦时受了菩萨点化, 而且阿姐聪明伶俐,便早就料到了”元煦结结巴巴道,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心里七上八下起来。 “不是。”元温宜苦笑着摇了摇头,领着他在石凳上坐下, 望着他一字一顿道:“因为我有现在的记忆,也有过去的记忆。” “虽然听起来很荒唐, 但确实如此。” 六皇子府邸已经快要修缮妥当, 这本是成年皇子可以享受的殊荣, 但耀文帝也不知怎么了,心意已决, 非要把那宅子赐给六皇子。 众朝臣不劝还好, 这一劝, 耀文帝生气了, 立马一拍桌子这事儿就算板上钉钉没得商量了。 好巧不巧, 这宅子位置不偏不倚,刚好在英武侯府隔壁, 不过这也不管英武侯府什么事儿啊, 毕竟京城地段好的地方就那么几块, 要论风水论地价,王公贵戚可不就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了嘛。 元煦搬了个小凳子踩在脚下, 趴在围墙上看隔壁六皇子府邸的人走走出出, 抬着一箱接一箱的宝贝, 不过季玄瑜的身影不在其中, 倒是看见了阿喜跑来跑去。他神色恹恹, 像只病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阿喜,你家殿下呢?” “殿下还在宫里,差我先来收拾收拾。”阿喜心情不错,对元煦也多说了几句,“日后世子同我们殿下就是邻居了,可不准再欺负我们殿下了!” “你这人忒记仇,我不过是小时候有眼不识泰山开了他几次玩笑,现在都快把他捧在手里供起来了,哪儿又欺负他了”元煦瘪瘪嘴,然而心里却愈发疑惑起来。 上一辈子他们侯府隔壁就从没住过人,常年空空如也,还被岳景川四处传播谣言说他家隔壁是个鬼宅,没想到鬼没来,倒是来了一个真龙,竟然还是个大人物。 看来之前阿姐说的没错,制衡已经被打破,所有人的命运也跟上辈子不一样了,正因为他重活一世,并未遵守上一世的规矩行事,而是打破了所谓的桎梏,让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因果□□的影响。 他还没从前些日子阿姐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中回过神来。 只记得当时元温宜的笑容很是憔悴,“煦儿,阿姐不知为何,每日脑海中都会出现不一样的记忆,本以为只是睡觉睡糊涂了,但这记忆玄乎的很,今日的和昨日的不一样,昨日的和前日的也不一样,久而久之,我便发现这并非是梦境,而或许是前世的回忆。” 元煦当时直接怔在原地,隐隐约约能够理解元温宜所说的一切。 本以为他重生就算有些惊世骇俗了,没想到元温宜比他还严重,虽然她没有切身体会过自己上一辈子的痛苦,但她每睡一觉醒来,脑海里就要多承担一天的回忆,双倍的压力充斥着她的大脑,这并非是身体所能抗住的折磨。 “有些时候,我常常睡不着,脑子疼的厉害,便干脆坐在床上将那过去的事颠来倒去地看看。看看英武侯府日后会是怎样的局面,看看我以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元温宜笑如春风,但眼角眉间却是化不开的浓愁:“只是没想到日后英武侯府会遭遇满门抄斩的下场” “阿姐”元煦连忙出声劝她不要想了,毕竟上辈子元温宜嫁给了一个懦弱自私的穷秀才,一心只听小姑子和他娘的话,尽管元温宜温柔贤惠,嫁过去也受了婆婆百般刁难。 元煦是真不想他姐再受这样的委屈,上前握住她的手认真道:“这辈子咱们重新过就是!” 他干脆咬牙一股脑地把自己的经历也和盘托出,从他上一辈子侯府没落自己被押入大牢被砍头说起,慢慢讲到自己寄住在那玉佩之中,又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但元煦有一点没说,他没告诉元温宜最后是季玄瑜成了皇帝,不然自己这些天来的谄媚讨好看在他姐眼里就有了解释。 元世子脸皮薄,怕被人笑话。 然而待元煦说完,元温宜也陷入了沉默,姐弟二人同时面面相觑,一句话都没说。片刻后,元温宜才笑了起来,她笑的很轻,但却很畅快,似乎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乐趣了。 “好!好!” 元煦被她感染到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气氛顿快轻松了许多,等到元温宜停下了笑容拿手绢按了按嘴角,元煦才道:“阿姐何事这么开心?” “我是想到你我姐弟二人竟有如此遭遇,日后种种虽无法完全预料,但好歹能多个心眼。” 元温宜多日来佯装的镇定顿时松懈下来,说到底她不过也只是个二八芳华的少女。此时知道元煦也能如自己一般眼观未来,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为了偌大的英武侯府孤军而战,到底还是放下心来。 “煦儿,阿姐只能看见上辈子死之前的场景。”元温宜想了想又好奇道:“你说你曾化为太子怀袖间的一枚玉佩,可知最后逐鹿中原的霸主为何人?” “我,没看见。”元煦别过头期期艾艾道:“季容霄最后死了,我的玉也碎了。” 元温宜有些片刻失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宽慰道:“没事,帝王之事与我们无关,只要英武侯府不受牵连便可,煦儿,你不必太过自责,阿姐希望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当个闲散侯爷也无事。” 开开心心的 他真的可以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当个纨绔吗 “世子!世子?”阿喜也搬来凳子踩着趴在围墙上,凑到元煦耳边大声喊道:“世子——” 元煦猛的回神,差点吓得从围墙上掉下去,他干脆翻身越过围墙,揪着正欲逃跑的阿喜恶狠狠道:“你再大点儿声我就聋了!是不是你家殿下对你太好,没人揍过你啊!” “元煦!你做什么!”季玄瑜刚走进府邸的大门,就见元煦揪着他家阿喜的衣领挥动这拳头,他连忙急匆匆地走上前来把阿喜护在身后,沉声道:“他不过是个小孩,你怎么和他一般见识。” “是他”元煦一时气结,见阿喜躲在季玄瑜身后朝他偷笑,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玄瑜打断,对方微微一笑道:“阿喜平日里活泼好玩,我先代他给世子赔个不是。” “你怎么这样说,好像我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人一样!”元煦忿忿不平,又狠狠瞪了阿喜一眼,转过头来气得跺脚道:“我都说了咱俩私下你叫我元煦便是!怎么又这么生分!你c你真是气死我了!” 他心里委屈地不行,总有一种被重视之人冤枉的感觉。 本来元煦听了他阿姐的一番话后,准备好好与季玄瑜相处,即便对方日后当不了帝王,他也不不想失去这个好友。 况且他马上就要远游了,日后再见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好不容易季玄瑜搬到了他家隔壁,还想着这走之前两人可以好好培养培养感情,没想到仅仅几日不见,这季玄瑜就又变成以前那个榆木脑袋。 亏他之前还为季玄瑜考虑许久自己要不要离开,还怕自己离开后对方一个人孤单,现在看来对方简直是好得很! 有没有他元煦都无所谓了! 元煦与季玄瑜擦肩而过之时也没控制好力度,刻意撞了对方一下,似乎这样才能平息怒火。 待到季玄瑜回过神来,元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院门外。 季玄瑜默默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转过头冷声道:“刚刚是怎么回事?” 阿喜眼睛盯着脚尖,忸怩道:“是c是我刚刚跟世子打闹来着。” “你刚刚怎么不说?”季玄瑜沉声道,但见阿喜挠了挠后脑勺一脸无辜,又挥挥手让他退下。 难怪元煦气的脸都跟他那红衣一个色了,原来是受委屈了。 也是,他心性也和阿喜差不多,平白无故地被人冤枉生气那是正常的。 “殿下,我c我刚刚还没来得及说话呢”阿喜说完连忙一溜烟地跑远了,生怕季玄瑜抓住他惩罚一番。 被阿喜诬陷的元煦一路气冲冲地从院门跑了进屋,路上小厮丫鬟见状纷纷请安问好,但他谁都没理,干脆把自己关在屋内翻箱倒柜地不知道在捣鼓些什么。 “煦儿啊——你这是做什么呀?”甄氏在几个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元煦门前,见他背对着门蹲在地上收拾着自己的衣物,不免好意问道:“怎么了呢?刚刚从六皇子府里回来就这样?那六皇子欺负你了吗?” “谁敢欺负我?”元煦没好气道,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偌大的京城能够把自己气成这样的除了六皇子季玄瑜也没个其他人了,“我这收拾包裹呢!到时候离开再收拾也来不及了。” “哎哟我的世子爷!”甄氏连忙差了她的两个大丫鬟把元煦扶起来,她拿着手绢拍拍元煦的衣衫,好言道:“不是说了等过完年再去吗?你哪儿会收拾包裹啊,让红缨去收拾就行。” 甄氏又差来两个丫鬟给元煦打水洗脸,刚刚他翻箱倒柜地弄了一脸灰。等到屋里一群莺莺燕燕都散去后,元煦才百无聊赖地趴在案桌上叹气。 如今岳景川走了,剩下的季玄瑜是个木头人,季容霄又是只油狐狸,季容辰那个猪头暂且不提,剩下的嘉宁还是个小姑娘,其他那群公子哥整天除了喝酒就是花楼也没意思。 无趣—— 太无趣了—— “世子,咱们院子里有封信,”婉儿惊喜地拿着一张信封走进屋,递给元煦,“上面还写世子亲启呢!” “拿来我看看——”元煦慵懒地伸出手接过,他斜靠在榻上,屋内温暖如春,他只着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外面拢了一件嫣红色锦袍,伸手间宽大的袖袍滑落至手肘,露出一大截雪白的手臂来。 “世子亲启?”元煦皱眉嘟囔着,这年头谁还这么文绉绉,莫不是哪个穷酸秀才,他随手翻开一看,这字迹怎么越看越熟悉 一盏茶的功夫后,元煦猛的坐起身,捧着信纸嘿嘿地傻笑起来,惹得一旁的婉儿好奇地笑着问:“世子这信究竟写了怎么呀?” “没事没事,”元煦连忙低头穿鞋,拢了件袍子就准备往库房跑去,惹得婉儿在他身后捧着大氅惊呼道:“世子等等!外面儿冷啊世子——” 阿喜怕季玄瑜罚他打扫院子,早早地就烧好一小壶热茶送到季玄瑜面前了。屋外严寒,好在屋里丫鬟们机灵,早就烧好了火炉,盖上毡子门帘倒还算温暖。 这耀文帝也是雷厉风行,说搬就搬,虽然差了这么一大帮人帮着搬东西打扫,但突然就换到一个新环境,说习惯那是假的,也不知道耀文帝用意何在,然而圣心难测,阿喜不过是个小太监,伺候好六殿下就行。 他见季玄瑜正襟危坐,左手拈着佛珠显得十分心神不宁,便想了想宽慰道:“殿下不必担忧,虽然奴才看不惯世子骄奢跋扈,但其实他对您可算是真的好了,有个什么好玩儿的都往咱永华宫送呢!世子是真心把殿下您当朋友的,断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生您气的。” 季玄瑜身形未动。 阿喜又连忙道:“那奴才去隔壁英武侯府给世子解释解释,实在不行,奴才去负荆请罪!” “你还懂得负荆请罪这个词了?”季玄瑜笑着淡淡道:“没事,他肯定不生气了。我没想这件事,我只是有些舍不得。” 阿喜眼巴巴地好奇问:“殿下怎么知道世子没有生气了?” 季玄瑜哑口无言,他要怎么说?说自己对元煦的小脾气了如指掌?说自己对他的喜怒已经摸清了门道? “猜的。”季玄瑜垂下眼帘淡淡道。 他信里没写什么,不过是把元煦平日里拿来讨好他的话纷纷又自己加工了一番写的道歉罢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对于元煦已经渐渐能够摸清了对方的脾气。 有时候喜欢耍小孩儿脾气,众星捧月长大的小孩儿习惯吃软不吃硬,黏你的时候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不理你的时候你再怎么甩脸色他都不会回头看你一眼。对于这种小兽,应该顺着他的毛哄哄,没多久他都定会扭过头往你怀里钻了。 虽然这种比喻有些不恰当,但季玄瑜真的觉得有些时候对方就像是那些贵人们养的小动物一般,平日里仗着贵人的宠爱肆无忌惮地耀武扬威,等你和他混熟了,他便天天跟在你屁股后,生怕你扔下他逃之夭夭。 他又想起那天晚上喝酒的时候,对方扒着他的胳膊,哭的眼泪汪汪:“季容霄要杀我,你要保护我呀!” “你c你可是未来的皇帝啊。” 季玄瑜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他不似季容霄一般生来养尊处优,他的这双手在永华宫日夜的操劳中早已生了一层薄茧,这双手日后能够护元煦周全吗?能够一路杀伐让他坐上王位吗? “阿喜,你说元煦他是真的把我当做了朋友吗?”片刻后,季玄瑜突然转过头来望向阿喜。 后者被他突然而来的问题问的一怔,想了想才郑重道:“是啊,我觉得世子对殿下很好,比宫里任何人都好呢。” “那我要是离开了他会难过吗?”莫名其妙地,季玄瑜突然轻声问道。 只是他这句话实在是太轻了,话一说完便飘散化作屋里的袅袅熏香,寻不着踪迹,, 就在春节前夕,宫里又发生了一件事,吹散了大雍皇室多日来因为寒冬带来的冷清寂寥,这一消息如同一颗炙热的火球被扔进了平淡如镜的湖泊,惊起一阵滔天大浪。 耀文帝居于高位,闻言又不敢置信地重复道:“英武侯是说,要把元家军交出来?” “正是。”元逍拱手道,神色恹恹。不知是因为多日来的风寒未愈,还是因为突然就要把老侯爷的一番心血拱手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他这番话说完,身后的朝臣面面相觑,皆哑口无言。这英武侯果然不是常人,平时上朝时要不是打瞌睡就是发呆,好不容易谏言一次竟然一来就是个大消息。 “这容孤想想。”耀文帝心头也是有些惊慌,他确实之前是打过元家军的主意,但后来因为季玄瑜的事儿给耽误了,就在昨日睡前他还在想这元家军次次能打胜仗,这么好一支队伍竟然交给了那个闲散侯爷元逍,怎么想怎么觉得嫉妒。 这今天一大早,英武侯就自告奋勇地要把元家军给交出来。 咋回事啊? 英武侯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吗? “侯爷,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一旁的永成伯见状,偷偷那胳膊肘撞了撞元逍,悄声问道:“我还以为你要把元家军交给你们元煦呢?怎么说交就交啊,我可记得那是老侯爷的心血啊?” “唉,天数有变。”元逍偷偷地望了一眼高座,见耀文帝面上惊喜c诧异c疑惑c喜悦几种情绪轮番变化,一张老脸花花绿绿真好看,心头便了然。 果然被温宜给猜中了。 但出人意料的,耀文帝竟然没有口头应允,只是换了个方法,说是把派个人去帮元逍操练元家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准备把元逍给替换下来,只是碍于老英武侯的面子,说个好听的面子话罢了。 但反正无论是哪种方法,元逍都已经坦然接受了。 罢了罢了,看来下辈子他也不适合舞枪弄剑了,还是在府里好好陪着夫人吧,以后的一摊子烂事都扔给元煦,让他想去。 等到耀文帝下了朝回到养心殿,便见皇后身披银狐披风拎着食盒侯在殿外了,耀文帝见状连忙接过食盒领她进了殿内:“这么冷的天,你站在外面作何?”对于这个结发妻子,他始终还是心存尊敬。 “只是想着陛下每逢冬日都要吃点核桃酪,这些日子偶感风寒,便未得空。”皇后躬身将食盒里的核桃酪端出,又拿了一只银勺舀了一勺递给耀文帝:“陛下许久没尝过臣妾的手艺了吧。” “老味道没变,吃了二十年了,还是没腻。”耀文帝舒心地叹了口气笑道:“其实孤知道你今日前来是为何事,为了容霄吧?你放心,等开年后孤便让他跟随去兵部任职,容霄也大了,越来越有孤的影子了。” 这一句无异给皇后沈氏吃了一颗定心丹,但她今日来这养心殿不仅仅是为了太子,更是想旁敲侧击地打听六皇子季玄瑜的消息。她微微一笑,轻声细语地问:“几日后便是过年了,玄瑜这孩子住在宫外,这团年饭” “到时候让他回来一同吃个饭就行,”耀文帝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摆摆手很是随意道:“孤见他在宫里也住不惯,和他娘一样,干脆搬出去,反正早晚都要离开的,省的孤看了也烦心。” 饶是精明如沈氏,与那后宫嫔妃不知斗了多少年,此时也不明白耀文帝究竟何意,不过这还是她为数不多地听耀文帝提起季玄瑜的生母。她斟酌半晌,又好言问道:“那玄瑜的府邸还未赐名,陛下可有中意的称号?” “这个不急,等他成年再说!” 等季玄瑜生辰这天,元煦头几天就计划好了一切。他找元温宜借了银票,又给府里的每个下人都发了一小包银叶子,吩咐着众人听他差遣。 “世子,要这样挂吗?”阿喜抱着一叠红纸跑来,给元煦挥了挥手中的纸花,“是不是太大了些?” “没有没有!甚好甚好!”元煦激动地搓手,好在今天一大早季玄瑜就被招进了宫,他才能伙同隔壁季玄瑜府里的丫鬟小厮们做这些花枝招展的玩意儿。 原来给别人准备惊喜是这么快活的一件事! 既然季玄瑜给他道了歉又哄他哄得心花怒放,他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干脆给他过个生日好了。 “世子,您要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婉儿从门外跑进来,元煦房里的另一个丫鬟偷偷捂嘴笑道:“这些讨人欢喜的玩意儿都快堆满护城河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世子娶亲呢” “别瞎说!”婉儿瞪了她一眼,“这可是六殿下生辰,咱们世子是助人为乐呢!” 元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罢了罢了,他没文化也不能苛求他的婢女口吐莲花吧。 远在大雍宫内的季玄瑜倒是丝毫没有意识到元煦的一系列举动是为了给自己过个生辰,大雍冬日天亮的晚,还是黑夜间他就已经披上大氅跟随前来请人的大太监坐上马车进了宫。 不知耀文帝这么早把自己请去宫中为了何事,他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沉着应对。 “玄瑜,今日是你的生辰吧?”耀文帝正在泼墨写字,他写的字圆润平滑,不似季玄瑜的锋芒凛冽。 闻言,季玄瑜拱手行了个礼,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正是。” “大清早的把你招来,没生气吧?”耀文帝还是专注于写他的字,闲暇时和季玄瑜唠唠嗑。 “不敢。”季玄瑜低头拱手道。 已经快要过年,宫里朝臣也都统统春月旬休,耀文帝不用上朝倒显得清闲了许多。人一闲下来就喜欢没事儿找事,比如时不时去各宫走一圈逛逛,比如把自己这个最省心宛如不存在的儿子拎出来聊聊天。 “你就不好奇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耀文帝搁了笔,反问道,季玄瑜果真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眼睛鼻子嘴巴全都跟他娘一个模样。 “小时好奇,现在便不好奇了。”季玄瑜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垂着头拱手,他素来喜欢穿洗的发白的旧袍子,或许是最近长大了些,再没有曾经的单薄消瘦,只是依旧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耀文帝缓缓迈步走到他面前,瞧见他垂下的眼帘微闪,像只敛翅的蝶。 “为何不好奇了?”耀文帝嗓音沙哑,沉声问道。 “因为她是她,我是我。”季玄瑜缓缓道:“即便我知道太多关于她的往事,她也不过是流传于众人口耳中罢了,是真是假,无人知晓。” “你这意思,是说我之前跟你讲的一切关于你身世的事儿都是骗你的?”耀文帝怒极反笑,他摇摇头,像是全身被抽离了所有力气,叹了口气道:“你果真和你娘一样,隐忍又多疑。” 耀文帝活了大半辈子,唯独栽在一个情字之上。但人总要放纵潇洒一回,耀文帝也想学别人这么潇洒走一遭,不过用情至深的后果便是他从小养了十七岁的儿子,待他还不如英武侯的那个小世子。 不过他到底还是那个大雍的耀文帝,只是微微失态便很快调整过来,唤来身边的刘公公,挥挥手不耐道:“把那紫檀箱子给六殿下。” 每个皇子的生辰,耀文帝都记得,礼物不在贵重,贵重的是他作为一位帝王的爱子之心。 季玄瑜伸手接了那木箱,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多谢陛下。” “行了,别谢了。”耀文帝很是心塞,不管他怎么做这小孩儿都不愿意称他一声“父皇”,不就是小时候他把季玄瑜关在冷宫中疏于照顾么,那还不是为了能让他避开皇后和梅贵妃的眼目,茁壮成长。 虽然过程是艰苦了一些,不过好歹还不是长大了 季玄瑜从宫门出来已经是晌午,大老远便见自己的马车边还有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光是那闪闪发光的装饰挂穗,他心里便有了答案。 “元煦,你怎么来了?” “哎,接你去吃饭呀。”元煦从他的大马车中探了一个头,依旧披着平日里的那件火狐大氅,见季玄瑜一张脸冻得都快白的透明了,连忙拉他来自己车上烤烤火。 刚握着季玄瑜的手,元煦便皱眉惊呼道:“怎么这么冷?烤手的炉子呢?阿喜?” “哪儿有这么娇气。”季玄瑜很快收回了手准备去自己的马车,“以前冬天也是这样过来的。” “不行,你那儿太冷了,来我这儿车。”元煦不由分说地拉过季玄瑜把他塞进了自己的马车,还堵住车门不准让他下来,“你就是从小不听话,你要是我,早被我爹打的屁股开花了!” 季玄瑜不予置否,可见车外景色匆匆掠过,似乎并不是朝着自己府邸的方向行进,不由出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当然去吃饭了!今日是你生辰,总得好好玩一场吧!”元煦笑眯眯地撞了撞他,狡黠悄声道:“我还专门叫了戏班子和杂耍的,怎么样,你应该也很喜欢吧?” 季玄瑜一时语塞,但见对方兴致勃勃又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应该是你最喜欢吧。 等到两人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吃过了饭还包场看完了戏班子,季玄瑜已经困得不行了。他今日大清早地就被召进了宫中,中午又被元煦强拉着欣赏着咿咿呀呀地折子戏,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就连在马车里他想靠着门板好好打个盹,都被身边的话篓子吵得无法入眠。 “六皇表兄,别睡了,咱们下去走走消消食!”元煦不由分手地拉过季玄瑜就下了马车,他见季玄瑜双手还是冷的出奇,便好心地将对方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内替他捂热,见状还笑着说道:“你看,我就说练武能够强身健体吧,你身子骨太差了,每到冬天就体寒。” “我——”季玄瑜想把手抽离开来,但元煦握得太紧,他只能作罢。 然而心中却隐约有一团莫名的火焰在悄悄地弥漫开来。 两人走在护城河边,不知是因为临近过年还是别的原因,街道上的人群少了一大半,季玄瑜左右张望一番,感慨道:“果真是快要过年了,老百姓都快回家了。” “是啊,”元煦笑眯眯地说道:“走,六皇表兄,我们也回家。” “砰——” 他话音刚落,头顶便炸开一簇烟花,绚烂多姿,闪烁着璀璨光芒。 季玄瑜一愣,但他被元煦拉着手,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又走了几步,头顶的星火便一簇簇渐次亮起,那稍纵即逝的光芒连接成片,沿着二人归家的方向,搭成一条旖旎的夜幕银花。 反观元煦,倒是神色平常,嘴角依旧勾着笑意,季玄瑜还懵着,只是习惯性地被元煦拉着往自己的府邸走去,等到大门已经近在眼前,可那头顶的烟花还在一簇簇接连炸开,丝毫没有消散的趋势,引得老百姓纷纷走上大街小巷观看这一盛世繁华。 “这是谁为了讨美人笑做的混账事?”绮罗阁里,季容霄坐在窗边,见着绚烂夜景,嗤笑道。 一旁的秦浔给他倒满酒,笑道:“是元世子为了给六殿下庆生呢,听说包下了整个护城河沿岸给六殿下放着烟火。” 季容霄眉头一皱,不知何时,手中的酒盏已经被他打翻在地。 “六皇表兄,你上次不是说从宫中搬来这儿太过匆忙,养的花草都还没来得及移栽么?”元煦突然止住了脚步,笑着说道:“那快回去吧,万一老天爷听了你的心愿,在你生辰这天给你实现了呢。” 季玄瑜一愣,平日里他淡漠疏远的气息在这一刻已经完全被慌乱所取代,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推开了大门。 府邸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院落中虽有常青树但枝叶的色彩已经变得深沉灰败起来,然而今日不知为何,却纷纷开满了艳红的花蕊,一簇簇燃烧的花树宛如春天偷偷降临一般,在烟火的照耀下满园春色入梦来。 他走近一看,才发现并非是真花,而是一朵朵红纸做成的花朵,别了棉线给栓在枝叶上的。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他从未拥有过的生辰礼物,也是他从未想过的景致。 在宫中十六余年,无人记得他生辰,无人替他庆祝喝彩,无人与他把酒言欢。 “六皇表兄,你看。”元煦的面容在绚烂的烟花下显得明明昧昧,五官也柔和许多,倒少了平日里的稚气。 “你看,我说我记得你的生辰吧。” 季玄瑜正欲开口,又见元煦突然凑近了,在他耳边笑着轻声道—— “祝六皇表兄一生平安喜乐,万事顺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七夕 (七夕番外, 与正文没有太大关系,不涉及剧透,可放心观看。船会有的,又也会有的) “侯爷, 咱们夫人还未醒呢”秀月见元煦一身艳红色窄腰箭袖急匆匆地从院落门外大步走来,不由连忙挡在屋前悄声道。 如今元温宜刚生完小琉杳, 正是坐月子的疲惫时候, 这小侯爷又是个聒噪的主, 他们庄主说了,只要瞧见小侯爷进了他们云庚山庄, 甭管什么小叔子不小叔子的, 先轰出去再说。 “我不找我姐, 我找岳景川, 他人呢?”元煦压根就没拿自己当外人, 一撩衣袍自顾自地就先坐下开始吃着桌上摆着的瓜果盘。不得不说,岳景川还真的对他姐挺好, 这云庚山庄大到的布置装潢, 小到酒盏摆件, 全都是他姐喜欢的样式风格。 “你给我闭嘴,出去再说!”突然, 元煦身后伸出来一双手, 死死捂着元煦的嘴, 连拖带拽地就把他往院落里带。 岳景川也真够倒霉的, 夫人生孩子, 他天天睡不好觉,好不容易生出来了,女儿大半夜地还哭哭啼啼,他又放心不下那奶妈,已经憔悴到换了个人似的,这大清早的总算沾上枕头了,眼睛闭上还没一炷香的功夫,这小侯爷也不知哪儿吃错药了跟着来了。 “干嘛,季玄瑜这个月给你发的零花钱又用完了?又来找你姐和我要银票?”岳景川瞪他一眼,伸手在怀里摸了半天,摸出几张皱皱巴巴的银票,“可没了,你姐就给我留了这么多,你说你也真是的,好歹还是个侯爷,怎么财政大权都归季玄瑜掌管啊。” 元煦反过来白了他一眼,一把抢过银票往怀里揣好,嘟嘟囔囔道:“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么!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云庚庄主,炼出的□□解药千金难买,千金呢?还不是都在我姐那儿,白得了这么个名号。” “我那是因为我又花不了几个钱,你姐刚生了你侄女,心情不好当然要买买买了!”岳景川不服气,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践踏。 “那我也是啊,季玄瑜身份高贵却跟了我这么个纨绔,我得补偿他,再说了,他的钱也是我的钱,只是男人嘛,不好意思找夫人要,你明白的。”元煦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拍岳景川的肩膀,朝他使了使眼色。 岳景川挥挥手,真想趁早把他给打发了,“这几天你别来了,我的钱一大半在你姐那儿,还有一小半在你那儿,我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你们元家人了?” 得了钱的元煦乐呵乐呵地就准备摇着扇子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小声问:“对了,你有没有那个药啊?” “什么药?”岳景川疑惑问道,对元煦鬼鬼祟祟的举动很是怀疑,“我跟你说啊!我虽然是炼毒的,但是我还是正人君子,不会搞那些歪风邪气的!” “不是!”元煦撞了撞他,又不耐烦地问:“就是那个你晚上要用的药啊你不是睡不着嘛!” 他听说岳景川这些时日天天睡不好觉,真是巧了,季玄瑜也失眠呢!怪就怪宫里那群好古董,一天到晚奏折堆成山,有毛病吧!人家季玄瑜不睡觉的吗? “我晚上的药?”岳景川想了想,又试探着问:“睡不着的那种药?想做其他事的那种药?” “其他事?”元煦想了想,批奏折也算其他事吧,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深信不疑:“对啊。” “你,哎呀!”岳景川双颊浮现出一道可疑的红晕,他从衣袖里掏出一枚小瓷瓶递给元煦,反复叮嘱道:“这个可不能吃多了,一天一颗就行了。” “明白明白!”元煦连忙点头,是药三分毒呢,就算是帮助睡眠的药万一吃多了再也醒不来了可怎么办。“不过你也真够谨慎的,还随身带呢。” 岳景川又是一把捂住元煦的嘴,狠狠道:“别瞎说,我只是今天顺手拿的,谁随身带了!”要是传到温宜耳里,铁定又要被骂了。 元煦虽然心有疑惑,但事不宜迟,昨晚季玄瑜就没睡好,他得赶紧回去给季玄瑜送药,反正今日无事还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阿喜巡视完整个王府后,还是婢女前来通报说王爷已经醒了。 如今小皇帝尚且年幼,季玄瑜为了国事操劳睡眠很浅,经常三更天才睡着,五更天便醒了,今日不知怎地,一觉睡醒竟然已经日上三竿。闻言阿喜赶忙跑进屋中,便见季玄瑜已经坐起身靠在床上,青丝未束,披了一肩。 见到他进来,季玄瑜微微皱眉望向他身后,薄唇轻吐,“元煦呢?” 还真是一睡醒就找小侯爷! “找我呢?”元煦笑眯眯地负手从门外走进来,朝阿喜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退下了,等到阿喜离开,元煦才狡黠一笑,赶紧坐在他身边,悄声道:“你是怕我走了不回来?是不是夫君一看不见就急了?” 季玄瑜微微抬了抬眼皮,轻声道:“你去哪儿了?” “去看看我姐呀,顺带看看岳景川。”元煦左瞟瞟西看看就是不敢对上季玄瑜的眼睛。 “觉得身上银子不够,找人赊账去了?”季玄瑜又好气又好笑。元煦以前为什么嚣张风流,还不是因为身上银子多底气也足,不然怎么会是绮罗阁的常客呢?对于这种人,能够遏制他这种行为的只有断绝他的资金来源了。 “怎么可能!”元煦梗着脖子争辩道:“我是去给你拿药了,看你最近失眠挺严重的,找岳景川给配了一副药。” 见季玄瑜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模样,元煦一心要证明自己,便连忙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又从怀里摸出那个药瓶,期盼道:“就是这个,你吃一颗,就能睡个好觉了。” 季玄瑜半信半疑地接过,元煦怕他不信,不由分说地给他灌进了肚子里。片刻钟后,好奇地问:“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然而面前的季玄瑜却神色慌乱,双颊绯红,看向他的同时尽管是怒意却有一种元煦说不出的旖旎:“谁给你的药。” “岳景川啊!”元煦见季玄瑜这般,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个不太妙的预感来,他结结巴巴道:“等等,你这c这大清早咱们可不能c不能乱来” 然而季玄瑜却率先凑了上来,抵住他的脖颈轻轻舔舐,在他的耳边压抑着沙哑的嗓音咬牙切齿道:“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元煦顿时面红耳赤,一颗心砰地飞上了天灵盖,直奔云霄。 岳景川笑眯眯地抱着小女儿,伸出食指逗弄着琉杳,见襁褓里的小丫头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自己,不由心情舒坦地随口道:“元煦那小子怎么懂有个儿子女儿的快活,羡慕死他!” 元温宜笑着走上前,从他怀里接过女儿,轻言慢语道:“我刚听下人说,今日煦儿来过,怎么没多呆一会儿?” “哎,他没事儿,就是银票不够,找我借来着。”岳景川连忙道:“我把仅剩的一千两银票都给他了!” “怎么不找我拿呢?”元温宜笑着摇摇头,既好气又好笑。“他就为了这事儿来?” “哎呀,这不是你在休息么。”岳景川没把元煦找他拿春一药的事告诉元温宜,便敷衍着糊弄过去了,“对啊,他还有啥事儿,整天游手好闲没个正形。” 元温宜想了想,又叹口气道:“今日乞巧,也不知煦儿与王爷有什么打算,两人既非女子,又未有名分,那巧果和种生也定无人置办” “无碍,夫人多虑了。”岳景川逗着琉杳笑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他俩现在好着呢。” 也就不知道元煦撑不撑得住了。 岳景川的担忧并非多余,果真是男人对男人才更了解。 此时的元煦虽然已经累得精疲力竭,但还是念念不舍地从后面蹭来蹭去,抱着季玄瑜不住地舔舐着对方的肩膀和脖颈,他见季玄瑜已经眼神涣散,鬓角的碎发也被汗湿,整个人极尽欢愉之中,便笑着凑到对方耳畔道:“六皇表兄喜不喜欢呀?今日可是乞巧节,我姐的小琉杳可乖巧了,那岳景川贼的很,连我这个舅舅都不能碰一下,六皇表兄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一个小孩儿玩玩啊?” “闭嘴!”季玄瑜别过头来想瞪他一眼,然而一腔怒火却化作软绵绵的柔情似水,随即随着元煦猛的撞击又险些失神,只能紧咬下唇,狠狠道;“你c你快些。” “可是我好累呀,我头晕眼花没吃早饭,前胸贴肚皮,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元煦凑到季玄瑜耳边,嬉皮笑脸地说:“要王爷亲亲才好。” “你c你话怎么这么多”季玄瑜满头大汗,依稀已经觉得有些提不起劲儿了,他是真的服气,本以为平时元煦就是个话篓子,没想到都这时候了更是个话唠。 “王爷这样说我,本侯觉得很难过啊——”元煦一勾嘴角,只见季玄瑜身体突然紧绷成一道蓄势待发的弓箭,不过片刻,元煦便猛的伏在季玄瑜的身后大口喘着粗气,鬓角的发丝已经被打湿,水滴滴在季玄瑜的肩头。 季玄瑜迷迷糊糊间,只听元煦凑到他耳边疲惫地开口笑道:“王爷我今日学了一首诗,念给你听听——玉楼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你”季玄瑜气结,他面皮薄,早已羞得耳廓通红。 元煦话还没说完,就被季玄瑜猛的吻住了唇,元煦自然是乐见其成,干脆一把托住季玄瑜的后脑勺,缠绵其中。 翌日,云庚山庄来了一行不速之客,居于最前面的便是季玄瑜的贴身侍卫,莫统领。岳景川左眼皮子跳了一晚上,见到莫愈带人前来,不由笑意盈盈地迎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怎么莫统领来了?昨日可是可是侯爷与王爷不太满意?” “侯爷挺满意,只是”莫愈叹了口气,拍了拍岳景川的肩膀,示意他节哀。 “来人,把云庚山庄里的药罐子都给收了!” 岳景川心下大惊,连忙挡在前面:“万万使不得!要是全给收了,我还剩什么啊!” 莫愈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庄主这就不必担心了,王爷还赐了牌匾,可供万人敬仰,这可是当朝胥王亲手的墨宝啊!” 岳景川半信半疑地接过那道牌匾,翻来覆去地瞧了好一通,总算认出上面的四个大字。 “绝代” “绝代庸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凉国 元煦为了六皇子生辰, 包下整个护城河沿岸大放烟花的事还是传到了英武侯和耀文帝耳里。英武侯倒是没说什么,他这个儿子,就喜欢干这种哗众取宠的事儿,他已经习惯了。 但是耀文帝不一样, 他饶有兴致地问着下方前来禀报的人:“是英武世子为了六皇子生辰而放的烟花?还包下一条街?” 禀报的人是个小侍卫,闻言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 “这元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耀文帝皱眉思索, 这是准备昭告天下他们英武侯府准备与六皇子统一战线了?是不是最近他对季玄瑜的待遇太好了, 让其他人开始揣测圣心了?这英武侯前脚才把元家军交给自己,后脚又急不可耐地攀上了老六, 这一家子人到底要做什么? 等到小侍卫离开, 耀文帝才叹口气问向一旁的福公公:“孤是不是对老六太好了?”不过这也不怪他, 前几年把季玄瑜关在那冷宫, 还不是怕这后宫女人的歹毒手段, 等到风波平息,他着实也觉得愧对季玄瑜。 “陛下多虑了, 六殿下会明白您的苦心的。”福公公跟随耀文帝几十年, 自然是对这一切来龙去脉了如指掌, 便微微一笑劝慰道:“况且那英武世子或许只是见咱们六殿下可怜,不过是小孩儿间的玩笑, 想来英武侯并不知情。” 耀文帝撑着头想了半晌, 又拂袖冷哼道:“罢了, 我要他的理解做什么!” 大雍每逢过年之时都会举办朝贡宴, 不仅有边陲小国和东海十二岛, 隔壁一衣带水的凉国也会前来,可谓是空前盛大。 此次凉国前来的使者是凉国国主的胞弟安王与怀茗公主,至于那边陲小国的使者便不太出名,元煦也没有打探清楚,但最关键的是那东海十二岛居然也派人来了,还是个小丫头。 他瞧那小丫头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脖子上戴了一串银璎珞,手上脚腕也都是银镯子,走起路来叮叮当当可好玩了。或许是感受到了元煦的打量,被婢女围住的小丫头转过头来望了元煦一眼,朝他眨了眨眼睛做了个鬼脸。 “东海十二岛的小岛主你都下得去手。”坐在元煦身边的季玄瑜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元煦连忙转过身来表着忠心:“哪儿能呢!我就看这小丫头挺可爱的,逗逗她罢了。” “你这么急做什么。”季玄瑜不慌不忙地给自己沏了杯茶,“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话可不能随便开。”元煦低声抗议,“要是传到别人耳里我成什么人了。” 他虽然是觉得人家可爱,但也仅仅局限于对小妹妹的喜欢之情,这季玄瑜话里有话,说的他好像十恶不赦一样。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太子季容霄远远走来,朝季玄瑜笑了笑,便对着元煦说道:“我听说你要去东海十二岛了?怎么如此匆忙?” “在京城闲得无聊,出去玩玩。”元煦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太子表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聊天了?” 闻言,一旁的季玄瑜微不可闻地轻笑了一声。 季容霄果然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好脾气道:“怎么,元煦是觉得我最近没有关心你?”见季玄瑜好整以暇地坐在一旁,季容霄心头微微有些不快,便一把拉过元煦往一旁走去。 “元煦,我一直想问你,为何对我有如此深的敌意?”季容霄沉声道。他自认从未欺负过元煦,从小到大也是像对待亲兄弟一般对待对方,但不知为何,季玄瑜的出现,让元煦对自己开始疏远起来,季容霄不得不怀疑是季玄瑜对元煦说了些旁的话。 “太子表兄别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元煦咧嘴一笑,“我并未对太子表兄有什么敌意,只是你我二人逐渐长大,性格爱好均有所差异,只是有些找不到共同爱好罢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季容霄嗤笑一声,“谁教你的这些?”他瞥了一眼季玄瑜,又道:“不过我话说到这儿,你也别以为季玄瑜就有多纯善。” 元煦不予置否,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你这不废话吗?季玄瑜要是还纯善,日后怎么坐上帝位,但比上你,估计要好一大截吧。 见元煦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季容霄心里叹了口气。 他之前是想过利用元煦以及元煦身后英武侯的势力,不过直到元煦开始疏远他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身边似乎除了秦浔也就没有第二个能够听他倾诉的对象了。然而秦浔又是和元煦不一样的,他不会像元煦一样,时时刻刻都能逗自己笑,都能给自己带来开心,秦浔除了在他身边充当着一个谋士的位置,也没其他的用处。 “元煦,日后我们还是以前的表兄弟。”季容霄突然伸手拍了拍元煦的肩膀,沉声道。“你答应我。” “太子表兄今日怎么了?”元煦似笑非笑的抱肘看向他,调侃道:“我们当然是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手足兄弟。” 只是不知道上一世的季容霄,有没有真的把他当做兄弟呢。 众人喧哗间,只见殿门外缓缓走进两道身影。女子头戴珠翠凤簪,穿一身明黄色鸾羽披风,走起路来身形娉婷,一双水眸流光溢彩,顾盼生艳。站在她身边的男子年纪已过壮年,但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的伟岸,墨发高束于玉冠,整个人带着一股肃穆庄严的气质。 原来凉国的安王和怀茗公主是这般模样? 元煦微微皱眉,同样皱眉的还有他身旁的季容霄。对方疑惑道:“怎么觉得今日的凉国有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季容霄不愧是太子,看人就是要比元煦准一些。元煦只看出对方衣着繁琐精致,比他们大雍的皇子妃嫔都要华贵一些,而季容霄则一眼看出了本质,对方那是示威来了。 而坐在一旁的季玄瑜见状,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打量了一番对方算是有个印象,继而便继续低垂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众人的反应都被高位上的耀文帝看在眼里,他扫了一圈席位,嘴角露出一道微笑,缓缓拍了拍手。适时,从大殿两方鱼贯而出一群舞女,扭动腰肢献起舞来,顿时殿中余音缭绕,气氛都缓和许多。 “元煦,有件事忘了跟你说了。”季容霄见对面的嘉宁不住朝他眨眼间,便笑着说道:“我先恭喜你佳人入怀了。” 佳人? 元煦条件反射地往望向对面的季玄瑜,又狐疑地望向一旁的季容霄。 不是现在大雍民风已经如此开放了吗?断袖都能被接受了? “同喜同喜!”元煦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 既然季容霄祝他佳人入怀,那他也祝季容霄和秦浔双宿双飞吧。 等元煦又一次地同季容霄陷入没话聊的境地后,终于恢复了自由身,便屁颠颠地连忙回了座位,见季玄瑜一个人闷着头喝酒,一把接过季玄瑜手边的酒盏,佯装薄怒道:“你怎么喝酒呢?你又不会喝。” “聊完了?”季玄瑜没理他,抢过酒盏继续轻抿了一口。他不常喝酒,也就没有元煦喝酒时的豪迈,举手投足都带着一股子小少爷般的矜贵。 “聊完了!根本没聊什么!”元煦猛点头如小鸡啄米,交代罪证,“他就说了一句凉国的事,然而我回了一句知道了,他就又说恭喜我喜得佳人,我也回了一句恭喜,就没了。” 季玄瑜正准备饮酒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头来问:“佳人?” 元煦点点头,撞了撞他胳膊坏笑道:“可能是在说六皇表兄你吧。” 季玄瑜瞪了他一眼,却不好发作,只是咬牙道:“没大没小。” 两人的嬉笑打闹在另一方的眼里,就成了一种暗示。怀茗公主借着饮酒的空隙,用宽大的衣袖遮掩住了薄唇,轻声问道:“那位六皇子身边的是何人?” 安王瞥了一眼,想了想又道:“似乎是英武侯府的世子。” 怀茗微微皱眉,这英武侯她是有印象的,之前大雍北伐,战况焦灼,还是国主派人前去支援英武侯,传闻那英武侯有胆有谋,沙场上骁勇善战,怎么这儿子看起来却像是一个拈花惹草的主呢。 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扯了扯嘴角。 既然六皇子把他当做挚友,想来这元世子也没有表面上这么玩世不恭。既然人人都是戴着伪装的面具,这大雍比起他们大凉,看来更是人心复杂。 只觉一道狠毒的目光钉在她的身上,怀茗公主转头一瞧,身旁的嘉宁公主对她怒目而视。她挑了挑眉,向对方微微一笑,轻声道:“看来有人为那世子吃醋了。” 安王皱眉道:“怀茗,这里并非大凉,凡事收敛一些。你且记住此番前来的目的。” 然而就在两人低声私语时,对面的小岛主也笑眯眯地撑着头看着这一切。不过十二岁的少女,眼睛里却闪烁着不同于年纪的狡黠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见面 凉国与十二岛此番进京, 要住上一段日子,鸿胪寺安排的住所并非大雍皇宫,而是设在京城的驿舍,与英武侯府不过隔了一条胡同的距离。 元煦天天都见那十二岛的岛主小丫头被侍卫们众星捧月地接出来逛街, 要不是看她面容长得不似大雍人,还真会被人误以为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孩儿, 论谁也想不到这竟然是十二岛的岛主。 本来元煦想找人聊聊这群人的八卦, 然而自岳景川走后, 元煦唯一的玩伴也就只有隔壁的季玄瑜。 可对方无论黑夜白日,看书和练字下棋都是他每日的必备功课, 起初元煦还能兴致勃勃地坐在一旁围观, 时间一长便觉得百无聊赖。 “六皇表兄, 这府里太闷了, 咱们出去玩会儿吧。”元煦趴在桌上, 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方的神色道。 “世子!我们殿下是要用功读书的!”前来送热汤的阿喜闻言,连忙挡在季玄瑜面前像只老母鸡护崽儿一般, 警惕地打量元煦。 他起初还担心元世子会成为他家殿下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现在看来, 对方怎么可能是一块小石头呢!对方那是一座山呐!愚公都没有办法拯救的一座肉山! “你以为我没有读过书吗!”元煦生平最恨有人用学识与他论高低,很是不满争辩道:“一张一弛懂吗!天天读c夜夜读迟早成为那穷酸秀才。” 阿喜还准备反驳, 被季玄瑜睨了一眼, 便憋了一口气放下食盒轻手轻脚地退出屋去。 “你若是觉得我这儿无聊的紧, 你便回去吧。”季玄瑜垂下眼翻看着书本, 气定神闲道。 元煦闷闷地“嗯”了一声, 又道:“但其是我觉得和六皇表兄在一起就不那么无聊了。” 这人说起俏皮话来怎么完全不觉得脸红? 季玄瑜正准备聚精会神地看书时又被他这一句弄的心神不宁,冷不丁看漏了一行,想再回到之前的意境已经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干脆合上书取了一旁的笔墨纸砚,将宣纸铺开用镇纸压好。 “既然不无聊那你就一旁待着吧。” 但今日不知怎么了,一旁的元煦目光灼灼,似乎像一盏明晃晃的烛灯炙烤着季玄瑜的面容,弄的他怎么都不自在,总觉得右脸火辣辣地疼。 元煦见季玄瑜神色不安,心中暗喜。 之前岳景川走之前,他们专门一块儿商讨过如何讨女子欢心,作为岳景川举例对象的便是他姐元温宜,但为了能够让自己与六皇表兄的关系更近一步,元煦很虚心地请教过岳景川如何才能让清冷如谪仙的对方搭理自己。 岳景川也是想了半天,才试探着让他继续用“死缠烂打”作为主要方法,用“花言巧语”作为次要手段,双管齐下。 要是放在之前,季玄瑜挥墨泼毫只在瞬间便能完成一幅大作,然而今日却迟迟下不了笔,直到墨点将宣纸渲染开一大块斑点后,他才回过神来。 “你想去哪儿玩?”季玄瑜搁下笔叹了口气道。 只要季玄瑜一说这话,就代表有戏! “我想去看花灯!”元煦连忙道,他又撑着头想了半晌,笑了起来:“也想去郊区!听说郊外的河水已经结冰了,还可以在冰面上玩儿呢!” “冰有什么好看的。”季玄瑜本想说他之前在永华宫,柴房柴火不够供应热水,一夜过后,木桶里的水便都结了冰,每次都要他费老大劲儿。 但他又见元煦一脸憧憬,便起身整理好衣衫,往门外走去。 “六皇表兄,你去哪儿!”元煦连忙站起身追上去。 “带你出去玩。” 季玄瑜虽然没有元煦出宫的次数多,但对这长安街却是熟的不能再熟。元煦也是这一条街的回头客,适逢过年,家家户户的商铺掌柜见到他也像是见到财神爷一般,笑意盈盈地朝他问好,这一路走来竟然还颇有人气。 “六皇表兄,你知道太子将去兵部任职的消息吗?”闹市中人声鼎沸,元煦便放下心来不用像往日一般担心他们之间的谈话被别人听了去。 季玄瑜点点头,一边往糖饼商贩走去,一边回头问:“怎么了?你要托他帮忙?” “不是”元煦摸了摸鼻尖,很是不好意思地说道:“那陛下就没有给你安排什么职位吗?” 按理说来,快成年的皇子都需要提前去六部或者其他部门提前熟悉官场朝堂,这不仅是对他们的历练考验,其实也是给他们日后的关系网打下基础。先不说太子首当其冲,自然是受了耀文帝的栽培,关键是那二皇子平日来跟他元煦一路货色,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的一个草包,竟然也能去校场训兵了? 季玄瑜倒像是满不在乎一般,他递给小贩两个铜板,接过画了一只锦鸡的糖画顺手塞到元煦手里,这才反问道:“你想让我去做什么?” 元煦满心欢喜地接过糖画舔了舔,转头笑眯眯道:“六皇表兄有天人之姿,自然是做什么都能出人头地。” 话虽如此,但元煦心里却暗暗想道:做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日后你是当皇帝的命! 只不过耀文帝如今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一时半会儿也退不了位。 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着,许是过年的缘故,长安街越发人山人海,摩肩接踵。元煦身体比季玄瑜结实,怕他那弱不禁风的六皇表兄被众人挤来挤去到时候犯了心悸,便伸出一只手搂过季玄瑜,实则是替他挡着路过的百姓。 只是他这动作着实暧昧,季玄瑜暗暗抬头望了元煦一眼,却见对方神色并无异常,心头隐约有些失落。 “六殿下,世子,且慢——”身后传来一道惊呼,元煦搂着季玄瑜的右手一紧,转过身来却发现来人并不认识,正疑惑着,却听对方掏出腰牌自报家门,来人自称是奉耀文帝之命,召季玄瑜入宫。 “这也太晚了吧。”元煦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见季玄瑜一言不发,又替他出声问道:“陛下有说是何事?” 那小侍卫摇了摇头,“陛下心思,尔等怎能随意揣测。” 季玄瑜伸手按住了元煦,朝对方抬了抬下巴,“劳烦了。”他又转过身来歉意道:“元煦,今日未陪你好好游玩一番,等明日有空我再陪你去郊外。” 元煦点点头,示意无碍,他咧开嘴笑道:“反正日后时间多得很,六皇表兄你快去快回!” 等到季玄瑜上了马车,元煦还站在原地直直地望向对方的马车绝尘而去,直到对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季玄瑜掀开帘子看了好半晌,终于确定元煦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身影后,才缓缓道:“走吧,去驿馆。” 坐在车辕上的小侍卫一听这话,连忙掀开门帘钻进车厢里结结巴巴道:“殿下,您c您怎么知道?” 季玄瑜只是轻笑着摇头,他未告诉这个小侍卫平日耀文帝前来宣他入殿都是派的自己身边的心腹福公公,从未有过旁人。那是因为耀文帝害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会对他不利。 “六殿下放心,我们公主和王爷只是请您过去叙旧一番,别无他意。”小侍卫见状又连忙道:“您也不必担忧,待叙旧完毕,我自会将殿下完好送回。” 怀茗公主一人在外,身边至少得有六人服侍于侧。她接过其中一个婢女递来的茶碗,轻轻浅呷了一口,皱眉道:“这是什么茶,怎如此难以下咽!明珠,把我的茶拿来!” 安王见状,心中虽有不满却不好直言。毕竟怀茗公主是如今凉国的嫡公主,凉国的皇子年纪尚且年幼,怀茗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国主之位的不二人选,相比起他作为国主胞弟的身份,对方显然要比自己的地位更高一些。 “怀茗,待会儿六皇子来了,你可不许耍小孩儿心性。”安王又一次告诫道,“国主命我们将他带回,是因为这六皇子身上有我们凉国的血脉。” “那你觉得他在大雍和凉国的之间会选哪个?”怀茗轻勾嘴角,悠悠地打了个哈欠,“他要是来凉国,那就是我的兄长,也要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安王皱眉正想出言呵斥,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安王c公主,大雍六皇子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