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驼侠侣》 《白驼侠侣》正文 第一章 桃花幻梦 杨过听得金轮渐渐追近,只得回剑去挡,明知自己气力耗尽,这一剑绝难挡得住金轮的追击,但实迫处此,也只得尽力而为罢了,眼见轮子距马足已不过两尺,呜呜之声,响得惊心动魄,他低剑护住马腿,岂知那红马一发了性,越奔越快,过了瞬息之间,那金轮与马足相距仍有两尺,并未飞近。杨过大喜,知道金轮来势只有愈趋愈弱,果然一霎那间,轮子距马足已有三尺、接着四尺、五尺越离越远,终于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杨过正自大喜,猛听得身后一声哀嘶,回过头来,只见黄马肚腹中箭,跪倒在地,双眼望着主人,不尽恋恋之意。杨过心中一酸,不禁掉下泪来,那红马追风逐电、迅如流星,片刻间已将追兵远远抛在后面。杨过抱住郭靖,问道:“郭伯伯,你身子怎样?”郭靖“嗯”了一声。杨过探他鼻息,只觉呼吸粗重,知道一时无碍,心头一宽,竟自晕了过去。 他昏昏沉沉,在马背上伏了一阵,突见前面又有无数军马来擒郭靖,当即挥动长剑,大叫:“莫伤了我郭伯伯!”左右乱刺乱削,面前模模糊糊,只见东一张脸,西一个人,舞了一阵长剑,终于撞下马来,他口中还在大叫:“杀了我,杀了我,是我不好,别伤了郭伯伯。”但觉额上一疼,天旋地转,登时人事不省。 不知过了几时,杨过悠悠转醒,待寻郭靖,放眼望去却是一片桃花海,暖风拂过,桃花的香气带着淡淡的海水咸味。杨过茫然道:“这里……是桃花岛” 杨过不知为何到了桃花岛,呆立片刻,随即清醒。他不愿见人,只想速速离去,还好他幼时在这里住过数月,岛上道路却还记得,当下便循着记忆向渡口走去,寻船离岛。 一路上只见景观与儿时大有不同,杨过不愿见人又专挑小路走,不知不觉却已迷路。杨过微觉不安,不知桃花岛为何短短几年就大不相同。走进一片树林,却见一女子坐在海边的岩石上,面朝着大海,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金带,灿然生光。杨过见这少女一身装束犹如仙女一般,虽然见惯了小龙女的绝世美貌,也不禁看得呆了。杨过望见那女子的侧脸秀丽至极,不由脸上一红,忍不住心道:“这姑娘好生美貌,好似竟不在姑姑之下,不知正脸如何” 白衣女子只顾呆望着海面,丝毫没注意到身后的杨过。杨过为其容色所慑,想上前瞧她却不敢,就此离去又心有不甘,突然心里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这姑娘怎么这么眼熟?她到底是谁?” 那女子正坐在岩石上,望着海面发呆。 她只觉愁苦绝望,天下惨事莫过于此:昨日定白首,今日成仇敌。朱聪等五人的尸体已摆在眼前,想起郭靖目眦尽裂的神情。自己平素千伶百俐,见事极快,此时也心乱如麻。她眼睁睁地看着郭靖驾船离去,将她独自一人抛在了岛上,她不敢想这一别是不是再见就形同陌路。 “咦?什么声音?是野兽吗?罢了,让这畜生把我叼去吃了,也强过活在这世上受苦。” “不对,这是人的脚步声!”那女子一扭头,吃了一惊:杨康!他怎么会在岛上?她猛然站起,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过正踌躇,想平生见过女子不少,偏偏想不起她是谁,不知该不该冒失唐突佳人,却见这女子忽转过头来,正见她正脸。只见她方当韶龄,不过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不可逼视。杨过顿生惊艳之感,随机又恍然:这女子怎么和黄蓉这么相像?莫非真是黄蓉?旋即觉得自己荒唐可笑。心道:杨过杨过啊,你风流的性发作,见人姑娘后背美,就想瞧人家正脸,还拿她可能是黄蓉寻个由头,昨日想杀郭伯伯,今日又忘了姑姑,想欣赏其他美貌女子正脸,真是禽兽不如。不禁羞愧万分,自怨自艾。 那女子见“杨康”并不答话,呆呆瞧着自己,心中骂道:这贼子好生无礼!。又见他面现羞愧之色,低下头去。 “跟我装傻吗?”这女子暗想,“这坏东西不知打什么坏主意,胆大包天潜入桃花岛,不知有没有帮手在旁,爹爹不在身边,须得先下手为强。”她心中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道:“穆姊姊呢,怎么没见她和你在一起?” 这女子愈发惊异,却认定他装傻,心怀不轨。她脸上带笑,缓缓地从岩石上走下来,突然抬头望向“杨康”身后,惊喜地叫道:“丘道长,你来了!”。 “杨康”不解道:“什么穆姊姊?”。 “杨康”果然顺着她的目光向后望去。“就是现在!”忽然这女子右手拇指与食指扣起,余下三指略张,手指如一枝兰花般伸出,姿势美妙已极,一招“兰花拂穴手”直指对方“巨阙穴”。她武功远较杨康为高,但自知身处险境不可大意,这一招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已用了全力,以求一击制敌。兰花拂袖手讲究快、准、奇、清,尤以清字诀最难,需出手优雅,气度闲逸,形若无事,轻描淡写。不曾想“杨康”身子微斜,轻轻巧巧毫厘间把自己这招让了过去。这女子一击不中,随即使开“落英神剑掌”,连攻“杨康”周身几大要穴。杨康竟用落英神剑掌见招拆招,将自己招数一一化解。她又惊又怒,不知杨康什么时候偷学了桃花岛武功,不由有些心浮气躁,左手斜劈一掌,用力过猛,却见“杨康”右手中指微曲,正对准了自己腕上的“阳谷穴”。 “弹指神通?!怎么可能?” 她惊骇下,急忙变招,但适才出掌力道过猛,收势不及,手腕还是朝“杨康”指上撞了过去。她万念俱灰,只待对方一指之下,自己左手被废,却只觉腕上微微一麻,抬头看时,却见“杨康”并未出指,而是轻轻捏住了自己的手腕。 她又羞又怒,连忙挣开向后跃去,这下跃得颇为狼狈,身前门户大开,“杨康”却不追击,只是站在原处揶揄地看着她狼狈的模样。 杨过方才对她突下狠手吃了一惊,见她居然会桃花岛武功,也觉奇异。杨过受黄药师亲传桃花岛武功,她功力远较自己为浅,自能轻松化解。虽对她突施辣手微感有气,也只假装废她左手吓吓她,还忍不住顺手在她手腕上轻轻捏了一下,她手腕温软滑腻,杨过不禁心中一荡。见她满脸羞红狼狈的模样,顿觉十分可爱。杨过也不着恼,只在远处挪移地看着她。 这女子见到杨康揶揄的神色,粉脸通红,羞愤欲死。“不对,杨康绝没有这样好的功夫。”她一边想,一边抬头仔细打量着对方,心道:这人相貌只和杨康七分像,比杨康清瘦,面色也不似杨康那般娇贵。刚才打了半天,也不见彭连虎他们,若是杨康,怎会孤身一人来桃花岛?” 这女子定了定神,板起脸道:“阁下是何人?为何擅闯桃花岛?” 杨过心道:这姑娘好机灵,却不知她叫什么名字。” 杨过笑道:“这话应该在下先问姑娘你吧。你我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为何上来就偷袭下狠手?” 这女子皱了下眉,刚才确是她认错人了。转念想起被他捉弄得狼狈,还被轻薄一下,好胜心起。当下脸一板,呵斥道:“桃花岛外人不经允许不得进岛,你偷偷进岛不说,还一声不吭地到我身后,想图谋不轨吗?” 杨过听到图谋不轨四字时,不仅想起她手腕的温软滑腻,看她娇美晕红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热,忍不住想调笑几句。那知胸腹内忽一阵剧痛,杨过痛得脸上变色,幸而剧痛马上褪去。杨过心道:又无耻对不起姑姑,受痛也是活该。随机歉然道:“是在下唐突了,给姑娘赔不是了。“说罢,一揖。 这女子明知理亏,大声呵斥后,看杨过变色,还以为他动怒了,微觉后悔,万万没想到杨过居然恭谨地赔不是,也感歉然。但转念想:此人武功高强,胆大包天潜入桃花岛的事还是头一遭,莫非是爹爹仇家?是的话,为何又会我桃花岛武功?爹爹不在岛上,本姑娘先摸摸这小子的底。这女子微笑道:”小妹刚才莽撞了,敢问大哥贵姓?黄岛主黄岛主凶恶得狠,发现大哥擅入桃花岛可不得了。”杨过刚想编个假名,但黯然想到自己只有七日之命,将死之人还藏头露尾做什么,便道:“我虚长几岁,怎敢当劳姑娘叫大哥?我姓杨,单名一个过字,叫我名字就可以。我迷路了,不知道走到这来的,这就离开。敢问姑娘有船可以出海吗?” 这女子心中暗笑:迷路迷到桃花岛上,骗鬼呢?这厮长相和杨康如此相似,也说自己姓杨,天下哪有如此凑巧之事?当本姑娘是傻子不成?莫非真是爹爹仇家,看到爹爹不在就想偷偷溜走?还是真是杨康这厮?装得这般像,莫非是失心疯了?想和本姑娘玩阴谋诡计,让你丢人到姥姥家。灵机一动借了母亲的姓,答道:“我姓冯,单名一个芜字。” 杨过道:“原来是冯姑娘,不知芜字是哪个芜?” 这女子答道,“草字头,下面一个有无的无字” 杨过赞道:“杜为杜若,蘅为蘅芜,好名字!难道令姐叫做冯蘅?” “我没姊姊。”冯芜白了他一眼。“你要出海,可现在已过晌午,一天才能到对岸,晚上行船最是凶险,明天一早我带你出海吧,我带你藏起来住一晚,莫要让黄岛主发现了。”说罢就想把杨过引到桃花岛机关处。 杨过没想到碰了个钉子,想自己只有七日之命,快马加鞭也未必能赶去襄阳见姑姑最后一面,郭靖生死未卜,小龙女等待七日后还未见自己,露出马脚被黄蓉得知自己联络蒙古人击杀郭靖,黄蓉智计百出,姑姑怎能是对手?不仅想:黄蓉杀了我爹爹,怎么能放过姑姑?立马心急如焚。 杨过急道:“冯姑娘,我有要事耽搁不得,晚上出海也不怕,快带我出海!” 冯芜心中恍然:这厮肯定是单枪匹马来的,怕爹爹发现自己,真是胆小如鼠!本姑娘非不让你这鼠辈出岛!咯咯笑道:“杨大哥不怕,我可怕掉到海里喂鱼,大海茫茫不识航路定会迷路,若是迷路行错方向,搞不好死在海上。“杨过心中苦笑:我将死之人还怕死吗?只怕我这个不祥之人累死姑姑。便道:“不瞒冯姑娘,我和黄岛主是至交,黄岛主爱婿郭大侠生死未卜,我需快马加鞭赶去襄阳救援。“ 冯芜又觉骇怖,又觉愤怒,又觉可笑,心道:靖哥哥生死未卜?莫非找爹爹报仇被打成重伤?呸!你这厮也配和我爹爹当至交?岂不是当我叔叔了?看老娘我不整治你一番。郭大侠?靖哥哥傻里傻气哪里是什么大侠?为了逃走连这等谎话都说得出口,好不识羞!想到郭靖初入江湖以来,都被人骂傻小子,小杂种,丑贼,哪怕奸恶之辈也不屑于谄媚郭靖,被人谄媚成郭大侠还是头一次。瞧杨过长相俊美,潇洒中带三分英气,一等一的好相貌,竟如此寡廉鲜耻,世所罕见。还敢吹嘘是爹爹至交,心中鄙夷,怒气盈然。 冯芜明知道杨过胡说八道,但终究关切郭靖性命,迟疑片刻道:“家父和……和黄岛主是旧识,我算黄岛主的晚辈,既然郭靖有难,我就冒险带你去对岸。”心中打定主意,虽然武功远不及他,在船上靠自己水性可以占便宜,只要从杨过口中套出消息,就让杨过葬身鱼腹。 杨过瞧她脸色数变,自己看她瞧自己时眼珠转动,好似怀有敌意,没想到她竟爽快地答应了,忽感欣然,童心忽起,便笑道:“我和黄岛主是至交,冯姑娘是黄岛主晚辈,我岂不是当姑娘叔叔了?” 冯芜只气得一佛出世,忍不住怒道:“我呸,你胡吹大气,黄岛主是武林名宿,武功通玄,你小子虽然武功比我高,怎么会和你小子当至交?“ 杨过想到和姑姑□□,众人皆鄙视唾骂,唯有黄药师甘冒天下之大不违,说天涯海角外也来相助,自己从小受人欺辱轻贱,黄药师这等大宗师却和自己折节相交,肝胆相照,从未受人这般青睐过,自卑心一去,豪气顿生,忍不住仰天长啸,四肢百骸,处处是气,口中不自禁发出一片长啸,这声音犹如龙吟大泽,虎啸深谷,远远传送出去。 冯芜大惊失色,没想到此人年纪轻轻,内力竟如此精深,观其狂态,竟还有几分和爹爹相似,这小子居然会桃花岛武功,想起爹爹行事无忌,难道这小子所言非虚?虽聪明绝顶,一时也没了主意。 看冯芜瞪圆了眼睛呆望着自己,以为这美貌的小姑娘被自己武功倾倒,不禁心中得意。杨过生来继承了杨康的几分风流轻薄,看到美貌少女就忍不住招惹调笑,虽然常自反省,但需知江山难改本性难移,事及当头就忘个一干二净。杨过看冯芜秀目圆瞪,樱口微张,竟是说不出得可爱。忍不住俯到她耳旁道:“我和黄药师已结拜为兄弟,黄兄弟把弹指神通落英掌法尽数传我了。”杨过说完心下既万分后悔,想道:黄药师是我平生唯一知己,和我肝胆相照,我怎可拿此在人前炫耀? 冯芜大怒,挥掌向他脸上掴去,以杨过的武功自然能躲过,他悔愧下竟然不躲,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脸上,冯芜一呆,也没想到自己能打中他,但随即把他扑倒在地,骑到他身上,劈头盖脸打将下去。杨过万分懊悔,只觉得冯芜打得自己越重,越狠,胸中懊悔方能消减,毫不抵抗任她掌掴。冯芜直把杨过打得鼻青脸肿,方怒气渐消,也心中纳罕:他为什么不躲?莫非是浑人?想起杨过武功微觉后怕,不知不觉停手了。当时男尊女卑,成年男子被小姑娘掌掴可算奇耻大辱了。冯芜想:不知他用什么恶毒方法折磨我。 杨过黯然道:“小妹子打得好,小子真是罪该万死,哪能和黄岛主他老人家相提并论,不过是被世人轻贱唾弃之人,我该隐居荒山野岭了此残生。“忽想起自己马上就死了,却连了此残生也做不到,从此和姑姑天人两隔,更觉凄凉,只觉得泪水不可抑止,两颊一片潮湿火热。冯芜听他道歉,见他鼻青脸肿,神色懊悔,不住流泪,怒气全消了,不禁起了怜悯之心,低声道:“你一个大男人莫哭了,以后不许胡说八道了,看我不打你。”忽想起自己骑在杨过身上,呀的一声窜起,羞得满脸通红。 冯芜满脸红晕,偷眼望向杨过,见他静静不动躺在地上,好似没发觉刚才的尴尬情形。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海潮声和孤零零的鸟鸣声,冯芜羞意渐去后,低声道:“杨过,你怎么了?”杨过听到冯芜的话,拿袖子擦了眼泪,从地上坐起,道:“我要去找姑姑,冯姑娘,你别恼小子胡说八道,能不能带我出海?”冯芜瞧他俊俏的面庞上一块青一块紫,都是自己大发雌威的杰作,虽说他胡说八道在先,也不禁心中歉疚。说来也奇怪,本来对杨过戒备忌惮,这番痛殴后倒也不怕他,不觉他是坏人了,便道:‘’杨大哥,我带你出海,跟我来吧。‘’ 冯芜带杨过走向西边的海岸,一路上二人默然无语。虽说正值阳春三月,岛上桃花盛开,放眼望去,碧波万里,繁花锦簇,二人满怀心事,皆无心观赏。前方终于看到两艘停泊的船,冯芜带杨过上了船,取了船具给了杨过,坐在船沿看杨过摆弄船帆,忽然问道:‘’杨大哥,你是怎么来桃花岛的?‘’自冯芜痛打杨过后,二人气氛尴尬,一直无语,杨过忽听冯芜说话不禁一愣,道:“冯姑娘我也不知是怎么来的,你不信也好,不信也罢。‘’冯芜虽说不信,见他神色却不似作伪,又问道:“听杨大哥的口音,莫非是嘉兴人?”杨过不禁想:自己和母亲从小东奔西走,四处流浪,最后在嘉兴安身,自己不知生父是谁,自然不知祖籍在哪,黯然道:“我在嘉兴长大,不知自己是哪里人。”冯芜奇道:‘’这怎会不知?”杨过道:‘’我生来爹爹就死了,我娘在我很小时也死了。我爹爹被人害死,仇家的本事太大,我娘怕我报仇送了性命,从来不肯说爹爹的事,临死也不告诉我爹爹是谁,仇人是谁。我也不知爹爹是哪里人。娘死后我行乞为生,一次被恶人欺辱差点被打死,姑姑救了我,后来被姑姑收养,传了武功,我在世上就姑姑一个亲人,姑姑也是一般只有我一个亲人,我这就去找姑姑。‘’杨过说道小龙女不禁心中一酸,想到自己死后姑姑也要孤零零一个人了。冯芜听到他语出平常,却感到说不出凄苦,但见他说姑姑时却流露出奇异的神色,忽地想起爹爹思念娘时也是这般神色,这神色又像忧伤又像欢喜。想到自己虽从小丧母,但爹爹宠爱自己,一直无忧无虑,觉得最悲惨的事莫过于被爹爹责骂,后来赌气扮叫花行走江湖,危急时仗着爹爹威名也从未受过欺辱,没想过苦命之人能悲惨至斯,不仅怜惜道:“杨大哥武功这么高,你姑姑也一定很了不起。”杨过悠然道:‘’我姑姑武功高出我许多,我练一辈子也赶不上。‘’冯芜见自己称赞他姑姑时他神采奕奕的表情,也觉欣然,便道:‘’我真想改日见见这位前辈。‘’冯芜想自己虽练武不勤,但父亲师父皆是当世绝顶大宗师,颇自喜已之诸般奇遇,造诣在年轻一辈除了靖哥哥少有人及,约莫杨过不过比自己大三四岁,武功竟高自己这么许多,哪怕梅师姐也不能敌,不禁好奇他姑姑是何等高人。杨过听冯芜把小龙女称作前辈,随口说道:‘’冯姑娘,姑姑和我想结为夫妻,你会不会看不起我?”杨过也不知为何对这刚见面的姑娘说和姑姑的事。又想她如果鄙夷自己就罢了,辱及姑姑可坏了,心下惴惴不安起来,微感后悔。冯芜也被杨过惊世骇俗的话惊到了,见杨过突然转过头望着自己,她冰雪聪明,最善察言观色,知他面似平静,实则害怕她鄙夷自己。她父亲行事无忌近于邪道,常辱骂伦常礼教,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虽从未见过师徒结为夫妻,倒不甚以为意。想到牛鼻子丘处机和柯瞎子为了媒妁之言总想让靖哥哥娶穆念慈,还骂自己小妖女,便道:“娶师父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大哥这般相貌武功,你师父也定才貌双全,我看你们男才女貌佳偶天成。‘’杨过没想到冯芜出口称赞,大喜过望道:‘’我哪里配和姑姑男才女貌,我和姑姑是男傻女貌,姑姑这般全天下女子也不及的天仙美貌,垂青我是我三生有幸!‘’冯芜听到“男傻女貌”四字不禁噗哧一笑。 杨过见冯芜一笑如夏花齐放,灿若明霞,胸中阴霾尽去。被冯芜祝福和姑姑姻缘,欢畅异常,连自己只有七日之命也忘了,不禁大笑道:‘’世上只有黄岛主和小妹子有这般了不起的见识。‘’说罢,杨过贯上内力一支船桨,船已窜出岸头。 冯芜见杨过欢喜若狂,也不禁胸中舒畅,好似靖哥哥和自己的姻缘也受到祝福。冯芜这次听杨过再提起黄药师,也没着恼,心中一动:杨过要娶师父,也确是惊世骇俗之人了,爹爹性子稀奇古怪,莫非真青睐过他?要不他怎会我桃花岛武功?接口道:‘’杨大哥,你认识黄岛主?你的桃花岛武功莫非他老人家传的?‘’ 杨过听她提黄药师,也不禁心念一动:她方才生气打我,定是因为她是黄药师的晚辈,动手时也用的桃花岛武功,她长得这般像黄蓉,莫非是黄药师子侄辈至亲?杨过见她相貌艳若芙蓉,美胜白玉,金环长发,灿若仙子,方才祝福和姑姑姻缘,不禁甚是喜爱,忍不住让她欢喜,便道:“黄岛主他老人家曾救过我和姑姑。我和姑姑要成亲,一帮臭道士来捣乱,嘴里不干不净骂我和姑姑,姑姑虽然武功高强,但当时受了伤,不便料理这些臭道士,我气不过就打这帮臭道士,没想到打跑了一帮小牛鼻子,又来了七个老牛鼻子,叫什么‘’蛇虫七子‘’,他们年纪活在狗身上,武功稀松平常,没想到摆了个邪门阵法,我便敌不过了。我当时只想自己被这些臭道士杀了也就罢了,但姑姑被这些臭道士欺辱怎么了得?便心中向老天爷祈祷。没想到一个青袍假面人从天而降,三招两式就把这些老牛鼻子打得落荒而逃。‘’说罢比划了弹指神通和玉箫剑法,杨过得黄药师亲传这两门绝技,形神兼备,潇洒自如,其实杨过这两门武功学得不是甚好,但他本身武功就高出冯芜不少,冯芜眼中也算不凡了。杨过接着道:‘’黄岛主打发了臭道士后,对我和姑姑说:看在王重阳的份上,饶过了这些狗屁不通的假道学,我传你两门桃花岛武功,桃花岛武功天下无敌,就不怕王重阳的北斗七星阵了,就把这两门武功传给我了。我本想拜他为师,但老人家转眼就消失不见了。‘’说罢,悠然长叹。 杨过这番话真真假假,添油加醋,但他深知黄药师为人,把黄药师言语脾气揣摩得似模似样。冯芜千伶百俐,自然知道杨过的话不尽实,纯属哄她开心,也不禁心花怒放。杨过见冯芜欢喜,不禁微微一笑。哪知冯芜欢喜过后,竟怔怔落泪了。冯芜开始怕杨过笑话自己,强忍泪水,但随后眼泪竟如断线般落下来。杨过看冯芜欢喜后居然落泪,不禁手足无措。杨过素有机智,但此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原来郭靖离岛前咒骂黄药师,痛骂桃花岛,虽然自己爱刹了他,当时只觉惊怖,但事后思量也不禁恼火。想起黄药师对自己爱瑜性命,十余年宠爱如一日,把自己被呵护得如玉如珠,自己却被责骂一顿就离家出走,惹出那么多祸事。黄药师内力精深,过去望之仅三十许人,但上一次以为自己死了,居然伤心得两鬓斑白,好似老了十岁。冯芜心中大恸:“蓉儿啊,蓉儿啊,你这个不孝女,这番靖哥哥找爹爹报仇,你只顾着自己的情爱,何时想过爹爹的安危了?爹爹武功虽强,但素来喜欢逞能,可别吃亏啊。‘’ 杨过见她哭了一会,就要忍住哭泣,本想上前柔声安慰她,心想:“这娇滴滴的小妹妹,倒坚强得紧,很怕被人瞧不起。“转过头不去看她。冯芜哭了一会,渐渐忍住哭泣,红肿的大眼睛偷偷瞄了杨过一眼,见他只是拨弄船帆,没看自己,悄悄擦干眼泪,捋了捋秀发。良久二人谁也没说话,木船已驶入茫茫大海,桃花岛隐约成了一个绿点,潮湿的海风袭过,舒爽清凉。夕阳西下,金色的日头照射海面,海面上像是巨大绸缎镀上金色。杨过见二人气氛凝重,就道:‘’冯姑娘,你饿了吗?‘’冯芜一拍脑门道:‘’哎呦,我这个糊涂蛋,忘带干粮了,只能挨饿一天了。‘’杨过笑道:‘’都是我急着上岸,赶着小妹子上船,我挨饿不打紧,让小妹子挨饿可罪该万死,我到海里摸鱼给小妹子吃。‘’说罢就要停船跳海抓鱼。冯芜忽道:‘’杨大哥,你武功高我十倍,摸鱼的本事可未必胜得过我。‘’冯芜自小在海边长大,在东海怒涛中和鱼鳖嬉戏,深通水性,摸鱼自是小菜一碟了。杨过道:‘’小妹子谬赞了,我武功稀松平常,方才就被小妹子狠揍一顿,捉鱼的本事不消说也胜不过小妹子,捉鱼这种小事就不劳烦小妹子动手了。‘’冯芜听到‘’狠揍一顿“”不禁脸上一红,但还是脱了外衣摘掉金环,从船头轻巧一跃,噗的一声就消失在水里。杨过见冯芜衣衫甚洁,女孩家爱美,弄湿衣服难免不喜,见冯芜性子要强便婉拒她下水,没想到这要强的小姑娘转眼就跳下水。杨过脱下蓝衫鞋袜,也跟着跳下了水。杨过见到一尺长的黑鱼从肩头窜过,灵机一动就有柔网势抓它,没想到一抓,鱼身好似涂满粘液,滑不溜手,鱼猛劲一扭竟已逃走。抬眼望去,冯芜在自己前方的水中窜来窜去,好似灵动的美人鱼,一只白鱼游过,她纤纤玉指如兰花开放般一抓,就把鱼儿抓住了,随手一掐鱼儿便死了。杨过幼时行乞,挨饿时也常下河摸鱼,却不知海鱼在波涛的大海中长大,迅猛矫捷远胜河鱼,本想以他的武功,幼时摸鱼就轻车熟路,现在更不在话下,没想上来就败了一阵。杨过好胜心起,非要用幼时苦练的柔网势捉鱼,没想到接二连三被鱼儿逃走,心中一急便使出弹指神通往鱼头一弹。弹指神通何等力道!发石可如铁胎弹弓,一击鱼头便碎了,水中好似血花绽放。杨过见冯芜如游鱼般跃出水面,也抓住死鱼上船了。冯芜腰间别了四条肥白鱼,杨过只有手里一条无头烂鱼,一望便知胜负。二人见此场景不禁相视一笑。 杨过见薄薄中衣贴在冯芜身上,虽然冯芜年纪尚稚未发身长成,可诸般风情隐隐可见,乌云般的秀发沾湿在脸颊上更增妩媚。杨过曾见识过陆无双胸脯之美,早已识得美色,冯芜丽色胜陆无双十倍,嫣然一笑如芙蓉绽放,此刻不禁怦然心动!哪知胸腔内一阵剧痛,脑中一昏,便仰面掉进海中。冯芜正因摸鱼大获全胜心中甚喜,对杨过嫣然一笑,哪知杨过竟跌入海里,不禁大惊失色,马上跳入海里把杨过救出,见他安然无恙不觉,不禁心中奇怪:他武功如此怎会跌入海里?见杨过一直低头不望自己,更觉奇怪,不禁问道:“杨大哥,你怎不瞧我?”冯芜哪知杨过正自反省。杨过想:小妹子天真烂漫,我怎这般无耻?杨过啊,你真是枉为人了,对不起姑姑,也对不起小妹子。我只能活七天,莫非是报应? 冯芜见杨过不理自己,扶他坐起,便把鱼剥了。想起杨过常对自己欢笑,哄自己开心,转头却愁容隐现,心下了然:杨大哥原来暗藏心事,只是为了哄自己开心强自欢颜。蓉儿啊,蓉儿啊,你怎这般不晓事只顾着自己情爱,没想过爹爹,现在只顾自己开心,没想过杨大哥;冯芜本想用自己精妙绝伦的厨艺取悦一下杨过,可船上不能生火,更觉黯然。冯芜看杨过还是低头呆坐,更觉歉疚,便鼓起勇气柔声道:“杨大哥,你可有什么心事?杨大哥,你武功高强。虽然我武功低微,或许能帮得上杨大哥。杨大哥,我任性胡闹,你莫恼我,以后你叫我,蓉。。。芜儿吧。” 冯芜说罢,看到杨过忽然抬头怔怔地凝视自己,觉得有些害羞,不敢瞧杨过的眼睛,就把剥好的鱼都给了杨过。冯芜看着剥好的生鱼不禁羞赧,虽然自己的心灵手巧,把这几条鱼内脏去得干干净,看上去甚是洁净,这真是自己做过最糟糕的菜!需知冯芜师父品味之精,世间稀有,皇宫御厨佳肴也不觉稀罕,尝过冯芜的手艺称道她的手艺天下第一。冯芜用诸般佳肴让师父大悦下亲传自己爱郎诸般绝学,降龙十八掌就传了十五掌!昔日师父部下黎长老拼死立了大功才传了一掌神龙摆尾。冯芜偷眼去看杨过吃了自己剥的鱼没有,心中栗六,不知他会不会嫌弃。哪知杨过看也不看就吃了个一干二净。冯芜一喜,就吃自己那份生鱼,入口只觉腥气扑鼻难以下咽,不过看杨过吃完,也忍耐着吃完了。 是值日头西沉,已到了晚上。一轮明月倒悬在夜空,撒着清冷的月光,大海像墨汁一样一片黑暗,隐隐约约涌动着,似乎想吞噬一切,在这一叶孤舟上,望之有股阴森渗人的气息。吃完后冯芜道:“杨大哥不说,是嫌我本事低微?我虽本事低微,我爹本事可大,爹很疼我,我跟他说项他一定答允。”忽想到一直爱护自己的爹爹不知去向,音信全无。一直是爹爹为自己着急,从未想过爹爹会不在身边,不禁心中悲凉。不过冯芜生性豁达坚强,悲凉后便强自振作。但她毕竟是十五岁的小姑娘,俏脸上掩不住愁云惨淡。杨过想:“我身中情花毒只有七日之命,不杀郭伯伯,如今换不到解药,大罗神仙也救不活,可能今生今世也见不到姑姑,说给这个小姑娘徒增伤悲。见冯芜脸上殷切之意,终究不忍婉言拒绝。杨过灵机一动,低声道:“我惹恼了姑姑。姑姑让我做事,我傻里傻气也不去做。六天后我和姑姑相见,不知如何是好。妹子你这么聪明,你说送个饰物会不会讨姑姑欢喜?”冯芜喜道:“杨大哥,你不知道女儿家最是爱美,送个你姑姑一个头饰,她就欢喜了。”一咬牙,就想把摘掉的金环送给他。其实冯芜甚喜这个金环,他父亲收集天下珍奇异宝,她偏偏这枚金环,精美巧妙可想而知。杨过一直贫苦,粗布麻衣就可以过活,见金环极其精致,通体是一枝玫瑰花,花枝缠绕,却不知此物贵重。 杨过虽不知此物贵重,终不好意思收小女孩事物,不禁踌躇。只见冯芜摘掉金环后,白衣长发,清冷的月光照在冯芜白玉般的俏脸上,白得好似透明,冰冷的海风吹动着她秀发,白衣拂动,全身染上了虚无缥缈的气息,杨过一阵恍惚,宛若小龙女重现。小龙女的话对他如天帝谕旨般,向来无不答允,杨过想也没想就把金环收入怀中。冯芜看他踌躇,微感失望,哪知他居然直接收了。清冷的月光照射在冯芜小脸上,更显清秀稚嫩,杨过胸中油然生出男子汉怜惜弱女子的气概。杨过微笑道:“小妹子高见,姑姑看到一定欢喜。我收了小妹子事物,却没什么事物送你,就替小妹子做一件事吧。力之所及,绝不推辞。我傻里傻气的,小妹子莫嫌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二章 南湖恶战(1) 却说那日黄蓉望着帆船顺风西去,起初还盼他终能回心转意,掉舵回舟,来接她同行,但见风帆越来越小,心中越来越是冰凉。 她呆呆望着大海,终于那帆船在海天相接处消失了踪影,突然想起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岛上,靖哥哥是见不到了,也不知爹爹是否还会回来,今后的日子永远过不完,难道就一辈子这样站在海边么?蓉儿,蓉儿,你可千万别寻死啊! 郭靖独驾轻舟,离了桃花岛往西进发,驶出十数里,忽听空中雕鸣声急,双雕飞着追来,停在帆衍之上。郭靖心想:“雕儿随我而去,蓉儿一个儿在岛上,那可更加寂寞了!”怜惜之念,不禁油然而生,忍不住转过了舵,要去接她同行,驶出一程,忽想:“大师父吩咐我割了黄药师与蓉儿的头去见他。大师父和二师父他们同到桃花岛,黄药师痛下毒手,他虽目不能见,却是清清楚楚听到了的。不知如何,他天幸逃得性命。他举铁杖要打死蓉儿,要我杀死蓉儿,这事还有甚么错?我不能杀蓉儿,二师父他们不是蓉儿害死的。可是我怎么还能跟她在一起?我要割了黄药师的头,拿去见大师父。打不过黄老邪,我就让他杀了便是。”当下又转过舵来。坐船在海面上兜了个圈子,又向西行。 第三日上,帆船靠岸,他恨极了桃花岛上诸物,举起铁锚在船底打了个大洞,这才跃上岸去,眼见帆船渐渐顷侧,沉入海底,心中不禁茫然若有所失。西行找到农家,买米做饭吃了,问明路程,径向嘉兴而去。 这一晚他宿在钱塘江边,眼见明月映入大江,水中冰轮已有团栾意,蓦地心惊,只怕错过了烟雨楼比武之约,一问宿处的主人,才知这日已是八月十三,急忙连夜过江,买了一匹健马,加鞭奔驰,午后到了嘉兴城中。 他自幼听六位师父讲述当年与丘处机争胜的情景,醉仙楼头铜缸赛酒、逞技比武诸般豪事,六人都是津津乐道,是以他一进南门即问醉仙楼所在。 醉仙楼在南湖之畔,郭靖来到楼前,抬头望去,依稀仍是韩小莹所述的模样。这酒楼在他脑中已深印十多年,今日方得亲眼目睹,但见飞檐华栋,果然好一座齐楚阁儿。店中直立着块大木牌,写着“太白遗风”四字,楼头苏东坡所题的“醉仙楼”三个金字只擦得闪闪生光。郭靖心跳加剧,三脚两步抢上楼去。 一个酒保迎上来道:“客官请在楼下用酒,今日楼上有人包下了。”郭靖正待答话,忽听有人叫道:“靖儿,你来了!”郭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道人端坐而饮,长须垂胸,红光满脸,正是长春子丘处机。 郭靖抢上前去,拜倒在地,只叫了一句:“丘道长!”声音已有些哽咽。 丘处机伸手扶起,说道:”你早到了一天,那可好得很。我也早到了一天。我想明儿要跟彭连虎、沙通天他们动手,早一日到来,好跟你六位师父先饮酒叙旧。你六位师父都到了么?我已给他们定下了酒席。”郭靖见楼上开了九桌台面,除丘处机一桌放满了杯筷之外,其余八桌每桌都只放一双筷子,一只酒杯。丘处机道:“十八年前,我在此和你七位师父初会,他们的阵杖就这么安排。这一桌素席是焦木大师的,只可惜他老人家与你五师父两位已不能在此重聚了。”言下甚有怃然之意。郭靖转过头去,不敢向他直视。 丘处机并未知觉,又道:“当日我们赌酒的铜缸,今儿我又去法华寺里端来了。待会等你六位师父到来,我们再好好喝上一喝。” 郭靖转过头去,只见屏风边果然放着一口大铜缸。缸外生满黑黝黝的铜绿,缸内却已洗擦干净,盛满佳酿,酒香阵阵送来。郭靖向铜缸呆望半晌,再瞧着那八桌空席,心想:“除大师父之外,再也没人来享用酒席了,只要我能眼见七位恩师再好端端的在这里喝酒谈笑,尽一日之醉,就是我立刻死了,也是喜欢不尽。” 只听丘处机又道:“当初两家约定,今年三月甘四,你与杨康在这儿比武决胜,我钦服你七位师父云天高义,一起始就盼你能得胜,好教江南七怪名扬天下,加之我东西飘游,只顾锄好杀贼,实是不曾在杨康身上花多少心血。没让他学好武功,那也罢了,最不该没能将他陶冶教诲,成为一条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实是愧对你杨叔父了。虽说他现下已痛改前非,究属邪气难除,此刻想来,好生后悔。” 郭靖待要述说杨康行止不端之事,但说来话长,一时不知从何讲起。丘处机又道:“人生当世,文才武功都是未节,最要紧的是忠义二字。就算那杨康武艺胜你百倍,论到人品,醉仙楼的比武还是你师父胜了。嘿嘿,丘处机当真是输得心服口服啊。”说着哈哈大笑,突见郭靖泪如雨下,奇道:“咦,干么这么伤心?” 郭靖抢上一步,拜伏在地,哭道:“我……我……我五位恩师都已不在人世了。”丘处机大吃一惊,喝问:“甚么?”郭靖哭道:“除了大师父,其余五位都……都不在了。” 这两句话只把丘处机听得犹如焦雷轰顶,半晌做声不得。他只道指顾之间就可与旧友重逢欢聚,哪知蓦地里竟起祸生不测。他与江南七怪虽聚会之时甚暂,但十八年来肝胆相照,早已把他们当作生死之交,这时惊闻噩耗,心中伤痛之极,大踏步走到栏干之旁,望着茫茫湖水,仰天长啸,七怪的身形面貌,一个个在脑海中一晃而过。他转身捧起铜缸,高声叫道:“故人已逝,要你这劳什子作甚?”双臂运劲,猛力往外摔去。扑通一声大响,水花高溅,铜缸跌入了湖中。 他回头抓住郭靖手臂,问道:“怎么死的?快说!”郭靖正要答话,突然眼角瞥处,见一人悄没声的走上楼头,一身青衣,神情慌洒,正是桃花岛主黄药师,郭靖眼睛一花,还道看错了人,凝神定睛,却不是黄药师是谁? 黄药师见他在此,也是一怔,突觉劲风扑面,郭靖一招“亢龙有悔”隔桌冲击而来。这一掌他当真是使尽了平生之力,声势猛恶惊人。黄药师身子微侧,左手推出,将他掌势卸在一旁。只听得喀喇喇几声响,郭靖收势不住,身子穿过板壁,向楼下直堕而落。也是醉仙楼合当遭劫,他这一摔正好跌在碗盏架上,乒乓乒乓一阵响声过去,碗儿、碟儿、盘儿、杯儿,也不知打碎了几千百只。 这日午间,酒楼的老掌柜听得丘处机吩咐如此开席,又见他托了大铜缸上楼,想起十八年前的旧事,心中早就惴惴不安,这时只听得楼上楼下响成一片,不由得连珠价的叫苦,颠三倒四的只念:“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玉皇大帝,城隍老爷……” 郭靖怕碗碟碎片伤了手掌,不敢用手去按,腰背用劲,一跃而起,立时又抢上楼来。只见灰影闪动,接着青影一晃,丘处机与黄药师先后从窗口跃向楼下。郭靖心想:“这老贼武功在我之上,空手伤他不得。”从身上拔出两般武器,口中横咬丘处机所赠短剑,右手持着成吉思罕所赐金刀,心道:“拼着挨那老贼一拳一脚,好歹也要在他身上刺两个透明窟窿。”奔到窗口,涌身便跳。 这时街上行人熙熙攘攘,听得酒楼有人跳下,都拥来观看,突见窗口又有人凌空跃落,手上兵刃白光闪闪,众人发一声喊,互相推挤,早跌倒了数人。 郭靖在人丛中望不见黄。丘二人,忙取下口中短剑,向身旁一个老者问道:“楼上跳下来的两人哪里去了?”那老者大吃一惊,只叫:“好 汉饶命,不关老汉的事。”郭靖连问数声,只把那老者吓得大叫“救命”。郭靖展臂轻轻将他推开,闯出人丛,丘黄二人却已影踪不见。 他又奔上酒楼,四下了望,但见湖中一叶扁舟载着丘黄二人,正向湖心土洲上的烟雨楼划去。黄药师坐在船舱,丘处机坐在船尾荡浆。 郭靖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怔,心道:“二人必是到烟雨楼去拚个你死我活,丘道长纵然神勇,哪能敌此老贼?”当下急奔下楼,抢了一艘小船,拨桨随后跟去。眼见大仇在前,再也难以宁定,可是水上之事,实是性急不得,一下子使力大了,拍的一声,木桨齐柄折断。他又急又怒,抢起一块船板当桨来划,这时欲快反慢,离丘黄二人的船竟越来越远。好容易将小船拨弄到岸边,二人又已不见。郭靖自言自语:“得沉住了气,可别大仇未报,先送了性命。”深深吐纳三下,凝神侧耳,果听得楼后隐隐有金刃劈风之声,夹着一阵阵吆喝呼应,却是不止丘黄二人。 郭靖四下观看,摸清了周遭情势,蹑足走进烟雨楼去,楼下并无人影,当即奔上楼梯,只见窗口一人凭栏而观,口中尚在嚼物,嗒嗒有声,正是洪七公。郭靖抢上去叫声:“师父!”洪七公点了点头,向窗下一指,举起手中半只熟羊腿来咬了一口。郭靖奔到窗边,只见楼后空地上剑光耀眼,□□个人正把黄药师围在核心,眼见敌寡己众,心中稍宽,但得看清了接战众人的面目,却又不觉一惊。 只见大师父柯镇恶挥动铁杖,与一个青年道士靠背而立,心道:“怎么大师父也在此处?”再定晴看时,那青年道士原来是丘处机的弟子尹志平,手挺长剑,护定柯镇恶的后心,却不向黄药师进攻。此外尚有六个道人,便是马任,丘处机等全真六子了。 郭靖看了片刻,已瞧出全真派乃是布了天罡北斗阵合战,只是长真子谭处端己死,“天璇”之位便由柯镇恶接充,想是他武功较逊,又不 谙阵法,是以再由尹志平守护背后,临时再加指点。但见全真六子各舞长剑,进迟散合,围着黄药师打得极是激烈。 那日牛家村恶斗,全真七子中只二人出剑,余人俱是赤掌相搏,战况已凶险万状,此时七柄长剑再加一根铁杖,更是猛恶惊人。黄药师却仍是空手,在剑光杖影中飘忽来去,似乎已给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手之力,数十招中只是避让敌刃,竟未还过一拳一脚。郭靖心中暗喜,“任你神遁广大,今日也叫你难逃公道。” 突然见黄药师左足支地,右腿绕着身子横扫二圈,逼得八人一齐退开三步,郭靖暗赞:“好扫叶腿法!”黄药师回过头来,向楼头洪、郭两人扬了扬手,点头招呼。郭靖见他满脸轻松自在,浑不是给迫得喘不过气来的神气,不禁起了疑窦,只见黄药师左掌斜挥,向长生子刘处玄头顶猛击下去,竟是从守御转为攻击。 这一掌劈到,刘处玄原是不该格挡,须由位当天权的丘处机和位当天璇的柯镇恶从旁侧击解救,可是柯镇恶目不见物,与常人接战自可以耳代目,遇着黄药师这般来无影去无踪的高明掌法,哪里还能随机应变?丘处机剑光闪闪,直指黄药师的右腋,柯镇恶待得听到尹志平指点出杖,已然迟了一步。 刘处玄只觉风声飒然,敌人手掌已拍到顶门,大骇之下,急忙倒地滚开。 马钰与王处一在旁眼见这一下手实是千钧一发之险,双剑齐出。刘处玄危难虽脱,天罡北斗之阵却也已散乱,黄药师哈哈一笑,向孙不二疾冲过去,冲出三步,突然倒退,背心撞向广宁子郝大通。郝大通从未见过这般怪招,不禁微一迟疑,待要挺剑刺他脊梁,黄药师动如脱兔,早已闯出了圈子,在两丈外站定。 洪七公笑道:“黄老邪这一千可帅得很啊!”郭靖叫道:“我去!”发足向楼梯奔去。洪七公道:“不忙,不忙!你岳丈初时老不还手,我很为你大师父担心,现在瞧来他并无伤人之意。”郭靖回到窗边,问道:“怎见得?” 洪七公道:“若是他有意伤人,适才那瘦皮猴道士哪里还有命在?小道士们不是对手,不是对手。”他咬了一口羊腿,又道:“你岳丈与丘处机未来之时,我见那几个老道和你大师父在那边排阵,可是这天罡北斗阵岂是顷刻之间便能学得成的?那几个老道劝你大师父暂不插手助阵,你大师父咬牙切齿的只是不答应,不知你大师父为了甚么事,跟你岳丈结了那么大的冤家,他跟那小道士合守天漩,终究挡不住你岳丈的杀手。” 郭靖恨恨的道:”他不是我岳丈。”洪七公奇道:“咦,怎么又不是岳丈了?”郭靖咬牙切齿的道:“他,他,哼!”洪七公道:“蓉儿怎么啦? 你们小两口吵架了,是不是?”郭靖道:“不关蓉儿的事。这老贼,他,他害死了我五位师父,我跟他仇深似海。”洪七公吓了一跳,忙问:“这话当真?” 这句话郭靖却没听见,他全神贯注的正瞧着楼下的恶斗。这时情势已变,黄药师使出劈空掌法,只听得呼呼风响,对手八人攻不进身去。若论马任、丘处机、王处一等人的武功,黄药师原不能单凭一对肉掌便将他们挡在丈许之外,但那天罡北斗阵是齐进齐退之势,孙不二、柯镇恶、尹志平三人武功较弱,只要有一人给逼退了,余人只得跟着后却。只见众人进一步退两步,和黄药师愈离愈远,但北斗之势仍是丝毫不乱。 到这时全真派的长剑已及不着黄药师身上,他却可以俟隙而攻。再拆数招,洪七公道:“嗯,原来如此。”郭靖忙问:“怎么?”洪七公 道:“黄老邪故意引逗他们展开阵法,要看清楚天罡北斗阵的精奥,是以迟迟不下杀手。十招之内,他就要缩小圈子了。” 洪七公功力虽失,眼光仍是奇准,果然黄药师劈出去的掌力一招弱似一招,全真诸子逐渐合围,不到一盏茶功夫,众人似已挤成一团,眼见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四人的剑锋便可同时插在黄药师身上,不知怎的,四柄长剑却都贴身而过,终究差了数寸,若不是四人收剑迅捷,竟要相互在同门师兄弟身上刺个透明窟窿。 在这小圈子中相斗,招招相差只在毫发之间。郭靖心知黄药师只要一熟识阵法,就不会再跟众人磨耗,破阵破弱,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大师父与尹志平两人,此处离众人太远,危急时不及相救,眼见阵中险象环生,向洪七公道,“弟子下去。”也不等他答话,飞奔下楼。 侍得奔近众人,却见战局又变,黄药师不住向马钰左侧移动,越移越远,似乎要向外逃遁。郭靖手执短剑,只待他转身发足,只时猛扑而上。忽听得王处一撮唇而啸,他与郝大通、孙不二三人组成的斗柄从左转了上去,仍将黄药师围在中间。黄药师连移三次方位,不是王处一转动斗柄,就是丘处机带动斗魁,始终不让他抢到马任左侧,到第四次上,郭靖猛然醒悟:“啊,是了,他要抢北极星位。” 那日他在牛家村疗伤,隔墙见到全真七子布“天罡北斗阵”,先后与梅超风、黄药师相斗,其后与黄蓉参详天上的北斗星宿与北极星,得知若将北斗星宿中“天枢”“天璇”两星联一直线,向北伸展,即遇北极星。此星永居正北,北斗七星每晚环之而转。其后他在洞庭湖君山为丐帮所擒,又再仰观天文,悟到天罡北斗阵的不少诀窍,但也只是将北斗阵连环救援、此击彼应的巧妙法门用入自己武功而已。黄药师才智胜于郭靖百倍,又精通天文术数、阴阳五行之学,牛家村一战未能破得全真七子的北斗阵,事后凝恩多比即悟到了此阵的根本破绽之所在。郭靖所想的只是“学”,黄药师不屑去学王重阳的阵法,所想的却是“破”, 知道只须抢到北极星的方位,北斗阵散了便罢,否则他便要坐镇中央,带动阵法,那时以逸待劳,自是立于不败之地。 全真诸子见他窥破阵法的关键,各自暗暗心惊,若是谭处端尚在,七子浑若一体,决不容他抢到北极星位。此时“天漩”位上换了柯镇恶与尹志平二人,武功固然远逊,阵法又是不熟,天罡北斗阵的威力登时大减。马任等明知缠斗下去必无善果,而且郭靖窥伺在旁,只要黄药师当真遇到危险,他翁婿亲情,岂有不救?但师叔与同门被杀之仇不能不报,重阳先师当年武功天下第一,他的弟子合六人之力尚且斗不过一个黄药师,全真派号称武学正宗,那实是威名扫地了。 只听黄药师笑道:“不意重阳门下弟子,竟不知好歹至此!”斗然间欺到孙不二面前,刷刷刷连劈三掌。马钰与郝大通挺剑相救。黄药师身子略侧,避开二人剑锋,刷刷刷,向孙不二又劈三掌。桃花岛主掌法何等精妙,这六掌劈将下来,纵然王重阳复生,洪七公伤愈,也得避其锋锐,孙不二如何抵挡得住?眼见掌来如风,只得连挽剑花,奋力守住门面。黄药师摹地里双腿连环,又向她连踢六腿。这“落英神剑掌”与“扫叶腿”齐施,正是桃花岛的“狂风绝技”,六招之下敌人若是不退,接着又是六招,招术愈来愈快,六六三十六招,任是英雄好汉,也要教他避过了掌击,躲不开腿踢。 马钰等见他专对孙不二猛攻,团团围上相援,在这紧迫之际,阵法最易错乱。柯镇恶目不见物,斗魁横过时起步稍迟,黄药师一声长笑,已越过他的身后。忽听得一人在半空中大叫“啊哟”,飞向烟雨楼屋角,原来尹志平被他捉住背心,掷了上去。 这一来阵法破绽更大,黄药师哪容对方修补,立时低头向马钰疾冲,满以为他必定避让,哪知马任剑守外势,左手的剑诀却直取敌人眉心,出手沉稳,劲力浑厚。黄药师侧身避过,赞了声:“好,不愧全真首徒。”猛地里回身一脚,把郝大通踢了个筋斗,俯身抢起长剑,当胸直 刺下去。刘处玄大惊,挥剑来格。黄药师哈哈大笑,手腕震处,拍的一声,双剑齐断。但见青影闪动,桃花岛主疾趋北极星位。此时阵法已乱,无人能阻。诸子不住价叫苦,眼见他要恃主驱奴,全真派溃于今日。 马钰一声长叹,正要弃剑认输,任凭敌人处置,忽见青影闪晃,黄药师反奔而回,北极垦位上多了一人,原来却是郭靖。诸子中只有丘处机大喜过望,他在醉仙楼上曾见郭靖与黄药师拼命。马钰与王处一识得郭靖,知他心地纯厚,纵然相助岳丈,也决不致向师父柯镇恶反噬。余人却更是心惊,眼见郭靖已占住北极星位,他翁婿二人联手,全真派实无死所,正惊疑问,却见郭靖左掌右剑,已与黄药师斗在一起,不由得惊诧不已。 黄药师破乱了阵法,满拟能将全真派打得服输叫饶,哪知北极星位上突然出现了一人。他全神对付全真诸子,并未转身去看此人面目,反手施展劈空掌手段,当胸就是一掌。那人伸左掌卸开来势,身子却稳凝不动。黄药师大吃一惊,心想:“世上能凭一人之力挡得住我一掌的,实是寥寥可数。此人是谁?”回过头来,却见正是郭靖。 此时黄药师后前受敌,若不能驱开郭靖,天罡北斗阵从后包抄上来,实是危险万分。他向郭靖连劈三掌,一掌猛似一掌,但每一掌都被郭靖运劲化开。第四掌他虚实并用,料着郭靖要乘隙还手,哪知郭靖仍是只守不攻,短剑竖挡胸口,左掌在自己下腹缓缓掠过,叫他虽是一招双攻,但双攻都失了标的。黄药师一惊更甚:“这傻小子竟也窥破了阵法的秘奥,居然稳守北极星位,竟不移动半步。是了,他必是受了全真诸子传授,在这里合力对我。” 他自不知这一下只猜对了一半。郭靖确是通悉了天罡北斗阵的精要,然而是从《九阴真经》中习得,却非全真诸子所授。 郭靖面对杀师大仇,却沉住了气坚守要位,双足犹似用铁钉在地下牢牢钉住,任凭黄药师故意露出多大的破绽诱敌,他只是视而不见。黄药师暗暗叫苦,心道:“傻小子不识进退!哼!拚着给蓉儿责怪,今日也只有伤你了,否则不能脱身。”他左掌划了个圈子,待划到胸前七寸之处,右掌斗地搭上了左掌,借着左掌这一划之劲,力道大了一倍,正要向郭靖面门拍去,心念忽动:“若是他仍然呆呆的不肯让开,这掌势必将他打成重伤。真要有甚么三长两短,蓉儿这一生可永远不会快活的了。” 郭靖见他借劲出掌,眼看这一下来势非同小可,咬一咬牙,出一招“见龙在田”,只得以降龙十八掌的功夫硬拚,自知武功远为不及,硬碰硬的对掌有损无益,但若不强接对方这一招而闪身避开,他必占住北极星位,那时再要除他可就千难万难了。这一招出去,实是豁出了性命的蛮干,哪知黄药师掌出尺许,突然收回,叫道:“傻小子,快让开,你为甚么跟我过不去?” 郭靖弓背挺剑,凝神相望,防他有甚么诡计,却不答话。这时全真诸子已整顿了阵势,远远的围在黄药师身后,俟机攻上。黄药师又问:“蓉儿呢?她在哪里?”郭靖仍是不答,脸色阴沉,眼中喷出怒火。黄药师见了他的脸色,疑心大起,只怕女儿已有甚不测,喝道:“你把她怎么样了?快说!” 郭靖牙齿咬得更紧,持剑的右手微微发抖。 黄药师凝目相视,郭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他的眼光,见他神色大异,心中更是惊疑,叫道:“你的手干么发抖?你为甚么不说话?”郭靖想起桃花岛上诸位师父惨死的情状,悲愤交迸,全身不由自主的剧烈颤动,眼眶也自红了。黄药师见他始终不语,目中含泪,愈想愈怕,只道女儿与他因华筝之事起了争闹,被他害死,双足一点,和身直扑过去。他这么忽地纵起,丘处机长剑挥动,天罡北斗阵同时发难,王处一、郝大通两人一剑一掌,左右攻上。 郭靖掌卸来势,短剑如电而出,还击一招。黄药师却不闪避,反手径拿他手腕夺剑。这一拿虽然既狠且准,但王处一长剑已抵后心,不得不挺腰躲过,就此一让,夺剑的五指差了两寸,郭靖已乘机回剑剁刺。 这一番恶斗,比适才更是激烈数倍。全真诸子初时固欲杀黄药师而甘心,好为周伯通与谭处端报仇,黄药师却明知其中生了误会。只是他生性傲慢,又自恃长辈身分,不屑先行多言解释,满拟先将他们打得一败涂地、弃剑服输,再行说明真相,重重教训他们一顿,是以动武之际手底处处留情。否则马任、丘处机等纵然无碍,孙不二、尹志平哪里还有命在?哪知郭靖突然出现,不但不出手相助,反而舍死狠拼,心想他如不是害死了黄蓉,何必如此惧怕自己。 这时黄药师再不容情,一意要抓住郭靖问个明白,若是当真如己所料,虽将他碎尸万段亦不足以泄心中之愤。但此际郭靖占了北极星位,尹志平虽在烟雨楼顶上尚未爬下来,双方优劣之势已然倒转。天罡北斗阵法滚滚推动,攻势连绵不绝。黄药师连抢数次,始终不能将郭靖逼开,心中焦躁起来,每当用强猛冲,全真诸子必及时救援,欲待回身下杀手先破阵法,北斗阵越缩越小,合围之势已成,自忖虽有震古烁今的能为,亦已难脱厄运。 斗到分际,马汪长剑一指,叫道:“且住!”全真诸子各自收势,牢牢守住方位。马任说道:“黄岛主,你是当代武学宗主,后辈岂敢妄自得罪? 今日我们侍着人多,占了形势,我周师叔、谭师弟的血债如何了断,请你说一句罢!” 黄药师冷笑一声,说道:“有甚么说的?爽爽快快将黄老邪杀了,以成全真派之名,岂不美哉?看招!”身不动,臂不拾,右掌已向马汪面门劈去。 马钰一惊闪身,但黄药师这一掌发出前毫无先兆,发出后幻不可测,虚虚实实,原是落英神剑掌法中的救命绝招,他精研十年,本拟在二次华山论剑时用以争胜夺魁,这一招群殴之际使用不上,单打独斗,丹阳子功力再深,如何能是对手?马在不避倒也罢了,这向右一闪,刚好撞上他的后着,暗叫一声:“不好!”待要伸手相格,敌掌已抵在胸口,只要他劲力一发,心肺全被震伤。 全真五子尽皆大惊,剑掌齐上,却哪里还来得及?眼见马钰立时要命丧当场,那知黄药师哈哈一笑,撤掌回臂,说道:“我如此破了阵法,谅你们输了也不心服。黄老邪死则死耳,岂能让天下英雄笑话?好道士,大伙儿齐上吧!” 刘处玄哼了一声,挥拳便上,王处一长剑紧跟递出,天罡北斗阵又已发动。这时使的是第十七路阵法,王处一之后该由马钰攻上。王处一疾刺一剑后让出空挡,但马钰不向前攻,反而退后两步,叫道:“且慢!”众人又各住手。 马钰道:“黄岛主,多承你手下容情。”黄药师道:“好说。”马钰道:“按理说,此时晚辈命已不在,先师遗下的这个阵法,已然为你破了,我们若知好歹,该当垂手服输,听凭处置。只是师门深仇,不敢不报,了结此事之后,晚辈自当刎颈以谢岛主。”黄药师脸色惨然,挥手道:“多说无益,动手罢。世上恩仇之事,原本难明。” 郭靖心想:“马道长等与他动手,是为了要报师叔师弟之仇,其实周大哥好端端的活着,谭道长之死也与黄岛主无涉。但若我出言解释明白,全真诸子退出战团,单凭大师父和我二人,哪里还是他对手?别说杀师大仇决计难报,连自己的性命也必不保,”转念一想:“我若隐瞒此事,岂非成了卑鄙小人?众位师父时时言道:头可断,义不可失。”于是朗声说道:“马道长,丘道长,王道长,你们的周师叔并没死,谭道长是欧阳锋害死的。”丘处机奇道,“你说甚么?” 郭靖于是述说当时如何在牛家村密室养伤,隔墙如何耳闻目睹裘千丈造谣、双方激斗、欧阳锋诬陷等情。他虽口齿笨拙,于重大关节之处却也说得明明白白。 全真诸子听得将信将疑。丘处机喝道:“你这话可真?”郭靖指着黄药师道:“弟子恨不得生啖这老贼之肉,岂肯助他?只是实情如此,弟子不得不言。”六子知他素来诚信,何况对黄药师这般切齿痛恨,所说自必是实。 黄药师听他居然为自己分辩,也是大出意料之外,说道:“你干么如此恨我?蓉儿呢?”柯镇恶接口道:“你自己做的事难道还不明白?靖儿,咱们就算打不赢,也得跟这老贼拼了。”说着举起铁杖,向黄药师横扫过去。 郭靖听了师父之言,知他已原谅了自己,心中感到一阵喜慰,随即眼泪流了下来,叫道:“大师父,二师父他们……他们五位,死得好惨!” 黄药师伸手抓住柯镇恶铁杖的杖头,问郭靖道:“你说甚么?朱聪、韩宝驹他们好好在我岛上作客,怎会死了?”柯镇恶奋力回夺,铁杖纹丝不动。 黄药师又问郭靖道:“你目无尊长,跟我胡说八道,动手动脚,是为了朱聪他们么?”郭靖眼中如要出血,叫道:“你亲手将我五位师父害了,还要假作不知?”提起短剑,挺臂直刺。 黄药师挥手将铁杖甩出,当的一声,杖剑相交,火花四溅,那短剑锋锐无伦,铁杖上给砍了一条缺口。 黄药师又道:“是谁见来?”郭靖道:“五位师父是我亲手埋葬,难道还能冤了你不成?”黄药师冷笑道:“冤了又怎样?黄老邪一生独来独往,杀了几个人难道还会赖帐?不错,你那些师父通统是我杀的!” 忽听一个女子声音叫道:“不,爹爹,不是你杀的,你千万别揽在自己身上。”众人一齐转头,只见说话的正是黄蓉。众人全神酣斗,竟未察觉她何时到来。 郭靖乍见黄蓉,呆了一呆,霎时间不知是喜是愁。 黄药师见女儿无恙,大喜之下,痛恨郭靖之心全消,哈哈大笑,说道:“好孩子,过来,让爹疼你。”这几日来黄蓉受尽了熬煎,到此时才听到一句亲切之言,飞奔过去,投入父亲怀中,哭道:“爹,这傻小子冤枉你,他……他还欺负我。” 黄药师搂着女儿笑道:“黄老邪自行其是,早在数十年前,无知世人便已把天下罪孽都推在你爹头上,再加几桩,又岂嫌多了?江南五怪是你梅师姊的大仇人,当真是我亲手杀了。”黄蓉急道:“不,不,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你。”黄药师微微一笑,道:“傻小子这么大胆,竟敢欺侮我的好孩子,你瞧爹爹收拾他。”一言甫毕,突然回手出掌,快似电闪,当真来无影、去无踪。郭靖正自琢磨他父女俩的对答,突然拍的一声,左颊辣的吃了一记耳光,待要伸手挡架,黄药师的手掌早已回了黄蓉头上,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这一掌打得声音甚响,劲力却弱,郭靖抚着面颊,茫然失措,不知该上前动手,还是怎地。 柯镇恶听到郭靖被打之声,只怕黄药师已下毒手,急问:“靖儿,你怎么?”郭靖道:“没事。”柯镇恶道:“别听妖人妖女一搭一档的假撇清,我虽没有眼珠,但你四师父亲口说道:他目睹这老贼害死你二师父,逼死你七……”郭靖不等他说完,已和身猛向黄药师扑去。柯镇恶铁杖也已疾挥而出。 黄药师放下女儿,闪开郭靖手掌,抢步来夺铁杖,这次柯镇恶已有了防备,便没给他抓到。师徒二人联手,刹时间已与黄药师斗得难解难分。郭靖虽屡逢奇人,学得不少神妙武功,但与这位武学大宗师的桃花岛主相较,究竟相去甚远,纵有柯镇恶相助,亦是无济于事,只拆得二三十招,已被逼得难施手脚。 丘处机心道:“全真派危急时他师徒出手相助,眼下二人落败,我们岂可坐视?且不管周师叔生死若何,先打服了黄老邪再定分晓。”长剑一指,叫道:“柯大侠退回原阵!”此时尹志平已从烟雨楼顶爬下,虽被摔得脸青鼻肿,却无大伤,奔到柯镇恶身后仗剑守护。天罡北斗阵再行推动,将黄药师父女围在核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二章 南湖恶战(2) 只听一个青年男子叫道:“黄岛主,小妹子,他们以众欺寡,好不要脸,我来助你们。”一个蓝衫丑面的男子跳进天罡北斗阵中。众人酣斗,竟也未察觉此人何时到来,见他面具说不出的丑陋怪异,脸上肌肉半点不动,好似死人,让人心声怖意。黄药师原本心中忿怒,他对爱女爱瑜性命,他自负武功自忖不惧,可女儿要是有所损伤就追悔莫及了心想;“先前误会,攻我尚有可说,傻小子既己说明真相,你这群杂毛仍是恃众胡来,黄老邪当真不会杀人吗?”。此刻看蓝衫丑面人跳到他们父女身边,不禁心生奇异之感。黄药师知道此人戴了桃花岛的假面,他是武学大宗师,也从他这一跃便知他功力深浅,心道:此人怎戴我桃花岛假面?他武功不弱,似不在若华之下。他和女儿一路,我怎从来不识此人?黄药师想他和女儿一路,心中一宽。此人不消说就是杨过了。 柯镇恶想自己六个兄弟可说都死在桃花岛手上。张阿生死在黑风双煞手上后,黄蓉小妖女还来勾引郭靖致使五位兄弟惨遭黄药师毒手,手中铁杖恶狠狠砸向黄蓉肩头。黄药师和蓝衫丑面人上前抢过,终究黄药师身法更快,身子微侧左手在钢杖一弹,铮铮一声,柯镇恶险些钢杖脱手。柯镇恶知自己伤不了黄蓉,破口大骂:“十恶不赦的小贱人、鬼妖女!桃花岛上的贱货!”黄蓉从来不肯吃半点小亏,听他破口乱骂,怒从心起,叫道:“你有胆子再骂我一句?” 江南七怪都是生长市井的屠沽之辈,出口伤人有甚难处?柯镇恶恨极了黄药师父女,听她如此说,当下甚么恶毒的言语都骂了出来。黄蓉自幼独居,哪里听到过这些粗言秽语,饶是她聪明绝顶,柯镇恶每骂一句,她都得一怔之后方明白言中之意,到后来越听越不成话,甚至辱及其母冯衡。黄蓉却越听越是不解。杨过从小在市井厮混自然知道柯镇恶污言秽语是何意思,见冯芜脸现困惑思索之色,忆起儿时此人虽待自己不错,也不禁勃然大怒。黄药师听柯镇恶辱骂爱妻爱女,也不禁大怒。只见青影蓝影向柯镇恶扑去。 黄药师雷霆一击,何等威力!合力一击立马就能将柯镇恶了了账。二人身法均迅捷无比,众人皆相救不及。王重阳逝世后,其余四绝各有所长,黄药师以身法和变化见长。古墓派轻功冠绝天下,于平原尚不易见其长,于丈许方圆之内当真趋退若神,飘逸万端,杨过遭逢强敌时屡靠轻功逢凶化吉。郭靖见师父命在顷刻,冲上前去却来不及,全力一招亢龙有悔击向黄药师逼他回救,但杨过却决计阻挠不了。这时黄蓉叫:“杨大哥别杀这个老瞎子!”杨过想柯镇恶过去待自己不恶,开始就不想伤他性命,只是恼他污言秽语辱骂冯芜,在面门上虚晃一击。柯镇恶想翻身躲避,见杨过不杀自己,气得哇哇大叫:“谁要你这个无耻小妖女求情?”随即大骂不绝。杨过见饶他性命,却还大声辱骂冯芜,怒气又起,笑道:“天下竟有这般蛮横之人。”柯镇恶迎头一仗击向杨过,杨过手中无兵器,身子一晃竟已到柯镇恶身后有如偷袭,疾指点中大椎穴,柯镇恶只觉身子一麻钢杖脱手,身子飞起,噗通一声,跌入南湖。 丘处机不知杨过不想杀柯镇恶,早已剑光闪闪,刺向杨过背后。杨过两腿不屈,从原地轻飘飘地窜起,空中转身,平平落到丘处机身后。黄药师洪七公诸人皆暗和了一声彩。其实黄药师轻功比杨过有过之而不及,但黄药师不识古墓派轻功,瞧不出杨过的武功路数,难免惊喜。丘处机乃豪侠之辈,本不愿背后偷袭,只恐他杀柯镇恶,没想到此人竟以绝顶轻功避过。全真六子郭靖柯镇恶心中凛然,自忖这手轻功均办不到,此人是强敌,恐怕很难留住黄药师了。丘处机听他声音甚是年轻,这手轻功自己远有不及,也不禁大惊失色,但随即心中一喜。 黄蓉方才见丘处机偷袭杨过背后,自己让杨过手下留情才招致此祸,虽见杨过逢凶化吉,也不禁歉然道:“杨大哥,对不起,我一直骗你,其实黄岛主就是我爹爹。”却见杨过神色木然,也不答,更为歉疚,心想:杨大哥答允我找爹爹,这么大阵势确出乎我意料,而今让他深陷重围了。 其实杨过见黄蓉冲上前喊黄药师爹爹,早已心有预感,但此事过于离奇,一时接受不了。杨过想:难道黄蓉还有一个小妹妹?怪不得他们相貌这般像。黄岛主妻子早亡,难道续弦了?我怎半分不知?杨过见柯镇恶和全真道士围攻黄药师也觉离奇。郭靖和黄蓉名满天下,全真教为何敢围攻黄药师?全真六子的容貌他隐约见过,而那个粗布大汉依稀有郭伯伯的模样。杨过心道:“冯芜”,原来“芜”就是“无”,没有此人的意。 丘处机见黄蓉喊杨过杨大哥,心中又是一凛,随即大喝一声,转身提剑攻向杨过。丘处机开始偷袭时留手,见了杨过的绝顶轻功后,知他武功恐在自己之上,不出全力决计制服不了此人。偷袭小辈后续下杀手,大违丘处机为人,全真五子心中惭愧,见杨过头戴面具不以真面目识人,暗想此人鬼鬼祟祟丘师哥也不算做错,又复怡然,但也不愿和丘处机围攻小辈。原本黄药师被郭靖缠住无法脱身,心中惊诧这个傻小子几日不见武功竟然精进如此,但郭靖见柯镇恶被杨过掷入水中,大惊失色连忙跳进南湖救柯镇恶上来。杨过忿怒他污言秽语辱骂冯芜,点大椎穴时用上内力,柯镇恶无法解穴,呛了好几口水,也无力骂人了。郭靖扶柯镇恶在墙边坐下,黄药师怕女儿有失退回到女儿身边。一时所有人静观丘处机和杨过过招。 黄蓉知丘处机武功了得,见他偷袭杨过后又下杀手,本想来相救,但见全真教道士都不动手了,只能暗中焦急,心道:这些牛鼻子怕围攻小辈失了脸面,我和爹爹上前帮手只能引他们围攻,杨大哥武功虽强,不知能不能敌这可恶的老道。黄蓉望了望照顾柯镇恶的郭靖,郭靖背着她,看不清他的脸色,不禁泫然欲泣,抬头泪眼望见丘处机正和杨过恶斗。 杨过本来识得丘处机面容,二十年衰老也不至于让人不识得,但丘处机因为杨康之事心性大变,气质迥然不同确是杨过不知的。杨过见眼前道人虽是出家人,却双眉斜飞,脸色红润,目光炯炯,本来全真剑法有道家的阴柔之气,此人出手却神采飞扬,自有一番豪气干云的气概。杨过本来对全真教素无好感,但看到眼前道人不禁心中喝了一声彩,起了争胜之心。玉女心经是全真武功克星,杨过使出玉女心经,自然能胜丘处机,但杨过却觉得耍赖,非要和丘处机堂堂正正比武。杨过见冯芜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暗想:我用弹指神通胜了这道人,小妹子一定欢喜。杨过一想到得胜时冯芜惊喜的眼神不禁得意。杨过却不知堂堂正正比武是假,自己风流的性发作才是真! 杨过手中没兵器就展开轻功用弹指神功和丘处机游斗。其实杨过的武功比丘处机为高,但弹指神通习得的时间尚短,学得并不甚好,手中又无兵器,只和丘处机斗得个旗鼓相当。黄蓉见杨过使出弹指神通,不禁想:难道杨过那天没撒谎,真的被爹爹指点过武功?黄药师也觉惊奇,见他弹指神通功力不深,仗着绝顶轻功,丘处机也胜不了他,数个破绽被他错过,换成自己丘处机非得长剑脱手不可,暗暗可惜。黄药师不知这蓝衫少年怎学得弹指神功,想起女儿和他一路,就好奇地问:“蓉儿此人是谁?怎会我桃花岛武功?”。黄蓉惘然道:“爹爹不识得他吗?”黄药师见女儿茫然,随即转念想:他助我们父女。我黄药师纵横天下,没他也能胜这几人。待我事后问他。敢偷学桃花岛武功,也留他不得。怎地女儿也似不识得此人?莫非这小子花言巧语哄骗女儿?想到此处,不禁含藏杀机。 丘处机和杨过斗得正酣,不禁生出相惜之情,心想:他定不是那孽畜,那小畜生怎有如此武功?我丘处机是何等人物,怎能持剑和他空手决斗,就算斗不过他,也不能这般取胜。丘处机想到此处,豪气顿生,停手便道:“少年,你取兵器来斗。”杨过一愣道:“我没带兵器。”全真七子郭靖柯镇恶都是侠义之辈,虽不屑于胜之不武,但把兵器给了这丑面人,万一他胜了不还,就别想留住黄药师了,皆踌躇不答。黄药师则疑其花言巧语哄骗女儿,玉箫折断后也没带兵器。黄蓉见无人作答,不想杨过受窘,就上前把竹棒给了他。抬头黄蓉见郭靖平素和善温厚的脸上这时笼罩着一层杀气,狰狞可怖,似乎突然换了一人,变得从不相识,心中又惊又怕。杨过见冯芜把竹棒递给了他,知她不想自己受窘,心中一暖,抬头看她又惊又怕的表情,不禁怜惜,便道:“小妹子莫怕,看我用竹棒打这个臭道士屁股。”换成平时,黄蓉听别人说笑,自会嘻嘻哈哈,但现在手脚冰凉殊无喜意。杨过心知冯芜外 柔内刚,不知她为何如此害怕,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一浓眉大眼的粗壮少年满面杀机地盯住黄药师。 马钰见杨过手持竹棒十分窘迫,拔出长剑,叹了口气道:“少年,你用我的剑把”。杨过心道:“这个老道是个厚道人。”刚想接剑,杨过转眼望了冯芜一眼,心想:我舍竹棒不用,小妹子难免不喜,便笑道:“我用竹棒就能胜你。”丘处机大怒道:“你小子武功不错,我丘某人也不惧你。”马钰见杨过不接剑,却也不怒,只道杨过逞强,对丘处机道:“二弟,莫伤了他。”杨过心中叹道:“这老道心肠不错,为了小妹子只能得罪了。”说罢,就以棒做剑,用玉箫剑法,一招“萧史乘龙”攻向丘处机。丘处机大怒下也不防,直接长剑疾出,攻向杨过左肋。杨过见他搏命的打法,向后急退,笑道:“这才有味!”杨过接连使出山外清音、金声玉振、凤曲长鸣、响隔楼台、棹歌中流,因竹棒不能和长剑对砍,皆奈何不了丘处机,但每当败个一招半式就闪身后退,心道:这老道倒也了得。丘处机见他趋退若神,知凭绝顶轻功,就利于不败之地了,苦思破敌之法。杨过玉箫剑法潇洒儒雅,丘处机剑法中正端凝。杨过渐渐将内力贯上竹棒,竹棒带有极强的吸力,丘处机的长剑慢慢被带歪,迟早非得露出破绽。丘处机大惊,心道:我只道这小子轻功有门道,年纪轻轻内功怎么也这么强?丘处机不知杨过睡过寒玉床。寒玉床对修习内功有奇效,初时睡在上面,觉得奇寒难熬,只得运全身功力与之相抗,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在睡梦之中也练功不辍。常人练功,就算是最劝奋之人,每日总须有几个时辰睡觉。练功是逆天而行之事,气血运转,均与常时不同,常人每晚睡觉,气血自不免如旧运转,倒将白天所练成的功夫十成中耗去了九成。但若在这寒玉床上睡觉,睡梦中非但不耗白日之功,反而更增功力。丘处机连忙向长剑贯上内力,二人成了比拼内力,一时剑气划得人脸生疼。黄药师其余全真六子郭靖自然不怕,黄药师则把爱女搂在怀里。 全真内功和玉女心经皆以内力悠长见长,杨过不使擅长武功,兼之拿竹棒使剑,无法速胜,一炷香的时间二人也无法分出胜负。丘处机头上已蒸汽如沸,站在原地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杨过在他周身游走,剑风鼓动把衣带划得猎猎飘动,头上绵绵细细一道蒸汽,黄药师和马钰等人知胜负已分。马钰等人见全真七子最强的丘处机竟要输给一个少年,长叹道:“罢了罢了,你们桃花岛赢了,此人相救黄药师,该是黄药师命不该绝。”马钰见杨过全使桃花岛武功,还道他是桃花岛弟子,想恩师王重阳华山论剑武功天下第一,全真七子知天命之年还不如一个桃花岛少年,暗叹自己没用堕了恩师的威名,心灰意冷。黄药师哈哈大笑道:“这小子不是桃花岛弟子。我黄药师自行其是,天下人齐上又何惧?我就不领这小子情。他藏头露尾来卖好,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谁。”说罢,一道清影扑向杨过,挥掌击去。本来黄药师见杨过护着爱女,爱女娇弱可怜,便想自己打残徒弟,后悔终生,这小子就算偷学桃花岛武功向自己和女儿卖好,心怀不轨,只废去他武功饶他一命。哪知黄药师生性极其自负,马钰说他领了杨过的情,就万万不能接受,非杀杨过不可了。 杨过正和丘处机专心比武,对外充耳不闻,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杨过忽生警觉,感到一道凄厉的掌力从背后打来,想要躲避却早来不及了,不禁骇然变色。这一幕黄蓉全然出乎意料,见爹爹这一掌击下去,杨过非死不可,脑中一片空白,只想:我把杨大哥害死了。只见浓眉大眼的粗壮少年冲上前去,一击刚猛无比的亢龙有悔击向黄药师。原来杨过和丘处机比武迟迟不分胜负,郭靖早就焦急万分,唯恐黄药师逃走,只能死死盯住黄药师,连杨过丘处机比武战况都全然不知。郭靖见黄药师飞出,还以为他要逃走,想也不想全力一击亢龙有悔击出。郭靖知自己远逊黄药师,黄药师逃走自己决计追不上,一掌用了十成力,连留有余劲的悔字诀都忘了!这一张掌实乃郭靖平生功力之所聚,黄药师只感到一股惊人的气浪袭来,只得撤掌空中急转避过。黄蓉见杨过死里逃生,全是郭靖之功,拍手大喜过望道:“靖哥哥,你救了杨大哥!”哪知郭靖满脸杀气,势若猛虎就要扑向黄药师,黄蓉大喜后既是大悲,只能飞身挡在郭靖前面,黄蓉见郭靖平素和善温厚的脸上这时笼罩着一层杀气,狰狞可怖,似乎突然换了一人,变得从不相识,心中又惊又怕,挡在父亲面前,向郭靖凄然道:“你先杀了我罢!”郭靖怒目而视,喝道:“滚开!”黄蓉一呆,心想:“怎么你也这样对我说话?” 郭靖抢上前去,刚想伸臂将她推在一旁,纵身直扑黄药师,忽敢劲风袭向后颈大椎穴。原来杨过当时见浓眉大眼的少年面色狰狞,杀气大作,虽然是盯住黄药师,料想此人和黄药师有血海深仇,比武也觉如芒刺在背,早就警觉此人,唯恐他偷袭自己,否则早该胜了丘处机。杨过刚才见他居然救了自己性命,又惊又喜,但见他扑向黄药师被冯芜拦住,发掌向冯芜推去,不禁悍然变色。杨过见识过他刚猛无比的一击,心想此人是黄药师仇人,一掌向小妹子娇怯怯的身子打去,小妹子哪还有命?全力使出打狗棒法向他击去。郭靖刚才有力过猛无力抵抗,疾疾翻身勉力避过,继续扑向黄药师喊道:“老贼,别跑!”。黄药师一听大怒,闪身冲向郭靖。 杨过对郭靖使出打狗棒法绊字决。绊子决有如长江大河,绵绵而至,决不容敌人有丝毫喘息时机,一绊不中,二绊续至,连环钩盘,虽只一个绊字,中间却蕴藏着千变万化。郭靖躲过一棒,本想舍了杨过追黄药师,结果棒势竟连绵不解,直似无穷无尽。郭靖只觉无数竹棒缠住,一个念头闪过:这是蓉儿的打狗棒法。郭靖无法脱身怒气勃发,想向杨过挥掌打去,却只见一道蓝云围着自己乱转,就是打不中。郭靖大怒,使出蛮劲,疯虎挥掌乱打,周身都是凄厉的掌风,但见杨过在外围掌风依然行动自如,心中一凛:此人是强敌,便收敛怒气,凝神防守。黄药师见杨过把郭靖缠住,怒道:“滚开,谁要你这小子来帮忙的。”挥掌向杨过打去。杨过使出封字诀,封住这一掌。郭靖见身子得以解脱,黄药师近在眼前,大喝一声,扑向黄药师。于是乎场面大乱,三人打成一团。黄蓉木然呆立,望着打成一团的三人,想:“蓉儿,不如就这般死了吧。” 郭靖只追着黄药师不要命猛打,黄药师分攻郭靖杨过两人。杨过原本只攻郭靖,不敢打黄药师一味闪躲,但黄药师何许人也,攻势虚虚实实层出不穷,眼花缭乱,一次虚实识破不了,被打中不死也要重伤,杨过只感惊心动魄,一会便坚持不住只能回击。兼之黄药师见杨过居然不理会自己,从未见和自己对招如此托大之人,王重阳复生也不敢如此,不禁大怒,反而猛攻杨过。三人具是一等一的高手,黄药师身居五绝自不消说,杨过郭靖皆一流高手,打狗棒法和降龙十八掌是洪七公的不世绝学。三人转圈打,出手具是玄奥精深,参悟一招就能收益匪浅,众人看得痴了。 杨过又惊又怒,黄药师素来和自己知己相交,这次又冒险相救,为何连下杀手?杨过一瞥间望见冯芜伤心欲绝的眼神,娇小的身子摇摇欲坠,大起怜惜之意,心想:黄药师对我连下杀手,我也不能打小妹子爹爹。情思一动,胸腔内一阵剧痛,身形一滞,便被黄药师抓住机会,一掌击向面门。杨过生死关头惊出一身冷汗,情思消退,身子复原,一个鲤鱼打挺,向后翻个筋斗堪堪避过。杨过只感劲风刮得脸生疼,心怦怦直跳,抬头却见郭靖和黄药师不打了皆望着自己,转头见到众人皆望着自己。杨过见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殊无喜意,尤其丘处机满脸惊怒憎恶。杨过素来胆子不小,任性胡为不在话下,这次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大生不祥之感,只觉心惊肉跳。 丘处机和杨过比武内力耗尽,坐在地上戟指骂道:“你这孽徒,想欺师灭祖吗?”杨过想起孙婆婆被郝大通杀死,自己被赵志敬欺辱,没想到全真教主动寻衅,怒道:“我早已和你们全真教一刀两断。”全真教皆大声怒斥按剑而立,只待马钰一声令下,就冲上前去诛杀此人。丘处机怒极,内力却提不上去,只能吼道:“我要亲手杀了你这猪狗不如不知廉耻的孽徒!”杨过怒极反笑道:“你这臭道士好不要脸,你也配当我师父?”丘处机以为杨过讥讽其武功不如,又羞又怒涨得脸如猪肝,忽想起他全使桃花岛武功,骂道:“小畜生,别以为你从黄老邪这老贼那学了几手就能翻天!恶有恶报,你这畜生死无全尸,不得好死!”随即大骂不绝。杨过怒极也破口大骂。 黄蓉正伤心欲绝,一时没反应过来,见此场景大惊失色。她心思机敏,见杨过面具掉了,念头转得极快,瞬间明了,大声叫道:“丘道长,他不是杨康!”丘处机一愣,心想:杨康这畜生没来由武功大进如此,但一时难以相信世上有这般相像之人,又想莫非黄老邪这老贼真有这般神通,这小妖女故意蒙骗我?一时神色变幻不定。杨过困惑不解,心想:杨康是谁?小妹子第一次怎也把我认作杨康?莫非我和长相相像?丘处机忽大声道:“小妖女!你休要蒙骗我!他不是杨康这畜生,你怎管他叫杨大哥?”黄蓉大声接口道:“他叫杨过!不是杨康。”丘处机还是不信,一时又无法辩驳,被噎住了片刻,对杨过喝道:“你叫杨过?!”杨过怒不可遏,接口道:“我叫撒倒时!”丘处机一怔,心想怎么又这奇怪的名字,随即反应过来,骂道:“你这小畜生杀得了本道爷吗?”随即二人又复破口大骂。杨过出身市井,又伶牙俐齿,丘处机自然不是敌手,丘处机骂了一会便聊无新意,反反复复那几句,杨过则花样百出,层出不穷。 丘处机骂阵败了一阵又一阵,气得脸如烧炭,渐渐接口不上,杨过则越骂越勇。马钰见二人太不像话,怒道:“都快住口!”黄蓉则羞红了脸,原来黄蓉见杨过英俊潇洒,善解人意,颇通文墨,没想到这般风流郎君居然会这么多市井俚语,转弯抹角骂人!杨过见冯芜一脸求恳地看着他,心下恍然,心道:小妹子怕他爹爹再受冤枉,我骂这臭道士的话,这臭道士骂三天三夜也还不回来,看在小妹子的份上暂且饶了他。杨过便即住口。黄蓉见杨过已住口,丘处机摇舞舌根还在骂杨过,感激又歉然地望着杨过。杨过见冯芜感激歉然的目光,心道:这臭道士骂人让小妹子这般温柔瞧我也算一桩美事。杨过随即欣然,默然微笑望着丘处机。丘处机听马钰呵斥也觉有失体统,见杨过住口,也想住口,见杨过竟微笑望着他,顿觉怒不可遏又骂了起来。 洪七公早瞧出情形不妙,看到苦于武功全失,无力排难解纷,正自焦急,听得丘处机杨过大声叫骂,心想:“只要黄老邪和全真教对我有几分故人之情,此事尚有可为。只是那小子真邪门。”双手在栏干上一按,从半空轻飘飘的落下地来,叫道:“大家住手,老叫化有话说。”九指神丐在江湖上何等威名,众人见他忽然现身,个个心中一凛,不由自主的住手罢斗。 洪七公见众人对自己居然仍是如此敬畏,寻思:“老叫化若不装腔作势一番,难解今日危局,可是该当说些甚么话,方能让全真诸道俯首听命、叫黄老邪知难而退?”一时无计,且仰天打个哈哈再说,猛抬头,却见明月初升,圆盘似的冰轮上缘隐隐缺了一边,心念忽动,说道:“眼前个个是武林高手,不意行事混帐无赖,说话如同放屁。” 众人一怔,知他向来狂言无忌,也不以为件,但既如此见责,想来必有缘故,马任行了一礼,说道:“请前辈赐教。” 洪七公怒道:“老叫化早听人说,今年八月中秋,烟雨楼畔有人打架,老叫化最怕耳根子不清净,但想时候还早,尽可在这儿安安稳稳睡个懒觉,哪知道今儿一早便听得砰砰嘭嘭的吵个不休。又是摆马桶阵、便壶阵,罗圈阵啦,又是汉子打婆娘、女婿打丈人啦,徒弟打师父,杀猪屠狗一般,闹得老叫化睡不得个太平觉。 你们抬头瞧瞧月亮,今儿是甚么日子?” 众人听了他这几句话,斗然间都想起今天还是八月十四,比武之约尚在明日,何况彭连虎、沙通天等正主儿未到,眼下动手,确是有点儿于理不合。 丘处机道:“老前辈教训得是。我们今日原是不该在此骚扰。”他转头向杨过喝道:“你这小畜生要是杨康,非和你拚个死活。”杨过笑道:“臭道士骂谁?”丘处机骂道:“臭道士骂你!”杨过哈哈大笑。丘处机一怔,知自己又上了当,又要破口大骂。 洪七公把脸一沉,说道:“王重阳一归天,全真教的一群杂毛闹了个乌七八糟。我跟你们说个好的,五个男道士加个女道姑,再凑上个武功低微的小道士,恐怕留不住黄老邪和这杨过,王重阳没留下甚么好处给我,可是我倒要问一声:你们订下了比武约会,先打个你死我活,明儿怎生践约啊?” 这番话明里是嘲讽全真诸子,暗中却是好意点醒,大敌当前先和黄药师杨过大战一战颇为不智。六子久历江湖,怎不明他话中含意,只是大仇当前,焉能退缩? 洪七公眼角一横,见郭靖向黄药师瞪目怒视,丘处机怒视杨过,杨过讥讽地望着丘处机,黄蓉泫然欲泪,心知其中纠葛甚多,寻思:“待老顽童到来,凭他这身功夫,当可艺压全场,那时老叫化自有话说。”于是喝道:“老叫化要睡觉,谁再动手动脚,就是跟我过不去。到明晚任你们闹个天翻地覆,老叫化谁也不帮。马钰,你这伙杂毛都给我坐下来练练功夫,内力强得一分是一分,临时抱佛脚,也胜于不抱。你这少年,老叫花不管你是杨康还是杨过,你先告诉我你怎会老叫花的看家本事打狗棒法的?” 杨过和黄蓉皆大惊失色。黄蓉方才伤心欲绝,魂不附体,也没注意杨过为何会打狗棒法,听洪七公发问,不禁大惊失色,百思不得其解,胸中隐隐觉得不安,平时素有急智但此事太过离奇,不知如何解释。黄蓉望去洪七公,脸上殊无欢喜恼怒之色,却感惶恐异常。杨过刚见洪七公死而复生,又惊又喜。那日见洪七公武功盖世,慈祥宽宏,守信重义,怜自己孤苦还想收自己为徒。洪七公见自己给他下跪,答允自己给义父他手下留情。杨过事后思来也觉歉疚,如果洪七公不怜自己孝心,比武不会和义父平手,最后和义父同归于尽。杨过心想:“大狗棒法招式是老前辈你传我的,怎会如此问法?老前辈定是不知郭伯母传我口诀了。打狗棒法是丐帮镇帮之宝,唯帮主能习得,我说郭伯母所传,洪老前辈难免责怪郭伯母。”杨过想到此处,不禁踌躇。杨过机智过人,此时也不知如何作答。 洪七公张目见杨过黄蓉皆低头不语,更觉惊疑。洪七公脸色一沉道:“蓉儿,此人是谁?”黄蓉一怔,自己也不知杨过是谁,只知他叫杨过,只能答道:“他是杨过。”洪七公一听不觉心中有气,忍怒道:“小丫头,是你把大狗棒法传给这小子的?”黄蓉千伶百俐,此时惊恐异常,只能结结巴巴道:“弟子怎敢?弟子也不知杨大哥为何会打狗棒法?”黄蓉见师父有惊怒之色,平时甚为怜爱自己师父居然不叫自己蓉儿叫小丫头,更觉惊恐异常,只得惶然望向杨过,恳请他说明真相。杨过惊疑不定,不知洪七公为何责问小妹子,见小妹子惶然望向自己,知再无法隐瞒,只能对不住郭伯母了,低声道:“是黄帮主所传,当时事及危机,情非得已。”洪七公一听勃然大怒,平时一向宠爱黄蓉,原本以为她私传打狗棒法给杨过或许有苦衷,如果说得过去,自己素来宽宏,如果这小子是善类,就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三十六路打狗棒法是丐帮开帮祖师爷所创,历来是前任帮主传后任帮主,决不传给第二个人。打狗棒法名字虽然陋俗,但变化精微,招术奇妙,实是古往今来武学中的第一等功夫,丐帮的镇帮之宝。每当奸恶作乱,丐帮帮主就会在危急关头用打狗棒法斩妖除魔,震慑群邪,落入奸佞手里后果实是非同小可!洪七公听杨过承认,见黄蓉居然公然欺骗自己,惊怒交迸,怒喝道:“小丫头,你敢欺师灭祖吗?”黄蓉只感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倒在黄药师怀里。黄药师见爱女被洪七公责骂,不省人事倒在自己怀里,又是怜惜又是忿怒,喝道:“老叫花,你敢欺负我女儿,上次华山论剑未分高下,我们再来比试一番!”黄蓉听爹爹大喝声,复又清醒,急忙含泪道:“爹爹,不可,蓉儿求你了。”忽听得身后一人哈哈大笑,叫道:“小王爷当真了得!学了老叫花的看家本事,让老叫花狠栽跟头,今天我算是服了!小王爷不用发愁,我来助你!”语声铿铿然十分刺耳。众人大惊失色,却不敢就此回身,将北斗阵法团团围住黄药师父女杨过。这才见到湖边高高矮矮的站着五六人,为首一人长手长腿,正是西毒欧阳锋。众人又惊又怒,杀机大作地望着杨康黄药师父女,都醒悟方才被杨康玩弄鼓掌之间,只听杨康惊喜道:“爸爸!是我!快来救我!” 此刻铁证如山,再无怀疑,齐声呼啸,杀生震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三章 峰回路转(1) 丘处机只觉肺要气炸了,本来内力殆尽无力站起,忿怒欲狂下居然站起来了,大吼道:“师哥,我们全真教出这样的奸贼,不诛杀此獠无颜面对天地,今天舍命也要和这金狗拼了!”柯镇恶大骂道:“别忘了那和金狗勾结的贱货妖女和黄老贼!我们和这群金狗拼了!靖儿,还不快上,杀了桃花岛贱货和老贼!”郭靖本来脑筋转得慢,方才见蓝衫少年居然是结义兄弟杨康,大吃一惊下连找黄药师报仇都忘了!更奇的是蓉儿居然说杨兄弟不是杨康,是杨过!此事太奇,郭靖本来不至于一下子就相信,但黄蓉向来待他深情款款,虽聪明绝顶常蒙骗人,却对自己半句谎话都不说。即使铁证如山下,兀自不信。众人齐声怒喝,皆欲把杨康黄药师黄蓉乱剑分尸,郭靖却一脸茫然,身子不动。柯镇恶见状怒极,挥仗欲打郭靖,骂道:“你这蠢驴!这贱货和那姓杨的金狗是奸夫□□。小妖女定是见那金狗长得模样俊,就背着你干无耻勾当,把打狗棒法也教了那金狗!你这蠢驴还不杀了这对狗男女!” 郭靖只觉一阵大力砸向肩膀,当时他脑袋内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时想:蓉儿不会骗我,一时想:蓉儿这次骗我了,一时想大师父说得对不对,一时想:杨过是不是杨康,最后一个念头涌出:我不杀蓉儿。郭靖大吼一声,纵身扑出,舍了黄蓉,直奔黄药师,一招亢龙有悔全力击出! 众人见郭靖如猛虎般纵身扑出,本想杨康处心积虑蒙骗他们,现在奸计已售,欧阳锋等人又此刻恰好出现,金狗一定在此处设下重重埋伏,恐怕九死一生,难逃一死,都怀了赴死之心,难免悲愤,见郭靖如此神威不觉士气大振,齐声呐喊向杨过三人杀去! 黄蓉此刻万念俱灰,只觉他们父女沉冤永世不得昭雪,和靖哥哥缘分已尽,如今身陷重围,四面楚歌,恐怕爹爹和自己就要葬身于此,遭万人唾骂。泪眼模糊中见靖哥哥向父亲猛虎般扑来,福至心灵,想到:今天固难逃一死,与其死在别人手里,就这样死在靖哥哥手下吧。想罢纵身向郭靖凄厉的掌风扑去。 杨过此刻见众人对自己三人齐声唾骂,尤其对自己咬牙切齿皆欲处之而后快,惊怒已极,只觉众人不知所谓,脑中一片模糊,隐隐感到和自己有关,但见小妹子娇小的身子向郭靖雄浑的掌风扑去,肝胆俱裂,心神还复清明,只有一个念头强烈出现:拼死救小妹子性命!杨过把轻功运到极致,只觉强风从袭面,身边景物迅速倒退,冯芜娇小的身子渐渐变大,杨过伸手抱住,用身子护着她,一个转身打算用后背接住郭靖这一掌。杨过迟迟没等到掌力打来,心中奇怪,转头望见郭靖已摔倒在地,众人怒喝四面八方青剑霍霍向自己刺来,想自己武功再高也躲不过四面八方刺来的剑,望见义父在远方,不及细想就把冯芜向义父用力抛出。杨过知自己命在当刻,想自己一生悲苦,如今只有六日之命,来不及见姑姑一面,为何又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忽觉胸腹手臂手掌一阵剧痛,被刺得鲜血淋漓,杨过想哭又想笑,只觉天地不公想指天骂地,痛骂命运不公,望见西面八方来杀自己的人,不禁激发出桀骜凶顽之气,使出了自己也不知道的力气,狂舞竹棒使出了“天下无狗”。 天下无狗共有六变,第六变是打狗棒法最后一招最后一变的绝招,这一招仗将出来,四面八方是棒,劲力所至,便有几十条恶犬也一齐打死了,所谓天下无狗便是此义,棒法之精妙,已臻武学中的绝诣。此招作为丐帮镇帮之宝打狗棒法终极奥义虽然威力奇大无比,需要极大的内力催动才能使出,任凭你内力再强使出来也非脱力不可,若不能一招制敌,反受其害,万不得已时才能使出。杨过狂舞竹棒时,忽听洪七公大叫一声:“不好!快退!”。众人眼见就能手刃此贼,皆想如此良机焉能罢手?众人不听继续前冲,忽眼前模模糊糊一片凄厉的棒影,直如无数道钢鞭般打来避无可避,大骇想再退却为时已晚。众人皆感手中长剑巨震脱手,全身剧痛,身子到了半空中。欧阳锋见状大笑道:“小王爷神威,我欧阳锋今日心服口服。”说罢,把黄蓉向沙通天等人掷去,说道:“别碰这小丫头身子。”,随即向倒在地上的小王爷跃去。沙通天听此言心中纳罕,随即恍然,心道:“小王爷方才拼死相救这美貌小丫头,定是小王爷新欢。”沙通天知黄蓉娇美无俦,天生丽质,天下罕有,绝非穆念慈可比,很可能就是未来小王妃了,虽然和她数次敌对,心中甚是憎恶,也不敢怠慢,灵机一动,便解下外袍,用外袍兜住了黄蓉。 原来郭靖势如猛虎向黄药师发掌击去时,忽见黄蓉扑到掌前,只能连忙撤掌,刚猛掌力反弹回来何等力道?郭靖知觉胸前剧痛,随即翻倒在地。杨过是杨康的真相也让黄药师惊怒已极,见众人对自己父女咬牙切齿喊打喊杀,不禁怒从胸中起,恶从胆边生,想这些蠢人冤枉自己,再无法辩驳,就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再见郭靖这个傻小子,原本为了女儿对他一直留手,此时此刻真正的恶人不打,还死命向自己打来,胸中戾气发作,狂怒下全力发掌向郭靖打去,只觉哪怕女儿一辈子不快活,也要毙了他。后来黄药师见女儿扑到自己和郭靖对掌处,两股浑雄掌力合力一击,莫说一个黄蓉,十个黄蓉也毙了,吓得魂飞魄散,不要命地撤掌,回撤掌力把自己五脏六腑震得翻滚,眼冒金星,勉强站立住。其实黄药师如若果断后撤抵消掌力,也不至于伤着,但黄药师生性自负,这次又恨极了郭靖,含怒出手无功而返,还被逼退好几步,无论如何面子也挂不住,这一逞强也受了暗伤。全真诸人见郭靖忽倒地不起,还以为杨康又施暗算,惊怒下皆挺剑刺向杨过,只想把这个奸贼身上戳七八个窟窿!没想到这个金狗如此了得,反被他打得遍体鳞伤。马钰见其余人里郭靖倒地不知死活,丘处机方才内力殆尽,柯镇恶眼盲反应慢了半拍,因没上前刺杨康而逃过一厄,但他们哪能敌欧阳锋黄药师加上众多金狗,现唯有洪老前辈可以指望了,却见洪七公就是不动手。马钰心中焦急万分,一脸恳求地望向洪七公,却见洪七公只面无表情站立着。 洪七公心想:“现在你们伸个小指头儿也推倒了我,我哪里出得了出手。老毒物和黄老邪顾及我出手,我若离去,这帮狗贼欢喜还来不及,哪敢追我?可老叫花哪能舍了你们任由你们被金狗杀死,今天就和你们死在一起。我老叫花居然栽在娃娃手里,收那小丫头为徒真是瞎了眼!”欧阳锋站在杨过身旁护着他,见众人皆被杨康料理只觉心满意足之极,尤其是见郭靖也倒在地上,暗想九阴真经终于到手了,我得到后非把这小子四肢折断。原来欧阳锋是武学大宗师,为人又奸险狡诈,看到郭靖默写的九阴真经,字迹拙劣,错别字甚多,很多地方不合武学常理,早就心中起疑这小子故意写错。其实这等雕虫小技欧阳锋早该发觉,但欧阳锋得九阴真经后大喜欲狂,不及细想就着了道。欧阳锋事后习练没得半分裨益,反而差点受了内伤,心想自己身居五绝哪有全然读不懂真经的道理,冷静后就猜出郭靖使诈。欧阳锋对洪七公心存忌惮,实不想再生枝节,当即说道:“老叫化,药兄与我哥儿俩跟全真教结上了梁子。没想到小王爷看在药兄和蓉儿的面子上把他们全料理了。九指神丐言出如山,今日给你面子,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众人听“没想到小王爷看在药兄和蓉儿的面子上把他们全料理了”这句话时皆破口大骂杨康黄蓉奸夫□□,狼狈为奸,卑鄙无耻。黄药师听他们辱骂爱女,勃然大怒就想众人都杀了。洪七公寻思:唯待老顽童到来,凭他这身功夫,或许有救。于是大声说道:“老叫化放个屁也比你说话香些。老叫花不管你们有什么恩怨,老毒物你想怎么处置他们暂且不说,但我徒弟靖儿老叫花要带走。”洪七公本还想说把黄蓉逐出师门,但唯恐黄药师动怒和自己动手,心里把这句话噎回去了。这句话正打在欧阳锋心口,欧阳锋心想:“真九阴真经只有这小子身上有,看来只能和老叫花打一架,黄老邪不知是不是和小王爷一路。”想罢,不动声色,心里却杀机大作。 欧阳锋心知黄药师是关键,心想:黄老邪要是站在我这边,老叫花也不足为虑,且试他一试。欧阳锋说道:“药兄,兄弟送你一件礼物。”右手微扬,将一个包袱掷了过去。他与黄药师相隔数丈之遥,但随手挥掷,包袱便破空而至,旁观众人均感骇异。 黄药师接在手中,触手似觉包中是个人头,打将开来,赫然是个新割下的首级,头戴方巾,颏下有须,面目却不相识。欧阳锋笑道:“兄弟今晨西来,在一所书院歇足,听得这腐儒在对学生讲书,说甚么要做忠臣孝子,兄弟听得厌烦,将这腐儒杀了。你我东邪西毒,可说是臭味相投了。”说罢纵声长笑。 黄药师脸上色变,说道:“我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俯身抓土成坑,将那人头埋下,恭恭敬敬的作了三个揖。欧阳锋讨了个没趣,哈哈笑道:“黄老邪徒有虚名,原来也是个为礼法所拘之人。”黄药师凛然道:“忠孝乃大节所在,并非礼法!” 欧阳锋仍不死心,接着道:“药兄,你新得佳婿,恭喜恭喜啊。小王爷可不是只知玩乐的纨绔子弟,不禁相貌这般俊,这等武功连我们在这个年级也颇有不及,强老叫花那蠢笨徒弟百倍。”黄药师怒道:“那狗贼蒙骗我们父女如此,我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我虽不喜那傻小子,但也不会把金狗当女婿。我黄药师虽是邪魔外道,也不屑于与金狗为伍。今天死则死矣,我和老叫花跟你拼了。”洪七公大笑道:“黄老邪,今天老叫花算服你了。”听黄药师这般说来,躺在地上的众人皆想:莫非此事还有隐情?欧阳锋心中又生一计,微笑道:“令爱这般伶俐可爱,你这当爹爹就忍心如此棒打鸳鸯?”黄药师心中一凛,知爱女已落入金人手中,发妻冯蘅去世后只余一女,自己对其爱瑜性命,竟说不下了。 忽听杨康大叫道:“爸爸,孩儿求你了,莫伤小妹子性命!”欧阳锋一怔,心想:“这小王爷莫非昏了头怎管我叫爸爸。”忽想起那日他想拜自己为师,自己以单传一脉为由拒绝了,肯定今天想拜师。想起亡故的儿子舔犊之情油然,忽感双目湿润,泪眼模糊中见杨康英俊的面庞好似自己儿子,大声说道:“今天我收你为徒,小王爷就是我欧阳锋一脉单传的徒弟,白驼山庄的少庄主!”众人一听皆勃然大怒,杨康认贼作父后还想认贼作父,寡廉鲜耻可谓当世无匹,尽皆叱骂:“三姓家奴!”丘处机听此言,只觉怒气冲霄,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来,嘴唇抽搐,居然骂不出来了! 黄蓉在软垫上闻听此言,也眼前一黑,险些背过气去。方才黄蓉万念俱灰下,凄然扑到郭靖和黄药师掌风处只求一死,忽觉被人抱住,之后腾云驾雾般飞出,泪眼回望,只见杨过马上要被全真诸人万剑穿心,心中悲恸痛呼:原来是杨大哥舍了性命救了我,方才我还错怪了他了。原来欧阳锋,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和金人出现,杨过大叫爸爸时,黄蓉只感如坠冰窖,只想:莫非我真被杨康这恶贼骗了?杨大哥怎会是那坏东西?黄蓉腾云驾雾般飞出后,又感到被人接住,忽灵光一现想到:“莫非是靖哥哥接住了我?”惊喜转头一瞧,没想到居然是欧阳锋!惊恐下想也没想挥拳欲打,忽身子一麻,又腾云驾雾般飞出,感到被人用软兜接住,心想:这次是靖哥哥了吧。黄蓉张开眼睛一看,居然是沙通天!想逃走,却感到身子动也不能动,连声音也发不出,心知刚才被欧阳锋点穴了。黄蓉知自己已入狼窝,心凉了半截,只想不知这帮贼子怎么折磨我?没想到沙通天居然对自己颇为礼遇,不敢碰自己身子,只用外袍兜着自己放到软垫上。黄蓉心里一宽,心想凭自己的聪明智慧还能和这群恶贼周旋一番。没曾想,忽又听到杨过和欧阳锋那番对答,这次证据确凿,杨过定是那杨康!黄蓉只感天旋地转。万万没想到自己千伶百俐,本事比自己大的恶人都栽在自己手上,这次却被杨康玩弄于鼓掌之间!杨康一番花言巧语骗得自己软语相慰,推心置腹,还把心爱的金环送给了他,自己却被他害得恶名昭彰,爹爹步入陷阱,和洪七公师徒之情付诸东流,和靖哥哥的姻缘此生无望。黄蓉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穆姐姐那样的好女子会喜欢杨康,这次却觉得懂了,这奸贼的花言巧语谁又能防?转念又想,为何他舍命救我呢?杨大哥体贴温柔怎会是那坏东西?想起孤舟上他温柔地劝解体恤自己。黄蓉柔肠百转,一时想难道还有隐情?一时觉自己可悲可笑,徒自欺耳。 船靠岸边,走上二三十人来,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均在其内。最后上岸的一高一矮,高的是大金国赵王完颜洪烈,矮的却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侧。看来完颜洪烈恃有欧阳锋、裘千仞两人出马,这番比武有胜无败,居然亲自再下江南。完颜洪烈见杨康飞身救一白衣女子差点被万剑穿心,吓得胆战心惊,没曾想这帮匪人居然都被爱儿打倒,惊喜不已,见杨康躺在地上无力站起,连忙对欧阳锋说:“欧阳先生,别让这帮匪人伤了康儿。”。欧阳锋笑道:“小王爷功夫俊得紧,把全真六子都收拾了。我已收小王爷为徒,王爷不用担心。老夫今日真是服了,有小王爷这样的徒弟,老夫三生有幸,小王爷将来成就必不下我。”。完颜洪烈惊喜道:“康儿武功如此,尚需欧阳先生指点。”欧阳锋笑道:“王爷不用担心,我一定对小王爷悉心指点,倾囊以授。” 欧阳锋微笑道:“小王爷放心,绝不会伤了你美人性命。”原来欧阳锋见杨康拼死救黄蓉,还让自己别伤她性命,想自己儿子就痴恋这丫头,推己及人就想这个儿子也痴恋这丫头了。完颜洪烈听欧阳锋的话,向黄蓉望了一眼,只见她娇弱无力地躺在软垫上,玉寵肌花容生所仅见,暗暗喝了一声彩,心道:真吾儿妇也!康儿真是有眼光。完颜洪烈不禁忆起了包惜弱,在刀光剑影下,心下却感怅然。突然欧阳锋喝道:“老叫花,黄老邪,事已至此,多说无宜。裘兄,我们就和他们手底下见真章。小王爷收拾了全真六子,咱俩莫让小王爷笑话。”说罢,把杨过向对岸掷去,又向完颜洪烈使个眼色。完颜洪烈已知其意,遂收拾情怀,下令身边精锐张弓瞄准重伤无力站起的诸人。洪七公暗暗叫苦,心道:“老叫花命休矣!” 众人却见郭靖突然从地上站起皆吃了一惊。郭靖拔出匕首,向对岸直奔过去。原来郭靖因不要命的回撤掌力而受伤后,一直用九阴真经疗伤篇疗伤,见黄蓉被金人掳走,心中焦急万分,听欧阳锋大喝一声,知双方已要动手,再也忍耐不住向黄蓉奔去。沙通天与彭连虎同时抢上。郭靖匕首反腕斜刺,彭连虎举起判官双笔封架,铮的一响,只震得虎口发麻,郭靖却已抢过二人。沙通天“移形换位”之术没将他挡住,忙飞步追去。灵智上人与梁子翁各挺兵刃在前拦截。郭靖闪过梁子翁发出的两枚透骨钉,双手连剑带掌,使一招“羝羊触藩”,和身冲将过去。梁子翁见来势凌厉,急忙卧地滚避。灵智上人身驱肥大,行动不便,又想自己若也闪开,敌人便已抢到赵王爷面前,当即举起双钹强挡他这一招,却听得当当两声大响,双钹被掌力震得飞向半空,郭靖的掌风却又迎面劈到。灵智上人自恃掌力造诣深厚,兼之手上有毒,当即挥掌拍出,斗觉胸口气窒,臂膀酸麻,手掌软软垂下,腕上关节己被震脱,毒掌功夫竟是半点也没能使上。他头脑中一团混乱,呆立不动。郭靖此时若乘势补上一掌,立时便要了这藏僧的性命,但他志在救黄蓉,更不向灵智上人多瞧一眼。两面大铜钹从空中黄光闪闪的先后落将下来。当的一声,第一面铜钹正中灵智上人头顶,幸好是平平跌落,否则钹边锋利如刀,势须将这藏僧的光头一分为二,跟着又是当的一声,这一次更是响亮,却是第二面铜钹落下,双拔互击,响声嗡嗡不绝,从湖面上远远传送出去。 郭靖足不停步的连过四名高手,倏忽间快抢到黄蓉面前。这时柯镇恶怒喝道:“你蠢驴还护着那小妖女?杀父仇人就近在眼前!”郭靖大吼一声向完颜洪烈奔去。完颜洪烈见郭靖足不停步的连过四名高手,不禁大骇,叫声:“啊也!”拔步飞奔。郭靖眼前黄影闪动,双掌从斜刺里拍到。郭靖侧身避过,短剑刺出,身子却被来掌带得一晃,急忙踏上一步,见敌人正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郭靖知他武功在自己之上,顾不得再追杀仇人和救黄蓉,当下右剑左掌,凝神接战。 黄药师见裘千仞被郭靖缠住,心想和洪七公双战欧阳锋定能取胜,拿下欧阳锋再伺机救女儿,直接抢上和欧阳锋恶斗起来。欧阳锋暗叫不好,唯恐洪七公来助战,初时小心翼翼,束手束脚,唯恐洪七公突然来一掌,见洪七公迟迟不来,心中大喜,心想:“老叫花原来是装模做样的泥菩萨。”,随即奋起精神,大展拳脚和黄药师斗起来。黄药师因方才不要命的撤掌受了内伤,渐渐落于下风,见洪七公迟迟不来,心中不住叫苦。 彭连虎见郭靖被裘千仞缠住,梁子翁与沙通天双双守在完颜洪烈身前,险境已过,当下纵到柯镇恶身前,笑道:“柯大侠,怎么江南七怪只来了一怪?” 柯镇恶手持刚仗,耳听得敌人出言奚落,挥手发出一枚铁菱,随即向后跃开。月色朦胧下铁菱来势劲急,彭连虎吃过这剧毒暗器的大苦头,当真是惊弓之鸟,实不敢挥判官笔去挡击,忙挺双笔在地下急撑,凭空跃起,只听嗤的一声,铁菱刚好从脚底擦过。他见柯镇恶手中并无兵刃,一咬牙,提笔疾上。 柯镇恶耳听得敌人如风而至,再向旁跃开两步,落地时刚仗一歪,险些摔倒。彭连虎大喜,左笔护身,防他突施救命绝招,右笔便往他背心猛砸下去。柯镇恶听声辨形,打滚避开,嗤的一声,还了一枚铁菱。这招猝不及防,彭连虎挥镔铁判官笔用力过猛,只能舍了判官笔闪躲,骂道:“贼瞎子,恁地奸滑!”。 灵智上人左手捧着右手手腕,正自以藏语叽哩咕噜地骂人,陡见柯镇恶滚到身旁,便提脚直端下去。 柯镇恶听得风声,左手在地下一撑,斜斜窜出,随手将判官笔扔入南湖,挥仗迎战二人。 黄蓉见众人作战处于劣势,心中焦急万分,忽见杨康拄着竹棒,不知何时已走到身前。黄蓉见杨康高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身上,不知他要做什么,也不知他是不是杨康,微感害怕。 话说杨过见众人拔剑团团围住自己冯芜和黄药师,忽听到铿铿似金属之音的语声,只觉惊喜欲狂,只道义父没死!杨过大叫义父来相救,没想到众人听此言皆喊杀声震天。杨过不知自己为何一开口说话就引来大祸,听众人齐声唾骂自己和冯芜,脑中一片模糊,隐隐觉察到自己害了小妹子,虽不知是何故,只觉懊悔之极。杨过见冯芜扑向粗壮少年和黄药师对掌处以图自戕,心中悔恨,只想:我这将死的不详之人要把小妹子害死了,就这般舍了性命换小妹子性命吧。杨过把冯芜抛向义父后,只想为何自己总莫名其妙害死身边的人?姑姑中了情话毒差点没了性命,郭伯伯险些被自己杀了,小妹子这番也差点被自己害死了。只觉造化弄人,胸中悲愤无处宣泄。望见四面八方来杀自己的人,好似老天指使众人来杀自己,只觉天地不公,生来的桀骜狂狷之气发作,只想把来杀自己人统统打倒!杨过使出了自己也不知道力气将出了天下无狗,一片巨响后只觉疲惫已极,抬头望见义父已接住冯芜,心中一宽,随即倒下,沉沉睡去。 杨过昏昏沉沉中似听到有人在身边说话,一个激灵想到:这是义父的声音,义父没带小妹子脱险!杨过瞬间惊醒,只听众人齐声的唾骂自己和小妹子,奸夫□□,狼狈为奸,卑鄙无耻。杨过心中忿怒,心道:你们骂我就算了,干嘛骂小妹子?小妹子天真烂漫,我和她清清白白的,怎成奸夫□□,狼狈为奸,卑鄙无耻了?抬头望义父,想看看冯芜是不是还在义父那里,哪知义父却不是衣衫褴褛,疯疯癫癫的老乞丐模样,只见他身穿白缎子绣金长袍,手持长杖,英气勃勃,眼神似刀,甚是锋锐,头发乌黑,早已不是花白,说法有条有理,似乎年轻了二十岁,神志也清醒了。杨过忆起自己离开桃花岛后,义父不知自己踪迹,虽神志不清,但历尽千山万水找寻自己,想到此处忍不住要流泪。杨过看到义父死而复生,精神矍铄,心中喜慰已极,心想不知怎样报答他老人家,看到洪七公更欢喜已极,连方才洪七公责骂他和小妹子都忘了。杨过听义父洪七公黄药师三人对话却大吃一惊! 杨过听义父说话中气十足,表面落落拓拓,却绵里藏针,威逼利诱,暗藏杀机,听之有说不出的奸邪之意。杨过忽想起洪七公见到义父曾说过欧阳锋是大恶人,洪七公慷慨豪迈有大侠之风,为何要诬赖义父?难道义父过去真是大恶人?现在恢复神志,又变成恶人了?杨过想到此处冷汗直冒。欧阳锋一声纵声长笑打断了杨过的思绪,只见一颗血粼粼的人头被义父扔在地上,杨过见义父如此凶恶不禁骇然变色! 杨过脑中一片混乱,只想:如果义父的疯病好了,却变成恶人了,我该怎么办?杨过见欧阳锋对黄药师步步紧逼,只觉如坠冰窖,最后拿小妹子性命要挟,终于忍不住大叫让义父饶过小妹子性命。 杨过听义父收自己为徒后,众人皆咬牙切齿叱骂自己,也不恼怒,只垂头不语,心想:义父真是恶人,就让我替义父遭人唾骂吧。唉?可是义父怎管我叫小王爷呢?怎还说收我徒?莫非义父也认错人? 杨过再听他们对话发现:义父好似不认识自己!只管自己叫小王爷,洪七公和黄药师好似都不认识自己。杨过随即恍然:小王爷定是那杨康,所有人都把自己认作他了!杨康的名字怎么好似听过?啊!和我已亡故的父亲倒是一样。杨过心里一个炸雷响起:义父和洪老前辈都活了,莫非我爹爹杨康也活了?他们都把我认作我爹爹了?! 杨过忽想起傻姑也把自己认作爹爹,心中又是一个惊雷,随即万钧雷动,狂风大作,山呼海啸。 “杨……杨兄弟,你……你别害我……你……你不是我害死的……你去……找别人罢。”“鬼……鬼……爷爷,是杨兄弟的鬼魂。”“是恶鬼,爷爷,打鬼,打鬼!” 黄药师向杨过笑道:“我这个徒孙兼徒儿傻里傻气。她识得你父亲。你果然与你父甚是相像。” “有一个人相貌和我一模一样,那是谁?” “啊,那是杨兄弟。” “你见到那杨兄弟给人害死,是不是?” “是啊,半夜里,那个庙里,好多好多乌鸦大声叫,呜啊,呜啊,呜啊!” “杨兄弟怎么死的?” “姑姑要我说,杨兄弟不许我说,他就打了姑姑一掌,他就大笑起来,哈哈!呵呵!哈哈!” “谁是姑姑?” ”姑姑就是姑姑。” ”姑姑就是姑姑。” “是谁害死我的?你不说,我就要你抵命。” “杨兄弟,不是我。” “你不说!好,我就扼死你。””我是杨兄弟的恶鬼。我死得好苦,你知道么?” “我知道的,你死后乌鸦吃你的肉。” “是谁害死我的?快说,快说。” “是你自己去打姑姑,姑姑身上有毒针,你就死了。” “姑姑是准?” “姑姑就是姑姑。” “姑姑姓甚么,叫甚么名字?” “我……我……我不知道啊,你放开我!” “姑姑在哪里?” “我和爷爷,出来!她和汉子,在岛上。” “姑姑叫你爷爷做甚么?” “叫爹爹啊,还能叫甚么?” 杨过一个惊恐的念头浮现出来:小妹子也管黄药师叫爹爹。难道小妹子就是黄蓉?她就是我杀父仇人?为什么义父爹爹洪七公又活过来,还年轻了许多?我回到过去了?为什么他们骂我金狗?这些都是金人吗?为什么众人皆咬牙切齿,齐声唾骂自己和义父?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吗? 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各种诸般往事涌向心间:妈妈悲伤困顿,早早贫病而死,死前告诉自己一生一世也别想报仇;自己幼时孤苦、受人欺凌诸;被郭靖和黄蓉收养,黄蓉对自己提防猜忌,郭靖骂爹爹认贼作父,人人得而诛之;不知不觉间,嘴唇已被咬破,泪流满面。随即只觉身子一轻,清风呼啸,喊杀声四起,已被义父掷到对岸。 杨过拿袖子擦擦眼泪,见全真诸人已被自己打得重伤,黄药师被义父逼得节节后退,使降龙十八掌的粗壮少年已快敌不过黄葛短衫的白须老头,柯镇恶渐渐支撑不住二人合击,身边彪悍的□□手已张弓瞄准。杨过知胜负已定,他们就要被金人一网打尽不可,心中一个声音得意洋洋道:你把全真教的臭道士都打倒了,改变过去了,本来这帮人能逃脱这下逃不了,这下你们杨家父子赢了。郭杨两家三代至交本该皆是一般,你们父子皆相貌非凡,才智过人,一望便知是人中龙凤,哪点不及那相貌平庸,蠢笨如驴的郭靖?凭什么郭家名满天下,富贵荣华,杨家遗臭万年,贫贱悲苦?你饶过郭靖一命,早已仁至义尽。此乃上天给你千载难逢的良机,急击勿失!;一个大声急急切切道:你忘了郭伯父怎么待你了吗?郭伯伯戍守襄阳,一心报国。你爹爹和义父本来就大恶人。娘也告诉你不可报仇。 此时天空愈黑,湖上迷迷蒙蒙的起了一阵浓雾,涌上土洲,各人双脚都已没入雾中,只听兵器击打声砰砰作响,吆喝声喊杀声不断,杨过皆充耳不闻,只听得见内心两股声音交战。 突然一个声音大声道:你这样做把小妹子也害死了,你杀得了小妹子吗?你答允她帮她做事,如今不做事,还把她杀了!一个声音立即接口道:她是黄蓉,她是你的杀父仇人,为什么不杀?你达成她的心愿,七日死去后,下辈子也是一生悲苦,种了情花毒后,和姑姑相会七日后就要死去。 杨过不禁忆起孤舟上: “杨大哥,你可有什么心事?杨大哥,你武功高强。虽然我武功低微,或许能帮得上杨大哥。杨大哥,我任性胡闹,你莫恼我,以后你叫我,蓉。。。芜儿吧。” “我惹恼了姑姑。姑姑让我做事,我傻里傻气也不去做。六天后我和姑姑相见,不知如何是好。妹子你这么聪明,你说送个饰物会不会讨姑姑欢喜?” “杨大哥,你不知道女儿家最是爱美,送个你姑姑一个头饰,她就欢喜了。” “小妹子高见,姑姑看到一定欢喜。我收了小妹子事物,却没什么事物送你,就替小妹子做一件事吧。力之所及,绝不推辞。我傻里傻气的,小妹子莫嫌弃。” 杨过摸了摸怀中金环,微微一笑,心道:我受了小妹子什物,答允小妹子做事,怎能恁地无耻不讲信用?今生再也见不到姑姑了,就死前替小妹子做最后一件事吧。想罢,奋力起身,拄着竹棒向软垫上的黄蓉走去。 黄蓉见杨过走到身边,心思一片迷乱,忽听杨过低声道:“小妹子莫怕,我是给你解穴,你快快趁机逃走。”。黄蓉只感身子一轻,全身有了力气,见杨过暂时脱力,似乎无力抵抗,不知该不该信他是杨过,还是把他趁机拿下,心中拿不下主意,沉吟片刻不置可否。抬眼见他俊俏的脸上一片淤青,都是自己打的,心下一软,低声问道:“杨大哥,你打算怎么办?你为什么叫那恶人爸爸?”杨过低头沉吟半响,低声道:“欧阳锋确实是我义父,但我不是杨康,是杨过。”,忽抬头怔怔望着黄蓉道:“小妹子,你信不信我?”。黄蓉见他怔怔望着自己,瞧他俊脸,凤目中有求恳之意,俏脸微红,微感害羞,低下头去,自己素来不肯吃亏,想说相信又说不出口。缓缓抬头见杨过拄着拐杖转身离去,伸出手想召唤他,却还是说不出口,心下一片怅然所失。 只听欧阳锋得意之极地放声大笑。原来黄药师看女儿落在金人手中,早就急于星火,心神一乱,本来处于下风无力还手,就被欧阳锋抓住机会点中穴道。欧阳锋向正在恶斗的柯镇恶撇了一眼,直接向郭靖奔去,相助裘千仞。郭靖本来就弱于裘千仞怎能敌两大高手围攻?几招过后,就被欧阳锋抓住破绽,一抓插向他胸口。欧阳锋心想别把他打死了,九阴真经就没了,只用了三成力只抓住他穴道,没想到抓到一本书,心中狂喜,忍不住放声大笑,笑道:“傻小子,这是九阴真经吧。” 郭靖倒在地上又急又怒道:“这不是九阴真经,快还我!”欧阳锋笑道:“不是九阴真经是什么?你傻小子上次骗我,这次还想骗我?我就不还你。”郭靖怒道:“这是武穆遗书!”说完随即一呆。完颜洪烈惊喜至极道:“欧阳先生,快给我瞧瞧,我不喜练武,如果是九阴真经立马归还先生。”欧阳锋翻开一看,居然都是行兵布阵之法,心中失望之极,心想:这傻小子心直口快说了实话,不过有你这本活真经又有何愁。”随即把书掷去,平平稳稳落到完颜洪烈手中,完颜洪烈急忙翻看。欧阳锋微笑着向洪七公走去,心道:今日终于可以除掉老叫花这个宿敌了。 杨过见黄药师已萎靡在地,惭愧不已,心中叹息道:黄岛主,是我糊里糊涂害了你,我拼死也会护住小妹子。接着见义父相援白须老者合击郭靖,眼睁睁见郭靖就要遮拦不住却无力相帮,热泪再不可抑制,不忍再看“郭伯伯,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哪知却听义父得意洋洋的说话声,睁眼一看,原来义父只抢走了郭靖的武穆遗书给了金国王爷,留了郭靖性命。杨过见事有可为,只觉喜从天降,悲痛沮丧一扫而空,精神一振“郭伯伯,我拼死也要给你抢回武穆遗书。”,又见义父微笑着走向洪七公,知二人是数十年恩怨纠葛的死仇,义父马上就要痛下毒手。 只听一声娇叱,原来黄蓉见洪七公命在顷刻,只能飞身挺棒来救,但哪里是欧阳锋对手?数招就被擒住。欧阳锋笑道:“老叫花,都把你逐出师门了,小王妃为什么还来救?你叫我徒弟小王爷求我,我就饶了老叫花。”欧阳锋对于黄蓉嫁给洪七公的徒弟郭靖,不嫁给自己儿子甚为怨怼,忍不住杀死洪七公前奚落一番。洪七公道:“算这小丫头还有半分良知。老毒物,你要杀就杀,老叫花绝不皱眉头。”黄蓉躺在地上含泪道:“师父,杨大哥不是杨康,是杨过。”洪七公听黄蓉之言,也觉惊疑,心中纳罕“小丫头一向乖巧,莫非我老叫花冤枉她了?那小子真不是杨康?”,但此事太奇,还是难以相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三章 峰回路转(2) 只听一声清亮的长啸“叫所有人都不准动手!”。众人寻声音望去,却见杨康已拿长剑架住了完颜洪烈的脖子。原来杨过走近完颜洪烈,完颜洪烈手下皆以为是小王爷,自然无人阻拦,杨过要了一把长剑也没人起疑,杨过走到完颜洪烈身边,完颜洪烈刚要转身,长剑疾出,已抵住脖子。这一下猝不及防,所有人见状都惊呆了。完颜洪烈,张开嘴,惊惧迟疑道:“康儿?你这是做什么?” 杨过厉声道:“叫义父给小妹子,黄岛主,郭靖解开穴道,放所有人离开。否则在下就和你同归于尽。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说的出做得到!”。杨过生性激烈,身中情花毒命不久矣,此时怀了必死之心,决不反悔。全身都在颤抖,剑刃明晃晃在完颜洪烈脖子上抖动。完颜洪烈知他激动已极,玉石俱焚绝非戏言,头上冷汗直冒,忙道:“欧阳先生,给他们解开穴道。”欧阳锋和洪七公恩怨纠葛几十年,宿敌近在咫尺,伸手就可立马除掉这个大敌,心中迟疑不绝,不知该不该拼着得罪王爷杀了洪七公,也心中惊疑小王爷为何大获全胜前做此举动? 黄蓉转瞬明白杨过用意,不禁又痛又悔,知他存了和完颜洪烈玉石俱焚救自己和众人离开的决断,自己和众人离开后,他还哪有命?方才对自己的话就是临终遗言,自己依然不假以辞色。自相遇两天以来,他处处容让体恤自己,自己没待他半分好处,反而冤枉他,他却为自己白送了性命。霎时间只觉热泪不可抑制,不禁哭叫道:“杨大哥,不可!” 杨过架着完颜洪烈缓步向前走出,周围的侍卫和彭连虎、沙通天等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杨过每走一步,只见身边黑压压的人墙涌动,密密麻麻的弓箭对准自己。完颜洪烈忽惊惶大叫道:“你不是康儿!你是谁?”完颜洪烈毕竟和杨康做了二十年父子,对爱儿的音容笑貌一举一动皆了若指掌,别人能混淆杨过杨康,但完颜洪烈决计不会。和杨过贴身时就生心电感应,只感他是陌生人,再听杨过话语声便知他不是杨康。 一言甫毕,半空突然打了个霹雳。众人一齐抬头,只见乌云遮没了半爿天,眼见雷雨即至。黄蓉忽叫了起来,道:“他不是杨康,是杨过!”。黄蓉言罢忙瞧向杨过,只期盼他能回望自己一眼,却见杨过只敛容正视前方,含泪凄然心道:“杨大哥这番不会原谅我了。”众人听完颜洪烈和黄蓉对答,皆相顾失色,心中凛然,知这番所言非虚,方才可能真是冤枉他了。洪七公见黄蓉一副凄然的样子,想起把她逐出师门,愧疚歉然,只怕现在不说,被欧阳锋杀死后,黄蓉就再也不是自己徒儿了,刚想说话却听到杨过清朗的声音传来。 杨过想起一生悲苦,和姑姑天人永隔,这番舍命救人还没人知道自己是谁,胸中悲愤之气窒闷欲狂。忽见黑云压顶,雷霆作响,福至心灵,忆起黄蓉教自己读书:夫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聂政之刺韩傀也,白虹贯日;要离之刺庆忌也,仓鹰击于殿上。心道:此刻天降异象,是我命数将尽吗?忽听黄蓉叫道:“他不是杨康,是杨过。”不禁眼圈一红,心中喟然长叹:这个世上还有知道我是杨过的人。想到此处,心思又复平静,见白须老者目光闪烁,义父迟疑杀不杀洪七公,心下了然,就大声道:“义父,你杀了洪老前辈,还指望郭靖给你九阴真经吗?九阴真经人人想要,恐怕这位裘兄也想要。” 欧阳锋心中一凛,转身一望,见裘千仞守在郭靖身旁,不禁勃然大怒,知自己方才若杀洪七公,裘千仞就会给郭靖解穴,放出郭靖合力对付自己,帮郭靖报仇后索取真经。自忖:“裘千仞这老儿这般奸猾,我非要抽他的筋把他的皮!他武功虽不及我,他和傻小子一起对付我,确实难敌,从傻小子那也难得真经了。”。欧阳锋忿怒已极,见完颜洪烈一脸惊惶求恳地望着自己,哼了一声,强忍怒气道:“我不杀老叫花便是。”说罢却不给众人解穴。 杨过苦笑摇了摇头,随即微笑道:“义父,我知你怕放走了郭靖,难得真经。这有何难?”说罢就开始朗朗背诵重阳遗刻。郭靖黄蓉洪七公知杨过所背是九阴真经真本,都大惊失色,洪七公和郭靖皆疑惑地望着黄蓉,以为黄蓉把真经教给了杨过。黄蓉见他们疑惑的神色,微觉伤心,只摇了摇头。杨过看义父和裘千仞都侧耳倾听,脸上兴奋之色难以掩饰时,突戛然而止,就此不背。二人听杨过所言经文,皆奥妙无穷,符合武学至理,微一思索,就感奥妙无穷,二人都是武学大宗师,正听得如痴如醉,哪知杨过竟突然不背了。又急又怒,齐声喝道:“然后呢?你快背啊。” 杨过望着欧阳锋恼羞成怒的脸,胸中一酸,随即敛容正色道:“你给众人解穴后,放他们走,我就告诉你们。”。说完,心知众人走后就是和完颜洪烈同归于尽之时。一狠心,把剑刃用力压低。完颜洪烈只感脖子已被剑刃割得生疼,也不知割破了没有,惊惧已极,直欲昏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背心已湿了一片,哀声叫道:“啊呀!欧阳先生快给他们解穴。” 黄蓉突然笑吟吟对欧阳锋说:“欧阳伯伯,你要杀了杨大哥,可别想得真经了。”杨过心道:这番道理义父岂有不知?又随即恍然,知黄蓉这番话是对自己说的,点醒自己不说真经可保得性命。杨过心头一暖,眼圈一红,心道:“没想到此刻还有人记得我。我身中情花毒非死不可,已决意赴死,小妹子这番苦心可白费了,不知她逃走后听闻我死了,会不会伤心?”,想到此处,不禁黯然神伤。 欧阳锋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子不知是谁,好生狡猾。我放他们走了,他若不告诉我,岂不栽到家了?”,不禁又想起他背诵的奥妙无比的经文唾手可得,只觉心痒难耐,他痴迷于武学,迟疑一会,就觉得熬不住了,心道:“我欧阳锋何许人也,还斗不过一个娃娃?这小子不说我就把他四肢折断!”,身形一动,就想给众人解穴。杨过见义父要给众人解穴,心里一宽,哪知丘处机忽大声道:“我认出你了,你不是我那劣徒杨康。我丘处机虽不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也不能看你为我白送了性命。我不走!”杨过见丘处机如此义气,不禁感动,转念又想:你们不走,我这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何必让他们陪我这将死之人白死呢?一狠心,刚想反唇相讥叫他别硬充好汉,一瞥间望见黄蓉苦苦哀求的眼神,楚楚可怜,甚让人怜惜,不禁心软竟说不下去了。原来黄蓉最善察言观色,见杨过悲愤伤心之情难抑,知他怀了必死之心,就用眼神哀求他别放弃求生。群豪见丘处机如此仗义,也豪气顿生,皆大声说不走。双方僵持,一方要放人,一方却偏偏不走。杨过瞧见心中焦急万状,竟再也不敢去瞧黄蓉眼神了。 欧阳锋见状觉得杀也不得,放也不得,明明唾手可得的真经就是拿不到,心中忿怒已极,心想都是裘千仞这老匹夫方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才坏了自己大事,不禁怨毒地看了他一眼。 杨过见完颜洪烈吓得魂不附体,心念一动,就把伸手入怀,正摸到一本书,心中狂喜,知是武穆遗书,马上揣进怀里,心道:我现在可不能死了,要交给郭伯伯。 突然一阵浓雾涌到,忽听雾中一人叫道。“我是周伯通,谁找我打架啊?”众人皆大喜,要待答话,丘处机已叫了起来:“周师叔,你老人家好啊?” 周伯通笑嘻嘻的站在众人之间,高声说道:“人这么多啊,热闹得紧,妙极,妙极!”右手在左臂弯里推了几下,搓下一团泥垢,说道:“给你吃□□!”往身旁沙通夭嘴里塞去。沙通天急闪,饶是他移形换位之术了得,仍是没能闪开,被周伯通左手揪住,将泥垢塞入了口中。他吃过老顽童的苦头,知道若是急忙吐出,势须挨一顿饱打,只得闷声不响的含在口里,料知此丸无毒,倒也并不害怕。 王处一见周伯通突然到来,大喜过望,叫道:“师叔,原来你当真没给黄岛主害死。”周伯通怒道:“谁说我死了?黄老邪一直想害我,十多年来从没成功。哈,黄老邪,你倒再试试看。”说着想挥拳向黄药师打去,哪知竟然见黄药师倒在地上。黄药师叫道:“全真教的杂毛老道怪我杀了你,跟我缠夹不清,说是要为你报仇。” 周伯通大喜道:“谁这么大本事把黄老邪打败了?我要和他打一场”黄药师刚想说欧阳锋趁人之危。杨过知老顽童武功奇高,却天真烂漫好似孩童,连忙道:“我义父武功盖世,天下无敌。他老人家打败黄药师的,你老顽童连小猫小狗都打不过,更别提他老人家了。”。老顽童勃然大怒,大声道:“你小子吹牛皮!你义父是谁?老顽童要和他打一架。”黄药师向来机灵,知杨过所言所为何意,但也不禁勃然大怒,刚想喝骂,却见女儿白了自己一眼,不禁一怔。黄蓉大声轻轻脆脆接口道:“他义父是欧阳锋老人家。”周伯通见黄蓉也这般说,只觉怒气冲霄,怒视欧阳锋,怒道:“老毒物,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罢,撸起袖子,发了疯一样向欧阳锋奔去。欧阳锋自知武功逊周伯通半筹,刚想辩白。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强风拂面,老顽童和欧阳锋斗了起来,怒喝声吆喝声不断。众人相顾骇然,虽知周伯通武功极强,但未曾想过疾走时竟迅如劲弩! 欧阳锋虽知周伯通武功极强,但一动上手,就把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竟然心生敬畏!心知自技成以来就横行天下,几乎未尝挫败。唯有当年华山论剑时,领教过王重阳的盖世武功后,第一次有过敬畏之心。今日和周伯通交手,竟仿若王重阳复生!从未想到周伯通武功竟高强至斯。欧阳锋不知周伯通修习过九阴真经,这次含怒出手,全力以赴,连不使用九阴真经的誓言都忘了!周伯通使用九阴真经后实力只在五绝之上,有了左右互搏术后,实力陡增,已是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 忽听周伯通和欧阳锋恶斗之际,好整以暇地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叫了一声哎呦:“我忘记不使九阴真经的功夫了。师哥,我真是该死!”便使出自创的空明拳。欧阳锋见他拳法虽然精奇,劲力却已较前减弱,只堪堪与自己打了个平手,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黄蓉嘻嘻而笑:“你老顽童吹牛皮,好似你真会九阴真经似的。我们谁也见过九阴真经如何使法,怎知你使的是九阴真经?杨大哥也会九阴真经,让杨大哥说说你使的是不是九阴真经?”说罢,调皮地向杨过使个眼色。 郭靖听黄蓉之言心中纳罕,心想义兄使的是九阴真经,蓉儿怎说不是?刚想说话,突然想到:黄药师是我的杀师仇人,现在我不能和蓉儿说话了。 杨过聪明伶俐,听黄蓉话头已知其意,虽然不忍心教唆老顽童对付义父,但心知如果不打败义父,众人非要死不可,便道:“老顽童,你胡吹大气。你使的九阴真经都不对。” 老顽童边打,边怒道:“你小子也会九阴真经的?我不信!师哥的九阴真经你怎会看过?” 杨过叹了口气,心道:没想到老顽童还不好骗,道:“我看的不是九阴真经原本,是王重……,重阳真人刻在我祖师婆婆的墓中的。重阳真人不服我祖师婆婆技高一筹,为了和死去的祖师婆婆一争高下,就把九阴真经刻在祖师婆婆的墓中了。” 丘处机等全真六子皆惊呼一声,相顾失色。 黄蓉见全真六子皆惊呼失色,好奇心大起,心想:事后一定要问问杨大哥祖师婆婆是谁?身为女子居然比王重阳这牛鼻子武功还高?黄蓉因为丘处机让郭靖娶穆念慈对全真教素无好感,而且全真教的人都循规蹈矩,行事也不合自己心意。想到此处不禁得意,竟好似自己是林朝英一般! 老顽童怒道:“我师哥武功盖世,怎会有人比他武功还……”猛然想起一人,被吓了一跳,低声道:“你小……你祖师婆婆是谁?” 杨过见老顽童神色害怕也不禁得意,但想起解今日之困都归功于老顽童,正色道:“我祖师婆婆是林朝英。” 老顽童哇哇大叫道:“我信了你便是。你说我哪里使的不对?” 黄蓉见老顽童神色更悠然神往林朝英绝世风采。 杨过心道:已说这个份上,就直言不讳吧,便道:“重阳真人为了和祖师婆婆比武,自己已经翻看习练了九阴真经。重阳真人都破戒了,你老顽童也不必守了。” 老顽童心想:此话不差。他痴迷于武学,九阴真经是武学至宝,他不能习练简直比诸般酷刑加于身还要难捱,想到此处不禁放声大笑,全力使出九阴真经的武功。 欧阳锋只感周伯通拳脚劲力奇大,且招数精妙奇幻也非己之所敌,三百招之后就招架不住,脑中竟有了一个死字!我欧阳锋纵横天下,竟斗不过这疯疯癫癫的老顽童,今日就是我的死期吗?只觉想哭又想笑。 王处一与刘处玄大叫:“周师叔,快杀了欧阳锋!”周伯通哈哈大笑,得意之极,对杨过黄蓉说道:“怎么样?我比老毒物如何?”。黄蓉咯咯笑道:“我看不行,没准欧阳锋老人家还有功夫没使出来呢?你不彻底打败他,我怎知你胜得过他?”。杨过知黄蓉之意是撺掇周伯通杀义父,念及当年的父子之情,终究不忍,便道:“是你老顽童赢了,我们父子都心服口服。义父,你败了,马上放我们所有人离开。”。 黄蓉听杨过之言有饶过欧阳锋之意,她甚为痛恨欧阳锋,欧阳锋当年数次不计救命之恩,恩将仇报,差点把自己靖哥哥和师父置于死地,不禁嗔怪地望了杨过一眼,但终究没敢拂逆杨过,再撺掇周伯通杀欧阳锋,见杨过感激地望着自己,也不觉气消了。 欧阳锋听杨过此言纵声大笑道:“你小子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叫我义父?你假冒小王爷,阴错阳差被我收为徒,别这样就能巴结上我。我是欧阳锋,我是天下第一!哈哈哈!”欧阳锋本来就左支右绌,开口说话,瞬间胸口中了老顽童一拳。老顽童的拳力势大力猛,欧阳锋平时被铁杖重击也行若无事,此时却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涌,眼前冒金星。身法一乱,连续中了老顽童几拳。众人见欧阳锋就要被老顽童乱拳打死,皆大呼叫好。 杨过见状只觉撕心裂肺,不知不觉早已热泪盈眶,狂呼:“义父,你认输吧!别打了!别打了!别打了!”。黄蓉见杨过伤心欲绝的模样,骇异已极,忽想起他对自己说过:欧阳锋确实是我义父,我不是杨康,我是杨过,恍然想到:他定是半句也没骗自己,欧阳锋确是他义父! 黄蓉见杨过这般摸样,心如刀割,自己也不是心狠之人,看欧阳锋神志颠狂,就要死在老顽童乱拳下,心有不忍,灵机一动便道:“老顽童,你别把他打死了。我师父的蛇毒还没解呢?快擒住他,夺来解药!”。 杨过听黄蓉之言,已知其意,狂喜不已,含泪感激地望着黄蓉。黄蓉见杨过不再伤心也长舒了一口气,见他一直怔怔凝望自己,不禁桃腮生晕,娇羞地低下头去。 裘千仞听到黄蓉一番话,胸中连呼可惜。原来他见欧阳锋开始时大出风头,败黄药师,擒洪七公,制郭靖,自问武功也不弱欧阳锋,早就妒恨不已,心想这番王爷难免看轻我。又因想抢九阴真经,坏了欧阳锋的事,被欧阳锋怨毒地看了一眼。自知武功不惧,但欧阳锋善于用毒,又心狠手辣,奸险无比,万一暗算自己何谓防不胜防。只有千里做贼,哪有千里防贼的道理?早就盼欧阳锋死,欧阳锋迎战老顽童不暗算就不错了,更别说援手了。见欧阳锋居然要被老顽童打死,心中狂喜不已,哪知黄蓉居然饶了他性命?见欧阳锋被老顽童打成重伤,心中暗笑:真乃天我也!老毒物,我要趁你病要你命。 老顽童双手掐腰哈哈一笑,点中欧阳锋穴道,就伸手入怀,掏了半天,有许多小瓶瓶罐罐,也不知是哪个,就脱了破旧的外衣全包裹起来,小跑到黄蓉面前放下。黄蓉忙道:“给我们所有人解开穴道。”老顽童于是飞快解开了所有人的穴道。所有人感到身子恢复自由,都心想危机已过,不禁喜笑颜开。黄药师见自己打不过,能把欧阳锋打死的老顽童居然对女儿言听计从,不禁哭笑不得,心道:真是一物降一物。柯镇恶和郭靖本想找黄药师报仇,但见周围皆是欢声笑语,也不好意思动手,只能神色木然地站着。黄蓉肃容走上去对完颜洪烈厉声道:“你让左右人退开,放杨大哥离去,我也饶你性命。”。 完颜洪烈早已吓得两脚发软,连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了,全身重量都倚在杨过身上,哀声忙道:“好的,好的。所有人都退下,放他离去。”。杨过见这个王爷心机不浅,胆量却如此之小,望着前方娇小秀丽却威风凛凛手持竹棒的黄蓉,心中鄙视:“金人王爷虽说不是蠢人,可胆色如此之小,还不及小妹子,打得过蒙古人就奇怪了。金人这般模样大宋那帮狗官还如此畏惧,真是一帮窝囊废。”。杨过松开了他脖子上的剑,完颜洪烈直接瘫倒在地上,左右侍从皆惊叫了起来,见杨过未离去又不敢违背王爷命令上前服侍。 杨过昂首阔步从众金兵包围中走出无人敢阻,走向前方迎接的自己黄蓉,有视万军如无物之感,豪气顿生,不禁心中得意。转眼间看到被周伯通打倒的义父,庆幸被小妹子饶过一命,想起方才一幕,知义父心高气傲,就算这番受伤不浅,也非大受刺激不可,又不禁心下黯然。 杨过渐渐走近黄蓉,心中欢喜。黄蓉见杨过死里逃生也大喜欲狂,连忙奔过来。杨过只听后面一阵吵闹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完颜洪烈左右侍从,见杨过离去,马上前去照看王爷,又是医官侍女侍卫,全部围着王爷乱作一团。杨过不禁想起方才娇小的黄蓉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地大声咋呼完颜洪烈,不觉好笑,这番解救了众人,自己又逃得性命,哪怕自己只剩几日之命也觉欢喜无限,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黄蓉奔到杨过身边,见杨过安然无恙,又放声大笑,也觉喜乐无限。杨过生性跳脱,这番劫后余生后,见黄蓉满面喜色,禁不住想开玩笑,笑道:“没看出来小妹子煞气得紧,一声呵斥就把那金国王爷吓得屁滚尿流,小妹子方才倒像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黄蓉见杨过方才生死悬于一线,还行若无事地开玩笑,混不把性命当回事,嗔道:“杨大哥方才把人家吓个半死,却来取笑我。我不想理你了。”,说罢,转身离去。杨过一怔,见黄蓉面色严肃,知她动了真怒,心想方才确实让她担心得够呛,忙跑步上前,张开右臂虚抱了一下,低声道:“杨大哥傻里傻气的,小妹子别生气了。”黄蓉听杨过低声道歉,不禁气消了,见他虚抱自己不禁脸显温柔之色。 杨过见黄蓉消气了,舒了口气,低声道:“小妹子,谢谢你救我义父性命。” 黄蓉垂头低声道:“杨大哥,老毒……欧阳伯伯怎会是你义父的?怎他好似也……”黄蓉本想说欧阳锋好似不认你是义子,怕杨过不快,顿时住口了。 杨过心道:我从二十年后而来,义父当然不认得我。这等匪夷所思的事也觉说不出口,只低声道:“我以后定会告诉你。” 黄蓉听杨过不告诉自己,微感失望。 杨过见黄蓉表情失望,也觉歉疚,想说个笑话,笑道:“小妹子,那金国王爷脓包得紧,被你吓得全身流汗,把我身上也濡湿了,不知是不是尿了出来?”说罢,嗅了嗅身上。 黄蓉听罢,格格笑道:“我就这般厉害?”。 杨过笑道:“你怎不厉害?一声怒喝把金国王爷亡魂丧胆。小妹子当将军,大宋江山有何不愁?”。 黄蓉笑道:“我当将军,杨大哥你当什么?”。 杨过摇了摇头,笑道:“我傻里傻气的,怕当什么也不成。”。 黄蓉对杨过转头,笑道:“杨大哥,你不是小王爷吗?”。 黄蓉不知这句话正打在杨过心窝,杨过听罢,脸上变色:“我爹爹认贼作父就是为了当金国王爷吗?”。 黄蓉忽瞧他脸色煞白,勃然变色,知自己说错了话,虽不甚明缘由,后悔不已,小手抓住他手臂,颤声道:“杨大哥,我胡说八道。你莫恼我。”。 杨过见黄蓉惶恐,起了怜惜之意,忙道:“我内力耗尽,身子不舒服而已。”。 黄蓉拍手,喜道:“我爹爹的九花玉露丸,吃了就能恢复内力。”。 杨过微笑道:“那谢谢小妹子了。”。 黄药师瞧见女儿奔去迎接杨过,二人并肩走来,言行亲密,杨过虚抱,女儿也不以为意,大感奇怪。黄药师知女儿受自己和爱妻秉性遗传,情爱上既狂且痴,虽说杨过相貌俊美,女儿移情别恋也不大相信,但女儿向来对除了郭靖外的男子不假以辞色,行事颇为刁钻蛮横,不由暗暗称奇:女儿为何对此人青眼有加? 因他舍命救女儿?想起杨过对他们父女的救命之恩。尤其是女儿落入金人手里,自己又被欧阳锋击败,束手无策,当时五内如焚,悔愧不已,心想若不是自己刚愎自用,自负不世奇才,瞧不起全真六子柯镇恶郭靖,受了冤枉不辨白,也不会有此厄,心中只念叨:“阿衡啊,阿衡啊,我护不住女儿,我对不起你。后见杨过劫持完颜洪烈,救出来女儿,虽生性骄傲,不想直言感谢,也不禁暗暗感激。 又想:他为何会弹指神通,九阴真经,打狗棒法?这些不世绝学不是女儿教的还能有谁?他说九阴真经是王重阳为了和林朝英比武刻在她墓中的,也不知是真是假。打狗棒法不是老叫花教的,弹指神通不是自己教的,不是女儿教的还有谁?这小子莫非有花言巧语欺骗武功之心?想起方才要喝骂杨过,被女儿白了一眼,微感嫉妒,又觉得杨过身上疑点重重。 黄药师本就对女儿愛瑜性命,这番女儿差点落入虎狼窝,更患得患失起来,想起他对他们父女的救命之恩,心道:“我且找机会试试他,要是他没害人之心,他学桃花岛武功就罢了。”。黄药师生性严酷,杨过私自学桃花岛武功不追究已经是大恩了。黄药师却见杨过和黄蓉并肩向自己走来。 全真教诸人拦住了杨过,纷纷道谢救命知恩,也道歉方才无礼。黄蓉道:“爹爹,九花玉露还有吗?”。黄药师本想问他杨过之事,一怔后,道:“还有三颗。”。黄蓉喜道:“爹爹,快给我。”。黄药师只得拿了出来,黄蓉抢手都夺了过去,随即脸上一红,留给了黄药师一颗。黄药师见女儿过去把九花玉露丸给了杨过,微感有气,心道:“这小子真邪门。”。 黄蓉给了杨过一颗后,想给郭靖一颗,看到郭靖和柯镇恶神色冷淡地站在远处,猛然想到:“靖哥哥不要桃花岛的东西了。”,一阵伤心后,又复振作,心道:“蓉儿啊,蓉儿啊,千万不能放弃。”,就把另一颗也给了杨过。原来郭靖和柯镇恶见杨过和黄蓉一路,言行亲密,虽杨过这次有救命之恩,但江南五怪的大仇非报不可,杨过若开口调解恩怨就为难办了。柯镇恶心想:“杀了黄药师黄蓉,拿他们父女的人头祭祀五位兄弟,报得大仇后,再登门道谢,若杨过要为黄蓉报仇,大不了我瞎子就垂头让他杀了。”。郭靖则一直想:“杨过是谁?我怎从未见过这人,也没听蓉儿说过?” 杨过接过黄蓉的九花玉露丸,立马服了,只觉清香沁人脾,腹中一阵暖意,内力竟恢复了不少。见全真教诸人道歉,心道:“要不是我来搅局,你们也能逃走。”,连说不敢,说皆是老顽童之功。丘处机见杨过谦逊更觉歉疚,心道:“此人和杨康相貌八分像,性情却天差地远,老天爷真会开玩笑。”,便上前要下拜请罪。杨过对全真教素无好感,但刚才丘处机义气深重第一个愿意和自己同生共死,心中一叹,就扶起了他。 杨过正和丘处机交谈,却见郭靖和柯镇恶离远远的,方才就奇怪为何郭靖和黄药师拼命,也一直不敢问黄蓉,就问道:“郭伯……郭兄和黄岛主有何恩怨?”。丘处机面色一冷,手按剑炳,怒视黄药师,大声道:“靖儿的五个师父均无故遭黄老邪毒手。当年我和他们约定,今年三月廿四,靖儿与杨康在这儿比武决胜。在下非常钦服靖儿七位师父云天高义,黄老邪他…”。他和江南七怪肝胆相照,本想喝骂黄药师,但想起杨过和黄蓉一路,这次他救了自己性命,就忍怒住口了。 杨过听此言大吃一惊,心道:“原来小妹子相求我的就是此事。”,听丘处机提到杨康,恐惧不已,只觉手脚冰凉:“丘处机是爹爹师父,说今日郭伯伯和爹爹比武。难道爹爹就在附近吗?”。 杨过从小没父亲,看到别的孩子被欺辱时,有父亲出头,就艳羡不已。想到自己被欺辱只能挨打,只能强忍住泪水。母亲去世后,成了孤儿,只能偷鸡摸狗行乞为生。常在睡梦中梦见慈爱的英雄父亲爱怜自己,保护自己。这番知道父亲可能就在附近却殊无喜意,只觉惊惧不已,永世见不到父亲才好。 杨过方才在千军万马前挟持完颜洪烈,决然赴死也能谈笑自若,此时却心神恍惚,如坠冰窖,耳边模模糊糊听见丘处机继续羞愧地絮絮叨叨劣徒杨康。说他行为不端,邪行难改,贪恋荣华富贵,自己对不起他父亲杨铁心,没教诲好杨康,杨铁心一条铁铮铮的汉子。这次把杨过认作劣徒,方才无礼真是万分抱歉。 丘处机一生行侠仗义,侠名传遍大江南北。杨康乃是丘处机一生最大的憾事。丘处机万分羞愧下一直低头叙说,没看杨过的脸色,刚想称赞杨过几句弥补方才无礼,抬起头来却看到杨过早已泪流满面。 丘处机见状,惊疑道:“杨兄弟,你怎么了?”。原来丘处机见杨过有胆有识,武艺高强,为解救众人挟持完颜洪烈慨然赴死,钦佩他高义,胡乱冤枉他更觉歉疚,虽然年长杨过许多,感自己武艺节义皆不如杨过,也不敢倚老卖老以长辈自居,就和杨过平辈论交,称他为杨兄弟。 杨过以袖掩面道,哽咽道:“晚辈无状,先行告退,改日再来拜访丘道长。”,随即转身就走。黄蓉看出杨过异状,赶忙奔过来。杨过忽感手里温软滑腻,连忙甩脱,运起轻功疾奔而去,身后一阵声嘶力竭娇呼,隐隐约约好似是:“杨大哥,你怎么了?你要去哪?”。杨过知是黄蓉,却不敢见她的面,奔得更快,谁知脚底一滑,摔了一跤,扑倒在地。 古墓派轻功是天下一绝,各门各派均有不及。杨过从小随小龙女习练古墓派轻功,轻功造诣非同小可,天下只有寥寥数人能及。哪知失魂落魄下竟能跌倒! 杨过忽觉一个温软的身子抱住后腰,大惊失色,运劲用力挣脱,全力奔出,只听身后一声痛呼,随即带着哭腔的娇呼:“杨大哥,你等等蓉儿!”。杨过听见只觉惊心动魄,撕心裂肺,情花毒猛然发作,直欲肝肠寸断,竟跑不动了! 杨过连忙堵住耳朵,提起内力,全力奔驰而去。方才一直忍住哭泣,不知奔出多久,甩脱众人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四章 独闯蛇阵(1) 杨过从丘处机那切切实实得知了父亲是大恶人。只觉羞耻难当,无论做多少好事,武功练得有多高,闯出多大名头,都改变不了父亲是奸恶之辈,要因此一生蒙羞的事实。哪个人以此嘲弄自己,除了恼羞成怒外什么也做不了。自己父亲是谁,是老天爷定的,谁也不能改不了。自己好恨,想乱杀一通,可即便是杀一千人,一万人,自己还是奸恶之后。不知小妹子知自己是杨康之子,会不会瞧不起自己,像上辈子一般猜忌提防自己? 杨过想到自己这番解救众人后,父亲会被黄蓉杀死,不觉打个冷颤。古代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则为不孝。儿子对父亲要绝对服从。自古父仇大于天,更不用说坐视父亲被杀死。又不禁想象一下,自己现在回去找黄蓉,黄蓉不会像上次在襄阳城一样对自己严加戒备,定会蹦蹦跳跳,欢喜地迎上来问:“杨大哥,你去哪了?刚才怎地不等我?”,自己拿出匕首往她心窝一捅,她的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之后娇小的身子倒在地上,胸口不停地泛出鲜血染红了她的白衣。想到此处,倒吸了一口冷气,骇怖惊惧,大汗淋漓。 杨过想到此怵目惊心之处,想还是就这般死去吧,也不想再去找黄蓉,怕她瞧不起,再亲眼看自己六日后死去。 其实杨过全想左了。洪七公宽宏仁慈,全真六子皆侠义之辈,郭靖和杨康是结拜兄弟,黄药师也绝非有世俗偏见之人,黄蓉更不用说,就算知道他是杨康之子,谁又会因此看不起他?他害怕黄蓉和其余人瞧不起他急急奔出,还不是自卑心作怪? 杨过放眼望去,一片芳草萋萋,只有零星几棵歪歪扭扭树,也不知跑到了哪。于是找到一个树下坐下,闭目待死,身子不动,打定主意哪怕别人刀剑加颈,也毫不挂怀,过了一会反而有怡然之感。不禁想起来王重阳住在活死人墓里的往事,心道:这臭道士倒有见识,生不如死还不如做个活死人。 微风阵阵,遍体清凉,混合着青草的气息,闻之让人神清气爽。杨过在树下呆了一会,胸中烦闷滞涩渐消,方才悲恸之下,难受欲呕,现在心思渐渐清明起来,就开始不知不觉开始潜运内功。杨过在古墓中常年睡冰玉寒床,每当昏睡,神志不清明时为抵消寒气运功已习惯成自然,哪怕没有寒气,也习惯性运功。 内力一复,疲惫渐去,心思又活络起来,想起来黄蓉方才呼唤自己,一阵心痛歉疚,担心起来:“不知那金国王爷能不能讲信用放过小妹子黄岛主郭伯伯洪老前辈和全真教臭道士,若是他无耻不讲信用派军队来杀可就坏了。”。又想起义父被老顽童打得大败,又一阵心焦:“义父素来心高气傲,就算老顽童没下重手也非大受刺激不可。那姓裘的白须老者武功极高,眼神凶狠阴戾,定是奸恶之辈,瞧义父的眼神也似不怀好意。”。 本来泛着青草味的微风里,忽然有一丝腥臭的气息。愈来愈浓,直教人作呕。杨过听周围嗤嗤嘘嘘,异声自远而近,青草内似乎有活物游动,定睛一看,都是全身花花绿绿吐着红薪的蟒蛇。自己素来大胆,也吓了一大跳,头皮一阵发麻。杨过再瞧,一排排巨头长尾、金鳞闪闪的怪蛇,金蛇走完,黑蛇涌至。草地上群蛇晃头,火舌乱舞。 杨过见状,摇头苦笑,知自己决计无法逃身,就要被群蛇咬噬而亡,恐怕死后被群蛇食得只留下一堆白骨,心道:“我一个将死之人,再也见不到姑姑,还要被小妹子和众人看不起,少活几天倒也不打紧。不知谁摆出这么阵仗,真是受宠若惊了。”。 杨过便在树上端坐,闭目待死,脑中开始回想起一生往事,只觉思绪烦乱,情难自已。等了片刻,开始奇怪群蛇为何不来咬噬自己,微微睁开眼睛一瞧。只见群蛇纷纷退避在自己丈许之外,齐齐朝着一个方向爬行。远远望去,在青色的草原上,一条笔直黑线延展到了树林里。 杨过站起身来,见自己身处群蛇前行的路当中,可群蛇偏偏退避自己,心想:“真是奇哉怪也,为什么蛇儿都不咬我?难不成我命不该绝?我且去看看蛇儿去哪。”。杨过又是一番死里逃生,求死之心全消,见此奇异之状,兴奋不已,就见猎心喜,想顺着蛇前行的方向行走。 杨过初时行走时难免害怕,唯恐群蛇见自己移动就来咬噬,低头见群蛇蠕动也难免害怕,所以只迈了几步。哪知周遭一阵哧哧声,吓得杨过魂飞魄散,只道群蛇要来咬噬自己,虽然不怕死,但万蛇把自己吃得尸骨不剩也不禁心里发毛。抬眼一看,群蛇是纷纷和自己保持距离,似乎非常畏惧自己。 杨过瞪大了眼睛观此场景,兴奋异常,心想:“我难道身怀异能,能让蛇儿畏惧?过去怎一直不知?”,想到此处不禁得意起来。 杨过儿时行乞时,在林子里也遇到过毒蛇,差点被咬中,吓得心怦怦直跳,好长一段时间也不敢往林子深处走。须知杨过当时身无分文,行乞为生,哪里有钱看郎中?被毒蛇咬中非死不可。 杨过所到之处,蛇儿纷纷退让,胆气渐渐大了起来,行得越来越快,进到一片茂密的树林里。当时已日落西沉,天色昏暗,天空中点点稀疏的繁星隐约能瞧见。到了树林里,天色更为昏暗直如黑夜,身边群蛇涌动,空气中弥漫着植物潮湿和毒蛇腥臭的气息。杨过常年在古墓中居住,黑暗中亦能视物,见此阴森怪异的场景,踹踹不安,微感后悔方才见猎心喜就随蛇群走来。又行了一会,远处隐隐约约见到两个人影。 杨过没想到此处竟然有人,大吃一惊,心道:“此地如此诡异,不知前方是敌是友。不可大意,先探探再说。”。运起轻功,屏住呼吸,见前方有棵粗壮古树,树干合二人才能抱住,右足一蹬上窜,左足踏上,双手抱住树干,轻悄悄爬上了树顶。探头一望,一个身形高大身穿白衣的人坐倒在地,正是义父欧阳锋,另一个是白须黄葛短衫的矮小老者,是义父口中的裘兄,身子微侧,右掌蓄势待发,似乎一掌就能结果义父。二人周围已被群蛇包围,群蛇摇头晃脑,吐着红薪,哧哧声大作,此起彼伏,竟如蝉鸣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杨过劫持完颜洪烈时,知这个白须老者想和义父抢夺九阴真经。义父被老顽童击倒后,白须老者一直盯着欧阳锋,就料到他不怀好意。想起在自己和黄蓉教唆下,老顽童差点在众人叫好下将欧阳锋打死,心中难过几欲落泪:“爸爸,哪怕你是恶人,不知道我是谁。我这次舍了性命也要救你。”。 欧阳锋怒道:“裘老儿,你趁人之危!你杀了我也休想活命,被万蛇吞进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裘千仞怒道:“老毒物,你一生卑鄙无耻,趁人之危的事做的还少吗?我们彼此彼此。我知你恼我想夺九阴真经,想对我下毒手,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欧阳锋怒道:“要不是你这狗杂种想夺九阴真经,坏了大事,九阴真经早就到了你我之手。”。 裘千仞哈哈大笑道:“老毒物,你当我三岁小毛娃?你从郭靖那夺了九阴真经会告诉我?人人都会的武功还叫什么绝学?你驱散毒蛇,我就饶你一命。”。 欧阳锋哈哈大笑道:“裘千仞,我欧阳锋一生恶事干了不计其数,但从来说话算话,阁下的信用就不敢恭维了。我要是撤了毒蛇,你非立马打死我不可。”。 裘千仞怒喝道:“好啊,老毒物,今日我们同归于尽!你不想让我活,你也别想活命。”。 欧阳锋又哈哈大笑起来,这次笑声殊无喜意,却有说不出的凄凉,黑暗诡异的树林里更显得毛骨悚然,忽大叫道:“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 裘千仞喝道:“老毒物,你失心疯了不成?”,刚说完,只听一声大叫从背后传来:“爸爸,爸爸,我在这!”。 欧阳锋和裘千仞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此处居然有人,回头一看,一齐惊叫道:“小王爷!”。 裘千仞一怔,喝道:“啊!原来是你小子!你到这里做什么!”,裘千仞猛然见杨过相貌也第一眼认错,但杨过装束和白天刺客相同,立马就认出杨过。裘千仞自负武功,平日里自然不怕杨过,但此时和欧阳锋不死不休,饶是见识过无数江湖风浪,也吓得冷汗直冒。欧阳锋也认出杨过了,笑道:“你小子鬼鬼祟祟,为什么一直叫我作爸爸?”。 二人待杨过走近瞧得清楚,皆勃然变色,只见黑压压的蛇群居然纷纷退让开杨过。欧阳锋惊疑不定,心知自己喂养的毒蛇乃是异种杂交而成,凶残无比,除非身上抹上白驼山庄的独门药膏方能幸免,心道:“这小子莫非盗得我白驼山庄避蛇药膏了?”,转念又想:“白驼山庄抵御外敌入侵全仰仗毒蛇,避蛇药膏是万万不可让别人拿到的,每次外出,皆身上涂抹一次后,绝不外带,这小子没来由得到啊。莫非天下真有人身怀异能,不怕我的毒蛇不成?”,想到此处不禁一凛。 裘千仞见群蛇居然畏惧杨过,纷纷闪避,大惊失色下恍然想到:“这小子不怕毒蛇,难不成真是老毒物义子?他们这对奸诈父子把我们所有人都蒙在鼓里了?果真如此,我裘千仞今日命休矣!”,想到此处,破口大骂道:“老毒物,你事到如今还在装蒜?这小畜生不是你义子,怎不怕你老毒物的毒蛇?你们父子恁地奸诈无耻,狼狈为奸欺骗王爷!今日我命丧与此,也要你老毒物陪葬!”,想到要命丧与此,不禁凶性大发,双眼里凶光毕露,恨恨地瞪视欧阳锋和杨过。 杨过在树上听欧阳锋大呼儿子,宛如他当年从万水千山外找寻到自己时,惊喜而又充满感情的呼喊,只觉热泪盈眶,想也不想就从树上跳下来救义父。 杨过见义父和裘千仞僵持,自知武功不及裘千仞,心道:“如今才知道白毛老儿居然是裘千仞,怪不得武功路数和完颜萍妹子的铁掌功这般相像。裘千丈这恶贼婆的兄长果真也恶得可以。”,想起自己和姑姑中情花毒,这次天人永隔,生离死别,自己甫当壮年就要命丧六日之后,可说皆和裘家有关,心中大恨,当真怒从胸中起,恶从胆边生,心道:“说什么也要杀了这白毛老儿,为自己报仇!”。 杨过素来心机甚深,善于作伪。虽心中大恨,见义父性命就在裘千仞手中,表面却不动声色,笑道:“裘前辈,我方才叫义父乃是戏言。你什么听说过欧阳锋收过徒弟?江湖上人人皆知洪老前辈和欧阳锋乃是几十年的仇敌。我若是欧阳锋的徒弟,怎会使洪老前辈的打狗棒法?怎会劫持完颜洪烈?”。 裘千仞本来满面凶光,听此言哈哈大笑道:“谁知你们父子劫持王爷打的什么无耻勾当?打狗棒法?这有何为奇?谁猜不出是黄老邪的小丫头传你的。定是你小子模样长得俊,就用风流手段勾搭上小丫头,小丫头和你恋奸情热,什么武功都一股脑传给你了,连老叫花都不惜开罪,把打狗棒法也传了你。对了!九阴真经也是她传的吧?什么王重阳和林朝英比武刻字都是你鬼扯的吧?老夫真是佩服之至,昔日华山论剑,我们几个老头子为夺得九阴真经,不问寒暑苦练武功数十载。你这位风流俊俏的小子,不费吹灰之力,只一夜春风就得了真经。哈哈哈!”。 裘千仞笃定杨过是欧阳锋义子。杨过不怕欧阳锋毒蛇,且此地是荒郊野岭,杨过却恰好出现,定是欧阳锋放出了什么暗号自己不知,而铁掌帮部下决计不会找到此地来救,今日非要丧命不可。想起自己受欧阳锋父子蒙骗,不仅真经没拿到,还命丧与此,而杨过已有真经,他们父子不知杀死自己后该有多得意。昔日郭靖和黄蓉大闹铁掌峰,还破坏了自己和杨康篡夺丐帮帮主之位的妙计,也甚恶黄蓉。裘千仞命在当刻,又恨极了杨过,就不顾身份,真是什么恶毒话都说得出口。 杨过听裘千仞污言秽语辱及黄蓉,怒极,只觉气血翻涌,眼冒金星,刚想破口大骂,余光中见义父命在手中,只能强忍怒气,毒念陡生,心道:“白毛老贼,我非杀你不可!”,忽心生一计,大道:“裘前辈,欧阳锋是我的大仇人。我是奉令妹铁掌莲花裘千尺之命,也得洪老前辈支持,假扮成小王爷来杀此人。”。 裘千仞听杨过提到裘千尺的名字,大吃一惊,不禁身上一震。裘千尺的武功皆是裘千仞亲传,也是骨肉至亲,自裘千丈死后只余这一个妹妹,早开始后悔当年对妹妹话说得太重。上次去绝情谷探望妹妹,知妹妹和大哥关系亲近,没敢提大哥已死的事,妹妹提起大哥只能支支吾吾,结果又不欢而散。自己江湖地位尊崇,性格骄傲,每天都面对部下的谄媚,江湖朋友的恭维,妹妹脾气又乖张暴戾,实在拉不下脸说软话,再想去探望妹妹,也知非要再大吵一架不可。裘千仞心道:“这小子怎么知道妹妹的?妹妹素来不抛头漏面。这小子奸诈狡猾,我可不能上当。”。 裘千仞喝道:“你小子少胡说八道。舍妹向来不抛头漏面,怎会和欧阳锋这老贼有仇?” 杨过见裘千仞脸上变色,马上接着道:“裘千尺前辈她住在绝情谷,是公孙止的夫人。公孙止的兵刃是双手一持锯齿金刀,一持黑剑,刀法剑法同时使出。”又接着说了绝情谷诸般模样。 裘千仞大吃一惊,心道:“绝情谷地位隐秘,江湖上少有人知。这些我也是上次探望妹妹得知的,这小子说的不少我也不知。”,又心知这小子奸诈异常,马上大声道:“你小子去过绝情谷又有何为奇?我妹妹隐居绝情谷怎会和老毒物有仇?你这奸诈小子休要蒙骗我!”。 杨过听此言放声大笑。裘千仞听杨过放声大笑,大怒,怒道:“你小子弄什么玄虚?你休要玩弄什么阴谋诡计!”。 杨过笑道:“裘千尺前辈确实不抛头漏面,也不招惹麻烦。但公孙止这负心薄幸忘恩负义狗贼可未必。”,说罢,开始破口大骂公孙止。本来杨过就对公孙止恨入骨髓,自己和姑姑天人永诀,公孙止可说是罪魁祸首。痛骂起来没完没了,粗辞污语,层出不凶。裘千仞见杨过相貌英俊潇洒,言谈举止也颇文雅,这般粗鄙的破口大骂也确出乎意料,许多市井俚语居然自己也不知,思索一番才知道甚么含义。 裘千仞听杨过之意似乎是公孙止对不起妹妹,好似遭到什么不测,自己知妹妹武功远高于妹夫,观妹夫为人懦弱,对妹妹言听计从,虽不信杨过之言,但骨肉情深,难免担心,就想打断杨过。哪知杨过自管喋喋痛骂不休,越骂越唾沫横飞,越骂越悲愤,声音越高。 裘千仞虽然也甚瞧不起妹夫,觉得他武功低微,人又懦弱,配不起妹妹,但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外人这般痛骂妹夫,也觉得心头火气,不禁怒道:“你这小子,好生无礼!干嘛这般骂我妹夫!”。 杨过骂到此刻也觉词穷,再骂下去难免聊无新意,就此住口,摇头叹道:“你这糊涂哥哥可知令妹现下身在何处?” 裘千仞怒道:“不在绝情谷还能在哪?你别以为去过绝情谷,鬼扯一番,就能欺瞒我。”。 杨过大声道:“裘千尺前辈已被公孙止这狗贼挑断手足筋脉,抛到谷底喂养鳄鱼的石窟里了。”。 裘千仞闻听此言,惊怒交蹦,涨红了脸,对杨过怒斥道:“你这小杂种休要胡说八道!”。 杨过道:“你知道公孙止有一个侍女叫柔儿吗?”。 裘千仞怒道:“我不知道!你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狗嘴!”。 杨过看裘千仞被自己言语相激,惊怒异常,心下甚是痛快,晒道:“你这糊涂兄长,自然不知了。裘千尺前辈武功高这狗贼甚多,又貌美比他年长,家世也不是狗贼能比的,对他管束教诲甚为严厉。裘千尺前辈自然是一片好心,唯恐这狗贼不学好。”。 裘千仞知妹妹为人乖戾跋扈,和自己都经常言语冲突,欺辱妹夫不在话下,杨过之言乃是委婉之词,但对杨过知道这等家庭隐秘之事居然知晓,也惊疑不定。 杨过见裘千仞脸色变幻,知他信了三分,心中狂喜,便道:“公孙止这狗贼却对裘千尺前辈的管束甚为不满,自觉身为男子汉被妻子处处管束,随意责骂,是一件屈辱之事。他身边有一个婢女叫柔儿,品貌自然和裘千仞前辈天差地远,但却善于逢迎,常常装出一副柔顺温柔的样子得了公孙止这狗贼欢心。”。 裘千仞知妹妹甚瞧不起妹夫,此言甚是合理,但那日见妹夫唯唯诺诺也不相信他能为女人做出这种事。 杨过接着道:“裘千尺前辈一日偶然发现这对奸夫,竟然悄悄商议,因畏惧她的武功,怕被她发现私情遭到惩处,就想私奔。裘千尺大怒下,就把柔儿这贱婢和公孙止这狗贼扔入了情花从,之后假装把绝情丹统统毁去,其实留了几颗,只为了吓唬一下公孙止这狗贼以示惩处,骗他只留了一颗,让他杀了柔儿,方才给他解药。其实裘前辈没有那般恶毒,只是为了警戒一下这狗贼,他若赌誓痛改前非,自会给二人解药,逐出那贱婢,夫妻二人重归于好。哪知这时那贱婢已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打滚。公孙止道:‘柔儿,你好好去罢。我跟你一块死。’说着拔出长剑。柔儿见他如此情深义重,满脸感激之情,挣扎着道:‘好,好。我跟你在阴间做夫妻去。’公孙止当胸一剑,便将她刺死了。裘前辈在丹房窗外瞧着,暗暗吃惊,只怕他第二剑便往自己颈口抹去,但见他提起剑来,正要出声喝止,却见他伸剑在柔儿的尸身上擦了几下,拭去血迹,还入剑鞘,转头向窗外道:‘尺姊姊,我甘心悔悟,亲手将这贱婢杀了,你就饶了我罢。’说着举手往口边一送,将那枚绝情丹吞服了。这一下倒是大出裘前辈意料之外,但如此了结,足见他悔悟之诚,也甚感满意。当时他在房中设了酒宴,殷殷把盏,向裘前辈赔罪。裘前辈痛斥了他一顿,他不住口的自称该死,发下了几百个毒誓,说从此决不再犯。” 杨过不知公孙绿萼出生没有,所以隐去裘千尺怀孕之事。裘千仞甚为了解妹妹为人,杨过所言和妹妹为人处事极是相符,信了五分,知杨过就算胡扯,也定见过妹妹。自己是老江湖,也隐隐料到公孙止之后所为,大为惊恐,忙道:“然后呢?”。 杨过见裘千仞如此问法,知他信了不少,故意停顿一会,闭口不言作悲痛状。裘千仞见状,怒道:“你小子快说啊。”。 杨过道:“公孙止拿起那颗丹药瞧了半天,举杯笑道:‘尺姊姊,过去的事又说它作甚?这丫头还是杀了的好,一干二净。你干了这杯。’他不住的只劝裘前辈喝酒。裘前辈了却了一桩心事,胸怀欢畅,竟然喝得沉沉大醉。待得醒转,已是身在石窟之中,手足筋脉均已给他挑断,这贼杀才也没胆子再和裘前辈相见一面。”,说罢失声痛哭。其实杨过是想起自己只有几日之命再也见不到姑姑而痛哭,甚是情真意切。 裘千仞此时信了六七分,自己大哥已死,只有这一个妹妹,听此噩耗,惊骇哀恸已极,破口大骂公孙止,骂了一会,猛然又心生怀疑,骂道:“既然如此,你是怎么见到妹妹的!和欧阳锋有何关系?”。 杨过见裘千仞如此,知计几已售,心中欢畅,大声道:“公孙止这狗贼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最怕什么?”。 裘千仞一怔,随即恍然,怒道:“最怕我回谷看妹妹。”。 杨过大声道:“裘帮主武功盖世,世上除了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外谁能敌?东邪为人骄傲自负,自然不屑于理会这等宵小。南帝是帝王之尊,也不消说,北丐是当时大侠,更不用提。唯有西毒卑鄙无耻唯利是图给与好处能理会这等事。这天杀的就给欧阳锋写信求助,说只要肯施以援手,什么要求都答允,哪怕把绝情谷想让都肯。这恶贼定计,以令妹的名义写信给你,说她得了重病,想见哥哥最后一面,之后请欧阳锋来到绝情谷,和这恶贼一起埋伏起来,只待你心急火燎毫无防备到绝情谷探望妹妹,就下毒手除掉你。裘千尺前辈见我时也不知欧阳锋答允没有,就派我前来截信,知裘帮主武功虽高也未必及欧阳锋,担心不已,说宁可大仇不报也不能让哥哥丧了性命。我自知武功不及欧阳锋,又想北丐是西毒宿敌,又是当世大侠,听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或许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昨日去……”。 欧阳锋突然大笑道:“我为什么不答允?能得绝情谷,还能除去你这个劲敌,华山论剑少了一个敌手。”。裘千仞听罢,勃然大怒:“好你个阴险歹毒的老毒物!我和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害我?”。欧阳锋洋洋得意道:“我可是老毒物啊!不恶毒怎么当老毒物?无怨无仇的好人我也害,更不消说你这恶人。我们棋逢对手,彼此彼此而已。”。 裘千仞得知妹妹全身残废,自己又差点被欧阳锋害死,凶性大发,就要不计后果,发掌把欧阳锋打死。杨过见情形危机,忙道:“裘前辈,现在万万不可!”。 裘千仞见杨过居然阻止,大生疑心,阴森森地盯着杨过道:“为什么不杀了老毒物?你又不怕蛇,你带我出了蛇群,我们就可以前去绝情谷救妹妹。”。 杨过忙道:“公孙止这恶贼恼恨裘前辈把自己和贱婢柔儿抛进情花丛,柔儿惨死在情花毒下。把裘前辈挑断手脚筋脉后,也抛入情花丛,非让她受了情花毒的诸般苦楚后才死去。公孙止为了表示诚意,把绝情丹都给了欧阳锋,以示让谷之意。”。 裘千仞正高举手掌,杨过见他铁掌功刚猛非凡,一掌下去非义父非死不可,知他方才已心中生疑,再不能出言阻止,否则着了形迹,他非醒悟不可,心里焦急万状,额头已经微微有汗。 裘千仞忽哈哈大笑道:“这有何难?我上次进谷时,公孙止这狗贼为了讨我欢喜,给了我一颗绝情丹。”。杨过听罢,只觉万念俱灰,心中大叫:“义父命休矣!”,全力向前扑去相救,直如弓箭一般,电花火石的一刻,猛醒道:“这老贼是试探我!着了他的道了!”,可步子已经迈出,再无反悔,只道自己害了义父性命,悲愤下只想和裘千仞同归于尽。 哪知裘千仞瞧见杨过猛地扑来,不打欧阳锋,反而双膝一曲腾空跳起向杨过扑去。杨过想也没想,全力使出蛤蟆功,双掌拍出。蛤蟆功数次在危急关头救了杨过性命,危机时刻使出已成了本能。 须知杨过此时最强单打独斗的武功乃是打狗棒法,次之玉女和全真剑法。昔日武林盟主大会在大胜关和霍都一战,霍都比杨过武功为高,用剑法胜不了霍都,差点被击败,用计才胜了霍都,反而黄蓉把打狗棒给了杨过,用威力奇大的打狗棒法才占了上风。其实杨过剑法上用功最勤,但玉女心经上最强的玉女素心剑法,乃是双人剑法,其余最强武功皆是双人武功,单打独斗尽数无用。杨过空手的掌指功夫虽会蛤蟆功和弹指神通两大神技,但平时几乎不练,只在临敌之机使用。 裘千仞身在半空中,只感一道凄厉的掌风袭来,大吃一惊,心道:“这是老毒物的蛤蟆功!”。蛤蟆功虽是天下武学中绝顶的功夫,变化精微,奥妙无穷,欧阳锋以蛤蟆功和洪七公的降龙十八掌并驾齐驱五绝,自是非同小可,但杨过自得欧阳锋传授过蛤蟆功后,从未习练过此神功,修为只是平平。裘千仞的掌上功夫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乍见蛤蟆功吃了一惊,待见他掌力虽凌厉,但掌法粗疏,自是不放在眼里。裘千仞向上挥出双掌,待杨过掌力到达时,猛地向下一拍,空中借力打力,如大鸟一样再次腾空而起。 杨过半空中感到一股刚猛无比的掌力从上方袭来,无力抵抗,只能双掌向上托起,没想到一股巨力从对掌处向下传来,自己身子被狠狠砸到地面,落地后全身痛得像散架一般。忍痛抬眼一望,见义父安然无恙,心中一宽,随即耳边传来裘千仞的怒骂声,翻过身一看,原来裘千仞居然半空中借力打力,直接跃到自己方才藏身的古树上。杨过只道此乃不幸中的万幸,裘千仞虽识破自己诡计,但义父的性命终究保住了,不禁放声大笑。 裘千仞见杨过使出欧阳锋的独门绝技蛤蟆功,再无怀疑他是欧阳锋义子,知差点着了道。此时跳上大树后,地上的群蛇见猎物从空中越过,也尽皆涌动起来,嘶嘶响声大作,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想方才若运劲稍有差池跳不到树上,必定丧身蛇腹,饶是大胆也吓得心怦怦直跳,听杨过在地上放声大笑,更怒不可遏,气得头门上青筋暴起,破口大骂道:“这老毒物的奸诈小杂种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全家死无全尸!”。 原来裘千仞确实有绝情丹,但却是上次进谷看望妹妹,属下不小心被情花刺中,裘千丈向妹妹索取救人,裘千尺就给了三颗绝情丹,属下用过后还剩了一颗。裘千仞方才虽被杨过蒙骗过去,但杨过让他放过欧阳锋就不禁大起疑心。自己是老江湖素来谨慎,就心生一计,试探他一下,没想到杨过居然暴起向自己扑过来。裘千仞固然大吃一惊,也知若打死欧阳锋和杨过,自己定被群蛇咬死不可,余光中见到一直干着急无法越上的大树。裘千仞毕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急中生智,便想到把杨过当垫脚石越上大树躲避蛇群的办法。 欧阳锋见杨过使出蛤蟆功,惊骇已极,瞪大了眼睛望着躺在地上的杨过,心道:“自己的独门绝技蛤蟆功,内功修习艰难无比,稍有差池就不免身受重伤甚至吐血而亡,连克儿都没传,天下没传过任何人,此子如何学来?他阴错阳差被我收为徒弟,不怕我的毒蛇,今日两次救我性命,一直管我叫爸爸。难道老天爷怜我老毒物白发人送黑发人,让克儿转世托生在此子身上,把克儿又还给我了?”。 欧阳锋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向来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对因果报应更是嗤之以鼻,心道自己杀过无数好人,那些被杀的好人哪有什么好报,自己这个大恶人也不活得好好的?真有老天爷岂不是瞎了眼?自己从小就见识过江湖上的弱肉强食,腥风血雨,只道那些鬼神之说乃是蠢人的自欺之想。此刻亲眼见证这般惊世骇俗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不禁凛然。若是其他事情欧阳锋也许只道其中有什么玄机,但欧阳锋饱受丧子之痛折磨,爱儿惨死是一生最大的遗憾,父母难免都有宁可信其有的心思,虽能料想到其中有蹊跷之处,也不愿意失去最后的救命稻草。 欧阳锋方才临死前想起了爱儿,舔犊之情之情油然,泪眼模糊中见到杨过英俊的面庞宛如欧阳克复生,更是笃信无疑,想他为了救自己受了裘千仞一掌跌在地上,忍不住大声道:“孩儿,你怎样了?受没受伤?”。 杨过听义父呼唤,宛如过去的义父重生,孺慕之情油然而生,眼眶微红,充满感情的叫道:“爸爸,我没事!”。裘千仞在大树上听他们父子对答,只道被他们父子玩弄于鼓掌之间,气得哇哇大叫,想下树打死杨过又恐被群蛇咬噬,怒气无处发泄,就连连掌击大树。那古树粗壮异常,二人合抱方可围住树干,但裘千仞掌力刚猛无比俦,居然打得大树摇晃,树叶沙沙作响。 杨过见裘千仞破口大骂掌击大树,恨不得立马打死他们父子,知此地不可久留,忙奋力起身,跑到欧阳锋跟前,背起重伤的欧阳锋,运起轻功,不辨方向,拔腿就跑。 欧阳锋见爱儿复生,自己死里逃生,虽然此时在逃命之余,也惊喜得无以复加,若不是担心裘千仞察觉自己的行踪,早就放声大笑。这时伏在杨过背上,但觉他奔得势如奔马,犹似脚不沾地,跑得又快又稳,跑了一个时辰依然毫不见缓,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奇怪,心想:“儿子的武功竟然精进如此!轻功路数我也不识得,造诣竟似不在我之下。跑了一个时辰无疲惫之状,内功修为也如此了得,我这份年纪也无这等武功。”,又想起杨过以打狗棒法击败全真六子,忽然一个不愿意承认的念头浮现出来:“克儿武功没来由精进如此。他武功路数和克儿也全然相同。就算那打狗棒法是小丫头所传,克儿也不会蛤蟆功和九阴真经。如是克儿,为何要劫持王爷?为何不告诉我九阴真经?为何以九阴真经相逼我释放众人?”。 欧阳锋头脑冷静下来想到此处,犹如头上泼了一捅冷水,失望伤心之极。他生性恶毒,伤心之余,立生怨毒之念,心道:“你又不是我的克儿,留你何用?”,想罢就想积蓄功力,偷偷发掌击向杨过后脑,一掌毙了他,却忽听杨过说话,欧阳锋作贼心虚吓了一跳。 杨过转头低声道:“爸爸,你的伤势如何?我瞧裘千仞那恶贼暂时追不上我们。我们找个地方让你运功疗伤如何?”。欧阳锋听此言心中一凛,心道:“若打死这小子,被裘老儿追上就没命了。”,便道:“我需要找个安静地方运功疗伤三天方能恢复。我饿得慌,快给我找些吃的。”。杨过喜道:“这般最好,我们就找个地方躲三天,待爸爸恢复再杀那白毛老贼。”。欧阳锋心道:“三天后再打死你,你偷学蛤蟆功,到时可别怨我。”,叹道:“全凭孩儿你决定了。义父这把老骨头现在可不中用了。”。 杨过见义父此时甚是温和,全然不似白日里那副阴险歹毒模样,心中甚喜,连声说好,哪知自己刚救过义父性命,他就有恩将仇报之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四章 独闯蛇阵(2) 杨过奔出树林时,已东方见白,饶是内功精深,此时也满头大汗,疲惫不堪。抬眼一望,忽现一条大江,浩浩江水奔流不息,从一村边绕过,东流入海。江畔一排数十株乌柏树,叶子似火烧般红,正是八月天时。村前村后的野草刚起始变黄,熹微的日光映照之下,更增了几分萧索。身旁的两株大松树倒是枝繁叶茂。此时危机刚过,杨过观此恬静景色,不禁欣然畅快。 杨过心道:“在这个僻静小村寻一户人家借宿三天,正好让义父养伤。”。此时是寅时,天刚蒙蒙亮,乡间小路上空无一人。杨过知义父装束奇异,恐引人注目,正不想见人,只行得十余丈见有户人家,就直接敲门,忽想起身上没带钱。杨过胡作非为向来不在话下,心道:“只能扮强人了。”,想到此处觉得好笑,正想吓吓开门的人。哪知敲了半天四周静悄悄的没人应,心想没人正好,直接纵身越过大门。 里处是个院子,有三间乌瓦白墙的小屋,俱甚是破旧。杨过知是乡下人居所,不以为意。走到右手边人家,一摸小屋板门,知锁门了,后随意一推,一声轻响,板门纹丝未动,锁已掉地。欧阳锋见杨过随意露了这手,也眼前一亮。 震掉门锁门不动并不难,武功稍高的人,若试了第一次便知需多大力气,第二次轻而易举就能办到,但第一次做到就难了,须隔门感知到门锁断裂的刹那,就及时恰到好处收劲。杨过在古墓中勤练暗器,于拿捏时刻、力道轻重、准头方位各节,已练到实无厘毫之差的地步,细如毛发的玉蜂针也能挥手必中,这手自不在话下。 杨过进屋打量室中陈设,只见桌凳之物都是粗木所制,床帐用具无一不是如同民间农家之物,甚是粗糙简陋,壁上挂着一根生了锈的铁枪、一张残破了的犁头,屋子一角放着一架纺纱用的旧纺车,另一角布置着两人的灵位,上前一观上面写着:先父杨铁心和先妣杨氏闺名惜弱之灵位,不孝女穆氏谨立。 杨过瞧过觉得奇怪,心道:“女儿的姓怎和爹爹不一样”,也不以为意,忙扶着义父到炕上坐下,到厨房找吃的,却见锅碗瓢盆都空无一物,便道:“爸爸,这里没吃的,我到林子里给你抓些野物吧。”。欧阳锋原本已闭眼运功,听此言睁开眼睛道:“孩儿,快去快回吧。”。 杨过摘下壁上铁枪,跳出墙外,飞奔到林子里。一个时辰只打了三只野兔,不敢多耽误,怕路上见人,只得返家。哪知路上还是遇到一个乡下老汉,老汉见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杨过暗叫不好,只得装作行若无事的模样走过方才人家,待老汉走远后又折了回来。这村子甚小,乡里乡亲都熟悉,也少有外人来这偏僻的村子。老汉见杨过丰神俊朗,定不是乡下人,自己也不识得,甚是好奇,不禁多瞧了几眼。 杨过在院子里生火烤了野兔,先服侍欧阳锋吃了,自己吃后就在板门外盘坐守着。杨过和裘千仞斗智斗力,一夜没睡,早已困倦已极,运功一会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欧阳锋吃了野兔,觉得手艺甚佳。欧阳锋在白驼山庄,用餐美味珍馐自不在话下,但饥饿劳累下哪怕粗茶淡饭都美味异常。 欧阳锋见杨过把自己服侍得妥妥帖帖后也不进屋歇息,只在外面守在。不禁想他武功智计比欧阳克高,相貌俊美尤胜欧阳克年轻之时,三番几次救自己性命,有些意动认他作义子,可转念就想到杨过和黄蓉在烟雨楼联手对付自己,还拿九阴真经逼自己就范,又心中生憎,心道:“这小子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孩子,哪有自己亲生的好?他不知为了当什么狗屁正人君子,还是为了那小丫头,否则怎会胳膊肘往外拐对付自己?”,又想这几天对付裘千仞,得九阴真经都用得着杨过,心道:“我且对这小子虚与委蛇一番。这小子心机甚深,也不知九阴真经能不能到手?”。 杨过一觉醒来,睁眼一看,圆盘似得明月当空而照,白银似的月光映照下,周围繁星都黯淡无光,猛然想到:“今日是八月十五!”。想自己一生孤苦,连中秋节都快忘记了,五日后情花毒发作死去,这是最后一次中秋节。 杨过枕着右臂仰面躺在地上,呆望着八月十五的满月,不禁想自娘死去后,一个亲人都没了,就没再过中秋节了。恍惚间忆起娘死前的一年过的最后的中秋节:那时家里穷得给娘看郎中的钱都没了,常有上顿没下顿。娘从邻里那讨了些面,带病给自己做了几个小饼,看自己吃小饼,摸了摸自己的头,笑道:“乖儿子,娘疼你。”;娘的模样脑海中已有些模糊,现在忆起已恍如隔世。 在古墓里也和小龙女提过中秋节,知小龙女不晓得中秋节如何过法,就大大吹嘘了一番中秋节的热闹繁华,结果小龙女只微微一晒。 桃花岛上黄蓉教书时读过一首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杨过也不记得作者是谁,幼小时尚不能体会,现在却觉得情真意切。为什么一个亲人都不在身边时,月亮偏偏会圆呢?现在望着中秋圆月的人有没有人会思念自己呢?不知不觉间衣袖湿了一片。 杨过拿衣袖擦了擦眼泪,转头见义父端坐在黑漆漆的屋里,又感欣慰,微微一笑,心道:“义父陪我过最后的中秋节,老天也算待我不薄。”。想到白天三只野兔二人都没吃饱,就提起铁枪,起身去林中打猎。 杨过想今日是中秋节,无论如何要给义父做顿饱饭。想到义父能饱餐一顿,心中欢畅,所幸就打个满载而归。动物在晚上皆放松警惕,杨过又夜能视物,武功高强,自是比白天收获多多。发现小动物,灵机一动就用弹指神通发石击打头部,中者立毙。杨过最后见一只野鹿趴在树底,只道它睡着了,惊喜万分,心怦怦直跳,知自己弹指神通没好好习练,劲力不足以击死野鹿,便悄悄走到跟前树丛,贯上内力把铁枪掷去。沉重的铁枪疾疾飞出,哪知野鹿机警迅捷异常,猛地一纵,拔地而起,躲过了铁枪。杨过内力虽强,但铁枪过于沉重,掷速无论如何赶不上弓箭。铁枪半截都插到土壤里,用力拔出后,野鹿已跑远。杨过运起轻功奋力追赶野鹿,挨得近了,飞掷铁枪,又被它讯捷一跳躲过。杨过知铁枪掷它不中,非被它跳起避过不可。野鹿奔跑如轻功高手一般,一时片刻也追它不上,不由得暗暗着急。忽灵机一动,用弹指神通掷石子击它,野鹿被惊得跳起。杨过知野鹿在半空再无法弹跳,瞧准机会向落地处掷出铁枪。铁枪直穿野鹿腰部,野鹿登时死了。杨过扛起野鹿,欢喜异常,直接飞奔回家。 杨过走到大门附近时,听到打斗声,惊出了一身冷汗,心道:“难道裘千仞这狗贼找到义父了?”,再一瞧,院子大门竟已经开了。惊惧下不及细想,扔下野鹿,向屋内疾驰而去。 只见屋内一个女子的身影,道姑装束,身法颇为灵动,正在对炕上的欧阳锋挥掌打去。欧阳锋重伤下,一时无力伤她,边用借力打力之法,轻松拨开她攻击,边在右臂积蓄功力。见她掌法飘忽灵动,心念微动:“她武功好像和臭叫化一路,莫非臭叫化传过武功?武功这般稀松平常。”,想到此处心中厌恶。欧阳锋本早可击中她穴道制住她,现下却想积更多些气力,发拳震碎她内脏,让她哀嚎死去。 这道姑返家时,见院门紧锁,加之伤心欲绝,也没注意院子生过火,一推板门,门就开了,只道自己忘锁门,直接进屋,抬眼间黑漆漆的屋里好像有个高大身影。刚上前走几步,就见到身穿白袍的高大男人坐在屋里,吃了一惊。若是寻常女子恐怕早以为遇到强人而尖声大叫。这道姑也不叫,甚是大胆,挥拳打去,倒似有一身武功。 这道姑功夫甚好,自知一般江湖人士也不是敌手,重拳打他胸口时,见他动也不动,虽心中有气,也不忍将他打死,便收了力气,只想将他打翻。一拳下去却如中败絮,她不明所以,惊疑不定,心道:这拳下去一个壮汉都能打翻,怎好似他身子是棉花做的?见他夜里身穿白衣,一个可怖念头浮现:“难不成撞鬼了?”。 她想起前几日之事,霎时心如死灰,心道:“这般生不如死倒不如叫恶鬼吃了。”。不计后果挥拳向鬼的面门打去,却见鬼伸手软绵绵一拨,拳已失去准头,差点栽个跟头。她随即恍然,这人不是鬼,这是借力打力的功夫。她胆子不小,想到此处怯意便去了,心道:“管你是人是鬼,擅闯爹爹家就是不对,到阎王那告状我也不怕!”。 这道姑全力将逍遥拳使将出来,皆被欧阳锋伸手软绵绵拨开,隐约明白此人武功和自己天差地远,但见他擅闯民宅,正主到了,不仅不跑还大刺刺端坐于此,不禁心中有气:“你就算是人,武功再高,这般猖狂,我打不过你也非和你拼了不可!”,便不停手打下去。 这道姑忽听背后一声惊呼,吃了一惊,随即明白是这歹人同伙来了,便舍了欧阳锋转身迎敌。刚转身,就见一道蓝影从远处飘飘忽忽飞过来。她瞧这人身法快得都看不清楚,不禁骇然变色,心知远不是对手,但她秉性刚烈,宁死不让歹人践踏亡父居所。哪知转瞬间蓝影就到一丈之距,没待挥拳,肩井穴一痛,身子就软绵绵倒下了。她倒地后又是不甘,又是惊惧,想起屋里怎么打也打不中的诡异白衣男子,心道:“他不碰自己身子如何点穴的?莫非这群歹人都会妖法不成?”。 原来杨过情急下怕这会武功的道姑伤到义父,想起方才打猎之法,灵机一动就用弹指神通发石击中她肩井穴。杨过上前一瞧,这道姑身穿灰布道袍,用遮巾布帕蒙住口鼻,只露出了眼珠,眼神又是惊骇,又是愤怒,又是凄苦,无声流泪。杨过瞧她伤心欲绝眼神,忽感似曾相识,又觉心痛不止,不敢再瞧,心道:“先看看义父如何,回头再给这道姑赔不是。”,便舍了她直奔屋里。 杨过到屋子里见欧阳锋还端坐着,松了口气,道:“义父,你没事吧?”。欧阳锋笑道:“孩儿,义父这把老骨头还不至于让这丫头伤着。我刚想杀了她,结果你就进来了。”。杨过心中一惊:“差点忘记义父还是恶人。”,对那道姑更感歉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见义父没事就关上板门,向那道姑走去。 杨过到她身边,见她已泪流满面,吃了一惊,低道:“这位道长,我们父子不是强人,只是遇上仇家,义父又受了伤,不得不避到你家。现在给你解穴,你别出声。”。这道姑本来哭得甚是伤心,听杨过说话后就不哭了,反而死死盯住他瞧。 杨过被她瞧得不好意思,忽生异样之感,就解开了她的穴道。那道姑扶着坐起,一边盯着杨过,一边低声道:“你是谁?”。杨过一怔,抱拳答道:“在下杨过。方才无礼请您海涵,我们父子借宿三天就走。”。杨过夜能视物,瞧她瞧得清清楚楚,见她目如点漆,眼波流动,眼睛甚美,虽流露出凄苦之意,楚楚可怜,却有股凛然不可犯的气质,忽觉似曾相识。杨过生性风流,见她眼睛就知她容貌甚美,却没有丝毫调笑之意,她武功低微自不放在眼里,不知是何原因偏偏大生敬畏。 杨过连忙扶起她,见大门大敞,自己打的野鹿还在外面,就奔到外面扛回了野鹿,关上大门,见她还站着原地,不觉怔住了。那道姑见他神色,已知其意,道:“你义父可以在我屋里休息,我到邻屋歇息便是。”。杨过听她大声说话,有如身中雷轰电震,耳朵中嗡的一声,登时出了神,心中突突乱跳:“怎么这说话的声音,和我娘这般相似?”,猛然想起回到二十年前和屋里穆氏谨立的灵位,想到此处,肩上的野鹿也掉下来了。 道姑见杨过魂不附体地盯住自己,自知武功不如,微感害怕,刚想板脸训斥,只听他颤声道:“您把面罩摘下来让我看看。”。道姑听完只道他意图不轨,又惊又悔,方才见杨过彬彬有礼,便心软想收留他们父子,哪知他竟然居心叵测! 道姑自知武功不是杨过一招之敌,失手被擒就在当刻,立马取出怀里匕首,架在胸口,厉声道:“我宁死也不受你这贼子之辱!”,知马上就要结果性命,想自己一生命苦,不禁眼圈红了,再也忍不住落泪。 杨过见她这幅模样,骇得魂飞魄散,马上跪倒在地。此时脑中一片混乱,平时的聪明伶俐伶牙俐齿都消失得一干二净,竟说不出话,急得连连磕头。道姑见他这幅模样也出乎意料,但想起他方才作伪浑不似装假的模样,只道他又施展什么阴谋诡计,绝望下心道:“这般死了倒也干净。”,抬手加劲就要向胸口刺去。 杨过见状如五雷轰顶,想也不想,全力向前窜出。那道姑还没来及刺下,眼前一花,随即一股大力把自己撞倒,心中大骇,没想到这贼子来的这般快。想也不想把匕首向心窝刺下,却怎么刺也刺不下,好似被人握住,迷糊中感到热乎乎的水滴到脖子上,睁眼一看匕首果然被他握住,鲜血不停地滴到自己脖子上,怒道:“你这恶贼快放手!”。杨过哭道:“娘,我死也不放!”。道姑被他制住,听他胡言乱语叫自己娘,又羞又怒,喝道:“你不放手我杀了你!”。杨过哭道:“娘,你杀了我,我也不放手。”。道姑又气又急,见他如此,灵机一动,大声道:“你放手,我不自尽便是。”。杨过感她手劲松了,大喜,刚想松手却又不敢。道姑见他想放手却又迟疑了,怒道:“你怎还不放手?”杨过忙道:“娘,你杀了我不要紧。千万别自尽。”。道姑听杨过识破自己用心又叫自己娘,又羞又怒,心道:“难不成真是浑人不成?”。 欧阳锋听三更半夜屋外大呼小叫,也坐不住了,只得缓缓走出屋外,见状也吃了一惊,心道:“难不成这小子也和克儿一般好色如命?”,便挥杖打那道姑阳谷穴。那道姑只觉手掌不听使唤,匕首已被杨过夺去。杨过见状大喜,抬头见欧阳锋站在边上,忙道:“爸爸,谢谢你。”。欧阳锋听罢也觉得好笑,不置可否就回到屋里。 杨过伸手要揭她面罩,又怕母亲恼怒,只得把她横着抱起。那道姑只道自己被擒要受这贼子侮辱,不禁五内俱焚。杨过随手震开另一间小屋板门,把她轻轻放在炕上,拿被子严严实实盖上,之后在床前磕了几个头,待想诉说自己是她儿子,又想这等天方夜谭之说她怎会相信,寻个机会再说吧,便转身离去带上板门。 杨过守在母亲屋门前打坐休息,望着天空中的银盘似的满月,虽手掌阵痛不止,只感事事美满之极,想放声大笑怕惊扰母亲,想睡觉惊喜欲狂下哪里又能安枕?坐卧不宁下在早就站立来回走动,喜极忘形下连翻筋斗。杨过孩童时翻筋斗乃是顽童作为,现在年近二十,突然又来这么露了一手。只是他轻功精湛,身子在半空中矫夭腾挪,连翻数周方才落地,自然而然显出了上乘轻功。 这道姑自然穆念慈了,她原本以为被擒后难免受辱,哪知被轻放在床上后他替自己盖好被子,还对自己磕了几个头,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想到他待自己这般“礼遇”,无礼自是不大可能了,宽心不已,不禁想难道方才错怪他了?见他离开屋子后,刚想舒口气,哪知他在门前盘坐不走,又惴惴不安起来,哪知这会透过窗外又见他在门口翻筋斗,又吃了一惊,又觉诡异又觉好笑。穆念慈见杨过举止疯疯癫癫,大异常人,绝非故意弄虚作假,只道自己遇到狂人,想他管自己叫娘,给自己磕头都不在话下,叫自己摘下面罩倒是最平常之举,反倒是自己错怪他了,想起刚才匕首割破他手掌,微感歉然,转念又想自己这般不幸,这番打算在牛家村了此残生,哪知又遇狂人,又自怨自艾起来,在被窝里哭了半宿才迷迷糊糊睡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五章 相见既别(1) 穆念慈醒来时,睁眼一看已日头高照,穴道不知什么时候已松开了。面罩戴了一晚上闷得很,就摘了下去。掀开被子刚起身,就听杨过惊喜地叫了一声跑到床前磕头。穆念慈见杨过对自己行如此大礼,怒也不是恼也不是,甚感尴尬。她生性仁慈,见杨过如此,也没记恨他擅闯自家,想此人相貌武功俱是一等一却神智不清,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叹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以后切莫随意给人下跪。”。 杨过看这道姑真容,见她容色娟好,明眸皓齿,容貌甚美,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玉立亭亭,虽然脸有风尘之色,但模样中自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概,心道正是娘的模样,只是没有病容,面色更红润,容色更胜儿时记忆。杨过见母亲康健,大喜若狂,胸口便似猛地被大锤重重一击,一时想像儿时一般跃入母亲怀中,又知现在极为不妥,只得强自克制,磕了几个头。本来一直犹豫是否假装不识穆念慈,听穆念慈如儿时一般教诲自己,再也忍不住伏地哭拜道:“孩儿定当谨记娘亲教诲!”。 穆念慈见状吓了一跳。看他莫名其弥激动已极,又叫自己娘亲,给自己磕头,只道他神志甚是不清,也不恼怒,不由大起怜悯。可他这般跪着也着实尴尬,心道:“我好好说话也是无用。”,随即脸一红,板起脸大声道:“还不快来!”。杨过听罢仰身便起。穆念慈见他腾得站起又吓了一跳,没想他这般听话,想起方才呵斥他,脸色愈红,心中嘀咕道:“莫非这傻小子娘亲和我长得像?可他年纪和我差不多,他娘亲年纪也不小了,怎会和我长得像?难不成他娘亲在他很小时就死了?”。 穆念慈看杨过满脸泪痕,叹了口气,低声道:“你先去洗脸,我要起床。”。杨过听穆念慈话如天帝谕旨般,转身就走出小屋。穆念慈见他离去,松了口气,心道和别人比武也没和这傻小子打交道累,不禁想起了比武招亲,黯然想道:“这傻小子和阿康这般像,第一次见他我都差点认错。阿康哪怕变成了傻子,不像现在恶事做尽,我也跟他一辈子。”,正想到伤心处暗自垂泪,忽见杨过端着脸盆进屋,吓得赶紧抹抹眼泪,怒道:“你怎随便进来了?”。 杨过不知母亲为何发怒,端着面盆惶然道:“孩儿服侍您洗漱。”。穆念慈瞧他诚惶诚恐模样,心道:“我怎和一个傻子发脾气?”,随即叹道:“你放边上吧,我自己来。”。杨过怕娘亲恼怒只得出屋,只觉被喝骂也甘之若饴,心道:“娘似乎把我当成浑人了,这也甚好。我只有四日之命可叫娘亲了,假装不识的话,此生再没机会叫娘了。”。 现在正直晌午,明晃晃的日头当空而照,让人睁不开眼。杨过见义父的屋里却黑漆漆的瞧不清楚,猛然一惊:“差点忘记义父是恶人!义父伤好了,万一对娘不利,拿娘要挟我背九阴真经可就坏了,裘老贼随时都可能找到此处,也不知小妹子他们逃没逃走。”。想到欧阳锋伤好后是敌是友殊难预料,还有饿狼裘千仞穷追不舍,此地看上去一片宁静,穆念慈实际身处险地,心中焦躁,在院内来回踱步。 忽听大门外一阵喧哗,从门缝一瞧,四五个江湖人打扮的人正在盘问乡民,大吃一惊,心道:“莫非是铁掌帮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穆念慈洗漱完后,到院里泼水,却见杨过焦急地走过来,忽被他拽住衣袖往屋里走,丝毫不能抵抗,心中一惊:“他武功这么高,害我是举手之劳。”。穆念慈见杨过关上板门,神色严峻,全不似疯疯癫癫模样,微感害怕。 杨过望了一眼义父的小屋,心中一叹:“再让娘把自己当作浑人可不成了。”,对穆念慈肃容低语道:“穆,穆姑娘,您除了此地可有去处可去?”。穆念慈见他疯病似乎好了,不禁一怔,低声道:“这是我家,为什么去别的地方?”。杨过急道:“有个本事大的恶人追杀我们,我打不过,义父又受伤了。我也不知他何时找上门来。”。哪知穆念慈垂泪凄然道:“让恶人把我杀了吧,我哪也不去。”。杨过大急道:“这是为何?”。穆念慈流泪不语。杨过见娘亲垂泪,惶恐不已,吓得跪下连连叩头。穆念慈原以为他疯病好了,见他又对自己行此大礼,惊得呆了,连哭都忘了,缓过神来忙伸手扶他,急道:“你快起来。这成甚么样子?”。杨过哭道:“您不走,我就不起来。”,说罢撕开领口,把夺来匕首掏出,抵住胸口,竟看到匕首上有“杨康”二字,现在情形危急也不及细想。穆念慈吓得呆了,不知为何猛然心如刀绞,骇得魂飞魄散,颤声道:“你快放下匕首,我走便是。”。杨过大喜,从地上跳起,拽起她手臂,抄起地上铁枪,忙道:“我先送您走。”。 穆念慈本来武功不弱,被杨过一拽全然无法抗拒,感他在自己后腰一托,就腾云驾雾般从大门上面飞出。三个站在对面的乡民见了都瞪眼呆立,那五个铁掌帮的人见三人直勾勾盯着后面,刚要回头,就感头顶生风,大吃一惊,再一瞧,一蓝衫男子带着一个道姑已奔到五丈外。他们微感奇怪,不知那道姑从何而来,却知杨过是正主,一边追赶,一边大声喝骂。 杨过知五人在后追赶,自不放在眼里,唯恐裘千仞赶来,就背起了穆念慈向前全速奔去。穆念慈感身子被他抄起,微觉不妥,想挣却如婴儿般无抵抗之力。在他背上只觉他奔得如飞马般呼啸而去,两边景物急速倒退,劲风吹得睁不开眼,足不点地像飞起一般,心中骇然:“他年纪和自己差不多,武功竟似除了师父外比任何见过的人都高。”,也不禁好奇:“那恶人是谁?武功这么高,吓得他这般落荒而逃?”。 其实杨过就武功而言,和裘千仞对招自然胜不了,可也能周旋一番,但裘千仞号称铁掌水上漂,轻功造诣极高,单论轻功而言,天下无人胜得了他。杨过遭逢金轮法王这样强敌时,不敌可以用轻功甩脱,遇上洪七公和欧阳锋,也能逃得性命,但遇上裘千仞,除非用计,就非死不可,何况带着穆念慈。上次已经骗过裘千仞一次,自知再想骗他难于登天,这次逃命自是凶险万分。 杨过奔得风驰电掣,一时片刻就把后面的人甩得再看不见。杨过转头道:“穆姑娘,你之后可去哪里?”。穆念慈低声道:“我前日幸得孙不二道长收留,如今只能厚颜再去拜访了。她老人家慈悲为怀定能答允。”。杨过听完,心中大喜,知娘待在全真教就无忧了,想起武林盟主大会上的往事,羞惭不已:“孙道长原来于娘有恩。那日我任性胡闹,孙道长不计旧怨施以援手借我宝剑共抗外敌,我却给她难堪。”,思及于此冷汗直冒。想改日登门道歉,猛然想起自己马上就要死了,这次和娘分离就要来生再见了,胸中哀恸,眼圈一红,忍不住流泪不止。 穆念慈见后面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杨过背着不放下来甚是不妥,就连声让杨过放下自己,但杨过心中哀恸,和娘亲永别在即,正难舍难分,哪里肯放,只作充耳不闻。杨过心知裘千仞是冲着自己来的,不关娘亲的事,不和娘亲分手反而把娘置于险地,也数次想把穆念慈放下,可到了当刻哪里舍得放下? 杨过心中正天人交战,忽想:“我这个糊涂蛋,得给娘找匹马。”,想到此处欢喜不已,对穆念慈大声道:“娘,我先给你找匹马。”。穆念慈在杨过背上听他又叫自己娘,心中摇头,却无可奈何。听他想给自己找马,心下感动,想义父去世后,从未有人这般真诚待自己好过,柔声道:“我没马也能走。你武功虽高,再跑下去可别累坏了。”。杨过听穆念慈关怀自己,大喜欲狂下全身突然有使不完的力气,提起内力奔得更快了,大声道:“孩儿不累!”。穆念慈听杨过还叫自己娘,忽恍然想到:“这傻小子他娘定在他很小时就死了。我和他娘年轻时长得像,他见到我就以为他娘又活了,所以待我这般好,叫我娘还给我磕头。”,想到此处怜惜之意大起,不忍再拒绝他叫自己娘,也担心起他被恶人追杀的事,低声道:“你武功这么高,到底是哪个恶人有这么大本事追杀你?”。杨过心想这次和娘别离裘千仞也是罪魁祸首,咬牙切齿,恨恨道:“是铁掌帮帮主裘千仞这老贼。”。 穆念慈听杨过提起裘千仞,吃了一惊,想起桃源县遇到郭靖黄蓉时,黄蓉对自己说过:“姊姊,这两个老头儿不是一个人。”“他两个是双生兄弟,相貌一模一样。你打倒的那个叫裘千丈,武功稀松平常,净会吹牛骗人。这个裘帮主裘千仞可了不起啦。幸好你打的是假帮主,倘苦遇到的是真帮主,他铁掌一挥,你的小命儿可难保得住了。”,心道:“看来黄家妹子没骗我,裘千仞不是我打倒的裘千丈,武功定是奇高无比。这傻小子武功奇高,没见此人就落荒而逃。啊呀!这裘千仞如此了得,找到傻小子,他岂不是马上没命了?”,想到此处,惶急道:“这裘千仞如此了得,找到你可如何是好?”。杨过看娘关心自己的安危,感动不已,柔声道:“娘不用担心。裘老贼武功虽高,可还逊我义父半筹。我义父再需一天就功力复原,到时我们父子就杀了这老贼。”。 穆念慈听杨过这般说,惊喜不已,心道:“原来那白袍老者这般厉害,怪不得我上次出手打他却丝毫伤不得他。他一直不还手,定是有意想让。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傻小子武功这般高,看来都是他义父教的,真是位了不起的前辈高人。”,想到此处,心中羞惭,对杨过歉然道:“我昨晚不知天高地厚打他老人家,他却一直想让。你带我给他老人家赔不是。敢问他老人家尊姓大名?请你义父恕晚辈穆念慈无礼。”。杨过虽早知穆念慈是娘亲,但听她亲口说出名字还是全身一震,转念又想:“我义父现在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大恶人,万一娘识得西毒欧阳锋,岂不把她吓坏了?可是娘既然出言相询,我怎能相欺?”,万分为难下说不话来。穆念慈见杨过不答,更为愧疚,自责道:“都是我不好,你义父怪我无礼确也应该。”。杨过听娘自责,懊悔不实言以告,忙道:“义父怎会怪娘无心之过?义父他老人家家姓欧阳,名讳峰。”。 穆念慈想起欧阳克掳走自己,最后被杨康所杀,杨康曾说过欧阳克叔父欧阳锋武功盖世,想杀他后拜他为师,骇得魂飞魄散。猛然想到杨过有疯病,他们父子不知此事,更不识自己,稍复淡定。她对杨过此时大感怜惜,更憎恶欧阳锋侄子欧阳克,甚不愿相信此事,勉力故作平静道:“你义父可叫欧阳锋?”。杨过听娘声音不似有异,低声称是。穆念慈此时只觉天旋地转,心道:“莫非老天爷让他们父子到此地找我索命?阿康作恶多端,难不成是报应?”,颤声道:“你也姓欧阳?还有一个哥哥吗?”。杨过疑惑道:“哥哥?我没有啊。我不姓欧阳,我叫杨过。”。杨过说出自己名字时,一阵轻松,暗中叹息道娘终于知道我的名字了。 穆念慈此时惊恐万分,听杨过说自己没有哥哥,叫杨过,也不觉有异。杨过此时感娘浑身颤抖,刚微觉有异,却忽听前方人马嘶鸣,不禁大喜,随即黯然神伤,知在此地就要和娘天人永诀了。 杨过上前一看,只见一匹黄毛瘦马拖着一车山柴,上面坐了两个莽汉,沿大路缓缓走来。那马只瘦得胸口肋骨高高寵凸起,四条长腿肌肉尽消,宛似枯柴,毛皮零零落落,生满了癫子,满身泥污杂着无数血渍斑斑的鞭伤。一个莽汉坐在车上,嫌那马走得慢,不住手的挥鞭抽打。杨过惊喜地大叫一声,正是随自己去蒙古大营死去的黄马!脑海中浮现起和它分离的一幕:“自己正自大喜,猛听得身后一声哀嘶,回过头来,只见黄马肚腹中箭,跪倒在地,双眼望着主人,不尽恋恋之意。自己心中一酸,不禁掉下泪来。”。 黄马见到杨过,死命嘶鸣,原地不住跳起。莽汉见黄马犯倔不听使唤,嘴里喝骂,手里加劲鞭打黄马,可黄马吃痛就是不走。那莽汉正自恼怒,刚鞭打打去,眼前一花,一个蓝衫少年抓住自己鞭子。那莽汉见他气质非凡,相貌清癯英俊,有点像读书人,但此地荒郊野外,他身边只随一道姑,自己二人又身强力壮,喝道:“快给大爷放手,不要小命了么?”。刚想用力扯马鞭,扯他个跟头,只感一股大力反扯过来,身子歪倒只能松手,差点从车上滚下来。另一个莽汉见同伴吃亏,吃了一惊,刚想下车动手,哪知马车居然猛地倒翻过来。二人摔在地上急急翻身,差地被翻倒的马车压到底下。二人大怒,刚要污言秽语骂人,只见杨过把黄马缰绳用手生生扯断,吓了一条,也猜出他是练家子,立在原地,不敢再骂。杨过扯断缰绳后,黄马纵声欢嘶,伸头过来在杨过腿上挨挨擦擦,显得甚是亲热。 杨过见二人不跑,还傻站在原地,当真怒从胸中起,恶从胆边生,冲上去拿马鞭劈头盖脸打过去。二人刚想跑,就被呼啸的马鞭打得的皮开肉绽,疼得大叫瘫倒在地上。杨过忽生心灵感应,只觉背后有人盯着自己,猛醒道:“娘还在背后瞧我!”,忍怒喝道:“以后不许再打马,快给我滚得远远的!”。二人见杨过凶神恶煞,吓得居然走不动了。杨过伸脚一踢二人,二人身子一翻就自站起,惊恐对视一眼,不要命地连滚带爬逃走了。杨过回头一瞧,见穆念慈吓得脸色发白,只道吓到了娘亲,不禁手足无措,惊惶地伏地连连叩头。 穆念慈本来见杨过神志不清,年幼丧母错认自己作娘亲,大为同情怜惜,虽知杨过义父欧阳锋是恶人,也不信杨过是坏人。可此时见杨过竟如此凶恶,虽说为自己找马,也不禁害怕起来:“他武功这么高,如若不把我当娘亲,会不会这般欺辱我再把我杀了?”。 杨过磕了一会头,见穆念慈只是木然呆立,虽心中后悔惶恐,终究忧心裘千仞追来,只得起身扶穆念慈上马,自己给她牵马。杨过知穆念慈为人颇为死板老实,也不知身上有没有盘缠,加之此时难舍难分,哪里舍得放娘亲走呢? 杨过顾不得黄马劳累,只让黄马快跑,自己牵着马奔走,送了一程又一程,就是不舍得放开缰绳,不知不觉竟已到了长安镇。穆念慈见杨过对自己恋恋不舍,不禁心酸,直想落泪,可想起杨过给自己抢马的凶恶模样又感害怕。穆念慈也不舍得和杨过分离,可和杨过在一起又着实害怕,心中乱成一团麻,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让杨过就此别过,一路上也没说话。 此时尚未到晚上,长安镇虽小,却是贩夫走卒行人过客去嘉兴的必经之地,路途遥远的行人,非得在长安镇歇足中转,所以小镇不繁华却车水马龙,人吃马睡,自有一番热闹景象。杨过知再不能送下去了,和娘亲就要在此地分离,悲痛伤心不可抑制,各种喧哗皆视若罔闻。杨过知穆念慈为人正直,也不问穆念慈带没带盘缠,只让她等待自己一会。 杨过钻入人群,不一会寻到一家颇为气派客栈,奔到后院见四周没人就跳上房顶,掀开瓦片挨个查看下面客房。见一间客房没人,炕上有一个包裹,就俯身推开窗户,双手抓住屋檐,凌空翻了进去,打开包裹见有二十两银子和一柄长剑,知是个江湖人的包袱,怕找穆念慈麻烦竟没敢取。其实穆念慈武功对付一般江湖人绰绰有余,杨过担心下却顾虑重重。杨过翻出客房,直到找到一个没藏兵器的包袱,见里面有十两银子,心中一喜,随即一酸:“正好给娘当盘缠。”。杨过取出匕首,见到上面杨康二字吃了一惊,随即把银子切成碎银,撕了一截衣袖裹住银子,之后翻出房去。杨过孩童时为了生计常偷鸡摸狗,此时轻功绝顶,做这种等事,自是手到擒来,神不知鬼不觉。 杨过见穆念慈还在马上呆立,舒了口气,奔到她身前,把裹好的银子塞给她,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在马前磕了几个头,哭道:“孩儿这就去了。娘路上诸事小心。”,之后用袖子掩住脸,大叫一声飞奔而去。穆念慈望着杨过头也不回地奔去,不禁眼圈一红,哭出声来,虽和杨过共处两日,此时却莫名其妙感觉和至亲之人生离死别一般。 杨过奔了片刻,便泪如泉涌,胸中悲痛直欲撕裂五脏六腑一般,再奔不动了,在原地放声大哭。杨过哭得昏天地暗,也不知过了多久,胸中悲痛稍减,睁眼一看,天色昏沉,夕阳斜射,红彤彤的太阳已快沉入地下,想到娘此时已走远,脱离险地,不觉欣慰欢喜。 杨过坐在地上望着斜阳,心道:“反正娘已脱险,我今生再也见不到娘了。不如就这般死了吧。”忽想起义父来,心中一惊,心道:“也不知义父怎样了。义父到晚上就恢复功力了。裘千仞这老贼不知找没找到义父。”,想到此处,又担心起义父善恶难料来,转念想起当年父子之情,叹道:“罢了罢了,我只有不到四日之命,义父杀了我又能如何。”就地起身,直奔牛家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五章 相见既别(2) 到村前时已到夜晚,遍天乌云掩住了圆盘似得满月,四周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只听人马嘶鸣,喝骂声不断,村民们扶老携幼,争相往村外跑。杨过见状大吃一惊,随即猜到定是自己带娘跑时惊动了铁掌帮的人,他们没瞧清楚自己从哪个院子里跑出来的,就召集帮众围了牛家村,挨家挨户搜查。 杨过夜能视物,兼之轻功高超,趁着夜色潜进村去,饶过铁掌帮众人躲到一间草屋后,此时焦急万状,刚想冒险心急火燎地一口气潜到娘家里,忽猛醒道:“我好糊涂!他们还在搜查此地说明还没搜到义父。冒险潜进家里万一被发现岂不是暴露了义父所在?不如声东击西,故意在别处暴露行踪。”。 杨过见铁掌帮一人在草屋门口放哨,灵机一动,抄起石子,一指弹指神通击他太阳穴。那人吭也不吭直接瘫倒在地。杨过大喜,连忙把尸体悄悄拖入房后,接着潜到前面小屋房后。此时却见两人在房前走动,心道这次照搬照抄是不行了,打死一人非惊动另外一人不可。杨过见小屋房檐上挂着灯笼,一指弹指神通,灯笼落地。二人听见声响,吓了一跳,忙一前一后前去查看。杨过瞄准后面人脑后枕骨穴发出石子,一声闷响如敲小鼓,那人直接瘫倒。前面人听见闷响刚侧过头,就被石子砸中太阳穴,又是彭的一声闷响,登时死了。 杨过打死二人后心呯呯直跳,自知弹指神通尚未纯熟,单发一石尚可保证准头,连发二石却非常勉强,双手齐发更是不能。见二人死了,心道:“前几日掷石子击人脑袋,可击不得这般响。要是黄岛主发石,非打得他们脑浆迸裂不可。”,想到此处心中惭愧,自知一生遭际不凡,性子又是贪多务得,全真派的、欧阳锋的、古墓派的、九阴真经、洪七公的、黄药师的,诸般武功着实学了不少。这些功夫每一门都是奥妙无穷,以毕生精力才智钻研探究,亦难以望其涯岸,他东摘一鳞、西取半爪,却没一门功夫练到真正第一流的境界。遇到次等对手之时施展出来固然是五花八门。叫人眼花缭乱,但遭逢到真正高手,却总是相形见绌,心道:“我要是平时好好钻研了弹指神通,此时怎么会如此窘迫?黄岛主身为大宗师,给我用心讲解他的绝学弹指神通,我却从未好好珍惜习练过。”。 杨过把二人拖到房后,见前方人多,就潜到对面屋子房后。此屋前忽有一人路过,杨过心念一动用心运起弹指神通,回忆起黄药师讲解的运用法门乃是将丹田中的真气,先运到肩头巨骨穴,再送到手肘天井穴,然后送到手腕阳池穴在阳豁、阳谷、阳池三穴中转一周,如内力极强可连转三周,然后运到无名指关冲穴,之后以无名指运指力弹射出去。 杨过由于古墓派暗器功底,手上拿捏时刻、力道轻重、准头方位各节,已练到实无厘毫之差的地步,细如毛发的玉蜂针也能挥手必中,弹指神功的准头功夫一学既会。关键是弹射的瞬间,真气不仅会从无名指弹出,容易反冲回手腕阳谷穴,这样就浪费了大半劲力。窍门在于发石的前一瞬间不能存无名指弹射之念,否则无名指一用力,手腕阳谷穴就会大开,劲力就浪费了大半。弹指神通,越是用力弹射,越是威力大减,越是心如止水积蓄真气不存放念,弹射时威力越强。说起来容易,可弹射之念是人的自然反应,想要克服谈何容易? 杨过瞧此人离得越来越远,知击中越来越不易,弹射之念越来越强,最后急得满头大汗,石子也没发出去。杨过瞧此人走得远的已看不见,不仅垂头丧气,心道:“我真是没用。若是能当手臂不是自己的就好了。”。 杨过想到当手臂不是自己的时,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重阳遗刻。重阳遗刻中“解穴秘诀”、“闭气秘诀”、“移魂”三项神功互有关连。人之穴道经脉因受封而闭塞,非经外力,难以通解。若意身能以“闭气”之法暂停呼吸,内息停运,即可顺势解开闭塞之穴道经脉;然“闭气”极难,须得运使“移魂”中放心离魂之术,神游物外,心不附体,短暂闭气方不致窒息断气,气绝身亡。由放心离魂而闭气,由闭气而解穴,三功连贯,浑为一体。玉女心经中的最高明部分神光离合、似有似无、若隐若现、难以捉摸,必须用到放心离魂之术,方能神游物外,不萦于心,若无其事,虚虚实实,真幻莫测,方能免为所制。 杨过心道:“用移魂的放心离婚之术就自然不存发石之念了。”,想到此处心中狂喜,又不禁得意,只道自己才智过人,一下子就参悟了弹指神通的精髓。只见对面一人虽距离自己甚远,但自己已参破弹指神通,发石劲力可如铁胎弹弓,何愁击不死他?便见猎心喜,运起移魂,再反运弹指神通,将石子弹射而出。 只听一声响亮的破空之声,盖过了吵闹的人声,所有人吓了一跳。杨过听到嗤嗤之声,心中狂喜,只道自己神技已成,再一瞧对面那人满地乱转,直抬头望天上看,还不停指指点点,随即恍然,自己方才一指劲力奇大,但准头奇差无比,竟射到天上去! 杨过失望之极,不禁自嘲起来:“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做梦参悟了弹指神通,真是可笑至极!”杨过微一思索已明其理,移魂虽让人神游物外,不萦于心,丝毫不存弹射之念,黄药师的弹指神通劲力也不能强过方才一击,但神游物外后怎能瞄准呢?想起方才势道奇大无比的一击,不用又觉可惜,心道:“虽然准头差了,如果敌人挨得近了,瞎试几次没准能打中,打中了非得穿肠破肚不可。”,想到此处,失望稍减。 杨过见下面的铁掌帮众人,听到发石破空之声,慢慢摸到自己附近,也不慌张,心想:“原本就想声东击西,你们这些喽啰能抓住本大爷就奇了。”。轻轻一纵到了屋顶上,这次不再用移魂反运弹指神通,而是老实老实运起弹指神通,击打下面人的太阳穴,发了十多次,一半被自己一击打死,另一半被打得哇哇大叫,慌忙指出发石的大概方位。 杨过见十多人点燃了火把,渐渐摸到自己所在,暗叫不好,刚想冒险下屋潜到别处,只听娘家里有人大声惨叫:“有毒蛇咬我!疼死我了!”。杨过心中大呼不妙,只道义父召唤毒蛇埋伏在家里被发现了。众人听到惨叫,也喝骂着纷纷跑向惨叫处。杨过见自己脚下的人都跑了,看准机会连忙跃下,趁乱跑向娘家里。越跑到近处,手持火把的铁掌帮人越多,约莫有五十人,把院子周围照得亮堂堂的,再也无法藏住不让人发现。杨过见周围人越积越多,虽然畏惧院子里的毒蛇,一时不敢进屋,可马上就要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心道义父尚需一个时辰才能运功完毕,这次可凶多吉少了,正要不惜一切冲进屋里给义父护法。忽听一声马的嘶鸣声,骇得魂飞魄散。 黄马陪伴杨过时日已久,杨过一听嘶鸣声便知是自己的黄马。心知黄马已给穆念慈骑走,难道娘亲又回来了?回头一望,果见穆念慈骑着马赶了回来。杨过见穆念慈自投罗网,骇得魂飞魄散,不及细想其中原因,就不顾暴露身份冲了过去,只想把穆念慈赶跑。众铁掌帮人见杨过窜出,已知方才他混入人群,想起被他用什么邪法打死了十几个兄弟,皆破口大骂,舍了院子向杨过杀去。杨过五内如焚,刚窜到穆念慈身边,大喊让她逃命,就听后面一声长啸。杨过识得此啸声,正是裘千仞声音,霎时间绝望悲愤涌上心头:“难道今日就和娘命丧与此了吗?娘明明可以再活十多年,我又把娘害死了吗?”。 原来穆念慈和杨过分离后,忽莫名其妙悲伤不能自已,开始时在路上怕人注视,强自忍耐,后来越来越控制不住,慢慢啜泣起来,再后来大哭起来。路上行人见道姑在路上啼哭,甚感奇怪,开始指指点点起来。穆念慈虽觉得难堪,可是就是忍耐不住,只得下马跑到路边痛哭一场,胸中悲痛稍缓后,上马继续前行一会。不禁回忆起杨过说过欧阳锋武功盖世能敌裘千仞,只不过受了伤,明日就能复原,心中起疑:“难不成傻小子是骗我的?欧阳锋是出了名的恶人怎会好心相让于我?那天晚上我打他为什么不还手?难不成是伤势过重,明天根本好不了?”。想起杨过送了自己一程又一程,明明恋恋不舍自己,却以死相逼自己离开,方才分手时如生离死别一般,猛然想到:“莫非傻小子自知凶多吉少,这番是让我逃命吗?”。 穆念慈想到此处,又想放声大哭,心中哀痛却感莫名其妙。自知憎恶欧阳锋叔侄,杨过又是欧阳锋义子,虽把自己错认成娘亲,也不知是不是善类。其实这次灾祸都是他们藏到自己家招来的,就算舍下杨过逃命也没什么错。想到杨过可能被裘千仞杀死,霎时心惊肉跳,心悸不已。走着走着黄马忽然站立不动,穆念慈见这黄马满身伤痕,不忍心鞭打它,可怎么赶它也不走。 穆念慈此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正踯躅间,忽见一个骑着马的白胡子老头,带领四五骑朝原路而去,随即认出是裘千仞,心中恍然:“这定是真正的裘千仞!”。穆念慈不禁想到:“自己一走了之,傻小子非没命不可。总得给他报信,不能见死不救吧?”,想到此处胸中欢畅,往回一扯缰绳,黄马嘶鸣一声,撒欢似得往回跑。 这黄马虽瘦弱不堪,却又一股倔强劲,穆念慈见它虚喘吁吁,却不要命似得往回跑,非要超过裘千仞等人,过了一会竟超过了裘千仞等人。裘千仞见这道姑骑着瘦马竟大胆超过自己,冷哼一声,心道:“罢了罢了,别耽误大事。今日就饶这蠢妇一命。”。穆念慈见黄马虽超过裘千仞等人,但终究不多,又心焦起来,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能早一刻也是好的。裘千仞跑到半路遇上几个帮众,下马询问情况,五人正是最先发现杨过穆念慈的五人,忙向帮主马上禀报:中午发现欧阳锋义子带一个道姑跑了。裘千仞想起方才那道姑骑马超过自己,不禁大怒,自负轻功了得,舍了马追赶而去。 穆念慈忽听背后连声怒喝让自己受死,回头遥见裘千仞舍了马追赶而来。此路是空荡荡的平地,没半堵墙可以回音,可裘千仞的怒喝声远远地传过来,震得自己耳朵嗡嗡直响。穆念慈吓得刚想挥鞭赶马,哪知此马颇具灵性,四蹄已飞奔起来,裘千仞竟一时追不上。穆念慈惊喜不已:“这畜生能通人性,跑得也不慢。”,想到黄马在太平镇不走,心中恍然:“这黄马把傻小子当主人了,感到主人危险就不愿跑了。”。 穆念慈在太平镇歇息时心惊肉跳,伤心欲绝,此时被裘千仞追杀,知他铁掌一挥,自己小命就没了,却感从未有过的欢畅平静。穆念慈心思淡定后,看也不看背后的裘千仞,全力向牛家村奔驰而去。 杨过见前有追兵,后有裘千仞,自己和穆念慈已插翅难逃,万念俱灰,忽想:“小妹子那日问我是哪里人,我却答不出。此时方知自己家在牛家村。和娘死在家里也算落叶归根了。”。 杨过把穆念慈抱下马,把铁枪枪头折下当棒使,一声长啸,反身向家中杀去。眼前铁掌帮众连成一排,挥刀冲了过来,杨过瞧不见间隙,最近的民房也跃不上去,想这般冲过去,除非刀枪不入,武功再高,也难免被乱刀分尸。生死关头,忽急中生智,忙用移魂反运弹指神通向人墙发石。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前后三人腹部放出血花,哼也不哼倒在地上。当时夜色漆黑,只有微弱的火把光亮,石子速度实在太快,普通帮众眼力根部看不到石子,只道敌人能隔空杀人,虽心中骇异,但众人中干过杀人放火之事的穷凶极恶之人不在少数,心道对方只有一人,就算会妖法也能把他乱刀分尸,反而大吼壮胆又想复冲过来。裘千仞听此嘹亮的破空之声,大吃一惊,站在原地,惊疑不定,心道:“黄老邪怎么来了?”。 杨过见此法可想,急急不停顿连发石子。牛家村小路上人头攒动,嗤嗤声连连,连中数人,还有一击贯穿三四人方止的。众人见杨过的手比比划划,好似道士画符,身边人就不停地莫名其妙被贯穿死去,方位全无规律可循,也不知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大骇下不知谁惊恐地大喊一声:“他会妖法杀人!”。人群顿时大乱,一半人往四方逃散。 杨过大喜,护着穆念慈,边向前冲,边使出打狗棒法劈字诀穷巷赶狗,凄厉的棒影好似数棒同时挥舞,向挡在前方的人头顶劈去,中者登时脑浆迸裂。胆子大的挡在前面的人也吓得纷纷避开。 只听裘千仞惊雷般的怒喝声在耳边炸开:“那不是妖法!那是弹指神通!胆敢逃走者帮规处理。”。铁掌帮帮规严酷,违犯帮规者不是被处死,就是被处以酷刑,平日里几乎没人敢违犯帮规,此时帮主现身怒喝,积威之下帮众吓得都不跑了。 方才裘千仞向漆黑的夜空来回转头拼命瞧,也没见黄药师踪影。又听从杨过所在处破空之声不停响起,已知弹指神通是杨过所发,裘千仞不明所理,想不通杨过为何会弹指神通,但见帮众明明可以杀了杨过,却莫名其妙被吓走,顿时怒不可遏,大喝让帮众止步。 裘千仞看部下虽站在原地,却被惊住不动手,大怒下凌空跃起,向杨过背后拍去。杨过前进了十丈,已能跃上最近草屋,见裘千仞凌空发掌,暗叫不好,连忙把穆念慈向草屋屋顶扔去。刚想跃起,却感浑雄的掌风已笼罩住自己,身子被压得跳不起来,不及细想,只能伏地奋力翻滚避过这一掌。 只听穆念慈一声惊叫,凄厉的掌风已击向地面,地面被打得尘土飞扬。杨过堪堪避过裘千仞刚猛的一掌,在地上翻滚颇为狼狈。铁掌帮众人见帮主如此神勇,一招就打得敌人狼狈不堪,士气大振,怯意顿时去了,大喝着纷纷杀来。杨过见状,忙跃上屋顶,裘千仞跟着跃上已挥掌打来。杨过无奈只得全力使出大狗棒法与裘千仞周旋。 裘千仞和杨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裘千仞边打边骂道:“小杂种,你这次休要耍阴谋诡计骗我,看大爷我把你碎尸万段。”。杨过骂道:“裘老贼,你妹妹已被公孙止挑断全身筋脉。你怎不去看?”。裘千仞听此言,气得赤红了脸,骂道:“你全家不得好死。”。 枪杆自比双掌及远,裘千仞掌力刚猛无俦,一时还打不到杨过。可杨过即使把内力贯上枪杆,也只能让枪杆在掌风里不折断,万万不敢和他铁掌相击。裘千仞瞧出破绽,见他棒法精妙绝伦,自己暂时近不了身,却怕自己把他枪杆击断,发掌专拍他枪杆。方才凌厉无比的劈字诀丝毫使不出来,杨过忙使出戳字决,专捅他穴道。穆念慈见二人恶斗,本想来相帮杨过,但在杨过背后三丈远,就被裘千仞掌风扫得站立不稳,数次险些跌下去。穆念慈平日里虽觉自己巾帼不让须眉,功夫甚好,此刻看二人武功皆奇高无比,瞧得神驰目眩,知自己根本插不去手,站在原地束手无策,焦急万分。 打狗棒法变化无方,端得神鬼莫测,枪杆每次平平淡淡捅出,捅到近处,却陡然转向,向意想不到之处捅来。裘千仞数次发掌击枪杆,皆没击中。裘千仞自负武功,又见杨过年纪轻轻,非要正面破了他的戳字决,结果两次险些被戳中穴道。裘千仞知自己破不了打狗棒法,又急又气,骂道:“黄老邪生的贱货不惜开罪老叫花传你的打狗棒法倒是厉害。别以为你使了打狗棒法我就治不了你!”。杨过骂道:“大狗棒法是打狗的,我这路棒法专打你这老狗!”。穆念慈见二人听杨过使的打狗棒法是师父武功大吃一惊:“傻小子不是欧阳锋义子吗?怎会师父武功?这姓裘的说是黄家妹子传的不知真假。”。 裘千仞再不敢逞强大意,每次枪杆到近身捅出,就急退半步,看清枪杆去向再挥掌打出。杨过立马不支,还险些被裘千仞抓住枪杆。其实还是杨过打狗棒法火候未到,裘千仞急退时可以立马跟上,接上前招再续上新招,接着捅出。说道容易做到难,连招戳字决的难度和单使一次不可同日而语。若是莽撞上前,续招出了差池,被裘千仞近了身,铁掌挥出,不死也要重伤。 最后杨过枪杆堪堪避过裘千仞一抓,哪知裘千仞手上竟有极强的吸力,枪杆被黏在了他的手背。裘千仞反手一抓,抓住了枪杆,大喜欲狂,就要发力扯断。突然尖锐的破空之声从眼前响起,裘千仞知弹指神通的厉害,忙舍了枪杆,想也不想翻身闪避,哪知准头偏得离谱,方才白白错失良机。裘千仞只道杨过用弹指神通戏弄自己,又羞又怒,咒骂道:“我呸!那贱货居然不惜开罪亲爹,把弹指神通也私传了你这小杂种。黄老邪的看家本事被你小杂种偷了去,看他不打死你们这对奸夫。”。 杨过听他数次辱骂黄蓉,怒极,怒道:“裘老贼你再不干不净地胡说一次?”。裘千仞骂道:“你们做得出无耻勾当,我为什么不能说?”。杨过盛怒下毒念斗生,怒极反笑道:“你到绝情谷谷底给你妹妹收尸去吧。我上次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其实是义父让我蒙骗你妹妹,给你捎信骗你回谷杀死你的。”。这句话说中了裘千仞最惊恐的猜想,裘千仞听完就骇然变色大喝道:“你个奸诈的小杂种休要再蒙骗我!”,说完挥起铁掌,疯虎般向杨过扑去。杨过见裘千仞面目狰狞,知他又受了自己之欺,心中痛快之极,不禁哈哈大笑。 穆念慈见杨过和裘千仞斗智斗勇,哪有半分神志不清的模样?不禁暗生疑虑:“他把我当成娘莫非是装傻?”,转念心道:“这姓裘的是大大的恶人,我可不能信。我这个苦命女子有什么可骗的呢?”。 裘千仞这次含怒出手,真气鼓得衣袖如鼓风机般胀起,凄厉的掌风笼罩下杨过身形滞涩,四面八方好似都是凌厉的双掌。杨过抵敌不过,顾及穆念慈在后面不敢后撤,无奈只好使出转字诀快击狗臀,围着裘千仞迅捷转动,打他后身。可裘千仞轻功何等高超,本来就不在杨过之下,且原地转身更为容易,一会就差点击中杨过肩膀。杨过知被裘千仞打中,不死也重伤不可,拆了五十招就左支右绌,惊心动魄。 杨过知已然不支,再打下去非死不可,想脱身也万万不能。看裘千仞面目狰狞,双目凶光四射,他已被激怒,以九阴真经相诱,也非杀自己不可。猛然想到:“这老贼勃然大怒下不知移魂能不能使得?”。杨过想到此处,想扰裘千仞心神,笑道:“你这蠢驴,我上次说的大半都是真的。你们家的丑事我说的哪里不对?我就是受义父和公孙止所托给你送信的。”。 移魂,系以心灵之力克敌制胜,倘若对方心神凝定,此法往往无效。要是对方内力更高,则反激过来,施术者反受其制。两人比武,若施术者武功较强,则拳脚兵刃已足以获胜,实不必施用此法,若功力不及,却又不敢贸然使用。裘千仞本来是意志坚定的绝顶高手,杨过若是平时使出这招,反受其害,但此时裘千仞惊怒交加下,难免心浮气躁,脑中杂念纷至沓来。 话说裘千仞那日受了杨过之欺,自是恼羞成怒,想到妹妹无事,也不禁松了口气。可事后再想此事,却觉得疑窦重重。杨过若仅仅假意相欺,为什么对妹妹的脾气和家中之事知之甚详?好多隐秘之事自己也不知。杨过可能真的去过绝情谷。杨过是欧阳锋义子,绝情谷是隐秘之地素来不让外人进入,他去绝情谷做什么?难不成杨过真的见过妹妹,更见过公孙止?公孙止为了侍女挑断妹妹全身筋脉,请欧阳锋杀自己的事也是真的?难不成杨过就是欧阳锋和公孙止派来给自己送信,骗自己回谷的人?裘千仞想到此处,整天心惊肉跳,本打算带上绝情丹杀了欧阳锋父子后速回绝情谷,这时听了杨过之言又信了大半。 杨过瞧裘千仞惊怒已极,继续窜避招架,心中却摒虑绝思,依着经中所载止观法门,由“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宁神归一,竟无半点杂念。这时他全凭本性招架,听声闪跃、遇风趋避,眼光呆呆的瞪着裘千仞。突然只感裘千仞掌力顿缓,一望裘千仞双眼无神,知他已中招式,心中狂喜,想也不想,使出凌厉的劈字诀棒打狗头,就打算一击毙了他。 哪知裘千仞猛然身子腾空后仰,双掌从胸口托出迎上砸下的枪杆。杨过大吃一惊,心道:“这老贼竟如此了得!”,连忙撤棒,向后窜去,终得脱身。原来杨过狂喜下使出棒打狗头,早把止观法门“由“制心止”而至“体真止”,宁神归一”忘得一干二净!裘千仞立马从移魂中解脱,倏感脑顶生风,劲风凄厉,不禁大骇,全力腾空向后翻滚,双掌拍出挡住这凌厉的一棒。 杨过脱身后,知再被裘千仞缠住非死不可,托住穆念慈后腰,向后面的民房纵身跃去,半空中看到家就隔了一间房。刚落脚,就感凄厉的掌风从背后袭来,吃了一惊,心道:“这老贼来得好快!”,落地不敢站稳,就连着向家里院子跃去。这一跃前立足未稳,难免失了准头,到了院子半空中,身子已前倾的厉害。杨过又感凄厉掌风从半空中打来,这下避无可避,忙使出千斤坠猛然下坠。杨过着地前,抱住穆念慈猛地一翻身,把自己垫在下面。只感一阵剧痛袭来,摔得自己身子要散架一般,差点晕了过去。 杨过迷糊中忽听穆念慈一声惊叫,吓得一下子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原来院子里的毒蛇都围在二人一丈外。穆念慈胆子不小,但猛然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毒蛇,也吓得头皮发麻,惊叫出声。 裘千仞见院子里的毒蛇也颇为忌惮,没见欧阳锋现身,更不敢冒失进院打死二人,就站在围墙上喝骂二人。杨过见穆念慈害怕,也不理裘千仞,忙扶起她进屋找义父。慌忙进屋后,却见屋内空无一人,欧阳锋早已不知所踪。杨过扶穆念慈做在炕上,惊喜后就是绝望,心道:“原来义父已经逃走了。娘却插翅难逃了。”。 杨过黑暗中见穆念慈被惊吓后脸色发白,神色楚楚可怜,从未见过穆念慈流露出这等小女儿神色,又痛又悔:“都是我和义父逃入此地,才给娘招来此祸的。”。这时裘千仞的怒喝声清清楚楚送了进来:“老毒物,小杂种,再不滚出来,我就放火烧死你们!”。杨过心中大悔,给穆念慈跪地不住磕头,哭道:“孩儿不孝!都是我给娘招来杀身之祸的。”。 穆念慈看外面已燃起来了火光,心道:“我这个苦命女子就要死了吗?”。自己也奇怪,这番为萍水相逢的杨过送了性命,却不懊悔反而淡然宁静,看他惶恐地给自己磕头,想起义父去世后从未有人这般真心诚意待自己,怜惜之意大起,伸手扶起他,边柔声道:“傻小子,我不是你娘亲。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拜天拜地拜父母拜师长,不可再给我下跪。你也不用伤心,人人都会死的,我这苦命女子多活一天少活一天也无大分别。”。 杨过听穆念慈这般说,只觉热泪盈眶,又跪下哭道:“您就是我娘。穆念慈是我母,杨康是我父,孩儿是从二十年后来的。”。杨过说完只觉胸中一块巨石坠地,这块巨石一直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杨过也不看穆念慈脸色,滔滔不绝地将二十年后的往事一五一十地倾诉出来,从儿时孤儿寡母相守在一起,到母亲去世后寄养在桃花岛,到被全真教逐出师门,后被小龙女收养,再到在绝情谷身中情花毒,为报杀父之仇,被裘千仞妹妹指使杀郭靖黄蓉换解药,最后在蒙古大营里拼死相救郭靖,昏倒后来到了二十年前,却隐去在桃花岛见黄蓉,之后到烟雨楼大战之事。 穆念慈听此骇异离奇之事,惊得说不出话来,听到杨过早年诸多悲苦,只想放生痛哭。听到惊心动魄之处,手掌里全是汗水。自己万万没想到郭杨两家的恩恩怨怨竟延续到第三代。待杨过说完已如痴如醉,恍如隔世。 杨过说完后,见穆念慈表情惊骇,却不作声,只道她不相信自己,心中大急,灵机一动,在穆念慈眼前规规矩矩站定,把穆念慈教给自己的逍遥拳演练一遍。此时杨过武功已算一流高手,逍遥拳中不足之处甚多,杨过却不敢丝毫改动,一五一十地一一按照穆念慈所教之法,一招一式平平打出。 杨过正用心循着记忆出招,一瞥间却见穆念慈早已泪流满面,不禁手足无措,站在地上惶然道:“娘,你怎么了?”。穆念慈眼泪如断线一般,呜咽道:“你只有不到四日之命,可怎么办啊?”。杨过听罢,惊喜道:“娘,你相信我了。”。穆念慈流泪不住点头。杨过见穆念慈点头,惊喜欲狂下,再也忍不住如同孩童时一样扑到娘亲怀里放声大哭。 此时屋外已火光冲天,马上快烧到屋子来了,漆黑的小屋已能闻见刺鼻的烧焦味,热气慢慢侵袭到屋子里给人一股暖意。穆念慈身上觉得暖盈盈甚是舒服,抚摸着杨过的头发心头感到从有过的温馨,听裘千仞又是一声喝骂,猛然想到知此刻是阎王索命!穆念慈一狠心用力推开杨过,急急道:“你不要管我了!快快趁乱逃走!”。杨过被穆念慈推开一阵迷茫,听穆念慈此言,哭道:“孩儿不走!我要和娘死在一起!”,说罢又想抱住穆念慈。穆念慈又用力推开杨过,哪知杨过武功高出她甚多,推了几次都推不动,心中一急,全力挥拳他胸口。 杨过没想到娘亲对自己突下重手,被她打得胸口一痛,翻倒在地,只感委屈之极又放声大哭起来。穆念慈见杨过被自己打翻在地放声大哭,天性中母爱霎时爆发出来,只感心中如沸,想流泪抱住他,可想到杨过想和自己死在一起,便含泪咬住嘴唇,硬起心肠喝道:“你不听娘的话了吗?我让你赶紧逃走!”。 杨过平素聪明伶俐,方才被娘亲打翻后,委屈之极下心绪打乱,一时竟没明白穆念慈用心。此时听穆念慈之言霎时明白她的用心,一时热泪盈眶,又爬起想抱住她。忽感脸上一痛,一声脆响,差点跌倒,穆念慈竟重重打了他一耳光!杨过被打得呆了,满脸泪痕,呆呆望着穆念慈。 穆念慈含着眼泪,肃容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不许再哭!杨家子孙不能这么没出息!”。杨过听完,见穆念慈凛然的目光,不禁羞惭,扶拜于地,忍住了泪水。 穆念慈见杨过左颊被自己打得红肿,心中一痛,险些又掉下泪水。穆念慈见杨过不哭,心中安慰,忍不住站起身来扶起他,刚抚摸杨过红肿的脸颊,却看到地上有一把匕首和一本书,心念一动捡起了他们。杨过抬头见穆念慈捡起来了匕首和书,心中一惊,忙道:“那是我要给郭伯伯的武穆遗书。孩儿差点忘记了。”。穆念慈奇道:“武穆遗书是什么?”。杨过低声道:“是岳飞将军留下的兵法。那金国王爷完颜洪烈抢走了郭伯伯的武穆遗书。孩儿又抢了回来本打算交给郭伯伯。”。穆念慈喜道:“那金国王爷是咱们家的大仇人,你做得很好。”。杨过听穆念慈夸奖自己,惊喜万分,知完颜洪烈是大仇人更吃了一惊,问道:“那金国王爷怎是咱家大仇人?”。穆念慈听完心中一痛,拉着杨过的手,领到杨铁心和包惜弱的灵位前,让杨过跪下。杨过见此灵位已猜到是杨家先人,对穆念慈的话更不敢忤逆,想也不想伏地便跪。 穆念慈心中悲苦,对杨过低诉道:“这是你祖父杨铁心和祖母包惜弱。完颜洪烈那狗贼为了掳走你祖母,想杀了你祖父和你祖父义兄郭啸天全家。最后你祖父和你郭伯伯母子死里逃生。我就是你祖父杨铁心收养的义女。我义父含辛茹苦把我养大,都怪我不好,比武招亲认识了你爹爹,你爹爹那时已是金国小王爷,把我和你义父都抓到王府里。你祖母认出了我义父,就把我们放走了,还打算随你祖父离开。那金国王爷知道此事就把你祖父母都逼死了。我只道你爹爹能幡然悔悟,杀了那金国王爷,没想到他贪恋荣华富贵,不仅不报仇还继续认贼作父,作恶多端。娘是个不孝女对不起你祖父的养育之恩。”,说到此处,再也说不下去了,不禁放声痛哭。 杨过听完杨康认贼作父之事,郭杨两家几十年恩怨原委悉已明白,不禁大汗淋漓,悲愤难言,只想抱头痛哭。可见穆念慈失声痛哭,忙忍痛站起,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轻抚她后背,再也忍不住流泪。穆念慈哭道:“你身为杨家子孙,还不为了你祖父母报仇?娘是不孝女,对不起你祖父。你快去给杨家先祖报仇!否则娘死不瞑目!”。杨过扶拜于地,低头不语,就是不肯走。 穆念慈看杨过低伏于地上,也看不到他脸色,怒气盈然,挥拳打了杨过几拳。杨过内力深湛,怕体内反震之力伤到穆念慈,只得收住内力生生受着。穆念慈武功虽不甚高,这几拳也打得甚痛。穆念慈感到拳头打到杨过筋骨,也不舍得打下去,只得停手。穆念慈怒道:“亏你武艺这般高强,不给你祖父报仇真是枉为人了。和我死在此处又有何用?”。杨过机智过人,怎不明白穆念慈心意?伏在地上泪如泉涌,却记住穆念慈不让他哭的训导,不敢让穆念慈见到自己哭泣。 穆念慈已料想到杨过瞧出自己用心,心一横,捡起匕首,横在颈前,哭道:“你再不走,我现在就自刎在这。”。杨过知娘亲外柔内刚,秉性刚烈,说得出做的到,吓得肝胆俱裂,连忙站起,想夺匕首却来不及,伸出手惊恐道:“娘,你快快别这样!”。穆念慈瞧见杨过泪流满面,肝肠寸断,想立马自刎,又担心杨过悲痛下不肯走,柔肠百转。 二人僵持了一会,穆念慈望见窗外火光冲天照的黑夜如白昼一般,热气烤得人生疼。柔声道:“好孩子,你快些走吧。娘是不成了。娘看到你长大成人,相貌武艺都这般一等一,心肠也好,和你爹爹不一样,死也瞑目了。你快去把武穆遗书还给郭大哥,他自会按你所说的杀了完颜洪烈,你只管去绝情谷讨解药。你以后不准随便哭了,娘想你做个男子汉,不爱见你哭的模样。娘活了十八年,就数今日最欢喜。”。杨过见穆念慈方才还悲痛万分,此时却面露欢喜之色,眼放异光,骇得魂飞魄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六章 铁枪王庙(1) 杨过知穆念慈马上就要自尽,五内如焚,想用移魂制住穆念慈,可此时心绪激荡已极,想摒虑绝思发功又哪里能?忽听裘千仞一声闷雷般怒喝从外面远远地传来:“老毒物!你哪里逃?”。杨过只觉喜从天降,惊喜欲狂,对穆念慈手舞足蹈狂喊道:“娘,我义父来了!我们都能活了!”。 穆念慈听杨过此言,双眼茫然,也不知杨过所言是真是假,该不该放下匕首。此时绝处逢生,杨过心中沮丧一扫而空,心思活络起来,忙用移魂,呆望穆念慈茫然的双眼,右手狂作甩手的动作。穆念慈此刻心思混乱,武功修为又比杨过低甚多,立马中招,右手干净利索甩脱了匕首。杨过想也不想,全力向前窜出,把穆念慈抱住。杨过去势太急来不及刹住,差点扑倒在地。瞥见到地上有杨康二字的匕首,心惊胆寒,左脚用力向外踢出。杨过用力太猛,匕首砰地一声齐根没入墙里。 杨过听穆念慈痛呼一声,意识到方才抱得太用力,吓得赶紧松手。杨过对穆念慈惊喜道:“我义父来了。裘老贼忙着追义父,我们赶紧趁机逃走。”,不待穆念慈答话,拉着穆念慈,抄起枪杆,踢开已经熊熊燃烧的门板。杨过怕穆念慈被火撩到,把她拉到怀里,冲出了大门。冲到门外时,只感头面脖子被火撩得生疼,让人窒息的浓烟扑面而来,还混杂着毒蛇被烧焦气味。杨过见四方都是火光浓烟,找不到出路,又心急如焚起来。 穆念慈拉着杨过急急道:“后院有道矮墙,应该能跳过去。”。杨过随穆念慈到了后院,浓烟滚滚下也看不清楚,拉住穆念慈胳膊,没待她挣扎,就把她先掷出墙外。随即外面传来穆念慈惊惶的呼喊。杨过心念一动,抄起枪杆跃起,半空中往墙上一扎,借力而上,跃了过去。杨过跃了过去,见穆念慈已和围在外面的铁掌帮众人斗了起来,忙挥棒上前相帮。 此时大半铁掌帮众已随裘千仞追赶欧阳锋而去,其余众人虽有一些好手,但也拦不住杨过。杨过此时见穆念慈安然无恙,胸中暖烘烘地,只觉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把枪杆灌满内力,使出劈字诀,凄厉的棒影向周围扫过,当者不是被打断手脚,就是被打得脑浆迸裂。周围人见他来得如此凶恶,皆不敢向前了。杨过怕穆念慈有失,急于脱身,不想和铁掌帮众人缠斗,见他们不敢上前,就护住穆念慈,向外突围而去。 忽听村口黄马嘶鸣声,杨过心中大喜,托住穆念慈腰,纵上屋顶,瞧准前方人少的地方跃下,找个空隙,甩脱众人,向村口奔去。前方不断有人挡住去路,可杨过奔得好快,没来得及拦住他,他已飞奔而去。黄马看见主人,立马奔过来迎接,杨过和穆念慈连忙骑上黄马绝尘而去。 杨过和穆念慈头也不回不知奔了多久,回头一望,村口早已消失不见,不禁相视一笑,只觉这一天惊心动魄,几经生死,这番死里逃生后只觉恍如隔世。哪知又听喝骂声从后面传来,有铁掌帮两骑追了过来。穆念慈本来胆子不小,此时和杨过在一起却患得患失起来,有些担忧地望了杨过一眼。杨过微微一笑,下马抄起石子,见二马到了三十步远,运起弹指神通,向左边一匹马连续发石击去。杨过此时弹指神功功力尚不能击死大马,但也把马打得连连吃痛,惊得飞足往后跑。杨过又拿石子击向右边,另外一匹马也惊得往回跑。 此时天才蒙蒙亮,天色昏暗,二人瞧不清石子,只听到细碎的声响。二人连连摔鞭,把马往回赶,哪知到了三十步远就拼命往回跑,来回奔了十来趟。二人大怒,下马冲过来,结果伴着嗤嗤声的石子打得他们哇哇叫,跑到十五步远时,疼得实在受不了,也大叫一声往回跑。杨过戏弄二人,甚是得意,不禁哈哈大笑。穆念慈见此场景也忍不住用衣袖掩住口鼻轻笑不已。 杨过见状微微一笑,就把穆念慈扶上马,自己步行给她牵马。二人这一天惊心动魄,几经生死,这番死里逃生后,只感恍如隔世。母子二人在将死之时皆真情流露,此时却不敢对视,默然无语起来。穆念慈正当碧玉年华,温文腼腆,时而有少女羞态,虽年纪知比杨过小一两岁,望知却比杨过稚嫩不少,望着杨过英挺的背影,自感无论如何也不好意思再当娘。杨过不装傻小子,看穆念慈稚嫩的模样,也感再叫穆念慈娘甚是尴尬。 杨过偷眼瞧了一眼穆念慈,行若无事道:“娘,我送你回全真教吧。孩儿当年胡作非为,曾对丘道长和孙道长无礼过,得好生陪陪不是。”。穆念慈听杨过再叫自己娘,脸上一红,又听他想送自己去全真教,大惊失色,急道:“此事万万不可!你赶快去绝情谷讨解药。”。杨过听完不禁黯然神伤,心知裘千尺暴戾专横,不可理喻,就算她大发善心肯给,马不停蹄赶过去绝情谷也来不及,只想临死前和娘亲在一起,和她死里逃生后更难舍难分,叹息道:“生死有命,我自薄命。我哪也不想去,只想陪着娘。能陪着娘在一起,哪怕只有三日可活也欢喜不尽,比旁人一世都快活。”。穆念慈听杨过情辞真挚,绝非虚言,不由感动,再硬不起心肠,柔声道:“傻小子,你还要陪我一辈子不成?”。杨过回头望着穆念慈的眼睛,大声道:“为什么不能?”。 穆念慈见杨过英气勃勃,武功智计皆胜自己百倍,说话却孩子气甚重,又是好笑,又是怜惜,不觉又把他当作孩子了,含笑道:“娘现在比你还年轻。等你陪完我一辈子,你非头发都白了,牙齿跌落了不可。”。杨过微感失望,垂头低声道:“娘,我陪你一辈子,你不欢喜吗?”。穆念慈看杨过失望的表情,心中一痛,伸出手抚了抚他的头,爱怜道:“你陪我在尼姑庵里浑浑噩噩,虚度年华,娘才不欢喜。你武功智计都胜娘百倍,娘能见你将来闯荡四方,成大好男儿才欢喜不尽。唉,娘还是希望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欢欢喜喜的,也不想你当什么大英雄,对得起良心就行。你快快去吧,好好过完这辈子,娘这辈子有你就值了。娘本想随你一起去讨解药,但娘武功低微,只能拖你后腿。娘会好好回去,在神仙画像前日日夜夜为你祈福。”。 杨过见穆念慈眼中爱怜无限,此言出自至诚绝非虚言,胸口热血上涌,感动已极,热泪再不可抑制,想起穆念慈不让自己哭的话,只得强忍泪水,擦去眼泪,地上砰砰磕头,随即站起,忍痛悲声道:“娘,孩儿这就去了。”。穆念慈看杨过头发散乱,伸手轻柔地帮他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襟,含泪笑道:“这才是我杨家的男子汉!”。杨过悲喜交集,一时无语凝咽。 穆念慈忽想起一事,沉吟道:“那欧阳先生真是你义父?”杨过道:“他那时得了疯病,待我很好,这辈子却不记得我了。”穆念慈道:“一事须得告诉你。他侄子欧阳克就死在你爹爹手里,他却不知此事。”穆念慈将杨康杀欧阳克之事原原本本说了。 杨过心中乱成一片,过了一会道:“爹爹做的对,此人该杀。爹爹不杀他,孩儿也要去杀他。”穆念慈叹道:“我不知他到底为了我,还是想拜欧阳锋为师。此人既死,恩怨已了。娘本不想说这件事,却怕他万一知道,再来害你。以后别和他一起了。”杨过点了点头,答道:“孩儿知道了。” 穆念慈从黄马上下来,将缰绳递给杨过,柔声道:“好孩子快去吧。”杨过迟疑了一下,才跨上了马,缓缓离去,却不住回望穆念慈。穆念慈见杨过神情中满是依恋,咬着牙齿不住微笑,目送杨过离去。等杨过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杨过骑着黄马,再望不见穆念慈娇小背影,不知不觉间已泪流满面,心想:“娘满心盼我能活下来,可三日内怎能赶到绝情谷?若事不可为,就死在谁也不知的地方,娘永远也不知我死了倒也甚好。唉,姑姑也不知怎样了。” 他抬头见刺眼的日头悬在无边无际的碧空上,此地是通往平安镇的官道也无村落,两边芳草萋萋望不到尽头,只有零星几棵树,大风吹过,草地随风起伏好似潮起潮落,只觉天地茫茫,却不知何去何从。 杨过摸了摸怀里武穆遗书和金环,心想:“死前得把书还给郭伯伯,郭伯伯和小妹子也不知和好了没。那日我任性一走了之,可把小妹子惹恼了。”,叹了口气,又想:“不知郭伯伯离没离开嘉兴,还是和小妹子和好又回桃花岛了?”。他踌躇了半刻,拍了一下脑门,心道:“啊呀,我这个糊涂蛋!嘉兴和桃花岛顺路啊!我先去嘉兴找郭伯伯,找不到就在嘉兴坐船去桃花岛。”,想罢,就朝嘉兴奔去。 杨过中午,来到一座大镇。镇上人烟稠密,车来马往,甚是热闹。他不忍骑黄马,一路牵着黄马奔走,饶是轻功绝顶,也汗流浃背,疲惫不堪,腹中饿得咕咕响。杨过到一家酒楼用饭,走到最近桌子坐下,叫道:“快拿饭菜来!”。店伴送上寻常酒菜,杨过腹中饥饿,开始时狼吞虎咽,吃到一半,想起和穆念慈分离,只有三日之命,再见不到小龙女,胸中难过,竟吃不下了。 这时门口进来四人,竟是洪七公和三长老。杨过已知洪七公教过穆念慈功夫,不敢怠慢,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叫道:“洪老前辈好。” 突然劲风扑面,梁长老挥刀砍来,嘴上骂道:“你这金狗到大爷面前找死吗?”杨过一惊,侧身避过,向后避退。梁长老劈了个空,怒喝一声,又要跃去,却听洪七公叫道:“快住手!他不是那金国小王爷。” 梁长老不禁愣住了,他对老帮主奉若神明,虽不相信,却不敢动手了。鲁有脚和简长老也面面相觑。 杨过心中难过已极:“爹作恶多端,这么多人见他喊打喊杀。”他不欲再和洪七公照面,不理他召唤,运起轻功冲了出去,骑上黄马转身就走,不禁想到:“这样死了倒也干净。死后没准还能回去见到姑姑。” 他片刻不停奔了一个时辰到了平安镇。黄马累的不住嘶鸣,杨过只道到客栈歇马。他吩咐店小二给黄马喂草料,自己倚着楼边栏干自斟自饮。他心头凄苦孤寂难以消解,要了一坛酒,用大碗不住豪饮。 店伴见杨过面目俊秀,喝酒却如此凶猛,虎背熊腰的大汉尚不及此,不禁咂舌。见他饮了一坛子酒,忍不住上前劝道:“小爷,饮酒伤身,我给你叫些菜吧。小爷爱吃甚么,尽管吩咐。”杨过连连摇手,又端起一碗酒来,骨嘟骨嘟的便喝了下去。此酒甚烈,饶是内力精深,腹中也如火烧。不过他欲借酒消愁,就是鸩酒毒药,也毫不迟疑的喝了下去。 店伴见杨过满面愁苦,低声劝道:“小爷有烦心事,也不能这么作践自己身子。” 杨过心道:“我只有三日之命,还怕什么作践身子?”他此时已喝的醺醉起来,脑中昏沈,摇了摇头继续饮酒。 店伴见他甚是英俊,叹道:“小爷莫非是为哪家娘子?” 杨过心念一动,开口问道:“我问你,可有见到一个穿白衫子的美貌姑娘,从此间过去么?”店伴沉吟道:“穿白衣,嗯,这位姑娘可是戴孝?家中死了人不是?”杨过好不耐烦,问道:“到底见是没见?”店伴道:“小的没见过。”杨过失望已极,挥手让他离去。 忽见前面一声冷哼:“店家,怎一道荤菜都没有?”。杨过一瞧,是一身披大红袈裟,头戴一顶金光灿然的尖顶僧帽,身材魁梧之极,不知他何时来的,好似见过此人。见他装束想起金轮法王,不禁心中生憎。店伴上前赔笑道:“小的马上给您准备。”那番僧冷冷道:“佛爷我是藏传密宗,没有你们中土和尚不食酒肉的臭规矩,你道佛爷不守清规戒律不成?”。店伴连说不敢,马上招呼后厨重新准备饭菜。荤菜上了两道,那番僧又是一声冷哼,冷冷道:“荤菜怎就上了两道?还有这酒劣得很。你道佛爷我吃不起你这穷乡僻壤的酒食不成?”。店伴赔笑道:“我们这小店只有粗茶淡饭,入不了您法眼,请佛爷宽恕则个。佛爷要是不满意,小的这就跟您寻个大店去买。”。那番僧冷冷道:“见你这等蠢人真是晦气,我自己去好店去吃酒不就完了?”,说罢起身就走。那店伴忙上前赔笑道:“我是蠢人,惹佛爷您生气,真是不该。我们店小利薄,佛爷您这酒钱还没付呢?”。那番僧冷冷道:“这劣等酒食还要佛爷我付钱?你惹了佛爷不高兴,我没让你这蠢人磕头赔罪就不错啦。”。店伴见他高大魁梧已极,不敢阻拦,可让那番僧离去又不甘心,只能傻站在原地。掌柜等人交头接耳,都对那番僧怒目而视。那番僧冷眼旁观,忽伸出蒲扇大的手,抓起那店小二领口,如提婴儿,直接往掌柜等人那掷去。 杨过知那番僧手上运上了内力,掷过去非把那店伴摔成半死不可。杨过看这和尚不仅喝酒食肉,还这般强凶霸道,不禁大为恼怒,就把桌子一推,闪身过去,单手抓住了那店伴衣领往下一拽,那店伴平平落到地上。那店伴刚刚吓个半死,却被别人救下,不禁惊喜,正要对杨过道谢,忽听那番僧一声惊呼:“小王爷!啊?原来是你这贼子!快给我受死!”。店伴瞧救自己的只是个英俊少年,那番僧膀大腰圆好不魁梧,二人动手这少年哪是那番僧的对手?吓得赶紧逃到后面去。 杨过此时也认出这番僧了,正是烟雨楼大战时完颜洪烈身边的番僧。杨过此时已知完颜洪烈是大仇人,见完颜洪烈的走狗为非作歹,更不想留手,忽心念一动:“杀这贼秃前,正好问问小妹子如何,也不知她逃走了没有”。杨过也不答话,抄起枪杆,使出棒打狗头的狠辣招数。 这番僧正是灵智上人,和欧阳锋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被欧阳锋掐住后颈罩门相戏,在众人面前大失颜面。王爷又对欧阳锋执礼甚恭,自知武功不如,对欧阳锋又恨又妒。烟雨楼大战时,见欧阳锋被老顽童打成重伤,和裘千仞一拍即合,就想趁机除去此人。哪知欧阳锋和裘千仞武功皆和自己不可同日而语,欧阳锋重伤之下,用轻功遁去,裘千仞追赶。灵智上人轻功和二人相差太多,不一会连二人的背影都瞧不见了。灵智上人找不到二人只得回嘉靖找王爷,哪知又得铁掌帮消息,欧阳锋在牛家村藏身,就半路折回赶去,半路却又遇到杨过。 灵智上人没亲眼见到杨过击败全真六子,只道欧阳锋称赞杨过武功,是因把他错认成小王爷,想讨好王爷的谄媚之言,更不知欧阳锋口中打狗棒法的厉害。灵智上人只道杨过凭借相貌酷似杨康劫持王爷,瞧杨过年纪轻轻,不信他武功有多高,自己颇为自负,所以没把杨过放在眼里,见到杨过不仅不逃,还想生擒此人向王爷请赏。 灵智上人没想到杨过上来就动手,棒夹风声,来势凌厉,吃了一惊。不过他和杨过有五步之距,刚想挥掌挡格,哪知眼前一花,枪杆夹着凄厉的劲风,已到了他头顶,不禁大骇。灵智上人知此时想避为时已晚,难逃杨过毒手,怨毒心起,右臂拼死击出毒掌打杨过胸口,一副同归于尽的打法。杨过想查问他黄蓉下落,不想一下将他打死,见他发右掌,把棒势微微一偏,砸他右肩。只听咔吱一声,灵智上人痛得眼前发黑,右肩骨已被砸断,右臂软软地垂了下来,仰面倒在地上。 灵智上人顾不得右臂疼痛,知毒聚于掌之后,若不使在敌人身上,便须击牛击马,打死一只畜生,否则毒气回归自身,现在右肩都被打碎,右臂动都动不了,哪里能散毒呢?忽感右臂不痛了,微麻了起来,自知掌毒阴毒无比,吓得魂飞魄散,痛呼道:“你快行行好,把我右臂砍下来。”。杨过听完一怔,奇道:“为什么?”。灵智上人急急道:“我掌上有毒,厉害无比,运上毒功后散不出,非死不可。”。杨过一听大怒,怒道:“好啊,原来你这贼秃想用毒掌打我。你等着毒发身亡吧!”。灵智上人知自己要死了,对杨过怨毒到极点,可想到掌毒发作时的诸般苦楚,只能忍怒道:“你行行好,直接打死我吧。我不想受中毒后零零碎碎的苦。”。杨过见他急的满头大汗,只求速死,料此毒厉害无比,更恼怒异常,忽想到黄蓉下落不明,喝道:“你这贼秃知不知黄岛主女儿的下落?若是肯答,我就给你个痛快!”。 灵智上人心道:“小王爷带兵去追杀这帮贼人结果空手而归。那小丫头自是逃走了。对了,这小杂种和那小丫头一路,现在又问我,我要是这般说了他一定欢喜。还不如故技重施,让他一怒打死我。嘿嘿,你打死我,你也别想好。”。灵智上人冷冷道:“那天王爷被你放走后,小王爷的伏兵就埋伏在周围,又去追杀你们这帮反贼。我曾在路边见到一个小姑娘的尸体,身穿白衫,头发上束了一个金环,相貌倒非常标致。唉,可惜,可惜!那小姑娘的尸身……”,故意闭口不言,叹息不已。 灵智上人心中快活已极,强忍笑意,正要抬眼欣赏杨过的表情,哪知瞧杨过表情似笑非笑,之后脖子被掐住身子被提起,身子狠狠撞到墙上,疼得差点昏死过去。灵智上人微感奇怪,又隐隐觉得恐惧,只见杨过从怀里掏出一个金环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只听他微笑道:“那小姑娘是不是带着这个金环?”。灵智上人猛然见此金环,骇得魂飞魄散,暗叫:“万事休矣!”。 杨过听灵智上人说到杨康带伏兵劫杀众人,发现身处白衫的小姑娘尸体时,只感天塌地陷,脑中一片模糊,迷迷糊糊又听到他说小姑娘头戴金环,不禁猛醒,大喜欲狂下直欲纵声大笑。杨过大喜过后,想象起黄蓉受辱惨死不禁不寒而栗,想到灵智上人心肠之恶毒,当真是怒从胸中起,恶从胆边生。 杨过忽笑道:“你想舍了右臂?这有何难?我可助你。”。灵智上人虽微觉有异,此刻肩膀已发麻,知马上要毒气攻心,惊恐万状下,不及细想,大声喜道:“大侠的大恩大德,小僧没齿难忘。以后定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不负大侠的再造之恩!”。杨过听完哈哈大笑,灵智上人见杨过大笑,只道他饶自己一命,心中大喜,忙道:“您快去向店伴借刀。小僧能忍着。”。杨过伸手抓住他右臂,笑道:“不用劳烦店小二了。”,说罢五指成爪深陷入灵智上人右臂肉里。灵智上人此时右臂中毒,毫无不感疼痛,刚想催促杨过借刀,就感一股巨力把右臂往外扯去。众人只听喀的一声,杨过硬生生将灵智上人右臂连骨带肉从肩膀扯去,血溅得满地都是,掌柜和店小二吓得面无人色,无声地软倒在地上。灵智上人右臂全麻竟没疼得昏死过去,看到右肩血如泉涌,骨肉模糊,见此惨祸奇变,惊惧欲绝,可想到右臂虽没了,但毒终究解了,虽知杨过不会放过自己,也不愿意放弃最后的一线生机,嘶声道:“我可对你向佛祖起誓,你若饶我一命,你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允,若违此誓我灵智上人永世不得超生。”,心中却道:“哈哈,哪有什么佛祖?我灵智上人才不信这些蠢话!你断我一臂,我逃得性命后,非要生食尔肉!”。 杨过冷冷道:“我只想看你心肝长得什么模样。”,取出怀里半截枪头,向灵智上人胸口挖去,枪头一旋鲜血喷出,甩出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来。灵智上人瞪圆了双眼,左臂伸出抓住了杨过肩膀,张开了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身子一歪,就此死了。杨过回头一看掌柜和店伴都吓得瘫在地上,虽知灵智上人相欺,但终究忧心不已,叹了口气,心道:“此地不能久留,得赶快去嘉兴打探小妹子下落。”。 杨过顾不得黄马劳累,快马加鞭赶去嘉兴。到了傍晚时候,困得受不了,就在乌墩镇一家客店中宿歇。 杨过这几日斗智斗力,劳顿已极,倒头就睡。睡梦中却连做了几个噩梦,忽见杨康带着追兵把黄蓉杀了,又见黄蓉把杨康杀了,杨康尸体被一群乌鸦啄食,又见欧阳锋挥杖把黄蓉杀了,吓得身上都是冷汗,从梦中惊醒。 半夜时杨过在榻上坐起,心惊肉跳,衣衫湿透,虽只睡了两个时辰,也吓得还无睡意,心道:“小妹子这次还会杀我爹爹吗?还是这次爹爹杀小妹子?”,想到此处冷汗淋漓,心道:“得赶紧找到小妹子。可她到底在哪?” 杨过苦思片刻,忽想起傻姑之言,杨康杀后尸体被乌鸦啄食,福至心灵:“小妹子定在有乌鸦的地方杀了爹爹。哪有乌鸦呢?”。杨过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铁枪庙,再不迟疑,起身就想从窗户跃出,哪知方才吓得脚都软了,竟跌在地上。 杨过运起真气,身上又有了力气,从窗户跃出,疾奔而去。街上见了一个官差骑马,就跃了过去,伸手抓住官差穴道,拽下马来,翻身上马,双腿力夹,那马急窜而出,只听背后“有强人!有强人!”的呼声。 杨过不住鞭打马,唯恐它奔不快,连着奔了三个时辰,奔出了一百多里。这时正是江南盛夏时光,道旁垂柳拂肩,花气醉人,田中禾苗一片绿意,杨过却无心欣赏,只拼命赶路。 黄马奔得不住嘶鸣,气喘如牛。杨过见黄马受不住,只得下马,拉起缰绳,运起轻功,拽着黄马一起奔。奔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嘉兴城。杨过向西南方又奔了七八里,终于遥遥望见了破败的铁枪庙。 此时天已向晚,夜黑风高,只听得鸦声大噪,千百只乌鸦在空中盘旋飞鸣,有股阴森的气息。那铁枪庙祀奉的是五代时名将铁枪王彦章。庙旁有座高塔,塔顶群鸦世代为巢,当地乡民传说铁枪庙的乌鸦是神兵神将,向来不敢侵犯,以致生养繁殖,越来越多。杨过看到乌鸦漫天,心惊胆颤,边奔边迫不及待奋起内力狂喊了起来:“小妹子,你在哪里?”。杨过的喊声如狂风呼啸,云气聚合,四下里鸣响不止,塔顶歇息的乌鸦皆被惊起,天空上霎时乌鸦作乱,黑糊糊地蒙住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六章 铁枪王庙(2) 话说那日烟雨楼大战,黄蓉拦杨过不住,被他用力一挣,跌倒在地上。追他不上,就用力呼喊他,他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去了。方才众人死里逃生,黄蓉正欢喜不已,哪知又逢变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强忍住不哭。望着杨过消失的背影,寻思:“靖哥哥和娘都不要我了。杨大哥也这般没来由地不要我了。难不成世上没人要我了?”,愈想愈是心酸,再也忍不住掉下泪来。 黄药师见女儿伤心垂泪,心疼不已,上前搂住她,柔声道:“我的乖孩子别哭了。别理那不知好歹的小子了,跟我回桃花岛吧,爹爹疼你。”。黄蓉在爹爹温暖的怀抱里,心中喜慰,“还有爹爹要我。”,哭道:“蓉儿要和爹爹回桃花岛,侍奉爹爹一辈子。”。黄药师伸手抚摸她秀发,又是自责,又是痛惜,怒道:“那小子敢惹我女儿伤心!爹爹找到他,非打断他的腿不可!”。黄蓉正迷迷糊糊伏在爹爹怀里,听此言吓了一跳,想起爹爹迁怒于众弟子挑断他们脚筋的惨事,忙抬头颤声道:“爹,你别去找杨大哥,不关杨大哥的事。他刚救过我们性命。”。黄药师听女儿还替杨过说话,心中微妒,想杨过刚救他们父女性命,脸上严峻稍缓,心道:“打残那小子,蓉儿也不会欢喜。”,微微点头。黄蓉心中一喜,舒了口气。黄药师见黄蓉面有喜色,暗暗摇头,心中叹息:“蓉儿过去一直千伶百俐,半点亏不吃。现在却这般替人着想,我的傻女儿将来还要吃亏不可。”。 众人方才一片欢声笑语,见这番变故皆不知所以,丘处机也惊疑不定,不知哪句说错了。洪七公瞧黄蓉追杨过不到,哭得梨花带雨,郭靖在远处面无表情站立着,虽自己把黄蓉逐出师门,想起过去师徒情分,也甚是难过,心道:“小丫头不知为何传那杨过打狗棒法。难不成靖儿和她闹翻后,她就喜欢上那模样俊的小子了?那小子不顾性命救了大伙,心肠倒也不坏,冲着这份恩情,也不该和他为难。”,话虽如此,但好似自己的徒弟被别人抢走,难免不喜。 此时湿雾浓极,实是罕见的异象,各人近在身畔,却不见旁人面目,只影影绰绰的见到些模糊的人形,说话声音听来也是重浊异常,似是相互间隔了甚么东西,四下里也寂静无声,身处险地还得速速离开。 马钰道:“金狗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也说不定。我们得速速离开此地。”。众人听罢齐声答应,正要离去,却听嗖嗖箭响,几枝长箭腾腾腾的钉地上。众人吃了一惊,只听得四下里喊声大作,羽俞纷纷射来,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马,又听远处人声喧哗,高叫:“莫走了反贼!”。 王处一怒道:“定是金狗勾结嘉兴府贪官,点了军马来对付咱们!金狗果然言而无信!”丘处机怒道:”冲下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众人听得箭声愈密,才知原来完颜洪烈暗中安排下了毒计,只是这场大雾却不在众人意料之中,是祸是福,倒也难说。洪七公叫道:“大伙受伤的人不少,老叫花也不中用了。大伙儿先退,别中了金人奸计。”。 那烟雨楼三面临水。官军乘了小舟围着烟雨楼放箭,只因雾大,一时却也不敢逼近。 洪七公叫道:“咱们向西,从陆路走。”他是天下第一大帮会的首领,随口两下呼喝,自有一股威势。混乱之中,众人都依言摸索而行,苦在睁目瞧不出半尺,哪里还辨东西南北?当下只得拣箭少处而行,各人手拉着手,只怕迷路落单。 丘处机、周伯通,当先开路。丘处机舞成一团剑花,抵挡箭雨。周伯通双手接住了两枝长箭,舞得水泼不进,像两个风扇一般,不住拨打来箭。 黄蓉没听到郭靖声音,心中挂念,叫道:“靖哥哥,你在哪里?”叫了几声,不听答应,更是担心,说道:“爹,我去找他。”只听郭靖冷冷的道:“何必你找?以后你也不用叫我。我不会应你的!”原来他就在身边。 黄药师大怒,骂道:“浑小子,臭美么?”横臂就是一掌。郭靖低头避开,正要还手,洪七公怒道:“你们怎这般不知轻重!杀不了鞑子,自己人先打起来!”,郭靖听师父责骂,只得住手。 郭靖右手拉着洪七公,左手伸出去与人相握,触手处温软油腻,握到的却是黄蓉的小手。他心中一怔,急忙放下,只听黄蓉冷冷的道:“谁要你来睬我?”。 以众人武功,官兵射箭自然挡不住去路。可众人却不知大路在哪,跑了半天像没头苍蝇一般。 忽听柯镇恶说道:“大伙儿跟着瞎子逃命罢,烟雨楼边向来多烟多雾,有啥希奇?否则又怎会叫作烟雨楼?”。 他是嘉兴本地人氏,于烟雨楼旁所有大道小路自幼便皆烂熟于胸,他双目盲了,平时不及常人,这时大雾蒙漫、乌云满天,对他却毫无障碍。他察辨箭声,已知西首有条小路并无敌人,当下一跷一拐的领先冲出。岂知这小路近数年来种满青竹,其实已无路可通。柯镇恶幼时熟识此路,数十年不来,却不知小路已成竹林,只走出七八步便竹丛挡道,无法通行。丘处机、王处一双剑齐出,竹杆纷纷飞开,周伯通空手掰断竹竿,众人随后跟来。 众人行出十余丈,竹林已尽,前面现出小路,官军的呐喊声愈来愈响,似是有人绕道从旁包抄。 再走一会,已至大路,电光乱闪,霹雳连响,大雨倾盆而下,只一阵急雨,雾气转瞬间给冲得干干净净,虽然仍是乌云满天,但人影已隐约可辨。 众人都道:”好了,好了,大雾可散啦。”柯镇恶道:“危难已过,各位请便。”,头也不回的径向东行。 郭靖叫道:“师父!”柯镇恶道:“你送洪老侠往安稳处所养伤,再到柯家村来寻我。”郭靖应道:“是!”。 黄药师见女儿全无昔日的机灵活泼,只呆呆望着竹林,不禁心软了,也后悔自己刚愎自用,叹了口气,走到柯镇恶面前,说道:“罢了,我对你明言……”柯镇恶不待他话完,迎面一口浓痰,正好吐在他鼻梁正中,骂道:“今日之事,我死后无面目对六位兄弟!”黄药师大怒,举起手掌。郭靖见状大惊,飞步来救,心想这一掌拍将下去,大师父哪里还有性命? 他与柯相距十余步,眼见相救不及,微光中却见黄药师举起了的手缓缓放下,冷冷道,“看在蓉儿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见识?”举袖抹去脸上痰沫,道:“蓉儿,咱们走罢!”郭靖听了他这几句话,心下大疑,疑心甚么却是模糊难明,只隐隐觉得有甚么事情全然不对,霎时之间,又如眼前出现了一团浓雾。 猛听得喊声大作,一群官兵冲杀过来。周伯通丘处机护着其余全真五子突围。 黄药师不屑与官兵动手,就要闪身离去,回头一望女儿却不见了。可到处人马嘶鸣,却又到哪里寻? 黄蓉见柯镇恶唾吐父亲,争端又起,心想这事闹到这个地步,一生美梦,总是碎成片片了。此后军马冲杀过来,她却倚树悄然独立,大队兵马在她身旁奔驰来去,她恍似不闻不见,只是呆呆出神,忽听得“啊哟”一声呼叫,正是柯镇恶口音。她循声望去,只见他倒在路边,一名军官举起长刀,向他后心砍落。 柯镇恶滚地避开,坐起身子回手一拳,将那军官打得昏了过去,挺腰站起。黄蓉奔近看时,他腿上中了一箭,看他逞强,当下拉住他臂膀想扶他。柯镇恶用力推开她,一足中箭后酸软无力,就用钢杖代替这一足。不知何时,后面冲出一骑,手持长枪刺向柯镇恶背心。柯镇恶又想滚地避过,哪知箭还扎在腿上,滚地时扯动了箭。他疼得大叫一声,滚得慢了,腿被马踏中,瞬时骨折了。黄蓉伸右手抓住他后领,冷笑道:“逞甚么英雄好汉?”左手轻挥,已使“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右肩“肩贞穴”,这才放开他衣领,抓住他左臂。柯镇恶侍要挣扎,但半身酸麻,动弹不得,腿又疼得厉害,只得任由她扶住,口中不住喃喃咒骂。 黄蓉扶着他走出十余步,躲在一株大树背后,只待喘息片刻再行,官兵忽然见到二人,十余枝羽箭嗖嗖射来。黄蓉抢着挡在前面,舞竹棒护住头脸,羽箭都射在她软猬甲上。柯镇恶听着箭声,知她舍命相救,心中一软,低声道:“你不用管我,自己逃罢!”黄蓉哼了一声,道:“我偏要救你,偏要你承我的情。瞧你有甚么法子?”二人边说边行,避到了一座矮墙之后。羽箭虽已不再射来,但柯镇恶身子沉重,黄蓉只累得心跳气喘,没奈何倚墙稍息。柯镇恶叹道:“罢罢罢,你我之间,恩怨一笔勾销。你去罢,柯瞎子今后算是死了。”黄蓉冷冷的道:“你明明没死,干么算是死了?你不找我报仇,我却偏要找你。”竹棒倏伸倏缩,已点中了他双腿弯里的两处“委中穴”。 这一下柯镇恶全没防备,登时委顿在地,暗暗自骂胡涂,不知这小妖女要用甚么恶毒法儿折磨自己,心中急怒交迸,只听得脚步细碎,她已转出矮墙。 这时厮杀之声渐远渐低,似乎全真诸子已将这一路官兵杀散,人声远去之中,隐隐又听得郭靖在大叫“大师父”,黄药师在大叫蓉儿,只是呼声越来越远,想是找错了方向,待要出声招呼,又怕把黄药师引来。又过片刻,四下一片寂静,远处公鸡此起彼和。柯镇恶心想,“这是我最后一次听到鸡啼了!明天嘉兴府四下里公鸡啼声仍是一般啼鸣,我却已死在小妖女手下,再也听不到了。” 想到此处,忽听脚步声响,有三人走来,一人脚步轻巧,正是黄蓉,另外两人却是落脚重浊,起步拖沓。黄蓉摸上柯镇恶断腿,柯镇恶刚开始咒骂,黄蓉猛地一按他腿,柯镇恶疼得说不出话来,心中咒骂她恶毒。黄蓉用竹条绑住固定住他断腿,道:“就是这位大爷,快抬他起来。”说着伸手在他身上推拿数下,解开他被封的穴道。柯镇恶只觉身子被两个人抬起,横放在一张竹枝扎成的抬床之上,随即抬了行走。 他见黄蓉给他接骨,大是诧异,便欲询问,忽想莫再给她抢白几句,自讨没趣,正迟疑间,只听刷的一响,前面抬他的那人“啊哟”叫痛,定是吃黄蓉打了一棒,又听她骂道,“走快些,哼哼卿卿的干么?你们这些当官军的就会欺侮老百姓,没一个好人!”接着刷的一响,后面的人也吃了一棒,那人可不敢叫出声来了。 柯镇恶心想:“原来她去捉了两名官军来抬我,也真亏她想得出这个主意。”这时他断腿越来越疼,只怕黄蓉出言讥嘲,咬紧了牙关半声不哼,但觉身子高低起伏,知是走上了一条崎岖的小道。又走一阵,树枝树叶不住拂到身上脸上,显是在树林之中穿行。两名官军跌跌撞撞,呼呼喘气,但听黄蓉挥竹棒不住鞭打,只赶得两人拚了命支撑。 约莫行出三十余里,柯镇恶算来已是已未午初。此时大雨早竭,太阳将湿衣晒得半干,耳听得蝉鸣犬吠,田间男女歌声遥遥相和,一片太平宁静,比之适才南湖恶斗,宛似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行人来到一家农家休息。黄蓉向农家买了两个大南瓜,和米煮了,端了一碗放在柯镇恶面前。柯镇恶道:“我不饿。”黄蓉道:“你腿疼,当我不知道么?甚么饿不饿的。我偏要你多痛一阵,才给你治。” 柯镇恶大怒,端起那碗热腾腾的南瓜迎面泼去,只听她冷笑一声,一名官兵大声叫痛,想是她闪身避开,这碗南瓜都泼在官兵身上,黄蓉骂道:“嚷嚷甚么?柯大爷赏南瓜给你吃,不识抬举吗?快吃干净了。”那官兵给她打得怕了,肚中确也饥饿,当下忍着脸上烫痛,抬起地下南瓜,一块块的吃了下去。 这一来,柯镇恶当真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半站半坐的倚在一只板凳边上,心下极是尴尬,要待伸手去拔箭,却怕断骨错位,创口中鲜血狂喷,她当然见死不救,多半还会嘲讽几句。正自沉吟,听黄蓉说道:“去倒一盆清水来,快快!” 话刚说完,拍的一声,清清脆脆的打了一名官兵一个耳括子。柯镇恶心道:“小妖女不说话则已,一开口,总是叫人吃点苦头。” 黄蓉又道:“拿这刀子去,给柯大爷箭伤旁的下衣割开。”一名官兵依言割了。黄蓉道:“姓柯的,你有种就别叫痛,叫得姑娘心烦,也别动,还得给你再接骨,可给你来个撒手不理。”柯镇恶怒道:“谁要你理了?快给我滚得远远的。”话未说完,突觉创口一阵剧痛,显是她拿住箭杆,反向肉里插入。柯镇恶又惊又怒,创口又是一下剧痛,手里却多了一枝长箭。原来黄蓉已将箭枝拔出,塞在他的手中。 只听她说道,“再动一动,我打你老大个耳括子!”柯镇恶知她说得出做得到,眼前不是小妖女的对手,给她一刀杀了,倒也干净爽脆,但若让她打上几个耳括子,临死之前却又多蒙一番耻辱,当下铁青着脸不动,听得嗤嗤声响,她撕下几条布片,在他大腿的创口上下用力缚住,止住流血,又觉创口一阵冰凉,知她在用清水洗涤。 柯镇恶惊疑不定,寻思:“她若心存恶念,何以反来救我?倘说是并无歹意,哼,哼,桃花岛妖人父女难道还能安甚么好心?定是她另有毒计。唉,这种人诡计百出,要猜她的心思实是千难万难,”转念之间,黄蓉已在他伤处敷上金创药,包扎妥当;只觉创口清凉,疼痛减了大半,可是腹中却饿得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黄蓉冷笑道:“我道是假饿,原来当真饿得厉害,现下可没甚么吃的啦,好罢,走啦!”拍拍两响,在两名官军头上各击一棒,押着两人抬起柯镇恶继续赶路。 又走三四十里,天已向晚,只听得鸦声大噪,千百只乌鸦在空中飞鸣来去。 柯镇恶听得鸦声,已知到了铁枪庙附近。那铁枪庙祀奉的是五代时名将铁枪王彦章。庙旁有座高塔,塔顶群鸦世代为巢,当地乡民传说铁枪庙的乌鸦是神兵神将,向来不敢侵犯,以致生养繁殖,越来越多。 黄蓉问道:“喂,天黑啦,到哪里投宿去?”柯镇恶寻思:“若投民居借宿,只怕泄漏风声,引动官兵捉拿。”说道:“过去不远有座古庙。”黄蓉骂道:“乌鸦有甚么好看?没见过么?快走!”这次不听棒声,两名官军却又叫痛,不知她是指戳还是足踢。 不多时来到铁枪庙前,柯镇恶听黄蓉踢开庙门,扑鼻闻到一阵鸦粪尘土之气,似乎庙中久无人居,只怕她埋怨嫌脏,哪知她竟没加理会。耳听她命两名宫军将地下打扫干净,又命两人到厨下去烧热水;耳听她轻轻唱着小曲,甚么“鸳鸯双飞”,又是甚么“未老头白”的。过了一会,官军烧来了热水。 黄蓉先替柯镇恶换了金创药,这才自行洗脸洗脚。 柯镇恶躺在地下,拿个蒲团当作枕头,忽听她啐道:“你瞧我的脚干么?我的脚你也瞧得的?挖了你一对眼珠子!”那官军吓得魂不附体,咯咯咯的直磕响头。黄蓉道:“你说,你干么眼睁睁的瞧着我洗脚?”那官军不敢说谎,磕头道:“小的该死,小的见姑娘一双脚生得……生得好看……” 柯镇恶一惊,心想:“这贼厮鸟死到临头,还存色心!小妖女不知要抽他的筋,还是剥他的皮。”哪知黄蓉笑道:“凭你这副蠢相,也知道好看难看。”砰的一声,伸棒绊了他一个筋斗,居然没再追究。两名官军躲向后院,再也没敢出来。 柯镇恶一语不发,静以待变。只听黄蓉在大殿上上下下走了一周,说道:“王铁枪威震当世,到头来还是落得个为人所擒,身首异处,又逞甚么英雄? 说甚么好汉?嗯,这杆铁枪只怕还当真是铁铸的。” 柯镇恶幼时常与朱聪、韩宝驹、南希仁、张阿生等到这庙里来玩耍,几人虽是孩子,俱都力大异常,轮流抬了那杆铁枪舞动玩耍,这时听黄蓉如此说,接口道:“自然是铁打的,还能是假的么?”黄蓉“嗯”了一声,伸手抽起铁枪,说道:“倒有三十来斤。不比你的铁杖轻。待你断腿长好,咱们分手,各走各的” 柯镇恶自兄长死后,与六个结义弟妹形影不离,此时却已无一个亲人,与黄蓉相处虽只一日,不知不觉之间已颇舍不得与她分离,听她说到“待你断腿长好,咱们分手,各走各的”,不禁一阵茫然。 只听她又道:“这是我爹爹配制的田七鲨胆散,对你伤口很有好处。你恨极了我父女,用不用在你!”说着递了一包药过来。柯镇恶伸手接了,缓缓放入怀中,想说甚么话,口中却说不出来,只盼她再说几句,却听她道,“好啦,睡罢!” 柯镇恶侧身而卧,将铁杖放在身旁,心中思潮起伏,哪里睡得着,但听塔顶群鸦噪声渐竭,终于四下无声,却始终不听她睡倒,听声音她一直坐着,动也不动。又过半晌,听她又轻轻吟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听她翻复低吟,似是咀嚼词中之意,柯镇恶不通文墨,不懂她吟的甚么,但听她语音凄婉,似乎伤心欲绝,竟不觉呆了。 又过良久,听她拖了几个蒲团排成一列,侧身卧倒,呼吸渐细,慢慢睡熟,柯镇恶手抚身旁铁杖,几时种种情状,突然清清楚楚的现在眼前。他见到朱聪拿着一本破书,摇头晃脑的诵读,韩宝驹与全金发骑在神像肩头,拉扯神像的胡子;南希仁与自己并力拉着铁枪一端,张阿生拉着铁枪另一端,三人斗力;韩小莹那时还只四五岁,拖着两条小辫子,鼓掌嘻笑。她小辫子上结着鲜红的头绳,在眼前一晃一晃的不住摇动。 突然之间,眼前又是漆黑一团。六个结义弟妹,还有亲兄长,自己的一双眼珠,都是先后毁在黄药师和他门人的手下。胸中一丛仇恨之火,再也难以抑制。 他想提着铁杖,悄没声的走到黄蓉身前打死他。可是一腿已断,连站都站不起。柯镇恶辗转反侧,一夜无眠,只想着如何杀了黄蓉。 早上醒来,黄蓉拿着竹棒咋呼两个军官挑水,劈柴,烧火,做饭。这两个军官哪里做过这等下人的粗活,因为笨手笨脚,不知挨了多少竹棒。铁枪庙早已是荒废,白天倒无人来,晚上却又三个农家汉来借宿。黄蓉灵机一动,把南瓜顶在头上,拉开一头长发披在脸上,运起轻功在庙里腾跃,口中鬼叫。三个农家汉进了庙门,就见双头白衣女鬼,在古庙里鬼叫,窜来窜去,吓得哇哇大叫头也不回的跑了。黄蓉吁了一口,将庙门关好,忍不住格格直笑。 柯镇恶从此颇为安静,吃饭换药都无语让黄蓉摆弄,平日里面无表情,也不再破口大骂。这几日惨祸连连,黄蓉在古庙中竟感到些许安宁。 就这般过了四日,柯镇恶在田七鲨胆散的奇效下,断腿竟不再痛了,自觉能站起行走,却被黄蓉连忙制止,说两日后方能行走。 到了晚上,只听她轻轻呼吸,睡得正沉,寻思:“我这么一杖下去,她就无知无觉的死了。嘿,若非如此,黄老邪武功盖世,我今生怎能报得深仇?他女儿睡在这里,正是天赐良机,教他尝一尝丧女之痛。”转念又想:“这女子救我性命,我岂能恩将仇报?咳,杀她之后,我撞死她身旁,以酬今日之情就是,”言念及此,意下已决,心道:“我柯镇恶一生正直,数十年来无一事愧对天地。此刻于人睡梦之中暗施愉袭,自非光明磊落的行径,但我一死以报,也对得住她了。”举起铁杖,正要向黄蓉当头猛击下去,忽听黄蓉低诉道:“杨大哥,你收了我什物,怎恁地不讲信用?” 柯镇恶听黄蓉说话,惊出了冷汗,自己死倒不怕,只怕被她发觉,报不了大仇。柯镇恶瞧黄蓉说完话还安静地躺在地上,猛醒她是说梦话,惊喜不已。柯镇恶听黄蓉说梦话说到杨过,更为厌恶,心道:“那姓杨的模样长得俊。小妖女就和他勾三搭四。那日也没冤枉他们。”,想到此处再无歉疚,又举起铁杖,正要向黄蓉当头猛击,突然长风动地,山呼海啸的呼喊声传来,东西两边偏殿中各吊着的大铁钟皆被被震得鸣响起来,古庙里好似钟鼓齐鸣。 黄蓉霎时被惊醒,猛睁开眼,突见柯镇恶高举铁枪,站在身前,不觉吃了一惊,惊喜叫道:“杨大哥!” 柯镇恶听她被杨过惊醒,恨得咬牙切齿,知杨过到来后再报不得大仇,狠狠地挥杖砸下去。黄蓉吃了一惊,向里猛地一滚,钢杖砸在她颈边。黄蓉翻身从地上平平窜出,站起后,瞧柯镇恶在身边乱砸一气,随即恍然,铁钟齐鸣,柯镇恶无法听声辨位。黄蓉轻轻窜到柯镇恶身后,一记兰花抚穴手抚他穴道。 黄蓉差点死于柯镇恶暗算,惊怒交迸下再不顾及,点了他风底穴。柯镇恶一阵巨痛,大叫一声,瘫倒在地,要咒骂却痛得开不了口,心想:“不知小妖女用什么恶毒手段折磨我。我柯镇恶一生坦坦荡荡,没做过一件错事,于人睡梦之中暗施愉袭,自非光明磊落的行径,难不成这次死于小妖女之手是报应?”,又颓然想到:“那姓杨的竟如此了得,再加上小妖女爹爹,看来永远也无法报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七章 终南旧事(1) 黄蓉死里逃生,听杨过呼唤,刚想出推开庙门,忽眼圈一红,缩手背过身去,也不答话。杨过听铁枪庙里毫无动静,只道黄蓉不在此地,焦急失望难以言表,奔到跟前,用力推开庙门。 只见长发披肩,全身白衣的少女背对着她,俏生生站在眼前。清冷的月光映照下,后颈肌肤皎白如玉,身上衣衫皓如白雪,乌云般的黑发映衬下,凄凄然好似玉人一般。 杨过胸口好似被铁锤狠狠砸一下,大叫一声:“姑姑!”,霎时胸口惊喜得要炸裂开,猛扑了上去,从背后紧紧抱住她。黄蓉适才委屈已极,听杨过焦急呼唤,心中有气,故意不应,听他开门也不理会,还打算对他出气,哪知他竟从背后死死抱住自己。黄蓉又惊又羞,只感他双臂如火钳一般环住自己,热力从背心透过来,闻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刹那莫名其妙身子软了,想挣脱,却如蜻蜓撼大树般半分也挣不动,自己从未有过这般感受,吓得花容失色,惊叫起来。 怀中女子惊叫起来,不停地挣动,杨过猛醒是黄蓉,又羞又窘,暗叫:“惭愧!”,连忙放手。黄蓉从他怀里慌忙脱出,自己素来大胆,这次却吓得心砰砰乱跳,话也说不出,俏脸发白,两腿发软。 杨过只觉她头上柔丝拂过脸颊,鼻中闻到一阵馨香,不禁心中一荡。这时情花毒忽然发作,胸腹好似被人猛击一下,登时绮念全消。 杨过喘了几口气,见黄蓉俏脸发白,身子发抖,被惊吓的够呛,不禁羞愧无地,想给她赔不是,平时的聪明伶俐也不知哪里去了,张了几次口也说不出话来。见她还呆立在原地,终于鼓起了勇气,低声道:“小妹子别恼我。我傻里傻气,方才把你错认成姑姑了,都是我不好。” 黄蓉板起脸来,冷冷道:“我不是你姑姑,杨大哥心里老大不乐意吧。该小妹我给杨大哥赔不是才对。” 杨过一怔,心道:“想是不告而别的惹恼她。”,赔笑道:“都是我不好,不听小妹子的话,随便乱跑。” 黄蓉怒道:“你不用说瞎话哄我开心。你想走就走吧。我是死是活也与你无干。” 杨过心想:“我胡乱跑了,小妹子可能又受了委屈。”,赔笑道:“我怎会走呢?我这次就是来找小妹子的,方才我唤你,你也不应,可把我吓死了。”黄蓉怒道:“我上次唤你,你怎么连应也不应,拔腿就跑了?”杨过神色难堪,答不出话。黄蓉怒道:“你找我作甚?没事杨大哥可以走了?” 杨过柔声道:“我收了小妹子什物,怎能恁地不讲信用?我还得帮小妹子找出嫁祸黄岛主的真凶呢?” 黄蓉眼圈一红,转过身去,嗔道:“你说瞎话骗我,我才不信呢。” 杨过听黄蓉言辞虽激烈,口风却软了,心中一喜,忙上前搂住她肩,柔声道:“我怎会骗你?我从快马加鞭赶到铁枪庙寻你,把马儿都累死了。” 黄蓉猛然挥起小拳头向他胸口打去,杨过本能举起手掌挡格,怕她又恼,只得把手放下,怕内力反震到她,不敢运劲护体,生生受了她一拳。这一拳打得沉重,杨过闷哼一声,倒退了几步。 黄蓉眼圈红了,呜咽道:“你是神仙不成?你怎知我在铁枪庙的?你找你姑姑在这撞见我。还花言巧语骗我。” 杨过不知如何作答,不禁呆住了。 黄蓉见杨过张口结舌,只道自己猜对了,哭道:“靖哥哥冤枉我爹爹杀他师父,不要我了。娘撇下我一个人,自顾自死了。爹爹也不来寻我。你那日说走就走,瞧也不瞧我,此处撞见我又这般哄骗我。全天下没一个人要我,还这么多人要打杀我,方才我险些被那老瞎子打死。”,说罢双足乱顿,放声大哭,这些日子来的委屈伤心,至此方得宣泄出来。 杨过看到躺在地上的柯镇恶满面凶光,想是行凶却被黄蓉制住,又是惊怒,又是痛惜,将别在腰间的枪杆递过去,急道:“你打我出气吧。” 黄蓉将枪杆打落,哭道:“我打你作甚么?我就是哭自己命苦,是个没人要的讨人厌的丫头。” 杨过连连跺脚,大声道:“我真是来找小妹子你的!”黄蓉哭道:“你要找你姑姑干我何事?你不用睬我,我也不要睬你了!” 杨过大急,伸手拽住黄蓉衣袖,急道:“你打我骂我也好,怎能不睬我?”黄蓉扯开衣袖,背过身大哭不止。 杨过顾不得黄蓉信不信,急道:“我……我如今什么都告诉你,过去一直怕小妹子你不肯信。我从二十年后来,不知为何到了桃花岛,遇上了你。我晓得将来之事,知道今晚你在铁枪庙。我不是来找姑姑的,她才刚出世不久。”黄蓉听完不禁愣住了,停止了哭泣。 杨过见她不哭,心中欢喜,忙道:“我小时候在桃花岛和你和郭伯伯一起住过。打狗棒法是你二十年后传给我的。弹指神通玉箫剑法是黄岛主所传。我姑姑才刚刚出世,现在还在全真教古墓中,我就是来寻你的。你和郭伯伯之后会和好如初,结成……夫妻,子孙满堂,名满天下。” 黄蓉轻笑一声,凄然微笑道:“杨大哥,你嘴巴真甜,这么会哄人欢喜。这等瞎话也能编得出来。不过我听着好欢喜,你再编些给我听听。”月光下黄蓉容色憔悴,全无昔日的风采,两行清泪衔在惨白的俏脸上,更让人万般怜惜。 杨过手足无措,忙道:“你快别这样!你恼我就欺辱我出气吧!”,抓住黄蓉手猛拍自己脸。 黄蓉也不缩手,只呆呆望着杨过,长长的睫毛下泪光莹然。 杨过血往上涌,对着王章彦神像竖掌,大声道:“我杨过在此立誓,若欺瞒小妹子半句,就让小妹子亲手杀了。小妹子不杀,就受尽苦楚而死!”,说得斩钉截铁,不容一丝转圜。 古庙外不知何时下起来淅淅沥沥的雨,一个焦雷乍起,雷光照亮了高大的神像,面目狰狞,阴森恐怖,好似怒视着二人,作证方才的誓言。 黄蓉被惊雷声吓得遍体生寒,打了个寒噤,心中大悔,伸臂抱住他左臂,颤声道:“从此杨大哥说什么我都信。你快答允我方才誓言做不得数!” 杨过一听,不禁失望,心道:“原来小妹子还是不信。这也难怪,这等怪力乱神之事,她怎会轻易相信?唉,我杨过向来果敢勇决,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出的誓言怎能反悔?”左臂被她抱住,感她全身发颤,再瞧她俏脸泪痕未干,神色楚楚可怜,大眼睛满是祈求之色,心中一软,暗骂自己:“杨过啊,杨过啊,为了小妹子,充什么狗屁君子?”,点了点头。 黄蓉大喜,扑到杨过怀里,抱住了他。杨过见她欢喜,也欢喜不已,心道:“小妹子可真是难哄得。”,又想安慰黄蓉几句。 黄蓉见杨过又想开口说话,吓得伸手捂住他嘴。杨过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扳开她小手,柔声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以后你和郭伯伯重归于好,定能搞清其中误会。我们一起查勘真凶,定能找到凶手。”,说到此处,不禁想自己死后,她和郭靖将来结为夫妻,也不知能不能想自己几次,心中酸楚起来。黄蓉连连点头,呜咽道:“好啦!我都知道!你快别说啦。” 黄蓉忽然在杨过怀里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杨过想她这些日受尽委屈,心中怜惜,忍不住伸手抚摸她秀发。 黄蓉头靠在他胸口,感他抚摸自己秀发,只觉气息温暖,安心平静,舒服得昏昏欲睡,这几日心力憔悴,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夜里做起了梦,梦中又回到刺杀郭靖那一晚:杨过解衣就寝,将从绝情谷中带出来的那柄匕首藏在贴肉之处,心想:“我待你睡熟之后,在被窝中给你一刀,你武功便再强百倍,又岂能躲避?”郭靖日间恶战,大耗心力,着枕即便熟睡。杨过却是满腹心事,哪里睡得着?他卧在里床,但听得郭靖鼻息调匀,一呼一吸,相隔极久,暗自佩服他内功深厚。过了良久,耳听得四下里一片沉静,只有远远传来守军的刁斗之声,于是轻轻坐起,从衣内摸出匕首,想也不想,用力刺向郭靖胸口。 郭靖胸口插着匕首,瞪大了双眼,转过头盯着杨过,眼神中充满了不可思议和困惑不解,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想说什么,费力地抬起右手伸向杨过。杨过不敢看他眼睛,连匕首都来不及拔,双足一点便欲破窗而出。哪知小龙女就在窗下,杨过刚落地就撞见了姑姑。杨过又是惊喜,又是焦急,握住小龙女手,低声急急道:“姑姑,我已将郭靖杀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点走。”。小龙女面无表情,甩开了杨过双手,俏立在原地。杨过惊疑道:“姑姑,你怎么了?”。小龙女面无表情,拔出淑女剑,青光霍霍,迅捷如电,已刺穿杨过胸口。 杨过大叫一声,忙摸向自己胸口,此时吓得大汗淋漓,登时醒了。忽感摸上胸口的手被温软滑腻的小手握住,耳边响起娇柔关切的语声:“杨大哥,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睁开眼见黄蓉正凝视着他,大眼睛里满是怜惜之意。杨过心里一暖,惊惧之情顿时去了,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我不打紧。是一场梦罢了。”,轻轻松开了黄蓉的手,起身推开了庙门。正是清晨时分,杨过望着初生的煦日,闻着新鲜清凉的空气,微风拂过面庞,方才唯恐犹在梦中,此时终于放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 黄蓉瞧杨过方才神色言不由衷,柔声道:“我去给你做饭吧。”杨过也当真腹中饥饿,道:“此地荒郊野岭,烧火做饭太麻烦了。我到附近人家买些酒食吧。”黄蓉嘻嘻而笑,道:“我有两个宝贝可以烧火做饭。”杨过知黄蓉古灵精怪,其中定有古怪,笑道:“小妹子什么宝贝还能烧火做饭?我想瞧瞧。”黄蓉听杨过这般说,嫣然一笑,忙拉着杨过来到后院。 后院里两个军官被绳子系住双脚,倒悬在树上,也不知死活,似乎被点了穴道。黄蓉抄起竹棒,用力戳了二人两下。二人呻吟一声,被吊了一夜,浑身酸痛,双腿没了知觉,哀声求饶:“姑娘大王饶命!小人再也不敢逃走了。”杨过听二人叫黄蓉姑娘大王,不禁哈哈大笑。黄蓉见二人怕自己怕成这副样子,心中满意,双手掐腰,笑道:“你们这两个蠢材要死还是要活?”二人忙道:“要活!小人今后全凭姑娘大王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黄蓉抄起竹棒,各抽了两人一下,笑道:“你们两个蠢材还有本事赴汤蹈火不成?姑娘大人让你们烧火做饭。”二人连声称是,想弯腰向上解开绳子,可身子酸痛弯不起腰,就在半空中荡来荡去。黄蓉瞧见扑哧一笑。 杨过大笑中抄起石子,嗤嗤两声,伴着破空之声,两根绳子应声而断。二人见了杨过这手神技,更吓得心惊胆战,摔倒地上痛叫一声,不敢迟疑,忍痛连忙爬起。黄蓉骂道:“杨大哥放你们两个蠢贼下来,还不快谢恩。”两人对杨过跪地便拜,大叫:“小的谢过大王”。杨过听二人叫自己大王,摆了摆手,喝道:“我瞧见你们两个蠢物就心烦。快快滚去烧火做饭。”二人相视一眼如蒙大赦,连滚打趴去劈柴了。 柯镇恶听两个军官在后院杀猪般的叫声,心道:“那姓杨的虽救过我瞎子一命,可跟小妖女一路还能是什么好人?这两贼厮鸟落到这对妖女邪男手里非死得苦不堪言不可。这对狗男女都奸诈无比,也不知他们不杀我,怀着什么阴谋诡计。” 杨过对黄蓉笑道:“这两个蠢材虽能烧火做饭,可算不得宝贝。”黄蓉笑道:“他们能烧火做饭怎不算宝贝?”杨过连连摇头,笑道:“他们虽能烧火做饭,可那副蠢样子看着就让人心烦。”黄蓉格格一笑,道:“非要生得好看才算宝贝?我看杨大哥是喜欢美人吧,天仙美人做的菜哪怕难吃得食之色变,杨大哥也当宝贝吧。”杨过道:“在小妹子眼里我就是以貌取人的浅薄之人了?”黄蓉抿嘴一笑道:“小女子怎敢?” 杨过生性中有杨康的几分风流无赖,见到美貌女子就想调笑轻薄,虽无歹意,但招惹一下,还得人家意乱情迷,却是他心之所喜。听黄蓉这般说,微感有气,可想起自己害得程瑛、陆无双、公孙绿萼终身郁郁,却无以为报,不禁惭愧难过。 黄蓉见杨过神色不郁,以为他不高兴了,低声道:“我和杨大哥说着玩的。我胡说八道,杨大哥莫怪。” 杨过道:“我没生小妹子气。只是怪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坏脾气。” 黄蓉垂首不语一会,忽抬首道:“杨大哥是因为我生得美才待我这么好的吗?” 杨过听黄蓉这么说,不禁愣住了。 黄蓉说完就心中后悔,见杨过愣住,转过话头道:“杨大哥,我很仰慕林朝英她老人家的风采,想听听林朝英前辈的事。” 杨过笑道:“我祖师婆婆可当真了不起。说上三天三夜也未必说得完。”黄蓉嫣然一笑,拍手道:“如此甚好!我就听你讲上三天三夜。” 杨过心道:“三天三夜后我早已情花毒发作而死了。”,瞧黄蓉小脸上满是期盼,就开口道:“我祖师婆婆姓林,名字叫做朝英,四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两句话,称为“南林北王,阴胜于阳。”武林中以祖师婆婆与王重阳二人武功最高。本来两人难分上下,后来王重阳因组义师反抗金兵,日夜忙碌,祖师婆婆却潜心练武,终于高出他一筹,所以说“阴盛于阳”。不过祖师婆婆向来不问武林中的俗事,不喜炫耀,虽常常行侠仗义,知道她名头的人绝少。” 黄蓉不禁悠然神往林朝英绝世风采,叹道:“林前辈身为女子,武功冠绝当时,当真是一代人杰了!” 杨过道:“后来王重阳举义失败,愤而隐居在活死人墓中,心灰意懒下自称“活死人”,不肯出古墓一步。后来祖师婆婆在墓门外百般辱骂,连激他七日七夜,王重阳实在忍耐不住,出洞与之相斗。祖师婆婆哈哈一笑,说道:‘你既出来了,就不用回去啦!’二人经此一场变故,携手同闯江湖。” 黄蓉拍手笑道:“林前辈定是可惜他一副大好身手埋没在坟墓之中,是以用计激他出墓。哎呀!林前辈如此美意,莫非是喜欢了王重阳?他俩都是人中龙凤,惊才艳艳,可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杨过叹道:“小妹子好聪明!祖师婆婆确实喜欢王重阳。” 黄蓉道:“我怎么没听说过王重阳有伴侣?莫非二人出了什么变故分开了?” 杨过道:“祖师婆婆欲委身相事,与王重阳结为夫妇。哪知王重阳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对祖师婆婆的深情厚意,装痴乔呆,只作不知。祖师婆婆只道先师瞧她不起,怨愤无已。两人因爱成仇,约好在这终南山上比武决胜。” 黄蓉呸了一声,骂道:“王重阳怎这么不识好歹?充什么大英雄?好了不起吗?林前辈天人一般的人,嫁给他是积八辈子阴德了。” 杨过跟着骂了王重阳一会,接着道:“祖师婆婆和王重阳比武,斗了几千招,始终难分胜败。王重阳道:‘武比难分胜负,不如文比。’祖师婆婆道:‘这也好。若是我输了,我终生不见你面,好让你耳目清净。’王重阳道:‘若是你胜了,你要怎样?’祖师婆婆脸上一红,无言可答,终于一咬牙,说道:‘你那活死人墓就让给我住。’这句话其实大有文章,意思说若是胜了,要和王重阳在这墓中同居厮守。” 黄蓉心中难过,叹道:“林前辈都快求王重阳娶她了。身为女子怎要受这么多苦?” 杨过道:“女子为什么要受苦?都是王重阳让祖师婆婆受苦。” 黄蓉一呆,说道:“杨大哥说得对。后来呢?” 杨过道:“王重阳问怎生比法。祖师婆婆道:‘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晚再决胜负。’“次日黄昏,二人又在此处相会。祖师婆婆道:‘咱们比武之前,先得立下个规矩。’王重阳道:‘又定甚么规矩了?’祖师婆婆道:‘你若得胜,我当场自刎,以后自然不见你面。我若胜了,你要把这活死人墓让给我住,终生听我吩咐,任何事不得相违;否则的话,就须得出家,任你做和尚也好,做道士也好。不论做和尚还是道士,须在这山上建立寺观,陪我十年。’王重阳说道:‘好。就是这样。’“祖师婆婆道:‘咱们文比的法子极是容易。大家用手指在这块石头上刻几个字,谁写得好,那就胜了。’王重阳道:‘用手指怎么能刻?’祖师婆婆道:‘这就是比一比指上功夫,瞧谁刻得更深。’王重阳摇头道:‘我又不是神仙,怎能用手指在石上刻字?’祖师婆婆道:‘若是我能,你就认输?”王重阳当即说道:‘你若有此能耐,我自然认输。要是你也不能,咱俩不分高下,也不用再比了。’“祖师婆婆凄然一笑,道:‘好啊,你做定道士啦。’说着左手在石上抚摸了一阵,沉吟良久,道:‘我刻些甚么字好?嗯,自来出家之人,第一位英雄豪杰是张子房。他反抗暴秦,不图名利,是你的先辈。’于是伸出右子食指,在石上书写起来,手指到处,石屑竟然纷纷跌落,当真是刻出一个个字来!诗云: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 黄蓉沉吟了一会,拍手叫道:“我知道了!林前辈右手手指书写之前,左手先在石面抚摸良久,左手掌心中藏着一大块化石丹,将石面化得软了,在一炷香的时刻之内,石面不致变硬,就能空手刻字了。林前辈才智卓绝当真了不起!” 杨过抚掌赞道:“小妹子也才智卓绝,当真了不起!一猜就知祖师婆婆的法子。” 黄蓉脸上微红,抿嘴笑道:“杨大哥聪明才智可比下于我。” 杨过摇头笑道:“我傻里傻气怎及得上小妹子?说起来我不少本事还是你教的。” 黄蓉奇道:“我教你什么本事了?” 杨过微微一笑,接着道:“王重阳心下钦服,无话可说,当晚搬出活死人墓,让她居住,第二日出家做了道士,在那活死人墓附近,盖了一座小小道观,那就是重阳宫的前身了。后来黄药师上终南来访,王重阳隐约说起此事,向他请教。黄岛主想了一会,哈哈笑道:‘这个我也会。只是这功夫目下我还未练成,一月之后再来奉访。’说着大笑下山。过了一个月,黄岛主又上山来,带着王重阳观此石,依葫芦画瓢,也在石头上空手刻字,在祖师婆婆诗后续道:重阳起全真,高视仍阔步,矫矫英雄姿,乘时或割据。妄迹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黄岛主刻完字,就告诉王重阳祖师婆婆的法子。” 黄蓉听完心头火气,骂道:“王重阳宁可当道士也不娶林前辈。林前辈深情厚意真是所托非人了。” 杨过道:“后来祖师婆婆创了我古墓派至高武学‘玉女心经’,把全真教武功破得干干净净。” 黄蓉拍手笑道:“真是大快人心!” 杨过笑道:“我最不怕臭道士了。我古墓派武功可是全真教克星。” 黄蓉叹道:“子房志亡秦,曾进桥下履。佐汉开鸿举,屹然天一柱。要伴赤松游,功成拂衣去。异人与异书,造物不轻付。林前辈被王重阳所负,临走前还祝福他能心想事成,像张子房一样得享安天下之志,真是用情至深了!” 杨过叹道:“王重阳一心以国事天下事为重,固可算大丈夫,可寡情如此,却让人心冷。” 黄蓉气沮难过,低声道:“杨大哥你说,男子汉大丈夫是不是非得放下儿女私情?” 杨过思索了一会,刚要说话,却听柯镇恶高声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讲什么儿女私情?小妖女,你别臭美了!我死在你手里,靖儿绝对会杀了你为我报仇?” 黄蓉怒道:“你再骂一句,我打你大耳刮子!”柯镇恶虽不怕死,却怕受折辱,被小妖女打耳光,可算奇耻大辱了,只得住口。 两位军官诚惶诚恐的声音传来了。他们已做好了饭,奔到二人跟前,低头道:“小的已备好饭菜供公子,姑娘和柯大爷享用。”黄蓉骂道:“还不快端来!” 二人赶紧盛了三碗南瓜汤,端给三人。端给柯镇恶时,柯镇恶却把南瓜汤打翻在地,二人恐黄蓉责怪,吓得魂不附体。黄蓉怒从心起,挥起竹棒就拳打脚踢,边打骂道:“你们两个蠢贼惹柯大爷不高兴了,真是该打!”柯镇恶听二人叫得如杀猪一般,忍不住骂道:“小妖女,你不用指桑骂槐。我瞎子只恨杀你不死,不能为五个兄弟报仇。你不用耍阴谋诡计,快快把我杀了。” 黄蓉听柯镇恶话,胸中愈怒,竹棒打得更急。杨过心中一痛,抓住黄蓉左臂,低声道:“小妹子别打了。”黄蓉眼圈一红,便住手了,二人连滚带爬赶紧跑了。杨过心中怜惜,转头对柯镇恶怒道:“柯大侠,你怎这么不通事理、胡乱怪人?”柯镇恶骂道:“姓杨的,你救过我一命,我柯镇恶死在这里赔你一命便是。你帮小妖女和黄老邪必遭天谴。”杨过强忍怒气道:“是非尚不分明,你怎能断定是黄岛主杀人?黄岛主行事不拘于常理,却也不是乱杀无辜之人。”柯镇恶勃然大怒,戟指骂道:“姓杨的,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五个兄弟都死在桃花岛,铁证如山。黄老邪在烟雨楼当着众人亲口承认,你居然还替他抵赖?”,说罢拿铁杖铛铛砸地。杨过想起黄药师亲口承认,也一阵哑口无言,无奈下低声道:“我知道不是黄岛主做的。我会去查明真相,给柯大侠一个交代。”柯镇恶怒道:“你小子怎知道的?”杨过正色道:“我可对天发誓。”柯镇恶听杨过说不缘由,只是发誓,更是不信,怒道:“好啊!姓杨的你发誓若不是黄老邪杀的,你五雷轰顶,天诛地灭,千刀万剐。”杨过气往上冲,就要开口立誓,嘴却被黄蓉捂住了。黄蓉惶然道:“杨大哥,你万万不可再发毒誓!你要发了,我宁可死了!”柯镇恶瞧见,又惊又怒,戟指骂道:“露馅了吧?小妖女怕你不得好死,不让你发毒誓!你们奸夫,狼狈为奸,不得好死!”,污言秽语骂了下去。 杨过听柯镇恶言语辱及黄蓉,勃然大怒,就想柯镇恶杀了,最后强自克制,抄起石子弹去,嗤嗤声响,击他委中穴。柯镇恶剧痛下双腿全麻,就要跪下,他性子宁折不弯,钢杖奋力向前一砸,仰面躺倒。柯镇恶躺在地上又大骂不绝,杨过想也不想,抄起石子,击他哑穴。 杨过怒气盈然,对黄蓉怒道:“我终于明白黄岛主为什么亲口承认人是他杀的。这帮人如此蛮横,有理说不清,还不如…”。杨过看黄蓉泫然欲泣,瞬时明白她内心深处盼着和郭靖和好才救的柯镇恶,刚想说“还不如杀得干干净净”,就顿时住口。杨过心中酸楚,忽想流泪,强忍泪水,叹了口气,上前把柯镇恶抱起,柯镇恶恶狠狠地瞪视杨过。杨过置若罔闻,放他到蒲团上。 杨过看柯镇恶神情极是可怕,忽感似曾相识,猛然想起了幼时柯镇恶在铁枪庙中追杀义父也是这副神情,心中惊疑:“柯镇恶为什么和黄蓉又和好了?柯镇恶和义父却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郭伯伯也非杀义父不可。”,又想起欧阳锋说过:“唉,我好像杀过他的兄弟,也不知是四个还是五个……”,一个不愿相信的念头涌出:“难道真凶是义父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七章 终南旧事(2) 杨过低头不敢看黄蓉,脑中一片混乱:“我是欧阳锋义子,说了原委,小妹子又像上辈子一样厌恶我,再不想和我一起。我再过两日就死了,若是天幸能帮她洗脱冤屈,她和郭伯伯盟鸳得谐,不知她将来能不能念我几次?”心里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突然近在咫尺内黄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柯大爷,明日咱们就分手,各走各的。你伤养好了再和靖哥哥找我报仇也不迟。”杨过方才魂不守舍,竟没察觉黄蓉已走到身旁。 杨过心神不宁,闭上眼睛,心道:“方才我说了,柯瞎子却不识好歹。就算我告诉小妹子是义父杀的,空口无凭,柯瞎子怎会相信?再说义父当时神志不行,也记不清到底杀没杀过柯镇恶兄弟。先弄清事情原委不迟。”,想到此处,心绪稍安。见黄蓉神不守舍,神色悲戚,心中难过,低声道:“小妹子,你能把事情经过和我说说吗?” 黄蓉深深望了杨过一眼,将杨过引到后殿,低声将桃花岛朱聪等人被杀之事详述一遍,又掏出了一只翠绿绣鞋,低声道:“留下了这只鞋,却不是我妈妈遗物,也不知是不是朱聪前辈临死前把从凶手身上夺来的。上面有“比招”两个字,我一直想不出为何意。” 杨过拿过翠绿绣鞋相视,凝神思索细节,心道:“掌毙黄马、手折秤杆,当世有这功力的寥寥无几,此人当是义父。南希仁只写了三笔,一画、一短竖,再是一画连钩,说是西毒也可。可义父身上怎会有翡翠小鞋?韩小莹所写的小‘十’字,不是像义父的名字。难道凶手还另有其人?” 杨过见黄蓉呆望远处,黯然道:“怪不得郭伯……兄怀疑黄岛主杀了他几个师父。若不是我知道后事,怎知有人栽赃黄岛主?”黄蓉奇道:“什么后事?”杨过低声道:“我猜的。黄岛主怎会做这等事?” 黄蓉叹息道:“杨大哥,你不知道。江南七怪是我梅师姊的仇人。那妙手书生又为德不足,生平做惯了贼,见到我妈这许多奇珍异宝,不由得动心,偷了陪妈妈的宝贝,犯了我爹爹的大忌。” 黄蓉说到伤心之处,再也说不下去了。柯镇恶听黄蓉污蔑朱聪偷盗桃花岛宝物,目眦尽裂,气得眼前一黑,若不是被点了哑穴早就放声大骂,心中不断诅咒。 杨过看黄蓉说到郭靖时伤心欲绝的眼神,一股酸涩袭上心头:“我在小妹子心里永远比不上郭伯伯!” 杨过深吸了一口气,她伤心的模样,心中怜惜,心道:“若我和小妹子异地相处,姑姑被人冤枉,也不理我,我就算受尽苦楚,又怎能放弃?”,柔声道:“此事尚未了结,怎可轻言放弃?黄岛主素来心高气傲,无故被人冤枉,加上这些人好生无礼,狂怒下就口不择言。明日我们去劝他说明真相。凭你我才智,加上黄岛主盖世武功,洗脱冤屈也未有可知。到时小妹子你定和郭兄和好如初。” 黄蓉这些日来,和郭靖的姻缘不是被柯镇恶等人诅咒,就是被黄药师规劝放弃,连郭靖都说再不睬她。饶是乐观坚强,也凄苦绝望已极。此时被杨过祝福,感动已极,想起他答允自己帮爹爹洗脱冤屈,没来由地为自己几经生死,霎时双目湿润,呜咽道:“杨大哥,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 杨过见黄蓉落泪,心道:“你能为我落泪,为你死拼也不枉了!”,激情冲动之下,心头一酸,也险些落下泪来。闭目叹了口气,缓缓道:“小妹子你不知道。我帮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那日刺杀完颜洪烈,因他是我的大仇人。我和他不共戴天,宁死也手刃此贼!黄岛主他老人家于我恩,我不能坐视他被冤枉。” 黄蓉听此言,不禁一怔。她冰雪聪明,猜他有意安慰,疑道:“完颜洪烈怎是你大仇人?”杨过怒道:“我先人就死于完颜洪烈之手!”黄蓉虽感有疑,但出言质疑,大是无礼,想杨过也不会拿先人大仇说谎,低声道:“既然如此,我助你报仇!我帮你杀完颜洪烈!”说完不安忐忑地望着杨过,唯恐他拒绝。 杨过不忍直言拒绝,低声道:“小妹子智计无双,愿意助我再好不过。只是那狗贼身边高手众多,现在寻不着机会,来日方长,我寻着好机会就知会你同去。” 黄蓉听杨过敷衍,失望已极,怒道:“杨大哥,你瞧不起我,怕我拖你后腿不成?你不让我助你,我自己去杀完颜洪烈!”杨过吓了一大跳,知黄蓉十分要强,说得出做得到,忙道:“我怎会瞧不起你?完颜洪烈怎是说杀就能杀的?” 黄蓉退了两步,背过身一声不吭,默默流泪。 杨过不禁大急,上前搂住她肩,忙道:“我们一起去杀完颜洪烈!小妹子帮我报仇,真是太好了!你快别哭了!” 黄蓉听杨过亲口答允,心中欢喜,转过身来,用衣袖拭泪,叹道:“杨大哥,你有朝一日会不会也不要我了?” 杨过叹道:“我真是怕了你了。你不嫌弃我,我就欢喜了,怎会不要你?” 黄蓉道:“不说了。等明日柯镇恶好了,我们就去找完颜洪烈报仇。我帮你想法子大仇得报!” 杨过心下感动,心道:“真相如何也须大白,唯有赴会见义父问个明白。”琢磨一会,胸中定下计策,说道:“小妹子能不能将九阴真经教给我?重阳遗刻只有几章真经,我没学全。” 黄蓉一怔,嫣然一笑,说道:“杨大哥想学经怎么不早说?别人尽冤枉我私传你武功,所幸我就传你传个饱!” 杨过记忆急速,两个时辰就将黄蓉所说真经尽数背下来了。 黄蓉赞道:“杨大哥这般聪明才智当真难得。”杨过摇头笑道:“小妹子过谦了。我无论如何也逊你半筹。”黄蓉嘻嘻笑道:“杨大哥学了我武功,该叫我师父了吧。”杨过心道:“你教读书,还教我打狗棒法,真算是我师父。”,站起作揖,笑道:“师父,受徒儿一拜。”黄蓉没想到杨过真拜了,吓了一跳,侧过身连连摆手忙道:“杨大哥可折煞我了!”杨过笑道:“我姑姑都能当我师父,小妹子怎不能当?”黄蓉道:“我怎能及得上你姑姑?你姑姑武功比我好,容貌怕也比我美。”杨过有些不好意思,也没说话。 杨过又和黄蓉说了一会桃花岛江南五怪遇害之事。黄蓉心不在焉,几次问她话都茫然不解。杨过心想她遭逢大变,忧愁难解,便暂且不提此事,说了几个笑话哄她开心。黄蓉生性活泼,自小住在与世隔绝的桃花岛,这些市井笑话闻所未闻,听了笑话又欢喜起来,嘻嘻哈哈说起了以前顽皮淘气之事。 两人言语相得,兼之皆口齿伶俐,一会就有说有笑,言谈无忌起来。杨过高兴之余,不禁说起了儿时当叫花,在嘉兴偷鸡摸狗之事。此时沧海桑田,自己反倒比黄蓉年长,像大哥哥照顾小妹妹一般,说完微感后悔,有些害怕黄蓉瞧不起他。 黄蓉喜道:“杨大哥,我也当过叫花!”,兴奋地说起了当年混吃混喝,偷鸡摸狗的得意之举。两人相视一笑,好似棋逢对手,酒逢知己一般。 杨过笑道:“小妹子这么机灵,当叫花也比我强。向人讨饭,还能让人感恩戴德,双手奉上,吃喝不愁。我却总是挨打挨饿,真是笨得紧。我以后再当叫花,就认你当头,跟你了。”黄蓉笑道:“杨大哥谦虚了,你武功智计都高过小女子,怎会挨打挨饿?小女子认你当头,跟着你才是。”杨过叹道:“姑姑收留我后,我才练了一身武艺,之前我可潦倒了。” 黄蓉忽道:“杨大哥,你想娶你姑姑?” 杨过想起今生再见不到小龙女,眼圈一红,大声道:“我想娶我姑姑,伯父伯母和所有人都不允,还瞧不起我们,但我非要娶他,斩我一千刀,一万刀也要娶他!” 黄蓉听完不禁痴了,幽幽叹了口气,过了一会,低声道:“祝杨大哥能和你姑姑早日团聚,结成连理。这些旁人管他们作甚?他们怎知你和姑姑的苦处?” 杨过心中好笑,心道:“当时第一个出头阻挠就是你。”,忍不住道:“我伯母也是为我好。她和我伯父待我很好,我从小就是在桃花……他们家长大。” 黄蓉道:“他们抚养你长大,你怎潦倒了还被人欺辱,被你姑姑救了?” 杨过忍不住将儿时之事说了,一直说到小龙女离自己而去,不敢说自己去绝情谷中情花毒。悔愧之下,更不想说刺杀郭靖之事。 黄蓉怒道:“你那伯母当真可恶!我瞧你姑姑定是被她用什么骗人的法子劝走的。她待你这么不好,你为何还舍命救她?” 杨过心道:“你下辈子要能如此待我该有多好?我就是被贼秃杀了也甘愿。”,微笑道:“我命硬。那么多恶人想杀我都杀不死我。那贼秃虽厉害,我偏不怕他。”黄蓉嗔道:“杨大哥总任性胡为,把性命当儿戏,最后自己好端端的,却把人吓个半死。” 杨过笑道:“好啦!都是我不好,说起自己的无聊之事,让小妹子不高兴。”黄蓉叹道:“杨大哥胡为不瞒着我,我着急上火,也比你瞒着我让我像傻瓜一样空欢喜强。” 杨过听黄蓉语气老气横秋,眉宇间神态,像极了将来的郭伯母,自感十分好笑,忍不住笑道:“小妹子,你方才说话老气横秋,像极了我伯母!”黄蓉嗔道:“我好好说话,杨大哥却又来取笑我!杨大哥也老大不小,怎总这般不分轻重,任性胡闹?” 杨过一怔,瞪大了眼睛看着黄蓉,说道:“是了!是了!真像!”黄蓉瞧杨过还开玩笑,浑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心中有气,小脸一板,又要训斥。杨过瞧黄蓉真生气了,忙上前搂住她肩膀,低声道:“小妹子训斥的是。都是我不好,将来一定听小妹子话。” 黄蓉听杨过低声道歉,心中一软,虽知他言不尽实,也狠不下心再骂他,嗔道:“当真?”杨过忙道:“当真!” 黄蓉想起杨过说她像他伯母,嗔道:“你那伯母如此可恶,娇惯女儿,还多管闲事,拆散你和你姑姑。你说我长得像她,难不成你眼中我就这般可恶?” 杨过差点笑出声来,想起黄蓉方才真情流露挂念自己,如今训斥也是怕自己再闯祸,心下感动。兼之长大明白事理,又得知过去原委,如今义父爹爹和郭靖黄蓉善恶易位,感慨良多,自忖异地而处也未必做得比黄蓉好,忙道:“我伯母也是为了我好,人皆有亲疏远近,她向着女儿也是人之常情。唉,我做哥哥的,当年也待芙妹不够容让爱护。伯母又不欠我,我还总故意惹她生气。” 黄蓉叹道:“杨大哥,人心诡谲险恶不得不防。你聪明伶俐不下于我,却不可傻里傻气胡乱待人好。你伯母不传你武功是瞧不起你,不想你有出息娶了她宝贝女儿。她怕你伯父不喜就行此计。你当年不离开她家,还不知她用什么手段再给你使绊子。她没准后来看你武功高了,就动了心思想让你作她女婿,拆散你和姑姑。” 杨过低声道:“我本就不喜欢芙妹,芙妹更讨厌我,我伯父为了两家情分好意如此。伯母相中了大小武作女婿,怕伯父不喜,不敢直言此事。我小时候打过芙妹,伯母怕我作他女婿待芙妹不好,才行此下策的。” 杨过当时年纪尚幼,还不懂其中人情世故,长大后见事多,才想明白其中道理。 黄蓉怒道:“你那伯母可恶,你伯父更颠三倒四!我最讨厌什么指腹为婚,门当户对,乱点鸳鸯谱。你又不喜欢他女儿,为什么强塞给你?他以为自己了不起,他女儿是块宝,以为这般是待你好。怎不想他女儿娇纵成性,无才无貌,你不喜欢?再说那个芙妹也不喜欢你,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当爹的怎能不疼女儿,让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 黄蓉想起丘处机、郭靖师父乱点鸳鸯谱和黄药师想把自己许配给欧阳克之事,不禁怒不可遏,就想把郭靖骂得狗血淋头。 杨过听黄蓉骂了自己丈夫女儿,吃了一惊,忙道:“我和芙妹的婚约早就黄了。芙妹虽娇惯了些,也不是坏人,武功不错,容貌更美。伯父待我很好,许婚也是好意,对他没半分好处,还提这些做什么?”,说完这话,杨过也感汗颜,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不得不违心称赞郭芙。 杨过心中一片歉然:“我对小妹子说了谎。自己心有所偏,难免说旧事时添油加醋,她听完稀里糊涂骂了自己家人,可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黄蓉听杨过一直叫郭芙芙妹,心中有气,心道:“我呸!芙妹叫得好不亲热!她待你不好,还不喜欢你,定是她生得好看,你就不念旧恶!”,摆了鬼脸,笑道:“我不骂杨大哥芙妹便是!” 杨过忙道:“你想哪去了。她怎瞧得起我这种人?我这么说都是看在她妈妈的份上。” 黄蓉笑道:“你伯母待你不好,还拆散你和你姑姑。这般市侩有眼无珠的妇人念着她做甚?”,又想数落他伯母一番。 杨过吓了一大跳,心中暗叫:“惭愧!”,上前捂住她嘴,忙道:“小妹子,你别说了。伯母待我很好,她教会我读书写字。我当年不明事理,常胡作非为惹她生气。我一点也不怨她,只恨当年不听她话。” 黄蓉甚厌杨过伯母和她女儿,明明自己骂她为杨过出气,杨过却百般回护,低声下气求情,更气不打一处来,笑道:“你就这么护着她?她可不把你当回事。” 杨过想起旧事,微感伤感,如今见黄蓉如此回护自己,又复满意,叹道:“不管她怎样待我,我都不怨她。她不讨厌我,不嫌弃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黄蓉扁了扁小嘴,晒笑道:“你伯母一定美得紧了,让你这般一厢情愿,无怨无悔待她。” 杨过吃了一惊,忙道:“你想哪里去了?小妹子把我想得忒荒唐了。我怎会对伯母有非分之想?” 黄蓉抿嘴一笑,道:“那你为何待她这样好?如若你伯父或全真教的臭道士待你不好,你会这般不计旧怨,以德报怨?” 杨过默然无语,眼前的少女黄蓉似乎和记忆中的黄蓉渐渐重叠了,分不清谁是谁。 黄蓉见杨过怔怔出神,神游其外,叹道:“杨大哥,你伯母一定很美吧,要不然你怎会这么喜欢她?” 杨过低声道:“小妹子休要再提。他们夫妻恩爱,名满天下。我伯母是天人一般的人,我这种人怎么配?” 黄蓉见杨过失魂落魄,虽心有妒意,还是怜惜之意大起,柔声道:“杨大哥,你别妄自菲薄。你武功又高,品貌又好,待女儿家温柔体恤。你伯父武功再高,名声再好,你伯母喜欢,我却不喜欢。“ 杨过万没想到黄蓉居然如此说,激动已极,眼圈一红,差点落泪,忍不住呜咽道:“小妹子为何待我这样好?” 黄蓉胸中泛起柔情,情不自禁伸手握住杨过手,柔声道:“因为杨大哥也待我好啊。” 杨过又是惭愧,又是感动,心道:“我以前总觉世人从不爱我,何必爱别人。我不待别人好,别人怎会爱我?若是当年像待小妹子一般待郭伯母,她怎会不待我好?”抬头瞧见黄蓉又是温柔,又是怜惜的瞧着自己,突然全身剧痛,由不得大叫一声,向后仰倒。 杨过只觉腹内五脏六腑好似被千刀万剐一般,咬牙忍住剧痛不叫,豆大的冷汗直冒,牙关打战,不住倒吸冷气。只道一会剧痛就去了,哪知竟无休无止,心道:“不好!情花毒发作了!” 黄蓉大惊失色,忙上前扶起他,急道:“杨大哥,你怎么了?你快说话啊!”杨过背脊抽搐,牙关打颤,额头上尽是冷汗,已说不出话了。杨过疼得意识模糊,忍不住呻吟起来。 须知有宋一代最重礼教之防。杨过和黄蓉虽都聪明绝顶,但一个在远离人世的古墓长大,一个在化外之地的桃花岛长大,对世俗之事只一知半解,浑然不将世俗伦理当回事。柯镇恶方才瘫在地上听二人荒唐对话,可谓惊天霹雳,口不能言,心中不住唾骂二人伤风败俗,纲常沦丧,与禽兽无异。见杨过倒地呻吟,虽不知所以,却心中大快。 黄蓉不知是何缘故,饶是智计百出,也束手无策,惶急地不住大叫杨过答话。忽听远处有人哈哈大笑,声音极是刺耳,幽静的古庙之中更令人惊心动魄。黄蓉大吃一惊,脸色大变,叫道:“欧阳锋!” 柯镇恶瘫在地上,听得有数人说着话渐渐行近,只是隔得远了,言语却听不清楚。再过片刻,脚步声也隐隐听到了,竟有三四十人之多,心道:“我柯瞎子今日逃不过老毒物毒手了。要是这对遭雷劈的狗男女被老毒物一起杀了,也算贼老天开眼了。” 黄蓉连忙背起杨过高长的身子,用竹竿解开柯镇恶穴道,拉起柯镇恶,忙道:“柯大爷,我们快躲起来!” 柯镇恶没想到黄蓉解开他穴道,站起原地不动,沉默不语。 黄蓉将睡过的一列蒲团踢散,拉着柯镇恶衣袖,走向后殿,伸手推门,通向后殿的门却给闩上了。黄蓉骂道:“两个贱狗奴做的好事!”,料想两名官军乘黑逃走,怕黄蓉发觉,先行闩上了门。这时已不及举枪撞门,耳听得大门被人推开,知道大殿中无处可以躲藏,低声道:“神像背后。” 三人刚在神像后坐定,黄蓉捂住杨过嘴,便有十余人走入殿中,跟着嗤的一响,柯镇恶闻到一阵硫磺气息,知道已有人晃亮火折。只听完颜洪烈道:“今日烟雨楼之役虽然无功,但欧阳先生主持全局,所尽之力,小王铭记于心。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先生不必自责。”欧阳锋沉默片刻,道:“老夫惭愧。只可惜小王爷安排下妙计,调集嘉兴府官兵,万箭齐发,本可将这批家伙一网打尽,不料迟不迟,早不早,刚好有这场大雾,却给溜了。”完颜洪烈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先生不必放在心上。若不是那酷肖康儿反贼挟持本王,也不会让群贼奸计得逞。这群江湖匪类如此猖狂,处处与我大金国作对,回去定要向圣上请奏,清剿匪类。” 欧阳锋道:“江湖人都是大老粗,只知舞枪弄棒,不懂事理,冥顽不化之人甚多。说起来老夫也有礼数不周之处,请王爷见谅。” 完颜洪烈忙道:“康儿一向仰慕先生,小王对先生也尊敬有加。” 欧阳锋默然良久,缓缓道:“蒙王爷不弃,我欧阳锋一向说话算数,那日虽把那反贼错认成小王爷,但说收小王爷为徒,就一定说话算数。”完颜洪烈惊喜道:“小王代康儿谢过先生。康儿一直对小王念叨先生之能,能拜先生为师,定高兴得睡不着觉。小王择良辰吉日,让康儿行拜师礼。”又听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等各出谀言,纷纷道喜,说他如何独斗黄药师,擒洪七公,却绝口不提他败于老顽童之事。 欧阳锋嘿嘿道:“拜师礼不急,小王爷新得美人,恐没时间见老夫。”完颜洪烈正色道:“一时为师终身为父。康儿年少轻狂,礼数不周之处,小王定要斥责,让他好好给先生赔礼。”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等人见完颜洪烈礼贤下士,又口出谀言。 只听完颜洪烈道:“客地无敬师之札,日后再当重谢。”欧阳锋喟然道:“珍珠宝物,白驼山也有一些,欧阳锋只是瞧着这孩子也聪明,盼望我一身功夫将来有个传人罢了。”完颜洪烈道:“小王失言,先生勿罪。” 柯镇恶听得怒火填膺,心想好好一个忠良之后,岂知不但认贼作父,更拜恶人为师,连贩夫走卒尚自不如,真是辱没祖宗。 此刻黄蓉则无心听他们讲话,原来杨过疼得已经昏过去了。黄蓉感杨过肌肤烫人,心脏猛烈跳动,只觉他快死了,分分钟钟都无比漫长,只盼着完颜洪烈等人立马离开,哪知完颜洪烈的从人打开铺盖,请完颜洪烈、欧阳锋、二人安睡。 黄蓉听他们要在此过夜,不禁五内如焚。杨过命在顷刻,她却束手无策,情急之下伸臂搂住了杨过。黄蓉感杨过体温高得吓人,好似抱住了火炭一般。 柯镇恶听见细细嗦嗦之声,知黄蓉抱住了杨过,胸中愈怒不可遏:“我若是不出声,这对狗男女明日逃出生天,不知到哪里逍遥快活。小妖女瞧这小子模样俊,立马就勾搭上了他,真是水性杨花。我柯镇恶今日就和金狗和小妖女同归于尽。姓杨的救过我一次,我力战而死,就当陪他一命了!”,登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喝:“金狗快来受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八章 北返长路(1) 柯镇恶嘶哑的大喝声震耳欲聋,极为刺耳,静夜中吓了所有人一大跳,更把群鸦惊起。铁枪庙里顿时大乱起来,诸人连忙跳起,乱哄哄将完颜洪烈护了起来。 欧阳锋目视神像,冷冷道:“柯瞎子和两个小贼都给我滚出来。”,声音虽不高,却将所有人吆喝声盖过,铁钟被震得嗡嗡作响。 惨祸奇至,全出意料,黄蓉惊怒交迸,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想害我就罢了!为什么害杨大哥?他和你无怨无仇!” 柯镇恶冷冷道:“小妖女,你不用聒噪。我瞎子就要死了,马上就给姓杨的偿命。” 黄蓉骂道:“臭美吗?谁稀罕你死?怪不得你叫柯瞎子,你眼睛瞎,心也瞎!” 欧阳锋放声笑道:“妙极!妙极!小丫头,柯瞎子都在这!我们好好叙叙旧!”,笑声从远处呼吸之间就来到神像前。 柯镇恶大喝一声,跳了出来,挥杖就冲上去。欧阳锋振臂一格,柯镇恶双臂发麻,胸口震得隐隐作痛,呛啷一声,铁枪杆直飞起来,戳破屋瓦,穿顶而出。 柯镇恶急忙后跃,人在半空尚未落地,领口一紧,身子已被欧阳锋提了起来。他久经大敌,虽处危境,心神不乱,左手微扬,两枚毒菱往敌人面门打去。欧阳锋料不到他竟有这门败中求胜的险招,相距既近,来势又急,实是难以闪避,当即身子后仰,乘势一甩,将柯镇恶的身子从头顶挥了出去。 柯镇恶从神像身后跃出时,面向庙门,被欧阳锋这么一抛,不由自主的穿门而出。这一掷劲力奇大,他身子反而抢在毒菱之前,两枚毒菱飞过欧阳锋头顶,紧跟着要钉在柯镇恶自己身上。黄蓉叫了声:“啊呦!”却见柯镇恶在空中身子稍侧,伸右手将两枚毒菱轻轻巧巧的接了过去,他这听风辨形之术实己练至化境,竟似比有目之人还更看得清楚。 黄蓉暗喝了声彩,但知柯镇恶已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欧阳锋一次出手无功,第二次却万不会失手,惊叫道:“欧阳伯伯,别杀他!” 欧阳锋喝了声彩,叫道:“真有你的,柯瞎子,饶你去罢。”黄蓉惊喜不已,随即醒悟过来:“老毒物还想让这人胡说八道,栽赃爹爹。” 彭连虎、沙通天没想到欧阳锋要饶了柯镇恶,一齐上前,喝骂:“欧阳先生大人大量饶了你瞎子,我们可不饶!”,就要挥舞兵刃上前,除了这个宿敌。 欧阳锋见状笑道:“我欧阳锋说过的话,怎能不算话?他能从我手里走过一回合,算有几分本事,就饶了他吧。”彭连虎、沙通天听欧阳锋这般说,心中不愿也只得住手。 柯镇恶骂道:“直娘贼,贼厮鸟,大爷我可不饶你们狗命!”,赤手空拳朝彭连虎、沙通天冲了过来。 彭连虎、沙通天跺脚骂道:“瞎子作死!欧阳前辈勿怪!”,抄起兵器迎面冲了过去。 黄蓉见情形危急,忽然叫道:“忽不尔,肯星多得,斯根六补!善用观相,运作十二种息。” 欧阳锋大喜,身影一晃,瞬忽间赶上彭连虎、沙通天,双手拍上二人肩膀。 彭连虎、沙通天忽感一只手掌拍上肩膀,接着一阵大力传来,竟差点跪倒,被牢牢定在地上再冲不动。二人都是成名的江湖人物,当众跪倒可就颜面尽失,威名尽丧了,正要全力相抵,肩上就瞬间一轻。欧阳锋舍了二人,朝柯镇恶挥掌当胸打出,身随掌起,似手臂暴起,从两丈开外打到柯镇恶身前。 黄蓉见欧阳锋势大力沉的一掌,忙叫道:“吉尔文花思,哈虎。能愈诸患,渐入神通。” 柯镇恶急忙后跃,人在半空尚未落地,领口一紧,身子已被欧阳锋提了起来,他不及细想,连忙左手发毒菱往欧阳锋面门打去,竟和刚才对招一般情形。欧阳锋当即身子后仰,乘势一甩,将柯镇恶的身子从头顶挥了出去。 柯镇恶被欧阳锋这么一抛,又是一般穿门而出,身子反而抢在毒菱之前,两枚毒菱飞过欧阳锋头顶,紧跟着要钉在自己身上。 柯镇恶在半空又要伸右手接毒菱,哪知刚要到手,毒菱极旋,半空转弯,划着弧线从指缝中窜过,接着腰间一阵剧痛,被他打中穴道,头朝下结结实实摔在地上。黄蓉惊叫出声。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拍手喝彩,纷纷奚落柯镇恶:“蝙蝠原是会飞的,怎不会飞了?”“这蝙蝠落在欧阳先生手里也飞不起来了。” 柯镇恶知欧阳锋刻意卖弄本事,依葫芦画瓢捉弄自己,遂破口大骂。 欧阳锋对黄蓉呵呵笑道:“小丫头,老夫说话算话,柯瞎子死不了,他不中毒菱也按时服解药。” 黄蓉听了微微放下心来,低头见杨过兀自昏迷,气若游丝,心跳不知何时衰弱起来。黄蓉大吃一惊,只道杨过要死了,伏在他胸口,急得快哭出来,隐隐约约听到欧阳锋问话,全然忘了此刻被虎狼环绕,大眼睛里泪水涟涟,回眸求恳道:“杨大哥不成啦!欧阳伯伯快救救他。” 古庙内一片昏暗,众人瞧向晕倒在黄蓉怀里的杨过,月光斜射,正照在杨过脸上,皆惊呼:“小王爷!”几个随从忙朝杨过走去。沙通天、彭连虎等人也认错了,可瞧见黄蓉在侧却起了疑心。 完颜洪烈瞧见杨过和黄蓉,不禁一愣,随即大惊失色,叫道:“他不是康儿!是那天的刺客,快拿住他!” 欧阳锋此刻也认出是杨过,微笑道:“这小贼这番充不了小王爷了。老夫在此,什么刺客也伤不了王爷。” 欧阳锋对黄蓉笑道:“小丫头,我们又见面了,倒是有缘。这小子怎么了?” 黄蓉面色惨白,泣道:“杨大哥不知怎么了,突然就不成了。” 欧阳锋见黄蓉六神无主的模样,笑道:“乖侄女都求我了,我作伯父的怎能见死不救?你默写真经给我,我瞧完无错,就给乖侄女救这小子。你小丫头鬼机灵,上次傻小子写假经就是你教的吧?” 黄蓉含泪连连点头,忙道:“真经有何难?欧阳伯伯能救杨大哥性命,我全写给你。” 欧阳锋笑道:“这小子是你新情郎吗?连老叫花都不惜开罪,把打狗棒法都传了他。嘿嘿,他模样倒俊,比傻小子强,小丫头终于开窍了,老夫就勉为其难帮你治这小子。”梁子翁和彭连虎皆笑了起来。黄蓉涨红了脸,心下大怒。 完颜洪烈上前对欧阳锋忙道:“这反贼上次行刺我,罪大恶极,可救不得。” 黄蓉听此言蓦然惊醒,瞧着被群狼环绕,似已无生理,顿时如坠冰窖。黄蓉怀了必死之心,把杨过腰间长枪枪头折下,紧紧攥在手里,脑中闪过郭靖的脸,不禁想到:“我死了,靖哥哥将来子孙满堂时,不知会不会想我几次?”低头又瞧了杨过惨白的脸,心道:“大不了和杨大哥死在一起。”,想到此处,凄苦中微感安慰。 黄蓉把枪头抵在杨过颈上,对欧阳锋冷冷道:“欧阳伯伯不救,我就杀了杨大哥再自杀。我们这两本活真经,欧阳伯伯一本也得不到。” 欧阳锋瞧黄蓉神色视死如归,不似作伪,一时左右为难,焦躁不已:“这小子是死是活与我无干,能得真经救他也无妨,只是王爷的面子看不过去。” 忽听庙门口人马嘶鸣,一侍卫走了进来,对完颜洪烈拜倒禀报。完颜洪烈颔首微笑道:“原来是康儿来了。”低声吩咐了他几句。那侍卫听了便速速出了古庙。 不多时,一人头戴束发金冠,身披锦袍,腰围金带,走到欧阳锋面前,高声叫道:“师父,徒儿给您老磕头。”声音充满了兴奋喜悦,伏地便拜,咚咚咚咚几声,不住磕头。 欧阳锋想扶起杨康,叹道:“小王爷快快请起。”杨康又伏地磕头,说道:“师父叫我小王爷,不叫康儿,徒儿不敢起来。”欧阳锋呵呵笑道:“康儿快起来吧。”杨康站起身,大声道:“徒儿那日没及时赶到,让师父受了奸贼的暗算,真是抱憾之至。”欧阳锋瞧着杨康英俊的面庞,百感交集,叹道:“你这孩子乖巧,聪明伶俐。你师兄不幸惨死,为师能收你为徒,一身武功有个传人,死也瞑目了。” 杨康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师父,克兄武功既高,人品又是潇洒俊雅,徒儿与他投缘得很,只盼从此结成好友,不料他竟为全真教众杂毛所害。晚辈每一想起,总是难过之极。全真教那群恶道,晚辈立誓要一个个亲手杀了,以慰欧阳世兄在天之灵。只可惜晚辈武功低微,现下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是羞愧至极。” 欧阳锋仰起头,昂然说道:“你是我欧阳锋的徒儿,将来得我真传,全真教七子怎是敌手?自能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杨康马上下拜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定好好练武,不辱没师父威名!” 梁子翁、彭连虎、沙通天等人纷纷贺喜,一时阿谀声不绝。 柯镇恶听了,口不能言,心中却唾骂不止。黄蓉在一旁抱着杨过,冷冷瞧着杨康。 杨康忽感背后一道目光盯住自己,如芒刺在背,忍不住朝黄蓉望去。他瞧见黄蓉怀中的杨过,不禁吃了一惊。他听诸人说起酷肖自己的刺客行刺完颜洪烈,他自负容貌俊美,实不甚相信此事,亲眼目睹杨过,方知世上有容貌绝类自己之人,心道:“究竟是匪类,容貌虽像小王爷我,却一身穷酸气。” 杨康见黄蓉冷冷瞧着自己,也不恼怒,笑道:“黄家妹子,我们又见面了。这是怎么了?又动刀子又动枪的。”黄蓉不理杨康,对欧阳锋冷冷道:“欧阳伯伯,杨大哥要是死了,你休想得真经。” 彭连虎走过来低声将事情对杨康说了。杨康微一思索已知其理,心道:“黄蓉能放得,反贼放不得,真经须拿得。”,对完颜洪烈低声道:“父王,那九阴真经,乃是武林绝学,孩儿也想学,饶他一条狗命倒也无妨。”完颜洪烈一时沉吟,不置可否。杨康低笑道:“父王,先假意让我师父救他一条狗命,得了真经再杀他不迟。” 完颜洪烈沉吟了一会,忽一拍脑门,叫道:“哎呦!武穆遗书上次好似被这反贼拿走了!”杨康大喜过望,对黄蓉说道:“黄家妹子,武穆遗书在这反…此人身上吗?” 黄蓉吃了一惊,伸手去摸杨过衣襟,果然摸到一本书,正是铁掌峰夺来的武穆遗书。 完颜洪烈早已急不可耐,喝道:“拿下反贼搜身!”左右侍卫唱了喏,抄起腰刀就要拿人。 黄蓉大急,她素有急智,抄出武穆遗书,双手扯住,厉声道:“你们敢过来!我就撕了它。” 完颜洪烈和杨康惊呼出声,忙让左右退下。 完颜洪烈忙道:“交出武穆遗书,我放你们走便是。” 杨康忙道:“黄家妹子,你交出武穆遗书和真经,我和父王马上让师父给他瞧病,还放你们好好离去。” 黄蓉双手用力扯住书,厉声道:“现在就瞧!否则本姑娘立马就撕了它!” 完颜洪烈急得直跺脚,连连摆手,急道:“我答允你!欧阳先生!快给他瞧病。” 欧阳锋上前探视杨过。走到他身前见他眉宇下隐隐流动着一层浓浓黑气,蛇杖中的毒蛇也突然躁动起来,不住嘶鸣扭动,不禁一怔。他人称西毒,毒术之精,实是非同小可,自认天下之毒无一不精,无一不能解,知杨过中了极为厉害奇毒,却全然为何种毒物, 黄蓉见欧阳锋忽然面色深沉,陷入沉思,颤声道:“杨大哥怎么了?”欧阳锋缓缓道:“他中毒了。”黄蓉忙道:“欧阳伯伯快给他解毒。” 欧阳锋不理,只是凝思。他只道解毒是手到擒来,哪知竟束手无策。 黄蓉见欧阳锋只是凝思,焦急万分,忍不住怒道:“你快治啊!你老毒物还不会解毒吗?”欧阳锋怒道:“小丫头休要聒噪!他中的毒非同小可,我在想法子!” 黄蓉瞧欧阳锋脸色难看,不似作伪,见杨过呼吸极为微弱,更是心急如焚,过了一会忍不住骂道:“你个不中用的老毒物!” 欧阳锋怒道:“我说能治得就治得,你这小丫头再多嘴多舌,我的怪蛇咬这俊俏小子几口,可就大煞风景了。”黄蓉想起当日海上群鲨撕咬,海水泛红的惨状,不禁打了个寒噤。 欧阳锋忽喝道:“拿刀来!”黄蓉疑道:“你拿刀作甚么?”欧阳锋怒道:“你是大夫,我是大夫?给我闭嘴!” 欧阳锋取过腰刀,拉起杨过手腕,就要划过。黄蓉吃了一惊,叫道:“你做什么?”欧阳锋不理,在杨过手腕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黄蓉惊叫出声,忙拿衣袖想止住伤口,怒道:“我呸!你这怎是解毒?你老毒物骗人!” 欧阳锋擒住黄蓉手腕,冷冷道:“不想死,就别碰这小子血。” 黄蓉吃了一惊,刚要喝骂,就听杨过一声呻吟,悠悠醒转,不禁大喜。 欧阳峰感蛇杖不住跳动,想是蛇杖内怪蛇惊恐窜动,心中骇异:“怪不得这小子不怕我的毒蛇,原来是浑身毒血。我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厉害的毒物。” 黄蓉喜道:“杨大哥,你好些了吗?”杨过神志迷糊,听见黄蓉声音,低低答了一句。 欧阳锋冷冷道:“这毒沾染上鲜血才现毒性。他体内毒血太盛,毒气攻心,只能放血去些毒性。” 黄蓉一听,吃了一惊,说道:“岂不是毒还没解?” 欧阳锋冷冷道:“我欧阳锋没有解不了的毒。他身中之毒,厉害无比,除了老夫外,天下无人能解。此地全无药料,你让老夫怎么解?离开此地后,给老夫些时日,自能解的此毒。” 黄蓉默然,心想此话有理,一时无言以对,心下琢磨:“给杨大哥解毒,还须落在老毒物身上。先虚与委蛇,以后再和他们周旋脱身。”便正色道:“既然如此。欧阳伯伯和我当初约定,治好了杨大哥,给你九阴真经。如今你没治好,就不能给你真经。欧阳伯伯给杨大哥治好后,我立马将真经写与你。欧阳锋想要真经还是假经,全靠欧阳伯伯自己思量了。” 欧阳锋冷哼一声,道:“我自会治好这小子。小丫头,到时你敢耍花样,我就让你俩死的苦不堪言。到时候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杨过已然醒转,听得二人对话,吃了一惊。抬头望见古庙内都是烟雨楼大战的金人,知二人已入虎狼窝。他失血甚多,脑中眩晕,眼中昏花,定了定神,在黄蓉怀中坐起,对欧阳锋道:“义父,咱爷俩前几天刚打跑裘老儿,没想到又见面了。你给我解毒真是太好了,我们父子正好叙叙旧,只是不干小妹子事,九阴真经我就会,何必舍近求远问小妹子?” 黄蓉又气又急,涨红了脸,对杨过怒道:“杨大哥,你瞧不起我不成?”杨过硬起心肠,不理黄蓉。 欧阳锋笑吟吟道:“你小子休要卖弄唇舌,挑拨是非。你得失心疯,管我叫爸爸,可不干我的事。裘千仞暗算我,王爷也知道。你自己和裘老儿有恩怨,休要赖在我头上。你想救小丫头有何难?乖乖背出真经,交出武穆遗书,不仅给你解毒,还放你和小丫头好好离去,做一对快活鸳鸯。” 黄蓉红晕上脸,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杨过听了也不好意思起来。 杨康旁观杨过,见他容貌和自己八分像,心生奇异之感,见杨过醒了,对杨过呵呵笑道:“我听旁人说有人和我相貌一模一样,只道他们胡说八道,没想到你小子倒有福长得像小王爷我。” 杨过朝声音望去,瞧见远处一人形貌酷似自己,身披貂裘,头戴金冠,一身富贵打扮,猛然想到是杨康。他万没想到和生父竟在此处见面,登时魂不附体,心道:“这就是爹爹吗?” 杨过自幼没有父亲,今生第一次见到生父,听杨康讲话,魂不守舍,一幕幕旧事在脑中闪现,百种滋味一起涌上心头。他一直将父亲想得十全十美,世上再无此好人,那日从丘处机那里得知杨康品行不端,如见生父也不知是喜是悲。 杨康忽笑道:“黄家妹子别生气了。这位杨兄和你,小王爷我一并请来作客,还让我师父好好给杨兄瞧病。只请黄家妹子将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借来一观。” 杨康见黄蓉沉默不语,只冷冷瞧着自己,接着笑道:“黄家妹子放心。在下若有歹处,穆妹子知道了,须饶不过我,一顿拳头可不是小事。”梁子翁、彭连虎等人听了笑将起来。 杨过听杨康提起穆念慈,更是心头一震。 黄蓉冷冷的道:“亏杨大哥还记得穆姊姊。” 杨康微笑道:“黄家妹子见笑了,妹子待我深情厚意,如今已结为夫妻,在下怎敢不听妹子话?既然黄家妹子都答允了,就不用问这位杨兄了,这事就定了。在下一定待客周全,让二位舒舒服服的。没准妹子也来拜访二位,到时我们把盏一番岂不快哉?” 杨过听杨康和穆念慈似十分恩爱,已结为夫妻,不禁痴了。 黄蓉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就叨扰杨大哥了。” 欧阳锋道:“小丫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和你爹爹也算有几分交情,性子也相投,想当初你爹爹相中我侄儿作他女婿,我白驼山庄和桃花岛差点结成亲家。如今你和傻小子老叫花再无干系,我医好这小子,你乖乖将真经背给我,老夫何必为难乖侄女?” 黄蓉听欧阳锋装模做样卖好,虽心中有气,如今无可奈何,只得不动声色,叹道:“那就拜托欧阳伯伯了。” 杨过正胡思乱想,听群鸦嘶鸣,猛然想起傻姑之言,想杨康就在此处被黄蓉所杀,葬身鸦腹,不禁心惊肉跳,胆战心惊。他想杨康表面占尽优势,实则身处极为凶险之地,方才忧心黄蓉,现下却忧心起杨康来,心道:“小妹子智计卓绝,用计杀了爹爹绝非天方夜谭。” 只听黄蓉又道:“欧阳伯伯,我知你说话算话。杨大哥,也请你瞧在穆姊姊的份上,不计往日旧恶,休与我们为难。欧阳伯伯治好杨大哥,我自会将真经和武穆遗书双手奉上,到时候请二位放杨大哥离去。” 杨过听黄蓉深陷重围,仍为自己和杨康欧阳锋周旋,心下感动,自己方才偏向爹爹大是不该,又心生惭愧。 杨康走到完颜洪烈身边,附耳低声道:“父王,这姓黄的女子过去和孩儿作对,全是为了那个叫郭靖的反贼。孩儿略施小计,二人已经反目。这女子如今恋上这姓杨的小贼,为了此人定会把武穆遗书和真经交出。此事就交给孩儿来办吧,父王不便出面。” 完颜洪烈点了点头,心中甚喜,低声道:“如此这般,天佑我大金!现在蒙古匪类猖獗,若得了武穆遗书,灭了小小的蒙古自不在话下。” 杨康转头对黄蓉笑道:“黄家妹子,此地没有药料,师父不能给杨兄解毒,我们歇息一晚,明早就出发,及早给杨兄解毒。” 黄蓉微微点了点头。 柯镇恶本怀着必死之心,和黄蓉杨过同归于尽,满心以为他们必死无疑,哪知他们都逃过一劫,欧阳锋和金人还对他们颇为礼遇,忿恨不已,正心中唾骂不止,忽感背上一痛,身子一轻,被解开穴道了。 欧阳锋拄着蛇杖,笑道:“柯瞎子,这里没你事了,快滚吧。你要想再摔个倒栽葱,老夫乐意奉陪。” 柯镇恶一个鲤鱼打挺,跃了起来,知此处高手云集,再打送死不说,也只是自取其辱,忍气冷冷道:“小妖女和姓杨的,你们这对狗男女又和金人勾搭上,恶有恶报,必遭天谴。你们的丑事,我要让江湖上人人不知人人不晓!” 黄蓉知此人已不可理喻,不想再答话。杨过听了也没生气,只是见黄蓉又被冤枉,心中难过。 柯镇恶说完就走出古庙,一瘸一拐,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当夜众人在古庙中安歇。黄蓉将武穆遗书藏在怀里,也不理杨过,背过身在杨过旁边睡下。她怕欧阳锋杨康暗算,只是假寐,可此时此刻,柔肠百转,又哪里能安枕呢?脑中过往情事不断浮现,想柯镇恶这一去不知又对郭靖说自己多少坏话,昔日白首之盟化作泡影,再无回转之日,只觉心都要碎了。可今后的日子却永远过不完,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何日方休呢? 她生性坚强,不愿在人前流露出软弱之意,当此夜深人静之时,眼泪终于不知不觉流淌下来。 黄蓉将头埋在衣袖里,无声哭了不知多久,摸了摸眼泪,又听到身旁杨过轻微的呼吸声,蓦然一惊,心想:“我可不能只想着自己的情事,想法子给杨大哥解毒要紧。”想今后难熬的日子里,还有给杨过解毒的念想,悲苦之情稍减。 古庙静夜里只有零星的鸦鸣和鼾声,杨过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瞧着背对着自己安睡的黄蓉,也不知她睡没睡着。他知杨康本该葬身此地,黄蓉智计卓绝,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她用什么法子能杀了杨康,时刻担心她突然暴起,用了什么匪你所思的法子杀了杨康。 杨过整夜忧思,一直到东方即白,才渐渐放下下来。 清晨起来,杨过知杨康逃过一劫,虽不明白其中缘由,也庆幸不已。 杨过正靠在墙上,黄蓉刚好坐起,低声道:“杨大哥,你好些了吗?”杨过瞧她大眼睛微微红肿,吃了一惊,又是怜惜,又是惭愧,心道:“杨过啊,杨过啊,小妹子整晚担心受怕,又担心你中毒伤势,你却疑心她想法子害死你爹爹。” 杨过点了点头,不知如何安慰,暗想:“无论如何得想法子让小妹子脱离险境,捉出害死郭伯伯五个师父的大恶人。” 第二日一早起来,天刚亮,众人就要启程。完颜洪烈不知所为何事,要和杨康分开。杨康前去送别完颜洪烈,就让众人在古庙等他。 杨过见自己的黄马还在庙外,走过去抚了抚马背,心道:“你倒对我杨过不离不弃。”黄马见杨过来了,伸头过来在杨过腿上挨挨擦擦,甚是亲热。黄蓉见杨过和黄马亲昵,黄马长得瘦骨嶙峋,毛皮零零落落,满身癞子,走上前,奇道:“杨大哥,这是你的马?”杨过听黄蓉发问,不觉想起郭靖神骏非凡的小红马,脸上一红,低声道:“是我的马。”说完就有些害怕黄蓉耻笑。黄蓉伸出手,抚着黄马稀疏零落的皮毛,叹道:“这马怎这么可怜?杨大哥,我们想些法子给它治治吧。”杨过心里一喜,叹道:“小妹子倒是良心好,连这样的丑马都怜惜。”黄蓉叹息道:“我有什么了不起,靖哥哥不睬我,爹爹不来寻我,一生下来娘就离我而去,师父也将我逐出师门,就是个没人疼没人要的丫头。”杨过听黄蓉神色十分落寞,怜惜不已,忙道:“黄岛主只是一时寻不见你。洪前辈现下一定后悔乱怪好徒儿。郭兄冤枉了小妹子,当他醒悟过来,非恨不得寻到大树一头撞死不可,给小妹子磕头陪不是。” 黄蓉听完也不说话,只呆呆站在原地。轻风拂过她微微凌乱的秀发,她一夜假寐,容颜苍白,神色呆滞,更显憔悴。 杨过见黄蓉这幅模样,怜惜之余,更是难过,劝慰道:“我傻里傻气惹恼了姑姑,姑姑也曾想永远抛下我,还不认我,结果见我被恶人欺辱,就立马就认了我,随我去了。”黄蓉呆呆道:“杨大哥,你说靖哥哥见我被恶人欺辱能回心转意吗?”杨过道:“郭兄怎会抛下小妹子?他心里欢喜你,总有一日会想明白,好好给小妹子赔不是。”黄蓉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黯然道:“他爱他众位师父远胜过我。他认定我爹爹害死他五个师父,他一辈子也不会睬我了。不过这件事也怨不得他,只怨老天爷偏想和我作对。”杨过道:“黄岛主没做这件事,终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黄蓉摇了摇头,过了片晌,凝目而视杨过,叹道:“杨大哥,你那天走了,是去找你姑姑了吗?你惹恼了她,见到她可要给她好好赔不是。” 杨过胸中一酸,点了点头,笑道:“我见到姑姑了,还和她提起了小妹子。姑姑本来不想睬我,但她也欢喜小妹子,见到小妹子的金环喜欢的不得了,说瞧着小妹子什物份上就饶我一回,还让我好好帮小妹子。” 黄蓉抿嘴一笑,道:“没想到你姑姑喜欢我这没人要的丫头。杨大哥,你姑姑饶了你,可有我的功劳。你该如何谢我?”杨过笑道:“我身无长物,没什么能给小妹子的。以后就听小妹子驱使吧,姑姑也让我听小妹子话。”黄蓉道:“杨大哥说的倒好听,其实心里也瞧我不起。”杨过奇道:“我怎会瞧小妹子不起了?”黄蓉道:“那你昨夜又硬充什么好汉?让老毒物放我走,自己留下。这群恶人你一个人怎对付的了?”杨过叹道:“小妹子教训的是。我武功不行,还傻里傻气,还硬充好汉,到时只能等小妹子来救。”黄蓉叹道:“杨大哥每次都这般说,结果到时就任性胡为。”杨过道:“小妹子教训的是。我不听小妹子话,还惹小妹子生气,真是该打。”黄蓉道:“我知你嘴上这般说,心里却还是瞧我不起。” 杨过道:“我怎会心里瞧小妹子不起?”黄蓉道:“你中了毒怎不和我说?你说不欺瞒我,结果这么大的事,半句都不和我说。想是瞧我不起,觉得和我说了也没用。”杨过想起过去曾说过骗她半句,就让她一剑杀了,自己确实说话不算话,心里一急,说道:“我…我…我…”黄蓉撇了撇嘴,晒道:“杨大哥想说让我一剑杀了不成?”杨过登时满脸通红,不知如何作答。 黄蓉刚待说话,黄马忽然伸出头颈,在黄蓉腿上挨挨擦擦,呜呜叫了起来,好似替杨过求情一般。黄蓉忍不住扑哧一笑,伸手抚了抚马颈上的鬃毛,笑道:“你倒机灵,替你主人求情了。”杨过也伸手抚黄马后背,笑道:“马兄,你真讲义气。”黄蓉白了杨过一眼,嗔道:“瞧在马兄的份上,我就饶了杨大哥这回,以后不准有下回。”杨过忙点头笑道:“承蒙小妹子看得起这匹黄马,就让它一路载着小妹子吧。”忽然伸臂将黄蓉抱起,放到黄马背上。 黄蓉吓了一跳,白了杨过一眼,扶住马颈,见黄马脊骨高高凸起,皮毛稀疏,四条长腿肌肉尽消,宛若枯枝,身上伤痕累累,心头一酸,叹道:“这马可怜,让它歇歇自己走吧,我不骑它了。”就想下马。 岂止黄马忽发起性来,前蹄纵起,嘶鸣一声窜出,撒开大步,步履如飞,道旁景物纷纷倒退。黄蓉没想到这马不禁通人性,竟十分神骏,又惊又喜。只是它虽奔得迅捷无比,却不平稳,犹如癫狂了一般,左右摇摆。 金人突然见黄蓉纵马而出,奔得迅疾无比,以为她要逃跑,纷纷大声咋呼,慌忙上马想去追。 黄蓉见黄马不要命的跑,开始不明其理,后来却恍然大悟:“这黄马虽瘦弱不堪,志气却高,十分倔强,见我不肯骑它,就觉得我瞧不起它。” 黄蓉又觉好笑,又觉怜惜,大声叫道:“我知你是好马儿,不用跑了!再跑旁人可追不上了。”黄马果然放缓脚步,欢悦地嘶鸣了几声,刹住脚步,站在原地,扬尾踏足,甚是喜悦,竟似能听得懂人话一般。 黄蓉见黄马灵异非常,且喜且怜之,伸手拍拍它脖颈,笑道:“乖马,你还有什么本事没使出来?”忽听尖锐的呼啸声四下响起,原来金人见黄马神骏非常,恐黄蓉就此脱身,连忙放箭射马。 黄蓉吃了一惊,忙抽出腰间竹棒,使出封字诀,手腕甩动,棒影绰绰,好似马前起了一道绿色的屏障,将飞来的弩箭纷纷击飞。 杨过大怒,喝道:“谁敢放箭!”提起抢杠,使出劈字诀,朝周围在马上射箭的金兵招呼过去。打狗棒法奥妙无方,杨过含怒出手,金国士卒虽体格健硕,哪里是敌手?皆不是一合之敌,纷纷被如钢鞭抽倒一样,从马上东倒西歪跌下来。 其余金人见杨过来的如此凶猛,眨眼间就打倒了十几人,大吃一惊,也顾不得黄蓉了,打算一拥而上先解决杨过。 欧阳锋不屑于和士卒一起动手,只待士卒被打退,再上前制服杨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八章 北返长路(2) 忽听一声大叫:“都给我住手!”杨过黄蓉转头一看,竟然是杨康骑着马正好赶回。杨康立马站定,扬手喝道:“他们是我请来的贵客,谁也不准动手!” 杨过瞧见杨康制止众人,微感欣慰,见金人住手,也不再动手。黄蓉冷眼旁观,心道:“不知这坏东西又打什么坏主意。”骑着黄马走到杨过身旁跳了下来。 杨康纵马上前,奔到杨过黄蓉身旁下马,抱拳笑道:“黄家妹子、杨兄这是怎么了?”黄蓉冷冷道:“我的马儿受惊,快跑了几步,你的亲兵以为我要当逃犯,就一拥而上,要将我们逮住。” 杨康摇了摇头,召唤了侍卫长,说了一堆金国话,黄蓉和杨过虽听不懂,却听语气颇为严厉。杨康转头对杨过、黄蓉笑道:“这群下人不识礼数,在下已斥责他们了。往后二位来去任意,就是别不告而别,妹子见不到二位可要怪罪在下。” 杨过听杨康提到穆念慈,心中一热,见几个金人被自己打的昏迷不醒、头破血流,微感歉然,抱拳说道:“在下也有莽撞之处,出手太重了。”黄蓉冷笑道:“杨大哥自不用担心我们逃走。我们须求着欧阳伯伯解毒,唯有他老人家有这个本事。”杨康摇头道:“黄家妹子说到哪里去了。在下为了妹子也万不会害二位。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此去路途漫长,在下若有一个歹处,二位只管离去便可。” 杨过瞧着杨康离去的背影,暗暗叹道:“爹爹说话和气,脾气也不坏,怎成了恶人?”黄蓉则冷冷目视他离开。 众人从铁枪庙开拔,一路向北而行。黄蓉甚爱这黄马,一路骑着黄马而行。杨过另寻一匹马骑,和黄蓉并轡而驰。二人后来在市镇买些不少料豆麦子喂马吃了个饱。黄马食料充足、精力充沛,步履如飞,黄蓉更是说不出的喜欢。杨过见黄蓉喜爱这黄马,就和她途中戏马为乐,究是少年心性,黄蓉眉宇间愁云稍减,有时和杨过也能开几句玩笑。 杨过、黄蓉见众人从不打扰二人,想是杨康嘱咐了,更言而有信不管束二人,也乐得安宁。 欧阳锋来探视过杨过几次,每次只割破杨过手腕放毒血。杨过内力深湛,虽免不得头晕乏力,却也无大碍,想安然度过七日之劫,被杨康欧阳锋挟持未尝不是因祸得福,也不免欢喜。 杨过知黄蓉情怀郁郁,性子又要强,人前行若无事,暗自垂泪,怜惜不已,一路上使尽浑身解数哄她欢喜。 黄蓉一日突发奇想,想玩孩童嬉戏的游戏,杨过就重操旧业,陪她玩斗蛐蛐、簸铜子。二人儿时都是其中高手,倒斗了个旗鼓相当,互有胜负,更增趣味。杨过生性跳脱,也不觉厌烦,重拾儿时乐趣,倒也乐在其中。 黄蓉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奇思妙想不断,各种新奇玩乐都要试试。杨过知黄蓉想排解郁懑,终日陪她尽兴玩乐。杨过没想到黄蓉年轻时,顽皮精怪,还在自己之上,陪黄蓉玩乐之余,对黄蓉奇思妙想深感钦佩,他少年心性,又出了不少新奇主意,锦上添花。杨过见黄蓉每次展颜,喜慰之余,又微感担忧。 一日众人行得实在乏了,早早就城镇寻到一家客栈安歇。杨过知黄蓉闲不住,主动拉她到外面闲逛。二人打开窗户,直接纵出,伴着下面的路人惊呼,运起轻功,分花拂柳,朝城里奔去。 太阳马上将要西沉,昏暗的天空中依稀见到淡淡的星光,忽听鼓吹锣响,一众人围着一顶红彤彤的八抬花轿,前面一匹白马上坐着全身新衣,头戴金花,十七八岁的新郎官。 ”婚”字乃是女氏日,意思是女子在日下时改变姓氏。其实古代迎娶花轿时都在黄昏。清代执行宵禁后,中国才改变习俗。 黄蓉见了大喜,手持竹棒,跳了出来,横栏在道路中央,喝道:“姑娘大王在此,统统给我站住!” 众人吃了一惊,齐齐来瞧,却是个娇美少女,相顾愕然。 黄蓉转头对杨过笑道:“我想当一回新娘子!” 杨过微微一笑,一跃而出。众人直觉眼前一花,新郎官已被杨过从马上提将起来。新郎官被他如小鸡般拿住,吓得魂不附体。 当场一片哗然,两个镖头率领二十几名庄客,挥刀使棍,喊杀过来,喝道:”贼子好大的胆子!“杨过瞧见,举起新郎身子向上抛弃,待他飞上两丈余,再跌下时,在众人惊呼中,单手接住,笑道:“想和大王我动手吗?活得不耐烦了?” 迎亲队中请了镖局两个镖头保护,他们本不愿意接此等小事,只是收了大笔银两,又摆足了架子,才肯想帮,也看出杨过身怀绝技,可脸面上无论如何挂不住,仗着人多也未必惧他,又咋呼着冲了过来。 黄蓉持棒掐腰,嘻嘻笑道:“妙极!杨大哥把他扔给我玩玩,你先陪他们玩耍一番再说。”杨过笑道:“小妹子接好了。”随手一掷,新郎官便向黄蓉飞去,众人又是一片惊呼。黄蓉轻巧巧接住新郎官,见他吓得昏死过去,笑道:“倒是你最乖。” 杨过大笑抢上,一招一个将两个镖头打倒,转眼间就将十多人都翻了筋斗,夺过一把钢刀,舞成一团白光,假意向前冲杀。余人发一声喊,跌跌撞撞,争先恐后地都逃了回去。 杨过扛起钢刀,一只脚踏被打晕的庄客,笑道:“都服了吗?”众人骇得魂不附体,纷纷跪倒一片。 杨过笑道:“你们全部听我的话,就包你们无事,否则大王我可不是吃素的!”一个老者慌张奔出,连连作揖,道:“全凭大王吩咐。此地里我家不远,可马上取银两供大王逍遥,只求放小儿一命。” 杨过道:“你们快把新娘子的衣服给姑娘大王穿上,她想扮新娘子。” 儿童戏耍,原是常有假扮新官人、新娘子拜天地成亲之事,天下皆然,不足为异。但万料不到一个拦路行劫的大盗忽然要闹这玩意,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老者忙道:“这个容易,只求…”话语未毕,黄蓉将新郎官朝人多的地方掷了过去,笑道:“你当大王姑娘稀罕这蠢材!”说完走到轿子前,掀开轿帷。 那新娘吓得尖声大叫,脸上兜着红布,不知出了甚么事。黄蓉伸手去捉她脸上红布,见她满头珠翠,面容白皙丰润,红妆更增娇艳,在脸颊上摸了一下,笑道:“新娘子真有福气。姑娘大王也想当一回。” 老者忙催促下人给黄蓉更衣。喜娘七手八脚的除下了新娘的凤冠霞披、锦衣红裙,替黄蓉穿戴上,又将她推出了花轿。 黄蓉在花轿中端端正正坐稳了,就放下轿帷。 杨过跨上白马,扬鞭叫道:“还不快起轿!”众轿夫连忙抬起轿子。 杨过一时不知往哪走,灵机一动,叫道:“往新郎家走,快吹吹打打!”众人哪敢违抗,唢呐锣钹,一齐响起,抬着轿子就往新郎家走。 一行人行出十来里,那老者见离自己家越来越近,也不知杨过想干甚么,心里越来越怕,不住向杨过哀求放人。杨过斥道:“你噜唆甚么?正好去你家,又不会误了时辰。”迎亲队伍到了一所张灯结彩大院门口,老者在自己家门口,已骇得脸色煞白。 杨过笑道:“小妹子,你坐轿子做够了吗?没做够,就让他们再转一圈。做够了就玩拜天地。”轿中却毫无动静。 杨过心下奇怪,走到轿门前,又唤了黄蓉几声,还是毫无声响。他掀开轿帷,见黄蓉凤冠霞披、锦衣红裙还端坐在轿中,十分奇怪,又唤了几声,黄蓉还是不应。杨过不安起来,伸手拉开黄蓉面上红布,却看她双目含泪,洁白的脸颊上泪痕宛然,睫毛尤自衔着泪珠。 杨过一惊,不知黄蓉为何哭了,不禁手足无措。黄蓉垂首拭泪,侧头低声道:“扮新娘子嘛,总须得哭哭啼啼,告别爹娘,不肯出门。杨大哥,我还想玩拜堂。”杨过忙答允了。 杨过径向闯进前厅,只见厅上烛火点点,喜气洋洋,筵席上客人早就听见门外动静,正交头接耳,见杨过扛着刚刀进来,相顾失色,纷纷站了起来。 杨过胡乱捉了个人,摔了个筋斗,将钢刀架在他脖子上,喝道:“统统给我坐下!谁不听话,我就宰了他!”这一声鼓足了中气,犹如惊雷响起,震得人脑中嗡嗡作响。众人吓得两脚发软,瞧杨过堵在门口,逃不出去,只得战战兢兢回坐。 杨过舍了地上的人,在主宾的位上坐下,大声道:“你们一会扮客人。扮好了,大王有赏。”众宾客又惊又怕,不知杨过想干甚么,面面相觑。 杨过猛拍了一下桌子,喝道:“一会新娘子来了,都给我喝彩!”二十几个宾客,吓得的忙答允了。 两个喜娘搀扶着凤冠霞帔的黄蓉进门。杨过拍手叫道:“大伙喝彩啊!”众宾客吓得忙喝彩,他们惊恐害怕,喝彩声殊无喜意,倒像是哀嚎一般。 杨过拍桌子,喝道:“你们家里死人了吗?叫得像丧事似的。重喝一遍!”众宾客重新了一遍彩,声音比原先高了,倒像是惨叫一般。 杨过取了一个大碗,斟满酒,举起碗叫道:“我们一起喝喜酒啊!”众人战战兢兢连忙举杯。 杨过见一个人吓得呆了,也不举杯,正待斥责,却听黄蓉道:“杨大哥,不好玩,我不想玩了。”说完撕掉凤冠霞披,扭身就奔出了大厅。杨过吃了一惊,胡乱掏出怀中昨天抢来几锭银子扔在地上,连忙追了出去。 二人身影一前一后,越墙而出,片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蓉奔得极速,杨过追逐她良久,在郊外池塘边,一把拉住了她。黄蓉正过身子,杨过才见她泪流满面,大吃一惊,松开她手臂,忙侧头避过不视。黄蓉偷眼见杨过转过身子,忙用袖子擦拭眼泪。 杨过一时不明所以,过了片刻,低声道:“小妹子哪里不痛快了?” 黄蓉低声道:“我胡乱使性子,杨大哥莫放在心上。我玩得累了,我们回去吧。” 天色已晚,清冷的一弯浅月映在池塘里,夜凉似水,微风拂衣。 杨过转过身,见黄蓉白衣长发,秀美绝俗,肤白如玉,盈盈眼波流露出说不尽的哀婉缠绵,柔情凄然,一阵恍惚,好似回到拒绝小龙女当妻子那天,小龙女也是一般凄然深情瞧着自己,不由得痴了。 黄蓉见杨过痴痴凝视自己,脸上流露出了怜惜、悔恨、想念种种柔情,从未见过谁这么瞧过自己,忽感害怕,颤声道:“杨大哥。” 杨过一惊,见黄蓉正呆呆望着自己,眼神中流露着说不出的凄苦,霎时明白了她心情:“小妹子和姑姑伤心难过心情一样。姑姑想当我妻子,小妹子也是想当郭伯伯妻子。她如今相思成空,和郭伯伯形同陌路,又不知后事,以为今生不能作郭伯伯妻子,才想扮新娘子。” 清冷的月光映照下,黄蓉脸色苍白,双目莹然,更显娇弱稚嫩,杨过怜惜之意大起,忍不住低声道:“小妹子,许多事我一直瞒着你,一直想和你说。” 黄蓉心道:“好啊!终于承认许多事瞒着我了。”顿了一顿,说道:“杨大哥只要不瞒着我,我就欢喜了,什么时候不肯信杨大哥了。” 杨过叹了口气,缓缓道:“你知道我为何会打狗棒法吗?”黄蓉对此事也满腹狐疑,思量许久也猜不出杨过得何人传授,洪七公和自己都没传他,实在想不出世上有第三人会丐帮的不秘之传,摇了摇头。 杨过凝视着黄蓉,说道:“我确实从将来而来。洪七公前辈为了和我义父比招,就将打狗棒法教给了我。”黄蓉不禁呆住了。 杨过见黄蓉呆住了,想既然说了,所幸侃侃而谈,拉着黄蓉到池塘边坐下,就从洪七公和欧阳锋华山比武之事说起。 黄蓉听杨过说起和洪七公初遇,将洪七公言谈举止、喜好脾气,都说的不离十,华山吃蜈蚣,除了洪七公更想不出出自谁的手笔,不禁惊得呆了。听杨过说欧阳锋二十年后沦落成疯乞丐,神志昏聩辨不清自己是谁,更是惊骇异常。 杨过见黄蓉一直凝神静听,心中欢喜。等说到二人比武细节时,秀眉微颦,神色紧张,知她甚是关切洪七公能不能赢。 洪七公宽宏仁慈,慷慨豪迈,大侠之风早就令杨过心折。杨过此时已知欧阳锋是恶人,想洪七公为了怜自己孝心,以德报怨,对神志昏聩欧阳锋一再手下留情,更是钦服惭愧,本不愿说洪七公输了,更不愿说他葬身华山惹黄蓉伤心。 杨过道:“洪前辈和义父从清晨直拚到辰时,又从辰时拚到中午,到了申刻,打得筋疲力尽也分不出胜负。我服侍洪前辈和义父休养了数日,二人虽没力气打架,却有力气吵架,睁开眼就吵个不停。” 黄蓉笑了出来,笑道:“师父干得好,没力气打老毒物,就…”说到一半就脸色一红,低头不语了。 杨过微微一笑,接着道:“洪前辈和义父吵得不可开交,就约定比招,分别将招数说给我,让我摆架势给对方瞧。比了三天三夜还是分不出胜负。洪前辈最后对我说:‘现下我有一套武功传给你。这武功向来只传本帮帮主,不传旁人,只是我要要让你义父服气我老叫花,就传给你演给他瞧瞧。’我知这门武功非同小可,义父十有敌不过,忙推拒不学。洪前辈却故意大声嚷起来,说我知道义父敌不过打狗棒法不肯学。义父受不得激就令我学。我学完后就给义父瞧。义父想了三天三夜也破不了,最后终于向洪前辈认输,大叫道:‘你当真了得!我今日服了你啦。’” 黄蓉听洪七公赢了欧阳锋,不禁大喜,笑意难掩。 杨过见黄蓉面有喜色,接着道:“洪前辈见我们父子可怜,就告诉了义父的名字。义父一直记不得自己的名字,我怎么和义父说也是无用,说来也奇怪,偏偏听洪前辈说了就记起来了。我给洪前辈磕了几个头,谢谢他老人家饶了义父,千恩万谢一番,就背着义父下山了。” 黄蓉回忆起杨过在烟雨楼曾对自己说过欧阳锋是他义父,心道:“原来杨大哥是老毒物义子,怪不得如此了得。” 黄蓉忍不住问道:“杨大哥怎成了欧阳伯伯义子的?” 杨过叹道:“我小时候中了一个恶女人的毒针。是义父救了我性命。”想起欧阳锋神志昏聩记不起自己名字,却偏偏牢记着自己,千山万水找寻自己,不禁鼻中一酸,眼圈红了。 黄蓉见杨过眼眶微红,知他动了真情,想是和欧阳锋父子之情十分深厚,暗叹一声。 杨过又将自己所知的武林后事一件一件,详详细细对黄蓉说了,却不敢说自己是杨康的儿子,更不敢说黄蓉就是自己先前所说的“恶伯母”,隐去自己和郭家往事。杨过口齿伶俐,兼之唯恐黄蓉不信,说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在池塘边一直说到了天明。杨过见黄蓉凝神倾听,时而面露笑意,心中欢喜。 杨过怕黄蓉疑心他说话哄她,先说了武林后事让她信服,最后才说她和郭靖结成了夫妻。本想说他们后来名满天下,人人敬仰,郭靖更成了一代大侠,只是此时此刻,郭靖只是无命小辈,黄蓉和郭靖形同陌路,这般际遇太奇,恐黄蓉不信。 杨过最后道:“小妹子和郭兄后来结成了夫妻,是武林中大名远扬的一对伉俪。我听不少武林中人说起过你们,仰慕已久,可惜无缘得见。”说到这里,心里一酸。 杨过道:“小妹子且听我一言。郭兄师父之死必不是黄岛主所为,小妹子和郭兄后来定是解开了其中误会,找到了真正的恶人,可惜我不知其中缘由。” 杨过说完满心以为黄蓉能欢喜,偷眼视黄蓉,却见她泪珠莹然,泫然欲泣,大出所料。 杨过以为黄蓉不信,自己说了一夜,一番心血最后付诸东流,焉能不急?情急下握住黄蓉手,忙道:“小妹子和郭兄后来结成夫妻是千真万确之事,我可没说谎。” 黄蓉举袖抹抹眼泪,抬起头,虽泪珠盈盈,终有笑意,柔声道:“杨大哥说的我都信。杨大哥若不是将来之人,怎会师父的打狗棒法,爹爹的弹指神通?”杨过叹道:“我瞧你怎不欢喜?” 黄蓉笑道:“我将来能和靖哥哥做夫妻,怎不欢喜?” 杨过见黄蓉终喜笑颜开,欣然之余,又感一丝惆然。 清晨时分,明媚的阳光洒了下来,柳枝绿油油,池塘倒影着翠柳,恍如一潭碧波,点缀着荷花朵朵,时而传来清脆的鸟鸣声,空气格外清新。 二人欣赏了一会眼前景致,黄蓉叹道:“杨大哥是我不好,整日让你陪我胡作非为。” 杨过哈哈一笑,道:“陪你胡作非为,我也很欢喜啊。我们打那不受清规戒律的和尚岂不有趣得紧?”黄蓉嘻嘻一笑,道:“我早知杨大哥不是正经之人。”杨过笑道:“我任性胡为,也请小妹子莫嫌弃。” 二人在池塘下说了一晚话,虽一个身中奇毒,一个蒙受奇冤,群敌环伺,却感前途忽现光明。 二人返回时,黄蓉望着杨过的背影,暗想:“亏杨大哥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哄我欢喜。蓉儿啊,蓉儿啊,杨大哥如此待你,你可不能不晓事,再胡闹惹杨大哥不开心了。” 从那日以后,杨过见黄蓉恢复往常,不再整日拉着自己玩乐,笑容渐多,甚是喜慰,不过还是偶尔发呆,知她想起郭靖情伤难抑,暗叹不已,就常说笑话哄她开心,有时主动带她胡作非为一番。 众人一路行官道,杨康拿着通关文牒,畅行无阻。暮霭西沉,到了傍晚时分,众人到驿站歇息,打算就此地过夜。杨康吩咐手下给众人安排房间,杨过黄蓉被安排到一间房间。 杨过忙找杨康多要一个房间。杨康暗中耻笑杨过装模作样,还是不动声色,正色道:“杨兄对黄家妹子以礼相待,真是志诚君子。”杨过道:“杨兄误会了。我这等人怎么配得上她?杨兄休要再提,污了小妹子名声。”杨康心中耻笑不止,嘴上却说道:“此处确实没房了。实不相瞒,我的下人都只得三人一间。杨兄不介意的话,就和在下同寝。”杨过答允了,想到要和杨康同住,莫名其妙心中激动,又有些害怕。 杨过、黄蓉坐在驿站最西首的座位上远离众人用膳。用完膳,要一起回到房间,欧阳锋却来了。 欧阳锋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瓷瓶,说道:“这是凝霜丸,你每日服一颗,暂且能压抑毒性。到了王府,药材药皿齐全,老夫自能医好你。对了,老夫想问问你小子如何中毒的?”欧阳锋本想问杨过中的何毒,但他号称西毒,以精通毒物自负,不想承认自己不识杨过所中之毒。 杨过伸手接了,正待答话。黄蓉却心中犯疑,问道:“凝霜丸是什么?有何功效?” 欧阳锋冷哼一声,道:“老夫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说医这小子,自做得了数。小丫头不识好歹,到时候这小子要毒发身亡了,别来求老夫。”说完扭头离去。 杨过和黄蓉回房,走到房门前,就要转身离去。黄蓉心中奇怪,问杨过去哪。杨过说了要和杨康同寝。黄蓉想起杨康就心中生憎,皱眉道:“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和那坏东西一起睡?”说完就推开房门,拉着杨过进屋了。 黄蓉自幼丧母,只和黄药师和哑仆为伴,和郭靖相爱也是两小无猜,全然不知男女之事。黄蓉坐在床上,只自顾自地叽叽咯咯和杨过说话。 杨过被黄蓉拉进屋,一时无法推拒,想起和黄蓉一起过夜,只感脸热心跳,黄蓉说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黄蓉见杨过心不在焉,低头也不瞧自己,嗔道:“杨大哥,我和你说话,你怎不听?” 杨过抬头见黄蓉神色如常,殊无异念杂想,全然一派天真烂漫,蓦然心惊:“小妹子天真烂漫将你杨过当好人,你却满腹污秽想法,真是枉为人了。” 黄蓉见杨过面露羞惭之色,以为他反省不听她说话,微感安慰,叹道:”杨大哥,你会不会有朝一日也厌烦我?” 杨过忙道:“我怎会厌烦你?我只怕你不睬我。” 黄蓉道:“我怎会不睬你?杨大哥方才想什么呢?我说话你都不听。” 黄蓉见杨过支支吾吾答不上,也没问下去,接着道:“我一直想问杨大哥中的什么毒?是哪个恶人害你的。” 杨过道:“我都好好告诉你。是情花毒。” 黄蓉奇道:“情花毒?这是何毒?名字倒也别致。” 杨过道:“绝情谷生长着情花,此花生得娇艳美丽,似芙蓉而更香,如山茶而增艳。花瓣好吃,刚入口时极是香甜,芳甘似蜜,更有醺醺然酒气,但咀嚼几下却有一股苦涩味道,让人难以下咽。此花瓣虽先甜后苦,但依然让人流连忘返…” 黄蓉听杨过讲述,不尤想起昔日和郭靖两情坚贞,如今却视若仇敌,其中甜蜜酸辛,何尝不和这情花一般,霎时间心中酸痛,泪水差点夺眶。 杨过讲到此处也不尤想起和小龙女情事,心中酸楚,抬头却见黄蓉泪水莹然,吃了一惊,知道触痛她伤怀,忍不住道:“我瞧这花名字取得不好。我就知道一对夫妻,他们数十年恩爱如一日,和和美美,白头到老,还子孙满堂、名满天下。” 黄蓉听了,不禁叹息道:“真有这样的夫妻吗?” 杨过心想:“这对夫妻就是你和郭伯伯。”虽觉得好笑,还是正色道:“当然是真的。世上恩爱夫妻、白头到老的数不胜数。” 黄蓉虽觉得杨过言不尽实,还是忍不住欢喜起来,点了点头,接着问道:“这情花难不成有毒?所以叫情花毒?” 杨过道:“情花花朵背后长有小刺,刺上有毒,身上若给情花的一两根小刺刺痛了,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能动相思之念,否则苦楚难当。若让许多次刺刺中,过了三十六日就要疼痛而死。” 黄蓉听到疼痛而死,不禁遍体生寒,问道:“杨大哥怎被许多情花刺刺中了?” 杨过恨恨道:“姑姑一次受伤被一个叫公孙止的恶人救了。姑姑不知是何缘故,受那恶人花言巧语所欺,不仅不认我,还要嫁给那恶人。我去绝情谷和那恶人打起来,却没打过他,他就将情花丛堆到我身上。” 黄蓉听公孙止将情花丛堆到杨过身上,啊呀一声叫了出来,怒道:“那公孙止好恶毒,他定是想杀了你,绝了你姑姑的念想。” 杨过接着道:“那恶人逼迫姑姑嫁给他,否则就不给我绝情丹解毒。姑姑不肯,也不忍心我独个受苦,也扑进情花丛。” 黄蓉听到绝情丹,大吃一惊,忙道:“绝情丹只有那恶人有吗?” 杨过道:“裘千尺也有。那恶人的女儿公孙姑娘却是个好人,她将我从牢房中救出,被公孙老儿发现。他恶毒至极,连公孙姑娘也想杀。我去救公孙姑娘,和她落在鳄鱼池里,遇到公孙老儿的发妻裘千尺,她被公孙止挑断手筋脚筋扔到鳄鱼池十几年…” 黄蓉抿嘴笑道:“公孙姑娘在杨大哥心中可是大大的好人了。” 杨过听黄蓉语气有调笑的味儿,忙道:“公孙姑娘与我有恩,小妹子不可无礼。” 黄蓉微笑道:“她想来是喜欢杨大哥了。” 杨过默然,他自知一生亏欠美人极重,却无以为报,心中惭愧不已。 黄蓉叉开话头,接着道:“杨大哥接着讲吧。” 杨过又将后来大闹婚堂之事说了,刚要说到裘千尺让他为大哥报仇,杀郭靖黄蓉时,登时住口了,微感后悔说得多了。 黄蓉听裘千尺是裘千仞之妹时,吃了一惊,说道:“裘千仞有个喜欢骗人戏法的哥哥裘千丈,没想到还有个喜欢害人的妹妹。”接着又道:“裘千尺还有半枚绝情丹,你不娶公孙姑娘,她不与你。你就这么和你姑姑走了?”杨过斜视别处,缓缓点了点头。 黄蓉叹息不已,忍不住道:“公孙姑娘是个好女子,待杨大哥也是极好的。杨大哥娶她,龙姑姑也不会怪你。” 杨过朗声一笑,道:“世上好女子难道少了?难不成谁待我重情笃义,我就娶了她?我早已对姑姑发誓一心一意待她,若对不起她不用姑姑杀,宁可自杀。” 黄蓉想起往昔和郭靖、华筝的情海波澜,幽幽长叹一声。 黄蓉过了一会,低声道:“龙姑姑未必想杨大哥如此,既然她真心诚意待你,只想你快快乐乐、平平安安。杨大哥能好好活着,就算不娶她,心里也是甘愿。” 杨过摇了摇头,说道:“姑姑和我两心如一,能厮守终生自然比神仙还快活,如若不能,宁可一起死了,也胜过独个一人孤孤零零在世上,没人怜惜。” 黄蓉道:“你怎知龙姑姑就这么想?将心比心,如靖哥哥非娶那华筝公主不可,否则就害了性命,我宁愿他娶华筝公主。” 杨过观黄蓉神色微带焦急,心想:“小妹子莫非想劝我娶公孙姑娘以求绝情丹?”心下十分感动,又微觉好笑,说道:“公孙姑娘恼我不识好歹,伤了她的心,已经不想嫁我了。我再去找那老太婆说娶她女儿,也是无用了。” 黄蓉听了十分失望,皱眉思索了一会,说道:“实在不成,我们不求欧阳锋解毒,寻个脱身之计,直接去绝情谷夺解药算了。” 杨过忽然想起裘千丈之死,就算不是黄蓉所为,恐怕也和她大有干系。此刻公孙止和裘千尺这对冤孽夫妻可能尚未反目,二人皆狠毒无比、性情乖戾,光是公孙止武功就在自己之上,裘千尺武学修为只在公孙止之上,她此时没全身残废,恐更为难以对付,更不知裘千仞此刻身在何处,黄蓉想和自己到绝情谷夺丹,可谓凶险之极了。 杨过忙道:“那老太婆不是好人,乖戾无比,绝情丹已被她藏在极隐秘的地方。我不娶公孙姑娘大大得罪了她,纵然你我联手将她擒住,叫她身受千刀万剐之苦,再将她投入石窟之中,她也决不会给的。我义父的本事这么大,何愁他治不了?况且绝情谷在关洛之间深山极隐秘之所,路途遥远。” 黄蓉听了,陷入沉思,说道:“我和他们北上,正好顺路。且看老毒…你义父能不能治好你,如治不好,我们再做打算。”黄蓉本甚恶欧阳锋,一直叫他老毒物,但怕杨过不快就改口了。黄蓉并不信杨过惊世骇俗之言,只想老父思念妈妈成魔,世上真有这等幽冥之事,妈妈为何不来和老夫相会,又狠心不来寻自己?可想起杨过对欧阳锋真情流露之处,又觉做不得假,饶是她智计百出,思量许久也想不出所以然,只觉欧阳锋就算不是杨过义父,也大有干系。 杨过忙点头称是。 黄蓉忽道:“杨大哥,龙姑姑后来去哪了?” 杨过胸中一酸,勉强笑了笑,说道:“姑姑在终南山活死人墓等我。” 黄蓉见杨过掏出怀中凝霜丸,心感不妥,忙道:“不如我们先捉个人试试药,杨大哥再服。” 杨过心道:“情花毒是天下至毒,此刻我中毒已深,还须用什么旁的毒害我?姑姑不在了,世上再没人一心一意待我,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摇了摇头,掏出白瓷瓶,揭开瓶盖,在手掌上倒出凝霜丸,含在口里就咽进肚子里。 杨过凝霜丸一下肚,腹中一阵清凉,正感舒服,接着一股寒气却涌了上来,越来越寒,似要凝结成冰块一般。他虽常年睡冰玉寒床,也受不住这股寒气,忙盘膝坐地,运功相抗。黄蓉见杨过神色微变,还以为此药有异,忙道:“这药有古怪吗?”杨过闭目摇了摇头。 杨过本想用内力和寒气相抗,内力和寒气一相触,寒气却消融化进到内力中,随着经脉恣意游走。杨过一惊,忙止住运功,可腹中却越来越寒,受不住只得运功。寒气融入内力后,随四经八脉游走后,虽全身冰凉,却不觉寒冷。杨过渐渐胆子大了,就全力运功,用内力消融凝霜丸。一炷香后,凝霜丸被化尽,杨过只感通体清凉,脑中清醒,耳聪目明,内息顺畅,燥热全消,神清气爽。此刻正值江南夏夜,屋内十分湿热,杨过却不觉热,又惊又喜。 杨过将凝霜丸功效和黄蓉说了,黄蓉听了也甚喜。杨过要给黄蓉服用,黄蓉初始推拒,终究小孩心性,好奇心起,也跟着服了。杨过怕她受不住寒气,手掌抵住她后背输送内力助她运功消融凝霜丸。黄蓉觉通体清凉,神清气爽,高兴得不得了,又叽叽喳喳和杨过说了好长时间话,才想睡觉。 黄蓉指着床,问道:“杨大哥,我睡床,你睡哪?”她只觉同寝一室,只有一床,是唯一的难题。杨过微感害羞,笑道:“我自有法子。”说完从窗子跃出,不一会又从窗子跃进来,手里拿着一条绳索。 黄蓉奇道:“你拿绳子做什么?”杨过微笑不语,将绳子一头系在窗框上,拉绳横过室中,将绳子的另端系在对面墙壁的一口钉上,绳索离地约莫一人来高。杨过照着小龙女教给他的法子,轻轻纵起,横卧绳上,跟着左掌挥出,掌风到处,烛火登熄。 黄蓉黑暗见杨过竟以绳为床,不禁瞪大了眼睛,惊喜之余又复叹服,在床上盘腿坐起,嘻嘻笑道:“你原来藏了这么好的本事,却不教给我。” 杨过在绳上凌空翻身侧卧,朝向黄蓉,见她一脸艳羡,笑道:“小妹子要学,我怎敢不传?”黄蓉笑道:“这才像话。”杨过道:“我赶明就教给小妹子吧。”黄蓉笑道:“杨大哥还有什么好本事,也一股脑交给我吧。”杨过笑道:“我傻里傻气的,武功也不行,就怕小妹子嫌弃。”黄蓉道:“我怎会嫌弃你?就怕你嫌弃我,不肯教我。”杨过道:“我怎会嫌弃你?小妹子肯睬我,我就欢喜了。我的本事都传了小妹子便是。” 黄蓉兴奋起来,又和杨过叽叽咯咯说了许久。杨过见黄蓉欢喜,将古墓派武功天花烂坠,大大吹嘘了一番。一直到午夜,二人才安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九章 母子重逢(1) 第二日在路上,杨过黄蓉并辔而行,远远坠在众人队伍后面。杨过在马上将古墓派基础轻功原理讲给了黄蓉。黄蓉武功已有不浅的根基,古墓派武功以轻灵敏捷见长,和黄蓉武功路数颇为相合,黄蓉聪明绝顶,一听即会,领悟个通透。黄蓉听完心痒难耐,在路上却无法演练,趁众人中午在酒馆打尖时,忙拉着杨过到道旁树林里演练。 黄蓉按照杨过所授之法,在树林间穿梭跳跃,杨过在旁点拨指导,不到半个时辰,黄蓉已全数学会。最后黄蓉和杨过并肩而立,同时发招,一个左起,一个右始,绕着一根大树回旋往复,真似两只飞燕翩翩起舞一般。二人同时落地,黄蓉对杨过展颜而笑。 杨过开口赞道:“小妹子真是聪明绝顶,一听就会。我当年练这门功夫,笨手笨脚,不知被姑姑打了多少记屁股。”黄蓉对着杨过侧头笑道:“我如学不会,杨大哥打我屁股吗?” 杨过见日光射在黄蓉白玉般的脸颊上,透出珊瑚之色,真是艳若春花,美若朝霞,脱口而出道:“我怎舍得?”黄蓉见杨过英俊的脸上含笑,眼神温柔凝视着自己,不禁害羞,垂下头去。 杨过说完就觉有些轻薄,心中后悔。二人一时皆沉默起来。 杨过见气氛有些尴尬,忙道:“我还有一门姑姑教的捉麻雀的功夫。”黄蓉听了,好奇心大作,惊喜道:“这又是什么功夫?”杨过将天罗地网势天花烂坠吹嘘一番。黄蓉听了惊喜不已,忙让杨过教。 杨过道:“等小妹子学完这门功夫,我就立马传你。” 当晚在客栈安寝,黄蓉迫不及待就想在绳子上睡觉。杨过忙道:“你虽全学会,但功力尚浅,醒着时能在绳上立足,睡着后却难免跌下来。”黄蓉见猎心喜,哪里肯依,说道:“武功浅了,不练怎能深?我睡得长了才能学会。我睡在绳子上,杨大哥也不用将床让给我,可以好好安歇。” 杨过见黄蓉小脸涨红,暗暗摇头,心知执拗不过,灵机一动,将绳索悬在床面一尺之遥系住,说道:“小妹子就在这条绳子上睡吧。我另寻一条绳子安睡。” 黄蓉见状摇了摇头,叹道:“这和睡在床上有什么分别?”杨过奇道:“这怎没分别?小妹子又没睡在床上。”杨过又哄了半天,黄蓉总算答允了。 杨过黑暗中见黄蓉娇小的身子悬在绳子上,时刻担心她摔下来,直到午夜才沉沉进入梦乡。 路上欧阳锋又来探视了杨过几次。黄蓉见识了凝霜丸神奇功效,想欧阳锋虽生性狠毒,但以一代宗师自居,向来以说话算话自诩,放下不少戒心,就让他安心给杨过诊病。 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北上,已渡过黄河,来到邓州地界。 杨过生性活泼,会察言观色,又颇善言谈,片刻就能令人如沐春风,似饮美酒,跟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何况他宠着黄蓉,哪敢讲不好听的话?专挑她欢喜的讲,又费尽心思哄她欢喜,黄蓉似暂时忘记连连惨祸,有说有笑起来,杨过见了心中极是喜慰。 晌午时分在一家客栈打尖。黄马闻到酒香,望见一个金人兵卒蹲在门口捧着一口大碗饮酒,就奔了过去,头颈朝大碗伸过去,饮起酒来。那金人知黄马是杨过黄蓉的马,他们是小王爷贵客不说,还武功高强,一时不敢赶马,也从未见过马能饮酒的奇事,不禁呆了,掌中一碗酒不一会就被黄马饮干。黄马似意犹未尽,伸出舌头将一口碗舔得干干净净。 黄蓉见了惊奇不已,拍手笑道:“这马倒馋嘴,连酒都喝得。”杨过知黄马好饮酒,也不感异然,只微微一笑,说道:“它不但馋酒,酒量还不浅。” 黄蓉忙叫酒保取过一大碗酒来,放在桌上,在马头上抚摸几下。那马一口就将一碗酒喝干了,纵声嘶鸣,甚是喜悦。黄蓉觉得有趣极了,又叫取酒,那马一连喝了十余碗,兴犹未尽。 黄蓉正在性头上,不住叫酒保取酒。酒保见黄蓉让马饮酒,糟蹋美酒,难免心中不乐,不过他见黄蓉衣着光彩,与金人为伍,金人对她也颇为敬重,心中畏惧,虽心中不愿,又连连续续盛了十余碗。黄马饱饮一番,欢悦非常,不住围着黄蓉打转,用脖颈擦擦挨挨她小腿。 杨过想黄蓉甚爱这黄马,一路骑着,又亲手喂养,摇头笑道:“这黄马想是看小妹子比我这主人好,就改认你当主人了。”黄蓉回眸笑道:“我瞧这黄马认主得很,怕心里虽喜欢我,却认你当主人。”杨过伸手拍了一击马臀,笑道:“我瞧它忘恩负义得紧。见到小妹子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黄蓉忽拍手道:“不若我们试试看,看它认谁做主人。我们各占一边,齐声召唤它,看它朝谁跑。”杨过生性跳脱,不禁也好奇心起,按黄蓉之言,将马牵到酒馆后面的树林里。 树林里阳光明媚,草木碧绿,一条清溪横过,清澈见底,流水潺潺,空气中伴着草木鲜花清新的气息,还有鸟声轻啼,让人心旷神怡。二人在此幽静之所,心中阴霾尽去,皆十分欢喜。 杨过和黄蓉各站在小溪一边,齐声召唤黄马。黄马听二人召唤,好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马蹄踩踏,原地打转,一会眼望黄蓉,一会眼望杨过。杨过和黄蓉见状都尽力呼唤。 黄马过了片刻,向黄蓉转身,眼神流露出恋恋不舍之意。黄蓉以为黄马选她作主人,不禁得意地向杨过瞧了一眼,哪知黄马扬起脖子,一声嘶鸣,扬蹄朝杨过奔去。 杨过挽住缰绳,伸手摸了摸马头,暗自叹息:“我杨过一生被人轻贱欺辱,没想到此马却待我不离不弃。”黄蓉走过来,摸了摸马头,说道:“此马认主,念旧情是极好的。” 杨过鉴音辩貌,见黄蓉眉宇见微有失望之色,拍了拍马颈,说道:“好你个有眼无珠的畜生,小妹子如此待你,是三生有幸,怎如此不识抬举?以后小妹子就是你主人了,要好好听她话,不许发倔脾气。”说完将缰绳递给黄蓉了。 黄蓉不由心动,转念一想,又缓缓推过缰绳,叹道:“它念旧情认你作主人,你怎可将它赠与我?” 杨过摇头叹息道:“他跟着我杨过受苦受累,一次差点被人射死,跟着小妹子享福岂不更好?它好好活着,不认我当主人有何不可?”说完不禁心中一酸。 黄蓉叹道:“你又不是它,怎知它享福就快活?它心里念着你,和我在一起,吃的再好,睡的再暖,心中也终究不快活。” 杨过听黄蓉似有感而发,见她美丽的面庞上又有黯然之色,心里一酸,暗想:“我哄她再欢喜,她待郭伯伯一片深情,不能和他在一起,心里念着他,终究不快活。” 杨过和黄蓉说完这些话,皆心中伤怀,一时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黄蓉摸着黄马满是鞭伤污泥的皮毛,指着清溪,说道:“杨大哥,我们给它好好洗洗吧。给它洗完,我身上有药,正好给它用上,它也能舒服些。” 杨过点了点头,和黄蓉一起牵马到清溪边,和她蹲下一起为黄马清洗皮毛。洗完后,污秽尽去,二人见黄马皮毛鲜亮了些,竟有几分神气,不禁相视一笑。 黄蓉掏出怀中未用完的田七鲨胆散,在黄马身上累累鞭伤处涂抹上。田七鲨胆散乃是黄药师精心配制的独门灵药,取鲨鱼胆汁和珍贵草药用秘法熬制而成,自是非同小可,对医治伤口有奇效。黄药师怕爱女行走江湖难免受伤,便给黄蓉随身携带。黄药师若知自己亲手熬制的,江湖人千金难求的灵药,都被爱女给这匹羸弱的黄马用了,恐怕要哭笑不得吧。 黄马面貌焕然一新,得灵药之助,通体舒坦,欢喜异常,欢叫一声,在小溪里撒起欢来。霎时溪水迸溅,差点淋到黄蓉身上。杨过知黄蓉爱洁,见状连忙用身子替黄蓉挡住,拉着她后退几步。 杨过、黄蓉见黄马在清溪中欢喜撒欢,都心中欢喜,微笑而视。 杨过微笑道:“这黄马得小妹子亲手医治,也不知前生几世修来的福气。” 黄蓉忽福至心灵,说道:“杨大哥,它这般快快活活多好,我们为何要当它主人,让它整日被人骑?不如我们放它回山林吧。” 杨过抚掌叹道:“还是小妹子见识高。它快快乐乐,自由自在,胜似给任何人充坐骑。我们人总觉得自己了不起,让马儿整日驮着自己,还觉得它快活。” 黄蓉抿嘴笑道:“杨大哥,我让你失了乖马,到时你后悔,可休要怨我。” 杨过道:“它快快活活岂不是更好,何必和我杨过受苦?” 黄蓉问道:“杨大哥怎得这乖马的?” 杨过将当日黄马受尽村夫责打,最后被自己救出之事说了,叹道:“千里良驹屈于山野蠢夫之手,风尘困顿,郁郁半生,上天何其不公乎?” 黄蓉听了愤懑不平,骂道:“世上愚傻呆痴的蠢人为何这般多?” 杨过跟着黄蓉痛骂了一番,自是不提。 二人商量着就此悄然离去,虽心中难过,但想起黄马从此驰骋田野山林,又高兴起来。 杨过、黄蓉见黄马没注意到二人,突然运起轻功,就钻进了树林。 二人刚要出树林,黄蓉走在前面,不经意回望一眼,却见杨过正从背后凝视着自己,眼神透着是温柔、欢喜,惆怅,不禁一怔:“杨大哥怎这么瞧我?”自己眼神和他一触,杨过旋即避开,斜视别处。此刻忽听杨康叫声传来,想是他们用餐完了,来寻二人一并离去。 二人刚出树林,就见杨康正站在树林出口处。杨康笑道:”扰了二位雅兴,在下对不起之至。”语气颇有调笑的味儿。杨过脸上一红。 黄蓉道:“杨大哥毋需挂心,我俩都不会逃走。”杨康笑道:”黄家妹子多心了,二位都是在下贵客,好生敬重。黄家妹子要是觉得意犹未尽,只管和杨兄在后山玩得够了再走不迟,在下在此地等候便是。”黄蓉道:“我一个野丫头怎敢劳小王爷等待?我俩和你走便是。” 三人到了酒馆外,杨过见众人全在原地等待,微感不好意思,黄蓉则行若无事,和杨过谈笑自若。 晌午时天气十分湿热,杨康等人也行得乏累,也口渴难耐,此刻离城镇尚远,就想到乡间农舍纳谅避暑。 杨过、黄蓉并行在乡间小路上,在垂柳之下,躲着日头,一路攀谈。杨过刚将天罗地网势讲给黄蓉,瞧黄蓉欢喜不已,载笑载言,也甚欢喜,微微一笑,心道:“小妹子天真活泼,年少不识愁滋味,哄她欢喜真是容易。她当郭伯母后,可要终日操劳了。郭伯伯憨厚朴实,却粗鲁直肠,不知体恤她。芙妹刁蛮任性,别说体恤母亲,不闯祸就烧高香了。唉,我当年任性胡闹,也总惹她不开心。”。 黄蓉欢喜之余,和杨过分享昔日和郭靖冒险的经历。黄蓉不惟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而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有声有色,精彩百出。这一席话黄蓉足足说了快半个时辰,她神采飞扬,妙语如珠,忽庄忽谐,只道杨过能欢喜。哪知瞧杨过只是默默地听着,面无表情,忙道:“杨大哥,你不愿意听我这些无聊之事,都怪我不好。我换些别的讲。” 杨过脸色一变,笑道:“小妹子讲得好精彩,我听得入神了。我爱听,你快快讲下去。”黄蓉摇了摇头,嘻嘻笑道:“杨大哥,你传了我这么多本事。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本事。” 杨过笑道:“我就睁大眼睛,好好见识小妹子的本事。”黄蓉微微一笑,道:“我知你觉得武功高过我,我也没什么本事你不会的,只是嘴上说说哄我开心,心里却不信。” 杨过笑道:“我怎会瞧不起小妹子?能见识小妹子本事,我是真心欢喜。” 黄蓉昂起头,说道:“我有一门本领,自问天下无敌,我师父也服了我。”杨过见黄蓉神色颇为自傲,也好奇起来,笑道:“小子孤陋寡闻,正好小妹子用天下无敌的本事让我开开眼。”黄蓉道:“我知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然。等到了地方,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到了乡间农舍,众人围坐坐在树下纳凉,买了几大筐西瓜,一起吃了起来,好不痛快。杨过正吃得甘甜解渴,想召唤黄蓉,黄蓉却不见了。他正心中纳罕,却见黄蓉提着菜篮子走过来。 黄蓉道:“一会我就让杨大哥见识我的本事。我去去就回。”杨过猜不出黄蓉葫芦里卖什么药,素知她古灵精怪,想来不是无的放矢,笑道:“我就这里恭候小妹子了。” 杨过目视黄蓉提着菜篮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道:“原来小妹子和郭伯伯经历了这么多,情义如此深重,她说得兴高采烈,想是和郭伯伯出生入死也甘之若饴,怪不得他们将来如此恩爱。我一厢情愿认为小妹子当郭伯母终日操劳,无人体恤,谁知她不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一时觉得自己可鄙可笑,不禁心中羞惭。 杨过正胡思乱想,信步隔壁农舍门口,忽见一人笑吟吟朝自己走来,却是杨康。 杨康见杨过神色有异,目光一触自己旋即避开,笑道:“杨兄,在下完颜康,幸会幸会。我知黄家妹子不喜欢我,好不容易寻着个和杨兄说话的机会。” 杨过想起杨康一路确实对自己和黄蓉颇为礼遇,从不管束二人,一路上也没做什么为非作歹之事,欣慰之余,微感歉然。 杨康接着道:“路途遥远,劳烦杨兄和黄家妹子受累了。到了长安王府,定为二位接风洗尘。穆妹子常念叨黄家妹子,她人在长安,见到二位一定欢喜。” 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娘…穆…穆姑娘和杨…兄在一起吗?” 杨康不禁一怔,问道:“杨兄也识得妹子吗?” 杨过忙道:“在下不识穆家妹子,只是听小妹子常常提起。” 杨康笑道:“妹子常说十分想念妹子,在下能将二位请来,可算大功一件。妹子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最敬重英雄好汉,杨兄这般一表人材,妹子见了也一定欢喜。我也是刚知道妹子才到长安。” 杨过心道:“娘不说回全真教了,怎又去找爹爹了?是啊,爹就算恶人,娘也一般欢喜他。假若姑姑是恶人,我也不一般好好待她?”想能见到穆念慈,登时心中十分热切起来。 杨康见杨过面露喜色,微笑道:“杨兄放心。穆妹子和黄家妹子情同姐妹,在下一定对二位以礼相待,否则妹子那关我都过不去。我也跟师父说了,请他老人家务必给杨兄治好毒。” 杨过素来机警,虽心中欢喜,见杨康待自己十分亲热,也微感异样,疑杨康相诱自己交出武穆遗书和真经,杨康却只谈风弄月,说些打猎趣事,又说起诗词歌赋。杨过儿时在桃花岛随黄蓉读书一些时日,只略通文墨,初始还能对答几句,之后就作答不上,微感尴尬。杨康见杨过面有窘色,话头一转,不再吟诗作对。杨过见杨康谈吐俊雅,举止温良,实不似奸恶之辈,心道:“爹爹一表人材,待人也和气,怎会成了恶人?” 父子二人都口齿伶俐,言辞便与,聊了一会,就言谈融洽,颇为投缘。 杨过见杨康不似奸恶之辈,心中安慰,心想:“臭道士颠三倒四,胡说八道也说不定。小妹子什么恶事也没做,不也受了他们冤枉?爹爹误入歧途,这番没死,我能规劝他回心转意也说不定,被爹爹捉走未尝不是天赐良机?”不禁想象杨康在自己和穆念慈的规劝下回心转意,到时和爹娘和和美美,一家团圆,岂不是美满至极?想到此处,心中一片火热,极为热切,欢喜至极。 杨康微笑道:“没想到杨兄人品俊雅,武功了得,还通文墨,怪不得能让黄家妹子倾心。” 杨过忙道:“杨兄误会了。小妹子和我清清白白的。再说我一介山野村夫,怎配得上她?” 杨康微微一笑,正待答话,忽听黄蓉提着菜篮子,站在农舍门口挥手唤杨过。杨康听罢,抱拳笑道:“在下失陪,再叨扰杨兄,可吃罪黄家妹子了。”说完就笑着离去。 杨过叹了口气,走到黄蓉身边,就听黄蓉怒道:“你好端端的,怎像个大马猴子似得随便乱跑?”杨过吃了一惊,见黄蓉面有怒容,赔笑道:“你怎生这么大气?”黄蓉怒道:“今后不许乱跑,也不许和那坏东西说话。” 杨过见黄蓉满脸憎恶,暗自心惊,寻思:“小妹子怎这么讨厌爹爹?听那臭道士说爹爹虽行为不端,怎好似和小妹子有深仇大恨一般?”想起下辈子杨康死于黄蓉之手,直如被人从头上倒浇一桶冷水。 黄蓉怒道:“那坏东西最喜欢人前巧言令色,花言巧语,背后阴谋诡计,琢磨害人,杨大哥以后休要再理会他,我也是为杨大哥好。以后你也管他叫坏东西。” 杨过见黄蓉一脸憎恶之色,不由想起昔日黄蓉说自己本性不好,猜忌自己的往事,不禁想她若知道自己是杨康的儿子,还会欢喜自己吗?想到此处,心底里一片冰凉。 黄蓉说完见杨过脸色十分难看,心下后悔,以为方才对杨过胡乱脾气,惹他着恼了,过了一会,低声道:“杨大哥,是我不好,胡乱对你发脾气。” 杨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低声道:“小妹子哪里不好了?小妹子说的对,我原不该理会他。” 杨过见黄蓉情绪低落,强作欢颜,安慰了一番,说了一通好话,又说了几个趣事, 黄蓉将杨过拉到农院中的木椅上,将木几拖过来,意笑盈盈将菜篮子打开,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黄蓉将五香十色的佳肴,一碗碗摆在桌上,盛出一碗米饭,摸出了一双筷子递给杨过,笑道:“我炒菜的手艺可算的天下第一,不是我自卖自夸,皇帝老儿都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杨大哥尝完一定心服口服。” 杨过瞧一碗是炙牛肉条,肉香浓郁,另一碗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一碗是肥鸭,油光流动,鸭皮焦黄酥脆,还有几碗他不知命的菜肴,他自幼行乞为生,后来和小龙女在古墓中粗茶淡饭过活,饮食哪里有什么讲究?桌上菜肴皆是他前所未闻、见所未见。 杨过胸中一股羞意袭了上来,心道:“小妹子不知我杨过是杨康的儿子,义父和爹爹都是大恶人,我杨过也不是甚么好人,就稀里糊涂待我这般好。”手执筷子悬在半空,无论如何下不了去手夹,放下手,垂头丧气喃喃道:“小妹子不该待我这样好。我不该有恁地好福气。” 黄蓉愠道:“杨大哥好端端的怎说这话?你不吃我可生气了。” 忽听旁边有人嗤嗤笑道:“你这位脸蛋好看的兔爷倒会享清福。” 杨过近日悉知不少杨康、欧阳锋旧事,只觉自己义父爹爹都是恶人,过去自己所受诸般疾苦,也是天道循环,心意登平,偏激激烈的性子平宁了许多,听了也不怒,抬头一瞧,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青脸瘦子,面颊极长,额角上肿起了三个大肉瘤,形相极是难看,两支耳朵一条手臂都不见了,手持一根三股叉,一脸愤愤嘲讽之色,心道:“这人倒也可怜。”大声道:“你这奇形怪状的怪物是谁?” 这人正是侯通海,他被黄药师生生扯断一条手臂后,被沙通天所救后,疗养许久后,总算保住一条性命,那日没随完颜洪烈等人去烟雨楼大战群豪,不识得杨过。众人烟雨楼失败空手而返后,对旧事也不再提。沙通天知师弟性格鲁莽,做事不走脑子,很少告诉他事情。侯通天不知杨过武功高他许多,他被黄药师扯断手臂后,见到黄蓉就恨之入骨,兼之过去数次被黄蓉嬉弄,更深恨之。如今见黄蓉落入王爷手中,本以为能折辱她一番再杀掉泄愤,报自己断臂之仇,师哥胯下之辱,没从想小王爷却让诸人不得寻杨过黄蓉麻烦,一路上看杨过黄蓉嬉戏玩耍,好不快活,倒像游山玩水一般,气愤已极,此刻终于忍不住发难了。 侯通海听杨过似讥笑他肢体不全,满脸怒容,喝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三头蛟侯二爷。你这兔爷快给老子磕头!” 杨过大声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干什么骂我?”侯通天怒道:“你和小丫头一路就是和我有仇。”杨过不禁瞧了黄蓉一眼,心道:“原来是冲你来的。”黄蓉想起作弄此人的往事,格格娇笑起来,正待答话,却听杨过问道:“你和小妹子有何冤仇?”侯通海瞪圆了眼睛,双眼尽赤,血丝遍布,用力拍了拍左臂断臂处,吼道:“黄老邪断了老子一条膀子,老子找她女儿报仇!” 杨过拍桌子喝道:“黄岛主好端端为何断你左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侯通海将那日黄药师让他从胯下钻过,他不肯拼命之事说了,怒道:“他妈的!他欺负到脑门子上,他武功再高老子也不怕!老子不问别的,就砍他女儿一条膀子!他来寻老子,老子也一刀剁了了事!” 杨过听完吃了一惊,他不知黄药师早年纵横湖海,杀人不眨眼,心肠之酷手段之辣,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东邪之名绝非无的放矢,晚年时心性方转,才是杨过所知的黄药师。 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早已听见侯通海大嚷大叫,早悄悄围了过来。他们都甚恶黄蓉,只是碍着杨康面子,一直不理会二人,也乐得侯通海发难。他们知杨过武功甚高,侯通海远不是敌手,打算随时援手,杨康来时大不了都推到侯通海身上。那日他们虽受黄药师胯下之奇耻大辱,但知他武功盖世,终其一世也不能复仇,就绝口不提此事免得大失颜面,没想到侯通海居然在众人前大声说出此事,皆暗骂侯通海是蠢人,更不禁恼羞成怒起来。 杨过微感同情,叹道:“你和黄岛主的仇就算在我头上吧,不干小妹子的事。”侯通海吐了口吐沫,戟指骂道:“你小子是黄老邪什么人?老子杀了你,也不解气!老子就要砍小丫头!”杨过听此言倒也有理,一时答不上。 黄蓉挺直身子,掐腰笑骂道:“你这蠢驴别说找爹爹报仇是死路一条,就算落到本姑娘大王手里也要脱三层皮!知道好歹就别惹本姑娘出手!” 杨过道:“你若非想找小妹子报仇,小妹子的仇也可记在我杨过头上。” 侯通海独臂抡起三股叉,盘腰躬身蓄势,大声喝骂道:“小妖女是你婊子,我就杀了你腌臢小畜生再说!”说罢朝杨过气吼吼冲来。 杨过听侯通海骂黄蓉,心头火气,抄起手中一根筷子扣住,无名指发力,内力到处,嗤的一声,筷子如离弦弓箭朝侯通海面门激射而出。 侯通海闪避不及,眼前一花,想也不想哎呀一声大叫,弯腰单手捂住脸,三股叉当啷一声落地。 沙通天吃了一惊,他本打算随时援手相助,没想到眨眼间师弟就中招受伤了,刚想上前相帮,就见侯通海子哇乱叫跳将起来,喝骂不止。 众人此时才看清,筷子原来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了他额头大肉瘤中。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见了不禁心里一寒,自忖这一击要打在自己要害穴位,也未必能避得开。 黄蓉连连拍手,笑嘻嘻道:“杨大哥把这浑人头上肉瘤一并割下来吧。我瞧这肉瘤又肥又大,我给你做烤肉串,准好吃。” 沙通天怒不可遏,大叫一声,单手握住筷子,用力拔了出来,登时鲜血汩汩流出,淌了他一脸,登时鲜血淋漓好似头被打破一般。他也不气馁,弯腰抄起三叉股,大喝一声,又猛扑过来。 杨过抄起另一根筷子,又嗤的一声激射而出,这次没射他面门,却射他小腿。侯通海感小腿一阵钻心剧痛,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杨过坐在椅子上,拍桌子,喝道:“你服了吗?”其实方才杨过已手下留情,否则弹指神通发如铁弹石弓,筷子定射穿他小腿。 侯通海捂住小腿,在地上昂起头骂道:“你这邪法算什么功夫?男子汉比武要用就用真刀真枪的功夫!” 杨过暗暗摇头,大声道:“我不用兵器,就用拳掌和你打一场。这可是男子汉的真本事。你打输了不可耍赖,也不可再找小妹子纠缠不休。” 侯通海在地上一滚,站起身来,怒道:“谁用你这兔爷让?你不用兵器,是瞧不起我?我技不如人,大不了被你打死。被你这兔爷让,以后江湖上老子也不用做人了!” 杨过想此人虽是浑人,却微微佩服其傲气,从木椅上站起身来,说道:“你少了一臂,我不用兵器,岂不正好公平?我杨过也不屑于占你这独臂人的便宜。” 侯通海一想也有道理,翻手抡动三股叉转了几圈,瞪圆怪眼,喝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大爷就和你小子公公平平比划一场!” 杨过突然喝道:“你打输了呢?” 侯通海一愣,喝道:“老子怎会输给你这兔爷?” 杨过佯怒道:“好啊,原来你想耍赖!别以为我知道你的无耻伎俩,你定是打算万一打输了,我们又没做你打输的赌注,就可以耍赖了。” 侯通海哇哇大叫起来,呸了几口,骂道:“老子没你小子肚子这么多弯弯绕!别诬赖老子!我老子打输了,技不如人,这条膀子就算白折了!” 杨过朗声大笑,说道:“这才像话!” 侯通海突然喝道:“你小子打输了。老子就砍掉小妖女一条膀子!你也不许耍赖!” 杨过大声道:“你我二人打架,你砍小妹子手臂作甚么?再说你砍她手臂,她可不能乖乖让你砍!到时你打不过小妹子,休来怪我!” 侯通海不禁大怒,脸色紫涨,瞪圆怪眼,吼道:“直娘贼!狗厮鸟!你消遣老子呢?我打赢了,岂不是白打了!” 杨过笑道:“你怎么白打了?你打赢了,就砍我手臂!” 侯通海见杨过好似捉弄自己,一声怒喝,道:“你小子作死就别怪老子了!老子先打赢你,砍掉你一条膀子!” 杨过大笑道:“我们就一言为定,在座的蛇虫鼠狗都可以作证!” 黄蓉见杨过戏弄侯通海,不禁好笑。她虽知侯通海武功低微,与自己相较尚弗如远甚,更不用说杨过,杨过败给此人纯熟渺茫,但听杨过说打输不砍自己手臂砍他手臂,似语出至诚,绝非虚言,心下感动之余,却害怕起来。 黄蓉奔到杨过身旁,责备道:“杨大哥,我们怎能任由这浑人欺辱?” 杨过刚待说话,就感黄蓉握住他手掌,说道:“杨大哥别理这浑人了。欧阳伯伯,你徒儿和你都说要以礼相待我们,结果现下合起伙找我们麻烦。你们想害我们,不用玩弄这些阴谋诡计。”欧阳锋不知何时,也拄着蛇杖站在众人后面瞧热闹。 欧阳锋摇了摇头,笑道:“他被药兄折辱一番,又看扯断一条手臂,找你们报仇天经地义。俗话说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是江湖规矩,请恕老夫也无可奈何。这小子武功这么高,除了老夫你爹爹臭叫化裘老儿段皇爷,怕没人能治得了,乖侄女毋须多虑。” 黄蓉见欧阳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的神态,心中忿怒。 杨过瞧黄蓉眼神有不安之色,知她忧心自己,胸中温暖,笑道:“我怎会败给这个浑人,小妹子且放下心来。”倏然跃出,纵到侯通海面前。 侯通海想也不想,举叉猛朝杨过刺去。 杨过猛然空中转身,避过侯通海猛刺,急坠落地,抢到侯通海身后,探手捏住他颈后大椎穴上。这一下恍若偷袭,身法快极,纵起时与侯通海相对,空中转身,抢到了他背后,侯通海刚欲转身,颈后要穴已然中招。 大椎穴一被捏中,杨过掌心内力外吐,侯通海登时全身失去力气,三股叉当啷一声脱手。杨过手上运劲将侯通海头朝下脚朝上提起来,瞧准五丈外井口边的一口大水缸,轻飘飘掷去。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侯通海倒栽葱身子扎入水缸里,两脚朝天,一动不动。侯通海被杨过掷出后,半空中就想挣扎,奈何劲力透入他大椎穴,浑身半点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跌入水缸。 黄蓉瞧见不禁笑弯了腰,岔着气断断续续笑道:“三头蛟打不过杨大哥,就要入水了。” 杨过这下出手,手脚之快,如鬼似魅,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等人皆脸上失色,虽这般结果不出他们所料,但看侯通海不是杨过一招之敌,也觉气丧。 欧阳锋见到杨过这如鬼如魅一手也眼前一亮,忽然记起几年前曾和人交手过,那人武功尚逊自己三分,身法却迅若闪电,趋退若神,非己所能及,和杨过武功正是一路,饶是自己见多识广也不识是何门何派,却是俨然宗师气象。 欧阳锋痴迷于武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小子轻功有些门道,你师父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九章 母子重逢(2) 杨过听欧阳锋问起想起小龙女,胸中酸楚,正待答话,黄蓉却抢着叫道:“杨大哥师父是林朝英,武功天下第一,比王重阳那牛鼻子还高。”黄蓉谎称杨过是林朝英徒弟,是想用林朝英名号让欧阳锋有所忌惮,却不知林朝英行踪极为隐秘,从不抛头露面,过世又早,如今除了古墓派门人和全真七子外,只有周伯通识得林朝英。 欧阳锋一怔,想起曾闯到全真教禁地一所古墓中遇到的中年女子,淡淡道:“莫非是住在终南山古墓里的女子?那女子武功虽高,却尚逊老夫一筹。” 杨过听欧阳锋说起住在终南山古墓里的女子,浑身巨震,心脏好似骤然停住跳动,不禁想:“难不成姑姑不肯抛下我,也来到二十年前与我相会了?” 黄蓉得杨过所传不少古墓派武功,对林朝英已极为崇敬,觉她身为女子武功却比世间任何一男子都高,在她心目中已是天下第一等人,忍不住讥讽道:“欧阳伯伯什么时候学会老顽童胡吹大气的本事了?老顽童师哥王重阳都打不过林前辈,你被老顽童打得大败,怎会比林前辈武功高?” 欧阳锋听黄蓉提起他烟雨楼大败于周伯通,此事他视为奇耻大辱,发誓取得九阴真经,苦练不辍,在华山击败老顽童,不禁脸色大变,眉宇见一股怒气涌过。 欧阳锋皱起眉头,强忍怒气,面若寒霜,沉声道:“小丫头,老夫没打过周伯通是真,技不如人,自会不问寒暑苦练,终能在华山比武堂堂正正胜他。我和那古墓女子交过手,她武功不如老夫,用金针偷袭老夫才逃得一命,岂能有假?老夫打不过她,岂会不认?” 杨过听欧阳锋此言,旋即想起小龙女曾说过李莫愁招惹过欧阳锋,欧阳锋寻仇到古墓被小龙女师父用玉峰针制服的往事,登时心里一阵冰凉,失望至极。 黄蓉观欧阳锋颜色,知其动怒,微感后悔,她虽不惧与欧阳锋为敌,却担心惹恼他,给杨过解毒时暗下手脚可坏了,更不愿承认林朝英不如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彭连虎、沙通天等人都厌恶黄蓉,见欧阳锋对她动怒,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杨过转头瞧黄蓉不说话,表情凝重,以为她被欧阳锋吓到,吃了一惊,走到她身前,大声道:“欧阳先生遇上的古墓女子不是我师父。欧阳先生和小妹子说的不是一个人。”杨过早猜出黄蓉谎称他是林朝英徒儿用意,此话说得狡猾,没说林朝英不是自己师父,只说欧阳锋黄蓉说不是同一人。 欧阳锋早见识过杨过狡诈,更不信杨过话,淡然道:“就当那女子不是你师父好了。不过你师父当真武功胜得过我?” 杨过低头沉默了一会,一时想承认小龙女武功不及他,余光中见许多人围观自己,黄蓉似也在背后瞧着他,转念想道:“姑姑武功确不及义父,这般承认却让这些恶人看轻了,小妹子也脸上无光。”胸中傲气顿生,抬起头,笑道:“我师父武功确实胜过欧阳先生。” 欧阳锋一怔,侧头冷冷道:“你小子师父在哪?老夫要和她比划比划。” 杨过摇头笑道:“欧阳先生明知我师父不在此地,却来显大方劲儿要和她比武,好像不怕我师父她老人家似的。” 欧阳锋冷冷道:“你小子休要卖弄口舌,老夫又不识得你师父怎会怕她?” 彭连虎在旁笑道:“你小子夸下海口,欧阳先生位居五绝,怎会不如乡野村姑?等欧阳先生教训你一番,你小子哭爹喊娘也没用了。” 梁子翁回顾众人,笑道:“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吹捧师门,在欧阳先生面前还敢放肆,不若让欧阳先生教训这小子一番,大伙说怎么样?” 众人跟着连忙起哄,哄笑声四起。 黄蓉心下后悔和欧阳锋争辩,可为时已晚,她知杨过平时虽嘻嘻哈哈,却心高气傲得紧,让他推却万万不能,心思微动,昂起头冷笑道:“欧阳伯伯,人都说你是身居五绝好了不起,原来也做欺负小辈的勾当。你想和杨大哥师父争高下,杨大哥师父又不在此地,何不让你徒儿和杨大哥比试一番?谁赢了,自然谁师父的本事大。” 欧阳锋一愣,他早知杨过武功如何,他教导杨康时日尚短,只传了白驼山庄入门武功,让他扎稳根基,自己一身绝学杨康连皮毛都没涉猎,绝非杨过敌手,可此言在众人面前却一时无法反驳。 彭连虎见欧阳锋面露难色,暗叫不好,眼珠滴溜溜转动,忙怒喝道:“小王爷金枝玉叶,岂能和你小杂种动手?你对欧阳先生无礼,快磕一百个响头赔礼!” 黄蓉侧过头,一脸鄙夷之色,嗤笑道:“欧阳伯伯,这矮子知道你徒儿打不过杨大哥,怕你丢丑。既然你徒儿万万打不过杨大哥,欧阳伯伯就亲自下场动手,和杨大哥切磋吧。” 欧阳锋怒道:“小王爷虽是我徒儿,但刚入老夫门下,一直被丘处机那杂毛耽误,误了大好光阴。小王爷武功暂不及这小子,却非老夫不如他师父。小王爷是老夫一脉单传的徒弟,加以时日,自能胜这小子。” 黄蓉呵呵笑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定下五年之约。五年后,小王爷得欧阳伯伯真传,再和杨大哥比试一番。欧阳伯伯若觉得三年太短,你徒儿还是赢不了杨大哥,十年也是无妨,若觉得十年也不成,此刻亲自动手也随你。” 欧阳锋早知黄蓉有意挤兑他不和杨过动手,但他心高气傲,不愿承认自己徒儿不如杨过,冷哼一声,道:“我们一言为定!五年后让我徒儿和这小子比试一番。” 杨过心想:“我怎让姑姑被这些恶人看轻?大不了和义父打一架。”刚要说话,却看黄蓉白了自己一眼,颇有责备之色,想是让自己不要逞能,登时不敢再说下去。 忽听水声响动,大水缸晃动起来,侯通海露在外面两条腿猛地一弓,一个鲤鱼打挺,竟从水缸中倒飞出来。他浑身是水,落汤鸡一般,狼狈至极,气急败坏骂道:“他妈的!你小子耍赖!” 杨过转过身,没想到侯通海倒有几分本事,一时片刻就冲开穴道挣出水缸,笑道:“我怎耍赖了?你打不过我还想耍赖不成?” 侯通海指着杨过,怒道:“你背后偷袭老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黄蓉嗤笑道:“你个三头蛟厚脸皮,杨大哥又没趁你不备打你,你身法太慢,被杨大哥转到身后制住就想抵赖。杨大哥,你不用理这浑人了,我来教训他吧。”撸起袖子,露出雪藕般的小臂,就要上前动手。 杨过伸手拦住黄蓉,对侯通海笑道:“好吧,算我偷袭便是。你说我怎样赢你才作数?” 侯通海歪着脖子,瞪圆怪眼,想了一会,喝道:“不许用邪法,不许从背后偷袭!” 杨过笑着连连点头,抱拳道:“这位英雄好汉快动手吧!” 侯通海呐喊一声,拾起地上三股叉,飞奔而来,当胸朝杨过刺来,声势甚是凶猛。这一刺迅捷狠辣,杨过心道:“这浑人倒有几分真本领。”侧身闪过,钢叉堪堪擦过杨过胸前。侯通海一击不中,并不气馁,奋起精神,连刺三叉,却都被杨过在狭缝中辗转腾挪避过。 杨过见侯通海朝自己左肩刺来,虽还迅猛,却和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余光中见他左足微动,知有后招,也不躲避,腰一弯,手一长,向侯通海左肩斩了一掌。这一掌后发先至,迅捷无比。侯通海知避不过,蛮劲发作,不闪不避,手中加劲不要命刺去,想大不了挨杨过一掌,自己刺中他不死也重伤了。眼见刺中杨过肩头,拍的一声,只觉一股大力从肩上传来,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一丈开外,不过肩上倒不甚疼痛,落地后堪堪站稳,又欲跃上前相斗,就感掌风袭面,杨过如影随形,右掌朝他左颊劈来,这一招“紫电穿云”是极精妙的全真武功上乘招数,手掌到了中途,去向突换,明明劈向左颊,掌缘却要斩在敌人右颈之中。 侯通海不识厉害,向右避过,却被杨过一掌斩在右颈,一阵剧痛,没等着大叫出声,接着感后颈大椎穴又被杨过捉住,浑身一麻,钢叉脱手,天旋地转,风声呼啸飞了出去,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又头朝下扎进水缸中。 黄蓉见了拍手大笑。 沙通天见侯通海连连出丑,冲到水缸前,双手抓住他双脚,将他拖了出来,顺手解了穴道,怒道:“给我退下!快别丢人显眼了!” 侯通海再傻也知非杨过敌手,被杨过两次戏弄,从地上一滚站了起来,撕掉湿透的衣裳,精赤上身,骂道:“混帐王八蛋!侯二爷和你拼了!” 黄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嘻嘻笑道:“三头蛟有三条命,你被杨大哥打掉了两条命,再拼可就真没命了!” 侯通海瞪大眼睛,怪叫一声,连钢叉也不捡,疯虎般朝杨过扑了过来。 杨过微笑而视,见侯通海奔到一丈外远,猛然矮身左腿横扫,地上沙石飞扬,霎时蒙住他眼睛。侯通海睁不开眼,还朝杨过猛扑过来,却扑了个空,刚欲转身,就感后颈大椎穴又被杨过捏住,浑身失了气力。 杨过这次没将侯通海扔入水缸,左手捏住他后颈,右手悬在他天灵盖上,厉声喝道:“你服了吗!再不服气,信不信我打死你?” 侯通海昂起头瞪圆怪眼,吼道:“你个兔爷有种打死老子!老子就是不服!” 杨过面若寒霜,声色俱厉,周身杀气弥漫,喝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打死你!让你充男子汉,今日小爷就送你见阎王!”右掌凌空虚击一下,掌风挥动,衣袖鼓起,声势甚是惊人。 沙通天以为师弟要被打死,侯通海素来待他忠心已极,饶是生性凶恶,终究顾念同门之情,不禁大叫一声。 杨过作势虚击一下,见侯通海目不稍瞬,殊无畏惧乞怜之意,不禁心生钦佩,右手送开他后颈。沙通天见杨过饶侯通海一命,忙抢过去,将他拉走。 侯通海挣扎起来,赖在地上不走,怒道:“你这兔爷为什么放我?我打不过你,报不了仇,大不了被你打死!” 杨过摇头道:“比武胜败,算得甚么?我杨过一生之中,不知给人打败过多少次。打不过旁人就去死,早已不知死过多少次,哪里能站在这里和你比武?你若真想报仇,当就此认输,回去苦练武功,一朝一日寻我报仇。” 欧阳锋不禁微微点头,暗道:“此话不错,男子汉当如此。” 侯通海思索片刻,忽道:“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不过老子说过向你认输,这条膀子就算白折了,如何再找你小子报仇?” 杨过道:“是大仇得报要紧,还是说话算话要紧?再说你没向我认输怎算输了?你答允我不再找小妹子纠缠不清,此仇算在我杨过头上,今日就算没分胜负,你回去苦练武功,再来找我报仇不迟。” 侯通海叫道:“老子今日就算认栽了,没打死你小子,改日再来找你报仇,你这条膀子暂且记下。” 杨过道:“我们一言为定,你练好武功,可随时来找我报仇。若你说话不算话,耍赖找小妹子报仇,我定一刀宰了了事。” 侯通海怒道:“我怎会耍赖?你小子给我等着!”话刚说完,沙通天狠狠打了他一下头顶,怒喝道:“你不听师哥话了?快给我滚下去,别给我丢人显眼了!”侯通天对师哥敬若神明,听完一声不吭,灰溜溜地退去到众人中。 黄蓉走到杨过身旁,道:“杨大哥怎让那浑人找你寻仇?”她虽知侯通海武功低微,远非杨过敌手,可世事离奇,远非人所能料,昔日只道和郭靖两情坚贞,结合夫妻是顺理成章,哪能料到今日下场,终究心中不安。 杨过低头见黄蓉目中担忧之色,叹道:“这人倒也可怜,断臂之仇岂可不报?”黄蓉忙道:“他是恶人,另当别论。”杨过叹了口气,黯然道:“恶人也是人啊。”黄蓉见杨过似心有所感,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沙通天、彭连虎和梁子翁面无表情对望一眼,沙通天上前走了几步,喝道:“你武艺了得,我师弟不是对手,不过我们都和东邪有梁子,他虽是前辈名宿,如此强凶霸道,欺人太甚,既然你执意招揽此事,就特来讨教一番!你是小王爷客人,我们点到为止,不会伤了你!”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一号人物,独霸一方的恶霸豪强,侯通海被杨过戏耍一番不说,还叫嚷了他们受黄药师胯下之辱,过去和黄蓉更有数不清的过节,再容不下杨过当着他们面耀武扬威。 杨过、黄蓉相视一笑。黄蓉从原地轻飘飘纵上房顶,白色衣裙随风拂动,恰如凌波仙子。她伸手折了屋顶旁一棵大柳树的两根柳枝,寸许圆径,长约四尺,长短粗细,就与打狗棒相似,跳下到杨过身旁,一根递给杨过,侧头斜视沙、彭、梁三人,格格笑道:“还啰哩啰唆费什么话,赶快动手吧!” 杨过抖动手腕,随意挥了挥柳枝,哈哈笑道:“你们几个一齐上吧,速速打完。小妹子做的饭菜凉了,就可惜之极了。” 三人见杨过黄蓉如此脱大,舍弃兵刃不用,拿树枝迎敌,被两个小辈如此轻视,怒气勃发,齐声怒喝,猛扑而上。沙通天、彭连虎朝杨过冲来,梁子翁则朝黄蓉奔去。 沙通天厉吼声中挥起一丈长的铁浆,器沉力劲,一招“苏秦背剑”,向杨过头上击去。彭连虎从侧后迂回,纵身挥起判官笔攻去,封住杨过退路,迅捷凌厉,上打“云门穴”,下点“太赫穴”,让杨过避无可避。二人旁观杨过三擒侯通海,皆三招两式轻松制敌,已知不是杨过敌手,同时使上了十成力。 杨过见兵刃前后打来,吆喝声夹杂着风声,声势惊人,笑道:“倒有些意思!”侧身闪过当头一仗。彭连虎看准机会,手上加劲,忙朝杨过后身猛刺,哪知杨过忽左足踏上铁浆头,扶摇而上,蹬上铁浆,到了半空中。 沙通天大惊,手臂抖动,连连甩动铁浆想将杨过震落,哪知杨过好似足底有吸力一般,稳稳站在铁浆上,见他左足迈出,竟从铁浆上走将过去。彭连虎一惊过后,灵机一动,忙举起判官笔,朝半空中杨过小腿上刺去,杨过竟能在杖上抬足腾挪,避过他猛刺。 沙通天、彭连虎大惊失色,从未见过如此神妙的轻功,其实这是古墓派武功中以绝顶轻功破长大兵刃的常法。当年李莫愁在嘉兴破窑外与武三通相斗,杨过绝情谷独斗樊一翁都曾使用。 沙通海见杨过又向前迈了一步,左足抬起就要踢自己面门,心里一急,爆喝一声,挥铁浆朝地上猛击,咚的一声巨响,地上尘土飞扬,屋顶觅食的麻雀惊得四散飞起。铁浆险些扫到彭连虎,彭连虎“哎呀”一声,在地上打滚堪堪避过,惊出了一声冷汗。 沙通海震得虎口生疼,酸痛不止,铁浆险些脱身,抬头定睛一瞧,杨过竟还单足立在铁浆上,笑吟吟瞧着自己。 黄蓉惊喜不已,拍手叫道:“这功夫真好玩!杨大哥肯不肯传我?”此时梁子翁正抱头昏倒在地上。 方才梁子翁朝黄蓉奔来,黄蓉却笑吟吟站在原地,伸出柳枝,让他去抓,笑道:“来抢啊。不抢可要吃棒了。”梁子翁知道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看似弱不禁风,其实厉害无比,他吃过打狗棒法无数苦头,识得厉害,知黄蓉存心戏弄,心下有气也不敢去抢,当即纵身跃起,双拳连发,使出他生平绝学的“辽东野狐拳法”。他丝毫不敢轻敌,使开这路拳法,未攻先闪,跌中藏扑,向黄蓉打去。梁子翁刚挨近黄蓉,眼前就青影闪动。他暗叫不好,刚动念想闪过,就啪的一声,头顶一阵疼痛,正是棒打狗头。幸亏黄蓉使柳枝,内功修为又不强,若是洪七公或杨过将出棒打狗头,梁子翁非得头顶开花性命不保。 梁子翁忍着头顶疼痛,翻身倒地,滚开丈余,心下忿怒,又扑了上去,却回回被黄蓉狠辣无比的棒打狗头击中头顶,他虽想避开,每次还没来得及动念就被击中,饶是力道不重,头顶也被抽的血红。 黄蓉笑道:“姑奶奶疼你,不让你吃棒了。”说完扔掉了柳枝,两手空空俏立在原地。 梁子翁大喜,想黄蓉武功修为本不如己,不过仗着打狗棒法精妙无伦,奋起精神,双拳连发,朝黄蓉攻去。他拳法灵动诡异,让人绝难捉摸,哪知黄蓉腰肢款摆,掌影翻飞,姿势招式,忽而翩然起舞,忽而端形凝立,神态变幻,极尽诡异,难以捉摸远在自己之上。 正是古墓派武功中最奇妙最花巧的“美女拳法”来。这路拳法每一招都是摸拟一位古代美女,由男子使来颇不雅观,杨过虽研习时姿式已改,招名拳法如旧,身法变婀娜妩媚而为飘逸潇洒,终究不喜此拳法,却甚合黄蓉心意。黄蓉心思灵动,一学即会,习练许久,正要使出校验一番。 要知女子的姿态心神本就变化既多且速,而历代有名女子性格各有不凡之处,颦笑之际、愁喜之分,自更难知难度。将千百年来美女变幻莫测的心情神态化入武术之中,再加上女神端丽之姿,女仙缥缈之形,凡夫俗子,如何能解? 梁子翁眼花缭乱,辨不清哪招是虚哪招是实,不敢攻出只护住浑身要害,被黄蓉掌影纷飞压着打。黄蓉忽身形凝住,一拳叩击梁子翁胸口,梁子翁刚要横档,黄蓉突然扑地攻他下盘,这招全出他意料,就要被黄蓉勾倒,黄蓉突举手作斟酒之状,在梁子翁光头上一凿,他身子摇晃,就此倒地不醒。 杨过又在铁浆上踏足走来,笑道:“等我打完这两个蠢贼再传小妹子。” 欧阳锋忽道:“你将铁浆抡将起来,他就站不起来。” 沙通天大喜,虽杨过站在铁浆上更增份量,手上吃力,还是奋起余力,舞圆铁浆,呜呜作响,就似风扇转动一般。 杨过随铁浆转动,感身子好似被无形的手向外拉扯,虽还甩不脱自己,却难向前迈进,双足再铁浆上猛地一蹬,一个筋斗翻起,翻到沙通天头顶,对准他光头,凌空一击棒打狗头。 这一击狠辣无比,借上下坠之势,响起凄厉的风声,远非黄蓉棒打狗头威力可比,沙通天大叫一声扔到铁浆,想双手抱头护住头顶哪里来得及的呢? 正闭目待死,感柔软之物击他头顶,一声极为响亮的脆响,打得他头顶火辣辣生疼,却是杨过用手掌狠狠扇了他光头一下。 沙通天一愣,就听轰隆一声,原来铁桨脱手后砸中庭院中的木桌上,木桌被劈成两半,碗碟跌破,黄蓉做的饭菜登时撒了一地。 黄蓉见了自己一番心血泡为一汤,不禁生气,抄起柳枝,就要来助杨过教训沙通天、彭连虎一番,侯通海忽跳出拦住她去路。侯通海见师哥刚从鬼门关走一遭,远非杨过敌手,黄蓉再来如何了得?连忙拦住她。 黄蓉面罩寒霜,想也赖得和这浑人废话,举起柳枝就打,使出穷巷赶狗,登时棒影呼啸,劈头盖脸打来。 侯通海见黄蓉来的凶恶,也知不是黄蓉敌手,脑中灵光一闪,手伸到裤带上用力一扯,帛裂声响。黄蓉惊叫一声,忙捂住眼睛,啐了一口,扭头遁逃,柳枝也落在地上。 围观众人瞧见一齐哄笑起来。 侯通海本就脱了上衣,又撕去裤子,此时浑身精赤。他听众人哄笑,感自己兵不血刃败退黄蓉,解师哥之困,得意至极,正放肆哈哈大笑,就感背后凄厉的掌风打来,避也来不及避,后背一阵剧痛,只震得胸内腹中,有如五脏一齐翻转,痛叫一声就此不省人事。 杨过怒气盈然,单臂提起昏倒的侯通海后颈,扑通一声,甩手掷入大水缸中。 杨过这一掌打得沉重,侯通海一声不吭落入水缸,也不知是死是活。沙通天知杨过方才饶他一命,他生性凶恶,也不感激,胸中戾气大作,瞪圆血丝遍布的眼睛,怒喝道:“彭大哥,他打死我师弟!我们和这狗杂种拼了!”说罢,赤手空拳疯虎般朝杨过冲去。彭连虎虽觉不妥,顾及往昔义气,暗叹一声,抄起判官笔也朝杨过奔去。黄蓉缓过神来,回奔到杨过身旁,红着脸啐道:“杨大哥,我们好好教训蠢贼!” 亲兵见沙通天红了眼,恐一场不死不休的恶斗,想杨过黄蓉是杨康客人,不知如何是好,不禁面面相觑。侍卫长忙向欧阳锋使眼色,请他出手。 此时却听一声娇叱,一个窈窕的道姑飞奔进了农院里,拦在杨过、黄蓉身前,面色凌然,有风尘之色,容貌甚美。 沙通天、彭连虎瞧见那道姑,停住脚步,惊呼道:“小王妃!”杨康的焦急声音也从后面传来,喝道:“都赶快住手!”这道姑却是穆念慈。 黄蓉瞧见穆念慈,喜出望外,扑过去,抱住她腰,欢然道:“穆姊姊!” 穆念慈见杨康赶来,板起脸斥道:“阿康,这是怎么回事?”杨康见此场面,吃了一惊,忙走过去,赔笑道:“妹子,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啊。我一路上都对这两位好生礼待,妹子不信可以问这位杨兄。” 穆念慈回头,见杨过正呆呆望着自己,一脸狂喜之色,忙使了一个眼色。杨过一怔,忙敛容低下头去。黄蓉瞧见二人神色,秀眉微颦,不禁狐疑起来:“杨大哥莫非和穆姊姊相识。” 大水缸中忽发出一声怪叫,众人齐望过去,见两只满是黑毛的大手从水缸中伸出来,三颗肉瘤也露了出来。 沙通天见侯通海没死,惊喜不已,更怕他赤条条这般出来,小王妃在场,脸可丢大发了,忙奔过去,抬手摁住他头,叫道:“别出来!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彭连虎见侯通海未死,给沙通天递了个眼神,将判官笔插在腰间,上前走了几步,抱拳道:“我们没生眼珠,冒犯了小王妃,请小王妃恕罪!”沙通天一手按住侯通海头,回身叫道:“请小王妃宽恕则个。” 侯通海在水缸里叫道:“小王妃,人是我打的,不干师哥和彭大哥的事。我给你陪不是了,就是身上没穿衣服,没发和你照面。” 众人听了不觉好笑,没忍住笑,都笑出声来。 杨康忙打圆场,陪笑道:“妹子,他们都给你陪不是了。你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这一回吧。” 穆念慈板着脸,顿了顿,冷然道:“我要带黄家妹子去了,免得受你部下欺侮。” 杨康拍了拍胸脯,笑道:“妹子要是气不过,就打我一顿拳头出气。我一时疏忽,照看不周。我和这位杨兄投缘得紧,他武功又高,人品又俊雅,可不想和他分开。等到了王府,我设宴给杨兄和黄家妹子把盏,好好赔罪。” 穆念慈见杨康神色诚恳,在众人面前也对自己低声下气,心里一酸,脸色稍晴,哼了一声,道:“这次就算了,倘若有下次,我可饶不了你。我许久没见黄家妹子,我们姊妹要好好说一会话。”说罢拉着黄蓉手,出了院门,朝远处走去。 沙通天、彭连虎等人见杨康待穆念慈如此谦让,对小王妃必是格外宠爱,都盘算着到了王府后如何给穆念慈赔不是,让她别记恨今日之过,免得对小王爷吹枕边风说自己不是,误了前程。 杨过怔怔凝望着穆念慈黄蓉离去的背影,却见杨康笑吟吟走过来,抱拳道:“方才真是过意不去,在下照顾不周之处,请杨兄海涵。他们都是江湖人士,难免不懂礼数,在下回去后必一个个狠狠训斥他们一番。”杨过一惊,连忙还礼。 杨康歉然道:“等回到王府,在下给杨兄和黄家妹子接风洗尘。路途坎坷,有照顾不周之处,万请杨兄海涵。”杨过忙谦逊两句。 杨过和杨康攀谈一会,见他态度和蔼,言语谦逊,不禁暗想:”爹爹待娘想是诚心实意,否则娘为人正直,也不会喜欢爹爹。爹爹待人和气,说话也有礼,怎成了恶人?” 黄蓉被穆念慈拉着手,穿过村东面一片竹林,走了许久,惊喜一过,想起上次在桃源县遇到穆念慈,她对杨康伤心欲绝启程回牛家村,不禁满腹狐疑:“姊姊和杨康没拜天地就做了夫妻,难不成顾及夫妻之情,受杨康那小子花言巧语之欺,又想和他重圆了?” 穆念慈拉着黄蓉的手,在村边小溪旁一株柳树下,回头张望一眼,见无人跟过来,忙道:“怎地妹子也在这里?那人和我说了,我一开始还不信,只道他糊弄我。他欺辱你了吗?” 黄蓉瞧穆念慈一脸焦急关切之情,容貌又清减了几分,眼眶微有些凹陷,下巴也尖了,更显得清秀动人,楚楚可怜,缓缓道:“不瞒姊姊,我和杨大哥明着当客人,实则被那小子一路掳到这里的。他说看在姊姊的份上,倒不敢无礼。”将铁枪庙里杨康拜欧阳锋为师,杨过毒发自己用武穆遗书胁迫杨康救人等经历,扼要说了。 穆念慈双目含泪,一脸悲愤,切齿道:“亏得他还对我说是将妹子请来这里的,我当初就不信这鬼话。他作恶多端,日后总没好下场,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说到一半忽然住口了,心中惊怒悲愤,两行眼泪扑簇簇流了下来。 黄蓉摸出手帕,轻轻擦拭她脸颊,更是满腹狐疑:“姊姊这么恨那小子,不像和他重修旧好,怎又他在一起了?” 穆念慈心中悲恸,混乱至极,脑中一片迷茫,勉强定了定神,寻思了半响,忽伸手紧紧抱住黄蓉,哽咽道:“妹子,你救我儿性命,这份恩情,我穆念慈来生给你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尽。” 黄蓉一呆,奇道:“穆姊姊怎地有儿子了?我何时救他了?” 穆念慈脸上一红,松开了黄蓉,忙岔开话头,道:“妹子,此事与你无干。我寻个机会放你就此去了。岳爷爷的兵书你且拿着,好好交给郭大哥,我自有法子带平安傻小子离去。” 黄蓉眼眶一红,摇了摇头。 穆念慈只道黄蓉顾念情分,不愿单独离去,握住黄蓉手,叹道:“妹子,都是我家造的孽。倘若你有个损伤,我心里过意不去不说,如何和郭大哥交待?妹子好生离去,我也一般感激不尽。”却见黄蓉神色悲戚,欲泫欲泣,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想起黄蓉全不似平日里活泼可爱的模样,不知是何原因,惊疑不定。 穆念慈想起昔日黄蓉和郭靖形影不离,开口问道:“妹子,郭大哥呢?” 黄蓉泪水夺眶而出,扑到穆念慈怀里放声大哭。 穆念慈大吃一惊,抱住黄蓉,不住抚摸她背脊,隐隐料到此事和郭靖有关,暗想:“郭大哥忠厚老实,从不为非作歹,一直对妹子百般容让,怎会惹妹子这般伤心难过?” 黄蓉在穆念慈怀中哭了一会,胸中悲伤发泄了不少,哭声渐渐低了,喘了口气,轻轻挣开穆念慈怀抱,侧头举袖拭泪。 穆念慈见黄蓉眼睛红肿,过了半晌,叹了口气,道:“郭大哥怎惹妹子生气了?妹子能和姊姊说说吗?” 黄蓉垂泪道:“此事怨不得靖哥哥,谁也怨不得,只管老天爷偏偏想和我作对,不想我快活。总之是我命苦。” 穆念慈想黄蓉郭靖素来两小无猜、情深意重,让自己羡慕不已,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缘由能闹出这样,惊疑不定。 黄蓉缓缓道:“我爹爹和靖哥哥成了死仇。他五个师父死于我爹爹之手。” 穆念慈突闻噩耗,悲怒交迸,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江南七怪侠名远播大江南北不说,柯镇恶和杨铁心更是生死之交,数次援手自己,杨铁心被追兵所杀后,也是江南七怪安葬的,自己好生感激,闻他们死讯如何不悲不怒? 黄蓉见穆念慈一脸惊怒憎恶的神色,缓缓道:“姊姊要是气不过,就将我杀了给他们报仇吧。死在姊姊手里,我也甘愿。” 穆念慈见黄蓉一脸淡然之色,生死毫不挂怀,心里一惊,转念就想:“她爹爹纵有千般不是,与她又有何干?她和郭大哥闹成这样,心里比我难受。”忙道:“此事与你何干?你永远是我好妹子。” 黄蓉心下感动,叹了口气,过了半响才道:“既然如此,姊姊就别赶我走了。爹爹不知去了哪里,我又不能回桃花岛,不知靖哥哥和柯大爷何时又会去寻仇。他五个师父死后,都葬在桃花岛,靖哥哥恨极了桃花岛,迟早会去桃花岛将他师父安葬到别处。他倘若又来了,我只能让他一掌打死死个干净。我倘若被她打死,就请姊姊把我埋在妈妈的墓旁。” 穆念慈知黄蓉伤心到了极处,怜惜不已,不知如何劝慰,又感留黄蓉在此不妥,默然许久。 黄蓉道:“我带走武穆遗书怎能成?杨康那小子发现我不见了,他机灵无比,怎会不去查看武穆遗书在没在?解杨大哥的情花毒还须落在老毒物身上,可不能得罪他们。杨大哥武功虽高,终不是老毒物对手。这帮恶人姊姊和杨大哥怎能对付得了?姊姊不嫌弃,就留下我帮忙吧。” 穆念慈想黄蓉骤逢大难,想是对她十分依恋,叹了口气。 黄蓉见穆念慈似有允意,道:“我武功还行,更会炒菜。姊姊没吃过我烧得菜吧?我师父都服了我烧菜的本事,一口气传了靖哥哥降龙十八掌十五掌。” 穆念慈听黄蓉这般说微感好笑,抿嘴一笑,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黄蓉心下甚喜,兴高采烈起来又叽叽咯咯和穆念慈说了一路和杨过胡闹的事情。 穆念慈一边听着,心中却挂念着另外一件事。原来穆念慈此番是来找杨康向裘千仞讨绝情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章 忍辱求丹(1) 话说穆念慈和杨过在牛家村分手后,想杨过中情花毒命不多时,忧思已极,夙夜难眠,夜深人静之时,不知哭过几场。她正值妙龄之年,顾镜而视,鬓角竟生出几缕白发。一日忽想起铁掌峰上,杨康曾和裘千仞勾结,里应外合,进攻南宋。二人既有交情,自己委曲求全,恳请杨康向裘千仞讨绝情丹,未尝不是可行之计。她踌躇许久,此举大违节义,她秉性刚烈,平时绝不为之,可为了杨过性命也万般无奈了,就动身去寻杨康。 穆念慈不知杨康去处,只感天地茫茫无处可寻,想杨过说过前几日烟雨楼恶战经过,杨康虽没露面,却些许在嘉兴城,就星夜赶往嘉兴城。 她心急如焚,想骑马而去,身上却无银两买马,忽想起杨过路上曾给自己抢马,居然动了抢马的念头。俗话说:说来容易做到难。她从小不贪他人什物,路上见人骑马盯视良久也不敢动手。 一次晌午天气炎热,地上烤的如火炭一般,穆念慈行得太累,就在官道旁树林里歇足。三个中年汉子各骑一匹马,还有一匹马驮着货物,也行得累了,到树林里歇足。 一个汉子刚进林子,见前方树下一个美貌道姑背着斗笠,抱膝坐在树下,盯视着自己,目光和她一触,她就急忙转过头去。 他旁边高个汉子瞧见,手肘兑了他一下,嘿嘿笑道:“大哥,这道姑对你有心了。”后面圆脸汉子瞧见穆念慈脸蛋,不禁一呆,笑道:“这道姑标致得紧啊!没准是哪家带发修行的富家小姐。大哥,你艳福不浅啊。”他们见穆念慈孤身一人,美貌非常,荒郊野岭又无旁人,虽没起歹意,却忍不住调笑起来。三人正嬉笑,却见穆念慈站起身,径直朝三人走来,不禁呆住了。 穆念慈心道:“你们对我无礼在先,我抢你们马儿也扯平了。”走到跟前,步子跨出,挥拳就朝中间汉子胸口打去。 那汉子吃了一惊,这一拳奇快无比,拳挟劲风,未待叫出声,就仰面跌出去。旁边两个汉子大惊,刚想还击,穆念慈就俯身前窜到他们背后,将他们绊倒。 穆念慈恼圆脸汉子出言最放肆,揪着他领子,朝他脸上狠狠一拳砸下去。这一拳下去,登时他脸上开了油酱铺,眼泪鼻涕鲜血都流出来,甜的咸的酸的一齐涌出来,软绵绵倒下去不省人事。 其余两个汉子此刻才知眼前娇怯怯的道姑一身武艺,吓得伏地哀声求饶。穆念慈冷哼一声,瞧也不瞧他们,径直朝一匹棕马走去,翻身上了马,双腿力夹,挥鞭打去,那马疾窜而前,奔驰而去。 穆念慈昼夜兼程赶到嘉兴城后,也不投客栈休息,在城中乱转。她转了一上午,去醉仙楼、南湖等地,也寻不到杨康踪迹。穆念慈焦躁起来,四处打听杨康踪迹。府衙门口旁有个酒家,她走进门,向酒保打听杨康,说了杨康相貌。 酒保瞧穆念慈一个年轻貌美的道姑,四处打听富家公子下落,不禁起疑。当时有极少数荡妇混迹道姑群中,使个别尼庵成为藏污纳垢之地,以作“功德”之命,勾通富户。宋代最重礼教,寻常良家女子白日里都不抛头露面,孤身在外走动很是少见。 酒保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家公子是小师父何人啊?”穆念慈一怔,她虽和杨康有夫妻之实,却没拜堂成亲,她一身道姑打扮,说未婚夫更不合适,过了一会,说道:“你到底见没见过?” 酒保见穆念慈不答,只得自己料中了三分,心中鄙夷,嘲道:“小师父急着见公子做什么?不是作法事吧?” 穆念慈听他语气有调笑的味,心中有气,想也问不出什么,扭头就走。酒保见穆念慈扭头就走,还以为她心虚了,在后面嗤笑道:“这是什么出家人?光天化日之下就想干这调调。” 穆念慈大怒,转身奔过去,揪住酒保领子,将他摔在地下。穆念慈恨他言语无礼,却不欲伤人,留了手只跌他一跤。酒馆里众人见道姑打人,不禁都愣住了,齐齐看向他们。 酒保跌了一跤,没伤筋骨,却也颇为痛疼,余光见众人都瞧着他们,骂道:“你个不规不矩的道姑,光天化日想骗人公子钱财,怎敢打老子?”穆念慈瞧围观众人目光中似有鄙夷之色,又羞又怒,一脚踹中酒吧胸口,将他踢翻。 酒馆掌柜和其余人见穆念慈出手打人,只得穆念慈不是良人,都大感不平,出来斥责,喊着要捉她见官,扑向穆念慈,出手要拿她。 穆念慈又急又怒,三拳两脚,将扑上来的几个人打翻,叮叮咣咣两个桌子也翻了,酒店里顿时乱成一团,有上来围穆念慈的,有不欲惹事扔下银两就走的。门外行人纷纷也驻足而观。 穆念慈见有理说不清,踢倒了两个拦在门口的人,就想离去,哪知惊动了就在近处的府衙,两对官兵奔了过来,将门口堵着,连连大喊道:“哪个贼人敢在府衙门口放肆?快快束手就擒!”众人连忙指向穆念慈,喊道:“是她!是她!” 穆念慈见官兵提着刀,朝自己围了过来,心中混乱,就想猛冲出去,双足一点,腾空而起,纤足踏上迎面而来的官兵头盔上,借势而上,飞过了人墙。穆念慈运起轻功,朝西边奔去,又跃上房顶,欲奔小路而去。 官兵们吃了一惊,呵呼着返身去追,又哪里追得上?只见她身轻足健,越奔越远,都破口大骂。 众官兵知追她不到,也不再追,正立在原地喝骂,却见身后一道白色身影,疾奔而出,竟似比那道姑还快。 那人身穿白色锦袍,几个起落就赶上穆念慈,右足一点,凌空而起,左掌抓向穆念慈肩头。穆念慈身材纤瘦,那公子锦袍当风,鼓动起来,好像老鹰捉小鸡一般。围观百姓以为穆念慈是贼人,见那锦袍公子如此了得就要擒住穆念慈,齐声叫好。 穆念慈早听到背后风声,没想到来的如此快,向左侧身闪过,转头向后一瞧,却没人影,暗叫不好,刚想俯身前蹿,就感右腕已被捉住。她吃惊向外挣夺,那人顺势轻送,顿时立足不稳。 穆念慈就要仰跌下去,哪知却被那人右臂抄去,抱在怀里。旁观众人见那公子几招制助这女贼人,又喝彩起来。被穆念慈打过的酒保,奔出门瞧见,更是大声欢呼道:“公子爷了得啊!快送这打人的女贼见官啊!” 穆念慈又羞又怒,左拳挥出,就想拼命,定睛一看,正是杨康俊脸含笑瞧着自己,登时呆住了,不由想起比武招亲时初识杨康的一幕,心中乱成一片,不知是喜是悲。 杨康左臂抄起穆念慈腿弯,横抱在胸前,在她额头上一吻,笑道:“我可想死妹子了!” 其余人开始只道杨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擒住着女贼,见到这一幕都愣住了。原本大声叫好的酒保也呆住了。旁观的有几个无赖子忙乘机凑趣,齐声大叫:“好香啊!” 穆念慈被杨康一吻,醒过神来,听周围人声喧哗,议论纷纷,顿时羞红了脸,斥道:“这像什么话,还不快放开我!”挣动了起来。 杨康手臂一紧,摇头笑道:“我不放。妹子再走,我可活不成了。妹子答允好好和我作夫妻,不再离我而去,我才肯放手。” 穆念慈余光中见不知多少人非议二人,心中暗骂杨康不止,可羞得受不了,只得闭目微微点头。之后感身子一轻,杨康放落了自己,忙红着脸垂头躲在杨康身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立马在众人面前消失。 杨康见穆念慈娇羞不胜,轻嗔薄怒的样子,心中更爱,低笑道:“我们都做了夫妻,怕什么羞?我们夫妻亲热,天王老子都管不着。”穆念慈斥道:“你不要脸,我可要脸!”杨康呵呵一笑,柔声道:“我都是不好,妹子别生气了。我对妹子敬重半分也没少,既然妹子不喜,我就不做了。”穆念慈听此言,怒气消了不少。 那酒保见杨康对穆念慈神色亲密,面含微笑,暗叫不好,以为杨康是大户人家公子,非富即贵,相中了穆念慈美貌,送她见官怕是不能了,这顿打没准白挨了。酒店掌柜也寻思酒馆被砸,折了不少银子,盼着穆念慈被抓,没料到出这种事。 围观众人正议论纷纷,十几个衙役从府衙大门涌出,一个身穿红色公服的老者急步走了出来。衙役们将周围百姓粗暴推开,让开一条路,喝道:“府尹大人在此,快快下磕头,不准喧哗吵闹!”周围百姓吃惊跪倒了一片,连连磕头。 那酒保和酒馆掌柜对视一眼,奔了出来,跪在路中央,对府尹连连磕头叫道:“大人为了我们做主啊!”又回头指向穆念慈叫道:“她是个不规矩的道姑,在小店行凶,打了小人不说,还打伤了路加不平的客官!” 府尹摆了摆手,道:“此事一会再说!”两个衙役快步走出将酒保拖走。那酒保被拖走,还连连不依道:“小人冤枉啊!” 穆念慈又羞又怒,想在府尹面前辩驳一番,快步走出。杨康伸手拉住穆念慈,对酒保戟指骂道:“你个不开眼的贱狗奴,敢对我妹子无礼!作死吗?”那酒保一呆,随即恍然,穆念慈说寻的那位公子必是杨康,二人原来是一路。 那府尹一惊,忙上前抢去,拱手道:“公子息怒!小县乡野蠢人不识礼数,惊扰公子。我定好好责罚一番。”说完又瞧向脸色涨红的穆念慈一眼。 那酒保和掌柜见府尹竟然对杨康赔不是,定是非常人也,这次惹了大祸了,吓得面若土色,噤若寒蝉。 穆念慈见了府尹,忙要跪下陈述实情。杨康忙伸手拉住穆念慈,脸色一沉,斥道:“他竟敢对我妹子无礼,真是狗胆包天!” 府尹脸上变色,瞧向穆念慈,呐呐道:“敢问这位姑娘是?”杨康斥道:“她是我妻子。”穆念慈听此言脸上一红。 府尹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眼前道姑居然是小王妃,忙对穆念慈作揖道:“小夫人恕罪,小县治下竟有奸人敢对小夫人无礼,全是在下之罪。”回头板起脸,厉声道:“把那狗胆包天的奸徒拿下!” 那酒保被两个衙役架走,已吓得面无人色,体如筛糠。酒馆掌柜,唯恐酒保以后招供捎带上自己,大祸临头,吓得背后汗湿,魂不附体。 穆念慈见二人被惩治,却毫无喜意,心下一片冰凉:“阿康是金国小王爷,我大宋官员怎对他言听计从,不问缘由就惩治大宋百姓?” 府尹对穆念慈说道:“小夫人放心。小县治下出了这样的恶徒,本官绝不股息,定给小夫人一个公道。” 穆念慈缓缓道:“他对我无礼,虽有过错,但也不算大错。我出手打人也有罪过,不想追究了,大人就饶了他吧。” 府尹一怔,讶道:“小夫人出手教训奸徒怎算过错?他在本官面前,还敢颠倒黑白,巧舌如簧,诬陷小夫人。这样的刁民,本官见多了,留下反是祸害,小夫人不用慈悲。” 穆念慈不理府尹,对杨康低声道:“阿康,饶了他吧。”杨康听穆念慈低声恳请自己,心中欢喜,摆了摆手,道:“妹子说饶了他,你就饶了他吧。” 府尹赔笑道:“小夫人慈悲仁善,本官只好从命了。”回头斥道:“把那刁民带上来,给小夫人好好赔不是。” 两个衙役架着酒保,拖到穆念慈身前掷下。那酒保不知穆念慈饶了他,只道此番进了大牢,性命不保,面无人色,跪在地上咚咚磕头,又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自己耳光,哭叫道:“小人知错了!有眼不识泰山!只求夫人饶小的狗命!打多少板子也应该!都是掌柜心疼折了银子,撺掇小人诬告夫人,我才猪油蒙了心,鬼迷心窍。”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掌柜听此言惊惧非常,颤声道:“你个畜生做了坏事,休来诬陷我!你对夫人出言不逊,夫人出手教训了你,你就怀恨在心诬告夫人。” 酒保哭道:“小人冤枉啊。你不让我去,我怎敢向大人告状?”那掌柜骂道:“你狗胆包天,什么混账事做不出来?你个畜生,做腌臢事,诬告完夫人,休要再诬告我!”酒保骂道:“事到如今,你休想抵赖!你撺掇我诬告夫人,休想推个一干二净!”二人都恨极了对方,开始喋喋痛骂不休,将过去所作的鸡毛蒜皮丑事也相互揭发出来,越说越不堪。 跪着的众人开始时只盼能赶紧离去,此时却都侧耳倾听起来,本来他们以为穆念慈倚仗权势欺压百姓,府尹包庇权贵,心中不平,听二人相护揭发,反而信了穆念慈被冤枉了。 府尹道:“这二人皆非善类,即使所言不全是实话,也不离十。小夫人请三思啊。” 穆念慈心中厌恶,皱眉道:“我不管了。”杨康笑道:“妹子别生气了,我们走吧,府尹大人自会处置。”又转头对府尹道:“我今日要陪妹子,盖大人请自便。” 杨康和穆念慈就此离去。府尹恐此事惹杨康着恼,令衙役将酒保掌柜一齐押走自是不提。 杨康带穆念慈返回行台居所,进了大门,路过一片清雅园林。园林雅致,假山青石,奇花异草,池塘里游动这五彩斑斓的锦鲤。杨康牵着穆念慈手,坐在西侧亭子里。 杨康道:“那日铁掌峰上闹得天翻地覆,妹子下山后,我寻了许久,也不见妹子踪影。我整日牵肠挂肚唯恐妹子有个损伤,今日能见到妹子,真是欢喜。”说完握住穆念慈手。 穆念慈鉴音辨貌,感他掌心火热,不似作伪,道:“我宁愿就在山上死了干净。”杨康道:“妹子死了,我也活不成了。”穆念慈哼了一声,道:“我死了都是被你害的。”杨康奇道:“我怎会害妹子?我为妹子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我们夫妻一体,生死与共,福祸相依。”穆念慈刚待说话,忽听一人叫了起来:“傻姑饿了,饿死啦,怎不给我吃的?” 穆念慈吃了一惊,只听杨康笑道:“对啦,我找些点心给大姑娘吃,莫饿坏了她。”傻姑跑了过来,见到穆念慈,拍手嬉笑道:“我认识你,那断腿的公子喂你吃酒。” 杨康和穆念慈听此言皆脸色大变。 傻姑摆了个鬼脸,笑道:“你们怎害怕了?傻姑又不是鬼。”杨康心念微动,走上前几步,突然指着傻姑身后,笑道:“瞧,你身后是什么?”傻姑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瞧,空无一人,回头笑道:“好兄弟原来故意吓我,我还以为我身后有鬼。” 杨康嬉笑道:“我能瞧见,你怎瞧不见?那鬼断了一条腿,啊呀!他伸手抓你的头了!” 傻姑惊叫一声,跳了起来,躲在杨康身后,捉住他衣袖,颤声道:“好兄弟,明明是你杀了断腿的公子,他怎来找我?” 杨康右手暗自运劲,暗想:“我杀欧阳克时,只穆念慈、程瑶迦、陆冠英三人见得,难道消息终于泄漏了出去?嗯,多半这傻姑当时也瞧见了,只我没留意到她。早知如此,在桃花岛上便该一并杀了她,多怪我一时心慈手软,竟留这么一个大大的祸胎!” 杨康正想一掌击向傻姑天灵盖,余光中穆念慈颤颤巍巍站起了,心念转动,右手放下,回头对穆念慈笑道:“妹子,我们换个去处吧。” 穆念慈沉声道:“你方才想杀她灭口是不是?”杨康微笑道:“她是个傻子,说出的话有谁能信?妹子多虑了。”杨康见穆念慈眼中满是疑色,笑道:“妹子不信的话,我就放她自个离去。”穆念慈道:“她是个傻子,怎能自己回家?”杨康笑道:“妹子说得也是。我先给她找膏吃,妹子在这看着她吧。”穆念慈道:“那欧阳锋将来知道,大不了我们二人远走高飞。倘若他真知道了,我就说是我杀的,绝不连累你。”杨康道:“妹子怎说这傻话?我们做了夫妻,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穆念慈听完心中酸苦,喃喃道:“怕我将来没好下场。” 杨康说完就朝里院走去,过来一会,拎着两块枣糕,笑道:“大姑娘,快来吃吧。”傻姑奔过去,伸手抢去,咧嘴欢笑道:“谢谢好兄弟。”掰开白纸,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杨康笑道:“妹子放心了吧。我明天遣人送她回家。我们先走吧。”穆念慈点了点头,和杨康出了院子。 杨康和穆念慈出了院子,走到中途,杨康忽道:“妹子,你说方才那两个酒馆的人,我们饶不饶?盖大人为了讨好我,严刑拷打不说,怕都判了死罪了。”穆念慈怒道:“他是大宋的官儿为何讨好你?你们又有什么勾当?”杨康赔笑道:“他和那完颜洪烈有交情,看在他的面上才对我礼待三分的,我和他又是什么勾当了?”穆念慈脸色难看,沉默片刻,说道:“我砸了他们酒馆,他们虽诬告我,也罪不至死。你去让那狗官饶了他们吧。”杨康赔笑道:“妹子和我一起去见狗官吗?”穆念慈怒道:“你自个去吧,我在这等你。我见那狗官就恶心。” 杨康向东而走,约莫着穆念慈瞧不见自己了,忙向北走,抄近路径向行台。杨康踏进方才园林,却不见傻姑踪迹,灵机一动,叫道:“我自个要吃膏了。”傻姑从假山后跳出来,伸了伸舌头,叫道:“好兄弟不讲义气,自己吃膏,不给傻姑。” 杨康朝傻姑径直走去,到了她身前,朝她身后一指,叫道:“哎呀,断腿的鬼又来找你了。”傻姑嘻嘻笑道:“好兄弟还想骗我!大白天怎会有鬼?咦,你手里怎没膏呢?”杨康笑道:“嘻嘻,膏就在你身后呢。” 傻姑刚转头,杨康猛然伸手爪疾往她头顶抓下,十指登时插入她顶门。杨康松开手,傻姑软软倒下,头顶鲜血汩汩而出。杨康心满意足,笑道:“我送你见断腿的鬼,哪里骗你了?” 穆念慈原地等了许久,泛起疑来,正想去寻杨康,就听杨康叫道:“妹子,都办妥了,我们去吧。”杨康走到穆念慈身边,笑道:“他们两个被打个半死,上气不接下气,幸亏妹子心善饶了他们。”穆念慈冷然道:“那狗官只会欺辱百姓,怎么听我话?他们没遇上我也不会遭这么大灾。”杨康微笑不语。 杨康带穆念慈去南湖畔赏玩,湖面轻烟薄雾,杨柳丝丝拂面,几艘小舟荡漾其间,半湖水面都浮着碧油油的菱叶,湖中菱叶特多,其时正当春深,碧水翠叶,宛若一泓碧琉璃上铺满了一片片翡翠。清凉的湖风吹来,更让人心旷神怡。 杨康见穆念慈呆呆望着湖面,微笑道:“妹子,我们一起回到临京,就拜堂成亲吧。”穆念慈垂首低眉,良久无语,凉风拂鬓,更显温婉动人。杨康见穆念慈容色十分憔悴,又爱又怜,伸臂将穆念慈搂在怀里,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穆念慈在杨康温暖的怀里,一阵恍惚。 杨康抱着穆念慈温软的身子,闻着她秀发的清香,低声笑道:“妹子跋山涉水,大老远来寻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穆念慈脸上微红,啐道:“好臭美吗?我怎地是来寻你的。”杨康笑道:“妹子不来寻我,难不成是相中了此地的道观风水好来当仙姑的?妹子这般美貌,去了哪家道观,上香的人见了,怕以为是仙姑下凡显灵。”穆念慈啐道:“我去当道姑,你就这般欢喜?”杨康笑道:“我怎会如此没良心?我惹妹子伤心如此岂会不知?我以后好好悔改,再惹妹子伤心,甘愿让妹子抡起拳头打一通,绝不还手。” 穆念慈听杨康说到“好好悔改”四字时,心里一动,挣开他怀抱,正色道:“阿康,我也不逼你杀那金国王爷了,他终有恶报。只求你离开金国,好好做个大宋子民,以后我好好做你妻子,永远跟着你,事事顺遂你心意。”杨康一怔,笑道:“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穆念慈心中一阵失望,道:“你还舍不得富贵荣华吗?你上次说金国中都都被攻陷了,败了一场又一场,到时金国被蒙古亡了,你待如何?”杨康眉宇间掠过不悦之色,冷哼道:“妹子就这么欢喜做大宋子民吗?”穆念慈听杨康语气有讥讽的味,心头火气,怒道:“我自然欢喜做大宋子民了!”杨康嗤笑道:“我瞧不出南宋哪里好让妹子这般欢喜。我为什么要做大宋子民?”穆念慈怒道:“你生来是宋人,先祖又是忠良,自然要做大宋子民了。”杨康道:“我瞧南宋遍地都是贪官污吏,赵扩手下都是脓包,对我大金奴颜婢膝。我生来就受大金国恩,怎能去投宋?”穆念慈厉声道:“完颜洪烈杀了爹爹,又逼死娘,是国恩吗?”杨康道:“即便如此,他自小将我养大,几十年父慈子孝,我怎能去杀他?”穆念慈怒道:“我方才不说,不逼你杀他了吗?” 二人冷然而视,方才旖旎气氛尽消。二人瞪视许久,穆念慈想起此行目的,不能就此离去,琢磨一会,缓缓道:“我不逼你了,你好好想清楚吧。金国早晚要被蒙古所亡,这场富贵终是黄粱一梦。你如今悔改还为时不晚,我就留在你身边,陪你想清楚。” 杨康暗想:“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先哄她拜堂成亲,到时终会顺遂我。她怎如此执拗?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我去当一介贱民,怎能有朝一日富贵无极?”说道:“就听妹子的。”二人从此不再提归宋之事。 二人又在嘉兴城逗留了几日,游山玩水,和顺起来,不再争吵。穆念慈对杨康颇为顺从,杨康暗自窃喜不已。杨康想给穆念慈置办珠翠罗绮各种用度,以动其心,却全被穆念慈所拒,杨康失望之余,又感敬重。 两情融洽,好似新婚燕尔,杨康有几分乐不思蜀之感,想完颜洪烈已经北返,终不能再逗留,又知穆念慈深恨完颜洪烈,不能让她一同前往,就让穆念慈先去邓州暂歇,自己办完要事,再去寻她。 杨康去铁枪庙后,居然阴错阳差拜欧阳锋为师,又擒住杨过黄蓉,武穆遗书九阴真经唾手可得,可谓好事成双,喜上加喜,只感事事称心如意,不禁春风得意,喜不自胜。 完颜洪烈要亲自处置要事和杨康分别后,杨康北返到邓州地界,就忍不住去寻穆念慈。杨康本打算处理所有事后,再安置穆念慈,可见到穆念慈后,不禁有小别胜新婚之感,哪里舍得和她分开?就带穆念慈一同北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章 忍辱求丹(2) 穆念慈听了杨过黄蓉和他同行请来作客,惊喜之余,又满腹狐疑,忙他答允和他同行,听黄蓉说了经过,心中悲喜交集,更心焦为杨过求绝情丹。 黄蓉叽叽咯咯说话,穆念慈心不在焉,想着讨绝情丹之事。黄蓉道:“姊姊不愿听我就不说了。我和杨大哥整日胡作非为之事,也原该姊姊不爱听。”穆念慈醒过神来,忙道:“我爱听,蓉妹妹快讲吧。”黄蓉摇了摇头,道:“你也讲讲和杨大哥的事吧,却不是我这个傻里傻气,颠三倒四的杨大哥。” 穆念慈道:“妹子休要再提他。”黄蓉叹道:“姊姊要是不欢喜他,怎又他在一起?你既欢喜了杨大哥,他纵有千般不是,也欢喜到底了。”穆念慈面无表情道:“我有眼无珠,相中此人,活该命有此劫。这些日子我也想得明白了,我总躲不过他,须有个了结。”黄蓉一怔,听穆念慈语气平淡,面无悲喜之色,隐隐料到她所说有个了结,恐非如此简单,忙道:“姊姊,你有难处,只管和我说,我也去求杨大哥帮你,杨大哥定也欢喜姊姊,愿意帮姊姊。我们三人该有个照应。”穆念慈抿嘴一笑,说道:“谢谢妹子了,我有难处会请你们帮手。”黄蓉见穆念慈恢复往常神采,点了点头。 忽听竹林有呼唤之声,正是杨过声音。黄蓉应了几声。杨过循着声音,走出竹林,见穆念慈、黄蓉正坐在河边柳树下。 杨过只道情花毒难解,上次别离后再难见母亲,此刻自是欢喜至极。他心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黄蓉在旁,不好意思开口叫娘,叫穆姑娘又太无礼,只呆呆望着穆念慈。 黄蓉伸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瞧杨过还是呆若木鸡,白了杨过一眼,叫道:“杨大哥!” 穆念慈微笑道:“我们早就相识,也不用瞒着妹子了,傻小子是我弟弟。”杨过一怔,见黄蓉一脸疑色,说道:“她是我失散多年的姊姊。”黄蓉皱眉道:“穆姊姊什么时候有弟弟了?”穆念慈信口胡邹道:“我生父母在我小时候得瘟疫死了,我被爹爹收养后,又去了故乡一趟,才知我远房亲戚中还有一个弟弟。”黄蓉半信半疑,愠道:“你们倒会做戏,我蒙在鼓里,倒像傻瓜。” 穆念慈柔声道:“我不想让阿康知道我和他相识,才让傻小子装成不识的。妹妹别生傻小子气了,都是姊姊不好。”黄蓉不理穆念慈,白了杨过一眼,杨过赔笑道:“总归是我不好,小妹子别生气了。”穆念慈正色道:“妹子,我和傻小子人前就装作不识,阿康倘若知道我们相识,定会严加提防,到时我们就更难脱身了。”黄蓉点了点头。杨过也答允了。三人怕杨康起疑,起身返回农院。 杨康见杨过黄蓉穆念慈归来,就勒令众人出发。 行到傍晚,抵达汴京路,忽听黄蓉“啊呀!”一声,众人回头一望,竟是杨过坠马摔倒在地上,匍匐不起。穆念慈吃了一惊,猛地拉着缰绳,正要去瞧,想起杨康在侧,只能咬住嘴唇,强自忍耐。 黄蓉忙跳下马,俯身扶着杨过左臂,见杨过背部抽搐,似在强忍痛楚,低声道:“是情花毒发作了吗?”杨过闭目呻吟:“啊……”,竟答不上,痛得牙关难开。 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等人见了不禁幸灾乐祸,相视而笑。 黄蓉没想到杨过前些日行若无事,方才还和自己说笑,此刻忽地毒发了。她见杨过疼得倒吸冷气,却束手无策,抬头视向欧阳锋,目光中流露出求乞之色。 欧阳锋微笑道:“乖侄女莫怕,此毒没到最后毒发之时,他熬过片刻就没事了。老夫的凝霜丸暂时压制他血气,终非良久之计,等到了王府,老夫自会医好他。” 过了片刻,杨过坐起身来,长吁了一口气,见扶住自己的黄蓉一脸关切忧色,柔声道:“没事了,我全好了。” 欧阳锋呵呵一笑,道:“你小子休要逞强,将来每次发作相距越来越近,一次比一次厉害,这番滋味难受得很啊。”杨过笑道:“你又不是我,怎知滋味如何难受?我每次疼完神清气爽,通体舒泰……”黄蓉插嘴道:“欧阳伯伯放心,九阴真经我自会与你。”欧阳锋笑道:“还是小丫头晓得事,懂得知恩图报。” 杨康瞧了穆念慈一眼,笑道:“杨兄既然身体不适,就别乘马了。”杨康将自己的马车让给杨过黄蓉二人。杨过待要推却,却被黄蓉制止,只得和她上了马车。穆念慈暗想:“甚么也得去向阿康讨来绝情丹。” 一路上穆念慈不和杨过搭话只作不识,和杨康形影不离。杨过依恋母亲,母亲近在咫尺却连一句话都说不上,自是心中郁郁。黄蓉有时和杨过说话,杨过也心不在焉。 晚上众人在客店歇息,杨康和穆念慈同住一房。杨康在点点烛光下,看穆念慈的俏脸朦朦胧胧,温婉动人,楚楚可怜,又是怜惜又是爱慕,说道:“妹子你好美,我杨康娶妻如此,夫复何求?”穆念慈缓缓道:“阿康,你真想和我做夫妻?”杨康道:“在我心里,妹子早已是我妻子。”穆念慈道:“你既然当我是你妻子,黄家妹子和我情同姊妹,你怎把黄家妹子和那位杨兄给掳走了?”杨康讶道:“我怎掳走他们了?我求师父给杨兄治病,黄家妹子陪着杨兄,一道被我请来作客。一路我都好生礼待。妹子不信,可以问那位杨兄。”穆念慈沉声道:“你当我是傻瓜不成?你是要挟他们,想从他们身上得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吧。”杨康道:“我师父想要九阴真经,他们不交九阴真经,他老人家怎会平白无故、解愆释仇给杨兄瞧病?我师父说了,杨兄中的毒非同小可,天下除了他无人能解,毒发作时遍地剧痛,痛得生不如死,受尽苦楚方才死去。他老人家为了给杨兄解毒,整日研究,大费周章,给我传武都耽搁了。付出这般辛苦救他性命,为什么不能借九阴真经一观?” 穆念慈听毒发时受尽苦楚死去,打了个寒噤,身上颤抖,咬着嘴唇,目光中流露出恐惧乞怜之色。 杨康没注意,接着笑道:“妹子放心,我和杨兄也很谈得来,也求师父给杨兄瞧病。我师父虽然和郭世兄北丐有过节,但黄家妹子爹爹东邪杀了郭世兄五个师父,两家已成死仇,黄家妹子如今钟情于杨兄,我师父不会与黄家妹子为难了。到时自会放他们好好离去。妹子忒疑心了,我害他们做什么?我瞧在妹子的份上也不会为难他们。” 穆念慈面无表情,缓缓道:“阿康,既然如此,我也不管了。你倘若能答允我一件事,我就遂了你心意,和你拜堂成亲,做真正的夫妻。” 杨康大喜过望,猛然站起身,凳子也踢倒了,拍了拍胸脯,喜道:“我为妹子粉身碎骨也不皱一下眉头,妹子只管说,妹子想要天上星星月亮,我也去摘。” 穆念慈凝视着杨康,说道:“你认识裘千仞吧?他有一宝叫绝情丹,我想要此宝。”杨康本怕穆念慈说归宋之事,没想到竟是索宝,他知穆念慈素来不贪他人什物,惊喜之余有感疑惑,问道:“绝情丹是什么?” 穆念慈一脸不悦,斥道:“怎么?我随便要个东西,你都不愿给我讨?” 杨康柔声笑道:“妹子想哪去了?我就是随口一问。我给妹子去讨,包在我身上。妹子要铁掌峰,我也给妹子向裘帮主去讨。” 穆念慈道:“他不愿给,你待若何?” 杨康见穆念慈黛眉微颦,忧色难掩,心中好笑,笑道:“不过是这么个小玩意,他怎会不与我?再说小王妃管他要东西,他欢喜来不及,巴不得你要。”杨康得意忘形下,连小王妃说出口了,没想到穆念慈也没动怒,窃喜不已,只道穆念慈心思活转了。 穆念慈垂头道:“你何时去讨?”杨康笑道:“妹子不会想要我现在就去吧?我走了,妹子独守空房,岂不是大大的罪过?”坐在她身边,搂住她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见穆念慈低眉顺眼,低笑道:“我明日就去找裘帮主,你先随他们去汴京王府,包让妹子称心如意。”穆念慈点了点头。杨康吹灭了烛火,抱起她横放在床,左手搂住了,右手就去解她衣带。 第二日,杨康和众人分开,独自离去。黄蓉心中诧异,询问穆念慈杨康为何离去。穆念慈只说自己也不知。 众人晓行夜宿,马不停蹄,沿着汴京路,五日就赶到了汴京。其时蒙古大举伐金,兵威极盛,金宣宗献黄金和歧国公主与成吉思汗,蒙金和议达成。虽和蒙古议和成功,金宣宗依旧恐惧不已,不顾朝中大臣反对,迁都汴京。蒙古以金帝南迁为由,再度率军攻陷中都,至此占领河北地区。完颜洪烈也随金宣宗迁居汴京。 汴京本为北宋京城,当时乃天下最繁华富有之地,后遭靖康之难,之后又屡遭兵祸,元气大伤。金国后期逐步摆脱游牧生活,汉化日深,重用汉臣,开始治理领地,汴京才稍复昔日光景。 众人赶到汴京,就有王府随从前来迎接。来到府前,是一座气派宅院,朱门高耸,大门正中挂着“赵王府”的金子牌匾,里面红楼画阁,绣户朱门,屋舍众多,曲径通幽,园林雅致,虽没有燕京赵王府气势豪雄,倒也清雅富贵。 完颜洪烈不知去了哪里不在王府,王府管家出面招待杨过、黄蓉、穆念慈和欧阳锋等人,亲兵们各自返回兵营。 花厅里布置好酒宴,穆念慈观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等人目光似不怀好意,怕他们寻衅杨过黄蓉,筵席上就坐在杨过黄蓉旁边用膳。精致的点心果物,佳肴美酒,轮流上了来。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等人全默然垂头吃着饭,杨过和黄蓉却谈笑自若,旁若无人,全不把余人当回事。 杨过正将当年勇夺武林大会盟主旧事,唾沫横飞大大吹嘘一番给黄蓉,笑道:“武林盟主大会上,第一场由一个喜欢掉书袋的酸秀才和那蒙古小王爷比。他不用兵刃,用一根毛笔划来划去,招式如喝醉了酒,如发痴发癫,如中邪。”黄蓉笑道:“我也认识这么个人,喜欢掉书袋,拿笔当兵刃。”杨过道:“他武功虽邪门,倒也了不起,蒙古小王爷敌不过,出了丑,扇子上被他写上“尔乃蛮夷”四字。没想到他制住蒙古小王爷后给他解穴,被蒙古小王爷扇子里的暗器暗算了。群豪一顿痛骂,说他卑鄙无耻。蒙古小王爷辩解一番,说是反败为胜,没说不让用暗器。”黄蓉笑道:“他下场正好,该轮到杨大哥上场了吧。”杨过一怔,说道:“不是,第二场是个满脸胡子的渔夫使两柄铁浆,他和蒙古的蛮和尚比。”黄蓉奇道:“莫非是点苍渔隐?我就见过他使铁浆当兵刃。”杨过一愣,说道:“我也不知他叫什么名字。”黄蓉道:“好吧,杨大哥接着讲吧。” 杨过道:“二人都一身蛮力,打得叮叮当当,桌椅木片横飞,结果把我姑姑的脚砸痛了。我一看这怎了得?就让二人给我姑姑赔礼。”黄蓉笑道:“龙姑姑天仙一样的人,他们二人打痛了龙姑姑,原该赔礼。”杨过道:“没想到那蒙古小王爷不干不净地骂我。我叫道:‘小畜生骂谁?’”黄蓉格格笑道:“那蒙古小王爷邯郸学步学了几句大宋话定上了杨大哥的当了。他糊里糊涂就当小畜生了。”杨过笑道:“小妹子一猜就中,他自个当上小畜生了。” 杨过道:“这小畜生瞧不起洪前辈的打狗棒法,我抄起木桨,用打狗棒法打小畜生屁股。”黄蓉瞧了梁子翁一眼,笑道:“打狗棒法本就是打狗的,杨大哥原该拿师父的打狗棒法打他。杨大哥打中了小畜生屁股吗?”梁子翁听了黄蓉似一语双关,讥讽自己,又羞又怒,穆念慈在场又不便发作,只得忍怒。 杨过笑道:“我怎能没打中?可惜小畜生屁股上肉多,没打痛他。郭伯母说瞧这小王爷不是我对手,让我好好和他比比。”黄蓉喜道:“这回你郭伯母可算说对了。咦,你那伯父姓郭?”杨过一惊,忙接口道:“我和小畜生说‘今日争武林盟主,都是徒弟替师父打架。我们比划比划,谁赢了谁师父当武林盟主。’小畜生开始不答允,我说‘你师父又黑又丑,说话叽哩咕噜,难听无比。你瞧我师父多美,多么清雅秀丽,请她做武林盟主,岂不是比你这个丑和尚师父强得多么?’”黄蓉叹道:“你姑姑定是美得紧了。”杨过低声道:“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美的人。”抬头见黄蓉眉宇见似有失落之色,开口道:“小妹子娇美秀丽也很美啊。” 须知女子爱美乃是天性,听男子说其他女子比自己美,难免会心生妒意,黄蓉虽不以美貌得意,却也难以免俗。黄蓉心里一喜,脸上微红,笑道:“杨大哥不用哄我欢喜了。”杨过见黄蓉玉颊微红,嘴角微有喜意,犹如美玉生晕,异花初胎,娇美绝伦,脱口而出道:“小妹子确实很美啊,我怎是哄你欢喜?”说完才想起欧阳锋、沙通天、彭连虎等人全于此,不禁脸上微红。 黄蓉抿嘴笑道:“杨大哥快别说了,穆姊姊听见,我可成笑话了。”杨过偷眼向穆念慈瞧去,穆念慈垂头吃饭,脸上却似笑非笑,想是方才一直侧耳倾听自己说话,不禁脸红了。 黄蓉瞧杨过脸红了,心中暗笑,岔过话头,抿嘴笑道:“杨大哥怎打赢那小畜生的?”杨过忙道:“我当时打狗棒法不会口诀,使得不够好,幸得我伯母指点,占了上风。”黄蓉大奇,瞪大了眼睛,讶道:“你伯母也会打狗棒法不成?”杨过吃了一惊,心思急转,过了一会,忙道:“她见过打狗棒法,武功又高过我,所以能指点我。”黄蓉疑道:“我听师父说打狗棒法是武林中最特异的功夫,卓然自成一家。单学招数,如不知口诀,那是一点无用。凭你绝顶聪明,只怕也难以自创一句口诀,以之与招数相配。”杨过支支吾吾道:“我伯母武功甚高,是天下第一等聪明人,不能以常理度之。”黄蓉听杨过夸赞他伯母聪明才智,微起争胜之心,皱眉道:“你那恶伯母真这么了不起吗?”杨过一惊,暗暗后悔说了往昔旧怨,忙道:“我伯母待我很好,都是我任性胡为惹她生气,对不起她。小妹子可别说了。”黄蓉瞧杨过神色局促,歪头笑道:“我不说你那又聪明又美貌的伯母便是。”杨过睨视穆念慈,见她似强忍笑意,心中十分尴尬,忙转过话题,叙说和霍都比武经过。 杨过道:“我用打狗棒法教训了蒙古小王爷,却没用姑姑本事。我心想他没准小觑了姑姑的本事,就用师父的本事打他。”杨过知穆念慈一直侧耳倾听,有意炫耀,他伶牙俐齿,更讲得活灵活现,生动诙谐。 欧阳锋、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等人虽觉杨过胡编乱造,胡吹大气,此时蒙古人绝少入中原,和南宋也无敌对,所言和武林盟主大会上大战蒙古高手之事纯熟荒诞不经,也忍不住侧耳倾听起来。 杨过笑道:“我连连大喊要放暗器了!结果……”黄蓉把手一拍,插嘴笑道:“妙计!那蒙古小王爷又上来当,瞧杨大哥连连虚张声势不再防范,结果中了杨大哥的暗器。”杨大哥笑道:“这雕虫小技自瞒小妹子不过,那蒙古小王蠢得紧却上当了,中了我的金针。” 杨过不愿说自己武功不及霍都,将对敌详细经过都含混其辞,穆念慈听杨过全是以巧计诈力取胜,忍不住开口道:“他虽用阴谋诡计暗算我们,你也该用真功夫胜了他,让大宋赢得光明磊落,那群蒙古人心服口服,你伯母伯母和师父也欢喜。” 杨过脸上一红,不敢接口,黄蓉却转头对穆念慈笑道:“他用暗器射我们,杨大哥原该用暗器射他,就该让这群蛮子吃吃苦头,让他们知道咱们大宋的厉害。他伯父伯母欢不欢喜,和杨大哥有何干?”穆念慈心中不以为然,倒也没接口。 杨过怕穆念慈黄蓉斗口,忙讲起后面和达尔巴对敌经过,没再隐瞒自己的武功不如,说道:“那莽和尚武功比我高,力大无穷,杵法至刚至猛,杵风将周围红烛都吹倒了,我打他不过,勉强和他斗了几百招。” 当杨过讲到达尔巴将他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发了性用尽全力挥出金杵向他拦腰横扫时,穆念慈、黄蓉虽知杨过事后必然无恙,还是惊呼出声。 杨过见穆念慈、黄蓉全瞧着自己,脸上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心里一暖,心道:“姑姑如今不再了,世上还有娘和小妹子记挂着我。”接着道:“幸亏我会真经上的武功,用真经上的武功躲过了蛮和尚一击。我打不过蛮和尚,不过每遇危急,就靠真经的功夫护体,他一时伤不到我。我当时无良策,心中烦恼,唯恐这场输了。我不怕被蛮和尚打死,却怕给姑姑丢脸。我伯母却指点我……” 黄蓉插嘴道:“且慢!我想猜猜你伯母用什么法子赢的。”杨过见黄蓉秀眉微颦,低头凝思,竟有和将来的自己争胜之意,心中好笑,就住口不言了,琢磨着若是黄蓉说错,就说她说的对了,大不了胡编乱造一番后面经历。 欧阳锋听杨过说起真经功夫奇招救命,心中瘙痒难耐,忍不住道:“你小子用真经上什么功夫赢的啊。”杨过听欧阳锋询问,刚待说话,就听黄蓉道:“你不治好杨大哥,一招一式也休想看到。”欧阳锋心中有气,讥道:“臭叫花有你这样的乖徒儿真是有福了。”杨过一惊,沉声道:“打狗棒法不是我传给小妹子的。”黄蓉开口道:“杨大哥不须理会他。” 花厅里没人开口说话,一时沉寂起来。穆念慈忍不住打趣道:“黄家妹子何必去想,听这位杨……兄说就行了。”黄蓉道:“那人能想出来,为何我就想不出?”过来片刻,抬起头叫道:“哎呀!我知道了!她让杨大哥用真经上的移魂迷了那莽和尚神志,再用金针去射他。” 杨过听黄蓉竟猜个不离十,心中叹服,喜道:“正是如此,我今日服了小妹子了。”黄蓉心中甚喜,过了一会却心中犯疑,疑道:“杨大哥不会明知我说得不对,就胡诌一通哄我欢喜。” 杨过笑道:“我怎是哄你了。她只想出了小妹子法子的一半,让我用移魂,却没想到让我用金针,还不及小妹子。”说完不禁好笑。 黄蓉笑道:“杨大哥向来喜欢胡说八道哄我空欢喜,罢了罢了,我就当真的吧。” 杨过微微一笑,说道:“那莽和尚神志受制于我,我做什么他也做什么。他师父怎么喊他也恍如不闻。我使出“曹令割鼻”,假装用力击自己面门,他也照模照样大力打自己光头,打了自己十几拳,就将自己打晕了。我这小顽童就赢了第二场。” 黄蓉不禁想象达尔巴呆头呆脑捶自己的头的情景,笑得前仰后合,道:“这法子倒好,亏杨大哥想得出,今日又跟着杨大哥学了一招。赶明我也想捉个坏蛋试试吧。”说完向正海吃海喝,嘴里滋滋作响的侯通海,递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 杨过立刻会意,也觉有趣,不禁意动,猛拍了一下大腿,笑道:“我也想再试试,就和小妹子一起捉个坏蛋吧。” 黄蓉高兴起来,将重伤后寻一灯大师求医,智闯渔樵耕读四关叙说了。黄蓉说得惟妙惟肖,语声清脆,忽庄忽谐,妙趣百出,不比杨过经历惊险,却说得更引人入胜,足有半个时辰之久。欧阳锋、沙通天、彭连虎等人,已经吃饱,还是忍不住坐在远处侧耳倾听。欧阳锋听完暗中窃喜,想南帝段智兴为黄蓉治伤损了五年修为,下次华山论剑恐非自己敌手。 杨过听完钦服不已,他年少失教,幸得黄蓉教书只略通书记,叹了一口气,道:“小妹子全靠真才实学折服他们,我可不行了。”黄蓉微微一笑,道:“我这点才学,和爹爹比起来不过九牛一毛。我武功不及杨大哥,我的本事你都会,杨大哥不嫌弃,我就把读书的本事交给杨大哥吧。” 杨过没想到这辈子黄蓉又要教自己读书,不过心情却截然不同,好笑之余,又感世事幻化无常,道:“我怎会嫌弃小妹子叫我读书?小妹子肯教我,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黄蓉嘻嘻笑道:“我这教书先生可严厉得紧,杨大哥不好好背诗文,背不出我可打杨大哥屁股。” 杨过又好气又好笑,笑道:“我可吃大亏了。我教你武功时,不肯打你屁股,你却狠心打我屁股。” 黄蓉装做一本正经的神色,正色道:“我可没让杨大哥不打我,是杨大哥不肯,我打杨大哥屁股也是为杨大哥好,只轻轻打杨大哥,不会重重地打。” 杨过苦笑道:“我傻里傻气的,肯定要挨打了,先谢过小妹子了。” 穆念慈见二人此刻群敌环饲,还一直想着胡闹,好似全不知处境险恶,暗暗摇头,可见他们不知愁滋味的模样,又感欣慰,暗想:“我儿和蓉妹妹都能永远快快活活的,我就是先下死了,受奸贼再多侮辱也甘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一章 王府惊变(1) 第二日在路上,杨过黄蓉并辔而行,远远坠在众人队伍后面。杨过在马上将古墓派基础轻功原理讲给了黄蓉。黄蓉武功已有不浅的根基,古墓派武功以轻灵敏捷见长,和黄蓉武功路数颇为相合,黄蓉聪明绝顶,一听即会,领悟个通透。黄蓉听完心痒难耐,在路上却无法演练,趁众人中午在酒馆打尖时,忙拉着杨过到道旁树林里演练。 黄蓉按照杨过所授之法,在树林间穿梭跳跃,杨过在旁点拨指导,不到半个时辰,黄蓉已全数学会。最后黄蓉和杨过并肩而立,同时发招,一个左起,一个右始,绕着一根大树回旋往复,真似两只飞燕翩翩起舞一般。二人同时落地,黄蓉对杨过展颜而笑。 杨过开口赞道:“小妹子真是聪明绝顶,一听就会。我当年练这门功夫,笨手笨脚,不知被姑姑打了多少记屁股。”黄蓉对着杨过侧头笑道:“我如学不会,杨大哥打我屁股吗?” 杨过见日光射在黄蓉白玉般的脸颊上,透出珊瑚之色,真是艳若春花,美若朝霞,脱口而出道:“我怎舍得?”黄蓉见杨过英俊的脸上含笑,眼神温柔凝视着自己,不禁害羞,垂下头去。 杨过说完就觉有些轻薄,心中后悔。二人一时皆沉默起来。 杨过见气氛有些尴尬,忙道:“我还有一门姑姑教的捉麻雀的功夫。”黄蓉听了,好奇心大作,惊喜道:“这又是什么功夫?”杨过将天罗地网势天花烂坠吹嘘一番。黄蓉听了惊喜不已,忙让杨过教。 杨过道:“等小妹子学完这门功夫,我就立马传你。” 当晚在客栈安寝,黄蓉迫不及待就想在绳子上睡觉。杨过忙道:“你虽全学会,但功力尚浅,醒着时能在绳上立足,睡着后却难免跌下来。”黄蓉见猎心喜,哪里肯依,说道:“武功浅了,不练怎能深?我睡得长了才能学会。我睡在绳子上,杨大哥也不用将床让给我,可以好好安歇。” 杨过见黄蓉小脸涨红,暗暗摇头,心知执拗不过,灵机一动,将绳索悬在床面一尺之遥系住,说道:“小妹子就在这条绳子上睡吧。我另寻一条绳子安睡。” 黄蓉见状摇了摇头,叹道:“这和睡在床上有什么分别?”杨过奇道:“这怎没分别?小妹子又没睡在床上。”杨过又哄了半天,黄蓉总算答允了。 杨过黑暗中见黄蓉娇小的身子悬在绳子上,时刻担心她摔下来,直到午夜才沉沉进入梦乡。 路上欧阳锋又来探视了杨过几次。黄蓉见识了凝霜丸神奇功效,想欧阳锋虽生性狠毒,但以一代宗师自居,向来以说话算话自诩,放下不少戒心,就让他安心给杨过诊病。 众人晓行夜宿,一路北上,已渡过黄河,来到邓州地界。 杨过生性活泼,会察言观色,又颇善言谈,片刻就能令人如沐春风,似饮美酒,跟人嘻嘻哈哈打成一片,何况他宠着黄蓉,哪敢讲不好听的话?专挑她欢喜的讲,又费尽心思哄她欢喜,黄蓉似暂时忘记连连惨祸,有说有笑起来,杨过见了心中极是喜慰。 晌午时分在一家客栈打尖。黄马闻到酒香,望见一个金人兵卒蹲在门口捧着一口大碗饮酒,就奔了过去,头颈朝大碗伸过去,饮起酒来。那金人知黄马是杨过黄蓉的马,他们是小王爷贵客不说,还武功高强,一时不敢赶马,也从未见过马能饮酒的奇事,不禁呆了,掌中一碗酒不一会就被黄马饮干。黄马似意犹未尽,伸出舌头将一口碗舔得干干净净。 黄蓉见了惊奇不已,拍手笑道:“这马倒馋嘴,连酒都喝得。”杨过知黄马好饮酒,也不感异然,只微微一笑,说道:“它不但馋酒,酒量还不浅。” 黄蓉忙叫酒保取过一大碗酒来,放在桌上,在马头上抚摸几下。那马一口就将一碗酒喝干了,纵声嘶鸣,甚是喜悦。黄蓉觉得有趣极了,又叫取酒,那马一连喝了十余碗,兴犹未尽。 黄蓉正在性头上,不住叫酒保取酒。酒保见黄蓉让马饮酒,糟蹋美酒,难免心中不乐,不过他见黄蓉衣着光彩,与金人为伍,金人对她也颇为敬重,心中畏惧,虽心中不愿,又连连续续盛了十余碗。黄马饱饮一番,欢悦非常,不住围着黄蓉打转,用脖颈擦擦挨挨她小腿。 杨过想黄蓉甚爱这黄马,一路骑着,又亲手喂养,摇头笑道:“这黄马想是看小妹子比我这主人好,就改认你当主人了。”黄蓉回眸笑道:“我瞧这黄马认主得很,怕心里虽喜欢我,却认你当主人。”杨过伸手拍了一击马臀,笑道:“我瞧它忘恩负义得紧。见到小妹子就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黄蓉忽拍手道:“不若我们试试看,看它认谁做主人。我们各占一边,齐声召唤它,看它朝谁跑。”杨过生性跳脱,不禁也好奇心起,按黄蓉之言,将马牵到酒馆后面的树林里。 树林里阳光明媚,草木碧绿,一条清溪横过,清澈见底,流水潺潺,空气中伴着草木鲜花清新的气息,还有鸟声轻啼,让人心旷神怡。二人在此幽静之所,心中阴霾尽去,皆十分欢喜。 杨过和黄蓉各站在小溪一边,齐声召唤黄马。黄马听二人召唤,好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马蹄踩踏,原地打转,一会眼望黄蓉,一会眼望杨过。杨过和黄蓉见状都尽力呼唤。 黄马过了片刻,向黄蓉转身,眼神流露出恋恋不舍之意。黄蓉以为黄马选她作主人,不禁得意地向杨过瞧了一眼,哪知黄马扬起脖子,一声嘶鸣,扬蹄朝杨过奔去。 杨过挽住缰绳,伸手摸了摸马头,暗自叹息:“我杨过一生被人轻贱欺辱,没想到此马却待我不离不弃。”黄蓉走过来,摸了摸马头,说道:“此马认主,念旧情是极好的。” 杨过鉴音辩貌,见黄蓉眉宇见微有失望之色,拍了拍马颈,说道:“好你个有眼无珠的畜生,小妹子如此待你,是三生有幸,怎如此不识抬举?以后小妹子就是你主人了,要好好听她话,不许发倔脾气。”说完将缰绳递给黄蓉了。 黄蓉不由心动,转念一想,又缓缓推过缰绳,叹道:“它念旧情认你作主人,你怎可将它赠与我?” 杨过摇头叹息道:“他跟着我杨过受苦受累,一次差点被人射死,跟着小妹子享福岂不更好?它好好活着,不认我当主人有何不可?”说完不禁心中一酸。 黄蓉叹道:“你又不是它,怎知它享福就快活?它心里念着你,和我在一起,吃的再好,睡的再暖,心中也终究不快活。” 杨过听黄蓉似有感而发,见她美丽的面庞上又有黯然之色,心里一酸,暗想:“我哄她再欢喜,她待郭伯伯一片深情,不能和他在一起,心里念着他,终究不快活。” 杨过和黄蓉说完这些话,皆心中伤怀,一时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黄蓉摸着黄马满是鞭伤污泥的皮毛,指着清溪,说道:“杨大哥,我们给它好好洗洗吧。给它洗完,我身上有药,正好给它用上,它也能舒服些。” 杨过点了点头,和黄蓉一起牵马到清溪边,和她蹲下一起为黄马清洗皮毛。洗完后,污秽尽去,二人见黄马皮毛鲜亮了些,竟有几分神气,不禁相视一笑。 黄蓉掏出怀中未用完的田七鲨胆散,在黄马身上累累鞭伤处涂抹上。田七鲨胆散乃是黄药师精心配制的独门灵药,取鲨鱼胆汁和珍贵草药用秘法熬制而成,自是非同小可,对医治伤口有奇效。黄药师怕爱女行走江湖难免受伤,便给黄蓉随身携带。黄药师若知自己亲手熬制的,江湖人千金难求的灵药,都被爱女给这匹羸弱的黄马用了,恐怕要哭笑不得吧。 黄马面貌焕然一新,得灵药之助,通体舒坦,欢喜异常,欢叫一声,在小溪里撒起欢来。霎时溪水迸溅,差点淋到黄蓉身上。杨过知黄蓉爱洁,见状连忙用身子替黄蓉挡住,拉着她后退几步。 杨过、黄蓉见黄马在清溪中欢喜撒欢,都心中欢喜,微笑而视。 杨过微笑道:“这黄马得小妹子亲手医治,也不知前生几世修来的福气。” 黄蓉忽福至心灵,说道:“杨大哥,它这般快快活活多好,我们为何要当它主人,让它整日被人骑?不如我们放它回山林吧。” 杨过抚掌叹道:“还是小妹子见识高。它快快乐乐,自由自在,胜似给任何人充坐骑。我们人总觉得自己了不起,让马儿整日驮着自己,还觉得它快活。” 黄蓉抿嘴笑道:“杨大哥,我让你失了乖马,到时你后悔,可休要怨我。” 杨过道:“它快快活活岂不是更好,何必和我杨过受苦?” 黄蓉问道:“杨大哥怎得这乖马的?” 杨过将当日黄马受尽村夫责打,最后被自己救出之事说了,叹道:“千里良驹屈于山野蠢夫之手,风尘困顿,郁郁半生,上天何其不公乎?” 黄蓉听了愤懑不平,骂道:“世上愚傻呆痴的蠢人为何这般多?” 杨过跟着黄蓉痛骂了一番,自是不提。 二人商量着就此悄然离去,虽心中难过,但想起黄马从此驰骋田野山林,又高兴起来。 杨过、黄蓉见黄马没注意到二人,突然运起轻功,就钻进了树林。 二人刚要出树林,黄蓉走在前面,不经意回望一眼,却见杨过正从背后凝视着自己,眼神透着是温柔、欢喜,惆怅,不禁一怔:“杨大哥怎这么瞧我?”自己眼神和他一触,杨过旋即避开,斜视别处。此刻忽听杨康叫声传来,想是他们用餐完了,来寻二人一并离去。 二人刚出树林,就见杨康正站在树林出口处。杨康笑道:”扰了二位雅兴,在下对不起之至。”语气颇有调笑的味儿。杨过脸上一红。 黄蓉道:“杨大哥毋需挂心,我俩都不会逃走。”杨康笑道:”黄家妹子多心了,二位都是在下贵客,好生敬重。黄家妹子要是觉得意犹未尽,只管和杨兄在后山玩得够了再走不迟,在下在此地等候便是。”黄蓉道:“我一个野丫头怎敢劳小王爷等待?我俩和你走便是。” 三人到了酒馆外,杨过见众人全在原地等待,微感不好意思,黄蓉则行若无事,和杨过谈笑自若。 晌午时天气十分湿热,杨康等人也行得乏累,也口渴难耐,此刻离城镇尚远,就想到乡间农舍纳谅避暑。 杨过、黄蓉并行在乡间小路上,在垂柳之下,躲着日头,一路攀谈。杨过刚将天罗地网势讲给黄蓉,瞧黄蓉欢喜不已,载笑载言,也甚欢喜,微微一笑,心道:“小妹子天真活泼,年少不识愁滋味,哄她欢喜真是容易。她当郭伯母后,可要终日操劳了。郭伯伯憨厚朴实,却粗鲁直肠,不知体恤她。芙妹刁蛮任性,别说体恤母亲,不闯祸就烧高香了。唉,我当年任性胡闹,也总惹她不开心。”。 黄蓉欢喜之余,和杨过分享昔日和郭靖冒险的经历。黄蓉不惟语音清脆,言辞华瞻,而描绘到惊险之处,更有声有色,精彩百出。这一席话黄蓉足足说了快半个时辰,她神采飞扬,妙语如珠,忽庄忽谐,只道杨过能欢喜。哪知瞧杨过只是默默地听着,面无表情,忙道:“杨大哥,你不愿意听我这些无聊之事,都怪我不好。我换些别的讲。” 杨过脸色一变,笑道:“小妹子讲得好精彩,我听得入神了。我爱听,你快快讲下去。”黄蓉摇了摇头,嘻嘻笑道:“杨大哥,你传了我这么多本事。今日就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本事。” 杨过笑道:“我就睁大眼睛,好好见识小妹子的本事。”黄蓉微微一笑,道:“我知你觉得武功高过我,我也没什么本事你不会的,只是嘴上说说哄我开心,心里却不信。” 杨过笑道:“我怎会瞧不起小妹子?能见识小妹子本事,我是真心欢喜。” 黄蓉昂起头,说道:“我有一门本领,自问天下无敌,我师父也服了我。”杨过见黄蓉神色颇为自傲,也好奇起来,笑道:“小子孤陋寡闻,正好小妹子用天下无敌的本事让我开开眼。”黄蓉道:“我知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然。等到了地方,我就让你心服口服。” 到了乡间农舍,众人围坐坐在树下纳凉,买了几大筐西瓜,一起吃了起来,好不痛快。杨过正吃得甘甜解渴,想召唤黄蓉,黄蓉却不见了。他正心中纳罕,却见黄蓉提着菜篮子走过来。 黄蓉道:“一会我就让杨大哥见识我的本事。我去去就回。”杨过猜不出黄蓉葫芦里卖什么药,素知她古灵精怪,想来不是无的放矢,笑道:“我就这里恭候小妹子了。” 杨过目视黄蓉提着菜篮子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道:“原来小妹子和郭伯伯经历了这么多,情义如此深重,她说得兴高采烈,想是和郭伯伯出生入死也甘之若饴,怪不得他们将来如此恩爱。我一厢情愿认为小妹子当郭伯母终日操劳,无人体恤,谁知她不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一时觉得自己可鄙可笑,不禁心中羞惭。 杨过正胡思乱想,信步隔壁农舍门口,忽见一人笑吟吟朝自己走来,却是杨康。 杨康见杨过神色有异,目光一触自己旋即避开,笑道:“杨兄,在下完颜康,幸会幸会。我知黄家妹子不喜欢我,好不容易寻着个和杨兄说话的机会。” 杨过想起杨康一路确实对自己和黄蓉颇为礼遇,从不管束二人,一路上也没做什么为非作歹之事,欣慰之余,微感歉然。 杨康接着道:“路途遥远,劳烦杨兄和黄家妹子受累了。到了长安王府,定为二位接风洗尘。穆妹子常念叨黄家妹子,她人在长安,见到二位一定欢喜。” 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娘…穆…穆姑娘和杨…兄在一起吗?” 杨康不禁一怔,问道:“杨兄也识得妹子吗?” 杨过忙道:“在下不识穆家妹子,只是听小妹子常常提起。” 杨康笑道:“妹子常说十分想念妹子,在下能将二位请来,可算大功一件。妹子虽是女子,却巾帼不让须眉,最敬重英雄好汉,杨兄这般一表人材,妹子见了也一定欢喜。我也是刚知道妹子才到长安。” 杨过心道:“娘不说回全真教了,怎又去找爹爹了?是啊,爹就算恶人,娘也一般欢喜他。假若姑姑是恶人,我也不一般好好待她?”想能见到穆念慈,登时心中十分热切起来。 杨康见杨过面露喜色,微笑道:“杨兄放心。穆妹子和黄家妹子情同姐妹,在下一定对二位以礼相待,否则妹子那关我都过不去。我也跟师父说了,请他老人家务必给杨兄治好毒。” 杨过素来机警,虽心中欢喜,见杨康待自己十分亲热,也微感异样,疑杨康相诱自己交出武穆遗书和真经,杨康却只谈风弄月,说些打猎趣事,又说起诗词歌赋。杨过儿时在桃花岛随黄蓉读书一些时日,只略通文墨,初始还能对答几句,之后就作答不上,微感尴尬。杨康见杨过面有窘色,话头一转,不再吟诗作对。杨过见杨康谈吐俊雅,举止温良,实不似奸恶之辈,心道:“爹爹一表人材,待人也和气,怎会成了恶人?” 父子二人都口齿伶俐,言辞便与,聊了一会,就言谈融洽,颇为投缘。 杨过见杨康不似奸恶之辈,心中安慰,心想:“臭道士颠三倒四,胡说八道也说不定。小妹子什么恶事也没做,不也受了他们冤枉?爹爹误入歧途,这番没死,我能规劝他回心转意也说不定,被爹爹捉走未尝不是天赐良机?”不禁想象杨康在自己和穆念慈的规劝下回心转意,到时和爹娘和和美美,一家团圆,岂不是美满至极?想到此处,心中一片火热,极为热切,欢喜至极。 杨康微笑道:“没想到杨兄人品俊雅,武功了得,还通文墨,怪不得能让黄家妹子倾心。” 杨过忙道:“杨兄误会了。小妹子和我清清白白的。再说我一介山野村夫,怎配得上她?” 杨康微微一笑,正待答话,忽听黄蓉提着菜篮子,站在农舍门口挥手唤杨过。杨康听罢,抱拳笑道:“在下失陪,再叨扰杨兄,可吃罪黄家妹子了。”说完就笑着离去。 杨过叹了口气,走到黄蓉身边,就听黄蓉怒道:“你好端端的,怎像个大马猴子似得随便乱跑?”杨过吃了一惊,见黄蓉面有怒容,赔笑道:“你怎生这么大气?”黄蓉怒道:“今后不许乱跑,也不许和那坏东西说话。” 杨过见黄蓉满脸憎恶,暗自心惊,寻思:“小妹子怎这么讨厌爹爹?听那臭道士说爹爹虽行为不端,怎好似和小妹子有深仇大恨一般?”想起下辈子杨康死于黄蓉之手,直如被人从头上倒浇一桶冷水。 黄蓉怒道:“那坏东西最喜欢人前巧言令色,花言巧语,背后阴谋诡计,琢磨害人,杨大哥以后休要再理会他,我也是为杨大哥好。以后你也管他叫坏东西。” 杨过见黄蓉一脸憎恶之色,不由想起昔日黄蓉说自己本性不好,猜忌自己的往事,不禁想她若知道自己是杨康的儿子,还会欢喜自己吗?想到此处,心底里一片冰凉。 黄蓉说完见杨过脸色十分难看,心下后悔,以为方才对杨过胡乱脾气,惹他着恼了,过了一会,低声道:“杨大哥,是我不好,胡乱对你发脾气。” 杨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低声道:“小妹子哪里不好了?小妹子说的对,我原不该理会他。” 杨过见黄蓉情绪低落,强作欢颜,安慰了一番,说了一通好话,又说了几个趣事, 黄蓉将杨过拉到农院中的木椅上,将木几拖过来,意笑盈盈将菜篮子打开,一股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黄蓉将五香十色的佳肴,一碗碗摆在桌上,盛出一碗米饭,摸出了一双筷子递给杨过,笑道:“我炒菜的手艺可算的天下第一,不是我自卖自夸,皇帝老儿都吃不上这么好的饭菜。杨大哥尝完一定心服口服。” 杨过瞧一碗是炙牛肉条,肉香浓郁,另一碗是碧绿的清汤中浮着数十颗殷红的樱桃,又飘着七八片粉红色的花瓣,底下衬着嫩笋丁子,红白绿三色辉映,鲜艳夺目,汤中泛出荷叶清香,想来这清汤是以荷叶熬成,一碗是肥鸭,油光流动,鸭皮焦黄酥脆,还有几碗他不知命的菜肴,他自幼行乞为生,后来和小龙女在古墓中粗茶淡饭过活,饮食哪里有什么讲究?桌上菜肴皆是他前所未闻、见所未见。 杨过胸中一股羞意袭了上来,心道:“小妹子不知我杨过是杨康的儿子,义父和爹爹都是大恶人,我杨过也不是甚么好人,就稀里糊涂待我这般好。”手执筷子悬在半空,无论如何下不了去手夹,放下手,垂头丧气喃喃道:“小妹子不该待我这样好。我不该有恁地好福气。” 黄蓉愠道:“杨大哥好端端的怎说这话?你不吃我可生气了。” 忽听旁边有人嗤嗤笑道:“你这位脸蛋好看的兔爷倒会享清福。” 杨过近日悉知不少杨康、欧阳锋旧事,只觉自己义父爹爹都是恶人,过去自己所受诸般疾苦,也是天道循环,心意登平,偏激激烈的性子平宁了许多,听了也不怒,抬头一瞧,一个四十岁左右的青脸瘦子,面颊极长,额角上肿起了三个大肉瘤,形相极是难看,两支耳朵一条手臂都不见了,手持一根三股叉,一脸愤愤嘲讽之色,心道:“这人倒也可怜。”大声道:“你这奇形怪状的怪物是谁?” 这人正是侯通海,他被黄药师生生扯断一条手臂后,被沙通天所救后,疗养许久后,总算保住一条性命,那日没随完颜洪烈等人去烟雨楼大战群豪,不识得杨过。众人烟雨楼失败空手而返后,对旧事也不再提。沙通天知师弟性格鲁莽,做事不走脑子,很少告诉他事情。侯通天不知杨过武功高他许多,他被黄药师扯断手臂后,见到黄蓉就恨之入骨,兼之过去数次被黄蓉嬉弄,更深恨之。如今见黄蓉落入王爷手中,本以为能折辱她一番再杀掉泄愤,报自己断臂之仇,师哥胯下之辱,没从想小王爷却让诸人不得寻杨过黄蓉麻烦,一路上看杨过黄蓉嬉戏玩耍,好不快活,倒像游山玩水一般,气愤已极,此刻终于忍不住发难了。 侯通海听杨过似讥笑他肢体不全,满脸怒容,喝道:“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是三头蛟侯二爷。你这兔爷快给老子磕头!” 杨过大声道:“我和你无怨无仇,你干什么骂我?”侯通天怒道:“你和小丫头一路就是和我有仇。”杨过不禁瞧了黄蓉一眼,心道:“原来是冲你来的。”黄蓉想起作弄此人的往事,格格娇笑起来,正待答话,却听杨过问道:“你和小妹子有何冤仇?”侯通海瞪圆了眼睛,双眼尽赤,血丝遍布,用力拍了拍左臂断臂处,吼道:“黄老邪断了老子一条膀子,老子找她女儿报仇!” 杨过拍桌子喝道:“黄岛主好端端为何断你左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侯通海将那日黄药师让他从胯下钻过,他不肯拼命之事说了,怒道:“他妈的!他欺负到脑门子上,他武功再高老子也不怕!老子不问别的,就砍他女儿一条膀子!他来寻老子,老子也一刀剁了了事!” 杨过听完吃了一惊,他不知黄药师早年纵横湖海,杀人不眨眼,心肠之酷手段之辣,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东邪之名绝非无的放矢,晚年时心性方转,才是杨过所知的黄药师。 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早已听见侯通海大嚷大叫,早悄悄围了过来。他们都甚恶黄蓉,只是碍着杨康面子,一直不理会二人,也乐得侯通海发难。他们知杨过武功甚高,侯通海远不是敌手,打算随时援手,杨康来时大不了都推到侯通海身上。那日他们虽受黄药师胯下之奇耻大辱,但知他武功盖世,终其一世也不能复仇,就绝口不提此事免得大失颜面,没想到侯通海居然在众人前大声说出此事,皆暗骂侯通海是蠢人,更不禁恼羞成怒起来。 杨过微感同情,叹道:“你和黄岛主的仇就算在我头上吧,不干小妹子的事。”侯通海吐了口吐沫,戟指骂道:“你小子是黄老邪什么人?老子杀了你,也不解气!老子就要砍小丫头!”杨过听此言倒也有理,一时答不上。 黄蓉挺直身子,掐腰笑骂道:“你这蠢驴别说找爹爹报仇是死路一条,就算落到本姑娘大王手里也要脱三层皮!知道好歹就别惹本姑娘出手!” 杨过道:“你若非想找小妹子报仇,小妹子的仇也可记在我杨过头上。” 侯通海独臂抡起三股叉,盘腰躬身蓄势,大声喝骂道:“小妖女是你婊子,我就杀了你腌臢小畜生再说!”说罢朝杨过气吼吼冲来。 杨过听侯通海骂黄蓉,心头火气,抄起手中一根筷子扣住,无名指发力,内力到处,嗤的一声,筷子如离弦弓箭朝侯通海面门激射而出。 侯通海闪避不及,眼前一花,想也不想哎呀一声大叫,弯腰单手捂住脸,三股叉当啷一声落地。 沙通天吃了一惊,他本打算随时援手相助,没想到眨眼间师弟就中招受伤了,刚想上前相帮,就见侯通海子哇乱叫跳将起来,喝骂不止。 众人此时才看清,筷子原来不偏不倚正好插进了他额头大肉瘤中。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见了不禁心里一寒,自忖这一击要打在自己要害穴位,也未必能避得开。 黄蓉连连拍手,笑嘻嘻道:“杨大哥把这浑人头上肉瘤一并割下来吧。我瞧这肉瘤又肥又大,我给你做烤肉串,准好吃。” 沙通天怒不可遏,大叫一声,单手握住筷子,用力拔了出来,登时鲜血汩汩流出,淌了他一脸,登时鲜血淋漓好似头被打破一般。他也不气馁,弯腰抄起三叉股,大喝一声,又猛扑过来。 杨过抄起另一根筷子,又嗤的一声激射而出,这次没射他面门,却射他小腿。侯通海感小腿一阵钻心剧痛,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杨过坐在椅子上,拍桌子,喝道:“你服了吗?”其实方才杨过已手下留情,否则弹指神通发如铁弹石弓,筷子定射穿他小腿。 侯通海捂住小腿,在地上昂起头骂道:“你这邪法算什么功夫?男子汉比武要用就用真刀真枪的功夫!” 杨过暗暗摇头,大声道:“我不用兵器,就用拳掌和你打一场。这可是男子汉的真本事。你打输了不可耍赖,也不可再找小妹子纠缠不休。” 侯通海在地上一滚,站起身来,怒道:“谁用你这兔爷让?你不用兵器,是瞧不起我?我技不如人,大不了被你打死。被你这兔爷让,以后江湖上老子也不用做人了!” 杨过想此人虽是浑人,却微微佩服其傲气,从木椅上站起身来,说道:“你少了一臂,我不用兵器,岂不正好公平?我杨过也不屑于占你这独臂人的便宜。” 侯通海一想也有道理,翻手抡动三股叉转了几圈,瞪圆怪眼,喝道:“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大爷就和你小子公公平平比划一场!” 杨过突然喝道:“你打输了呢?” 侯通海一愣,喝道:“老子怎会输给你这兔爷?” 杨过佯怒道:“好啊,原来你想耍赖!别以为我知道你的无耻伎俩,你定是打算万一打输了,我们又没做你打输的赌注,就可以耍赖了。” 侯通海哇哇大叫起来,呸了几口,骂道:“老子没你小子肚子这么多弯弯绕!别诬赖老子!我老子打输了,技不如人,这条膀子就算白折了!” 杨过朗声大笑,说道:“这才像话!” 侯通海突然喝道:“你小子打输了。老子就砍掉小妖女一条膀子!你也不许耍赖!” 杨过大声道:“你我二人打架,你砍小妹子手臂作甚么?再说你砍她手臂,她可不能乖乖让你砍!到时你打不过小妹子,休来怪我!” 侯通海不禁大怒,脸色紫涨,瞪圆怪眼,吼道:“直娘贼!狗厮鸟!你消遣老子呢?我打赢了,岂不是白打了!” 杨过笑道:“你怎么白打了?你打赢了,就砍我手臂!” 侯通海见杨过好似捉弄自己,一声怒喝,道:“你小子作死就别怪老子了!老子先打赢你,砍掉你一条膀子!” 杨过大笑道:“我们就一言为定,在座的蛇虫鼠狗都可以作证!” 黄蓉见杨过戏弄侯通海,不禁好笑。她虽知侯通海武功低微,与自己相较尚弗如远甚,更不用说杨过,杨过败给此人纯熟渺茫,但听杨过说打输不砍自己手臂砍他手臂,似语出至诚,绝非虚言,心下感动之余,却害怕起来。 黄蓉奔到杨过身旁,责备道:“杨大哥,我们怎能任由这浑人欺辱?” 杨过刚待说话,就感黄蓉握住他手掌,说道:“杨大哥别理这浑人了。欧阳伯伯,你徒儿和你都说要以礼相待我们,结果现下合起伙找我们麻烦。你们想害我们,不用玩弄这些阴谋诡计。”欧阳锋不知何时,也拄着蛇杖站在众人后面瞧热闹。 欧阳锋摇了摇头,笑道:“他被药兄折辱一番,又看扯断一条手臂,找你们报仇天经地义。俗话说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是江湖规矩,请恕老夫也无可奈何。这小子武功这么高,除了老夫你爹爹臭叫化裘老儿段皇爷,怕没人能治得了,乖侄女毋须多虑。” 黄蓉见欧阳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热闹的神态,心中忿怒。 杨过瞧黄蓉眼神有不安之色,知她忧心自己,胸中温暖,笑道:“我怎会败给这个浑人,小妹子且放下心来。”倏然跃出,纵到侯通海面前。 侯通海想也不想,举叉猛朝杨过刺去。 杨过猛然空中转身,避过侯通海猛刺,急坠落地,抢到侯通海身后,探手捏住他颈后大椎穴上。这一下恍若偷袭,身法快极,纵起时与侯通海相对,空中转身,抢到了他背后,侯通海刚欲转身,颈后要穴已然中招。 大椎穴一被捏中,杨过掌心内力外吐,侯通海登时全身失去力气,三股叉当啷一声脱手。杨过手上运劲将侯通海头朝下脚朝上提起来,瞧准五丈外井口边的一口大水缸,轻飘飘掷去。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侯通海倒栽葱身子扎入水缸里,两脚朝天,一动不动。侯通海被杨过掷出后,半空中就想挣扎,奈何劲力透入他大椎穴,浑身半点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跌入水缸。 黄蓉瞧见不禁笑弯了腰,岔着气断断续续笑道:“三头蛟打不过杨大哥,就要入水了。” 杨过这下出手,手脚之快,如鬼似魅,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等人皆脸上失色,虽这般结果不出他们所料,但看侯通海不是杨过一招之敌,也觉气丧。 欧阳锋见到杨过这如鬼如魅一手也眼前一亮,忽然记起几年前曾和人交手过,那人武功尚逊自己三分,身法却迅若闪电,趋退若神,非己所能及,和杨过武功正是一路,饶是自己见多识广也不识是何门何派,却是俨然宗师气象。 欧阳锋痴迷于武学,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小子轻功有些门道,你师父是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一章 王府惊变(2) 杨康告辞后,朝西边馆阁走去,远远在庭院外,就闻到浓浓的药味,混杂着腥臭的气息。走近庭院内,见墙根下并排安置了七八个铁笼,里面盘踞着奇形怪状,色彩斑斓的毒蛇,两个蛇奴提着篮子往里面扔生肉,毒蛇进食时腥臭的气味的格外浓烈。 杨康见了头皮发麻,心中恶心,想快步走去,只见三个浑身缟素的美貌女子,从偏房中出来对他妩媚而笑,神态甚是妖娆。杨康也和她们对视一笑。 原来欧阳克的众姬妾在欧阳克死后,寻到欧阳锋安身,她们过惯了衣食无忧的日子,不愿离开白驼山庄。哪知欧阳锋却想杀死所有姬妾给爱子陪葬,众姬妾欲哭无泪,心下大悔,她们知求饶的话也难逃一死,惹恼了欧阳锋还要死的苦不堪言。一个姬妾忍不住啼哭求饶,欧阳锋大怒,登时将她扔进蛇笼中,让毒蛇饱餐一顿。 众姬妾都吓得魂不附体,连哭都不敢了。其中一个姬妾机灵无比,善于逢迎,又生的明艳妩媚,平素最得欧阳克宠爱,急中生智跪地哭道:“老爷,我甘愿去地下服侍公子,不过只求老爷一事。”欧阳锋问是何事。她哭哭啼啼道:“公子前些日子给我托梦,说他想要我将他最喜欢的折扇捎给他。我将扇子取来了,只求老爷将我和折扇一起烧了。”欧阳锋魂牵梦绕死去的爱子,着实盼望着他能托梦,却未得一梦,听爱子托梦之事,大喜过望,叫道:“克儿还说甚么了?”她又编造了一些谎话,说地下过得都好,得了几个美人相伴,想念欧阳锋云云。欧阳锋听了含泪唏嘘,忙叫她将扇子拿出来,命人将扇子烧掉。他盼望着欧阳克能再托梦给这群姬妾,哪怕得爱子只言片语也欢喜不尽,就没杀她们,只让她们为欧阳克守孝。 她们为欧阳克守孝,吃穿用度不复旧日,还过得如尼姑一样寂寥,早就苦不堪言。她们刚得知杨康被欧阳锋刚收为徒弟,有姬妾见过杨康,知他是金国小王爷,容貌英俊,和诸姬说了,她们听了十分心热,都盼望着得这位新少主的欢心,当他的姬妾摆脱窘境,私底下商议过想法子和杨康私会。她们一起约定,谁能得他宠爱,就举荐其他人。 三个姬妾例行公事在偏房里欧阳克灵位前进贡,出门正遇到杨康,见容貌英俊非凡,更是喜欢,忙想上前搭话,跪地娇声道:“奴婢拜见少主人。” 杨康听她们语声娇媚,观她们眼角眉梢含着春意,体态妖娆,和对他撒娇一样,不由心里一荡,刚待答话,就听低沉铿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康儿,你来了。”他明明在屋中,声音却和在耳边响起一样。杨康吓了一跳,叫道:“师父,徒儿找您校验功课。” 门滋牙一声自个打开,想不出欧阳锋如何开门的,杨康知欧阳锋之能,身怀无数异术,也不以为异。他对三个姬妾歉然一笑,就进了屋子,见欧阳锋偌大的厅室中,到处是瓶瓶罐罐,里面装着药材和不知名的毒物,西侧还有一个偌大的炼丹炉,欧阳锋闭目端坐在正前方,身边躺着一根蛇杖。杨康恭恭敬敬叫了声师父。 欧阳锋睁开眼,蛇杖凌空翻起落入他掌中,身随杖起,挥杖朝杨康横扫。杨康吃了一惊,急急向侧后退去,双腿不动,好似平平飘去,正是白驼山庄上乘轻功,瞬息千里。 欧阳锋斗然迫近过来,快舞钢杖,好似四五根钢杖齐使,杖影罩见杨康罩住,杨康再难遁逃,使出神驼雪山掌,身形飘忽,躲避杖影,偶尔趁机出掌进攻,方位诡异,全出人意料。 杨康聪明绝顶,和穆念慈欢聚之时,也不忘练功,自觉将欧阳峰所传功夫都练会了,这次校验武功,胸有成竹,期盼能得欧阳锋嘉许。 欧阳锋暗赞一声,嘴上却道:“你练不够用功,只让你接二十招。”手上加了三分劲劲,杖影越来越模糊,越收越紧。杨康勉力抵抗了十多招,正心中窃喜,终于左脚被钢杖牵扯了一下,不由仰面跌倒,紧接着头顶劲风响起,钢杖迎头打来。杨康见钢杖来的凶狠,打中他头非性命不报,不禁惊恐,他心思机敏,瞬间想到:“师父试我功夫,怎会打死我?”又复镇静,手臂软垂,再不抵抗,哪知钢杖微微转向,打中他胸口。这一下势大力沉,胸口剧痛,眼前一黑,接着他身子重重跌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过了半柱香时间,杨康才悠悠转醒,耳边响起欧阳锋冷冷的声音:“你知我为何打你吗?”杨康胸口肋骨险些被打断,又惊又怕,捂住胸口,忍痛爬起,惶然道:“弟子无能,接不住师父二十招。” 欧阳锋训斥道:“我见你接不住招时,就双臂垂下,想是料为师不会伤你。哼,你当真和敌手厮杀时,敌手不会只出二十招,更不会饶你性命。你如此娇惯,别说老叫花的傻徒弟尚自不如,更不用提那杨过了。别以为你是小王爷,老夫就对网开一面。” 杨康羞恼不已,不过他惧怕欧阳锋,还是伏地说道:“师父教诲,弟子谨记。弟子回去后,再好好练习,不让师父失望。” 欧阳锋在欧阳克死后,恨全真教入骨之余,也后悔自己待爱子过于娇惯,事事顺遂他心意,他要什么就给他什么,珍宝美女全不在话下,尤其欧阳克好色如命,整日在脂粉堆里厮混,也没加以制止,怕他练功出岔子,连绝学蛤蟆功也没传。欧阳克虽得他悉心教导,照本宣科练武,武功有成,终究没大成就。自来高手都是千锤百炼历练出的,他甚是后悔溺爱欧阳克,至于他丧命他人之手,所以打算对杨康严加教导,更盼他能得自己一身武艺,有个真正的传人。 欧阳锋哼了一声,昂然道:“你不是对为师念叨想学蛤蟆功吗?你这点微末本领怎能学我看家本事?你使将出来也是给为师丢人现眼。你将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先练好,再来找为师接二十招。你要能接得住二十招,我就将蛤蟆功传给你,不过为师下次出招时绝不留手,你接不住就真打死你!你回去想清楚吧,倘若怕死,就一生一世休提蛤蟆功了。” 杨康被欧阳锋打个半死,本有几分怨怼之心,听欧阳锋这般说,不禁大喜,激动不已,喜道:“弟子不才,定向师父讨教。”欧阳锋颔首许之,说道:“你下盘功夫练得太差,这等微末根基,不用为师教你怎么练了吧?”杨康忙点头称是,叫道:“弟子这就回去练!”爬起来,就待告辞离去。 欧阳锋脸色稍晴,顿了顿,说道:“为师给那小子的解药炼制好了。”杨康大喜,惊喜道:“太好了,师父果然神通了得!我们这就向那小子和小妖女讨真经和武穆遗书。”欧阳锋想起九阴真经就心痒难耐,笑道:“我们马上去吧。”杨康道:“只可惜便宜那小子了。他行刺父王,在烟雨楼坏了我们大事,那小妖女也一直和徒儿作对。”欧阳锋嘿嘿一笑,低笑道:“此药虽能解他情花毒却有副作用。为师想到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以怪蛇毒克制情花毒,老夫减了毒性不致于死命,恐怕会有神志癫狂的病根。其实假以时日,老夫未必想不出法子,可何必大费周章呢?我说医好他的毒,也算说话算话了。” 杨康勃然变色,叫道:“哎呀!那小子中的毒是情花毒?”欧阳锋一怔,点了点头。杨康急急将情事说了。欧阳锋大怒,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提起杨康背心,破门而出。 穆念慈赶去杨过房前敲门,屋中却空无一人,她心中焦躁,在厢房庭院间穿梭,寻觅杨过踪迹。 穆念慈瞧见个佣人路过,忙上前问他见到杨过没有。佣人一怔,瞧着穆念慈背后笑道:“杨过不就在小夫人身后吗?”穆念慈大喜,连忙转身,竟是欧阳锋在前杨康在后,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 杨康见了穆念慈全无平素温柔嬉笑之色,而是一脸惊怒,欧阳锋也面含怒气。穆念慈惊出一身冷汗,暗叫不好。 穆念慈故作镇静,板着脸愠道:“你做甚么?一声不吭躲在我身后。”杨康冷笑道:“妹子好会装蒜,我当你是妻子,你为何胳膊肘往外拐?”穆念慈佯怒道:“你向兴师问罪不成?我做错甚么了?”杨康伸出手掌,冷冷道:“绝情丹还给我,我就既往不咎。”穆念慈一惊,下意识捂住胸口,怒道:“你说送给我的东西,还要反悔不成?” 杨康嗤笑一声,冷笑道:“你不用做戏了。是小妖女差你给那小贼求解药的?”穆念慈一呆,左足向后一蹬,空中转身,如箭离弦般向后逃去,丝毫不敢停顿,口中竭力叫喊道:“过儿快来!”语声未毕,就头顶风声呼啸,欧阳锋瞬间赶到她先头拦住了去路。杨康一个筋斗,翻了过来,落到穆念慈身后。 穆念慈又惊又怕,自知全不是敌手,只求拖延一时片刻待杨过到来,连忙向左窜去,这招逍遥游中的四海遨游,妙旨在于飘逸舒展,不过她焦急下再无顾及,姿态甚是仓皇狼狈。 杨康扑过去,使出擒拿手,抓向穆念慈肩膀,来势凶猛。穆念慈忙侧身避过,杨康中途变招,变擒拿为拂,衣袖向朝穆念慈肩头拂去。穆念慈被拂中,虽然不痛,身子却斜歪了,不及站稳,杨康已一掌朝她胸口打来,穆念慈躲不过,一拳击出和他对掌。杨康这一拳去势飘忽,中途换位,错开了穆念慈拳头,反手抓住了穆念慈手腕穴道。穆念慈被扣中穴道,整条伸臂酸麻起来,拳头再没力气,奋起余力,左拳打过去。杨康抓住穆念慈手腕,顺势一带,身子侧过,穆念慈仰面跌下去,拳头也失去准头。杨康转到穆念慈身后,抓住她另一支手腕,直接将她抱住。 穆念慈又气又急,手腕穴道被扣住,身子无力,想挣脱却挣脱不了。杨康将穆念慈抱住,朝穆念慈怀中摸过去,顺走了绝情丹。 就在此时,一道蓝色身影,对面从墙下跃下来,正是杨过。 杨过听到穆念慈召唤声,语声透着惶急,忙赶过来。见穆念慈杨康打斗,吃了一惊。 穆念慈瞧见杨过,忙叫道:“我的绝情丹被阿康夺走了,快抢回来!” 杨过瞧见杨康正一脸怒容瞪视着自己,顿时愣住了,不知该不该和父亲动手。杨过正犹豫,一道白色身影已从他身边冲过去,朝二人窜出,正是黄蓉。黄蓉挥起竹棒,径直朝杨康奔过来。 黄蓉正奔着,一道浑厚无比的掌力打了过来,掌风笼罩将她罩住似的,逼得她呼吸不畅,身子凝滞连躲都来不及,暗叫不好,忽感被人拦腰抱住,将她扯出去了抛出。 欧阳锋瞧杨过横栏而出,催动内力,接着前力,双掌平推而出,两道掌力重叠打来,这一掌是他全力施为,务求一击制敌。 杨过感排山倒海的掌力波涛汹涌地涌了过来,顿时呼吸不畅,暗叫不妙,提起内力,心神守一,缓缓平推出去,接上这一掌。双掌一接,砰的一声响,杨过气血翻涌,胸口剧痛,身子倒飞而出,腾空而起,他落地后欲站稳,一股猛烈的后劲又生,只得再后退泄劲,后退了三次,终始站住。黄蓉本以为杨过为了救自己,这一掌非被打成重伤,见杨过接住了这一掌,又惊又喜,忙奔过去护住他,唯恐欧阳锋再出手。 这一会功夫,打斗声惊动了四周。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侯通海听见声响,接连赶到。王府卫兵听见动静,几十人围了过来,护在杨康周围。 蛤蟆功善于以静制动,全身涵劲蓄势,蕴力不吐,只要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欧阳锋对掌后,猛烈的力道反震回来,掌心作痛,正是自己的蛤蟆功手法,虽早知杨过会蛤蟆功,还是又惊又怒,忍不住怒道:“你小子从哪里偷学老夫的蛤蟆功的?” 黄蓉在桃花岛上就见识过蛤蟆功,听欧阳锋发问,见杨过姿势正是蛤蟆功,惊得呆了,不禁想:“老毒物阴险歹毒,怎会好心将看家本事传给杨大哥?莫非杨大哥说的都是真的不成?他真在十几年后拜了老毒物为义父。” 杨过心里一酸,叹道:“就是义父你传我的啊。这门本事除了义父,天下还有何人能会?那天你让我叫你爸爸,还将生平最得意的武功传给我。”他心中伤感,说得情真意切,语气不胜悲伤。 杨康又羡又妒,自己苦求欧阳锋而不得的蛤蟆功,没想到杨过居然会,不禁怀疑地望向欧阳锋。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侯通海等人则面面相觑。 欧阳锋只觉杨过神志不清管自己叫爸爸不说,还从裘千仞手中救了自己,可他会蛤蟆功之事无从辩驳,脸色涨红,挥掌向杨过打来。黄蓉抄起竹棒,要和杨过并肩迎敌,却听杨过低声道:“你先去救姊姊。我能和义父周旋一番。”黄蓉听杨过还叫欧阳锋义父,不禁一呆,随即朝杨康奔去。 杨过使出蛤蟆功和欧阳锋恶斗起来,黄蓉回头一望,杨过有攻有守,虽落于下风,也不至于一时落败。 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见黄蓉朝杨康奔去,抄起兵刃横栏住去路。他们也是成名的江湖豪强,联手对付小姑娘不禁脸红,可知黄蓉武功远胜于他们,也不得如此了。沙通天见侯通海傻站着,骂道:“快来帮忙啊!”侯通海叫道:“师哥,我答应杨过不能找小丫头报仇,不是不听你话。”沙通海叫骂了几句,知他脑筋不灵,认准的事就转不过弯,忍住气不再理会。 黄蓉见三人横栏过来,啐道:“三个大男人对付我一个还要脸吗?”三人充耳不闻,从三面围过来。 黄蓉心想三人武功虽低于自己,想胜他们联手终非易事,使出棒打狗头,打向梁子翁光头,梁子翁识得厉害,连忙后撤,沙通天彭连虎从左右抢上攻过来。黄蓉不理二人,抓住空隙,朝梁子翁跳起,梁子翁挥拳打来,黄蓉空中转身,避过这一拳。她顺势左足踏上她光头,腾空而起,甩脱了三人。她空中旋转,姿态飘逸,白色衣裙飞舞起来,如凌风仙子一般,极是赏心悦目,正是杨过教给她的古墓派轻功。 黄蓉刚落地,四周卫士杀来,使出劈字决,将当先的三个卫兵打得脑袋开花,纵身跃起,踏上前方士兵的头,借力纵起,又踏上另一士兵头,四个起落,竟冲到了杨康近处。黄蓉自从跟杨过学了古墓派武功后,轻功大有长进,她冲了过去,也觉欣然,对着杨康厉声道:“你往哪里逃!”凌空跃起,居高临下抄起竹棒当头打来。黄蓉身材娇小,却有一番气概,直如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一般。 杨康大惊失色,抱起穆念慈,返身便走。其实杨康武功已有长进,只是他先怯了,就落荒而逃。黄蓉扑空后全力追去,使出穷巷赶狗,扫到拦住他的卫兵,追着打来,叫骂道:“你狗贼往哪里逃?” 欧阳锋已将杨过逼到墙角,听后方喧哗,回头一望杨康被黄蓉撵得落荒而逃,不禁大怒,骂道:“你是我欧阳锋的徒弟,怎能如此没出息?给我打小丫头!” 杨康听欧阳锋在众人面前呵斥他,不禁脸红,再不出手面子实在过不去,将穆念慈放落返身迎敌。黄蓉见杨康武功如今俨然是欧阳克路数,她本就恨极了杨康,心中更为憎恶,招招都是狠辣的夺命招数。 黄蓉一招“棒打狗头”,往杨康头顶击去,出手狠辣。棒夹风声,来势迅猛,杨康急忙向左闪避,她竹棒抖动横扫过去,一招“斜打狗背”击向杨康脸颊。杨康吃了一惊,一个筋斗向后翻,竹棒从他脸上堪堪扫过,劲风刮得脸皮生疼,骂道:“好狠毒的小妖女!” 黄蓉乘势一招“按狗低头”,向杨康后颈斩落。杨康刚落地就感脑后生风,惊出一身冷汗,竟使出平时没有的气力,瞧准前方一株柳树,猛力跃起,窜出了三丈高,直接跃到树冠上。 黄蓉连声叫骂,刚要上树,就见杨康掏出怀中一个方块药丸,叫道:“你再敢追我就吃了它,让你野汉子没解药吃不得好死!”黄蓉不知“野汉子”是何意思,也料出是恶毒的骂人话,怒道:“你敢吃了它,我就拿刀剖开你的肚子取出解药!再割了你的耳朵,挖了你的眼睛,拔了你的舌头!”嘴上说得极是凶狠,却不敢上树了。 彭连虎沙通天等人赶了过来,黄蓉瞧见杨过快支撑不住了,不敢恋战,只得舍了杨康,返身去救穆念慈。卫兵见黄蓉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如此凶恶,吓得纷纷让开。 人群中不断有人叫喊:“有刺客!保护小王爷!”大批官军从门口涌了进来,身披铠甲,手持长矛,身形魁梧剽悍,都是王府亲卫队,不是王府内卫兵可比的。 黄蓉跳过围栏,刚解开穆念慈穴道,穆念慈就跳将起来,朝杨过奔去,她身子不能动,却一直瞧杨过和欧阳锋恶斗,早就心急如焚。黄蓉忙跟了过去。 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拦住去路。穆念慈遥见杨过已狼狈不堪,叫道:“快给我让开!”挥起长剑,招招搏命,全不顾自身安危。黄蓉本来武功高出穆念慈许多,可三人不敢伤穆念慈,倒先被穆念慈逼个手忙脚乱。 黄蓉瞧见破绽,将武功最弱的梁子翁绊倒,托住穆念慈腰猛冲了出去。不知谁喊了句“那是小王妃,不能伤小王妃性命。”士兵不敢伤穆念慈,穆念慈又见人就砍,纷纷让开去路。 杨过轻功绝顶,每每陷入困境,就用轻功脱险,还用上九阴真经的武功。欧阳锋见每每杨过危殆时,身法突然更快,且匪你所思,能平平掠出,拔地而飞,躲过势在必得的一击,武功路数斗变。本来他身姿飘逸迅捷,却突然如鬼如魅起来,料出是真经上的武功,气恼之余又感惊喜。他想多瞧瞧真经的武功,下手缓了起来,不过斗了二百招,杨过武功却聊无新意,翻来覆去还是那几招保命,渐渐焦躁起来,将杨过逼入墙角。 杨过被欧阳锋逼入墙角后,不能用轻功周旋,只得和欧阳锋对掌。这是比拼真功夫硬碰硬,无法投机取巧,他内功修为虽很强,终不是欧阳锋对手,全力施为和欧阳锋对了几掌,被震得双臂麻木,气血翻涌,胸口难过想要呕吐。 蛤蟆功以以静制动擅长,讲究蓄劲涵势,蕴力不吐,待敌人一施攻击,立时便有猛烈无比的劲道反击出来,一味进攻反落了下乘。欧阳锋自恃功力强攻,被反震之力震得胸口作痛,看杨过用自己的看家本领对付自己又气又恼。 杨过见欧阳锋双掌平平推出,和他对掌,双掌一接,感欧阳锋掌心有极强的吸力,接着极强的内力波涛汹涌般涌过来,暗暗叫苦,只得连连催动内力,和他比拼内力。 杨过感欧阳锋内力一浪接着一浪涌来,竟越来越强,强撑了一会,就感不支。他苦苦支持,头顶白烟缭绕,只觉大山重压住,骨骼噼里啪啦作响,内力将要耗尽,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神志渐渐模糊,暗想:“我就要死了吗?”脑海中浮现了小龙女倩影,正痴痴地凝望着他,眼神中有说不尽的缠绵怜惜,忽想:“我再托生还能和姑姑相逢,为何要如此辛苦?”想就此撤掉内力,却又觉不妥,隐隐听见惶急的女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似是黄蓉又似穆念慈,一个念头涌出来:“我这么死了,娘和小妹子可怎么办?”想到此处,不知从哪里又来了气力,内力又涌了出来。 欧阳锋和杨过比拼内力,以为杨过油尽灯枯,没想到他又来了力气,内力气势汹汹涌过来,他内功虽胜于杨过许多,究竟也耗费甚巨。见杨过双目赤红,瞪视着自己,神色可怕,大异平时温和的模样,竟微感紧张。 忽听杨康的叫喊声遥遥传了过来:“向他放箭!”王府中乱成一团,人头攒动,众兵见黄蓉追杀杨康,一直围在杨康身边,听杨康叫喊,才注意到欧阳锋和杨过打斗。 尖锐的呼啸声起,四五只弩箭朝杨过激射而来。杨过一心和欧阳锋比拼内力恍若未闻,穆念慈瞧见尖叫出声。 黄蓉已赶到杨过跟前五丈远,纵身跃起,使出美女拳法中的“嫦娥奔月”,横身而出,挡在杨过身前,弩箭都射到她后背,只听铛铛几声响,弩箭四散跌落。她身穿软猬甲,弩箭只打得她后背疼痛,却伤害不得。穆念慈瞧见不禁感激涕零,只觉为黄蓉死了也毫无怨言。 欧阳锋听黄蓉赶到,恐她突施暗算,深吸一口气,双掌猛震。杨过实已是强弩之末,感一股巨力传来,身子不受控制,大叫一声,仰面向后跌倒。 黄蓉见杨过跌倒,大惊失色,落地后不及站稳,挥动竹棒朝欧阳锋后心戳去。欧阳锋听背后风声飒然,回手一掌,啪的一声,竹棒登时这位两截,雄浑的掌风扫的地上尘土飞扬。 欧阳锋和杨过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辈拼斗许久不能取胜,甚至比拼起内力,早就感有失颜面,烦躁起来,一拳打向黄蓉胸口,拳夹劲风,雄劲刚猛,黄蓉不敢接,忙侧身欲夺,哪知欧阳锋手臂随势而弯,拳头疾向黄蓉右太阳穴打来,竟似手臂能弯曲一般,黄蓉暗叫一声:“灵蛇拳!”。 这一拳全出意料,猝不及防,再躲不过。欧阳锋铜锤大的拳头就要砸在黄蓉小小的螓首上,黄蓉脑中一片空白:“我是要死了吗?” 黄蓉正闭目待死,只听欧阳锋一声怒喝,睁开眼只见杨过从后面双臂环住欧阳锋腰,两人翻滚在地。杨过感欧阳锋浑身巨力,似熊虎一般,拼尽全力死死抱住他,大叫道:“小妹子、姊姊休要管我,快走吧!”欧阳锋大怒,挥掌击向杨过肩膀,震得他五脏六腑犹如要翻滚一般。杨过打定主意,打死他也不放手,十指陷入他胸口肌肉里。 四周喊声喧嚣,黑压压的人从三面围了过来,彭连虎、沙通天、梁子翁三人更是一马当先。后院中也涌出士兵来,堵住后路。 黄蓉哪里肯走,咬紧嘴唇,慌忙拾起地上跌落的一把刀子,朝欧阳锋斩去。穆念慈也忙挥剑狠狠朝欧阳锋斩去。 欧阳锋正要出掌朝杨过噼里啪啦打下去,打得他筋折骨断,就见二女刀剑齐至,忙猛力翻滚。二女一砍不中,瞧准再砍,却险些砍中杨过,见二人滚做一团,怕误伤杨过,一时不敢下手。杨过连声叫道:“我撑不住了,你们快走!” 欧阳锋被三个小辈逼得如此狼狈,心下大怒。忽听杨过叫了一声,欧阳锋感杨过手臂软了,顿时挣脱出来。原来翻滚时,杨过后背正好压在地上一块尖锐突起的石头,正中他肩井穴,疼痛之余登时手臂失了气力。 欧阳锋跳将起来,狂怒下连真经都不顾了,就想一掌将杨过毙了。 二女齐声惊叫,刀剑齐向欧阳锋背心刺来,欧阳锋似背后长眼,反手拍中穆念慈刺向他后颈长剑,穆念慈顿时长剑脱手,又顺手二指夹住了黄蓉刺向他后心的腰刀。黄蓉感腰刀似插入岩缝般,丝毫动弹不得,见欧阳锋就要一掌击向杨过胸口,情急下左手抄出摸出一把玉蜂针,用漫天花雨的手法,朝欧阳锋后背各大要穴激射而去。杨过身上只有六十余根玉蜂针,他此刻不能回终南山古墓,用过便光,怕黄蓉遇险,都送给了她,还将投掷手法教给了她。黄蓉会漫天花雨的绝技,暗器已有小成,二者参照,一学即会。 玉蜂针如毛发般细,射出时又无声无息,阴毒无比,这一下相距既近,欧阳锋狂怒下神志不如平时敏锐,金针全刺入他背后几处要穴。 欧阳锋感背后有轻微痒痛,也没当回事,连中暗器都不知,一运内劲,就感后背好似同时被好几只大蚊子叮了。他精通毒术,瞬间恍然:“我中毒了!”,念头只是一转,背后猛然奇痒无比,顾不得杀杨过,伸手去搔痒,只这么一搔,竟似五脏六腑一齐痒起来,大叫一声在地上翻滚起来。玉蜂金针之毒,天下罕见,中了一枚已自难当,可况数处要穴中针? 黄蓉没想到玉蜂针细如毛发,竟有如斯威力,惊喜不已。她恨极了欧阳锋,就要挥刀将他砍死,忽想他是杨过义父,该不该杀他?迟疑片刻,又想:“他方才想杀杨大哥,我杀他有什么不对?老毒物害我如此,杨大哥怪我也顾不得了。”挥刀朝欧阳锋后颈斩去,就要了结这个大敌。 杨过骇得魂飞魄散,奋起余力扑到欧阳锋身上,惊叫道:“别杀我义父!小妹子饶命!”黄蓉又气又急,见杨过如此相护,无可奈何,长叹一声,将腰刀掷在地上。 黄蓉遥望四周,众兵四面涌过来,不禁绝望,将惊魂未定的杨过背起,又拾起腰刀,对穆念慈道:“姊姊,我们一齐杀出去!”穆念慈知凶多吉少,垂泪道:“妹子,我对不住你,你的大恩大德,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杨过缓过神来,发现自己被小小的黄蓉背起,不禁大急,忙挣脱下来,他精疲力竭下双腿酸软,又坐倒在地,连连摇头,呐呐道:“你……你……怎能背我?”黄蓉又气又急,怒道:“我怎不能背你了?”杨过待要再说话,黄蓉已扭住他手臂,又将他负起,只听她斥道:“给我好好呆着,不许乱动!”杨过听她训斥语气,不再如平时一样娇甜清脆,像极了二十年后黄蓉的语气,不敢再动。 三人见西边侧院人少,连忙冲去,黄蓉负着杨过,单手挥动腰刀,遇上拦路兵卒便砍,叫喊道:“谁敢拦我!谁敢拦我!”穆念慈在旁照应,挥动长剑开路,她生死置之度外,全不顾自身安危横冲直撞,兵卒不敢伤她净躲着她,又不敢放暗箭,竟冲了过去。 黄蓉遥见院门无人,心里一喜,只听穆念慈惊叫一声,回头一瞧,她已歪倒在地。彭连虎的声音传了过来:“小王爷有命,小王妃勿怪!我马上给小王妃服解药。”他心思细密,瞧出三人冲出,全杖穆念慈相护,众人有所顾及,赶上来后就发暗器阻住穆念慈。 穆念慈小腿上中了彭连虎的毒针,见黄蓉回头呆望着她,急叫道:“他们不敢伤我,快带过儿逃!” 黄蓉含泪点头,返身便走。众兵再无顾及,一拥而上,从左右挺起长矛捅了过来。黄蓉只得纵身跳起,长矛都从她脚底穿过,她负着杨过身子不灵便,半空中坠了下来,双足踏上长矛,再次跃起,一脚踢中前方一个士兵的面门,从空隙中跃了出来。 忽听几声弓弦声响,几个弓箭从她身旁擦过,杨过身子一震,闷哼一声,黄蓉惊道:“你中箭了吗?”杨过喘了口气,忙道:“没有!” 众兵蜂拥而至,长矛排排刺来,战阵之中武功再高也无用武之地,黄蓉只能用轻功迂回游走,冲不出了。杨过忍不住道:“你快放下我,自己逃吧。”听黄蓉不理会,连连催促让她放下自己。杨过忽道:“我会九阴真经,他们不会杀我,你再赶来救我也不迟。” 黄蓉充耳不闻杨过絮絮叨叨,眼见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三人已追了过来,不禁心中绝望。 这时天空中传来几声长鸣,黄蓉大喜,当下气涌丹田,发声长啸,单手挥舞,抬头一望果然见双雕在半空中盘旋。 雕眼最是敏锐,早已瞧见主人身影,御风而下,朝黄蓉冲过来。杨康已赶到近处,只待众人拿下二人,他见识过双雕负人飞翔的本领,见双雕忽至,叫道:“给我冲两个畜生放箭!快射死它们!” 杂乱的弓箭从四面八方乱射过来,金国人居住中原已久,许多人已和汉人无异,早已失去祖先骑射的本领,更休提弯弓射雕绝技,射得不够劲力,也无准头,双雕视而不见,俯冲下来,挥展双翼将弓箭纷纷扑落。雄雕长唳一声,声音似有不屑之意。杨康抢来身边士卒手中弓箭,亲自弯弓射箭,却也射不中。杨过见黄蓉脸色潮红,流露出惊喜之色,问道:“这对雕儿有什么好本事?”黄蓉喜道:“他们能负人飞翔!”杨过见过这对白雕,没想到竟有这般本领,不禁大喜。 双雕到了五丈高,忽听尖锐风声响起,黄蓉一惊,知是暗器打来,忙吹唇作哨打手势让他们避开。梁子翁和彭连虎都是暗器高手,梁子翁子午透骨钉见血封喉,彭连虎千手人屠,暗器功夫更是了得,沙通天也抄起石子,朝双雕连射。 双雕听见尖锐声响起,识得厉害,回翼折身,急鸣数声,掠飞到近处的高高阁楼顶上,沙通天彭连虎等人再瞧不见双雕身影,也无可奈何了。 黄蓉负着杨过忙向阁楼奔去,想攀上楼顶。杨康叫道:“挡住门口,别让她进楼!”他急切武穆遗书,情急下顾不得危险,自己也飞奔而去。 黄蓉见阁楼门口被十多个人挡住,正犹豫该不该冲过去,一些人已钻进阁楼里。 黄蓉知他们想上楼杀雕,情急下只得负着杨过,扔下腰刀,跳上侧墙,想直接攀上去。黄蓉叫道:“你两手抱住我脖子,我单手攀不上去。”杨过依言双手抱住她脖子。黄蓉刚扒住窗框,感杨过双臂滑落,吃了一惊,忙左臂搂住杨过一条腿不让他滑落。黄蓉没想到杨过竟双臂搂不住她,只得单臂奋力向上跃去。众兵也想向上攀,可不会轻功,连一层都上不去。 杨康奔到楼下,喝道:“你再敢跑我就放箭了!”他刚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一只弓箭射来,钉在黄蓉肩膀一尺远。杨康一时没敢真杀杨过,他知黄蓉硬气,怕她发怒后宁死不肯交出武穆遗书和九阴真经,就射箭警告。黄蓉听了后悔没将软猬甲给杨过穿,不过此时也只能向上攀了。 阁楼足有三层高,她三个纵跃到二层,上面光秃秃的,无把持之处,屋檐又突出,自忖孤身可以翻身跳上去,可单臂又负着杨过却无论如何攀不上去,只一步之遥却无可奈何,不禁大急。 杨过忽道:“我双臂又有了力气,你用双臂便是。”黄蓉大喜,右手松开杨过大腿,刚扒住横梁,就感杨过忽送开双臂,大惊失色,右手去捉只撕下了他衣角,杨过就此跌了下去。 杨过跌到地上,痛得差点晕过去,抬头望见黄蓉在上面呆望着自己,不禁流下泪来。 黄蓉此刻才瞧见杨过的背后插着一只长箭,忍不住流下泪来,叹道:“罢罢罢,我们今日就一起死在这里吧。”语毕纵身跃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二章 故土之思(1) 众兵方才被黄蓉砍死砍伤三十几个人,知眼前这个娇美的小姑娘着实可畏可怖,恐她暴起,挺着长矛缓缓从三面围了过来。 杨康见二人终于束手待毙,得意洋洋道:“交出武穆遗书和真经,我就既往不咎,那天说的话还算话,饶你们不死,还将绝情丹给你们,小王爷我说话算话。” 黄蓉跪坐在杨过身后,见血迹将大片后背衣服沁湿,将他中箭处的衣服撕开,低声道:“我要拔箭,你且忍住。”咬住嘴唇握住长箭一拔,噗得一声,鲜血从伤口汩汩流出。她伸出手按住伤口,撕下衣袖,替他包扎伤口。她坐到杨过对面,见他已泪流满面。杨过泪眼模糊中见她俏脸雪白,泪痕斑斑,鬓发凌乱,似是一枝被风雨吹打过的山茶花,流泪道:“是我害死了你,你知不知道?”黄蓉摇了摇头,说道:“你怎害死了我?是我自个跳下来的。”杨过连连摇头,流泪道:“你本该和郭伯伯好好的,都是我稀里糊涂来到这里,将事情都搅得乱七八糟。”黄蓉一呆,茫然道:“甚么郭伯伯?你是说靖哥哥吗?”杨过连连点头,低声道:“穆姊姊是我娘亲,杨康是我爹爹,郭兄是我郭伯伯,你是我……我……我伯母。” 杨康得意洋洋说了一番话,想二人就算不跪地求饶,也会乖乖听话,哪知竟对自己视若无睹,只绵绵叙话,心下大怒,森然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我不会杀人吗?你们说还是不说?” 梁子翁痛恨黄蓉,恐杨康顾及黄药师,厉声道:“得罪小王爷,你以为有好下场吗?黄药师得罪了洪七公全真教,自身难保,别以为我们就怕他。” 黄蓉惊得呆了,见杨过双目含泪,神色懊悔悲恸,脸上肌肉抽动,心情极是激荡,想他生死关头,断无说假话的道理,回想他许多离奇举动,说得稀奇古怪的话,登时都有了解释。她素来心思机敏,决断明快,此刻太多情事涌如脑海中,脑中迷蒙,不知是喜是悲。 杨过凄然一笑,说道:“我害死了你,上辈子不听你话,差点杀了郭伯伯,我爹爹害你受人冤枉,没有我你早该洗脱冤屈和郭伯伯好好的,前世今生我都永远对你不起。”黄蓉淡淡一笑,说道:“我们都要死,还说这些干什么?若不是我让你陪我寻爹爹和靖哥哥,杨大哥也不会死了。杨大哥不怪我,我又怎会怪杨大哥?” 杨过叹道:“你不知你将来该有多快活,你和郭伯伯在襄阳城,有个女儿,还有两个徒弟,天下英雄都佩服你们不得了。”黄蓉听了不禁悠然神往,叹了口气,道:“我害死了你,想你整天陪着我,不想你去找龙姑姑,你今生见不到龙姑姑,不也可惜至极吗?”接着低声道:“我下辈子还瞧你不起,骗走了你姑姑。” 杨过连连摇首,颤声道:“见不到姑姑都是我自作自受,我没好好答姑姑的话,还偷偷跑下山。那天我在铁枪庙,还怕你害我爹爹,总之是我对你不起。”黄蓉摇头道:“我不爱听这些话,杨大哥待我很好。”杨过流泪道:“小妹子为何待我这样好?”黄蓉见杨过失去神采飞扬之气,泪流满面,一脸颓唐伤心,怜惜道:“我见面就打了你,杨大哥为何待我这样好?”杨过默然不答。黄蓉拿衣袖替杨过擦了擦眼泪,说道:“莫说这些话了,我不爱听。”杨过点头道:“小妹子不爱听就不说了。” 杨康声色俱裂说了半响恫吓恐吓之言,二人竟熟视无睹,将自己视若无物,气得胸口欲裂,怒道:“给我杀了他们!”众兵唱了个喏,就要一拥而上挺枪将二人刺死。 黄蓉拾起腰刀横在颈前,怔怔凝视着杨过,说道:“杨大哥,我先走一步了。”杨过泪如雨下,心如刀绞,伸手将她腰刀夺过来,叫道:“我先死吧。” 杨康挥手止住众兵,喝道:“我再问一遍,武穆遗书和真经你们肯不肯交?” 杨过知就算和杨康说了,二人也会惨遭毒手,闭目抡起腰刀,就要横刀自刎。 忽听有人哭叫道:“阿康,你要逼死我吗?”杨过听是穆念慈的声音,吃了一惊,忙睁开眼去瞧,视线却被众兵挡住。 穆念慈不知何时站在杨康身后,手拿匕首向胸口刺进了半寸,鲜血登时染红衣衫。杨康惊叫一声,冲穆念慈身后追来的五个侍从戟指骂道:“你们这帮饭桶怎连小王妃都看不住?”五人惶然下拜,叫道:“小王爷赎罪!卑职无能。” 穆念慈哭道:“放他们走,否则我就立时死在你面前!”穆念慈方才拼死相救二人,杨康已感大失颜面,见她在下人面前又同自己作对,又怕又恼,怒道:“你当我是夫君吗?”穆念慈哭道:“阿康,我是你妻子是天注定的,我不想你再做错事了,快放了他们。”杨康知穆念慈秉性刚烈说干就干,不敢直言否决,叫道:“妹子,我们各退一步,真经我不要了,他们肯交出武穆遗书,我就放他们去,还把绝情丹给他们。”穆念慈哭道:“看来你真要逼死我了!” 杨过猜出穆念慈要自尽,骇得魂飞魄散,忍不住叫道:“小妹子,你答允他吧。” 黄蓉虽瞧不见,也猜个大半,知穆念慈多半要自尽,泪如雨下,叫道:“姊姊快住手,罢了罢了,我给他武穆遗书便是。”杨康大喜,忙道:“我答允了,我完颜康对天发誓,你若交出武穆遗书,我就立时放你们走,给你们绝情丹,绝不为难你们,若违此誓断子绝孙,天打雷劈!”黄蓉听杨康语声十分真诚,不似虚言,看在穆念慈份上不致再下毒手,想武穆遗书落在杨康手中,恐为祸不小,虽感罪过不小,可想起杨过能活下来,又感欢喜。杨过也感心中惭愧,可为了黄蓉和穆念慈也不得以为之了。 穆念慈哭道:“直接放他们走!否则我立时死在你面前!”杨康大怒,气得脑门青筋直冒,一边跺脚,一边大叫道:“他们都答允了,你为什么和我作对?为什么和我作对?”穆念慈哭道:“这次我可没同你作对,你害黄家妹子不说,还想害自己儿子吗?” 杨康惊叫一声,颤声道:“你有身孕了?”穆念慈愣了一下,哭道:“你不答允,我们母子今日就一起死了。”杨康以为穆念慈有身孕了,黄蓉和杨过却都知道穆念慈说的是怎么回事。 杨康好生为难,来回踱步,心中大业和私情交战起来,迟疑片刻,终于不理穆念慈,转头对杨过黄蓉叫道:“你告诉我武穆遗书我就立时放你们走,将绝情丹也与你们,方才誓言都作数,绝无反悔。” 穆念慈还未明白过来,黄蓉杨过都聪明绝顶,立时明白杨康用意,他反过来胁迫二人,若是他们不答允,穆念慈就算死了,他也不再理会。杨过登时如坠冰窖,黄蓉憎恶已极,骂道:“就与你这狗贼了,想你也掀不起甚么风浪,我埋在东院的大柳树下了。” 杨康大喜,掏出绝情丹掷给他们,忙道:“放他们去吧!”众兵纷纷让开一条路。沙通天、彭连虎、梁子翁无可奈何只得退开。 黄蓉接到手中,忙将绝情丹送入杨过口中,见他呆望穆念慈,忙低声道:“我们回头去救穆姊姊。”杨过缓过神来,忙收敛心神,点了点头,冲穆念慈叫道:“姊姊,你快放下匕首吧。”黄蓉叫道:“姊姊,你不放匕首,我们可走不了了。”穆念慈缓缓将匕首放下。 双雕被人从楼顶赶走后,又飞到半空盘旋长鸣,黄蓉作唇吹哨召唤双雕。 杨康见穆念慈呆望着黄蓉杨过二人,奔到近处柔声道:“我听你话放他们去了。是我不好,给你赔不是。” 双雕俯冲下来,黄蓉忙扶杨过上了雄雕背,让他搂住雕颈,自己跨上雌雕,一声呼啸,双雕振翅而起。双雕拔地而起后,黄蓉在半空中叫道:“姊姊,我是为了救杨大哥才给他兵书的,与姊姊无干,千万别多想了。”杨过叫道:“我和小妹子会再来看你的!你可得好好的。” 王府众人见二人乘雕御风而去,这等奇景,都抬头仰望,骇得目瞪口呆。转眼间伴着悠远的长鸣,双雕比翼北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双雕飞到空中后,平稳异常,杨过初始还怕自己身子重,岂知毫无下坠之像,就放下心来。地上路人见了二人乘雕飞翔,纷纷惊叫,还有些人以为神仙下凡,跪地磕头,地上乱作一团。黄蓉见了格格直笑,杨过这番死里逃生后本也想笑,可想起杨康嫁祸黄药师之真相,又记挂穆念慈,终笑不出来。 二人飞出城,天空忽铅云低垂,闷雷响起,冷风刮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来。双雕负人已久早就体力不支,在大风中颠簸起来,急急降落下来。 黄蓉从雕上跃下去看杨过,他竟已晕过去了,双手兀自紧紧扒着雕颈,后背一片殷虹,血水雨水混成一片,黄蓉知仓促包扎,又没金创药,箭伤破裂了。 她忙负起杨过,放双雕离去,放眼四望净是尽是荒凉的山径,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东边有片郁郁葱葱的桑树林,暗暗叫苦,就朝桑树林奔去。 雨越下越大,地上汪洋成河,黄蓉每走一步,脚就扎进泥泞中,水浸到脚脖子,饶是轻功甚好也走得艰辛。 杨过悠悠醒来,发现自己又被黄蓉负在背上,行在桑树林中,又羞又愧,摇手道:“我自个能走,放下我吧。”嘴上这么说,他内力透支,又失血过多,连挣脱下来的力气都没了。 黄蓉见杨过醒来,喜道:“你怎样了?还挺得住吗?”杨过忙道:“我能挺住,快放下吧。”黄蓉朝东北方一指,山道旁有个农院,道:“那有个人家,一会就到了。”接着说道:“你这样怎还能走?杨大哥是个男子汉,别婆婆妈妈的。” 杨过心下想:“我爹爹嫁祸黄岛主,害得小妹子这样惨,今日同遭凶险差点丧命与爹爹之手,她知道了真相,还尽心竭力的回护我。我杨过怎配她如此待我?”想到此处,鼻中一酸,热泪涌出来,脸上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流淌下来,嘴里咸咸的。 黄蓉走到院落的柴扉前,大叫道:“有人吗?有人吗?”她情急下刚想一脚踹开柴扉,忽然呀的一声,一座茅屋的门被推开,一个白发婆婆撑着伞走出来。 那婆婆本以为是行人想歇足避雨,瞧清黄蓉背着个人,后背染满鲜血,不禁愣住了。 黄蓉观那婆婆面露警惕之色,忙道:“我们路上遇上了强盗,马被抢走了,我哥哥还被歹人伤了!求能在婆婆家借宿一晚。”她本打算这家人不答允,就吓唬狠狠他们一番。她自幼受黄药师熏陶,甚么仁义道德,正邪是非,全不当作一回事,又自小娇纵,行事颇为肆无忌惮。她见婆婆岁数不轻,慈眉善目,心中不忍,于是负着杨过盈盈拜倒。 那婆婆近处瞧清黄蓉只盈盈十五六,稚气未脱,美貌娇柔,疑心去了多半,推开了柴扉,忙道:“快进来吧!” 三人入内后,一个屋内有个老头,见杨过衣衫染满鲜血,吃了一惊,从凳子上站起来。那婆婆道:“他们兄妹路上遇上歹人了。你赶紧去村东面瞧瞧赵郎中在吗。这小伙可被歹人伤的不轻。”老头应了一声,披上蓑衣就要出门。 黄蓉见这对老夫妇肯收留他们,还替杨过找大夫,扶杨过在凳子上坐下,忙道:“我有法子治好他,不劳烦伯伯了。”老头讶道:“他伤的不轻啊,不找郎中怎能成?不碍事的。”黄蓉待要推辞几句,老头已推门而出,冒雨而走。 黄蓉心中感激,身上又无银两,微有窘色。那婆婆见黄蓉美貌异常,稚嫩娇弱,心中喜欢,微笑道:“借宿几天无妨,不用甚么银两,待你哥哥将养好再走吧。”黄蓉裣衽谢道:“多谢婆婆了。”那婆婆见二人衣衫尽湿,满身污秽,取来衣衫和毛巾给二人,说道:“将你哥哥上衣先脱了,擦干身子,扶到床上趴下,等郎中治完,再给他换上新衣吧。”黄蓉点头,上前想给杨过脱去上衣,再拿毛巾给他擦身子,扶他到床上趴下。 杨过见黄蓉拿着毛巾想服侍自己,吃了一惊,羞惭无地,垂头道:“我自个脱吧。”慌忙将外袍解下,不过双臂无力,解了半天也没解下。黄蓉见那婆婆流露出疑色,忙道:“我哥哥向来怕羞,光膀子被人看到都脸红。”那婆婆笑道:“男子汉怕个啥子?婆婆我都是快入土的人了。好了,我出去便是,给他换完后拿被子盖上就完了。”黄蓉白了杨过一眼,有责备之色,杨过红着脸垂头道:“婆婆别出去了,外面风大雨大。”婆婆笑道:“总算听着你说话了,男子汉可不能像个姑娘家,你妹子可比你大方多了。”杨过红着脸点了点头。 黄蓉替杨过除去上裳,拿毛巾给他擦干身子,见箭伤处殷红肿胀还在流血,忙用一块干净毛巾敷上,又替他除去鞋袜,擦干脚上,杨过已脸上灼热如烧,羞愧欲死,闭上了眼睛。黄蓉抱起他腰将他放在床上趴着,闻到他身上的男子气息,触碰到他上身滚烫的肌肤,不禁红晕上脸,不敢瞧那婆婆,抱起新衣衫扭头到另一间里屋换衣。 黄蓉换上新衣,擦净了身子,浑身干爽,虽是粗布衣裙,精神为之一振,从里屋走出来。她此时才注意到屋内收拾得甚是整洁,板桌木凳,抹得干干净净,老婆婆的一套粗布衣裙也是洗得一尘不染。黄蓉见他们夫妻良善,更是心中喜欢。 此时老头已带着个老郎中来了,给杨过看过伤,吃了一惊,惊道:“是箭伤!”拿沸水洗干净伤口后,说道:“按住他,不能动,我得剜掉他肉,再敷药。”杨过随口道:“你剜便是。”郎中摇头道:“你可别逞能,箭伤治不好是要死人的。”黄蓉见他神色十分郑重,才知杨过伤重非常,害怕起来,上前用力按住杨过,忙道:“不许乱动!”郎中取出小刀,将疮口周围剜下一块肉,鲜血涌出,见杨过果然一动不动,不禁佩服,替他敷上金创药止住血,包扎好了,竖起大拇指,赞道:“我给大汉治箭伤剜肉,没见过不喊痛的,你这么硬朗的还是第一个。”嘱咐千万不能再动,又给了几副金创药,要了一两银子就走了。 黄蓉不知钱财宝贵,杨过自幼生活困苦,却知对老夫妻可不是小数,忙道:“药钱改日必定双倍奉还。”老头苦笑道:“我们住在通往汴梁的官道旁边,往常接个过客,倒有些富余,你不用太过意不去了。” 此刻天色已晚,雨来还淅淅沥沥下着,那婆婆道:“他既然不能动,我们就到其他屋子安睡了。”杨过心中过意不去,说道:“不打紧,我能动弹。”老头道:“还有一间房子空着,这几天没客人经过,小姑娘你可以去住。”那婆婆拉了那老头一下衣袖,就此离去。 老两口一去,屋中登时静默起来,黄蓉怕黑,摸出火折,嘶啦一声,将蜡烛点着,屋中泛起昏黄的烛火。此刻安静下来,杨过不敢看黄蓉,心中思潮起伏:“真相总须大白,岂能让小妹子蒙受不白之冤?我无论如何都得帮小妹子。可是我帮小妹子……”想起欧阳锋沦为疯乞丐的悲惨,又想起傻姑所说杨康死在铁枪庙的恐怖之夜,死后葬身鸦腹,不禁打了个冷颤,遍体生寒。 又想:“万一没法子揭穿真相了,小妹子要受一辈子冤枉,柯镇恶不说郭伯伯没准也会杀小妹子,她被爹爹和义父害成如此,我该不该为她讨回公道,帮她向爹爹和义父报仇?” 他一生天不怕地不怕的独来独往,我行我素,桀骜不驯,想到弑父,也不禁颤栗恐惧,汗流浃背。 黄蓉忽开口说话道:“杨大哥,我们用真经上的疗伤篇治伤吧。你好的快些,我们好去救出穆姊姊。” 杨过唯恐黄蓉说杨康欧阳锋杀江南五怪之事,没想到竟是此事,暗暗松了一口气。此刻黄蓉说什么他都肯答允,唯有对付杨康和欧阳锋,万难作答。 黄蓉道:“咱俩依着真经上的疗伤法门,同时运气用功。两人各出一掌相抵,以我的功力,助你治伤,七日之内你的伤就能痊愈。不过期间不能有人打搅,我明日先和婆婆交代完,再弄些吃的,咱俩就运功疗伤。”杨过问道:“真经上的疗伤篇是甚么?”黄蓉讶道:“杨大哥不会真经吗?”杨过苦笑道:“王重阳只为了和祖师婆婆争胜,刻上了其中对付玉女心经的法门,其余我可不知道了。”黄蓉听完就心头火气,骂道:“王重阳真不要脸,林前辈都仙逝了,他自是爱怎说都行了。他瞧不起女子,见不得女子武功比他强。”杨过也跟着骂了几句。 黄蓉随即将疗伤篇背给了杨过,杨过记忆急速,兼之疗伤篇不甚难,问了几处疑难,黄蓉讲解了一遍,便即懂了。 黄蓉见杨过神色不安,安慰道:“穆姊姊在王府无碍的,你不用太挂心,你伤好完,我们就去接她走。王府我们早已熟稔,凭你我二人才智武功,定能手到擒来。我琢磨过了,想个法子引走欧阳锋,事情就不难了。”杨过想杨康再恶,对穆念慈也不会无端加害,心想:“话虽如此,我可不能让你冒险,伤好后我自个去吧。等我救娘回来,大不了给小妹子赔不是。”点头说道:“小妹子说得是。” 黄蓉道:“你不会全篇怎不和我说?我将余下的都背与你吧。”杨过心道:“我爹爹和义父害你如此,你还如此待我,怎能向你再讨好处?”摇了摇头,叹道:“我学那么厉害的武功作甚么?我武功学得东抓一鳞,西取一爪,好几门厉害的武功都没学好,别说洪前辈的打狗棒法,黄岛主的弹指神通,全真武功,连本门武功也没学好。”黄蓉秀眉微颦,说道:“江湖险恶,武功不高就要被人欺辱,哪有嫌武功不高的道理?我先和你说了,你且背下,先下来不及练,以后再练便是。”杨过心中惭愧,垂下头,支支吾吾待要推辞。黄蓉旁观杨过流露出惭愧之色,知他耿耿于怀杨康和欧阳锋,暗叹一声,绷着脸说道:“杨大哥是瞧我不起,不好意思请教我武功,还是记恨我将来待你不好,不教你武功?” 杨过顿时诚惶诚恐起来,双臂撑住床,颤声道:“我……我怎会恁地不知好歹?我对你不起,你还教我读书识字,还……”想起杨康欧阳锋的诸般恶行和对黄蓉所作所为,再想起黄蓉此番如何待自己,登时羞愧欲死,胸中郁结许久的悲愤、感动、懊悔、惭愧一齐迸发出来,再忍不住抱头在床,放声大哭。 此刻已到夜里,屋内烛火飘摇昏暗,窗外黑漆漆一片,只闻到淅淅沥沥的雨声。静夜中杨过哭声极是刺耳,黄蓉没想到无心之言,竟惹得他大哭起来,杨过素来硬气,恸哭出来想是心里难过已极了,起身坐到床边,刚想安慰几句,忙道:“杨大哥你别……别太难过……”可想起自己此刻境遇,也说不下去了,喉头哽住,眼眶一红,眼泪流了出来。 杨过哭了许久,悲愤发泄出来,胸口好受了许多,想黄蓉在侧,不好意思起来,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回头一看,黄蓉正坐在床头默默垂泪,发觉杨过看她,忙侧头过去。 杨过激动已极,颤声道:“我们去找郭伯伯和柯镇恶说个明白。他们不信的话,就捉……杨……杨康来对质。”他说完后,压在心头许久的巨石终于消失,不过想到杨康的面庞,又好似被利剑加颈,倒吸了一口冷气,汗流浃背,额头冷汗涔涔。 黄蓉悚然动容,知杨过动了杀杨康之念,顾不得擦眼泪,忙转过头颤声道:“万万不可!杨康他……他是你爹爹啊!” 杨过垂泪道:“可……可是没法子了。你和黄岛主又有何辜?他陷害你们,总该还你们公道。我没想害他,到时我再替他向郭伯伯和柯镇恶磕头谢罪,要杀要刮……”窗外一声闷雷响起,闪电霎时将晦暗的室内照个通亮。 黄蓉倒吸了一口冷气,忙捂住杨过嘴,颤声道:“他们怎能饶过杨康?靖哥哥不能饶他,柯镇恶更不用提。你这么做和害死他有什么分别?” 杨过掰开黄蓉手,颤声道:“我总不能让你受冤枉。此事是我家造的孽,自该有偿。”黄蓉满面惊恐之色,按住杨过双肩,颤声道:“杀父之事怎能做?你为我做这事,我还不如死了。杨大哥休要再胡思乱想。” 杨过挣扎着坐起来,背对黄蓉,叹道:“我想清楚了,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了。你不用为我伤心,我本不该在这个世界,我死后托生,还能和姑姑相逢。其实我一直瞒着你,我爹爹原本死在铁枪庙,我来了之后情事都变了,此劫因我而起,终须由我了结。” 黄蓉听他语声郑重,急得眼泪又流了出来,想直言相劝恐难打消杨过此念,颤声道:“此事死无对证,当场的人都死了,你纵然擒住杨康带到靖哥哥柯镇恶面前,他又怎会自寻死路承认此事?”杨过咬牙低声道:“他不自承此事,我就和他同归于尽!”黄蓉惊得呆了,急忙道:“你这么强逼他,又无凭无据,靖哥哥、柯镇恶即使听了又怎能相信?他横竖是死,心里恨极了你,怎会如你心意?莫不如抵死不从,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杨过无言以对,烦乱已极,喃喃道:“我们先去找他再说,到时没准就有法子了,他就肯说了。”黄蓉怒道:“我可不和你去。”杨过心道:“我自己去最好,不过可不能说出来。”黄蓉忍不住垂泪道:“事已至此,我不想报仇了,和靖哥哥有缘无份也是没法子的事,杨康就算死了,也于事无补。你答允我别找他了。”杨过没想到黄蓉顾念自己,甘愿受此冤屈,感动之余更心中惭愧,更决心找杨康了结此事。 黄蓉苦劝了许久,杨过始终不理,本来她这一日历尽凶险,生死相搏,早就心力憔悴,又唯恐杨过犯下万劫不复的杀父大罪,送了性命,身子摇摇欲坠,眼前一黑,身子歪倒下去。 蜡烛不知何时已经熄灭了,小屋里黑漆漆一片,杨过听背后扑通一声,回头一瞧,黄蓉竟摔倒在地上。杨过忙奋起力气,翻身下床,俯身将她抱起,身子无力,随即坐倒在床上。他夜能视物,黑暗中见黄蓉小脸容色憔悴,没半分血色,睫毛上泪珠盈然,更显稚嫩娇弱,抱着她娇小的身子,想她背着自己从王府中死里逃生,不离不弃,暗暗发誓要护得她一生喜乐安宁,更决心找杨康了结此事。 黄蓉睁开眼来,昏黄蜡光又亮起了,发觉正在杨过怀抱中,抬头见他爱怜望着自己,目光和他一触,他旋即侧头避开。杨过低声道:“你好些了吗?都是我不好,净惹你伤心难过,害你受苦受累。”黄蓉定了定神,低声道:“杨大哥,你听不听我话?”杨过道:“我……我……”斗然想黄蓉开口定是不许他找杨康,支支吾吾起来。黄蓉叹了口气,沉吟道:“杨大哥,你且听我一言:此事已无转机,你去找他也是无用。”杨过心中不服,忍不住道:“我想了许久,原本你和郭伯伯和好如初了,定是你想出甚么法子了,你休要为我轻言放弃。” 黄蓉沉默许久,缓缓道:“我也想了许久,岛上的人唯有傻姑或许能作证。”杨过听到傻姑二字,陡然脑海中显出一片光明,登时恍然大悟:“没错!没错!那晚铁枪庙里还有傻姑,否则她怎知道爹爹打中小妹子肩膀才死的。傻姑十有是说了当日实情!柯镇恶也在铁枪庙,听到自然全明白了。”他惊喜交集下,声音都发颤了,拍手叫道:“我们去找傻姑!我们去找傻姑!不错,铁枪庙那晚,傻姑原本也该在。”他惊喜交集下,若不是手足无力,直欲在地上翻几个筋斗。 黄蓉见杨过惊喜至极的神色,心中不忍,转过头去,低声道:“傻姑早已死了。”杨过惊忿交迸,更不肯相信,颤声道:“傻姑怎会死了?小妹子休要骗我。”黄蓉低声道:“她已被灭口了。穆姊姊一次无意和我说了,杨康已将傻姑杀了。桃花岛上他做的天衣无缝,将柯镇恶除外的所有人都灭口了,怎会独独好心放走傻姑?”杨过失望已极,呆了半响。 其实黄蓉并不知傻姑已死,编造这些谎话,只为打消杨过念头,唯恐杨过父子相残,或为己犯下杀父大罪,她虽受自小受黄药师熏陶,离经叛道不在话下,在桃花岛离群索居,不甚懂世俗之事,却也知害死生父一事万万做不得,十恶不赦,极为不祥。 黄蓉颤声道:“你可死心了吧。你快答允我,不许再找他,更不许为我报仇。”杨过语无伦次起来,只喋喋不休说不可。黄蓉越听越怒,耐心渐消,秀眉竖起,怒道:“你怎就不听我话?杨大哥一意孤行,胡作非为,将我的话当耳旁风,可要气死我吗?” 杨过见黄蓉怒容中难掩凄苦之情,兀自双眸含泪,想受怨苦情的是她,和郭靖镜破钗分的是她,霎时胸臆间激情难禁,忍不住叫道:“你是为了我,我岂有不知?我爹爹义父都是恶人,我也对你不起,你不用为我好。” 黄蓉又气又恼,就想伸出手打杨过一耳光,只见杨过目光中满是悲苦之色,心却软了,手挥到一半就放下,突然将头埋在杨过怀里,忍不住呜咽出声。 杨过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情急下抱紧她,连连叫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伸手打自己耳光,不过他双臂无力,打得没甚么力气。 黄蓉一手拉住杨过手,一手伸出摸他脸,斥道:“你怎自己打自己?犯甚么傻气?”杨过心里难过,叹道:“我傻里傻气惹姑姑生气不说,还惹小妹子生气。你消气了吗?我惹你生气,本该挨打,小妹子不打,我自个也得打。”黄蓉气消了大半,低声道:“打疼了吗?”杨过暗叫了声惭愧,低声道:“我手上没力气,打得不疼。小妹子还生气吗?”黄蓉心中无奈,挣脱开杨过双臂,蜷起双腿坐在一旁,俏脸低垂,睫毛上泪珠莹然,望着点点烛光,凄然道:“我只能任你欺辱了。”语声甚是凄楚伤心。 杨过想不出自己怎欺辱了她,心念微动,想一直宠着她,在她心里自己不听她话就算是欺侮了,惶然道:“我怎会欺辱你?你是气我不听你话吗?”黄蓉不答,欲泫欲泣,望着昏暗的烛光。杨过拉住黄蓉小臂,叫道:“我以后都听小妹子话便是。唉,我也不去找爹爹了,你可满意了吧?”黄蓉一呆,说道:“你当真说话算话?”杨过拉过黄蓉身子对着自己,叹道:“我杨过自是说话算话,以后也好好听小妹子话,再不惹你生气。”黄蓉凄然一笑,道:“你当真将我当回事,肯听我话?”杨过见黄蓉不肯信自己,叫道:“我给你发个誓吧,以后我不听小妹子话,不用小妹子亲手杀,我就……”说到一半嘴唇却被温软滑腻的小手捂住,黄蓉道:“我怎会杀你?你真说话不算话,又怎会盼着你死?”杨过不由心下感动,又微感沮丧,轻轻扒开她小手,叹道:“小妹子如何肯信我?你说个法子便是,我都答允。”黄蓉秀眉微颦,思索片刻,忽面露微笑,抿嘴笑道:“你不听我话,只需…嗯…,嘿嘿,就怕杨大哥不肯答应。” 杨过见黄蓉嘴角含笑,目光闪烁,知她想出刁钻主意,恐怕是极为煎熬难过的处罚,不过他决意履行诺言,浑不当回事,淡然一笑,说道:“小妹子说便是,我不听小妹子话,怎么罚都是应该。”黄蓉道:“杨大哥后悔还来得及。”杨过道:“小妹子说便是。”黄蓉沉吟片刻,微笑道:“好吧,你不听我话,就不能再见龙姑姑如何?杨大哥肯答允吗?” 不能再见小龙女,当真是世上最厉害的惩罚,杨过一呆,摇头苦笑道:“小妹子果然厉害,我真是怕了你了。我杨过再次立誓,今后不听小妹子话,就……”说到一半,黄蓉插嘴道:“我只是试一试你,没让你真发誓。算你还将我的话当回事。”杨过沉吟道:“我既然答允了,誓自是要发的,小妹子不用过意不去。”黄蓉道:“我随口说一句而已,你不必当真。” 杨过道:“我不发誓怎能作数?”黄蓉叹道:“你心里有我,自会听我话,你不将我当回事,发再多的誓也是一通废话。” 杨过听此言心中拂然有感,反复咀嚼,回首前尘,忆起在终南山上小龙女伤心欲绝离去,他独自下山那天,不禁黯然神伤。 黄蓉低声道:“你听我话就好,此事便罢了。我们接走姊姊后,就去找爹爹。我让爹爹从此退出江湖,我陪他离开桃花岛,找个谁也寻不见的地方隐居起来。” 杨过吃了一惊,忙道:“这怎能行?黄岛主心高气傲,怎能如此委屈他?”黄蓉道:“爹爹一向疼我,我求他几次他终会答允。爹爹曾说武林中坏事多,好事少,我们不问武林中事也乐的安宁。” 杨过喃喃道:“怎能如此委屈你?”黄蓉淡淡一笑,说道:“有什么委屈的?杨大哥勿要多想,我不听爹爹话跑出桃花岛,活该受了许多苦,还让爹爹担惊受怕,我原就想陪爹爹。我时常想,若我当初没离开桃花岛,或许能活的更快活些。” 杨过想起桃花岛上初见黄蓉时,她活泼娇憨,天真烂漫,可如今小小年纪,却说出看破喧嚣,远离尘世的话,可刚答允完黄蓉,终不敢再说惹她烦恼。 黄蓉道:“咱俩依着真经上的法门助你治伤,七天就能治好。不过手掌不可有片刻离开,你我气息相通,虽可说话,却不可起立行走半步,不能让人扰了清静。明日我和婆婆吩咐了,再准备些东西吃,咱俩再疗伤。”杨过垂头道:“都听小妹子的。”黄蓉抿嘴一笑,道:“杨大哥这才乖,我去睡觉了。”说完还摸摸杨过头。杨过见黄蓉把他当成孩童一样,又好气又好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二章 故土之思(2) 第二日清晨,黄蓉早早起来,见老婆婆在庭院中洒水清扫,就说了将来几日内不要让旁人打搅他们。老婆婆不明所以,就答允了。 黄蓉感激他们老俩口,打算弄些银两给他们,顺便准备些吃的以备七日之用,问清了下山路,腰间别了竹棒就跑下山去。 黄蓉赶了七八里路,到了绥舆镇。她行在路上,三四个人慌忙跑去,神色惊恐,不远处叫骂声不断。 黄蓉胆子不小,好奇心起,想瞧个究竟。奔到近处,才瞧有四五十人围成一团。她跳到树上,几个纵跃,跳到近处,瞧见四五十人手持长棍将一人围住了,那人长得身材高大,比周围人都高了一头。 只听一个矮胖子骂道:“狗杀才,你欠我家主子三万钱,用你的狗命都偿不了!”那大汉瞪着眼喝道:“我只赊了一千钱!我们一场架打完,死了人,惊动了官府,吃亏的是你家主子!” 黄蓉听他声音极是洪亮,远远传过来,却不清晰入耳,想来不会内功,只是体魄十分健壮,不禁暗想:他不会武功可凶多吉少了。 矮胖子骂道:“狗杀材吓唬谁呢?你这等无赖撒泼使诈,在赌坊里老子见多了!老子有阎王手段镇得住你们。最后问你:有没有钱?” 大汉朗声道:“我将来有钱自会与你。” 矮胖子嗤笑一声,指着他骂道:“你这直娘贼,被我捉到居然不下拜,还敢大刺刺口出狂言。你这打不死,骂不烂的贼骨头,也能发迹?今日就教你粉身碎骨,少间叫你见功效!” 大汉脸上怒容一闪而过,忽道:“我有钱与你!”探手入怀,摸索起来。 矮胖子一怔,就这一会功夫,那大汉骤然朝他猛扑过来,一声怒喝犹如雷鸣似了。这才瞧清他掏出的是明晃晃的尖刀。 这下卒不及防,周围人没想到他突然拼命,都被他声势吓得愣住了。黄蓉也吃了一惊。矮胖子见仆从们相救不及,骇得魂飞魄散,危急关头,矮身一扑,竟从他裤裆钻过去,躲过了一厄。 大汉骂了一声,回过身又要捉那矮胖子。就在这时,众人发一声喊,抄起混子猛打过来。 大汉捉不到矮胖子,就和他们厮打在一起。他虽只会些拳脚功夫,却天生气力惊人,筋骨健壮,挨了许多棍,混乱中将十几个人不是打翻,但没用刀子捅人。 其余人见他如此生猛,不禁怯了。矮胖子见几十人竟被一人吓住,不禁大怒,叫骂道:“给我抄刀子上!抄刀子上!”余人对望一眼,抄出了刀子。 黄蓉知动刀子,他不会武功,纵然天生神勇,恐怕要凶多吉少,抄起竹棒从树上跳了出来。 他们正要拼个你死我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见她一个美貌小姑娘跳出来,都愣住了。 有人喝道:“瞧什么瞧?没见老爷们打架吗?不知死活的小丫头,不想死赶紧滚开!”黄蓉伸了伸舌头,笑道:“我瞧你们为了几个铜板打个死去活来,真是够蠢的。” 这些人都是当地豪强刁家豢养的打手,横行乡里,从来都是人见人怕,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小姑娘,竟敢出言讥讽,纷纷喝骂起来。 矮胖子狞笑道:“妙极妙极!这小蹄子生得真美,也不像正经人家丫头,正好捉来给老爷,比杀这狗杀才还能让老爷欢喜。” 那汉子开口道:“小姑娘,不干你事,快走开。” 黄蓉不理那汉子,笑吟吟对着矮胖子说道:“不用捉我,我和你走便是。”竟径直走了过来。 矮胖子一呆,随即嬉笑道:“嘿嘿,你小丫头倒机灵,识时务,伺候好我家老爷,保管你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方才还剑拔弩张,此刻余人都乐不可支,嘻笑起来。 黄蓉走过去,矮胖子瞧清黄蓉美貌,心中瘙痒难挨,刚想探手抓她,眼前棒影忽起,没待反应过来,头顶就挨了竹棒重击。只听佟的一声,像打碎了西瓜,他哼也不哼,栽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这一幕全出意料,众人又惊又怒,连那汉子也不顾了,都朝黄蓉扑过来。 黄蓉格格娇笑,挥动起竹棒,一时间棒影呼啸,将最前面的人绊了个筋斗,又打中了第二人头顶,那人直接晕了过去。 那大汉怒喝一声,忙冲过去助阵,趁着众人被黄蓉打得慌乱之际,他拳打脚踢,见人就打,势不可挡。 打狗棒法奥妙无方,只见黄蓉在人群中穿梭自如,棒夹风声,不是打中头顶,就是戳中穴道,将人绊倒。二人联手,一会功夫就将其余人杀得人仰马翻,不是头上吃棒晕死过去,就是筋骨折断,在地上哀声不断。 众人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姑娘竟身怀绝技,是个大高手,他们全不是对手。 只剩最后三人,眼见就要遭黄蓉毒手,其中一人急叫道:“你是何人?为什么和刁家作对?” 黄蓉掐着腰,格格笑道:“我是姑娘大王,揍你们自然是为了劫财,管你是刁家还是鸟家。” 黄蓉将其余三个人干净利落打倒,走在矮胖子身边,戳了他檀中穴,只听他痛叫一声醒了过来,左脚踩上他胸口,笑道:“交出所有的银子,好好孝敬姑娘大王,否则就要了你狗命。” 矮胖子惊得呆了,颤声道:“你为何和刁家作对?你受何人指使?” 黄蓉骂道:“你姑奶奶我是姑娘大王,手头紧了,要借你银子用用,哪里那么多废话?”说完竹棒劈头盖脸打了过来。 矮胖子杀猪似得叫了起来,连连叫道:“姑娘大王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取银子孝敬你老人家!”黄蓉骂道:“快不快取身上的钱!你这些喽啰的钱也都给我拿来!敢留一文,姑娘大王就宰了你们这帮蠢材!” 矮胖子将身上的二十几两银子都掏了出来,又去搜手下的身,他们就穷酸多了,搜出的银子加在一起不过十几两。 黄蓉抄起竹棒抽了他脸颊一计,骂道:“就这么点?”矮胖子被抽得脸颊高高肿起,牙齿也掉了俩个,涕泗横流,哭道:“身上就带这么多,小人哪知道姑娘大王有急用?倘若知道,怎能不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姑娘大王不满意,小人回去取来。” 那汉子戟指喝道:“你狗奴才想回去搬救兵吧?”矮胖子连连磕头,哭叫道:“小人岂敢?”黄蓉一脚踢中他屁股,骂道:“快滚吧!姑娘大王见你这副蠢模样就心烦!” 矮胖子如蒙大赦,不敢再多说一句,转身就逃,哪知忽被那汉子提将起来。 那汉子笑道:“不杀你,是因为我确实欠了你钱,可不是怕了你主子。放你走前,须得给你留个记号!”说完就用尖刀,将他两只耳朵割掉。 矮胖子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鲜血淌了一脸,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汉子心中欢畅,对黄蓉呵呵笑道:“痛快!痛快!妹子比我还厉害!许多好汉也未必比得上你。佩服!佩服!” 黄蓉此刻才端详他容貌,见他身长八尺,甚是魁梧,三四十许人,风神奇伟,气度宏大,顾盼间精光四射,身穿粗布长袍,已很是破旧,脚着草鞋。 黄蓉问道:“大哥怎欠这帮恶人钱了?”那汉子摇头道:“我这些天没钱,就到赌坊赌了一把,赊了一千钱,哪知赌坊使诈,先让我赢了些钱,又让我全输了,我赊了几次钱,利滚利就欠这么许多钱。” 黄蓉道:“大哥怎这么糊涂?”那汉子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皱眉道:“妹子说我不该赌钱吗?”黄蓉一怔,随即笑道:“大哥是个精细人,赌钱时怎没发觉他们使诈?” 那汉子笑了,道:“妹子说得对,倒是我不是了。今日得妹子援手相救,大恩不言谢,敢问姑娘贵姓?”黄蓉道:“我姓黄,单名一个蓉字,大哥叫什么?”那汉子道:“我叫刘全忠。” 二人说了一会话,刘全忠是不拘小节之人,从未见过黄蓉这么大胆的小姑娘,又身怀绝技,心下甚喜,兼之黄蓉对方才援手之事,只字不提,心中更是感激。黄蓉见刘全忠年纪虽长,却没长辈架子,观点常常与众不同,不拘小节,心想:“刘大哥这人有些怪,爹爹眼高于顶,见了他或许也能喜欢。” 黄蓉道:“杨大哥还饿着肚子,等着我做饭,改日有缘,我们和刘大哥再聚。” 刘全忠点了点头,道:“他是你哥哥吗?”黄蓉摇头道:“他不是我哥哥。”刘全忠见黄蓉闺女打扮,又十分貌美,心想:“想是小姑娘情郎了。”说道:“妹子如此了得,这位贤弟必也是一位英雄好汉,望能改日得见。”黄蓉扑哧笑了出来,笑道:“刘大哥谬赞了,他武功虽比我高,才智也不下于我,却傻里傻气,乱七八糟,离英雄好汉是十万八千里了。” 刘全忠心里奇怪:“他武功比妹子还高,人也聪明,想来相当了得,怎会傻里傻气,乱七八糟?”微一思索,心道:“想来年轻情侣的之言。”微笑道:“既然那位贤弟还饿着肚子,就不叨扰妹子了。救命之恩,绝不敢忘,休怪大哥多言惹人烦。” 杨过伤势不轻,睁开眼时天已大明。他和黄蓉终日形影不离,醒来后不见她人影,心中不安,又饥肠辘辘,卧在床上,不时地瞧向窗外。 不知过了多久,杨过听见外面黄蓉和老婆婆的语声,接着柴门吱呀一声打开,黄蓉提着菜篮子笑吟吟地进来。 黄蓉观杨过面有喜色,笑道:“杨大哥见我回来高兴吗?”杨过脸上一红,不知如何回答。 黄蓉将菜篮子的中瓜果小菜,置到桌子上,饭菜的香气溢满了小屋。杨过本来就饥肠辘辘,看盘上五光十色,香气扑鼻,不禁垂涎欲滴。黄蓉将杨过扶到桌边坐下,给他盛了饭,又摸出筷子给他。杨过忙道:“可谢谢小妹子了。”迫不及待地扒开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嘴上不住夸赞黄蓉手艺。黄蓉听杨过品评自己手艺,虽不及洪七公切中要害,倒也说得不离十,自己一番苦心没有白费,甚是欢喜,笑道:“杨大哥慢点吃。”捧起一碗吃了起来。 黄蓉吃了一小碗饭也就饱了,托腮瞧着杨过吃了一碗又一碗,一边不住口吃着,一边不忘赞赏,喝汤时呛着了。黄蓉扑哧一笑,道:“好了,你不用拍马屁了,赶快吃饱吧。”杨过笑道:“我怎是溜须拍马了?小妹子做饭本事,恐怕真说的上天下第一了。”黄蓉微微一笑,她对自己烹饪之能极为自傲,也没否认。杨过闷头将桌上饭菜吃个干净,也饱了。 杨过笑道:“怪不得洪前辈夸口过,说他吃过你做的饭,享过比皇帝老儿还好的福。我享了这么大福,以后逢人就可以夸口一番说,我吃过小妹子做过的饭,别人武功再高也学不来。”杨过说完这些话,以为黄蓉会心花怒放,哪知她只微微一笑,瞧不出是喜是悲。 过了一会,黄蓉轻轻道:“我哪有那么了不起?你想吃我做的饭,我天天做给你吃便是。” 杨过听她似有弦外之音,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黄蓉垂头道:“杨大哥,待接走穆姊姊,你将来去哪?” 杨过恍然大悟:“小妹子是想让我将来陪着她。”,又惊又喜下,忍不住道:“小妹子不嫌弃我,我就和小妹子在一起吧。” 黄蓉大喜,抬起来头,已是喜笑颜开,笑道:“好吧,杨大哥将来可不许说话不算话。” 杨过见黄蓉喜上眉梢,心想:“没想到世上除了姑姑娘亲,小妹子也如此记挂我,为她出生入死也不枉了。”顿了顿,轻声道:“我怎会骗你?小妹子欢喜我,我就永远陪着你,听你话,再也不去管旁的事,与其奔波劳碌,厮杀拼命,怎比得上和小妹子安安静静、快快活活在一起?” 黄蓉从未听过这么悦人之言,心中欢悦,心飘飘荡荡宛似在云端,身子都微微发颤了,忍不住靠在杨过怀里,低声道:“是啊,咱倆、爹爹还有穆姊姊找个地方隐居起来该有多快活?杨大哥喜欢,我就天天做饭给你吃。” 杨过也心动不已,伸臂抱住黄蓉温软娇小的身子,周身被她香甜的气息包围,心中充满爱念,在她耳边轻声道:“都听小妹子的。”他刚说完,脑海中忽闪过小龙女的倩影,转念却想:“我怎能弃小妹子而去?” 黄蓉伏在杨过怀里许久,仰起头嫣然一笑,道:“我帮你疗伤,你快快好起来吧。吃的我都准备了。” 话说自杨康放走杨过黄蓉后,穆念慈又复常态,颇为顺从,窃喜不已,忍不住又露了成亲的口风。 穆念慈默然片刻,垂头道:“我自是说话算话。” 杨康大喜,见穆念慈垂头还以为她害羞了,坐在她身边,搂住她肩膀,笑得合不拢嘴,说道:“父王就快回府了。待他回来,就请他立刻主持和妹子的喜事。”又拍了一下额头,哎呀一声,在穆念慈耳边柔声道:“瞧我这记性,得让父王给妹子赔不是先。父王人很好,你见过他就知道,妹子大人大量,就原谅父王了吧。” 穆念慈咬着嘴唇,侧过头,想说话,嘴唇动了动,却又说不出。杨康感穆念慈娇躯颤抖,想她性子执拗,搂紧她,低声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父王当真待我和娘亲很好。父王也说过一时糊涂,后悔做下这等事。妹子饶了他一次吧。” 过了许久,杨康见穆念慈终于极为细微地点了一下头。穆念慈痛恨完颜洪烈一直他的一块心病,如今穆念慈肯原谅他,如何能不喜? 杨康喜道:“妹子宽宏大量,大仁大义,许多七尺男儿都不及妹子明事理,我当真佩服至极!”说完竟给穆念慈拱手下拜。 穆念慈听了哑然失笑。杨康在地上愣住了。穆念慈笑过后,道:“似我这般不知廉耻的女子,天下罕有。阿康,你真愿意娶我这样女人吗?” 杨康听出穆念慈在指桑骂槐,脸上微微变色,不知如何作答。 穆念慈斜眼望着杨康,说道:“我就是说句玩笑话,是骂自己,不是骂你。” 杨康起身后,一声不吭出了房间。 下午时分,杨康心下后悔,又去找穆念慈打算哄她回心转意。踏进屋,只见穆念慈在镜台前梳妆打扮,略施粉黛,金钗斜插,换上他送的紫色稠衫,一改风尘气息,黛眉微颦,楚楚可怜,俨然一副娇怯怯的贵妇模样。 杨康且喜且怜之,走到穆念慈身后,望着铜镜中穆念慈云鬓花容,喜道:“妹子可真美!”穆念慈道:“我本是乡下女子,不懂梳妆打扮,只怕你笑话。”杨康笑道:“似妹子这种美人,哪里用得着打扮?妹子稍稍打扮一番,就更是了不得。” 穆念慈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珠围翠绕,云鬓花容,好似另外一个人,放倒铜镜,问道:“阿康,你真喜欢我?”杨康忙道:“妹子怎会问这话?我为妹子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穆念慈过了一会,问道:“你那父王何时来?”杨康大喜,听穆念慈口风终于软了,忙道:“父王明日就到。我定让父王好好给妹子赔不是。”穆念慈道:“他是王爷之尊,怎能给我一个乡下女子赔不是?不必了。”杨康正色道:“妹子哪里话?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了。父王也须敬重妹子。”穆念慈摇了摇头,道:“让王爷快点主持婚礼吧。”杨康嬉笑道:“我的小王妃等不及了吗?待父王到了,我立时与他说。” 杨康晚上本想在穆念慈屋中歇息,可知她性子认真,怕她觉得自己不敬重她,就独自安寝,想到能和穆念慈终成眷侣,兴奋起来,直到午夜才安眠。 第二日清晨,完颜洪烈回府时,身边只有四五个随从,先前连府内都没通报。他奔波劳顿,甚是困倦,正待在书房歇息,就听门外有人叫道:”父王,你回来怎不通报一声?”完颜洪烈听是爱子的声音,忙道:“康儿,快进来吧。” 杨康进屋后,忙将想成婚之事说了。 完颜洪烈本来心事重重,整日忧思,可见爱子神色期盼,也不怠慢,坐起身来,笑道:“那女子让康儿这么喜欢?她是那家的女子啊?” 杨康含糊道:“她是平民百姓,不是大户人家。”完颜洪烈心想:“康儿该娶个勋贵之女才对,结成亲家也能成为本王的助力。”微笑道:“男子汉三妻四妾本是平常,你喜欢就娶了吧。”杨康听出完颜洪烈弦外之音,三妻四妾乃是说不能当正妃,忙道:“父王,我想娶她当正妃。”完颜洪烈一怔,他从小骄纵他惯了,没直拂逆其意,微笑道:”父王能见见她吗?想瞧瞧她品貌如何,能不能配得上我孩儿。”杨康忙道:“父王放心吧。她虽是平民女子,品貌都是一等一。父王想见,我这就唤妹子见父王。” 完颜洪烈听杨康说平民女子时,不禁忆起了包惜弱,往事俱已,佳人不再,心中百感交集。他点了点头,说道:“她品貌很好,我就答允了。” 杨康大喜,拍手叫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安排婚典吧。”完颜洪烈见杨康喜形于色,眉飞色舞,暗暗摇头,忍不住道:“康儿,你是我完颜家的子孙,如今国事危机,蒙人猖獗,你不能整日在江湖厮混,沉迷女色,要为我大金国分忧,多熟悉朝政,否则我怎能将大事托付与你?” 杨康一笑,从怀中拿出一书以示完颜洪烈,低笑道:“父王,你瞧这是甚么?” 完颜洪烈忙抢来,惊喜交集下手都颤抖了。他翻阅了过了许久,小心合上书,抚摸着书面,叹息道:“天佑大金。康儿,你能立此大功,是父王错怪你了。”杨康不禁得意,说道:“这是孩儿分内之事。” 完颜洪烈将书收进怀中,呵呵笑道:“父王就答允你了,明日就帮你准备婚礼,让你称心如意。”杨康大喜,不过却猛然想起一事,沉吟道:“父王,孩儿还有一事想求你。” 完颜洪烈笑道:“康儿又相中哪个美人了?不妨一起娶了。”杨康哭笑不得,低声将穆念慈身世说了。 完颜洪烈大吃一惊,半响也说不出话来,心想:“这女子与我有仇,怎能娶来作儿媳?康儿真是胡闹。”不觉想起杨铁心,虽然事过境迁,还是不安起来。 杨康瞧完颜洪烈微微变色,忙道:“妹子早已想通了,愿作我完颜家的儿媳。妹子人品很好,父王请放一万个心。孩儿考虑今后我们一家人不能有芥蒂,想请父王给妹子陪个不是。” 完颜洪烈侧过身沉吟道:“康儿,父王不是摆王爷架子,为了你,只是一桩小事。有句话,父王说了,你可别不高兴啊。”杨康忙躬身道:“父王但讲无妨。” 完颜洪烈沉声道:“她不会主动接近你来报父仇的吧?”杨康没想到完颜洪烈竟作此想,正色道:“父王,妹子是真心喜欢孩儿的,此事绝无可能。”完颜洪烈见杨康神色郑重,想他从小娇纵,又十分心仪那女子,忤逆他定然要大闹一番,默然许久,摆了摆手,叹道:“好吧,也许是父王多心了。你让她来吧,父王给她赔不是。” 杨康饶是天性凉薄,也不禁感激,探手握住完颜洪烈手,叫道:“父王!” 完颜洪烈听杨康叫得充满感情,真情流露,也不禁动情,握住杨康手,微笑道:“快带你美人来见父王吧。”杨康点了点头,就急不可待出门而去。 穆念慈跟着杨康,在偌大的庭院中,曲曲折折走了许久,王府中人见了二人纷纷行礼。 两个下人待二人走得远了,交头接耳道:“这姑娘在王府中闯下那么大祸事,骗小王爷自己怀了身,小王爷还这么宠她,定是将来的小王妃了。”“这样美貌的姑娘,我出娘胎也没见过半个,难怪小王爷迷上。”“前一阵王府出了两个歹人,把亲兵都惊动了,好家伙闹得好生厉害,男的和小王爷长得一模一样,真是邪门。女的长得真美,和仙女一样,比小王妃还美。”“比小王妃还美?嘿嘿,要是能抓住就好了,我也能饱饱眼福。”“瞧你那色迷迷的样儿,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女歹人乖乖地凶恶得紧,砍死了几十个亲兵,你瞧上一眼,小命就没了。”“那我也要瞧,她一刀砍开,我就这么一跳,跟着一圈打出……”“别贫嘴了,赶紧给王爷把马喂了。” 来到完颜洪烈书房前,屋门有四个亲兵把守,是王府正中位置,门上匾额写着:“怀德厅”。穆念慈心想:“这金国王爷作恶多端,害死郭叔父和我爹爹,住的地方居然叫怀德厅,他怀得什么德?令人作呕。” 杨康领着穆念慈进了书房,躬身道:“父王,我和妹子给您请安了。”穆念慈面无表情站在一侧,旁观他眉清目秀,虽年纪不小,依然十分英俊。 完颜洪烈正立在窗边读书,回头见穆念慈明眸皓齿,容颜娟好,眼神清澈纯正,微笑道:“好,好,佳儿佳妇,本王给你们做主。”见穆念慈神色木然站在一旁,柔声道:“好孩子,谢谢你照顾康儿。” 穆念慈脸上极为痛恨之色一闪而过,垂首道:“小女拜见王爷。” 完颜洪烈顿了顿,摇头叹道:“我年轻时,一时冲动做了糊涂事,如今想来十分后悔。孩子,让你受了许多苦,都是我不好,本王给你赔不是了。”杨康忙插嘴道:“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父王不用见外。” 穆念慈沉默许久,方低声道:“王爷毋须自责。” 杨康听穆念慈此言,不禁大喜,喜道:“好啦好啦,往后休提这些陈年烂谷子事了,请父王给我们做主。”完颜洪烈颔首笑道:“包在父王身上。这孩子很好,康儿可要好好待她。”杨康忙点头称是。完颜洪烈对穆念慈道:“康儿年少轻狂,被我从小娇惯坏了,你须多多担待他些。”穆念慈缓缓点了点头。 完颜洪烈瞧杨康喜形于色,微微一笑,取出文房四宝,挥毫写道:“天成佳耦是知音,共苦同甘不变心,珠联璧合情如蜜,海誓山盟比石坚。”杨康取过字幅,忙叫道:“好诗,好字!孩儿和妹子,谢父王吉言。”完颜洪烈微笑道:“我只是借故人之言罢了。”他话虽如此,他心情欢畅,笔走龙蛇,字写得喜气洋洋,秀丽潇洒,也觉欣然。穆念慈神色木然,缓缓道:“我是个乡下女子,也不懂这诗是甚么意思。”杨康忙道:“妹子是说,得父王赐字,虽才疏学浅,不甚寥寥,也心中欢喜。”完颜洪烈放下笔,微笑道:“不打紧,往后让康儿教你。” 穆念慈旁观二人真如亲父子一般,心想:“丘道长、郭大哥、我们过去可傻了,他自小和这金国王爷长大,脾气秉性都随了他,又贪图富贵,岂能去杀这金国王爷?” 完颜洪烈道:“康儿,我有些话要和你说。”杨康回头柔声道:“妹子先回去歇息,我一会就来。” 穆念慈离去后,让仆人出去,独自静卧在房中,回忆起和杨铁心相依为命的日子。父女卖艺为生,清苦窘迫,杨铁心自觉亏待包惜弱母子,心中有亏,对穆念慈这个义女就加倍补偿,吃穿用度尽量满足她,家里的钱大部分都花给她。她想到这里,眼泪流淌下来,猛然拔下头上的金钗紧握在手里。 穆念慈走后,完颜洪烈引杨康进了书房里屋。完颜洪烈喟然叹道:“康儿,你知前些日朝中发生了甚么吗?”杨康挠头赧然道:“孩儿不知,请父王明示。”完颜洪烈道:“你知中都是如何失的吗?”杨康道:“朝廷说中都缺粮﹐不能应变,迁都后人心浮动,中都望风而降。”完颜洪烈摇头道:“甚么缺粮?都是掩人耳目,是圣上怯战,连夜南逃。”杨康心下恍然,点了点头。完颜洪烈神色萧索,背过身,低声道:“康儿,你知道‘举目见日,不见长安’这句话吗?”杨康道:“孩儿知道。晋元帝问将来的晋明帝,长安和太阳相比,哪个远?晋明帝答道:‘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乃是诉说思念故土长安。” 完颜洪烈道:“我们在燕京的家,回不去了。我一直想和你牵黄擎苍,再去北郊打猎,如今还哪里能啊?”杨康在燕京长大,听此言不禁难过,过了一会,猛然想到武穆遗书,叫道:“父王,如今有武穆遗书,我大金未必敌不过蒙古鞑子。”完颜洪烈沉声道:“圣上如此畏惧蒙古人,得了武穆遗书又有何用?” 杨康不禁一怔,听他言下对圣上十分不敬,片刻过恍然大悟,热血沸腾,跪倒在地,颤声道:“孩儿愿为爹肝脑涂地已成大事!”完颜洪烈扶起杨康,感他浑身颤抖,说道:“倘若大事可成,我作李渊,你作李世民。” 杨康心想:“李世民杀兄囚父篡位登基,我怎能作他?父王激动下糊涂了。”答道:“孩儿永远效忠爹爹。” 完颜洪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倘若天命不在我父子。杀头你怕不怕?我送你珍宝隐居也无妨。”杨康听此言,心下一寒,他知道事败就是万劫不复,内心交战起来,想起有朝一日能荣登大宝,富贵无极,热血上涌,叫道:“孩儿不怕!”完颜洪烈大喜,伸臂抱住杨康,喜道:“我们父子同心,何愁大事不成?”杨康也激动起来,紧紧抱住完颜洪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三章 玉箫明珠(1) 在汴京郊外的村落里,杨过黄蓉运功疗伤已有六日。到了黄昏时分,只差三四个时辰就运功完毕,杨过内力丰沛起来,真气流转不断,加上黄蓉掌心中传过的内力,只觉四肢百骸尽皆是气,精神气力更胜往昔。杨过和黄蓉咫尺对坐,握着黄蓉温软滑腻的手掌,闻到她身上的温馨香气,心猿意马,只恨七日将尽。 黄蓉道:“你伤怎样了?”杨过吞吞吐吐道:“差不多好了。”黄蓉道:“再坚持两天就成了。你觉得闷的慌,暂且忍忍。”杨过道:“我不闷,都听小妹子的。”黄蓉道:“你不用事事都听我的,想说甚么就说甚么便是。”杨过道:“我确实不闷。” 黄蓉怕内力歇止,一直不肯睡去,内力又消耗不小,早已十分困倦,见杨过恢复多半,心宽下竟迷迷糊糊睡去,身子斜斜靠过来。 杨过顺势将黄蓉轻轻抱住,脸颊被她几缕柔丝拂过,只觉她呵气如兰,鼻管中尽是香甜的气息,望着她娇美的脸庞,一阵情迷意乱,心旌摇动,暗想:“我偷偷亲小妹子一下,她决不会知道。”想吻下去,又怕黄蓉突然惊醒,煎熬起来。 杨过天性中继承了杨康的几分风流,正是血气方刚之年,茁生,因情花毒抑制许久,此时和黄蓉嬉闹惯了,她又是少女模样,不当她是往日的伯母,和她孤男寡女,鬓角厮磨了好几日,满怀爱念,积蓄已久。他瞧黄蓉秀眉微颦,睫毛微微颤抖,睡梦中不知想着甚么,十分可爱,心想:“大不了被小妹子打一顿,到时我决不换手。”再按捺不住,就朝她樱唇吻了下去。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有人叫道:“远来叨扰,万望海涵。我们夫妻求能借宿一夜,必有酬谢。” 黄蓉突然醒来过了,被杨过抱在怀里,睁开眼就见杨过的面庞近在咫尺。杨过吓了一大跳,慌忙放开了黄蓉。黄蓉见杨过神色惊慌,心中犯疑,正待问话,就听门外人叫道:“主人在家吗?”却是陆冠英的声音。 黄蓉正待答话,忽想杨过容貌酷似杨康,搞不好再生误会,没敢接口。杨过做贼心虚,唯恐黄蓉问起方才之事,见黄蓉神色有异,忙低声问道:“外面的人小妹子认识?”黄蓉低声道:“是我师侄陆冠英。”杨过奇道:“你怎会有师侄?”黄蓉道:“爹爹的徒弟陆乘风年纪不小,他儿子年纪大过我,辈分小我一辈有何稀奇?我年纪小就不能有师侄?”杨过轻笑道:“我也矮你了一辈,本该叫你师父才对。小妹子人小辈分却大。”黄蓉白了杨过一眼,道:“杨大哥颠三倒四,当年我教你时,肯定天天淘气,也不听话我。” 二人后世不快之事,早已不介与怀,付诸一笑。 杨过笑道:“我如今悔改,好好听小妹子话,小妹子让我背书就背书。我若不听话,小妹子就拿扫帚打我屁股,我绝不还手。”黄蓉抿嘴一笑道:“这还差不多。你不听话,连饭也没得吃。”杨过笑道:“我怕了小妹子了。你为何不给你师侄开门?他也不乖,惹小妹子生过气吗?”黄蓉白了杨过一眼,低声道:“陆寨主哪像杨大哥似的?我不开门还不是因为你?”杨过醒悟过来,知是怕错认他成杨康,心想:“爹爹没准又做过恶事,得罪过这陆冠英。他见我喊打喊杀可就坏了。” 黄蓉瞧杨过神色难看,猜出他心思,知杨康已成他一块大大的心病,只要提起,杨过就闷闷不乐许久,柔声道:“我们手掌不能分开,见面多有不便。改日我带你见这位陆寨主吧。”杨过脸色缓和,点了点头。 陆冠英敲了一阵门,也没人应,一望四周还有两个茅屋,敲了一遍皆无人应。程瑶迦道:“这家没人,我们再寻寻别的人家吧。”陆冠英举目遥望,西边山上有淡淡的炊烟,不算甚远,便点点头。 二人并肩而去,刚要出院门,只见马蹄声传来,尘土飞扬,十几人驰马而来。他们路径此地正要借宿,就纷纷下马。陆冠英程瑶迦和他们碰个正着,见为首者是个白须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不是那日到归云山庄中,招摇撞骗,武功低微,为金人劝降的裘千仞是谁? 陆冠英见裘千仞迎面而来看也不看他,神色倨傲,又好气又好笑,想此人欺世盗名,用戏法骗人,人品低下投靠金人,那日还谎称黄药师去世,却被他溜了,就想狠狠教训他一番,拦在柴扉口,叫道:“裘千仞你不认识我了?今日看你哪里逃?” 裘千仞周围随从见陆冠英直呼裘千仞之名寻衅,齐声喝骂。裘千仞身畔一个贵妇模样少妇,身着紫衫,厉声骂道:“哪来的小畜生?竟敢对我哥哥无礼?”语声尖锐,虽透着几分妩媚,却极是刺耳。 陆冠英正待答话,眼前就紫影一晃,白掌飞舞,接着啪得一声,竟被打了一击耳光。陆冠英全无还手之力,被打得剧痛无比眼冒金星,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这一幕只发生在呼吸之间,那少妇身法极快,不见她抬足,好似凭空飞起,倏忽间就从五丈之遥闪到陆冠英身前,一招将他打倒在地。 程瑶迦尖叫一声,拔出腰间佩剑,挺剑朝那少妇后心刺去。她本不愿施此辣手,可恐丈夫糟毒手也顾不得了。那少妇冷哼一声,连身也不回,右手衣袖向后一扫,空袖子已裹住了她长剑,向外甩出。程瑶迦哪里还能拿捏得住,长剑脱手,直飞冲天,当啷落地时,已弯曲成如曲尺一般。 程瑶迦见那少妇挥绸成棍,将自己长剑被击废,武功之高实在匪夷所思,不禁大骇,惊得呆住了。可见那少妇俯身要抓丈夫,也顾不得安危,飞扑到丈夫身上相护。她翻身过来,含着眼泪,哀声道:“陆郎无礼,晚辈给前辈赔不是了。前辈若要责怪,就杀了我吧!只求放陆郎一命!”陆冠英刚缓过气来,伸手抱住程瑶迦喘息道:“不干妹子事,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杀要剐,我绝不皱一下眉头。妹子是个弱女子,你休要与她为难。” 那少妇见程瑶迦张开双臂挡住陆冠英,十分貌美,神色惊惶下更显柔弱娇媚,心中厌恶,嘴角衔着冷笑,说道:“你这狗杀才胆敢口出狂言,如今落在我手里,我就偏要为难,你又奈我何?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敢充大丈夫?我就非将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杀了!” 陆冠英见她眉宇间极是轻蔑傲慢,透着极重的煞气,语气中全不当二人性命是一回事,真如杀猪宰羊一般,怒道:“你也是前辈高人,岂能如此不讲道理?冤有头找有主,你杀我就罢了,为何杀我妹子?”那少妇冷笑道:“我高兴就杀,你能奈我何?这狗杀才说饶这小贱人,我就偏先杀她!”程瑶迦见情形危急,颤声道:“你杀我不要紧,我们师公是桃花岛主黄老前辈,你杀了我们,他可要为我们报仇!我们结婚就是他老人家作的媒。” 那少妇听完此言,忽地愣住了,神色古怪,夹杂着欢喜和悲愤。其余随从纷纷相顾而视。那白须老者一直面无表情注视二人,此时也神色微变。 程瑶迦以为他们忌惮黄药师,正窃喜不已,就听那少妇颤声道:“黄药师真是你们师公?”忙点头道:“我若扯谎吓你们,就算到阴曹地府也不得安生!”陆冠英见他们神色古怪,不似畏惧,微感不对劲。 那少妇全身发颤,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尖锐,震得周围茅草簇簇乱动,院中的鸡也震得啼鸣起来。程瑶迦呆住了,不知她为何发笑。 那少妇厉声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们既然是黄药师徒子徒孙,我将你们碎尸万段!就算黄药师来了,我也一起杀了!那姓黄的小贱人,更该千刀万剐!黄家人各个该杀!”程瑶迦瞪大眼睛,惊得呆了,没想到她竟是黄药师仇人! 陆冠英听她咒骂师公一家,惊怒交迸,知二人已然无幸,将爱妻抱在怀中,感她娇躯瑟瑟发抖,想是十分害怕。程瑶迦歉仄已极,俯在她陆冠英怀里哭道:“我真是蠢得紧,都是我害了你!”陆冠英见她白玉的脸庞上,沾满了清泪,用衣袖拭泪,抚摸她秀发,柔声道:“都是我的错,若我不去惹那老贼,也不该有此厄。妹子,你怪我不怪?”程瑶迦泪如雨下,已说不话来,不住摇头。 陆冠英低头吻了一下爱妻的额头,柔声道:“妹子,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吧!”程瑶迦连忙点头。陆冠英掏出怀中一把匕首。这把匕首是他湖上劫掠,杀了一金国将军偶然所得,获得宝物不计其数,在他眼中却不及此刀。刀身花纹如行云流水,丝绸织纹,美妙非常,削铁如泥,吹毛尽断,一直爱不释手贴身带着。他柔声道:“我们不能死在这帮贼人手里。”程瑶迦知他想和自己一齐自尽,点了点头,含泪道:“可惜不能提醒师公、师姑还有郭大哥杀了这帮坏人。” 陆冠英心如刀绞,将匕首抵在程瑶迦胸口,打算杀她后再自尽,转头对那少妇高声骂道:“你们这帮狗贼不得好死!”所有人齐声喝骂起来。那少妇厉声骂道:“作死吗?”话未毕,猛然前窜,挥掌朝程瑶迦头顶击来。 这招突如其来,势如闪电,眨眼间就拍到程瑶迦头顶,凄厉的掌风一到,她满头秀发倏地飘起。虽然陆冠英一心赴死,可相护爱妻出之本能,忙挥起匕首削她手腕。那少妇忽地顿掌,二指伸出竟将刀刃夹住,顺势夺刃。这一手当真匪夷所思,稍有偏差手指就非被削断不可,陆冠英拿捏不住,刀刃已被她夺去,接着身子一痛,也不知如何被她点中穴道。程瑶迦刚想要右掌击她胸口,腰间一痛,竟被她左足踢中穴道,瘫倒在地。 那少妇左手掐住陆冠英脖子提将起来,森然道:“你岂能死得如此容易!我先砍断你四肢,再剖开你的肚子,挖了你的心肠!为我大哥报仇!”陆冠英没想到竟被她捉去刀刃,二人非得死得苦不堪言,又悲又恨,想要叫骂,脖子被扼,满脸赤红却叫不出来。 周围人见了齐声叫好,阿谀声不绝,不是恭喜她手刃仇人,就是赞她武功盖世。 旁边那白须老者沉默已久,此时眉头一皱,沉声道:“妹妹,你杀人不要紧,迟些再杀,不妨问问这两个小贼:那姓黄的妖女,还有姓郭的小畜生身在何处。” 那少妇刚想说话,只听近处茅屋中有人高声笑道:“裘帮主怎么来了?外面吵吵闹闹,小王爷我好热闹,倒想瞧瞧!” 茅屋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英俊少年走了出来,身穿宝蓝色长袍,一脸嬉笑之色。 白须老者没想到杨康突然现身,一怔后,收起蒲扇,朗声道:“老夫在铁掌峰上收到王爷喜帖,听闻喜讯小王爷大婚,特携舍妹,舍妹夫前来祝贺。没想到小王爷屈尊前来迎接,先恭祝小王爷和小王妃百年好合,新婚大吉。”接着转头对紫衫少妇低声道:“还不拜见小王爷?”那少妇低哼一声,将陆冠英重重掷在地上,转身走过来,朗声道:“妾身裘千尺,拜见小王爷。”从黑衣人中弯腰走出一身穿绿袍的中年人,垂首低眉道:“在下公孙止,拜见小王爷。” 众人随裘千仞去汴京燕王府参见完颜康婚典,没想到完颜康竟此处现身。十几个铁掌帮黑衣人,拥着裘千仞、裘千尺、公孙止,上前拜见完颜康。 完颜康扫了裘千尺、公孙止一眼,神色掠过一丝异样,随机挥手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父王说裘帮主是贵客,特命我来相迎,我们此处碰到再好不过了。”裘千仞自和欧阳锋撕破脸后,听闻欧阳锋当了完颜康师父,自忖完颜洪烈那里容不下自己,心灰意冷下也再去找他们父子,没想到前些日又收到完颜洪烈来信,邀请他参加完颜康婚典,言辞谦恭客气,不禁大喜,见完颜康又远来相迎,更是喜上加喜。 裘千仞叹道:“老夫何德何能,竟能得王爷如此记挂。”完颜康拍了拍裘千仞肩膀,笑道:“裘前辈武功盖世,忠心义胆,智勇双全,父王一直仰仗前辈,前辈何处此言呢?”裘千仞正色道:“王爷礼贤下士,老夫铭记于心,极感盛情。” 完颜康微微一笑,转头对裘千尺笑道:“夫人武功高得紧啊,在下佩服至极。”裘千尺生性极为乖张,可生性好武,又自负武功,听完颜康称赞她武功,也不禁微有喜意。 完颜康拍了拍公孙止肩膀一下,笑道:“先生武功高,人又俊雅,人品也风流,定有许多家娘子惦记吧。哈哈,小王爷我真是佩服得紧!” 裘千尺听此言勃然大怒,骂道:“他是个喜欢勾搭贱人,狼心狗肺、不成器的贼杀才,一身本事都是我教的!小王爷半分言语称赞他,都是辱没了自己!”公孙止不知完颜康为何哪壶不开提哪壶,吓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颤声道:“尺姊姊,我知道错了,对你一心一意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就不得好死,千刀万剐,粉身碎骨。”裘千尺充耳不闻,声色俱裂,喋喋痛骂不休,粗辞污言,越发越凶。 裘千仞十分尴尬,又不敢出言相劝,他在帮中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号令属下雷厉风行,对裘千尺这个妹妹却无可奈何,不住捋着胡须。他余光中见程瑶珈抱着陆冠英在远处,忙道:“妹妹,我们先处置那两个小贼吧,看能不能问出郭靖黄蓉的去处。” 裘千尺一怔,瞪着眼骂道:“差点为你这贼杀才误了正事!”话毕就朝陆冠英程瑶珈走去。公孙止如蒙大赦,程瑶珈却骇得面无人色。 裘千尺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提起她衣领,朝程瑶珈粉脸上一掌掴去。程瑶珈避无可避,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白玉般的脸颊上浮现出一道掌印,剧痛下两行眼泪流出。 陆冠英又是惊怒,又是痛惜,穴道被制身子动弹不得,就大骂道:“你安敢打吾妻?你个恶毒的贼婆娘!”裘千尺斜睨一下陆冠英,深色倨傲,冷冷道:“你知道郭靖黄蓉在何处吗?说出来就饶这小贱人一命。”程瑶珈低声道:“你快将我们一起杀了吧,我们谁也不会说的。”裘千尺冷笑道:“这小贱人真是你妻子?不会是勾搭来的吧?”陆冠英骂道:“自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个贼婆娘才不三不四!”裘千尺顺手点中程瑶珈哑穴,取出方才夺来的匕首,在程瑶珈脸颊上晃了一晃,对陆冠英喝道:“我也不管是真是假了。你若对小贱人有几分情意就告诉我郭靖黄蓉在何处,倘若假装不知,我就用刀子一刀一刀剐了她!”陆冠英惊得呆了,他指挥水寨经历的大战无数,生死关头也绝不皱眉,可爱妻被活剐,终究是害怕了,心想:“我且胡编个去处说与她。”裘千尺见他眼珠转动,心生警觉,厉声道:“你个狗贼敢说谎话,我就将这小贱人眼珠挖下来!” 正在这紧要关头,只听完颜康哈哈大笑道:“夫人想知道郭靖、黄蓉的去处有何难?在下就知道!” 此言一出,余人皆惊。裘千尺回首朝完颜康,问道:”小王爷莫非知道他们去处?”完颜康笑道:“我刚遇上二人不久岂有不知?只是敢问夫人和裘帮主和他们有何过节?”裘千仞垂首低声道:“我大哥命丧郭靖黄蓉之手。唉,老夫甚亏友之道,以至手足失和,对大哥拂照不周,没想到他在铁掌峰上竟遭二人毒手。” 裘千尺想起大哥,悲痛涌上心头,忍不住眼泪又涌了上来。 完颜康神色难过,叹息道:“原来如此,裘帮主也兀要太过自责。实不相瞒,我前几日在汴京南路遇上了郭靖黄蓉,他们素来与我作对,我本以为非要动手不可,哪知他们慌慌张张朝南过去,听是要去襄阳,也不知去做什么。“ 裘千尺大喜,忙道:“哥哥,我们快赶去襄阳杀郭靖黄蓉。”裘千仞听了不禁面有难色。完颜康一望即知裘千仞所想,忙道:“裘帮主远道而来参加在下婚礼,在下已极感盛情,事到如今,岂能舍大仇不报,去参加在下婚礼?裘帮主和夫人但去襄阳无妨,父王那里在下定如实禀报。父王通情达理,决计不会怪罪裘帮主。”裘千仞听此言,依然面有犹豫之色。 裘千尺见完颜康如此说完,裘千仞依然不动身,又是伤心又是愤怒,怒道:“在你眼中还有大哥吗?” 裘千仞跺脚道:“我依你了!我依你了!我们马上动身!”话毕,吩咐了身旁随从一声。 那人唱了声喏,打开了身后包裹,是一个只长长的木匣,约莫三尺长,他双手捧起木匣,恭恭敬敬跪在了完颜康面前。 裘千仞微笑道:“老夫略备了一份薄礼,本打算婚典上送给小王爷小王妃,事情紧迫,老夫就此时献给小王爷了,请小王爷笑纳。” 完颜康见裘千仞神色得意,想是对这礼物很是自负,不禁好奇起来,伸手打开木匣,见两柄长剑并列躺在木匣中,大小长短,全无二致。他取出一柄,拔开剑鞘就感到一阵寒意。剑身乌黑,没半点光泽,就似一段黑木一般,既无尖头,又无剑锋,圆头钝边。他翻转剑神,只见刻着二字,文曰:“淑女”,前尘往事,胸中积蓄的思念突然奔放而出,霎时双目湿润,抚摸着剑身,低吟道:“好剑,好剑!” 裘千仞见完颜康神色激动,微笑道:“此乃君子剑和淑女剑,舍妹绝情谷的家传至宝。小王爷和小王妃君子淑女成双成对,恰配此宝剑,老夫愧居其宝,请献小王爷小王妃笑纳!”完颜康将两柄长剑取出,喜笑颜开道:“谢裘前辈礼赠。路途遥远,在下不能远送,望前辈海涵。” 完颜康正要目送众人离去,欢喜不已,哪知裘千尺忽叫道:“那两个小贼也无用处了。他们是桃花岛门人,自是该杀,我就先杀了他们为大哥报仇!”完颜康吃了一惊,心念急转,忙挥手道:“不劳夫人了。我和他们两个有些过节,就交给我吧处置吧。” 裘千仞心下有些奇怪,也没多问,回头给裘千尺使了个眼色,说道:“小王爷既然说了,我们自然照办。” 完颜康目送裘千仞一行人离去,见他们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路间,长长舒了一口气。 陆冠英见裘千仞等人离开,思忖方才之事,只觉疑惑不解,迷惑重重,裘千仞是个江湖骗子,他妹妹的武功竟高强至极,在他印象中唯有黄药师可敌,却偏偏对裘千仞言听计从,众人皆以裘千仞为首,还和郭靖黄蓉结下深仇。 正思索间,余光中见完颜康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心中一凛:“这金国小王爷也不是好人,落在他手里恐也不能好过。归云山庄中,这金狗被爹爹擒住,这番想报一箭之仇,不知他用甚么恶毒法子折磨我们。” 完颜康一丈开外,就仰面直挺挺倒下去,两柄宝剑也跌落下来,身子动也不动。陆程二人正惴惴不安,见此又惊又喜。 二人惊喜未完,就听见焦急的女声传来,一个白衣女子从茅屋中急奔了出来。二人见是黄蓉,不禁大喜,齐声叫道:“黄师姑,你可来了!快来救我们!” 黄蓉一脸焦急,全不理会二人,奔到完颜康身旁,抱起了他,右掌按上他胸口传送内力,又连连拍打他脸颊,叫唤道:“杨大哥!杨大哥!”想唤醒他。 方才完颜康正是杨过所扮。二人正在疗伤最后关头,真经中赘言不到功行圆满双掌不能分开,不但全功尽弃,还易走火入魔,小则受伤,大则丧身。可听屋外情形紧迫,陆程二人就要双双毙命,只得放弃运功疗伤,行险去救人。 黄蓉感杨过内息杂乱,四处奔涌,她内力本就差杨过不少,根本驯服不了,握住他手掌觉忽而冰冷忽而燥热,似极了走火入魔,想起真经中言到:“大则丧身”,害怕起来。陆冠英在旁忙道:“黄师姑,劳烦你快解开我们穴道。”黄蓉还是不理。陆程二人穴道未解躺在地上,见黄蓉全不理睬,不禁面面相觑。 黄蓉心思迷乱,过了许久才想起陆程二人,站起身走到二人身旁,伸手解开二人穴道。陆冠英想起身道谢,可身子酸痛,站不起身来,缓缓道:“黄师姑,谢谢你救了我们。”程瑶迦扶住陆冠英,撇了杨过一眼,低声道:“他怎么了?” 黄蓉神色难看,说道:“我们正运功疗伤,手掌不能分开。他行险骗走裘千仞,内息出了岔子,好像走火入魔了。”陆冠英知道完颜康是大金国的钦使,本来对他印象恶劣,可他上次杀欧阳克,这次行险骗走裘千仞,两次于己有恩,想也不是无可救药,如果他肯改过自新,未尝不能化敌为友,缓缓道:“不若我们一起运功,看能不能治好他。”程瑶迦点头道:“我们一起救他吧。上次他就救了陆郎和我一命。” 黄蓉知他们武功不高,未必能派上用场,可人多力量大,心里好受了不少,忙道:“那可谢谢你们了,我们去屋子里吧。”说完背起杨过,朝茅屋走去。程瑶迦见黄蓉忘记地上的两柄宝剑,就弯腰拾起。陆冠英望着黄蓉背着杨过的背影,不禁皱眉,携着程瑶迦一言不发跟了过来。 陆冠英瞧屋中有未收拾的碗筷,各种什物,床上还有几件粗布男子衣衫,似乎二人在此生活有些时日了。程瑶迦将两柄宝剑放在桌上。 三人围住杨过在地上坐下,陆冠英程瑶迦一起抵住杨过背后,黄蓉抵住杨过前胸,一齐运内力,帮他顺气归源。三人感杨过内息,四下冲走,横奔直撞,力道之强,远在自己之上。程瑶迦感他内力如波涛汹涌一般,到处肆虐,气势惊人,如若反冲自己,非得重伤不可,要了自己性命也不无可能,不禁害怕起来。陆冠英满头大汗,神色严肃,头顶上白烟缭绕。黄蓉睁开眼见程瑶迦额头上尽是细汗,流露出恐惧之色,忙道:“妹子,你去歇歇无妨。”程瑶迦想说:“他冒险救我们一命,我也该全力救他。”却无法像黄蓉一样换气说话,只摇了摇头。 黄蓉修习了九阴真经,又得一灯大师详解总纲,内力理解上造诣不浅,只欠火候,忽然灵机一动,忙道:“我有个法子。我们无须运功强抗,先激发他自行耗尽内力,收束他内力就易了。我们冲他巨阙、玉堂、华盖,引他内力任脉中冲走!”陆程二人听了,不禁大喜,忙收束内力,只冲他穴道,压力骤减,暗自长吁了一口气。杨过内功虽强,内息在任脉狂走一个时辰,终究到了强弩之末,渐渐微弱起来。黄蓉知火候到了,喜道:“成了,我们助他顺气归源吧。”三人又花了小半个时辰,将他逆行的气息尽数归顺。 这番下来,三人累得大汗漓漓,气喘吁吁,疲惫已极。黄蓉高兴极了,嫣然笑道:“谢谢陆大寨主和妹子了,我要是一个人,可用不了这个法。”程瑶迦摇头道:“若不是遇上我们,也不该有此祸。”她见大功告成,也不禁心里欢喜。 黄蓉将杨过抱到床上,替他解了外袍,脱去鞋子,盖上被子。陆冠英沉默许久,忽道:“郭师叔呢?怎不见他?”黄蓉身子一滞,良久未语,过了许久,缓缓道:“我也不知靖哥哥去了哪里。”陆冠英、程瑶迦顿时面面相觑,他们所见二人一直形影不离,没想到黄蓉竟不知郭靖去了哪里。 陆冠英早就满腹狐疑,心想既然已经问了,所幸就问个明白,便道:“黄师姑怎和郭大哥分开了?”黄蓉缓缓道:“既然陆大哥问了,我就告诉你好了。江南五怪已死在桃花岛上,靖哥哥认定是爹爹杀的。” 此言一出,二人惊得呆了。程瑶迦方才见黄蓉脸上的喜色骤然消失,就隐隐感到二人出了变故,没想到竟是如此大祸。陆冠英惊悲过后,想黄药师和江南七怪早有仇怨,曾说过要杀江南六怪的满门良贱,命他爹爹及梅超风帮同寻找六怪下落。他爹爹以为江南六怪心存忠义,杀之不义,他和郭靖又是好友,就传讯叫江南六怪远行避难,没想到他们竟还是死了! 陆冠英脸色苍白,他内心已相信不离十是黄药师所为,还是忍不住问道:“当真是师祖所为吗?”黄蓉摇了摇头,看着陆冠英,缓缓道:“此事不是爹爹所为,我却没真凭实据。陆大哥,你信吗?” 陆冠英和黄蓉目光一触,就垂下头去,他素来谨守信义,想违心说信,却说不出口。此时程瑶迦忽道:“我瞧祖师爷不会做这事,黄师姑,我信你。”她天性善良不识人间险恶,把人总往好处想,不相信黄药师会滥杀无辜。 黄蓉听了,心里一暖,旋复又黯然神伤,强笑道:“妹子肯相信,我可谢谢妹子了。”又瞧了陆冠英一眼,说道:“你还想问我怎么和杨大哥在一起吧?” 陆冠英神色尴尬,摇手忙道:“我哪里想问了?黄师姑想到哪里去了。”黄蓉轻轻脆脆道:“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陆冠英神色难堪,不知如何作答。程瑶迦忙道:“其实我想问黄师姑。黄师姑总信我吧?我听陆郎说过他不是金国小王爷吗?”黄蓉抿嘴笑道:“果然是夫唱妇随,夫妻一体。陆大哥捅了篓子,贤妻马上帮衬。陆大哥娶了你这么聪明的媳妇,心里乐开了花吧?”陆冠英知黄蓉伶牙俐齿,刚才怨他没点头,不敢接口。程瑶迦听了红晕上脸,垂下头去,芳心却暗自得意。 黄蓉望了熟睡的杨过一眼,叹了口气,说道:“他不是杨康,是杨过。他俩长得很像,我第一次和他见面,也险些将他认成杨康。”陆程二人面面相觑,又望了熟睡的杨过一眼,依稀是杨康静卧在榻上,都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黄蓉道:“此事我焉能说假话?不信的话,你去问牛鼻子丘处机便是。世上有容貌相仿之人,有何为奇?陆大哥,你知道裘千仞武功低微,是个喜欢吹大气变戏法的江湖骗子,为何今日却差点栽在他手里?”陆冠英听了摇了摇头。黄蓉道:“裘千仞有个哥哥裘千丈,两兄弟长得一模一样。裘千仞武功极高,是铁掌帮帮主,可了不起了。裘千丈却武功低微,到处假扮成他弟弟招摇撞骗,狐假虎威。我到这里,陆大哥你该明白了吧。”陆冠英恍然大悟,胸中诸多疑惑,此刻方明白。裘千仞威震武林,却是江湖骗子的咄咄怪事,此刻终有了答案,忍不住又瞧向了杨过一眼。 陆冠英拱手道:“既然如此,我和妹子得这位杨兄援手相助,当永记于心。”程瑶迦也跟着站起身来,要盈盈下拜。黄蓉摆手道:“我替他受了便是,他和我都不喜欢繁文缛节。以后你们别把他认错就行了。”陆程二人只得点了点头。 黄蓉道:“你问了我许多事,我该问问你们了吧?”陆冠英道:“黄师姑但问无妨。”黄蓉道:“你们两口子怎么路过这里了?”程瑶迦虽和陆冠英已结为夫妻,但被人叫两口子,还是忍不住害羞,低声道:“陆郎陪我省亲见三姨妈,也顺便去拜访六大爷。”黄蓉笑道:“可别累坏了陆大寨主。”陆冠英微笑道:“她的许多亲戚,我也很喜欢。”黄蓉听了扑哧笑出声来。三人都是年轻人,谈了一会就活络起来,却绝口不提江南六怪和郭靖。 黄蓉见了故人,叽叽咯咯说个不停,甚是高兴,见天色渐晚,怕裘千仞随时可能折回,只能劝二人离去。陆冠英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起走吧。”黄蓉摇了摇头道:“这家主人是老俩口,不知去了哪里,先下还没回来。裘千仞那伙人倘若醒悟过来,寻回这里,见我们人都不见了,问主人问不出去向,没准拿这家主人出气。我等他们老俩口回来,告知他们离开此地。”程瑶迦见识过裘千仞这伙人之凶恶,想起裘千尺兀自心有余悸,迁怒于人绝非虚言,忙道:“他们武功厉害得紧,我们一起留下吧,也有个照应。” 黄蓉道:“杨大哥武功高得紧,他复原了,我们才不怕这些恶人。若老俩口先回来,我们通知完就直接离去。万一裘千仞先寻回来,他们找不到我们,自然就走了。你们不用耽心。”陆冠英见杨过年纪和自己相仿,武功再高,又怎能敌和五绝齐名的裘千仞?何况此刻,他兀自昏迷,说道:“黄师姑怎能当我们是外人?方才莫说方才救了我和妹子性命。” 黄蓉劝了许久,二人坚持不走要陪着他们。陆冠英正色道:“家父教导我,我们习武之人,若不懂侠义,武功再高又有何用?莫说是黄师姑和这位杨兄,就算路人,我们也不能扬长而去。黄师姑再说就是瞧我们不起。”黄蓉听他把话说得这份上,只得作罢,叹道:“你们不找三姨妈省亲,却在这里陪我,她怪罪只能怪罪到我头上了。”程瑶迦明知黄蓉说笑,却抿嘴笑道:“我三姨妈脾气很好,怎么会怪黄师姑?” 天色已晚,月上柳梢,偶尔传来鸡鸭的鸣叫声,山村里一片安宁景象。黄蓉心情甚好,杀了两只鸡,摸出厨房中的粗米,取出了前些日余下的黄酒,做了一顿饭,在院中布置起来。黄蓉回屋唤醒了杨过。杨过昏沉中醒过来,背后箭伤已好,康健了大半,只是内力损耗不小。黄蓉将后面情事与杨过说了,微笑道:“陆大寨主和程妹子都想见杨大哥,饭也做好了。”杨过笑道:“我杨过乱七八糟的,他们见了非得大失所望不可。”黄蓉笑道:“乱七八糟也不要紧,我早与他们说了,他们不会嫌弃你的。”杨过推开了黄蓉手,自己站起来,出了屋子。 三人厮见后,一阵寒暄。杨过在当年的武林盟主大会上,见过陆冠英夫妇一面,时过境迁早已忘记二人,如今和拜会新好友一般。陆冠英虽早有心理准备,见杨过音容笑貌酷肖杨康,好似和杨康谈笑一般,还是心生特异之感,言语间难免拘谨,只说感谢援手相助云云。程佳瑶与杨康只有一面之缘,还好许多,微笑道:“我听黄师姑说,杨大哥武功很高啊。” 杨过听黄蓉在他们称赞自己武功,忍不住得意,嘴上却谦逊道:“哪里,哪里,都是小妹子给我讨些面子罢了。我武功不及小妹子。”程瑶迦听完瞧了黄蓉一眼。 陆冠英对杨过很是好奇,问道:“尊兄一表人材,武功又好,古道热肠,在下甚是钦佩。敢问师尊是哪位武林前辈?”杨过心里一酸,低声道:“我是古墓派弟子,师父是小龙女。”陆程二人听了不禁茫然。黄蓉接口道:“古墓派武功通玄,不下于我桃花岛,却形迹低调,不贪名利,不沾俗物。小龙女前辈更是一位隐士高人。”陆冠英听黄蓉这般说,肃然起敬,拱手道:“原来是世外高人。在下孤陋寡闻,尊兄莫怪。” 四人是年轻人,饮酒食饭后,渐渐言笑起来。四人中数杨过和黄蓉善于言辞,一会就有说有笑。陆冠英偶尔能插上几句嘴,程瑶迦吃了一点就饱了,只在旁听杨黄二人说笑。 黄蓉笑道:“你说我武功比你高,你当真作如此想?我可不信。我觉得你自以为了不起,瞧我不起。”杨过一怔,随即笑道:“此话怎有假?我见面就被小妹子狠揍一顿,难道有假?”黄蓉想起当日之事,不禁好笑,问道:“我一直想问,当时打你,你怎不躲?”杨过道:“小妹子打我,我怎敢躲?我若躲了,恐怕以后更没好果子吃。”黄蓉白了杨过一眼,嗔道:“在你眼里,我就这般凶恶。”杨过笑道:“我哪里敢这样想啊。”黄蓉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好啊,你在陆大哥和妹子面前告我状吗?”杨过道:“好啦好啦,我说着玩罢了。小妹子待我好,我岂有不知?小妹子打我行,旁的人打我,我非得还手不可。他们打我一拳,我非得踹他们两脚,刺我一剑,我非得斩他们两刀。”黄蓉心里一甜,心想:“世上除了爹爹外,如今恐怕只有杨大哥待我这样好。”嘴上却道:“谁待你好了。好臭美吗?你不听我话,我就……”余光中程瑶迦在旁偷眼瞧着她,似蕴含深意,不禁红晕上脸,垂下头去。 二人用膳完后,打算回屋安歇。陆冠英道:“我和杨兄一屋,黄师姑就和妹子一屋吧。我们凑活一晚,看明日那对老两口能不能来。”四人起身各自回屋安歇。 说来奇怪,程瑶迦性子腼腆,以往总被黄蓉取笑,如今黄蓉和她同屋相处,却不敢和她说话。程瑶迦微微一笑,说道:“妹子,我们睡吧。”说完就熄灯安歇。程瑶迦低声道:“妹子,你别灰心。既然祖师爷没做这事,早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和陆郎也帮想法子,捉出真凶,还祖师爷清白。”黄蓉默然许久,低声道:“此事我已有计较,不烦妹子多耽心了。”程瑶迦咬着嘴唇,低声道:“妹子,你怨郭大哥了吗?”黄蓉心中酸楚,叹道:“我不怨他,只怨老天和我作对,不想我快活。”程瑶迦听黄蓉语声凄苦,微感后悔提起此事,再没敢说话。 屋中一片静悄悄,黄蓉却静不下心来,脑中思绪混乱,过了午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一早,杨过最先醒来,翻身下床,瞧见桌上的君子剑和淑女剑,伸手拾起君子剑。他拔出剑鞘,寒气逼人,剑身乌黑如缎,一如往昔,心中一阵恍惚,好似又回到前世,手持君子剑,心中怃然有感。 杨过端详宝剑许久,忽听有人的脚步声在十丈外,心生警觉,忙屏住呼吸静听。来人脚步虚浮,不是会武功之人。他拿起君子剑,轻轻推开木门,纵上屋顶,矮身远眺,正是老俩口携着包裹回家,不禁大喜,忙去唤醒诸人。 黄蓉对老俩口说,前些日发现一伙歹人,在屋外徘徊,就让他们暂居别处,过些时日再回来。黄蓉见二人神色多有疑虑,不愿离家,就夸大其辞,将歹人说得极是吓人,又将身上三十几两银子都给了他们。陆冠英也取出盘缠,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 老头见了这么多银两,不敢收下,忙推说不要。黄蓉好说歹说,总算劝他们收下银两就此离去。黄蓉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歉然。杨过道:“几十两银子够他们生活三年五载了。”黄蓉道:“几十两银子就能花三年五年吗?”杨过道:“这岂有假?三年五载都是少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三章 玉箫明珠(2) 四人正要扬长而去。杨过猛拍一下额头,叫道:“哎呦,差点忘了宝剑。”回屋取走了淑女剑。黄蓉见杨过腰间别了一把宝剑,正是裘千仞所赠双剑,探手拿过他手中淑女剑,拔剑出鞘就感寒气逼人,剑神乌黑,无尖无锋,上有刻字,文曰:“淑女”,刻字古朴,想来时代久远。桃花岛上黄药师收集的奇珍异宝无数,其中不乏宝剑,却没见过如此奇异之剑。 黄蓉举剑虚刺两下,但觉轻重合手,极是灵便,道:“这剑倒好玩,可惜无尖无锋,伤不了人。”杨过微微一笑,走到路旁一块大石边,用君子剑在上面划了一个十字,跟着左腿横扫,那大石登时分成四块,碎裂在地,切口之处,平整光滑无比。 陆冠英程瑶迦见宝剑如此锋锐,不禁相顾失色。黄蓉惊喜不已,忙奔到一株大树旁,挥剑划向树干,如切豆腐,大树顿时截成两端,切口一样平整光滑无比。 黄蓉拍手笑道:“这剑倒好,裘老儿想害我,却把家传的宝剑送与我。他知道非得吹胡子瞪眼气死不可。”抬头见杨过微有异色,走到杨过身边,吐了吐舌头,嘿嘿笑道:“这剑原是送给穆姊姊的,我见了穆姊姊就还与她吧。杨大哥,你说好不好?” 杨过又好气又好笑,心知黄蓉稀罕好玩什物,想将淑女剑据为己有,只是碍于穆念慈情面,不好意思直接索走,就让他故意开口应承与她宝剑,心想:“我是不是娇纵她太过了?”,含糊道:“这个须得问娘亲才行。” 黄蓉不免心中失落,微有些气恼,哂笑道:“穆姊姊见了这好东西,定然喜欢了。你这人倒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杨过见黄蓉流露出失落神色,不由后悔,将君子剑递给她,道:“小妹子喜欢,就使我的君子剑吧。”黄蓉推开君子剑,不以为然道:“这剑既叫君子家,是男人使的,我不要。”杨过奇道:“这两把剑,一模一样,有何不能使得?”黄蓉道:“我拿把君子剑,旁人看了,难免不文不类,丑也丑死了。”杨过想黄蓉心思稀奇古怪,比他有过之无不及,心想:“你持淑女剑就合适吗?你和淑女相去甚远,不也不文不类?”心里这样想话却不敢说出口。 黄蓉忽秀眉微颦,嗔道:“你心里取笑我不是淑女是不是吗?”杨过心里咯噔一下,忙赔笑道:“你胡思乱想甚么?我不也当不起君子二字吗?怎会取笑你?”黄蓉嗔道:“还说不是?你为何说了个‘也’字?”杨过赔笑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怎净往歹处想?”黄蓉道:“你心里的小九九,半分也休想瞒过我。我早知你瞧我不起。”杨过忙道:“好端端的,你胡思乱想甚么?唉,你喜欢就淑女剑就自个保管吧。小妹子是大大的淑女,正好配此剑。”黄蓉道:“这还差不多。我就暂且保管吧。见了穆姊姊我自会问她,她可不像你这么吝啬。”说完嫣然一笑,甚是得意。 陆冠英程瑶迦见了不禁暗自偷笑。陆冠英心想:“黄师姑怎和小孩一般?可苦了这位杨兄了。”程瑶迦心想:“杨大哥想是喜欢黄师姑,不过将她娇宠成这个样子可是不对。不知黄师姑心里是怎样想的,和郭大哥闹成这个样子,不知还喜不喜欢他,这位杨大哥人也很好。” 四人离了院子,穿过林子,奔山道而去。陆冠英和程瑶迦将一匹马给了杨过黄蓉,二人共乘一匹马。杨过将马让与黄蓉,牵马而行。黄蓉摆手道:“你上来啊,在地上牵马做甚么?陆寨主和程妹子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杨过脸上一红,心想:“他们夫妻共乘一匹自是无碍,我和你共乘一匹成何体统?”道:“我不喜欢骑马。”黄蓉道:“杨大哥真是古怪。” 四人走到通完汴京的岔路,杨过黄蓉要去汴梁。陆冠英程瑶迦却要南返,便分手话别。 陆冠英要向陆乘风禀报江南六怪已死,郭靖柯镇恶和黄药师已成仇敌,让他定夺再作计较。他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想桃花岛和郭靖已结下深仇,和郭靖昔日之义付诸东流,又是伤感又是难过。程瑶迦看陆冠英眉头紧随,神色难过,低声道:“我瞧未必是师祖爷做的。”陆冠英心中茫然,勒马回头道:“先向爹爹禀报,让他老人家定夺吧。”程瑶迦温顺点了点头。二人便马不停蹄朝归云山庄归去。 汴梁王府内张灯结彩,红辐高挂,下人们鱼贯近处忙里忙外,金碧辉煌的王府中一片喜气洋洋,明日就是小王爷完颜康大婚的日子。王府门口几个奴仆在施粥,街头饥寒乞丐也沾了小王爷大婚的光,在粥摊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盼着一碗米粥填饱肚子。 有两个小乞丐却不去排队,并肩而立,在王府门口斜对面交头接耳。一个身材瘦高衣衫甚是敝旧,头发蓬乱,脸上全是灰土瞧不清容貌,眼神却炯炯有神。一个矮小,头上歪戴着一顶黑黝黝的破皮帽,脸上全是黑炭,说话露出两排晶晶发亮的雪白细牙,眼珠漆黑,极是灵动。 王府门口的侍卫瞧两个乞丐远远站开也不排队,微感奇怪。那瘦高乞丐见了,低声道:“那侍卫倒机灵,叫化子遇到施粥的,哪有不去抢食的?咱俩也去排队吧。”矮小乞丐点了点头。二人走到队伍最末,低头弯腰装出一副挨饿许久的窘迫模样。 这两个叫化子正是杨过黄蓉所扮,二人知不是欧阳锋敌手,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府中带走穆念慈,白天就到王府踩点。二人乔装时不谋而合,都想到扮叫化子。他俩扮叫化,重操旧业,自是轻车熟路, 杨过观王府中当灯结彩,寻思:“莫非娘和爹爹要成亲了?”他亲眼见父母要成婚,此等经历人所未有,不免心生奇异之感。他知生父作恶多端,面对世上他两个至亲至爱之人结合,却隐隐生出不详之感。 黄蓉忽笑道:“师父是乞丐,我又是天下叫化的头,正好要回饭。”杨过听黄蓉说笑,便笑道:“洪前辈平日不管事,小妹子不回去,这些叫化子群龙无首,日子恐怕不好过。对了,小妹子是怎当上帮主的?”杨过上辈子就觉得黄蓉和乞丐极不相称,也不管理丐帮事物,心中纳罕过。 黄蓉想自己小小年纪是丐帮帮主,不禁得意,抿嘴笑道:“当时师父受了重伤,欧阳克趁人之危想杀了师父,还想欺辱我,我敌不过他,师父只能把打狗棒法传我。打狗棒法是丐帮帮主才能学的,我只好先当帮主再学棒法了。其实我整日闲逛,帮中事物都是那些长老们管,我也不晓得,这帮主就是摆设。” 杨过听完更痛恨欧阳克,怒道:“这欧阳克真是该死,幸亏他死了,若是他活着,我定把他斩成七八段。”黄蓉听杨过这么说心中一喜,忽道:“欧阳克可是你义父的儿子,他若真活着,你肯为了我杀了他得罪你义父吗?”杨过听完就愣住了。 黄蓉见杨过神色为难,不禁后悔,忙道:“这坏东西已经死了,咱们不提他了。对了,师父的打狗棒还在桃花岛上,咱们抽空回桃花岛取了打狗棒再交还他,顺便辞去帮主之位。” 其实那日黄蓉将杨过认作歹人,她武功不及,带他坐船出海本想凭着水性让他葬身鱼腹,怕打狗棒有失才没带在身上。不过此中情事,黄蓉是决计不会对杨过说的。 杨过道:“咱们接完姊姊就去桃花岛,顺便查探黄岛主行踪。” 二人暗自打量了王府许久,门口侍卫比前些日多了一倍,也没见欧阳锋、彭连虎、沙通天等人露面。施粥排队的乞丐极多,二人排了一个时辰才轮上。 杨过黄蓉接了粥,正打算回去做计较,忽听马蹄声响起,几十个黑衣人,为首的是白须葛衫老者,身畔有个紫衫少妇,却是裘千仞、裘千尺等人。 二人暗叫不妙,没想到裘千仞这么快就醒悟过来,对望了一眼,溜到侧对面的石屋下,装着蹲在地上喝粥。 裘千仞神色倨傲,对门口侍卫将请帖递上。侍卫不敢怠慢忙去通禀。不多时,一人头戴金冠身穿紫色便袍,一脸笑意,从正门而出,正是完颜洪烈,身旁还有欧阳锋,完颜康等人。 杨过黄蓉见王府中高手俱在,心存的一点侥幸也荡然无存,知完颜康为人警觉,想带走穆念慈绝非易事。 裘千仞没想到不仅王爷连欧阳锋也出来迎接自己,给足了自己面子。他自持身份,虽想给完颜洪烈效力图个富贵前程,却怕他因为欧阳锋怠慢自己,心中大喜,知完颜洪烈重用己之心甚诚,拱手道:“老夫恭喜小王爷,恭喜王爷,特来贺喜。没想到王爷小王爷出门相迎,真是惭愧之至。” 完颜洪烈还了一礼,微笑道:“先生是身怀绝技的高人,小王岂有怠慢之理?康儿,还不快拜见裘帮主。” 完颜康上前拱手笑道:“裘帮主远道参加在下婚礼,不胜惶恐,荣幸至极。我代妹子给裘帮主问好。” 裘千仞道:“老夫听说小王妃巾帼不让须眉,是我武林中人,老夫是个粗人,得了一柄宝剑,不敢居宝不让,特来献给小王妃。”这番话说得很有讲究,裘千仞是一帮之主,铁掌帮势力遍布南方,处理帮务多年,他虽识字不多,却绝非粗人,溜须拍马人情世故甚是精通。说穆念慈是我武林中人,无形中拉近了距离,捧穆念慈,给穆念慈送礼,比捧完颜康更加让人觉得真心实意。这柄宝剑本是裘千尺随身携带的,君子淑女剑被杨过骗走后,他又无时日另备礼物,只得让裘千尺忍痛割爱。 果然完颜康听了大喜,接过黑衣人献上宝剑,上有篆文,他也不识得,想是一把古剑,拔出一视,恍若秋水,寒气逼人,竟毫无古态,定是稀世珍品,拍掌喜道:“妹子见了一定欢喜,我可得代妹子好好谢裘帮主!” 彭连虎、梁子翁、沙通天等人见完颜洪烈如此礼待裘千仞,也不敢怠慢,纷纷上前拜会,一时阿谀声不绝。 欧阳锋在旁神色鄙夷,鼻孔朝天,看也不看裘千仞一眼。完颜洪烈本想借完颜康大喜的日子做和事佬,让二人同归于好,一起效力自己,没想到正主却如此冷淡,早就暗自焦急,却又不好出言相劝,二人都是自持身份的名宿高人,对谁开口都是驳谁的面子。 听着忽有人道:“你是西毒欧阳锋吗?听说你武功很了不起。” 众人皆愣住了,王府中从没人敢对欧阳锋无礼,才注意到竟是裘千仞身旁紫衣少妇所言,正冷冷盯着欧阳锋。 裘千尺早就猜出白衣人是欧阳锋,江湖上从没人敢对他哥哥怠慢,见他如此无礼,早就暗自忿怒,听裘千仞颠倒黑白说过欧阳锋在完颜洪烈面前进谗排挤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终忍不住发作。 完颜洪烈一惊,忙以目示意裘千仞,裘千仞缓缓道:“这是舍妹。” 欧阳锋自成名以来,纵横江湖人见人怕,名门正派之人见了也畏惧不已,言辞间礼让三分,从未见过敢出言不逊之人,没想到竟是个少妇。欧阳锋听惯了旁人阿谀礼让之言,听裘千尺出言挑衅,反觉得有趣,抱着双臂瞧着裘千尺,微笑道:“不错,老夫是西毒欧阳锋。武功了不起甚么的,都是些江湖虚名。不知这位夫人有何见教?” 裘千尺道:“我想瞧瞧你是不是浪得虚名。武林人直来直去,不说废话,我想向你讨教几招。” 欧阳锋一怔,随即仰天哈哈大笑,笑声贯上了中气,远远传了出去,如轰轰雷动,街上人声喧哗,竟都盖了过去,屋舍瓦片震动,街上所有人耳中嗡嗡作响,行人不知发生了甚么,都惊住了,吵闹的街上一时竟鸦雀无声起来。 完颜洪烈、完颜康都以为欧阳锋动怒了。完颜洪烈赶忙道:“今日是康儿大喜的日子,欧阳先生看在小王薄面休要与女子一般见识,更别出手伤了她。” 裘千尺大怒,瞪了完颜洪烈一眼,怒道:“你这王爷见我是女子瞧不起我不成?你怎知我打不过欧阳锋?”完颜洪烈听此言,不禁呆住了,只觉天下竟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完颜康心想:“这女子不知死活,可惜师父要是伤了她,父王想让师父和裘老儿和好的打算可就泡汤了。” 黄蓉见欧阳锋和裘千尺要打架,兴奋起来,此时亦不忘看热闹,只盼二人打起来,忙问杨过:“你说裘千尺武功高,她和你义父比起来怎么样?二人打一架谁能赢?”杨过想了一下,道:“义父自然能胜她,不过她堪比女大虫,武功也很高。” 欧阳锋笑道:“夫人要和老夫比划无妨。不过老夫还不知夫人是谁,敢请夫人报上名号。”裘千尺直视欧阳锋,沉声道:“我是铁掌莲花裘千尺。” 欧阳锋走上前几步,拱手道:“请夫人指教。”话刚说完,裘千尺二话不说,已飞身朝欧阳锋扑去。众人只觉一股劲风袭来,眨眼间二人竟窜到五丈外在激斗起来,打斗声叱咤声不断,凌厉的掌风拳风冲荡下霎时尘土飞扬。街上人都惊得呆了,胆子大的却上前看热闹。 裘千尺陡然一掌拍出,从匪你所思的方位打向欧阳锋肩头,飘飘忽忽似是力道不大,欧阳锋却闪身避过,这一掌击在街边瓦舍的土墙上,一声闷响土墙竟被震个窟窿。围观人见人力竟有如斯威力,都惊得呆了。 裘千尺扫了围观诸人一言,冷冷道:“谁再敢瞧热闹,老娘我就拍他一掌。”说着疾冲到众人之中,抓住两人后领,将两人摔在地下,猛地发脚,随即又奔回原处,身法之快匪你所思,呼吸间就来回一趟,好似没离开过原地一样。 不知谁发了一声喊,围观的余人都四散奔去。 裘千尺知欧阳锋绝技蛤蟆功厉害无比和北丐降龙十八掌齐名,听裘千仞说过须蓄力长久,连忙速攻不止,不让他施展出来,出手凌厉无比,兔起鹘落,杀手叠叠而至。欧阳锋却一路挡格后退。一时间二人转着圈打,却是裘千尺追着欧阳锋。 完颜洪烈、完颜康诸人尽皆骇然,此刻才知这个少妇武功之高已到了匪你所思的地步,好似还占了上风。裘千仞见诸人神色,只觉扬眉吐气,得意至极,不过他是绝顶高手,却知妹妹猛攻不止无功而返,欧阳锋虽一路倒退却气定神闲,实已落了下风,如此下去三百招开外非落败不可。他自不在乎输赢,但知妹妹只要和欧阳锋斗了几百招,就大大长脸了。 杨过瞧出欧阳锋如此下去有胜无败,心中一喜,旋即想起欧阳锋已和他成为敌人,心里一酸。 黄蓉忽道:“裘千尺倒真是了得,可惜还打不过你义父。” 杨过转头见黄蓉神色兴奋,目不转睛瞧着二人打斗,想是此时还不忘看热闹,心想:“小妹子像个小孩子,不过这样也好,她要是永远这样,不变成郭伯母那样该多好。是啊,人长大了,忧愁烦恼就多了,人就变了。小妹子受了义父和爹爹许多苦,芙妹总让她操心,郭伯伯又忙于军务,无暇顾着家里事,还得想法子和蒙古人打仗。唉,我不辨缘由,还差点稀里糊涂杀了郭伯伯。”想到此处又是怜惜,又是难过,想起黄蓉一生祸患都和他或多或少有干系,更是惭愧。 黄蓉去瞧杨过,正发觉他怔怔瞧着自己,和她眼神一触,旋即侧过头去,撇了撇嘴道:“你以为我盼着你义父输是不是?” 杨过心想:“我义父害你如此,你自该盼他输。”叹道:“小妹子想哪去了?我没想这个。我在想裘老儿和裘大虫都来了,义父也在,从他们眼皮底下带走娘亲可得想些法子。”黄蓉道:“法子自能想出来,他们武功加在一起高咱俩数倍,不过阴谋诡计却抵不上咱俩一半。”杨过笑道:“那叫聪明才智。” 裘千尺轻功绝顶,当世罕有其匹,身影围着欧阳锋急速转动,凌厉的掌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好似四五只手臂从不同方位齐发,掌力将地上的沙石吹起,一时尘土弥漫。欧阳锋高大的身影在尘土中稳如磐石,无论裘千尺的招式如何狠辣,都一一化解。 裘千尺暴雨雷霆的二百招无功而返,自技成以来从未有过,早暗自心惊:“这老贼倒有本事,能接住我二百招。”她知如此猛攻,虽内力已臻化境,二百招后定要气力衰减,欧阳锋气定神闲,还留有余力,正思忖,忽听裘千仞叫道:“妹妹,勿急成。” 裘千尺知哥哥指点她,连忙收势不再猛攻,深吸了一口气,凝神静气,和欧阳锋有攻有守起来。 二人对当世武功皆了然于胸,拆招破解信手捏来,诱招使诈更是无用,斗了二百招还是不分胜负。 比武比前时沉闷了许多,黄蓉看得有些无聊起来,杨过却瞧得暗自心惊,二人招式平凡无奇,他都会的,不过在二人手中却沉稳老辣,威力巨大,一片宗师气象,想生平所会绝学甚多,若易地而处,却未必能胜这些绝世高手中的寻常招式,一时有所悟。 杨过目不转睛看二人招式,和他所学一一相较,发现寻常招数中许多不知的妙处,心想:“义父起手的一掌,气凝如山,出劲时有若长江大河,我若再练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义父一样好。”越瞧越是钦佩钦服。 杨过正思索武功,忽听后面有人唤道:“过儿”。杨过一听,登时喜从天降,回头一视,正是一身道姑打扮的穆念慈立在后巷中。黄蓉转头瞧见穆念慈,也惊喜不已。 穆念慈连忙作个噤声的手势,摆手让二人过来,隐去墙后。二人会意,端着手中米粥,站起身,不疾不徐朝后巷走去。三人会面后话也不说,就钻入小巷,朝城南离去。 黄蓉笑道:“穆姊姊,你倒机灵。能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跑出来的?”穆念慈道:“等我们出城再说吧。” 三人直接奔出了城,到了一片槐树林中,杨过叫道:“你们先等等!我去把马牵出来!”。杨过钻入树林后,不一会将马牵出来,让穆念慈黄蓉上马,笑道:“咱们溜之大吉吧!” 杨过黄蓉本打算夜潜戒备森严的王府,没想到穆念慈竟自己逃了出来,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都是大喜过望。 其实穆念慈早料想到杨过黄蓉会冒险再入王府带走自己,几日来都想找机会逃出王府见二人。完颜康见穆念慈十分依顺自己,王府上下都唤穆念慈小王妃,在他心中二人和夫妻早已无甚分别,大婚前几日就松了心防。穆念慈趁着王府诸人迎接宾客,总算差开婢女跑了出来。 穆念慈想出了城王府中人应该寻不到了,指了一指远处一座破庙,道:“咱们到哪歇歇足,说会话。”杨过忙道:“咱们赶快离开吧,路上再说不迟,义父若寻过来,可就坏了。” 穆念慈摇了摇头,低声道:“一会就成。”杨过微感奇怪,也只得答允。 破庙荒废已久,院中杂草丛生,还有几株根茎歪曲的老树,门口石阶上长满了绿油油的苔藓。杨过走到门前一推,庙门上来锁,运起内力一推,咔嚓一声门叉应声而断。 三人进了破庙中,杨过拾起了佛像前的两个蒲团,本想给穆念慈黄蓉就坐,可蒲团满是灰尘肮脏不堪,只得作罢,见屋角有个扫帚,就抄了起来,将地扫净,可供席地而坐。 穆念慈强笑道:“说会话我就走。过儿不用忙了。”黄蓉观穆念慈神色有异,微感不对劲,问道:“穆姊姊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你要去哪,我们一起就成。” 穆念慈不敢看杨过,低声道:“我一会还得回王府。”黄蓉一惊,忙道:“你回王府作甚么?”穆念慈沉声道:“我和阿康明日就要成亲,怎能一走了之?” 杨过一惊,说不出话来。黄蓉见穆念慈神色郑重,恐怕是认真的,想了一会,寻思:“莫非穆姊姊喜欢杨康,就想和他在一起?” 穆念慈抬头见杨过失魂落魄地望着自己,黄蓉也一脸失望,胸中憋闷难过,忽想流泪,连忙忍住,咬牙道:“是我对不住你们。人家说:一夜夫妻百夜恩……唉……我这辈子总是过儿爹爹的人。……他做了许多恶事,但我也得好好规劝他,让他回心转意……总之,是我不知廉耻,对你们不起,对爹爹不起。” 杨过心下一阵失落难过,穆念慈断断续续的话,也没听清楚,在他内心中隐隐觉得:“娘爱爹爹,终究超过了我。” 黄蓉听穆念慈这般说,难以再劝,道:“王府中尽是歹人,穆姊姊想回去也无妨,待我们完聚几日再回去也不迟。”穆念慈知黄蓉想使缓兵之计,叹了口气,咬着嘴唇道:“妹子,我已想清楚了,你的心思也瞒不过我。”黄蓉又是无奈,又是生气。 穆念慈过了许久,方走到杨过身前,替他整了整衣襟,强笑道:“你和妹子在一起岂不好?娘天天在你们身边,还惹你们烦。”见杨过面无表情,也不说话,心想:“过儿肯定生我的气了。” 黄蓉解下腰间淑女剑,递给穆念慈,说道:“这淑女剑是裘千仞送给穆姊姊和小王爷的贺礼,杨大哥还有把君子剑,正好交还你们,凑成一对。祝你们夫妻,百年好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杨过闻言将腰间君子剑解下,交与穆念慈。 穆念慈也不接剑,问道:“这是什么剑?”黄蓉道:“裘千仞把杨大哥认成小王爷,把你们成亲的贺礼送给杨大哥了。这下好了,正好物归原主,还给你们夫妻俩。” 穆念慈听出黄蓉语含讥讽,推开宝剑,道:“我武功微末,用此宝剑也是浪费。江湖险恶,你们武功虽高,也需多加小心。你们留着自用吧。”黄蓉接口道:“王府戒备森严,高手、侍卫众多,护得姊姊周全,自不用宝剑了。” 古庙荒废已久,弥漫着腐木的气味。三人一时无话,气氛十分凝重。穆念慈转头对杨过道:“过儿,我有些饿了,给我找些吃的。”杨过应了一声,就出了古庙。 黄蓉见杨过走了,她生洁,从包裹中取出衣衫,换下旧衣换上新衣。 穆念慈上前帮手,叹了口气,低声道:“妹子,你心怪我是不是?”黄蓉叹道:“我怪不怪姊姊不打紧,姊姊需想想杨大哥。” 穆念慈忽向黄蓉盈盈拜倒,含泪道:“过儿他一生孤苦,我…和他爹爹都对他不起,求妹子今后好好照看他些。”黄蓉吃了一惊,忙伸手她,叹道:“姊姊何苦如此?你和我们一起回桃花岛该有多快活。他和你在一起,欢喜胜我百倍。”穆念慈摇头道:“我可比不上妹子。” 穆念慈将黄蓉拉到身前,从怀中取出一串明珠,说道:“妹子,这个给你戴。”伸手将她柔丝拢起,轻轻戴在她细颈上。 黄蓉低头细观串上明珠,都是小指头般大小,光彩柔和晶莹,竟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虹晕缓缓流动,这些珠儿单就一颗已是希世之珍,何况一串足有几十颗?心想:“我的明珠大小虽然能比,荧光却不及。姊姊从哪来的这稀世之珍?”转念一想:“姊姊是小王妃了,想是杨康那厮为了哄姊姊嫁给他送的。” 黄蓉想起杨康就心下憎恶,忍不住道:“我无尺寸之功,怎能受姊姊如此大礼?”穆念慈拉着黄蓉的手道:“妹妹几次救我儿性命,一串珠子岂抵之万一?我下辈子给妹子当牛做马也报答不尽。”黄蓉忙道:“姊姊折煞我了,可别再说了,我受了便是。” 穆念慈又从怀中取出长长的木匣,说道:“这是送给黄岛主的。我知他是大大的武林高人,一直仰慕得紧,无缘得见,只求他老人家莫嫌弃,能收下此物。” 黄蓉心中大奇,打开木匣一观,竟然是碧玉制成的玉箫,通体莹润碧绿,如竹笋一般,触之温润犹如油膏,侧面有刻字,文曰:“玉箫和我神,金醴释我忧。”心想:“姊姊当上小王妃,真是阔气了。姊姊又不识爹爹,好端端怎送他礼物?”忙道:“爹爹怎会嫌弃?爹爹失了玉箫,眼界又高,一直物色不到趁手的。没想到姊姊送了一柄这么好的玉箫。”穆念慈忙道:“这玉箫好吗?我是山野女子,也不懂这些。只听阿康称赞过这柄玉箫好,也不知黄岛主喜不喜欢。”黄蓉道:“光这么大一块上好碧玉就少之又少,比金子都珍贵十倍,用来做玉箫,得耗费多半,这可是不凡的神品,以爹爹之能,都再寻不到这么一柄。”穆念慈笑道:“黄岛主能喜欢就好。”黄蓉见穆念慈甚是欢喜,又是好笑,又是犯疑,忍不住问道:“莫非姊姊和爹爹相识?”穆念慈摇了摇头,道:“我没见过黄岛主。”黄蓉不禁叹道:“爹爹面子可真大!他得了玉箫,我可得让他谢谢姊姊,不能摆臭架子。”想黄药师得了此萧也难免惊喜,就收下了玉箫。 二人嫌古庙憋闷,走到庭院中,阳光明媚,黄蓉颈上的明珠在日光斜射下,发出一片柔光,人珠相映,真如异葩齐放,说不尽得清丽绝俗,说不上是人给明珠添彩,还是明珠给人增色。穆念慈叹道:“妹子,你真美,和仙女一样。这串明珠只有你才配的上。”黄蓉道:“姊姊怎总说客气话?姊姊也很美啊。”穆念慈道:“我怎比得上妹子?妹子不仅人比我美,心也比我美。”黄蓉叹道:“姊姊,你心里有事,不妨告诉我。我和杨大哥想法子总能办到。”穆念慈道:“我有什么事?妹子多心了。过儿他任性胡闹时,请你看在我薄面多担待些。” 黄蓉脸上一红,想杨过虽常说胡话,却少有肆意妄为之行,和她在一起时,总是依顺她,任性胡为之事多是她所为,也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穆念慈心想:“过儿有妹子照看,她武功才智皆胜我十倍,也待过儿好,我也什么放心不下的了。”,低声道:“我这就回王府了。妹子请多多保重。”黄蓉一呆,问道:“姊姊怎要走了?杨大哥还没来呢?”穆念慈道:“我溜出王府这么久了,阿康发觉,定要责罚下人。我再不回去,他们可要遭殃了。”黄蓉叹道:“姊姊倒心好。杨大哥回来见姊姊不见了,定要伤心难过。” 穆念慈伸臂抱了抱黄蓉,头也不回就出了古庙。黄蓉望着穆念慈离去的背影,一片怅然所失,想穆念慈举止多有古怪,心生不详,不知为何,忽觉今日一别,再无相逢之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四章 血溅婚堂(1) 王府东厢房内院早就乱成一团。婢女仆人发现穆念慈不见踪影,一时不敢向完颜康禀报。大喜之日,小王妃却不见踪影,这可如何了得?惶惶在王府中四处寻找。穆念慈赶到王府时,余人皆如蒙大赦,忙服侍穆念慈梳妆打扮。 穆念慈任由婢女服侍更衣,淡淡道:“阿康来过吗?”身旁服侍的婢女结结巴巴道:“回小王妃,小王爷一直在招待宾客,没来过。” 穆念慈抬头见婢女战战兢兢望着她,她和杨铁心卖艺为生,常被人轻贱鄙视,从小到大从未被人如此敬畏过,自己真好似变成另外一个人,心中泛起一阵恐惧,接着又是羞耻难过,摆了摆手道:“我自个换衣就成,你们下去吧。” 婢女讶然相顾而视,其中一人跪拜道:“小王妃嫌我们笨手笨脚吗?如有不周之处,请小王妃责罚。”穆念慈听了心中厌烦,没好气道:“你们没事可做吗?我有手有脚,自己更衣便是。你们天天围着我转,好生厌烦。”那婢女心想:“到底是乡下女子,连主仆之份都不知道。”,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惶然道:“小王爷交代我们服侍小王妃,我们岂敢怠慢?”穆念慈斥道:“我和阿康说你们好处便是。让你们下去就下去。”婢女们见穆念慈动怒,愕然而视,不敢再说,正在退出房间,只听门外有人笑道:“谁惹妹子生气了?” 正是完颜康声音,婢女听了登时纷纷跪到在地,身子发抖,作恐惧温顺状。完颜康进屋撇了她们一眼也不理会,见穆念慈低头不语,面有愠色,回顾斥道:“你们这帮蠢婢,怎服侍小王妃都服侍不好?“方才答话的婢女惶然道:“婢子无能!婢子无能!请小王爷责罚!” 穆念慈见完颜康眉头一皱,叹道:“方才是我胡乱发脾气,不干她们事。”完颜康愠怒道:“妹子不用可怜这些蠢婢。她们惹妹子生气就是该死。” 众婢知完颜康外表温文尔雅,实在手段残酷,登时骇得魂飞魄散,哭拜不止。穆念慈忙道:“不干她们事,难不成你不信我?你把她们都处死了,谁来服侍我?”完颜康冷然道:“聪明伶俐的婢女有的是,我给妹子再找些便是,省得妹子生气。”穆念慈忙道:“她们几个都不错,我都瞧惯了。你换新人,我反倒不欢喜。” 完颜康沉默片刻,转头对地上婢女斥道:“小王妃替你们求情。你们这些蠢婢还不谢过小王妃?”众婢如蒙大赦,对穆念慈磕头如捣蒜。穆念慈挥手道:“你们下去吧,我和小王爷说会话。”众婢听了忙不迭退出房间。 完颜康道:“妹子勿需待这帮下人太好。”穆念慈低声道:“我怎待她们好了?若不是我,她们也不消担惊受怕。方才是我非要自己梳妆更衣,才赶她们出去的。” 完颜康见她脸上无喜悦之意,亦无娇羞之色,反露出愁苦神色,实不是待嫁新娘的模样,走到穆念慈身旁,搂住她肩,微微一笑道:“若妹子不嫌我手笨,我替妹子梳妆打扮吧。”穆念慈一挣起身,愕然回顾道:“这怎能成?”完颜康笑道:“替妹子梳妆打扮,可是有福了。我求之不得。”拿起梳子,就给穆念慈梳理秀发。 穆念慈又是害羞,又是好气。完颜康见穆念慈流露出娇羞模样,心中更爱,笑道:“以后我就天天给妹子梳头画眉。”穆念慈羞道:“你是男子汉,也不怕被人笑话。”完颜康在穆念慈秀发上轻轻插上金钗,笑道:“我们夫妻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怎能说嘴?” 完颜康给穆念慈梳妆完,拿起铜镜,笑道:“妹子可更美了。”低头却见穆念慈又是黛眉微颦,一副楚楚可怜,愁苦黯然模样,心中犯疑,问道:”妹子怎不欢喜?“穆念慈默然许久,微微一笑道:”我向来不喜欢笑。我们大喜的日子,我怎能不喜欢?” 完颜康也没多心,道:“外面宾客甚多,我可不能失礼,我前去了,晚上我们夫妻再完聚。”穆念慈点了点头,完颜康旋即离去。 屋里一片寂然,只听到隐隐的鞭炮声,穆念慈静坐在轩窗前,思量生平往事,幼时一家六口染病而死,后来被杨铁心收养,日子过得贫苦,终究踏实满足,哪知好景不长,杨铁心被逼死,又和杨康结成孽缘,心伤肠断,欢少忧多,不禁喟然长叹,只觉不如意之事十之。可想起杨过来,又一片欣慰满足,心道:“老天爷待我这苦命女子也不薄了。我能见过儿长大成人,德才两全,更有什么可要的?”想到此处,再无牵挂。 黄昏时分,富丽的王府中,一眼望进去尽是彩绸喜帐,大红灯笼。完颜洪烈端坐在大厅正中,厅中贺客满堂,不是皇亲国戚,就是当朝权贵。欧阳锋、裘千仞、裘千丈、裘千丈也列坐前席。 完颜康全身吉服,站在左首。右首的新娘凤冠霞帔,自是穆念慈了。大厅中鼓乐声不断,只听砰砰砰三响,放了三个响铳。赞礼人唱道:“吉时已到,新人同拜天地!” 完颜洪烈左首的完颜洪熙大声笑道:“我亲眼见康儿长大,如今他长大成人,娶了妻子,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完颜洪烈呵呵笑道:“我们兄弟俩两年没见了,今日一聚,正好陪哥哥喝酒。康儿一直惦记你,说想和皇叔一去打猎,和皇兄你学箭法。” 完颜洪熙笑道:“这把年纪身子骨不行了。再说康儿文武双全,完颜小辈中无人能及,何须我教?”完颜洪烈道:“三哥过谦了,皇族中箭法第一当推三哥。得欧阳先生提点,康儿拳脚功夫长进了不少,骑射之技粗疏得很,还需皇兄指点。”完颜洪熙瞧了欧阳锋一眼,得意笑道:“六弟既然说了,哥哥我就照办。” 司仪大声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二人拜完天地,完颜康向完颜洪烈、完颜洪熙等人跪拜,穆念慈却站立不动。完颜康一愣,忙拉扯穆念慈袖口,穆念慈袖口一振,旋即眼前白光闪动,在火光电石的一瞬,脑中念头闪过:“是暗器!”他双手奋起一拍地,向后仰倒,袖箭堪堪从他胸口掠过。 完颜康还未缓过劲来,就见穆念慈将头上凤冠霞帔扯下,抽出腰间软剑,挺剑刺来。全真剑法,完颜康早就熟稔,随手见招拆招,左掌向剑身劈去。哪知穆念慈忽地变招,剑尖一颤,倏地弯过,已点中完颜康手腕上穴道。 完颜康手腕一麻,暗叫不好。穆念慈左掌横劈,直击他左颊,这一劈来势怪极,乃是从最不可能处出招。完颜康余光见穆念慈右手长剑抖动,刺向他左肋,避过她左掌,却避不过长剑,只得挺头受了她这一劈,探手夺她长剑。他左颊被击中,疼得眼冒金星,慌乱中丝毫未乱,依然用二指夹住了她长剑,正暗自窃喜,只听穆念慈喝道:“躺下!”,双腿被她左脚一勾,这下猝不及防,当即仰天摔倒。穆念慈忙夺回长剑,剑尖抵住完颜康胸口。 完颜康武功本较穆念慈为高,可他万万没料到,穆念慈所用的古墓派武功乃是全真武功克星,招招料敌先机,数招就为她所擒。 大厅中人都惊得呆了,一片鸦雀无声。只听完颜洪烈惊叫道:“你要做甚么?快放了康儿!” 完颜康惊惧不已,颤声道:“妹子,你这是做什么?”穆念慈咬牙道:“这不一清二楚吗?”完颜康叫道:“我好好待你,你为何害我?”穆念慈含泪怒道:“郭大哥、蓉妹妹都好好待你,你为何害他们?”完颜康怒道:“他们数次坏我大事,处处和我作对,天底下哪有这等好法?若不是看你薄面,我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们。”穆念慈怒道:“他们都是好人,你不做恶事,怎会和你作对?”完颜康怒道:“天下恶人尽是我!他们是好人,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穆念慈怒道:“是非曲直,你心里比我更清楚,少来和我狡辩。不说他俩,爹娘被人害死,你为何不报仇?还认贼作父?” 众人见新娘对新郎拔剑相向不说,又争吵起来,都面面相觑。 完颜康在大庭广众间听到“认贼作父”几字时,血往上涌,又气又急,见穆念慈俏生生的脸上笼罩着一团杀气,再不是平时乖顺,不敢再顶撞,忍气道:“妹子,我们刚做夫妻,有何龃龉,何不好好相谅?” 穆念慈叹道:“阿康,我们废话少说,你认命吧。我们杨家世代忠良,汝其不肖甚矣,我不能让爹爹受辱,更不能让杨家蒙羞,更要给郭大哥和蓉妹妹讨回公道。”完颜康心凉了半截,颤声道:“你杀了我,又怎能活着离开此地?妹子,你别胡闹了。”穆念慈道:“我先杀了你,再杀那金国王爷,为爹爹报仇。” 欧阳锋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后,冷冷道:“老夫还在这里,你怎能伤得了王爷?你个不识抬举的丫头,敢伤我徒弟,我就让你求成不得,求死不能,还不快放手?”穆念慈压低了剑尖,刺入完颜康胸口半寸,正视欧阳锋缓缓道:“我今日有死无生,你武功再高,我又有什么可怕的?” 欧阳锋冷冷道:“等你见识了老夫手段,后悔就来不及了。果然老叫花的女徒弟,都专会害男人的狐狸精,没一个好货。” 穆念慈大怒,怒道:“你骂我师父做什么?”欧阳锋哧的一笑,笑道:“你师父和我作对几十年,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为什么不能骂他?再说我哪点说错了?小丫头勾引我侄儿,害他差点丧了性命。啧啧,你又勾引我徒儿,想害死他。” 这番话强词夺理,却一时难以辩驳,穆念慈涨红了脸,怒道:“枉你是一代宗师,怎说话不干不净?你侄儿到处掳掠良家女子,伤天害理…反受其害,和蓉妹妹有何干?”完颜康不禁打了个冷颤,心想:“今日之困未必不能得脱,可妹子说出那狗贼是我杀的…” 欧阳锋嘲道:“老叫化的女徒做得不干不净,我怎说不得?你和我徒儿成亲,我徒儿可没绑你来,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不成?如今小丫头嫌弃傻小子了,和姓杨的野小子也不知是不是做夫妻了。” 有人嗤笑道:“欧阳先生所言甚是,老叫化专会教狐狸精!那姓黄的小丫头更会勾搭人。”却是梁子翁插嘴。 他生平最憎恶黄蓉、洪七公,不过在黄蓉手中屡屡吃瘪,在洪七公面前敢怒而不言。这番话说出来,只觉出了口恶气,正得意间,忽听一声怒喝,屋顶响动,一道猛烈的掌风从头顶袭来。这下居高临下,又猝不及防,他忙扭身摆臀,向旁窜出,但右肩已被掌缘带到,身子像陀螺一样转了两圈,之后跌倒在地上。 众人见一人从屋顶跃下伤人,皆悚然而惊。 穆念慈一愣,接着叫道:“郭大哥!”郭靖还了一礼,叫道:“穆世姊!”穆念慈环顾四周,忙道:“你怎来了?”郭靖刚待答话,就听欧阳锋冷笑道:“他是随老叫花来的。” 一人从屋顶上如同大鸟一样轻飘飘落下,只听他大声道:“老毒物,我怎走到哪都能听到你大放狗屁?” 完颜洪烈见郭靖、洪七公现身,脸色大变,叫道:“是反贼!快擒住他们!”几个仆人听王爷开头,忙奔出召唤侍卫。宾客见形势不对,碍于完颜洪烈颜面,一时不知该不该走。 欧阳锋冷笑道:“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你们几个臭道士,柯瞎子快滚出来吧!”话毕,就见七人从屋顶四面一齐落下。 完颜洪烈知他们大闹王府,定是有备而来,对完颜洪熙低声道:“此事与皇兄无干,弟弟我改日向哥哥赔罪,哥哥且先去吧,弟弟自会打发他们。”完颜洪熙一脚将桌子踢倒,气急败坏骂道:“这帮反贼竟敢到王府闹事!真是反了他们了!快叫亲兵将他们杀了!” 丘处机对欧阳锋戟指恨声道:“老毒物,谭师弟的仇,今日就要让你血债血偿!”转头对完颜康冷然而视,森然道:“你这等人教导无用,只可惜铁心兄弟生了你这么个孽种。”完颜康冷汗直冒,遥望了一眼欧阳锋,只盼他能大展神威救下自己。 王府十几个卫兵,叫嚷着冲了进来。全真六子相顾一视,一齐拔剑出鞘。丘处机见来人皆是女真人打扮,出手毫不容情,当着立毙。十几人瞬忽间就被斩杀殆尽,余下两人大叫一声,返身便走。丘处机拾起地上钢枪,飞掷而出,一人登时被穿胸而过。 宾客见状,发一声喊,再顾不得情面,皆四散而逃。完颜洪熙见丘处机等人如此凶悍,又惊又惧,不禁后悔不听完颜洪烈之言早早离去。 裘千仞一跃而起,落在完颜洪烈身旁,挡在他身前道:“王爷莫慌!”完颜洪烈忙对裘千仞忙道:“劳烦裘帮主先护送我三哥离开。”裘千仞忙道:“王爷也且先去吧。这帮反贼,我保证悉数料理,救出小王爷。”完颜洪烈忧心爱子安危,不肯离去,只吩咐裘千仞送走完颜洪熙。裘千仞临走前,望了裘千丈一眼,裘千丈会意,站在完颜洪烈身前相护。 这时王府西边别院上空,射出几支火箭,伴着尖锐的破空声,在半空中炸成火团。 柯镇恶用钢杖猛砸了一下地,冷冷道:“各位快动手吧,别等虾兵蟹将来了。” 郭靖猛跃而起,朝完颜洪烈冲去。彭连虎,沙通天连忙横栏住去路。郭靖左手右手同时画圆,左右齐发见龙在田。二人赴宴没带兵刃,武功又逊郭靖甚多,和郭靖一对掌,就大叫一声,向后跌去。 郭靖刚马不停蹄越过二人,就感一股极大力量排山倒海从他左边推至。他知世上除了洪七公,唯有欧阳锋有此掌力,忙定住身,急运内力,欲使亢龙有悔与之相抗。 洪七公见欧阳锋对郭靖出手,飞身跃来,抄出竹棒击向欧阳锋顶门。棒影极尽飘忽,如灵蛇曼舞,绝难捉摸,欧阳峰没把握硬接,撤掌翻身避过。 郭靖见洪七公和欧阳锋斗到一处,扫了一眼前面,裘千仞竟独自离去了,不禁大喜,想完颜洪烈无裘千仞相护,今日就可大仇得报,随手劈倒了几个拦路侍卫,直奔完颜洪烈冲来。 郭靖见完颜洪烈近在咫尺,喝道:“受死吧!”,鼓足内力,一掌推出。就在这时一紫衣少妇忽拦了出来,郭靖一惊,想一掌下去被打死她不可,连忙撤掌。郭靖刚撤掌,身子未稳,眼前紫影晃动,一股极大的掌力朝他胸口冲荡过来。郭靖大惊,拔地而起,向右翻滚,堪堪避过这一掌,后背被她掌缘擦过,一阵火辣辣的生疼。 那紫衣少妇见郭靖竟能躲过她势在必得的一击,“咦”了一声,如影随形,发掌朝郭靖头顶猛击。郭靖感她凶猛的掌力笼罩下,后背犹如被渔网罩住,竟站不起身来,心想:“我要被她打死了吗?”,只得在地上翻滚。裘千丈不依不饶,袖口被掌力鼓起,居高临下,连连猛击。郭靖滚了两下,已十分狼狈,第三下再躲不过,运了一口内力,只得用后背硬接她一掌。 全真六子和穆念慈见郭靖突然殆危,齐声惊呼,欲出手相救,却已来不及。 洪七公叫道:“靖儿,快学老顽童学翻跟头!”郭靖一怔,想起老顽童和黄药师比武时,用过“蛇行狸翻”,忙使了出来。 郭靖在地上滚来滚去,时而朝前,时而朝后,时而左右,灵便之极。裘千丈掌掌落空,竟打不到他,她生性好武,见郭靖身法奇妙,开口问道:“这是什么功夫?”郭靖一怔,答道:“蛇行狸翻。” 这一会功夫,丘处机已赶到,挺剑刺向裘千丈背心。裘千丈头也不回,反手拂袖朝长剑击去。丘处机感一股大力传来,长剑被荡开险些脱手,好似长剑和棍棒相击。他心中骇然,心想:“恩师说过,内功练到极深处,可挥绸成棍、以柔击刚。她武功似不在欧阳锋之下。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位高手?此行可吉凶难料了。” 郭靖趁此机会,滚出三丈外,终得以脱身。丘处机喝道:“结阵!”余人不敢怠慢,忙结成天罡北斗阵法。柯镇恶叫道:“靖儿,我站“天漩”位,你快去擒金国王爷,夺武穆遗书!”郭靖迟疑一下,就朝完颜洪烈奔去。 穆念慈本拟今日和完颜康同归于尽,了结耻辱,未曾想郭靖全真六子洪七公竟会一齐驾到,见众人恶斗,一时心性大乱不知如何是好,见郭靖朝完颜洪烈冲去,满心期盼他能杀了完颜洪烈,哪知一绿衣中年人又将郭靖缠住,和郭靖斗得不相上下。 完颜康趁着这会功夫,不停说着对穆念慈的爱意,又不断发毒誓重新改过,只盼穆念慈能放了他。 穆念慈目不转睛瞧着郭靖和绿衣人相斗,对完颜康的甜言蜜语充耳不闻。 欧阳锋和洪七公,斗了一百招,摊手道:“七兄,我们今日不用比了,技不如人,我认栽了。” 方才一棒乃是洪七公新体悟出的,融合了九阴真经总纲的妙诣,已不是纯然的打狗棒法,他将出后也觉欣然。不过他和欧阳锋相斗几十年,却绝不相信欧阳锋会服输,说道:“老毒物,除非你被我打死了,我才信你。”手上丝毫不缓,朝欧阳锋攻去。 欧阳锋边紧守门户,边呵呵笑道:“我真是服七兄你了。”洪七公听他语气阴阳怪气,说道:“你不用憋着臭屁不放,免得坏了肚子。”欧阳锋笑道:“嘿嘿,我不是服你武功,是服你教女徒的本事。我徒儿又栽在你另一个女徒手里。我若伤了七兄你,那女娃焉能饶我徒儿性命?” 洪七公听了欧阳锋讥讽,脸色不变,心中却大怒,瞥了远处穆念慈和完颜康一眼,说道:“丫头,你把那小王爷放了,待我胜了老毒物,再杀他不迟。” 完颜康闻言大喜,暗赞欧阳锋心计了得。穆念慈极是崇敬洪七公,听他开口,下意识就想将完颜康放了,转念想起他所作所为,终没听洪七公之言。 完颜康眼珠转动,忙叫道:“妹子,你杀了我,我师父心性大乱,定要输给洪前辈。你杀我也成,只求待二位比完武再动手。”欧阳锋叹道:“康儿,你耽于女色,落在人手,为师投鼠忌器,焉能不败?你的孝心我领了。” 穆念慈忍不住插嘴道:“欧阳锋是你师父?那丘道长是谁?你这般恬不知耻,不忠不义,我真想死了了事!”她心中悲愤,说完就眼圈红了。完颜康听了又羞又怒。欧阳锋呵呵笑道:“丘处机武功微末,本就不配教小王爷,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你这丫头懂什么?”穆念慈涨红了脸怒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哪有叛师的道理?他能背叛丘道长,你怎知有朝一日你不会反受其害?他可不是你侄儿!” 欧阳锋被穆念慈这番话顶住,微显怒色,沉声道:“我怎能和丘处机相提并论?你个小丫头用美色勾引我徒儿,还有脸大言不惭说嘴?老夫厌恶你这狐狸精许久了,看在阿康的份上才没和你计较。待我杀了老叫花,就把你脸刮花,四肢折断,扔到蛇笼里喂蛇!” 穆念慈缓缓道:“我确实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也不配给洪前辈当徒弟,有此下场也是罪有应得。”欧阳锋一怔,刚待说话,却被洪七公掌力逼得说不出话来。 完颜康知穆念慈秉性刚烈,看她言行异常,微感不安,更恐她痛下杀手,忙道:“我和妹子发于情止于礼,一直规规矩矩的,绝无逾礼之处。妹子今日做错事,却不能胡乱抹黑她清白。” 穆念慈低头瞧着完颜康,缓缓道:“我和你早就做了夫妻,原也毋须隐瞒。这婚事办不办,原也无多分别。”完颜康没想到穆念慈竟会自揭其短,登时愣住了。 欧阳锋大笑不止,充满了奚落嘲讽,笑道:“好个不知廉耻的狐狸精!老叫花,果然是你教出的好徒弟!” 穆念慈正视欧阳锋,缓缓道:“你不用高兴,你徒儿不肖,胜我远矣。不过你收他当徒弟,也遭了报应。其实你比我还可怜。你遭了报应,却什么都不知道,怪只怪你武功太高。” 欧阳锋见穆念慈流露出怜悯的神色,不知为何,总觉她没说谎,心中升起一团无明火,猛力朝洪七公胡乱拍了几掌,怒道:“你胡说八道甚么!你敢诅咒老夫?老夫杀了老叫花,让你先遭报应!” 他和洪七公分胜负,只在一线毫厘之间,这几掌心浮气躁,顿时被洪七公抓住破绽,落入下风。 穆念慈手上长剑压低,不理完颜康不住求饶,抬头对欧阳锋说道:“我这就要去了,不劳烦欧阳先生动手了。那日在牛家村,谢谢你照顾过儿。” 欧阳锋愈听愈怒,怒道:“甚么乱七八糟的?甚么“过儿”?老夫甚么时候照顾他了?”他心智微乱,被洪七公一掌击中右肩,倒退了几步。 洪七公瞧穆念慈神色悲愤癫狂,眼放异光,似要杀死完颜康后自戕,舍了欧阳锋,朝穆念慈扑来。欧阳锋飞扑而来,朝洪七公后背,凌空发掌。洪七公侧身避过,见欧阳锋又纠缠而来,怒道:“还不快住手?再不住手,我徒儿死了不说,你徒儿也死了。” 穆念慈将心一横,咬住嘴唇,颤声道:“阿康别怕,挺快的,我一会也随你去。”说完,手腕加劲,欲朝完颜康胸口刺去。完颜康大叫一声,只觉胸口剧痛,鲜血喷涌,哼也不哼直接昏了过去。 穆念慈长剑还未刺出,见杨康竟而昏了过去,不禁一愣。她忽感眼前一阵模糊,伸手一抹,原来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她再欲挺剑刺去,瞧见杨康胸口露出她缝制的中衣,脑海中闪过昔日和他甜蜜时光,突然心中伤痛难禁,再下不了手,心想:“罢了罢了,他既想活,我一个人死吧。”,举剑朝脖颈上抹去。 欧阳锋遥见穆念慈脖颈鲜血涌出,长剑落地,瘫倒在地上,大笑不绝,笑道:“你徒儿死了,我徒儿却好好的。死得好!死得好!” 洪七公又悲又怒,一掌掌拍出,只和欧阳锋拼掌力。他心情激荡下,真气激荡,降龙十八掌更是威力难当。 完颜洪烈见爱子无恙,惊喜欲狂,忙命手下救走完颜康。彭连虎忙趁乱下场,踢开穆念慈,抱走了完颜康。 郭靖听见欧阳锋叫嚷,回目遥望,无心恋战,舍了绿衣中年人,奔到穆念慈跟前。穆念慈歪头躺倒,面色惨白,颈上鲜血不住涌出,眼见是活不成了。郭靖十分难过,侧身斜抱穆念慈,右手抵住她背心,急运内力,只盼奇迹发生。 没想到穆念慈身子一颤,眼皮微动,竟尔醒转过来。 郭靖大喜,忙道:“你先挺住,我有法子救你。”穆念慈喘了几口气,声音低微,断断续续道:“郭…郭…大哥,我…我是不成了。” 郭靖瞧穆念慈眼神涣散,手掌感受不到她一丝脉搏,像是生机已断,靠他内力强撑回光返照,心又陡然沉了下去。 郭靖忽闻到一股烧焦味,王府外院不知何时冒起了浓烟,穆念慈命在顷刻,也无心多想,只抱着她输送内力,唯恐她就此死去。 只听她气若游丝道:“我家对不住你。”郭靖忙摇手,说道:“哪有啊?你先挺住,别说话,有法子的。” 穆念慈嘴唇颤抖,忽道:“阿康罪有应得,求…求…你们别为难过儿。”郭靖一怔,一时没想出过儿是谁,刚想相询,蓦地里觉得怀中的穆念慈身子一颤,脑袋垂了下来,秀发划过他手面,一动也不动了。 郭靖一惊,伸手探她鼻息,已没了呼吸。他又唤了穆念慈几声,急加内力,穆念慈却再无动静了。 全真六子柯镇恶和裘千丈斗了许久。裘千丈武功虽强,可七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每攻一人,就有旁人或照应或侧击。她轻功绝顶,空手在刀光剑影中穿梭,却寻不到破绽,偶有攻势,净是冲着柯镇恶去的。郝大通和王处一知柯镇恶武功稍逊,又不暗阵法,乃是弱处,一直凝神照应。一时谁也谁奈何不了谁。 裘千丈想这些人武功远逊她,却偏偏拿不下他们,不禁烦躁,余光中见公孙止侧立一旁,骂道:“蠢材,你杵着作甚么?还不杀这帮贼杀?”公孙止吓了一跳,忙跳入阵中相帮。有公孙止相助,裘千丈虽占了上风,却依然破不了阵法。 欧阳锋忽道:“抢到北极星位,这阵法就破了。” 裘千丈想起每转换方位,不是王处一转动斗柄,就是丘处机带动斗魁,原来是怕她抢到北极行为,顿时豁然开朗。 众人听欧阳锋道破阵法关键,各自暗暗心惊。他们此行原是为了夺回武穆遗书,不料王府有这么多不知名的高手,如今形势急迫,都是烦躁不安。 话说柯镇恶那日离开铁枪庙后,路遇丘处机,将杨康拜欧阳锋为师,武穆遗书落入金人之手,黄蓉杨过和金国人勾结之事说了。丘处机对杨康震怒不已,已打算不念杨铁心昔日之情,清理门户,又问武穆遗书是何物。郭靖原原本本说了。丘处机想虽要清理门户,更紧要的抢回武穆遗书,便带着柯镇恶和郭靖去终南山,和全真五子汇合,约定一起夺回武穆遗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四章 血溅婚堂(2) 他们赶到终南山时,恰逢老顽童驾到,想若周伯通一同前往,就十拿九稳了,忙求周伯通相助。周伯通不知武穆遗书紧要,却觉抢东西好玩,一口就答应了。众人大喜,马不停蹄赶往汴京,途中又遇上洪七公。丘处机将情事说了,洪七公答允一起前往。众人得当世两大绝世高手相帮,已然觉得十拿九稳。 众人潜入王府时,老顽童忽不见踪影。郝大通、孙不二分头在王府中寻老顽童不着,众人只得作罢先动手。 院外不知为何起火,此时王府大乱,人人逃命,没人扑火,越烧越旺,火烧延绵,大厅西侧也烧了起来。 孙不二忽道:“金国王爷和那孽徒怎么没了?”原来完颜康脱险后,完颜洪烈就令彭连虎和沙通天等人护送他们父子悄然离开了。 王处一叫道:“周师叔!你在哪?别让金国王爷和逆徒溜了!”他连连叫喊,只盼周伯通能如烟雨楼一役般现身解围,可喊了半天也全无回应。 柯镇恶冲郭靖喊道:“两个鹰爪子我们对付得了。你去追金国王爷,抢回兵法,别让他逃了!” 郭靖跳了起来,欲要追去,又恐穆念慈遗体被毁,就抱着穆念慈冲出大厅,追赶而去。 欧阳锋想完颜洪烈杨康已经脱险,听王处一呼喊也不知周伯通在不在附近,他心想:“改日再给克儿报仇,这帮贼道的命且先记下。”便笑道:“七兄,来日方长,我们改日再比划吧。”说完返身就走。 洪七公恼怒穆念慈之死,怎肯放欧阳锋离去?穷追不舍,越打越凶,让欧阳锋片刻也不得抽身离开。欧阳锋心想:“你真当我怕你不成?”心下微怒,全力和洪七公恶斗起来。二人掌风冲荡起来,犹如大风呼啸,大厅红绸灯笼被吹落,桌椅板凳打得粉碎,伴着吆喝声打斗声,更显凶恶骇人。 裘千丈数次抢夺北斗星位。丘处机、王处一、马钰奋力阻挠,却渐渐拦不住她,危机关头不惜使出同归剑法。 同归剑法本是全真七子忌惮欧阳锋武功高强,怕欧阳锋重回中原时全真教有覆灭之虞,为避免七人落单时不敌其武功而创出,每一招都是猛攻敌人要害,招招狠,剑剑辣,纯是把性命豁出去了的打法,虽是上乘剑术,倒与流氓泼皮耍无赖的手段同出一理。 裘千丈武功虽高,倒也一时奈何不了。她也不气馁,迫近过去,连连诱招,骗对方出手露出破绽。在刀光剑影中穿梭,稍有差池就会被穿个窟窿,不过她艺高人胆大,却怡然不惧。 在场七人虽武功逊裘千丈远矣,江湖经验却半点不少。人人凝神提防,严守门户,对裘千丈身上破绽视而不见。场面又僵持下来。 裘千丈见他们不上当,烦躁起来,心想:“这帮缩头乌龟,亏他们忍得住。”从阵中一跃而起,倏忽站定,鼻孔中哼了一声,冷笑道:“亏你们想得出这等无赖打法,不是同归于尽,倚多敌少,就是当缩头乌龟。听说王重阳武功第一。哼,弟子这等脓包,真是浪得虚名!”神态甚是轻蔑。 公孙止在旁低眉顺眼,小心翼翼低声道;“尺姊姊别生气!” 孙不二挥剑指着裘千丈,怒道:“你敢辱我们祖师爷?”她盛怒下浑身发抖,剑尖也随着轻颤起来。 裘千丈理了理云鬓,斜睨诸人,撇了撇嘴冷笑道:“全真教名头不小,没想到就这等微末本事,还不准别人笑话?” 丘处机想自己是武林中久享盛名的名宿,被几个小辈超过不说,如今技不如人还堕了师父威名,大喝一声,挺剑跳了出来,就想和裘千丈单挑。 王处一上前几步,连忙扯住丘处机,对裘千丈斥道:“习武之人不懂侠义二字,武功再高又有何用?你们兄妹横行霸道,持枪凌弱,私通外番,鱼肉同胞,武功虽强,也是武林败类,辱没祖宗!” 他久练玄功,面色红润,气度纯正,凛凛生威,这番话大声说出,正气凛然,让人为之气夺。 马钰、郝大通、孙不二、刘玄处等人都暗暗喝彩。 洪七公左手卸去欧阳锋拳劲,错身右手反擒欧阳锋手腕,叫道:“老毒物,你伤天害理,为非作歹,连个娃娃都不如!”王处一年逾三旬,叫娃娃实是不妥,可洪七公年纪大他一旬有余,是武林正道泰斗宗师,江湖上人人敬仰,倒也不算失礼。 欧阳锋见洪七公招式巧妙至极,如何腾挪周转都躲不过他擒拿手,嘿了一声,挥腿朝洪七公下盘猛扫,迫他回守,说道:“谁不晓得江湖上弱肉强食,胜者为尊?这番鬼话留着骗小毛娃吧!全真教这么正气,丘处机怎收康儿为徒?还不是想多捞香火钱?全真教的牛鼻子在金国地界里吃得脑满肠肥,倘若反金,早被出兵剿灭了。这帮伪君子人前一套,背后一套,还敢在老夫面前说嘴!哼,老夫往后定杀尽全真教门人!” 门口有人叫道:“妹妹,不用斗了。王爷已安全离去,官兵马上赶到!”却是裘千仞声音。裘千丈陡然朝孙不二面门虚晃一掌,孙不二忙退后避过。裘千丈空中转身,足尖一点横梁,轻飘飘落到裘千仞身旁,回首骂道:“今日留你们一条狗命!” 欧阳锋想自己被洪七公缠住,裘千丈一去,他岂不落单了?斜视远处裘千仞,见他瞧也不瞧自己,恍若无人,知他又想借刀杀人,心下大怒。 丘处机瞧见裘千仞,方知眼前少妇原来是裘千仞之妹,怪不得如此了得,戟指骂道:“你这无耻妇人,和你哥哥一样白学了一身武功。裘家尽是汉奸鼠辈,不怕辱没师门,辱没祖宗吗?你若半分廉耻,就休要道爷动手,当场自尽吧!” 裘千丈大怒,瞪着丘处机喝道:“给脸不要脸,找死吗?”裘千仞按住裘千丈手腕,忙道:“郭靖不见了,我们快去追吧。”裘千丈一愣,问道:“甚么?郭靖?他往哪去了?”裘千仞奇道:“他先前还在这里,你没瞧见吗?怎问我?”裘千丈怒道:“他怎在这里?你胡说甚么?”裘千仞道:“你没和他动手了吗?” 裘千丈一呆,忽然想起柯镇恶唤那浓眉大眼的少年“靖儿”,立刻明白过来。郭靖差点就死于她掌下,她不识仇人面容,白白放跑了他,如何不怒?连连跺脚,怒道:“你怎不早说?你说!你说!你是不是不想为大哥报仇?”她气恼伤心激动之下,眼泪都涌了出来。 裘千仞连连搓手,唉声叹气道:“是哥哥不好!是哥哥不好!一时疏忽了。我们别说废话,快去追吧!” 丘处机冲裘千仞兄妹骂道:“怎么?想跑吗?” 裘千丈恨恨瞪了他们一眼,叫道:“快去追吧!”,就和裘千仞一纵而出。公孙止赶忙跟了出去。他们三人轻功高绝,绝尘而去,一呼一吸间纵到五丈开外,身法之快世所罕见。 全真六子欲要再追,又哪里追得上?何况武功不及。丘处机大声道:“我们先助洪前辈杀了老毒物再说!”诸人纷纷朝欧阳锋奔去。 丘处机和王处一,分别挺剑朝欧阳锋两侧刺去,刺到近处,手腕抖动,剑招一分而三,剑影纷飞,恍若六剑齐发,眼花缭乱防不胜防。欧阳锋看也不看回袖朝身后一拂,正拂中王处一手中长剑,当啷一声,长剑荡开,又是当啷一声,撞开了丘处机长剑。 郝大通、孙不二见二人一击不成,连忙跃上,一人斩向欧阳锋脖颈,一人刺向欧阳锋双腿。欧阳锋侧身避过头顶长剑,一脚抬起,踩中了孙不二长剑。孙不二用力拔剑却拔不出长剑,又气又急,猛力一拔,长剑猛然倒飞而出。这下力道极大,剑柄击中她胸口,她痛叫一声,扑倒在地。欧阳锋一脚踢向孙不二头上,就想将她脑骨踢碎。 全真五子惊呼出声,心中大恸。哪知欧阳锋刚出脚,忽地的一声,身子腾空而起,直撞到墙上。 原来洪七公为了救孙不二,用尽全力双掌猛推。欧阳锋杀孙不二心切,单脚站立,一对掌就身子就被震飞。 余人大声叫好,声音未落,欧阳锋就再度跃起,在两丈之外朝孙不二隔空一拳轰了过去。 洪七公识得厉害,曲腿弯背,一手在腰,一手单掌朝半空猛击而出。 半空中咚的一声,似有人敲了一声大鼓,却不知是何物所发声响。梁上四五个大红灯笼顿时炸开,碎屑纷飞洋洋洒洒飘了下来,似下起了红色的雨。 厅外传来一阵呼叫声:“蛇咬我了!蛇咬我了!”前一句呼喊还在十丈之外,后一句就在门口,身法之快匪夷所思。 全真六子一齐欢呼道:“周师叔!”。 周伯通冲进大厅,在地上滚来滚去,嘴上不住呼喊。他武功既高,翻滚时灵活至极。周伯通叫道:“乖师侄快救老顽童!” 丘处机眼尖,瞧见一条银蛇缠在老顽童腰间,挥剑斩去,银蛇登时成了两轱辘,滚落下来。 周伯通大喜,赶忙跳起,跃得远远的,拍手笑道:“丘师侄,谢谢你了。我不让你吃苦…”话到一半连忙掩口。 孙不二叫道:“周师叔,快打欧阳锋,为谭师哥报仇!” 周伯通瞧着洪七公和欧阳锋恶斗,掐着腰笑道:“你俩打架怎不叫上我?” 马钰怕周伯通颠三倒四,不打欧阳锋,反打洪七公,忙道:“师叔,快帮洪前辈!” 周伯通嘻嘻而笑,对洪七公笑道:“老叫花,你说你服了我,我就帮你对付老毒物!” 全真六子暗叫不好,心知老顽童有意卖弄,惹恼了洪七公可就糟了。丘处机灵机一动,忙道:“周师叔看在我方才救你的份上,我求您老人家打老顽童了。” 周伯通正待答话,就听洪七公笑道;“我怕你打不过老毒物,上来动手别再给老毒物杀了!” 周伯通大怒,怒道:“我怎打不过老毒物了?上次老毒物差点被我打死,大伙可都瞧见了!乖师侄,你们说是不是啊?” 全真六子正待答话,就见洪七公连给眼色,猛醒过来,都支支吾吾说没瞧见。 洪七公心里乐不可支,哈哈笑道:“老顽童胡吹大气啦!” 周伯通大怒,气得额头青筋直冒,抓着胡子,怒道:“我怎打不过老毒物了?我这就打死他!”话毕,抡起拳头就朝欧阳锋冲去。 全真六子欢喜之余,又觉羞惭,这番话无甚歹意,可欺瞒师叔说假话却大不应该。 丘处机对柯镇恶道:“我们去寻靖儿吧,靖儿朴实,别上了金国人的当了。”柯镇恶突然脸色骤变,两眼翻白,挥着铁杖猛砸地面,大喝道:“小妖女,滚出来!” 杨过、黄蓉在屋顶吓了一跳。方才二人刚抵达王府,寻到这里见众人恶斗,只交头接耳了几句,没想到柯镇恶耳聪远胜常人,竟听见了黄蓉说话。 杨过见黄蓉脸色微变,似有些害怕,搂了她一下,低声道:“你去寻姊姊先,我自个去救义父就成。”黄蓉摇了摇头,低声道:“老顽童只听我话,我先让他饶了老毒…欧阳伯伯再说。”杨过低声道:“他们见了你恐怕又生事端。我更担心姊姊,你先去了我才放心。老顽童心思简单,我对付得了,那帮牛鼻子也打不过我。” 柯镇恶将铁杖朝屋顶猛地掷去,正朝着杨过黄蓉藏身之处。轰隆一声,铁杖将屋顶穿了个窟窿,一个蓝影从屋顶落下,一道白影一闪而逝,远遁而去。 全真六子齐声呼叱,柯镇恶大叫道:“小妖女呢?” 杨过忙道:“我不是杨康,我是杨过!” 全真六子听了惊疑不定,强忍怒气不再喝骂,只凝目而视杨过。柯镇恶两眼翻白,昂着头骂道:“杨过那小畜生和小妖女一路,杨过也不是好人!” 杨过被柯镇恶一顿乱骂,怒气涌上,就要反唇相稽,就见欧阳锋已甚是危殆。 杨过连忙纵起到周伯通背后,挥剑刺向他背后。这招腾跃直刺,一气呵成,飘逸绝伦,正是玉女剑法。 周伯通刚侧身避过,杨过早已变直刺为侧劈削周伯通肩膀。周伯通身法极快,可杨过招招未卜先知,瞬息间连刺九次,招招不离周伯通半寸。 周伯通无论如何辗转变化,总离不了剑招笼罩,不禁“咦”了一声。 周伯通被杨过逼退,欧阳锋压力骤减,不禁大喜,叫道:“康儿来的正好!没白费为师教导!” 杨康反出全真教拜欧阳锋为师,全真教引以为奇耻大辱,决意清理门户。全真六子见杨过对周伯通出手,再无怀疑,齐声怒喝。他们狂怒下,再无顾忌,一拥而上,恨不得将杨过乱剑分尸,方能解心头之恨。 丘处机气得胸口欲裂,一马当前,一剑刺出,势若飞虹,骂道:“欺师灭祖的孽畜受死吧!” 杨过舍了周伯通返身应对,又恐周伯通再对欧阳锋出手,叫道:“老顽童早就打赢欧阳锋了!” 周伯通抓着胡子怒道:“我早就赢老毒物了,他们非说没瞧见。你说!你瞧没瞧见?” 杨过待长剑刺来,猛然仰面躺倒,避过了直刺,双膝顺势撞向丘处机双腿,叫道:“没错,是老顽童赢了。我瞧得清清楚楚,我们父子输得心服口服。” 周伯通得意非凡,双手掐腰,笑道:“还是你小子不说谎!”说完又瞪了全真六子一眼。 杨过这招匪夷所思,又猝不及防,丘处机双腿被撞,向下跌去。他想也不想,舍了长剑挥拳朝杨过面门打去。杨过侧头避过。丘处机待要再出招,胸口治室穴一痛,扑通一声扑倒在地。 余人以为丘处机受了暗算,惊呼出声,待要救人,杨过已然朝郝大通冲了过来。杨过身法迅捷无比,郝大通眼前一花,就见他纵身而起,长剑朝他当胸刺去。郝大通不及闪避,长剑摆动,欲撞开他长剑。 哪知杨过剑尖一颤,陡然弯过,刺中郝大通手腕。郝大通手腕一痛,放手撤剑。杨过左掌横劈,已击中他左颊,这一劈来势诡异全出他意料,结结实实打了下去。郝大通来不及痛叫,就被杨过点中大椎穴,掷于地上。 杨过一出手就制服了丘处机、郝大通,余人又惊又怒,此刻缺了两人再要结天罡北斗阵已然不能。 马钰忙叫道:“周师叔,快打这坏蛋!”周伯通怒道:“你们瞪着眼睛说瞎话,说老顽童没打赢老毒物,才是坏蛋!” 孙不二又气又急,怒道:“我们和他拼了!”话语未毕,忽然侧后风声飒然,一剑刺到。孙不二不知何时杨过溜到她身后的,惊怒下不闪不避,回身反刺。她性子极刚,竟想和杨过同归于尽! 只听当的一声,孙不二长剑被杨过拨开。她待要收剑再刺,突觉对方长剑涌上一股吸力,竟将她长剑黏了过去。她大惊失色,用力回夺,不料剑上力道忽地全失,剑柄朝她当胸撞去。杨过猛然当掌击她肩膀,双管齐下。 孙不二单手挡住了杨过单掌,胸口少室穴却被剑柄撞上,哼也不哼,瘫倒在地。 他们不知世上竟有一门武功是全真武功克星,杨过猛然将出古墓派武功,竟全无招架之力,三招两式就被接二连三打倒在地。 周伯通大喜,只觉杨过为他狠狠出了一口恶气,拍手叫好:“杨过,你武功不错啊!我乖孙们都打不过你!”杨过听老顽童叫他杨过,不禁一愣,没想到此刻疯疯癫癫的老顽童才是唯一没认错他的人。 柯镇恶全不是杨过敌手,却怡然不惧,怒喝一声,踏步向前,挥杖打来。杨过挑起脚边一根长枪,深吸一口气,运足了内力,迎面猛击过去。 铁杖钢枪相交,一声巨响,长枪折断,钢杖直飞冲天。柯镇恶虎口震裂,双臂酸麻,见杨过朝他脖颈抓来,急忙后跃。 哪知杨过手臂暴长,还是抓住了他胸口衣襟,将他掷于地上。柯镇恶被杨过摔得七荤八素,奋起余力刚要站起,杨过就踢中他腰间穴道,瘫倒下来。 柯镇恶趴在地上,气急败坏骂道:“我还有口以骂你这邪男和小妖女!你们…”话刚骂到一半,杨过就抓了一团泥土塞进柯镇恶嘴里。 周伯通突然跳上前去,对杨过笑道:“我的乖孙们打不过你,你就和老顽童打一架吧!” 杨过转过身,瞧欧阳锋和洪七公兀自恶斗不休,说道:“实不相瞒,我打不过你。”周伯通伸了伸舌头,笑道:“没事,我让你十招。”杨过摇了摇头。 周伯通说道:“我让你二十招。”杨过又摇了摇头。周伯通大声道:“我让你三十招如何?”杨过又摇了摇头。周伯通叫道:“我一只手和你打,你就答应了吧?”杨过又摇了摇头。 周伯通怒道:“我非要和你打!”说完举起拳头,就要奔过来。杨过瞧着周伯通,说道:“你打吧,到时我绝不换手。宁可被你打死,我也不出一招一式。”说完扔下长剑,垂手而立,摆出一副任由老顽童打的模样。 周伯通又气又急,抓耳挠腮,忽叫道:“你和我打一架,我就将我的空明拳教给你如何?” 杨过不知空明拳是什么,也料得是一门极厉害的武功,可他心急带欧阳锋脱险,怎会在紧要关头和老顽童再打一架?摇头道:“我连义父和裘千仞都打不过,怎能打过你?你武功这么高,何必和我打?我认输了。” 周伯通道:“你武功高低,我自然知道。可你的剑法好像是专门破我全真武功的。你打我乖孙时,招招都让他们动弹不得…” 门外忽响起了大队人马的脚步声,有人喊道,“莫走了反贼!”“抓刺客!”。 杨过一惊,心知兵马来了。他环视了全真六子和柯镇恶一眼,心想:“将他们留在这里,非被杀死不可。将他们放了,他们又和我搅和不清。”瞧了老顽童一眼,心念微动,说道:“老顽童,我可以和你打,可今日不行。你将这些人带走,我们再遇上就好好打一架。” 老顽童大喜,连声叫好,忽道:“他们这么许多人,老顽童只有两条胳膊,怎提得走他们?” 杨过跳起来,将梁上悬着的两段红绸抄起,朝老顽童掷了过去,说道:“你不妨将他们绑在一起,就能提走了。” 周伯通大喜,拍手笑道:“好主意!你倒像黄姑娘一样。”说完就把三四人绑成一束,一手一个提将起来。全真六子和柯镇恶被老顽童像提桶一样绑在一起,气得胸口欲裂,皆暗暗发誓要雪此大辱。 周伯通手提七人依然行若无事,健步如飞,走到门口,忽站定回头叫道:“杨过,你不会说话不算话吧?下次遇上再不和我打吧?”杨过大声叫道:“谁说话不算话,谁是龟儿子王八蛋!” 周伯通闻言大喜,欢天喜地奔了出去,身影消失在浓烟之中。 欧阳锋道:“康儿,你别插手!看为师怎么收拾臭叫花!”杨过心想:“义父认错了我。我自不会帮你打洪前辈。”忙含糊答允了。 洪七公和欧阳锋酣战不休,狠招迭出。杨过看得惊心动魄,忍不住叫喊让二人罢手。 洪七公叫道:“怎么?怕你我打死你师父了吗?”欧阳锋怒道:“康儿是可怜你臭叫花!康儿,往后别插嘴!” 这时二十几个金兵冲到了大厅中。杨过拾起长剑,正欲上前,就见一个金兵伏地就拜,大呼:“拜见小王爷!”余下金兵对视一眼,也纷纷下拜。 杨过一怔,旋即朝东面一指,说道:“反贼朝那边跑了,你快去追吧。”金兵抬头见洪七公和欧阳锋恶斗不休,皆惊疑不定。一个金兵忽指着厅外,说道:“外面烧起了大火,请小王爷移驾!” 杨过斥道:“我自有主张,你们莫管!傻站着做什么?还去快去?”金兵狐疑地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行了礼,就朝东边去了。 杨过心急如焚,唯恐二人相斗,两败俱伤。凭他武功制服二人自然不能,帮一人又怕另一人遭殃,在旁劝得口干舌燥,二人充耳不闻。他满腹智计,此刻也彷徨无计。 浓烟渐渐从门窗透了进来,熏得人睁不开眼睛,屋檐处隐隐见到火光。杨过掩住口鼻,在旁观战。 忽听欧阳锋说道:“臭叫花,我们找了个好地方再比划吧。”洪七公叫道:“也行,你别再成了烤蛤蟆!”二人猛对一掌,碰的一声,各自跳开。 杨过刚松了口气,二人就一前一后,冲出了大厅。杨过忙运起轻功追赶二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五章 崖顶十日(1) 欧阳锋、洪七公奔得势如奔马,冲出王府后,路人纷纷惊呼注视。 欧阳锋不甘洪七公冲到前面,从旁超越,洪七公也不甘欧阳锋在前。二人一路上你追我赶,到成了比拼脚力。洪七公奔得大步流星,左摇右晃,潇洒自如,有如醉仙。欧阳锋奔跑时身形飘忽,全无声息。 二人直奔出城,朝东北而行,一比比到五六十里,尤自不分胜负。 洪七公斜眼相睨,见杨过在后兀自远远缀着,奔得又快又稳,忧似脚不沾地,又是惊异,又是奇怪,心想:“这厮轻功路数和老毒物全然不同,但绝不在老毒物之下。莫非不是老毒物教的?咦,他身法好像见过!倒像是那杨过!” 三人奔到了荒山野岭,又到了一处高山丛中,前方山势甚是险峻陡峭。杨过累的汗如雨下,后背尽湿,被二人甩得远远的,遥见二人朝山上奔去,暗叫一声:“苦也!”他隐隐觉得二人相斗,恍若前世,害怕二人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只得奋力追赶。 此刻暮色渐沉,天上隐隐能见到星光,大风忽起,天气骤寒。 杨过和二人攀到半山,四周荒草及膝,踏步甚是艰难,大呼道:“师父,我跑不动了!” 欧阳锋听杨过叫唤,停住了脚步,说道:“此地无人打搅,就在这比划吧!”洪七公忽道:“你徒儿不会暗算我吧?”欧阳锋哼一声,冷笑道:“你还怕我徒儿不成?”洪七公道:“你们师徒卑鄙无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欧阳锋对杨过说道:“我俩比武是生是死,全凭本事。为师让你只管瞧着,任何时候都千万别插手。老夫要亲手打败老叫花。你记住了吗?” 杨过犹豫片刻,说道:“记住了。”心里盘算着:“我们奔了这么久,他们武功再高,内力也耗了多半。待他俩打得没力气,就有法子了。” 二人一番交手,上来就各逞绝技。欧阳锋使出蛤蟆功,洪七公不敢怠慢用降龙十八掌应对。 到了夜晚,山上朔风凄嚎,寒冷异常,直欲结冰。周围一片漆黑,月光洒下出方能见物,二人打斗的身影影影绰绰,伴着吆喝叱咤声,好似鬼怪恶战一般。 二人这番较量,武功尚不及后世炉火纯青,玄妙非常,醇厚稳实,精力却正值鼎盛之年,凶险处有过之而无不及。杨过唯恐二人有所损伤,瞧得惊心动魄,每到惊险处,忍不住惊呼出声。 杨过瞧二人越战越勇,酣战不休,竟丝毫未显疲态,又记挂黄蓉,心中愈发烦躁不安。 杨过忽见洪七公被欧阳锋逼退了几步,好似落了下风,不由惊诧,忙叫道:“师父,你饿了吗?”欧阳锋不理杨过,洪七公却叫道:“我可饿了!臭蛤蟆,我们一时分不出胜负,不妨吃完饭再打。” 欧阳锋全神贯注出招,对周围之事恍若未闻,听洪七公杨过对答,也感腹中饥饿难耐,就答允了。 杨过见二人罢斗,长舒了口气,忙去找吃的。他自小东奔西走,乞讨为生,找吃的本领自不在话下,可在这深山之中,也不禁挠头,四周既无果物,连个动物叫声也听不见。 他怕二人再起争端,不敢多耽,运起轻功四处飞奔,总算猎到一头獐子。 他赶忙原路返回,用长剑砍下树枝,钻木取火,升起篝火,将獐子劈开烤熟,分给洪七公欧阳锋享用。 洪七公接过獐子肉,口中馋涎直流,咬了一口,外酥里嫩,虽无盐巴,倒也算可口,暗想:“小王爷锦衣玉食被人伺候,怎会这些粗活?” 欧阳锋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康儿,你蛤蟆功练的怎样了?”杨过含糊其辞说道:“还行。”欧阳锋道:“蛤蟆功虽天下无双,可修行甚艰,练错了一步,走火入魔是小,全身瘫痪也绝非危言耸听。你且莫急功近利。”杨过赶忙答允了,不敢多说。 洪七公啃着獐子肉,笑道:“天下无双?你面皮真比城墙还厚。” 欧阳锋呵呵笑道:“蛤蟆功比不得九阴真经,比之降龙十八掌,可胜了不止一筹。康儿,你说是不是?”杨过迟疑了一下,低头含糊道:“师父所言有理。”洪七公瞧了杨过一眼,说道:“你向着师父是不是?”随手抄起篝火旁一根树枝,击向杨过肩头。 杨过一惊,想也不想,缩肩侧身避过,哪知树枝一晃,绕到他后背一压。一股极大力道从细细的树枝上传来,似铁仗重压过来,大出杨过意料。 须知高手举重若轻自是很深的造诣,可举轻若重却更为难得,用一根脆弱的树枝打出极大力量,功力可谓深不可测。 杨过忙运功后背相抗,力道忽而无影无踪。这一棒含了打狗棒法的妙诣,杨过早有预料,留了三分余力,身子向后一晃,忙使千斤坠也没跌倒。洪七公手腕抖动,扫杨过下盘。杨过身子下沉,无力跃起,被洪七公扫中双腿。这一下乃是巧劲,一股旋劲涌来。杨过杠不住,索性接力跃起,身子腾空后打了三个转,单脚落地竟力道复生。他反反复复起落了三次,尤有余劲,惊异之余又感钦佩。杨过知杨康武功逊色自己不少,本能站稳,也作势跌倒,哎呀一声。正要滚倒下来,就被一只大手抓住背心,拉了回来,稳稳站在地上。 欧阳锋骂道:“臭叫花,你不要脸了?欺负我徒儿!”洪七公撇了一眼杨过,说道:“你怎收这小子为徒了?欧阳克那小子呢?” 欧阳锋闻言脸色大变。欧阳克之死,乃是他毕生遗恨,虽饮恨难忘,平日里却绝口不提。洪七公不知欧阳克已死,随口一问,就触动了欧阳锋心病。 洪七公见欧阳锋目露凶光,神色极是可怕,不由站起身来暗中戒备。果然欧阳锋两手一搓,恶狠狠的扑将上来,当下不敢怠慢,出手就是降龙十八掌的掌法。 欧阳锋一副誓不打死洪七公誓不罢休的架势,掌上运劲极大,将洪七公渐渐逼到了悬崖边。 其实欧阳锋这般一鼓作气的打法,表面虽占了便宜,却不符武学正理,洪七公只要待欧阳锋再而衰,三而竭时反击,就能反败为胜。 杨过瞧二人在悬崖边上恶斗,一个疏忽非跌个粉身碎骨,凶险更胜,生怕他们跌下山谷,心提到嗓子眼上了,忍不住惊呼出声,抄起长剑奔了上去。 二人武功难分轩轾,胜负只在毫厘之间,杨过相助任何一方,另一方非落败不可。杨过手持长剑呆立在旁,不知如何是好。 洪七公心想:“你心浮气躁,不留余力,不是自取其败吗?我且再激你一激。”心思微动,便叫道:“臭蛤蟆,你徒儿怕我打死你,让我们住手了。”欧阳锋瞪了杨过一眼,厉声道:“你滚一边去!” 杨过被欧阳锋怒斥,不由一呆,可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叫他们住手。 欧阳锋跃起一掌劈去,开山一般的气势压迫过来。洪七公原地不动,用掌力化解后,骤然反推过去。 洪七公一直严守门户,只暗自积蓄内力,这一招爆发,势如排山倒海,不可抵挡。欧阳锋只感一股惊人的气浪奔涌过来,呼吸一窒,在半空中倒飞出去,飞出了悬崖之外。 杨过大骇,如箭离弦般冲了过去,大叫道:“爸爸!” 也该是欧阳锋命不该绝,一阵大风呼呼刮来,卷起了地上泥沙,让人睁不开眼。 杨过睁目一望,欧阳锋两臂撑着白袍,大风鼓起白袍,竟如大鸟一般一个盘旋,从悬崖之外滑翔过来。 洪七公抢到欧阳锋落脚处,刚欲再将欧阳锋击下山崖,忽感背后尖锐的风声响起,正是杨过挺剑刺来。 这眨眼的功夫,欧阳锋已然着地,又扑向洪七公。杨过怕洪七公吃亏不敢再帮,撤剑倒退到三丈之外。 欧阳锋死里逃生,惊出一身冷汗,一边凝神屏息和洪七公对招,一边骂道:“好狠的老叫花!”洪七公过往和他对敌,总在紧要关头饶他一命,这次致他与死命,意外之余更为痛恨。 洪七公说道:“你扪心自问,我救你和你侄儿性命,你恩将仇报也就罢了。这次我苦命的徒儿被害死,非要为她讨回公道!我没杀过一个好人,只杀十恶不赦的恶徒,今日正好杀了你,为武林除害。”欧阳锋冷哼一声,说道:“她自取其死干我何事?你好大的口气,还想杀了我,看谁能杀了谁!” 杨过听二人对话,愧疚之余,大生不详之感,暗想是哪个洪七公徒儿被欧阳锋害死。他脑中闪过郭靖、又闪过穆念慈,忙摇了摇头不敢再想。 洪七公厉声道:“好端端的她怎会自尽?她误交歹人落入金人王府,定是不堪受奸人所辱!” 洪七公只有三个徒儿,以他之光明磊落,也难免心有所偏。他最喜黄蓉,爱屋及乌也爱郭靖,尽得他衣钵真传,待穆念慈恩惠却远逊二人。黄蓉欠侠义之心,郭靖资质平庸,唯穆念慈人品资质俱佳。如今见她殒命,愧疚伤心自是不提。 欧阳锋呵呵一笑,说道:“她是甘愿委身我徒儿的。我徒儿明媒正娶,让她风风光光作小王妃,没半分亏待她。府内上上下下没人不讨好她,老夫还得给她三分薄面。老叫花,别的事你能说嘴,此事我可不理亏。你说是不是啊?康儿。”洪七公心中有气,斥道:“她性子单纯受你那徒儿所欺罢了!” 二人又拆了二十招,就听有人放生大哭,震得草木簇簇响动,回声在山谷中撞击。 欧阳锋心中诧异,余光中见杨过蹲坐在地上痛哭,笑道:“天下何处无芳草?痴儿,别太伤心难过了,总有让人称心如意的美人。老叫花,我徒儿这么伤心,你可相信了吧?” 杨过不理欧阳锋,失声痛哭。他内力既强,中气丰沛,一时间山谷内尽是他哭声回响。 杨过哭了一顿饭功夫,兀自不停。欧阳锋听得心烦意乱,烦躁起来。洪七公听他哭声透着无尽的凄苦伤心无助,一时忆起自己年幼父母双亡,沦落为奴的经历。 忽然哭声顿止,杨过无声无息起来。欧阳锋和洪七公不觉诧异,回头一望,杨过竟昏厥过去。 这番变故,二人不觉停手,也无心再打。欧阳锋不耐烦地唤了杨过两声,杨过全无反应。洪七公瞧着杨过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明日再打了吧。” 欧阳锋不理洪七公,走过去提起杨过,寻到一处山洞里安歇。 是晚,杨过迷迷糊糊醒来,已身在洞穴之中。他睁开眼,就听欧阳锋呵呵笑道:“你可算醒了!”他脑袋昏沉,刚欲起身,就感全身不能动弹,竟被点穴了。他大悲后心智迷乱,不由茫然望向欧阳锋。 欧阳锋从穴壁旁缓缓站起,笑道:“你白日做戏,晚上戏该歇歇了吧。老夫怕你睡不好就给你点穴了。” 杨过不由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摸长剑,手臂却半分不能动弹。欧阳锋拄着蛇杖走向杨过,笑道:“老夫该叫你康儿还叫杨过呢?”杨过躺在地上脖颈不能转动,余光中见欧阳锋高大的背影走了过来。 欧阳锋道:“你做戏本事老夫真是佩服。先前装疯卖傻,鬼话说得活灵活现,连命都不要了。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也没过你这样的。本来瞧在小王妃薄面,留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又冒充康儿自寻死路。如今落在老夫手中,就怪不得老夫了。你说!是不是和老叫花一伙来暗算老夫的?”杨过听了暗暗摇头,心里一酸。 欧阳锋见杨过没回话,顿了顿,接着道:“你数次和老夫捣乱做对,本该让你死得苦不堪言。不过老夫也可以网开一面。你交出真经,我就放你离去。” 这番变故突如其来,大出杨过所料,他暗想:“我多半要死在义父手里了。”不由沮丧。 欧阳锋连连威胁杨过交出真经,哪知杨过躺在地上视若罔闻,神色不改,忽道:“爸爸,你怎认出我的?” 说来奇怪,欧阳锋一听杨过叫他爸爸,心底就莫名其妙升起一股无明火,暴躁起来。他二话不说,右手挥起蛇杖,朝杨过头上猛击,中途歪了寸许,贴着他头皮擦过,咚得一生,将地上砸了个凹陷,森然道:“你真以为老夫不杀你吗?你废话少说,要死还是要活?” 杨过听欧阳锋语声可怕,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那天我背的重阳遗刻,是王重阳为了和祖师婆婆争胜刻的,只有真经一小段。我本就不会真经。我会真经,和你打架时怎没用过?爸爸,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欧阳锋观杨过神色不似作伪,回想他在生死关头也没显露过什么真经武功,不由信了几分,心凉了大半。他又想起黄蓉,大声道:“你和小丫头在一起,她真经怎会不教你?” 杨过道:“小妹子确实想传我,可我没学。”欧阳锋斥道:“真经你怎会不学?”杨过低声道:“我对她不起,怎好意思学她武功?” 欧阳锋森然道:“既然如此,我就送你上路了!”伸出蒲扇大的大手,扼住杨过脖颈,提将起来抵在岩壁上。他不愿一击毙命,只盼杨过最后关头能说出真经。 杨过呼吸不能,血涌上头,眼冒金星,渐渐眼前模糊起来,幻化出了穆念慈面庞,只听她怜惜说:“过儿,我苦命的孩儿,真是苦了你了。”杨过想张口,却发不出声,眼前渐渐黑暗起来。 就在此时,杨过忽感身子一震,脖颈脱出,跌落到地上,耳边隐隐约约响起激烈的怒喝声打斗声。 过来片刻,杨过急喘了几口气,清醒过来,只见欧阳锋和洪七公在山洞里激斗,心想:“原来是洪前辈救了我” 洪七公一脚将篝火踢翻,洞中登时没了光亮,接着左掌拍出。欧阳锋不敢怠慢,正欲接掌,忽见洪七公右肩微动,右掌一张,这一下极为隐蔽,隐隐约约亮起了点点银光。欧阳锋听音辨行,竟有上百根刚针,根根激射而出,正是漫天花雨掷金针的绝技。 欧阳锋大惊,山洞狭窄避无可避,一瞬之间双足猛蹬,陡然跃起。山洞不到两丈高,欧阳锋这一跃又用尽了全力,身子腾空后,头碰的一声洞顶上。他武功再高,在这一撞之下,也剧痛不已头昏眼花。洪七公旋即双掌发劲拦腰打来,此刻机会绝妙,瞬间用上了八成力。 欧阳锋避无可避,危急关头半空中用蛇杖在左边岩壁上一击,咚的一声,借此著力翻转,竟堪堪避过了这一击,正摔到杨过身旁。 洪七公暗呼可惜,正欲抢上,忽闻到一阵幽幽香气,气味刚一入鼻孔,就感微微眩晕,忙掩口屏息,暗叫道:“老毒物放毒!” 山洞中毒气不能散去,洪七公不敢再斗,跨上几步如风般到了杨过身旁,俯身单臂挟起他,冲出了洞口。 其实洪七公早就识破杨过身份。杨过昏迷后被欧阳锋带走,他就暗自留心,恐他为欧阳锋所害。虽然杨过身上谜团重重,他也不甚了了,可烟雨楼一役舍命救了他和众人却千真万确。他当晚就悄悄到山洞旁的一株大树上歇息,以防万一。 杨过耳边风声呼啸,被洪七公如提婴孩般挟着朝山顶奔去,欧阳锋的怒喝声从后面不住传来。 洪七公拍了杨过曲池穴和涌泉穴,全无反应,知是欧阳锋的透骨打穴法,天下除了欧阳锋黄药师无人能解,暗暗摇头。 洪七公背负一人,如若无物,步履矫健至极,在山岩峭壁树林间,如同大鸟般穿梭而上。他本拟先带杨过脱险,可欧阳锋如影随形,甩脱不掉。 前方有一道环形的山坡,洪七公轻飘飘纵起,右脚一踏上,泥土软滑,打了个滑。他猝遇变故,毫不惊慌,左足朝空中虚踢一脚,借势复又跃起。 这一下实只一瞬之事,欧阳锋在三丈之外,猛然跃起前扑,双掌齐发,掌力已及洪七公背后。 这掌三丈开外打来,力道依然大的惊人。洪七公挥掌一档,身子一震,险些站不住。他忙右脚猛踢,插进泥土中,才稳了下来。 欧阳锋整个人已扑了过来,一拳朝洪七公胸口打来,洪七公刚要档格,哪知拳头忽而转弯,钻到洪七公肋下,打向杨过太阳穴。 洪七公一惊,扭身侧过,差点摔倒。欧阳锋见洪七公立足未稳,忙抢上一阵猛攻。 欧阳锋瞧见便宜,二三招中就有一招半式冲着杨过来的,洪七公顾及自己又要护着杨过,对了几十招就惊险迭出,忍不住骂道:“你不要脸了?亏你算江湖上一号人物,使这腌臜手段,不怕江湖好汉笑歪了嘴!”欧阳锋冷笑道:“这小子明明和你一伙,却假扮康儿暗害老夫。老叫化,人家说你光明磊落,原来也是个伪君子。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何不可?”洪七公道:“明人不做暗事,我不认识他。他烟雨楼他救过大伙一命,有恩不报与禽兽何异?”欧阳锋哼了一声,没再说话,出手更为紧急。 灵蛇拳本就诡异难料,杨过身子不能动全靠洪七公抚照,欧阳锋又是一拳似左实右,朝杨过身上打来。 这拳角度刁钻,又出乎意料,无论如何腾挪,再躲不过,洪七公无奈下只能用左肩硬生生挡住,旋即身子一晃,闷哼一声。 欧阳锋大喜,他拳拳力透内脏,就算熊虎猛兽中了一掌,也非立时毙命不可。他见洪七公左肩受伤,想不想右拳变掌,朝洪七公左侧胸口打去,仓促间用上了八成力。 洪七公不闪不避,提起真气,反向前扑,右掌单掌使出见龙在田打向欧阳锋胸口,形势危急下,只求和欧阳锋两败俱伤。欧阳锋一惊,事到临头无可奈何,只得猛力逼出内劲,打向洪七公。 二人全力使出刚掌,砰的一声,倒退而出,各自从山坡上滚落下来。洪七公脱手后,杨过也滚到远处。洪七公和欧阳锋落地后,不约而同哇的一声,吐了一口鲜血。 欧阳锋胸口火辣辣的生疼,方才肋骨差点被打断,他调息片刻,奋力站起,见洪七公兀自不动,捂住胸口,嘿然道:“降龙十八掌,好家伙!不过这一阵是我赢了!”他知洪七公先前中了他一拳,较他更为伤重,心中狂喜,笑呵呵地走了过来,就要了结这个生平大敌。洪七公暗暗积蓄内力,只待欧阳锋走近,就做最后一博。 欧阳锋走到跟前,单掌挥出拍向洪七公顶门,但觉身后风声飒然,吃了一惊,赶忙侧身避过,可身后之人如影随形,又在他背后出招。欧阳锋叫道:“你小子果然和老叫化一伙的!” 杨过不答,出手如风,手中树枝化作一团碧影,猛点欧阳锋后心强间、风府、大椎、灵台、悬枢各大要穴。这些穴道均在背脊中心,只要被点中,非重伤不可。此刻洪七公危在旦夕,杨过慌张下也顾不得了。 杨过身法极快,不和欧阳锋正面对敌,只从他背后出招。欧阳锋受了内伤,身法不及往昔灵便竟追不上杨过,一时只能被动挨打。欧阳锋又气又恼,朝背后反手猛拍,掌风凌厉,想将树枝拍断。杨过站定下来,手腕一处,划了一个小圈,轻巧巧带中了欧阳锋手腕,正是打狗棒法的引字诀。欧阳锋直觉手腕上转来一股极强的吸力,方才用力过猛,陡然被借势一带,身子原地打了半转,险些转了个圈。这一转,正好和杨过面面相对。 欧阳锋自觉被戏弄了,大怒,掌法拳法全力施为。欧阳锋怕杨过再凭轻功抄自己后路,招招之间毫无空隙,每招只使半招,下半招倏生变化,兼之招数繁杂奇幻,揉搓了各种武功。 杨过见欧阳锋来得狠恶,将绊、劈、缠、戳、挑、引、封、转八诀轮番使出来,变化精微,出神入化。他催动内力,细细的树枝上生出了一股极强吸力,频繁引动欧阳锋露出破绽。 洪七公对欧阳锋施展过打狗棒法,可只施展了几招,藏了不少妙招,留作下次华山论剑的杀手锏。杨过倾力施为后,欧阳锋大感意外。 欧阳锋斗了一会,只觉他棒法精妙至极,竟破不了,惊讶之余更复矍然,心想:“这小子武功不逊我年轻之时,他再练二十年,我怕也制不住他了。”想到这里,胸中杀机大作。 杨过见欧阳锋忽作守势,不由意外,见他肋下忽露破绽,正要趁机出手时,就听洪七公叫道:“别上他当!棒回掠地施妙手,横打双獒莫回头!”杨过听洪七公念了棒法诀窍,想不出有何功效,暗想:“洪前辈打狗棒法远胜于我,他既说了,自有道理。”当即横棒略地,扫欧阳锋下盘。 欧阳锋正要斜掌削杨过树枝,见杨过扫他下盘,已知不妙,只得撤招后跃。洪七公见杨过棒法已使得圆通,只是还未尽得妙用,就再旁连连指点。杨过忙照着出招。 得洪七公指点后,打狗棒法威力大增,欧阳锋受了内伤,一时竟被杨过逼的手忙脚乱。洪七公叫道:“缠字诀引开他右掌!快!落水大狗!” 这套连招威力极大,施展出来无可抵挡,只是难度极高。杨过身子横斜,重心歪倒,脚下无从接力,凌空落水打狗将出来,准头偏了半寸,没打中欧阳锋大椎穴。 这一失误,登时优势丧尽,欧阳锋大喝一声,掌随身起,击向杨过腰间。杨过慌忙间用树枝去挑欧阳锋手腕,可欧阳锋力量极大,树枝刚一触上就咔嚓一声折断。 正危殆间,欧阳锋一声痛哼,直接扑倒到杨过身上。杨过定睛一瞧,原来是洪七公出手。他死里逃生,不由欢喜,可旋即想到洪七公恢复过来,欧阳锋可就不妙了。 方才欧阳锋和杨过相斗,洪七公在旁运功了一盏茶时间。他修习过九阴真经易筋锻骨篇,恢复奇速,止住了内伤,出手解救了杨过。 洪七公忙朝欧阳锋一掌打去,欧阳锋猛地翻身避过,趁势跃起。二人又斗起来。欧阳锋刚刚背后中了洪七公一掌,斗了几十招,就感胸口瘀滞,直欲作呕。欧阳锋见洪七公挥掌打来,挥掌一档,双掌相触,对方内力源源不断涌了过来,不禁脸上变色。 二人正僵持,洪七公忽感欧阳锋内力如潮水般退去,竟而撤掌,好似放弃抵抗,心中奇怪:“你自寻死路不成?”,催动内力,双掌猛然推出,击向欧阳锋胸口。欧阳锋倏地双掌翻转,抓住洪七公手腕。洪七公内力倏然从手腕穴道倾泻而出,不由一惊,又催内力,跟着体内内力也奔涌出来,双掌拍上欧阳锋胸口,力道少了十之。遇上这等前所未有的怪事,洪七公大惊失色,忙甩脱手腕,又猛推欧阳锋胸口。 杨过遥见欧阳锋突然脚下一滑,向后仰倒,洪七公双掌一震,震开了欧阳锋双掌,又复推出,就要击在欧阳锋胸口。欧阳锋骤然不敌,大出杨过所料,杨过猛然窜出上前相救。他每到危机关头,使出蛤蟆功已成本能,但见洪七公击中欧阳锋胸口后,又复一掌,大骇下,想也不想俯身双手拍出,正是蛤蟆功。 洪七公内力倾泻后,手上全无内力,欧阳锋趁机双臂一震,震开洪七公双臂,随即双掌猛拍,正中洪七公胸口。 此时杨过掌力已至洪七公身后,洪七公却动也不动。杨过连忙收力,可他冲得过猛定不不身。杨过双掌一拍上洪七公后心,洪七公哼也不哼,直接栽倒在地,气息全无。杨过登时呆立原地。他不知缘由,还以为自己误伤了洪七公。 欧阳锋箕踞而坐,仰天长笑,震得山林间群鸟惊飞,草木簇簇响动,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充满了得意欢喜之情。 欧阳锋大笑过后,余光见杨过在一旁呆若木鸡,呵呵笑道:“好小子,你不错嘛!你杀了臭叫花,以后就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了!谁也不敢不给你三分薄面!就是你将来的岳父大人黄老邪也得敬你三分。至于说小丫头嘛,想必也不会怪你,反正臭叫花将她逐出师门。嘿嘿,就是傻小子会和你玩命。反正他想杀你岳父,你大不了将他也杀了!” 杨过恍若未闻,只反反复复想:“我为了义父把洪前辈给杀了。” 欧阳锋见杨过失魂落魄,目光呆滞,心念微动。他目光闪烁,盘算能不能趁机偷袭,顺便了结杨过这个大敌。 一阵大风忽而刮起,乌云将夜空中清冷的月牙遮住,山林间陷入了一片黑暗,见不到半点光亮。 欧阳锋眼前突然伸手不见五指,不由忽生警觉,刚站起来,就听到风声中微有异响。他料是杨过,挥掌就打,那人打个列跌,旋即声息远遁,呼吸间就到了五丈之外,再也听不见了。 月牙又从乌云中露出,淡淡的月光洒下。欧阳锋复见光亮时,杨过和洪七公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举目四望,茫茫天地间似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话说杨过抱着洪七公狂奔而去。他脑中混乱不知如何是好,漫无目的奔了不知多久,停下脚步时,眼见天将破晓。他自忖走得很远,不怕欧阳锋再寻来,就想安歇之地。他专往山岩多处走,总算在一堆山岩后面找到了可容身的山洞。 杨过拾了许多软草枯木,在洞中铺了个床位,又生了堆火,待阴湿的山洞慢慢温暖起来了,才将洪七公安顿在山洞里。洪七公浑身冰凉,全没温度,僵直躺在上面,已和死人无异。 他知道洪七公有门神功,可将热气尽数收在体内,调息内力时全无损耗,能一日千里,只是运功时如僵尸一般,和死人无异。他只盼洪七公和华山一般,睡了一场大觉后,又生龙活虎醒来,又觉自己可笑可鄙,纯熟自欺自人,犯下这等弥天大罪,有何颜面已对穆念慈、黄蓉?当以死谢罪才对。 他思量许久,方下决心,暗想:“大不了一死谢罪耳,早死晚死也无多大分别。上次我守洪前辈三日,这次我就守洪前辈十日。”想到这里,所幸不再多想,免得再生烦恼。 杨过心力憔悴,在洞口边躺下,可阖上眼就想起穆念慈黄蓉,不禁想:“洪前辈被我杀了,我怎和娘、小妹子说?”恐惧、懊悔、悲伤一齐涌上心头,又想大哭一场。可洪七公在他身侧,总觉得不好意思再哭。他心绪烦乱已极,坐卧不安,一刻都呆不住,忽想起欧阳锋倒立运功之法,就在墙边打个倒立,血涌上头,耳鼓作响,潜心运功,终于心无旁骛,解脱出来。 第二天杨过醒来,精神好了一些。他知洪七公好美食,马上就出去打猎,全当洪七公醒来后得饱餐一顿。杨过好不容易打了几只兔子,细心熏烤一番,奔到洞中想给洪七公喂食。洪七公肌肉僵硬,好不容易扳开他嘴,将肉放在他嘴里,不能吞咽,也不能合拢嘴。杨过沮丧了许久,就给洪七公按摩身子。 他无意中摸到洪七公怀中揣着的许多瓶瓶罐罐,取出一看,尽是盛着油盐酱醋之类的佐料,还有几根钢针,小刀筷子勺子。他微感好笑,只觉洪七公好吃如命,和后世一般。 杨过每日都出去打猎,各种鸟兽全不放过,回来后用佐料细心烘烤,等着洪七公醒来后饱餐一顿,全当洪七公随时会醒过来。可日复一日,饭菜凉了不知多少次,洪七公就在山洞里一动不动僵卧着。 就这么过了七日,杨过度日如年,终忍不住绝望,几次冲动想将洪七公就此埋葬,再自尽了事,可想起十日之约,总须信守承诺再挺三日。 和往常一样,杨过打猎回来后,烤起了樟子肉,忽然东面草木响动。他抬头一望,竟是欧阳锋身影,大吃一惊。地上草木堆烧的正旺,还有骨头残渣,满地瓶瓶罐罐,想悄然离去已然不及。 杨过瞧身后正好有块巨石,忙纵了上去,低低趴在上面,从高处偷眼望去,只见欧阳锋背负长剑,正是他的君子剑,料想是那日被欧阳锋点穴落在山洞,就为欧阳锋所得。这柄君子剑可说穆念慈所赠他唯一的东西,又是可惜,又是懊恼。 欧阳锋张望了四周一眼,捡起火堆上獐子肉啃了起来。他吹掉上面的草灰,吃得狼吞虎咽,将肉啃个精光。 杨过只盼欧阳锋赶快离去,暗骂自己:“我个糊涂蛋,差点把义父给忘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欧阳锋将骨头随手一扔,竟朝洪七公藏身的山洞中走去。 杨过一惊,暗想:“洪前辈虽死,他一生是光明磊落的大英雄,还对娘有恩,无论无何不能让义父毁辱洪前辈遗体。”正要跃下,忽而灵机一动,掏出怀中人皮面具戴上,朝脸上抹了几把灰土,解下外袍用石头压上,取出五枚金针扣在手中,趴下鞋子,弄乱了头发。 他掐着腰从大石上站起,压低了嗓子,哇哇叫道:“你个老头怎把我肉吃了?”欧阳锋没想到此地有人,微微一惊,回身一望,见他面目极是丑陋,蓬头垢面,上身,下身裤子甚是敝旧,双脚,心想:“难不成是个野人?”,问道:“这里是你家?” 杨过含含糊糊叫道:“是我家。老头,你把我肉吃了,可得赔我!你可不许跑!”嘴上嚷嚷,笨手笨脚从石头上爬了下来,一不小心左脚一滑,从三丈高处四仰八叉跌了下来,哎呦一声,倒地不起。欧阳锋暗暗好笑,心想他不会跌死了吧?哪知他大叫一声,双足抬起,身子扭动又爬了起来,姿势甚是狼狈。欧阳锋想寻常人从三丈高跌下来,非得筋骨折断不可,微微起疑,旋即又想:“这野人蠢如牛马,筋骨强健胜过常人也非异然。” 欧阳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杨过叫道:“我叫傻蛋!”欧阳锋见他一副呆头呆脑的的模样,想真是名符其实,问道:“你见到一个穿蓝衣服的年轻人背着一个老叫花路过这了吗?” 杨过不答奔到欧阳锋身前,大声嚷嚷道:“你吃了我的肉,我没吃的了,你可得赔我!可得陪我!”他怕欧阳锋分辨出自己口音,故意含混嚼着舌头说话。欧阳锋听他好似胡言乱语,心中厌恶,以为他身居旷野,已不会说话,听他反反复复嚷嚷,方才明白大意,从怀里取出两锭银子,扬手朝他掷去,说道:“这些银两赔你吧。” 杨过伸手接了银子,玎珰相互撞了几下,随手朝身后扔去。欧阳锋见了微微有气,接着听他叫道:“这亮晶晶的东西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怎比得上我的肉?你骗人!你骗人!”欧阳锋虽着恼,心想倒也有理,这荒郊野外,连个人影都没有,猎物难觅,他都挨饿了两天,银两有何用处呢?又想:“我和这傻子挟糊不清做什么?”伸手入怀掏出一物握在手中,笑道;“你过来,爷爷这里有膏,” 杨过见欧阳锋目光闪烁,料他没怀好意,呆呆走了过去。欧阳锋正要挥掌击他天灵盖将他击死,杨过猛然俯身抱住他一只腿钻到了他身后,大出他意料,哇哇叫道:“爷爷骗人!爷爷骗人!你有膏怎自己不吃,还吃我的肉?” 欧阳锋被杨过叫破他诡计,微感不好意思,不知如何作答。杨过从后抱住他大腿不住摇晃,力气甚大,想牛皮糖沾上一样,欧阳锋着恼起来,想腿上运劲踢开他,将他踢死。哪知杨过忽而松手,跳了起来,背后一空,长剑竟被他顺走了! 杨过跃后两步,将君子剑抱住怀中,笑嘻嘻道:“这刀子好,爷爷吃了我肉,就将这刀子送我吧,我们两不相欠。” 欧阳锋又惊又怒,武功练到他这般境界,有无兵刃已无甚分别,可他捡到杨过的这柄君子剑,却是极罕见的神品,能给他锦上添花,落到傻子手里怎能成?怒道:“你作死吗?”伸手朝杨过抓来,也不见他双足挪动,就想僵尸一样滑了过来。 杨过怪叫一声,返身跳上了身后的树,如灵猴般攀了上去。欧阳锋挥掌朝树茎打去,咔嚓一声巨响,大树猛烈一摇,直接折断倒下。杨过随大树倾倒,借力一跃,双手抓住旁边一株大树的树枝,想荡秋千一样荡了几下,荡上了高出跃出,又攀到另一株树上。欧阳锋忙不低又发掌击向另一株大树,杨过忙跃到另一株大树上。欧阳锋反反复复击倒了七八株树,杨过始终能跳到另一株树上。杨过在蹲在树上,扮了个鬼脸,嬉笑道:“爷爷好本事,不用斧子就能砍树。不过你劈倒再多树,我也掉不下来。”他得意之下,忘记嚼着舌头说话,露出了原本口音。不过欧阳锋恼怒之下,也没注意。 欧阳锋以宗师自居,本不愿攀树,恼怒之下也顾不得了,猛然跳上树茎。杨过一惊,跳到凌空的树干上,猛然拉下裤子,叫道:“你敢上来我就撒尿了!”真的朝欧阳锋头顶撒起了尿。欧阳锋见尿水从空中淋下来,大惊,被尿淋上一滴就是奇耻大辱,右脚一蹬,跃到远处。杨过提上裤子,忙叫道:“你再敢上来,我还有有!” 欧阳锋怒极,却无计可施,站在树下,戟指骂道:“你个傻蛋,不还我剑,老夫就在树下候着你!看你不吃不喝三天三夜,还有没有尿!”杨过叫道:“我瞧这剑是你偷的,不是你的!不是你的,我怎能还你?”欧阳锋森然道:“傻蛋,等你下来,后悔也来不及了。”杨过一笑,说道:“爷爷好凶。对了,你还有膏吗?你拿出膏来,我就下来把剑还你。” 欧阳锋听杨过冷嘲热讽,句句打中他心坎,一副机灵样,那还是方才呆头呆脑的样子,心中一凛,想起他在树间腾挪矫跃,姿势虽狼狈,却好似身兼上层轻功,眉头一皱,暗暗警惕起来。 杨过见欧阳锋神色凝重起来,盘膝坐在地上,微感后悔方才得意忘形露出马脚,倘若欧阳锋认真起来,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五章 崖顶十日(2) 二人对峙了一会,杨过忽哇哇大叫起来:“坏爷爷欺负我,欺负我!妈妈快来救我!”欧阳锋一怔,心想:“你装神弄鬼,这等小伎俩可骗不过我。”欧阳锋斥道:“你鬼哭狼嚎什么?”杨过哭道:“我好饿!我要回家!”杨过本是做戏,喊到妈妈时想起来穆念慈,真就放声大哭起来,假戏真做了。 欧阳锋听杨过像个孩子似的哭个不停,烦躁不已,斥道:“傻蛋,你把剑还我,爷爷自会放你。这可都是你自找的!”杨过哭道:“你吃我肉,我就不还你!我就不还你!”欧阳锋喝道:“你这么大人了,不怕丢丑吗?”杨过哭道:“我是傻蛋,本来就傻,怕什么丑?我要我妈妈!我妈妈一会就来,见了你这坏爷爷,非打你屁股不可!”接着又喊道:“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欧阳锋想哪个身怀绝技的武林中人都不会如此失态丢脸,又觉自己想多了,心想:“我强逼这傻子反而事不能成。”,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大声道:“傻蛋,爷爷现在没有肉,这样吧,你把剑乖乖还我,我就给你找肉吃。爷爷说话算话!”杨过呆呆望了欧阳锋一会,哭道:“你好凶,我才不下来,你是想吃了我吧?”欧阳锋又气又急,正要说话,杨过又跳到东边一株树上,连忙起身追赶。只见他跳到了东边尽头的一株树上,右手扬起,对着悬崖叫道:“你再不走开,我就把剑扔到下面!”欧阳锋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怒道:“你把剑扔了,我就上去吃了你!”他怕杨过把剑扔进悬崖,所幸吓住他。 杨过露出害怕的模样,过来许久,忽道:“爷爷,你今日放我走,明日再来这给我肉,我就把你剑还你。”欧阳锋道:“好傻蛋,你难不成是想骗我?”杨过将剑放在牙齿间,咬了一下,奇道:“我为何要骗你?这玩意又不能吃,黑漆漆有什么用?你给我肉,我干甚么不和你换?”杨过见欧阳锋尤自迟疑,假装手滑,哎呦一声,让君子剑撞在肩头,落下来时,又碰上了右脚,右脚微曲,又弹到左脚,随即右手猛然抄住剑刃,叫道:“好险好险!” 欧阳锋吃了一惊,想他不识此物贵重,失手落下悬崖可就坏了,叫道:“好了好了,我答允你便是。”杨过笑道:“好吧,明天爷爷可得拿肉见我,我就把剑给你。” 欧阳锋见杨过憨憨而笑,双眼发直,口角流涎,傻相十足,疑心去了大半,说道:“明天我就在这等你。傻蛋,我们不见不散。想吃肉就带着剑来。”杨过忙不迭点头。欧阳锋叹了口气,飘然朝山下走去,旋即消失在树林中。 杨过从树上跳下将君子剑背在身上,跑到巨石上将衣衫鞋子穿上,忙返回山洞,抱起洪七公想要离去,欧阳锋尚未走远,又怕撞见他,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山洞中隐秘安全些,可终究放下不下。杨过走出山洞,外面怪石嶙峋,忽而想起奇门八卦之法,心想:“小妹子后世教过我阵法变法,我死记硬背了十来种,只消让义父寻不到洞口就成。”想到此理,眼前登时现出一线光明。 他在外面掘土搬石,凭着记忆,布置起来,怕被看出非天然形成,又撒上灰土,忙碌四个时辰,累的满头大汗,见石阵比之程英虽胜之,和黄蓉乱石阵还是相差不小,钦佩黄蓉才智之余,暗想:“若是小妹子在这就好了。” 他忙碌大半天,口中干渴,腹中咕咕作响。他寻找饮食,不敢走远,猎到两只只野兔,也不敢生火,直接生吃了一只野兔,喝干了鲜血,口中腥臭直欲作呕,不过总算解了饥渴。 他带着一只野兔回到山洞中,又将洞口用草木遮掩好,见洪七公还是僵卧在地,心中懊悔沮丧,不由想若还能时光倒流,他会不帮欧阳锋,不打洪七公一掌吗?想了半天,头痛欲裂,隐隐觉得自己还是会打那一掌,心想:“义父虽是恶人,我还是不能看着他死去。”他又想起穆念慈,反反复复想她因何死了,是被谁杀了,该不该去报仇,不知不觉眼泪流淌出来,心力交瘁下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欧阳锋带着一只鹿腿到林子中等候,等了一个时辰,连个人影都没有。他隐隐觉得自己被糊弄了,转念却想:“他一个傻子没准认错路。”便四处寻杨过。他寻了半片山,一路呼喊傻蛋名字,除了远处鸟啼声,半个回应也没有。 快天黑时,欧阳锋又到了当初和杨过相遇的空地,他胡乱走着,走进一堆巨石中,绕过了几个拦路的乱石,眼前景物仿若刚才,不由感觉古怪,眼见暮色苍茫,乱石中似乎透着森森鬼气,饶是艺高人胆大,也退后两步。 他凝视了一会,瞧出一点端倪,乱石中隐隐透着五行八卦的变化。他所知世上精通五行八卦唯有黄药师一人,华山论剑时也曾施展过五行八卦掌法,不由暗自心惊:“莫非黄药师在此?”他嫁祸黄药师后,早料黄药师会疑心到他头上,未免做贼心虚,踌躇一会,心想:“老叫花都败于我手,黄药师何有惧栽?打败了他,华山又少了一劲敌!”想到这里,傲气顿生。 他吸了口气,昂起头将声音朗朗送了出去:“药兄既在此地,何不现身?小弟欧阳前来拜会!”欧阳锋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进山洞中,杨过听见矍然而起,按剑侧立在洞口旁。 四周一片寂然,欧阳锋不愿退去,索性探个究竟,大步径直踏入石阵中。哪知踏入石阵后,奔东走西,指南朝北。他怔怔瞧了半天,似瞧出一点端倪,走了片刻,刚觉有理,前路又生异变。他凝思苦想,走了几十遍,竟回回踏回到原地,不由呆立原地,惊诧万分,心中蓦然一惊:“我走不出石阵,岂不是要困死在这?”他气沮之下,忙往回走,绕过几个乱石,就顺利出了石阵。出了石阵,松了口气,暗想:“想是石阵主人不让外人进去,却不管离去。” 他见识过石阵厉害,十分忌惮,不敢再往里走,只得离去。杨过听欧阳锋脚步渐行渐远,长舒了口气。 欧阳锋走出几步,左边有一道高坡,刚要攀上去,忽而灵光一现:“我为何在地上走?我跳到乱石上,从高处不就一目了然了吗?”返身回到乱石阵前,纵到前面乱石上,望着怪石散布形状,竟似弯曲移动起来,头昏眼花下,不敢再瞧,只径直跃到前面另一块乱石上。 杨过听欧阳锋腾腾几声,越来越近,从洞口缝隙望去,一道黑影在高处跃了过来,吃了一惊,扒开洞口树枝钻了出去。 欧阳锋从半空中正要落在乱石,一道剑光闪过,笔直刺向他脚骨,避无可避,一惊之下急忙坠地,落在平地上,紧着一道黑影隐匿到石阵后。欧阳锋喝道:“哪位朋友藏头露尾?是好汉就赶紧出来。”他循着黑影追去,初始能听见脚步声,后来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转了几圈,又稀里糊涂返回到原地。 他自知在阵中只能沉溺其中方位迷乱,又跃上巨石,一道剑气从背后刺来。他早有准备,反手挥起蛇杖后撩。一道火花亮起,铛的一声,钢杖平平而断,一截甩了出去。杖中怪蛇也被拦腰斩断,在地上抽搐嘶鸣了一会,吐出一片毒液就此死了。此杖乃是西域巧匠用混铁制成,坚固无比,是难得的佳品,没想到竟被一削而断,长剑似毫无阻隔般砍了过来。欧阳锋翻身而下,见他苦心培育怪蛇就此死了,心中大恨,见那人又要藏匿到乱石后,深吸一口气,抄起半截铁杖,使出十成力,朝他后背猛掷而出。 身后狠恶风声响起,杨过反手挥挡,挡的一声巨响,半截钢杖冲天而出,虎口巨震,长剑险些脱手。欧阳锋见他打了列跌,露出侧脸,手持乌黑长剑,不是杨过是谁?暴喝一声,骂道:“好傻蛋,原来是你小子!”手臂暴长,朝杨过抓来。 欧阳锋出手沉稳老辣,掌风笼罩过去,似把四面八方都罩住。杨过见避无可避,兵行险着,笔直朝欧阳锋手掌刺去。他拿捏力道奇准,刺破掌风,激刺而来,欧阳锋险些手掌被他穿破。 二人斗了几招,乱石之间尺寸狭窄,最是便于古墓派轻功施展,杨过仗着君子剑锋利无比,将出迅捷无比的玉女剑法,欧阳锋赤手空拳竟只有招架之力。杨过一剑挥去,剑光化成一道银幕,倾泻而下。欧阳锋见他招数变幻莫测,不敢硬解,侧头避过,君子剑削中他背后巨石,如切豆腐,平平削去一截。欧阳锋没想到君子剑锋利若此,如今被杨过夺回对付自己,更是心中暗恨。杨过自知欧阳锋比他武功高出不少,斗得久了,就要渐渐落入下风,逼退他几步,又躲入石阵中,挪动了巨石,阵型又变。 天色已晚,乱世阵中黑漆漆的一片,鬼气森森,更加渗人,欧阳锋斗了许久没讨到好处,又知杨过诡计多端,怕中了他暗算,退出石阵在外守着,等天亮时再闯阵,他大恨 杨过见欧阳锋知难而退,忙退回了山洞。他知欧阳锋就在阵外守着,丝毫不敢大意,一夜没合眼。 果然第二天,欧阳锋又闯进阵来。杨过忙出去迎敌,和欧阳锋拆了十余招,见他猛然跃起,以为他要跃上石堆,只见他左足一抄,一块大石已被他踢倒,飞向半空,跟着右腿掠出,凌空朝大石一踢,大石横飞而出,撞倒后面石堆上,砰嘭山响,互撞之下,火花与石屑齐飞,那乱石阵霎时破了。 杨过见欧阳锋破阵之法和金轮法王同出一辙,心想:“这阵法虽妙,可只消把石头推到就被破了,也不知若是黄岛主亲手布置能不能例外。”闪身便走,身影消失到乱石之中。 欧阳锋一鼓作气,将拦路石头统统推倒,一声轰隆作响,尘土飞扬。他冲破了石阵,眼见前方是岩壁死路,正觉奇怪,瞧见左侧有团一人高的长草,在光秃秃的岩壁上微感突兀。他抄起一块石子,朝草木掷出,彭的一声,传了过去,还发出几声回响。 欧阳锋知是山洞,走了过去,刚要闯入,却暗生警觉,侧耳聆听片刻,没半点声息,迟疑了一会,心道:“我欧阳锋纵横天下,岂能畏手畏脚怕一小贼?”撕开长草,弯腰猛然翻入山洞中。 洞口长草被撕开后,光亮射进山洞,欧阳锋一进山洞,就和杨过面对面碰个正着,余光瞥见洪七公在杨过卧着,惊骇欲绝,心想:“老叫花莫非没死,他们在洞中埋伏等着我呢?” 杨过忽站起身,大叫道:“倒!”欧阳锋一怔,刚待说话,就感背后碗口大的三处痒了起来。他觉得似曾相识,心念一转,暗叫不好,正要逃出,后背猛然奇痒发作,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伸手到背后去抓,这一抓连五脏六腑也痒了起来。方才杨过在洞口必经之路,前后插了三根金针,三根总有一根躲不过。欧阳锋翻入洞中,本是怕遭暗算,没想到后背被刺个正着,三枚全中。 杨过提剑而来,望了欧阳锋在地上呻吟,手中颤抖,不知如何是好。欧阳锋怪叫一声,四肢撑地,如蛤蟆般蹭的一声跳出了洞口,力道奇大无比,手足并用连滚打趴逃到远处,只听他痛叫声愈来愈远,终于细不可闻。 杨过庆幸不已,长舒了口气,不知是因终守住洪七公遗体,还是不必杀欧阳锋。 今日已是第十日,杨过不吃不喝在洞中陪着洪七公,只盼奇迹发生,可望眼欲穿,枯坐至东方既白,洪七公依然静静卧着,似要这样睡下去,直至永远。 杨过垂泪抱起洪七公,冲出了山洞,朝山崖顶峰奔去。他自觉洪七公身居五绝,慷慨仁慈,大侠之风,一生被人钦佩景仰,实是上上人,死后安身之处也当是绝顶之处。 崖顶上大风呼啸,放眼望去,山下是万仞深谷,远处云雾缭绕在低矮的群山之间,一片苍苍茫茫,站在崖顶,颇有俯仰天地之间之感。 他双手成爪挖土成坑,想起还没做墓碑,奔到山下用君子剑削了个长木条,刻上“丐帮帮主大侠洪七公之墓”。刻完后见字迹歪歪斜斜、瘦骨棱棱,甚是拙劣,不由脸红,忙将木条舍了,又削木条反反复复刻了十余次,方才满意。 他奔到山上,将木条插在土坑旁,给洪七公咚咚磕几个头,哽咽道:“宵小杨过卑鄙无耻,误伤前辈,实是罪该万死,今特来领罪!”他深感罪孽深重,除了一死,已别无他选。 他抱起洪七公安置在坑中,望了最后一眼,想起洪七公身前音容笑貌,眼眶一红,一咬牙猛地将两旁土推上。他抄起君子剑待要自刎,摸着剑上铭文,暗想:“我袒护义父,害死了洪前辈,哪里配得上君子剑?”将君子剑埋到洪七公身侧,抄起匕首抵住胸膛。 他死前不由想起黄蓉来:“小妹子也不知怎地了。她最怕寂寞,又爱胡思乱想,郭伯伯再不理她,黄岛主不知哪里去了。她孤零零一个人,我死了她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不禁难过,一时又不愿死了。 他孤立崖顶许久,抬头瞥见洪七公墓碑,心想:“我杀了洪前辈又有何颜面见小妹子?”再无他念,便用匕首刺向胸膛,哪知却刺中一件硬物,再刺不下去了。他摸进怀中,原来是黄蓉所赠他的金钗挡住了匕首,已折成两段,更是黯然神伤。 他待要再刺,忽听背后一声土破声响,土坑陡然凸起,一道人形破土而出,土屑扑簌簌落下来,露出了洪七公面庞,只听他大声道:“老叫花没死也叫你闷死了!” 这一下实是大出所料,惊喜来的太意外,杨过过了半响才缓过神来,伏在地上咚咚磕头。他激动已极,身子颤抖,流下泪来,心情直如死后重生一般,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后怕。他一生中所历死里逃生无数,皆没有此刻庆幸欢喜。 洪七公伸手抄过立在一侧木条,嘿了一声,笑道:“我老叫化死后能被人称作大侠,也不枉此生了。”探手伸向杨过,说道:“我不过是个老要饭花子,禁不起你行此大礼。”往他肩头一拨。 杨过不自觉站了起来,摇头呜咽道:“弟子误伤前辈,罪大恶极,恳请前辈责罚!” 洪前辈听杨过自称弟子,心念微动:“莫非是他从小丫头那学了打狗棒法就自认是我弟子了?”想杨过肯舍命护他十天十夜,在烟雨楼解救众人,武功胆气都甚是满意,不由意动,收他为徒算了,可转念想他与欧阳锋似颇有渊源,先前左右摇摆,终是心性难料,望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不干你的事。”将先前情事详细说了一番。杨过听了兀自不信,还以为洪七公怕自己歉疚,安慰自己。 洪七公瞧杨过神态,料出他心中所想,笑道:“小子你真当你武功高强,一掌就能打死我?你不信,就打我一掌!”说完真的挺起胸膛,让杨过打一掌。杨过一惊,连忙道:“我信洪前辈。” 二人就此下山,路过方才的巨石阵。洪七公见杨过劫后余生后,也不高兴,反神色郁郁,一路也没开口说话,遥指残破的乱石阵,开口道:“杨过,这阵法是小丫头教你吗?”杨过一惊,要矢口否认,自觉又不该对洪七公说谎,忙道:“乱石阵是小妹子教的。打狗棒法可不是她教的,此事千真万确,我可没…说谎。”说完不禁脸红了。其实打狗棒法也是黄蓉教的,却是后世黄蓉所授,非彼世之黄蓉,此事荒诞离奇之极,又哪里说得清的呢?这话可算真话,也可算是假话。 洪七公心里不信,除了他和黄蓉世上再无第三人会打狗棒法,除了黄蓉所传,还能是谁呢?只淡淡道:“我也没提棒法啊,你急什么啊?”杨过觉越描越黑,更窘了,不敢接口。洪七公拍了拍杨过肩,说道:“我老叫化没这么小气,不怪小丫头了。好啦,咱不提这个了。对了,杨过你是哪里人啊?” 二人攀谈了起来,洪七公有意无意问杨过底细,杨过一五一十作答,二人皆绝口不提欧阳锋。 行到山脚下,杨过忍不住开口问道:“穆…姑娘是怎么死的?”说到后几个字时,呜咽起来。他心中积郁已久,一直不敢对洪七公发问,和洪七公熟络起来后,终忍不住问起。 洪七公微感诧异,将王府情事和杨过说了。杨过顾不得失态,抱头在地哭了许久。杨过用袖子擦了眼泪,偷眼见洪七公背对着自己静候一旁,走上去说道:“晚辈无状,请前辈勿怪。”洪七公摸了摸杨过头,叹道:“你认识我徒儿?”杨过点头道:“嗯,她是我亲姊姊。”洪七公心道:“怪不得他听我徒儿死了这么伤心。没想到我苦命的徒儿还有亲人。” 二人朝南而走,穿过山林旷野,饶是脚力惊人,赶了三天路,四周还是荒无人烟。洪七公道:“天快黑了,且找个山洞住宿,明个再赶路吧。”杨过点了点头。二人左右找寻,终于在一片茂密的树林中找了个山洞。杨过道:“洪前辈,你歇会吧。我去弄些吃的。” 杨过转过山坡去寻野味,遥见五丈外草丛中灰影晃动,抄起石子一弹,嗤嗤声响,一只灰兔滚落出来。这一记弹指神通下去,杨过不觉欣然:“这几天奔波厮杀,功夫倒精进了不少,过去我可弹不得这般准。”他用弹指神通打了四只野兔,又捧了几个野果回来。 洪七公的铁罐佐料杨过也带了回去,杨过烤完野兔,用上佐料,洪七公吃了赞不绝口。杨过心下欢喜,吃过一只兔子,就说饱了,洪七公也不退让,风卷残云将余下的肉都吃了。 四下里花香浮动,和风拂衣,杨过数日内经历无数惊险变故,直到此刻方得安静,不过穆念慈新丧,还是时不时难过发呆。 洪七公有意劝慰,见杨过灰头土脸,蓬头垢面,笑道:“跟着我老叫化风餐露宿真是苦了你了。你本是一表人才的小伙,现下倒折腾成了叫花子。”杨过笑道:“我算什么一表人才?前辈谬赞了。我自小就东奔西走,四处要饭。”洪七公道:“你真要过饭?我可不信。”杨过道:“这岂能有假?我自小自己养大自己,除了要饭有什么法子?讨不到饭时,只能去偷人家瓜薯,被人抓住,就得被饱打一顿,有时还被狗咬。”说完卷起裤腿,露出腿上疮疤给洪七公看。洪七公见他腿上尽是凹凹凸凸的疤痕,探手一摸,骨头也凹凹凸凸的,叹道:“这样倒好,我们谁也不能笑话谁了。一直是我问你,我就给你讲讲我的经历吧。” 洪七公对杨过娓娓道来,讲了从小父母双亡,沦落为奴,后来不堪主人暴虐多行不义之事,就杀了主人,逃出乡里。他身背人命,身在异乡,又无手艺,只能行乞为生。后来差点饿死,幸得他恩师所救,让他得入丐帮,又传了一身武艺。他说到后来,在丐帮屡建奇功,声威大起经历,只是一笔带过。洪七公道:“我本事不是最大的,可在帮中人缘不错,幸得几个好兄弟推举,就当上帮主了。” 杨过听完敬佩已极,洪七公从一乞丐,历经世上艰辛磨难,其中辛酸血泪不问自知,最后忍常人做不能忍,容常人做不能容,百折不挠,坚韧不拔,终成非凡绩业,成了人人敬仰的大侠。杨过听出洪七公语含循循善诱之意,热血上涌,伏地就拜,说道:“晚辈谨记前辈教导!” 洪七公见杨过听出自己苦心,心下喜欢,说道:“你是个聪明的娃儿,老叫化就不多卖弄唇舌了。你当过乞丐,受过穷人的苦,打狗棒法是穷人专打恶狗的武功,你学会想也是天意,不必放在心上了。这棒法是我丐帮用作驱奸除恶,震慑群邪的,往后不可将它传给歹人,外人也不行,你自己也不可滥用。你记住了吗?”说到最后突然神色肃然,语声庄严。杨过连忙叩头答允道:“晚辈谨记!” 晚上安睡时,杨过抱着软草给洪七公铺了床铺。洪七公坐起身,说道:“你睡哪?你睡地上,我瞧着可不自在。”杨过道:“晚辈自有办法。”拿出绳子,拴在岩壁突出处,在绳上凌空而卧。洪七公见多识广,也不禁啧啧称奇。洪七公道:“赶明老叫化得回分舵一趟。杨过你要去哪?去找小丫头吗?”杨过脸上一红,点了点头。 第二天杨过醒来后,洪七公早就不见了,地上装着佐料的铁罐也被他带走。杨过抬眼见石壁上,油腻腻写了几个字,想是用吃剩得骨头写的:“老叫化去也!”杨过早知洪七公这样得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人去楼空,还是不禁怅然若失。 此地里最近的城镇,也有百里,杨过耽心黄蓉平安,刚要赶路去寻黄蓉,就听洞外传来人的说话声:“靖哥哥,到我这来吧。”语声娇甜清脆,正是黄蓉声音。杨过惊喜万分,待要答话,蓦地想到郭靖也在,胸中泛起异样,不知为何一阵心虚、害怕,不敢开口了。他犹豫一下,悄然到洞口静听二人说话。 只听郭靖低声叫了一声“蓉儿”。黄蓉幽幽道:“靖哥哥,我还以为你一辈子不会再理我了。”郭靖沉默许久,心中千头万绪,却不知如何说起,又叫了一声“蓉儿”。黄蓉低声道:“你肯理我,真是太好了。”郭靖见黄蓉容色憔悴,不禁怜惜,又叫了一声蓉儿。 杨过听黄蓉不住说话,郭靖反反复复只会叫“蓉儿”,不觉好笑,心道:“郭伯伯该说:‘蓉儿,我心里一直想理你。其实我背着大师父,心里偷偷唤了你一百次。’”想到这里,心里竟酸楚起来。 黄蓉嗯了一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理我,是不是?”郭靖呆住了,其实他五位师父丧身桃花岛后,他确实将黄蓉也恨上了,想过一辈子不再理她。黄蓉见郭靖呆住了,叹了口气,岔过话头,低声道:“靖哥哥,你现下愿意理我就成。靖哥哥,你要走吗?”郭靖低声道:“我得去找大师父,还有丘道长。” 杨过暗想:“郭伯伯真是太不会说话了。怎对小妹子提最讨厌的两个人?” 黄蓉道:“你去得急吗?是得马上去吗?”郭靖摇了摇头,低声道:“不是很急,就是怕他们寻我不见心里着急。” 杨过心道:”郭伯伯总算说对话了。” 黄蓉忽道:“靖哥哥,你留在这里陪我三天,成吗?”郭靖一愣,见黄蓉俏脸满是殷切期盼之色,不由心动,刚要开口答允,脑中蓦然一凛:“我和蓉儿私会,回去后怎和大师父说?” 黄蓉见郭靖忽然面皮紧绷,低声道:“这里只有我们俩,谁也不知道我们在一起。”郭靖不由望了四周一眼,旷野辽阔,荒无人烟,天地间似只有他们两个人,心动起来,伸手握住黄蓉双肩,叫了一声“蓉儿” 这唤声充满了喜爱之情,宛若往昔二人定情之时,黄蓉又惊又喜,低呼一声,头顺势靠在郭靖怀里,飘飘然似在云端,忙道:“你是答允我了吧?啊,你既然答允了,可不能反悔了。” 郭靖被黄蓉香甜的气息包围,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二人两小无猜、无忧无虑的往昔,说道:“是啊,我答允你了,怎能反悔?”黄蓉喜极而泣。二人相拥,浑然了忘了身外天地,也忘了所有纠结烦恼。 一阵北风吹来,忽感凉意,郭靖解下外袍,披在黄蓉身上,不知为何忽而想到荒村野店中杨康给完颜洪烈披衣的场景,蓦地一凛,脑中惊醒:“师父从小将我养大却被黄药师害死,我报不了仇,还和蓉儿在这里私会,怎对得起他们?”情不自禁,一把推开了黄蓉。 黄蓉正迷迷糊糊的,被郭靖一把推开,脸现迷茫之色。郭靖望着黄蓉娇弱的脸颊,打了个寒颤,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可不能这样。”黄蓉不禁失望,过了一会,缓缓道:“三天后你再永不理我也不迟啊。”郭靖摇了摇头,说道:“我回去后,大师父总得问起,我总不能和他说谎。” 黄蓉失望已极,拉了拉外袍,冲口而出道:“又是大师父,又是他!他有我待你好吗?”郭靖听黄蓉对柯镇恶颇有不敬抱怨之意,又惊又怒,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你说什么?”他激动下声音都发颤了。 黄蓉见郭靖勃然变色,后悔方才口不择言,忙道:“靖哥哥,我胡说八道,你别见怪。”见郭靖脸色缓和了些,忙道:“靖哥哥,我们找些吃的吧。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吧?”郭靖摇了摇头,说道:“我不饿。” 沉默了一会,黄蓉道:“靖哥哥,你知道我为何让你陪我三天吗?”郭靖心想:“在桃花岛上,你想让我把世事尽数抛开,陪你一辈子。如今还想这般劝我吧。”黄蓉道:“你猜我想让你陪我厮守,再不见你大师父,你妈妈,蒙古故人是不是?”郭靖缓缓点了点头。 黄蓉摇头道:“我知你心里装着许许多多人,我只分了一点,怎会为我舍下他们?不过靖哥哥,你知道吗?我心里没几个人,除了你,就是爹爹,还有杨大哥。”郭靖听黄蓉提到杨大哥,不由一愣,心道:“啊,是那个长得很像很像杨兄弟的人。唉,可惜杨兄弟已经死了。” 黄蓉接着道:“你心里少了一小块,总能挺下去。我心里突然少了一大块怎受得了?靖哥哥,咱俩好过这么长时间,你念在昔日情分上,就陪我最后三天吧。往后我们再不见面,见面也当不见。”说完抓住他右臂,轻轻摇动。 郭靖听黄蓉语气像乞求一样,想起她的种种情深爱重,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由心软,可想起五位师父的血海深仇,一时好生为难,抬头望天,喃喃道:“蓉儿,我们分开后,你去哪?前几天你不是和杨兄一起来的吗?你还去找他吗?” 黄蓉娇躯打了冷战,噤若寒蝉。郭靖感黄蓉抓住手臂的小手颤抖起来,低头见黄蓉一脸惊恐之色,心中一凛,忙道:“蓉儿你怎么了?”黄蓉脸色苍白,半响没说话。郭靖不禁狐疑,想了一会,颤声道:“怎么?那位杨兄待你不好?他欺侮你了?”黄蓉嘴唇颤动,喃喃道:“不是!他待我很好。是我太对不起他,以后也不能见他了。” 郭靖问道:“到底怎地了?你怎对不起他了?”黄蓉蹲了下去,蓦然低头流下泪来,也不肯开口。郭靖见黄蓉伤心如此,心道:“她刚救了我性命,我总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等她不哭了再说吧。”说道:“我们找个地方歇歇吧。那有个山洞。” 忽然草木响动,郭靖回头一瞧,一道人影骤然从山洞中窜出。郭靖万万没想到此处竟然有人,脑中一迷,呆立原地,暗想:“莫非是大师父?大师父看见我和蓉儿在一起,只能让他老人家打死我了。” 那人身法好快,形若鬼魅,一个起纵就跃上山坡,眨眼间如青烟般消失不见了。 黄蓉矍然而起,擦了眼泪,只瞥见了那人背影,暗想:“怎像是杨大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六章 江上风波(1) 话说那日完颜洪烈等人逃出王府后,到了东郊外。 完颜洪烈道:“这帮江湖匪类如此猖狂,一心向着伪宋和我大金作对,我以礼相待没换来他们忠心,反而火烧王府行刺与我,我想去西京禀报圣上,派兵剿灭之。”完颜洪熙怒道:“皇兄所言极是,我和皇兄一起吧。”完颜康死里逃生,兀自心有余悸,想自己叛师反教认欧阳锋为师,丘处机等人绝不会放过自己,也连忙说好。 众人唱了个喏,就一齐朝西边官道而去。 行了一晚,到驿站歇息,遇上铁掌帮中人。铁掌帮人见王爷驾到,马上联络当地总坛,放烟火信号通知裘千仞。铁掌帮在北方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联络极快,过了两日,裘千仞就赶上汇合。完颜洪烈问及欧阳锋时,裘千仞只说欧阳锋脱身后再过些时日赶来汇合。 裘千仞马上安排船只,走水路去长安。这一来免去鞍马劳顿之苦,众人纷纷叫好。众人赶到沅江码头时,数十个壮汉和十几个黑衣好手已在沿江相候,岸边停了二十几艘大船。 完颜洪烈、完颜康登上为首的楼船后,船上亭台楼阁,装饰华丽,雕梁画柱,家具字画,一切用度应有尽有,还有侍女侧立一旁,俨然如豪宅一般。完颜洪烈抚掌赞许道:“真劳裘帮主费心了!”完颜洪熙笑道:“没想到世上竟有这好楼船!你好本事啊!”裘千仞道:“这是南宋江南能工巧匠所制,江南造船甲天下,南方商贾贵族也有此类,老夫偶有所得,一直不曾用来接待贵客,两位王爷能喜欢可算物有所值了。” 其余人所去其余大船,虽不及头船奢华,也华美非凡,无不对裘千仞交口称赞。 完颜洪烈和完颜康凭风立在船头,遥望两岸景致,江水滔滔,青山连绵。完颜洪烈叹道:“南宋造船之技真非我大金所能比,怪不得水师伐宋难有所获。”回头见完颜康若有所思,心不在焉,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康儿,父王和你说话呢。”完颜康忙道:“孩儿走神了,真对不起。” 完颜洪烈叹道:“你是想那女子呢?”完颜康旋即默然,想穆念慈已死,暗自神伤。完颜洪烈摇了摇头,摇指远方,说道:“康儿,你说这锦绣江山美吗?”完颜康点头道:“美!”完颜洪烈道:“这锦绣江山,天地山川,能是世间任何美女颜色能相比的吗?”完颜康听他发问已知其意,忙道:“自然不能与之相比。有了锦绣江山,什么佳丽,珍奇美物,都应有尽有。”完颜洪烈颔首许之,道:“你能明白就好。不要想那个女子了,你该长大了,像完颜家先祖一样,将来打下属于自己的锦绣江山。这楼船这样美,只要打下南宋,南人就会给你造一艘更美的。”完颜康忙跪下道:“父王教诲,儿臣谨记!” 二人凭栏望了一会风景,完颜康解下外袍披在完颜洪烈身上,说道:“外面风大,父王回去歇息吧。”完颜洪烈微笑点头。 二人待要返身楼船,完颜康回目只见一颗黑点在天空上,实在太高瞧不清楚,不知是一只飞鸟还是鹰鸠,忽想:“不会是郭靖那厮的扁毛畜生吧?”,旋即摇头,想自己草木皆兵,可笑之余更厌憎郭靖。 楼船行在湍急江水上,乘风破浪,如履平地,众人在船上连日饮宴作乐,只觉这路途遥遥无尽才好。完颜康怕完颜洪烈不快,强作欢颜和众人饮酒。 完颜洪熙甚喜裘千仞,开口让裘千仞传授皇室子弟武功。裘千仞大喜,知这是结交皇亲国戚的大好机会,连忙答允。彭连虎、梁子翁又妒又羡,可自知本事远不及裘千仞,这般肥差自轮不到他们,只得满口道喜。侯通海叫道:“我师哥武功也高,好王爷也让我师哥教吧!”沙通天连忙捂住侯通海嘴,怒道:“你这呆子胡说什么?净给我丢脸,让王爷笑话!”完颜洪熙瞧出侯通海无甚心机,也不以为忤,呵呵笑道:“你师哥也来试试吧,没准有完颜家子弟喜欢你的武功呢。”沙通天惊喜过望,天大馅饼砸中自己,忙应承下来。彭连虎心里酸溜溜的,梁子翁则妒恨非常。 船上人酒量甚豪,几日过后,船上酒缸已统统见底,就在最近的华阴县停靠下来。下人立马去城镇置办酒食果蔬搬运到船上。船上众人下船透风,码头朝东一里之遥,有家宁安酒楼,供来往过客歇息,店铺不甚华丽,倒甚是阔大,诸人决定在此店歇息一晚。裘千仞对店小二冷然道:“有贵客,安排上好客房。”左掌亮出铁掌帮令牌。陕西地界,除了全真教,就属铁掌帮势大,店小二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应承下来。 诸人饮宴,直至晚上,诸人各自回房歇息。梁子翁回房途中,走到亭下,被完颜康叫住。完颜康醉眼朦胧,脚步轻浮坐了过来,身子斜靠在墙壁上,低声道:“此地有妓女吗?”梁子翁已知其意,对曰:“小王爷回房等我,我去去就来。”完颜康道:“勿要让父王知道。”梁子翁心中暗笑,旋即点头去了。 完颜康在屋中等候许久,不见梁子翁复返,正烦躁起来,就听砰砰两声敲门声,忙去开门。门外却只有梁子翁一人。梁子翁见完颜康神色不悦,忙道:“我带小王爷去个安静去处,好东西就在那里。”完颜康随梁子翁到了三层阁楼西角的房间,推门一入,三名歌姬已在屋中等候。梁子翁为讨好完颜康,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容色上佳的三名歌姬,又不知完颜康所好,就统统带来。 三歌姬怀抱乐器,齐向完颜康莺莺沥沥道:“奴婢拜见公子。” 梁子翁道:“小王爷喜欢哪位美人作陪?若统统喜欢,就让他们一并服侍王爷。” 左首歌姬衣裳素雅,身着淡绿色百褶裙,黛眉微颦,楚楚可怜,一副让人怜惜模样。完颜康进屋就目不转睛地瞧着她。梁子翁见状,立马带着其余二个歌姬退出了房间。 完颜康心中热切,坐到她身侧握住她柔荑,微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那歌姬垂头道:“贱妾贱命不足挂齿,公子可唤我芷儿。敢问公子高姓大名?”完颜康想说个假名,昏黄的灯影下,她低首垂颈间酷肖穆念慈,鬼使神差说道:“我叫完颜康。你认得我吗?”那歌姬道:“贱妾孤陋寡闻,公子莫怪。”完颜康道:“你知道完颜姓氏吧?”那歌姬道:“贱妾知道,此乃金国皇族王姓。”完颜康道:“我乃金国小王爷,叔父就是大金天子。”那歌姬大喜,面上却不动半点声色,下拜道:“贱妾今夕幸得瞻拜。方才失礼之处公子勿怪。”完颜康道:“今日见姑娘,乃天幸矣。今宵愿同枕席,同享富贵,如何?”那歌姬马上拜谢,虽极力掩饰,终掩不住眼角眉梢喜色。 完颜康方觉她和穆念慈大有不同,不由失望,心道:“终究是个婊子。”转念却想,穆念慈宁死不肯嫁他,逼他当江湖草莽,使出水磨的功夫,仍不能她回心转意,最后婚堂之上险些丧命于她手,一阵懊恼气愤:“我是尊贵的小王爷,何必想着那个愚蠢村姑?”伸手抱起那歌姬,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吹灭蜡烛,就往床榻走去。 他火急火燎解开那歌姬衣带,鼻息深重,正待取乐,门窗通地一声被人撞开,一阵风吹了进来。那歌姬未待尖叫出声,就被完颜康点中穴道。 完颜康羞怒交迸,刚抬头,眼前几道金光闪动。他暗叫不好,一扯怀中女子挡在身前,金针尽数射在歌姬身上。 完颜康赤脚抱着歌姬,一个筋斗,从床尾滚落下来。只见一白衣女子站在窗前,憎恨地盯视着他,双目欲喷出火来,却是黄蓉。 他方才沉浸在温柔乡中,万没想到杀机突至,惊得汗毛竖立,出了一身冷汗,醉意顿时无影无踪。料黄蓉所发金针定是极为歹毒的暗器,若不是反应机敏,已然中招。 他狼狈羞怒已极,污言秽语骂了过去。 黄蓉亲眼见穆念慈惨死不久,杨康就和别的女子寻欢作乐,二话不说,拔出淑女剑朝杨康头顶劈斩过去。 这一剑阴狠毒辣,迅捷无比,眨眼就到,杨康甩头避过,头皮一凉,头发竟被削去半边。他惊魂未定,下剑又至,绕过脑后,斜削他肩膀。他生死关头,兵行险招,猛然前扑,头撞向黄蓉手腕。 也不见他曲膝弯臂,毫无借力之处,竟能猛然窜出,全出黄蓉意料。黄蓉决断极快,干脆舍了淑女剑,化指成爪,两指插向杨康双目。杨康大惊,扭身侧头,面门避过双指,免了废目之厄,却被黄蓉两指扫中脖颈穴道,身子一麻跌落下来。 黄蓉左足一挑,淑女剑跳起,右手握住剑柄笔直刺向杨康胸口。 杨康再无抵抗,眼见剑尖抵住他胸口,只得待死。 黄蓉手中长剑一送,就能了结杨康,报了身受奇冤的大仇,电花石火的一刻,霍然想到:“他是杨大哥爹爹,我杀了他怎对得起杨大哥?”她迟疑片刻,一咬牙,撤回了长剑。 黄蓉突然撤剑,大出杨康意料。他右手抓住瘫在地上的美姬,朝黄蓉猛掷而去,自己奔窗口纵出。 那歌姬背心正撞向淑女剑剑尖,势要被穿个窟窿。黄蓉心中唾骂杨康凉薄至极,长剑摆过,歌姬撞到她怀里,二人跌作一团。 杨康破窗而出,滚落于地。这番逃出生天,正自大喜,一人却从天而降,从屋顶跃下,万没想到郭靖也在此地。他大骇,转身便走,大声呼救。 郭靖将杨康对完颜洪烈忠顺之情、追随之意全在眼里,想他执迷不悟,将昔日结拜,同报父仇的约定抛诸脑后,怒气勃发,朝杨康猛冲过去,追赶至两丈之余时,一跃而起,居高临下单掌拍出。 这招正是飞龙在天气势惊人,杨康首、肩、背心全在他掌力笼罩,不禁大骇。他无可奈何下,只得硬解,忙转身屈膝,左掌抓住右腕,运足内息,和郭靖对掌。 只听呯的一声,杨康哎呀大叫一声,腾腾连连退步,倒飞出去,撞到阁楼木窗上,咔滋一声,直接跌进屋去。 屋内两人正自熟睡,杨康破窗而来,顿时惊醒起来,还以为是歹人,破口大骂,从榻上跳将下来,扑过去劈头盖脸一顿拳打脚踢。 郭靖适才一掌用上了八成力,打过就心中后悔,正待走过去查看杨康,一葛衫白须老者从西边屋顶跃下来,身法轻灵,世所罕见,却是裘千仞。 晚宴中,其余人喝得伶仃大醉,裘千仞年少时因醉酒被仇人暗算,差点丧了性命,从此行走江湖时绝不饮酒,是以裘千仞听见动静,马上赶了过来。 二人二话不说打斗起来。郭靖大敌当前,顾不得杨康情状,全力迎敌。黄蓉从楼上跃下,提起淑女剑,正要相帮,只听郭靖说道:“我不睬你,不用你来帮我。”黄蓉又气又急,想起二人约定,无奈下驻足观战。 二人斗了十几招,裘千仞暗中观察黄蓉在旁掠阵,一直心存忌惮,虽战上风,郭靖也不至落败。黄蓉见郭靖武功又有长进,不觉欣然,转念却想郭靖从此再不理睬自己,一阵伤心难过。 裘千仞功力终究高出郭靖不少,越战越强,妙招迭出,郭靖气势渐颓,被裘千仞虚招骗过,被他掌缘轻轻一带,险些歪倒,登时危殆。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一线之间,黄蓉花容失色,不待裘千仞出掌,顾不得击掌起誓,纤腰一摆,纵起一跃,飞身朝裘千仞后心挺剑刺来,正是迅捷无比的古墓剑法。 这一剑去势极是凌厉,亦且风姿绰约,白衣飘舞,恍若仙子,裘千仞身影一晃,轻巧巧避过。黄蓉空中折身,素手一翻,骤然回剑刺去,这招木兰回射正是杨过所授,出其不意,阴毒无比。这招杨过也觉太过阴毒,不似男子气概,年长之后已很少使用。 裘千仞哼了一声,探手捉剑刃。空手夺白刃于他而言,直如探囊取物,平时一双铁掌将长剑捏碎易如反掌。他哪知淑女剑锋利无比,手指一触,微微一凉,未感疼痛已暗叫不妙,连忙缩手,倒飞而去。 裘千仞又惊又怒,见中指食指上一道血痕,适才若慢了半拍,手指非被削断不可。黄蓉秀眉一扬,笑道:“你胆子不小,你姑奶奶的剑也敢夺,不怕手指被削断吗?”话语未毕,就被人一掌推开,气力甚大,长剑脱手,险些跌倒,却是郭靖出手。郭靖瞪大眼睛怒道:“谁要你来帮手?给我走开!”黄蓉一呆,还未答话,郭靖大喝一声飞身而过,又和裘千仞斗了起来。黄蓉默然拾起长剑,又悄然到裘千仞身后掠阵。 裘千仞唯恐黄蓉背后偷袭,心存忌惮,分心留意,和郭靖斗了上百招也非胜负。二人打斗声,早已惊动了睡梦中的巨客,纷纷出屋远处围观,指手画脚,有人吓得跑了,有人要报官,好事之徒见二人打得精彩至极,拍手叫好起来。 裘千仞大怒,一掌逼退郭靖,纵了过去,抓住叫得最高声之人后颈,朝右边石墙掷去。那人大叫一声,头朝石墙横飞而去,势要撞个脑浆迸裂,郭靖不忍他横死,纵身出来,半空将他抱住。 裘千仞心念一动,随手又捉住一人后颈,向左边井口猛掷。 郭靖将手中人放落,又飞身去接人。裘千仞瞧见便宜,一纵而出,向郭靖背后猛击。 围观众人发一声喊,顿时如鸟兽散,争前恐后奔出院子。 郭靖救前人,势必被裘千仞打中,避过身后裘千仞一掌,前人又非要死不可,是二者存一的局势。 郭靖心道:“师父教导我舍生取义方为我辈之道,岂能坐视无辜之人横死?”热血上涌,不顾安危,去救前人。 裘千仞半空中一掌击向郭靖后背,正心中暗喜,一道白影窜到郭靖身后挡住,反手朝裘千仞当胸刺去。这剑去势奇快,黄蓉全不顾安危,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裘千仞打中黄蓉,自己也非被当胸刺中,他不愿同归于尽,使了个千斤坠,错落而下。 绝好的机会失了,裘千仞恼恨不已,落地后毫不迟疑挥掌向黄蓉头部猛击。黄蓉右足微抬,左足一蹬,翩然转身避过。 二人斗了十几招,黄蓉仗着轻功和淑女剑之利周旋了一番。 裘千仞感黄蓉轻功大有长进,且路数和以往大有不同,辗转腾挪之法尤其精妙,诧异问道:“小丫头,你轻功是谁教的?有些门道。”他铁掌功有降龙十八掌和蛤蟆功与之匹敌,轻功却自诩天下无双,不由发问。 黄蓉接口道:“是倪牢子教我的。”裘千仞一怔,旋即醒悟,不禁大怒。 黄蓉听裘千仞大喝一声,攻势骤然大为凌厉起来,被逼得呼吸不畅,身法凝滞,内息紊乱,顿时招架不住。极是危殆之时,黄蓉不忘瞥了郭靖一眼,见他木然而立,斜望旁处,更不来援手,凄苦酸涩蓦然袭上心头:“在靖哥哥心中我连一介路人尚自不如吗?”眼圈一红,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只听裘千仞暴喝一声,郭靖心骤然一紧,终忍不住朝黄蓉望去。裘千仞手臂暴长,朝黄蓉头顶拍去,一掌下去黄蓉头骨非被打得粉碎,郭靖扬起手来,忍不住惊呼出声,心下大悔,脑中一片模糊,眼前画面似乎静止下来。 生死关头,黄蓉突然矮身素手一扬,十几根金针爆射而出,正是满天花雨掷金针的绝技。其实黄蓉一直扣住金针,含而不发,只盼郭靖危急关头,能挺身相救自己,此刻满心失望,命在旦夕只能将出保命绝招。 裘千仞眼前金光点点,金针上下左右四散开来,大惊,霎时朝斜后打着螺旋冲天而起。金针从他脚底、头顶、左右穿过,不过眼前三根金针却万难避过。他运足内息,铁掌一挥,只得用掌风将金针震开。 这一掌实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用掌风将细如毛发的激射金针吹开,需要极大掌力。黄蓉所用金针,乃是杨过所给的玉蜂针,用黄金钢铁融合制成,细如毛发,份量却着实不轻。掌风到处,金针微斜,还是射在裘千仞身上。 裘千仞暗叫不好,他使出十成力打在虚处,手腕险些脱臼,还是功亏于溃。哪知三枚金针却悉数掉落下来。原来玉蜂针掺有黄金,份量重了,可黄金质软,被他凌厉的掌风一吹,都弯折了,针头没刺进他衣衫。裘千仞瞧清玉蜂针吸入毛发,重量却不轻,发射时力道甚大,暗骂这暗器阴毒至极。 黄蓉势在必得的一击,没想到竟无功而返,裘千仞仓促一跃,竟有两丈之余,虽鄙其人品,还不禁暗赞他修为了得。 裘千仞落地后,一道浑雄的掌风排山倒海打来,却是郭靖按捺不住出手了。他怕裘千仞再伤黄蓉,不惜内力,掌掌全力施为,将降龙十八掌拍得虎虎生风。裘千仞见郭靖来的生猛,丝毫不敢怠慢,也顾不得黄蓉。郭靖一掌打空,击在裘千仞身后的柳树上。那柳树甚是粗壮,在郭靖一掌之威下,平平折断。 黄蓉见郭靖相助,差点喜极而泣,抄起淑女剑,就赶来助战,和他双战裘千仞,和裘千仞斗了个旗鼓相当。 郭靖频频和裘千仞对掌,纯是正大光明的招数。黄蓉绕着裘千仞游走,身法飘逸,抑且风姿绰约,白衣拂动,直如仙女起舞。她招数优美,不懂武功之人还以为翩翩起舞,毫无杀意,却偏偏招招无意刺向要害。 黄蓉出招往往出其不意,虚虚实实,难以捉摸,东刺一剑,西削一掌,以裘千仞之所学,亦不知她武功路数,更难料的她招式,几次险些中招,险情迭出。 裘千仞被两个小辈逼得手忙脚乱,气冲冲道:“好阴毒的功夫,这不是黄老邪的武功,是谁教你这野丫头的?”他气冲冲开口说话,体内真气充盈,将白须吹了起来。郭靖不识黄蓉武功路数,也感奇怪,只是他不愿和黄蓉说话也不发问。 黄蓉挥剑朝裘千仞左眼刺去,见裘千仞转头避开,剑尖抖动朝下斜削,竟将裘千仞白须削去半截。黄蓉连忙用长剑卷住白须,抄在手里,格格笑道:“裘帮主险些打死我,我讨个饶头不为过吧?我把白胡子作成剑穗,裘帮主不介意吧?”小手挥动白须,神色甚是得意。 郭靖喝道:“蓉儿,小心迎敌!”黄蓉伸了伸舌头,摆了鬼脸,可听郭靖又唤她蓉儿,不由心里一甜。 裘千仞怒极,脸如猪肝,咒骂不止,郭靖不以为意,黄蓉却心头火起,轻轻脆脆道:“我放暗器了!”小白手朝裘千仞面门一扬。裘千仞大惊,还以为黄蓉故技重施,连忙躲避,可半枚玉蜂针也没射过来。他这一躲,失了身位,顿时被郭靖占了些上风。郭靖一愣,心想:“蓉儿说放暗器,怎没见暗器?”他听黄蓉又喊了几次,才明白是故意为之。 三人相斗之时,黄蓉频频叫喊放暗器,裘千仞见识过玉蜂针之阴毒,初时不敢怠慢,宁被占便宜,也连连避开,可久之烦躁气恼起来,不肯再躲。黄蓉瞧准机会,袖口一摆,在咫尺之遥,一枚玉蜂针激射而出,铛的一声,玉蜂针从裘千仞身上弹落下来,竟恰被他怀中铁掌帮令牌挡住。 裘千仞庆幸之余,暗叫惭愧,呸了一声,骂道:“好阴毒的暗器!枉你们自居正派君子!原来不过如此!”郭靖不由惭愧,退了两步,黄蓉却道:“江湖上谁不说我家是邪门外道?我是女子才不当君子。再说对付你这恶人,用什么公明正大手段?” 古墓派武功是女子所创,阴柔之气过重。兼之女子先天体质又弱于男子,不免在暗器做功夫。黄蓉没学过玉女心经这些古墓派上乘武功,骤逢强敌,为了取胜不择手段,招数难免落于下乘。 裘千仞冷冷道:“黄老邪虽邪,行事全凭喜好,可将做客客人杀各一干二净,不过他心高气傲,比武时一招一式全凭真本事。你这些本事不是黄药师教的。”裘千仞怕黄蓉又放暗器,出招时束手束脚,这番话更暗讽黄药师杀江南五怪,暗藏挑拨之意,让郭靖想起师仇。 黄蓉听出裘千仞用意,身子微颤,冷冷道:“不是我爹爹教的又怎样?用桃花岛武功打你,是杀鸡用牛刀。我们先杀了你,完颜洪烈无人相护,再去杀他!你打不过我们,下三滥挑拨也是无用!”这番话是提醒郭靖报父仇,先和她联手杀裘千仞要紧。 只听一人笑道:“裘帮主问黄姑娘武功从何而来,这有什么猜不到的?无非是杨过教。”杨康拜欧阳锋为师后,武功着实进步不少,接了郭靖一掌,也未受内伤,只是手掌肿痛。 黄蓉瞧杨康现身,一脸嬉笑之色,冷冷道:“是杨大哥教的又怎样?完颜康,你这畜生,专做无耻勾当,难怪穆姊姊宁死不肯嫁你。”杨康脸上怒色一闪而过,不理黄蓉,对郭靖笑道:“郭兄,没想到又见到你和黄姑娘在一起。怎么你们又好上了?” 郭靖听杨康出言讥讽,大声道:“我和她两不相干,已击掌为誓,从此两不相干。” 杨康摇头笑道:“没想到郭兄也会狡赖使诈了。”郭靖怒道:“我怎狡赖使诈了?”杨康嗤笑道:“你们既然两不相干,怎会见面,还一起到这里胡闹?”郭靖森然道:“胡闹?父仇不共戴天,我不杀完颜洪烈,枉为人子。杨兄,你还要再执迷不悟吗?”杨康指了指黄蓉,说道:“你来报仇,于她何干?她怎到这来了?”郭靖瞧了黄蓉一眼,说道:“她是为那位叫杨过的兄弟来报仇的。”杨康奇道:“他和父王有何仇怨?黄姑娘,你和杨兄到王府中做客,我们王府一直以礼相待,你不会矢口否认吧?”郭靖听杨康叫完颜洪烈父王,强忍怒气,接口道:“那位杨兄先祖就被完颜洪烈这狗贼所杀!”黄蓉忙道:“靖哥哥,别和这坏东西废话了。他狼心狗肺,你如今还不知吗?” 杨康立即大声道:“敢问哪位杨兄先祖尊姓大名?怎被父王杀了?你来报仇,我无话可说,这件事可得说的清清楚楚!”郭靖目视黄蓉,让她言说。 若是旁人,以黄蓉之巧变,自会胡编乱造,让人信服,可于杨过祖辈,却不敢胡编。 杨康见黄蓉默然,大声道:“露馅了吧?原来是说谎!”郭靖又气又急,涨红了脸,怒视黄蓉,结结巴巴道:“你真是骗我吗?” 黄蓉见事已至此,不再辩驳,缓缓道:“靖哥哥,我是骗你了。旁的我不想说了,你气不过,也得先了解眼前事再说。”郭靖闭目道:“从此我不想瞧见你了,你走了吧。”黄蓉叹道:“你一个人怎打得过这些恶人?” 杨康哈哈大笑,连连鼓掌,说道:“你们演得一出好戏!”裘千仞暗赞杨康心机了得,微笑不语。黄蓉斥道:“杨康!你认贼作父,有何资格说嘴?”杨康不理黄蓉,对郭靖笑道:“郭兄平日大义凛然,天天说要报仇,没想到还和仇人女儿相好。”郭靖深吸了口气,叹道:“我问心无愧,你信也好不信也罢。” 杨康叫道:“好!既然郭兄这般说,就杀了黄姑娘为五位前辈报仇吧!”郭靖一呆,说不出话来。黄蓉听杨康撺掇郭靖杀己,心中大恨,冷冷道:“谁杀了江南五怪,不消靖哥哥杀,也注定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安宁。杨康,你说是不是?”杨康眼神闪烁,嘴角微斜,侧过头不理黄蓉。黄蓉接着道:“靖哥哥,你杀不杀我暂且不论,他是想让你杀了我,再将你杀了。”郭靖这番道理也是明白的,何况他吃过杨康许多次亏,极缓地点了下头。黄蓉暗暗松了口气,在她心底,郭靖会不会为了五位师父杀她,着实没有把握。 杨康暗叫不好,眼珠转动,一计又生,忙道:“郭兄,你英雄难过美人过,小弟也是明白。不过小弟以为郭兄为黄姑娘如此,着实不可。”郭靖面色铁青,喝道:“我已不睬她了!以后连瞧也不瞧她。” 杨康摇头叹道:“郭兄,你为黄姑娘留情,我岂有不知?可惜黄姑娘早就和别人相好,你还为她得罪柯大侠。”黄蓉脸涨得通红,斥道:“你个坏东西,狗嘴里不出象牙,胡说八道什么?”杨康笑道:“黄姑娘,杨兄呢?你俩怎没在一起?真是奇了怪了。”黄蓉怒道:“杨大哥去哪不干你的事!”杨康笑道:“他不是黄姑娘相好吗?”黄蓉怒道:“我和杨大哥清清白白的,杨康,你是人是畜生?”杨康笑道:“小弟招待二位去家里做客,二位整天如胶似漆,片刻分开不得,那天我和杨兄一起安寝,等到半夜也不见杨兄,原来是去黄姑娘房中安歇了。”边说边斜睨郭靖脸色。黄蓉怒道:“杨大哥怎能和你这畜生一起睡?”杨康朗声道:“小弟卧榻怎能及黄姑娘衽席之好?杨兄又不是傻子。”说完纵声大笑。黄蓉怒极,抄起淑女剑扑过去。裘千仞早有准备,跳出拦住黄蓉。 郭靖在旁呆立也不出手,杨康以为离间计已售,窃喜不已,又添油加醋说了二人亲密举止。他知郭靖淳朴可欺,说到兴头上,干脆胡编乱造,信口胡诌,种种肉麻无耻匪夷所思,说黄蓉叫杨过作“好哥哥”,亲手给杨过喂饭,杨过叫黄蓉“亲妹妹”,给黄蓉洗脚,二人亲吻拥抱,一起沐浴,夜夜同床共枕,黄蓉跪求杨过娶她云云,直如普天下最无耻的奸夫一样。 其实杨康人品低下,劣迹斑斑,泼脏水太过,将黄蓉说得面目全非,郭靖自不会相信,可听在耳中,心头说不出的难过。 黄蓉气得胸口欲裂,眼前发黑,连连喝骂杨康住口。她焦急下直欲流泪,急道:“靖哥哥,你别信他!”话语刚落,就被裘千仞抓住肩头。裘千仞怕黄蓉软猬甲,手掌不敢用力,哪知全无针刺,立马五指用力,接着掌心劲力一吐,黄蓉全身一麻,淑女剑落地,萎顿于地。她武功本就逊裘千仞许多,心神俱乱下,一会就露了破绽,裘千仞所擒。 杨康大喜,正欲和裘千仞一起杀郭靖,郭靖猛然窜出,势如猛虎般冲他而来。杨康见郭靖失魂落魄,没想到他突然出手,大出他意料。他武功一直逊于郭靖,对上郭靖就心怯,哎呀一声,转身就走。 裘千仞连忙纵起阻拦郭靖,哪知郭靖急停转身,朝黄蓉奔去。他抱起黄蓉,拾起长剑,脚下丝毫未缓,一个起落跃出庭院。 裘千仞追赶出去,马声嘶鸣,郭靖挟着黄蓉已骑上小红马,朝远处奔去,后面还缀着一匹黄马。小红马追风逐电,呼啸而去,裘千仞追之不及,暗呼可惜,只得停下目送二人远去。 那日王府大战后,郭靖抱着穆念慈遗体追赶完颜洪烈。怕完颜洪烈走脱,连安葬穆念慈也顾不上,干脆骑着小红马驮着穆念慈尸身追赶而去。他之前没来过汴京,不熟道路,四处乱撞,追了一天一夜也不见踪迹,第二天凌晨竟发现奔回了原路。 他沮丧不已,一时想折回王府,可不安葬穆念慈又极为不妥,打算到附近村落买棺椁,好生安葬穆念慈再说。 到了附近一个村落,郭靖人生地不熟,道边遇上路人,便问买棺椁的去处。路人发现郭靖马上驮着死人,吃了一惊,可怕惹上事端,不敢多问,就告诉了郭靖所在。 郭靖买了棺椁,打算到村外安葬穆念慈。他出了街口,闻到一股香气,回头一望,原来是一家包子铺。他一天没吃东西,饥饿难耐,就下马买包子。 他走到门口,一白衣女子背身坐在桌旁,像极了黄蓉的背影,登时愣住了。白衣女子忽然回头,不是黄蓉是谁? 二人四目相对一会。黄蓉惊喜不已,见郭靖脸上怒容渐生,拳头紧握,似要发作,不禁一阵害怕,哪知郭靖突然转身,快步离去。 黄蓉扔下筷子,连忙追去。郭靖听见黄蓉脚步声,头也不回怒斥道:“你快走开!我不想见到你!”黄蓉心念一动,叫道:“谁来瞧你了!好臭美吗?我是来找穆姊姊的,你瞧见她了吗?” 郭靖登时停住了脚步,隔了许久,低头向小红马一指,也不作声。 黄蓉只见一女子身着喜服,软绵绵横身躺卧在红马上,双臂软垂,身形酷肖穆念慈,好似睡着了。她大感不详,连声叫唤穆念慈,奔过去竟发现穆念慈竟已死去多时,面色焦黄,头发散乱,颈上还有剑痕,身子僵硬。黄蓉呆了片刻,伏在穆念慈身上,呜呜哭了出来,许久也不肯起身。 郭靖遇见黄蓉本来满腹怒气,可见黄蓉哭泣,又想穆念慈新死,怒气消了,忍不住难过起来。 黄蓉用衣袖擦干眼泪,回头瞧见缰绳所栓柳树旁,还立着一株棺木,想是郭靖安葬穆念慈之用,就解开小红马缰绳,从马上抱下穆念慈尸身,朝村外走去。郭靖缓缓走过去,负起棺椁,牵着小红马,跟随黄蓉到村外。二人一路一前一后,一言不发。 黄蓉在树林一片空地中,放下穆念慈,双手刨土,为她挖墓。郭靖放下棺椁,默然到黄蓉对面刨土。墓穴挖好后,二人将穆念慈抱入棺椁,搬入墓穴。 正是隆冬时节,寒风阵阵,树林光秃秃的一片,枯木遍地,坟墓简陋,只有二人送行,一时好不凄凉。 黄蓉呆望穆念慈遗容许久,想她一生悲苦,所托非人,死后形单影只,孤零零葬在山岗,一阵黯然神伤。自黄药师被诬陷以来,就数杨过、穆念慈待她最好,过了许久也不肯盖上棺盖。黄蓉取出怀中自己的一串明珠,给穆念慈戴上,黯然想到:“穆姊姊,你安心去吧,我替你好好照顾杨大哥。”旋即缓缓阖上棺盖。郭靖见状,推上两旁土堆。 黄蓉忽问道:“穆姊姊被哪个奸人害死的?”二人一直没说话,郭靖沉默片刻,将经过说了。黄蓉没想到穆念慈是对杨康失望透顶自戕而死,更痛恨杨康,心想:“穆姊姊死了,我怎和杨大哥说?他得如何伤心难过啊。” 黄蓉正苦恼,郭靖却一声不吭,骑上了小红马,径自离去。黄蓉一惊,站起身来,望着郭靖背影,不知和郭靖一别,今生还有没有再见之时。 郭靖刚行几步,小红马忽止步不前,郭靖连声催促,小红马就是不肯走。原来小红马识得黄蓉是主人,见黄蓉留在原地,不肯走了。 小红马神骏非常,非一般坐骑可比,又颇通人性,所以郭靖黄蓉不备马鞭,小红马听主人吆喝驱驰。黄蓉见了,窃喜之余,又复得意,不住暗赞小红马。 郭靖瞧小红马回望黄蓉,不禁大怒,挥掌打马,小红马嘶鸣还是不走。 黄蓉奔过去怒道:“你打我马作甚么?”郭靖瞪着眼,怒气冲冲道:“这是我的马,怎是你的马?”黄蓉怒道:“你这么对它,怎配作它主人?”郭靖怒道:“他是畜生,我是主人,怎不能打它?”黄蓉怒道:“你是人就觉得了不起不成?”郭靖怒道:“人怎能和畜生相比?我是主人,它自该听我话!”黄蓉脱口而出道:“我瞧你连畜生都不如!” 郭靖大怒,下马举起右掌,就要朝黄蓉打去。黄蓉昂起头,大声道:“你打死我呀!郭大爷好不了不起!”她本就因穆念慈之死,悲愤难过,无处发作,见郭靖蛮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郭靖额头青筋直冒,高举手掌,对黄蓉怒目而视,黄蓉昂着头,对视郭靖,怡然不惧。郭靖怒火中烧,一掌朝黄蓉左颊打去,哪知黄蓉拔剑朝郭靖右肩刺去。黄蓉拔剑刺出一气呵成,迅捷无比,郭靖没想到黄蓉出手这么快,连忙跳开。黄蓉啐道:“你真当我是你畜生任由你打!郭大爷想动手吗?” 郭靖一肚子气,胡乱踹了一脚树干,骂道:“什么破马!我不要了!”舍了小红马,气冲冲踏步离去。黄蓉见郭靖没动手,暗松了口气,跨上小红马在后远远缀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六章 江上风波(2) 郭靖在树林中急步而走,察觉黄蓉在后跟着,气恼不已,可不愿和她说话,就装作没看见。 他走了许久,忽见远处一匹黄马在溪边饮水,不禁大喜。他负气不骑小红马,可路途遥远,步行而走极为不便,偶得一马代步,也是意外之喜。他奔过去打算骑上黄马,黄马见了郭靖,嘶鸣一声,立起前蹄朝郭靖当胸踹去。郭靖跳到一旁,心道:“好家伙,真够凶的!” 他自小生于蒙古,精通驯马之术,毫不气馁,绕到黄马身后,猛然跃上它后背,双臂勒住马颈。黄马大声嘶鸣,猛烈颠仆跳荡起来,想将郭靖摔下去。可郭靖在马背上稳稳不动,好似屁股长在马背上。果然过了一会,黄马气喘吁吁,气力渐消,颠簸轻微起来。郭靖正暗喜,哪知黄马猛然窜出,竟朝一株大树撞去。郭靖大惊,右手猛拍马肋下,黄马吃痛,横倒于地。郭靖千钧一发之际,从马上跳下。黄马在地上挣扎一下,复又站起。 郭靖惊魂甫定,只听后面一声尖叫,接着骂道:“你这畜生!你干嘛打我马?”却是黄蓉从后赶了过来。 郭靖冲黄蓉怒道:“你骂谁是畜生!”黄蓉从小红马跃下,骂道:“谁打我马,谁是畜生!”郭靖怒道:“这怎是你马?我打死它干你何事?” 黄蓉大声道:“这怎不是我马?”口中呼哨。黄马一声欢叫,四蹄窜起,奔到黄蓉身旁,头颈摩擦黄蓉小腿,十分亲密。黄蓉抚摸马头,柔声道:“乖马,还疼吗?”黄马尾巴摇晃,冲黄蓉撒起欢来。 郭靖目瞪口呆,只觉普天之下所有马尽是黄蓉的。 黄蓉神色得意,挑衅白了郭靖一眼。郭靖气极,偏偏无可奈何,又惹了一肚子,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黄蓉后悔起刚才举动,连忙跨上小红马追了过去,黄马也立马跟了上来。 行了一会,黄马忽然赶到小红马身侧,用头撞了一下小红马马颈。小红马一声嘶鸣,转过身来。二马停住脚步,两头相抵,想要顶牛一般。 黄蓉吃了一惊,旋复明白其中道理,想是黄马见黄蓉不骑它,对小红马心生妒意,又好气又好笑。 她跳到黄马背上,对小红马扬手叫道:“快去找你主人吧!”小红马终究更认郭靖是主人,立马朝郭靖奔去。 小红马奔到郭靖身边,并肩走着,郭靖怕黄蓉耻笑,却不肯骑它,低头快步而行。 傍晚时分,二人行到一码头附近,不远就是一道大江。郭靖见黄蓉还在后面悄悄跟着,终于忍不住发作,停住脚步。黄蓉见郭靖停住,还是走了过去,心中忐忑不安。 郭靖怒道:“你跟着我做甚么?给我滚开!”黄蓉呸了一声,说道:“谁跟着你了!我想回汴京,谁知道你为何也往哪走?”郭靖想黄蓉强词夺理,怒道:“我回汴京找师父,你回汴京作甚么?”黄蓉大声道:“杨大哥在汴京等我,我要去找他。” 郭靖一呆,旋复想起杨过来,想起二人似十分要好,也不知何时认识的,一时分不清黄蓉所言是真是假。他默然无语,朝东而去,汴京所在却在南边。 黄蓉知郭靖故意绕路避开她,再没借口再跟着她,勒马呆立在原地,听着涛声阵阵,也不知如何是好。小红马小跑过去,默默跟着郭靖身旁。 郭靖忽大叫一声,跨上小红马朝大江边奔去。小红马奔到大江边上,踏入江水,水花四溅,嘶鸣一声,不肯走了。 黄蓉见郭靖举止异常,忙策马奔了过去。她在江面,遥见对岸有二十几艘大船,为首一艘楼船,足有五丈高,富丽堂皇,直如花楼浮在水中。对岸码头,聚集了几十人,其中一人金冠王袍,正是完颜洪烈! 小红马再神骏也不会游泳,郭靖望江止步,遥见仇人现身,只能目送他们登船离去。郭靖不死心,勒马沿着江边追赶而去。 黄蓉吃了一惊,担心郭靖孤身而去,不是完颜洪烈、杨康等人对手,忙拍马追去。 船队乘风破浪,朝远方快行而去。不过小红马神骏非凡,奔得追风逐日,迅若流星。黄马不甘落后,嘶鸣一声,奋力追赶,竟也不落后,黄蓉又惊又喜。 马不停蹄一个时辰,黄马已气喘如牛,汗如雨下,小红马却丝毫不缓,慢慢落后。黄蓉知黄马虽神骏,终不及小红马,远望郭靖背影越来越小,心中焦急万分,一边不忍劳累黄马,一边又担心郭靖。黄蓉不忍黄马再跑,吆喝停下。黄马似明白主人所想,不肯停顿,死命追着小红马。黄蓉又是怜惜,又是感动,连连催促黄马停下。 她忽地脑中灵光一现,连忙挥手叫道:“靖哥哥,我有法子追上完颜洪烈了!你快停下来!” 郭靖听黄蓉连连呼喊,初时不理,过了一会,想船队昼夜不停,小红马再奔一个时辰也没力了,人马也不能不吃不喝,这么追下去,迟早被落下。黄蓉智计无双,江湖上无数次靠她化险为夷,不由心动,终于勒马停下。 黄蓉大喜,奔过去忙道:“他们总须靠岸,置办饮食歇息一阵,我们不急一时,先去找个船再说。”郭靖刚待高兴,马上问道:“他们出了视线,不知踪迹,怎知他们在哪停靠?”黄蓉道:“我们让雕儿去追,待他们停靠,就让雕儿飞回来告诉我们不就成了!”郭靖大喜,忙跃到高出,提足真气纵声呼叫。 过了片刻,灰蒙蒙的天空中,隐现两个黑点,伴着几声呖鸣,双雕赶到。郭靖连忙指引双雕去寻江上船队。 黄蓉道:“靖哥哥,我们快去找一艘船吧!”郭靖连忙勒马,朝渔船停靠之处奔去。 天马上就黑了,渔民早就返家,郭靖纵声高喊借船,也无人应。黄蓉瞧一艘渔船甚大,腾的一声跳入水中,潜下水底,拔出淑女剑砍向揽绳,揽绳平平断成两截。 一阵轰隆隆闷响,船身微微晃动,黄蓉连忙爬上夹板,呼喊郭靖上来,郭靖连忙跳上夹板。二人随即扬帆。 二人到了船上,又无话起来。郭靖知此番全靠黄蓉,不好意思再让黄蓉离去,可与她同行又甚是尴尬。黄蓉知郭靖所想,就回船中歇息。 郭靖孤作在甲板上,回忆起了白天事,又想过往情事,只觉头痛欲裂不再深思。到了深夜时分,夜色茫茫,只听江风呜呜地追着,郭靖望着黑漆漆的船窗,也不知黄蓉睡没睡。 他踌躇片刻,终于轻手轻脚推开船门,见黄蓉侧卧在地上,已然熟睡,神色疲惫,嘴角又有几分欢喜之意。他想黄蓉种种情深爱重,也醒悟白天她言不尽实,无非想和他多待一时片刻。 江上十分寒冷,船舱四壁漏风,他叹了口气,解下外衣待要披到黄蓉身上,黄蓉忽然身子一颤,睁开眼醒了过来。 郭靖吓了一跳,连忙缩手,扭过头去。黄蓉心中暗叹:“靖哥哥待我也非绝情。” 二人沉默许久,气氛十分尴尬,黄蓉开口道:“你衣衫湿了暂且忍忍,江上潮湿,解下也是无用。”郭靖一怔,松了口气,呐呐说不出话来。 黄蓉道:“外面那么冷,你在里面歇着吧,我们各睡各的,谁也不用说话。”郭靖不好意思再去外面,就坐了下来。 室内一片静寂,只听江潮声。郭靖一躺在地上,就困倦涌了上来,阖上眼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黄蓉已不见了,郭靖走到甲板上,黄蓉正蹲在地上剥生鱼。黄蓉剥了生鱼,分成两半,拿走一半,就去了船的另一侧。郭靖知剩下一半是留个自己的,茫茫海上也无旁的食物。他腹中咕咕作响,只能吃了。 郭靖吃完,走到黄蓉那边,见黄蓉坐在甲板上,呆望远处出神,低声唤了一声。黄蓉缓过神来,不禁愣住,也不知郭靖想说什么。 郭靖缓缓道:“蓉儿,有些话我须得和你说清楚。”黄蓉点头道:“你说吧。”郭靖道:“我不是赶你走…再这样…咱俩都不快活。”黄蓉嗯了一声,道:“是啊,你说的没错。”郭靖顿了顿,道:“往后咱俩别再见面了,就当谁也不认识谁,我不叫你,你也不叫我。”黄蓉接口道:“就当从未相识过呗。靖哥哥,你好像误会什么了。”郭靖一怔,只听黄蓉接着道:“我是来杀完颜洪烈的,不是来找你的。实话告诉你,杨大哥先祖就被这狗贼所杀,我是来帮他报仇的!” 郭靖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那位杨兄也和那狗贼有仇?”黄蓉正色道:“不错,金人作恶多端,在大宋烧杀抢掠,仇人不计其数,这有何为奇”郭靖听黄蓉说得郑重,不由信了,还升起了同仇敌忾之心,问道:“那位杨兄怎不来?他武功很高啊,我们一起杀他,为大宋除一害!”黄蓉道:“我们前几天分头走了,他又没长千里眼,怎会知道这狗贼在这?”郭靖哎呀一声,左手在头上拍了一下,说道:“我可糊涂了!” 郭靖寻思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一言为定,击掌为誓!我们一去同行,只为杀那狗贼,往后见面就当没相识过,无论生死!”黄蓉道:“我替杨大哥谢谢你啦。”伸出左掌,掌心朝上。郭靖在伸掌在她掌心轻轻一击,随即翻掌,掌心向上。黄蓉又复击掌,总共击了三下,此之谓“三击掌”,宋人意示立誓,三击掌之后,所言所许决无反悔。郭靖只觉心头一块巨石放落,长舒了口气。 二人在渔船上风餐露宿,终于等到双雕来报。到了华阴县码头,果然见完颜洪烈船队停靠一旁,马上去华阴县寻找。他们坐所乘渔船没有缆绳,二人下船后,随江飘荡,江流湍急,不多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人到城中四处找寻,没寻到完颜洪烈,却先撞上杨康、裘千仞,斗了一场。 话休烦絮,郭靖挟着黄蓉,骑着小红马,直逃出城外。到了荒郊上,郭靖感黄蓉身子一颤,挣脱起来,连忙放手。 黄蓉身子软绵,直坐地上,说道:“靖哥哥,他胡说八道,你可别信。”郭靖沉默片刻,道:“我不信。”黄蓉欢喜不已,正待再说,郭靖已跳上马,就要离去。黄蓉一惊,忙道:“你要去哪?”郭靖沉声道:“你忘了击掌为誓吗?还想撒谎骗我吗?以后我再不睬你,瞧也不瞧你,也不信你半句,更不听你说话。”黄蓉见郭靖转过头去和她说话,真打算连瞧也瞧她,又气又急。 郭靖正要策马而去,打算再探城内,龙潭虎穴也得再闯一番,就听黄蓉拍手叫道:“完颜洪烈肯定还得回船,我就去藏在船上。他们都以为我逃了,不会想到我躲在大船上!” 郭靖听了差点拍手叫好,只见黄蓉跨上黄马,朝码头奔去。他呆了片刻,慌忙策马去追。 深夜时候,码头上几个纤夫佣人还在往船上搬运货物。黄蓉抄起石子,朝一纤夫脑后掷。纤夫痛叫一声,忙朝后看,黄蓉又朝佣人背后扔了一个石子。二人交头接耳,走到远处查看,其余人也跟了过来。黄蓉连忙回头,冲郭靖打来个手势,郭靖连忙转头不看黄蓉。 黄蓉悄然奔出,轻轻一纵,攀上甲板。郭靖连忙跟了过来。二人潜入船中,郭靖跟着黄蓉四处乱转。 黄蓉见东侧一间屋子,最是奢华宽阔,料十有是完颜洪烈所居,只是门前有两位黑衣人把守。黄蓉听他们呼吸悠长,皆身负武功,也不敢硬闯,就攀出窗外,到了船顶上。郭靖不知黄蓉其意,知她聪明机变远胜于己,只跟着她走。 黄蓉到了船的另一侧,沿着墙壁攀了下来,轻轻从外打开窗子,钻了进去。郭靖照着学,也钻进了窗子。屋内奢华非凡,茶几、书桌、椅子,书架上摆放着瓷器古玩,墙壁上有几副字画,书桌上还有一封信纸被砚台压着,想是没写完。黄蓉看了四周,也没藏身之处,叹了口气,攀出窗外,回到船顶上,郭靖也跟着爬出窗外。 二人在船顶上等到天明,听下面喧闹起来,黄蓉趴上去向下望,正是完颜洪烈、杨康等人。 船队沿渭河而行,已快抵达西安。昨晚裘千仞禀报了杨康遇袭之事,完颜洪烈嘱咐多加小心,不让众人饮酒。 船顶上,郭靖恼黄蓉欺他,和她背对而坐,半句话也不说。时间久了,黄蓉气恼起来,忍不住开口骂郭靖。郭靖笃定不和黄蓉说话,一概充耳不闻,黄蓉无可奈何,也闭口不言。二人望着天际,只坐到夜幕降临。 黄蓉抄起石子,打了郭靖脑袋一下,从上跃下,郭靖见黄蓉动身,也跟着跃下。二人攀到窗外,听屋内有二人说话,朝屋里望去,只见杨康抱住完颜洪烈,兴奋叫道:“妙计啊!和赵匡胤黄袍加身如出一辙!”完颜洪烈掩住杨康口,低声道:“小声!小心隔墙有耳!” 二人压低了嗓子,商议许久,又翻出地图,指指点点。 黄药师曾对黄蓉说过赵匡胤篡位辛秘,破口大骂赵匡胤忘恩负义,不念旧主知遇之恩,是大大的伪君子。此事在南宋讳莫如深,文人文饰非过,黄袍加身已变成一桩天命所归的逸闻,可于黄药师而言,却百无禁忌。黄蓉隐约听出二人竟似有篡位之心,暗自心惊,转念一想:“金国人自相残杀,与我何干?这两狗贼人心不足蛇吞象,落得个被五马分尸的下场,倒也不坏。” 杨康道:“今晚我陪父王睡吧。昨夜还有两个小贼来找麻烦。”完颜洪烈想大江上怎会有刺客?他知杨康想表孝心,微微一笑道:“我们睡吧。”杨康摇头道:“我给父王守夜,父王自己睡吧。”完颜洪烈拍了拍杨康肩,笑道:“大江上怎会刺客?他们又没生翅膀。”杨康道:“父王不知,他们有对大雕可以乘人飞翔。两个小贼缠得好紧,孩儿总觉得他们没走远。父王须多加小心。”窗外郭靖黄蓉吃了一惊,黄蓉暗叹杨康心思灵敏。 完颜洪烈观杨康神色郑重,不似作伪,好笑之余,又复感动,拉着他手道:“我们父子齐心,千军万马尚且不惧,几个毛贼有何可怕的?”劝了半天,杨康叹道:“谢谢父王,世上只有父王真心挂念孩儿。”完颜洪烈见杨康一直喜不自胜,如今却流露出落寞之情,柔声安慰一番,二人才一起入寝。 郭靖见杨康如此关怀杀父仇人,气得浑身发抖,目眦尽裂,他一番让他回头是岸的好意,全付诸东流。郭靖不知不觉手上用劲,手下木板滋滋作响,黄蓉吃了一惊,怕郭靖冲动,忙伸手握住郭靖手背。郭靖感手背上温软滑腻,知是黄蓉,连忙甩手。他用力大了,手击船舱木板上,咚的一声。 声音不大,传到杨康耳中,他矍然而起,叫道:“什么人!”门外侍卫,听见呼叫,连忙冲进屋来。 杨康指着窗外急道:“在窗外!”侍卫趴在窗口上摆头瞭望,江水滔滔,哪有半个人影? 完颜洪烈起身柔声道:“康儿,你怎么了?怎恁地大惊小怪?”杨康踌躇道:“孩儿确实听见了声响。”完颜洪烈对侍卫摆手,让他们下去,柔声道:“康儿莫怕,有父王呢。” 杨康孩提时受了惊吓,完颜洪烈就这样安慰他,此时杨康武功比完颜洪烈高了不知多少,可听完颜洪烈这么一说,顿时心绪安宁下来,点了点头,跳下床在外袍中摸了一番,才和完颜洪烈并卧在床上。 方才郭靖黄蓉就附在船窗之上,侍卫抬头就能瞧见,心怦怦乱跳。如今逃过一劫后,见二人又复安睡,过了许久才爬下来。 黄蓉细听完颜洪烈呼吸沉重,杨康却几不可闻,好似还没睡着。郭靖见杀父仇人近在眼前,早就等得心焦难耐,过了一炷香功夫,再忍不住伸手推窗。黄蓉一惊,可有了上次教训,不敢再阻挠,只得随他跳进屋内。 郭靖缓缓拔出腰间金刀,弯腰走来,左手掀开帷幕。 窗外月光照进屋内,夜深人静,郭靖弯腰提刀的影子映在墙上,十分诡异吓人。黄蓉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屏住呼吸,心怦怦直跳,不由想卧榻上若是黄药师的的可怕情形。 完颜洪烈仰面沉沉而睡,杨康侧卧于外,也闭着眼。郭靖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手掌握紧刀柄,朝完颜洪烈斩去。 刀刚挥动,杨康猛然睁开眼,右臂伸出,五指成爪,往郭靖面门插落。这“九阴白骨爪”摧筋破骨,狠辣无比,这一下要是给抓上了必是五个血孔。 近在咫尺,郭靖侧头急急避过,杨康大喝一声,身子暴起朝郭靖头顶插落,郭靖仰头朝后滚。杨康一击不中,大叫道:“有刺客!” 这一声喊声嘶力竭,完颜洪烈睁眼瞧见郭靖,大惊失色。门外侍卫冲进来,大喝一声:“保护王爷!”,朝郭靖黄蓉扑了过去。黄蓉连忙抄起淑女剑,阻住侍卫。 郭靖提起金刀,又冲过去,挥刀斩去。完颜洪烈大叫一声,从床尾滚下来。杨康挡在郭靖身前,挥手挡住郭靖一刀。当的一声,火花四溅,杨康手中亮晶晶一物激飞而出,钉在书案上。郭靖瞧清原来是一匕首。这一刀势大力沉,杨康虎口震裂,坐倒在床上。 郭靖一脚揣到杨康胸口上,杨康闷哼一声,跌到床上。郭靖挥刀朝完颜洪烈头上砍去,杨康奋起余力,一脚踢中郭靖左腿。郭靖身子一歪,金刀斩在完颜洪烈头侧,歪了半寸,砍进木墙里。 杨康怪叫一声,飞扑而出,身子前倾,双掌平平推出。郭靖感一股凌厉之极的掌风,向他左肋下击来,暗叫:“蛤蟆功!”他不及拔刀,舍刀回身,双掌合抱,一招见龙在田。碰的一声,郭靖身子微晃,杨康痛叫一声倒飞出去,撞倒在书案旁。 郭靖未待回身,听见背后声响,反手撩去,没想到是完颜洪烈。他不会武功,见爱子危急,情急下就拾起长刀砍向郭靖。郭靖掌缘拍中刀刃,长刀一歪,完颜洪烈打了个列跌,跌倒在地。 郭靖见完颜洪烈长刀未脱手,不禁奇怪,不及细想,正想一掌毙了他报杀父之仇,却发现右臂举不起来,已没了知觉。 杨康见郭靖抬手就能杀完颜洪烈,大急,拔出案上匕首朝郭靖背心掷去。他情急下手上失了准头,哪知郭靖躲也不躲,噗的一声,插了他左肩。杨康大喜,知郭靖已中了他的毒。原来杨康和郭靖对掌前,将浸了蛇毒的钢针夹在指缝间,一对掌就刺入郭靖掌心。 黄蓉大惊,舍了侍卫,朝郭靖冲过来,直接跳出窗子,滚落在甲板上。 黄蓉遥见沙通天、彭连虎、侯通海等人从后船跳上大船,喝骂着赶了过来,抱起郭靖直接跃入江水中。 二人落入水中后,大船行得飞快,瞬时将他们甩在后头。黄蓉拉着郭靖奋力朝对岸游去。 江水浑浊,一片漆黑,杨康头伸出窗外朝后面望去,哪里能瞧见二人踪影。他恨极了郭靖、黄蓉,大呼可惜,跳到甲板上,忙勒令船工停船。 裘千仞正好赶了过来,说道:“小王爷千金之躯,不用犯险。往后再杀他们不杀迟。”完颜洪烈被侍卫拥着,从楼梯上走下来,说道:“裘帮主说的是,穷寇莫追,他们既然逃了,不必再追。康儿我们大事要紧。”杨康怒道:“我们大事尽被这两个小贼坏了,父王可不能小瞧他们。”完颜洪烈叹道:“康儿,都是我不好,没信你之言。可是…”话语未必,就听侯通海怪叫道:”小王爷莫急!瞧我的!” 扑通一声,水花四溅,侯通海上身,跃入大江中,朝后面游去。侯通海武功最为低微,王府中颇受轻视,可他号称三头蛟,水性却极精,入水直如蛟龙故有此号。沙通天哎呀一声,怕他有失,跟着跃入大海。 杨康大喜,见船尾停放着一艘小舟,跃了上去,朝彭连虎、梁子翁等人挥手。沙通天、侯通海水性了得,他们可没这本事,望着茫茫江水,面面相觑。 完颜洪烈见阻不住杨康,摇头道:“康儿,你和裘帮主等人乘后船去追吧。我们一会就来,追不见反贼,就赶紧回来吧。”杨康连忙答允,和裘千仞等人,跳到后面一艘船上,调转船头向后驶去。 黄蓉水性极佳,自忖负着郭靖也能游到对岸,只是忧心郭靖伤势。 天色蒙蒙亮时,江上刮起大风,下起了大雨,江水湍急起来。黄蓉忧心仲仲时,忽听背后一声怪叫,回头一望,一人头顶三颗瘤,少了一只手臂,如游鱼般朝她游来,不是侯通海是谁?她大吃一惊,奋力划水,拼命朝对岸游。她负着一人,终究被侯通海很快追上。侯通海喊道:“小妖女哪里逃?”黄蓉暗骂自己:“我可傻了,怎会怕这浑人?他敢追上就杀了他。” 黄蓉只待侯通海挨近就拔剑刺去,却见他猛然扎进水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知道他潜入水中,她背着郭靖却不能潜水,不禁慌了,急忙朝对岸游去。她正游着,忽感身下水流涌动,一只手抓住她脚踝猛地下拉。她一惊,右手拔出淑女剑,朝下乱砍,却砍不中人。她奋力将郭靖向上一托,猛然扎入水中,睁开眼果然瞧见侯通海方位,待要挥剑刺去,侯通海已远遁而去。 黄蓉忙托住郭靖向前游,不一会侯通海又来扯她下沉。她心下大怒,却偏偏无可奈何。这般来来复复十几次。 侯通海头露出水面,笑道:“小妖女,你服了吗?这回可没有杨过那小子帮你了。” 黄蓉想不杀侯通海,到不了对岸,说道:“侯二爷,我服了。你游水的本事很了不起。“侯通海得意非常,笑道:”那就和本大爷乖乖走吧。小妖女,你放心,我答应过杨过不杀你,不过这小子就说不定了。”黄蓉道:“我也想和你走,可你不放我到对岸,难不成你想游回去?再说你知道大船先下在哪吗?”侯通海一愣,也不知如何是好。黄蓉道:“这样吧,我们先一起游到对岸,再乖乖和你走。你不放心的话,不妨由你背着靖哥哥。”侯通海寻思一会,喝道:“你敢跑了,我就拧断这小子脖子。”黄蓉道:“这是当然,你来接靖哥哥吧。”侯通海道:“你将他扔到水里,游到一边。”黄蓉单手托住郭靖平放在水面上,旋即纤腰一扭,游到一旁。侯通海窜了过去,负着郭靖,朝对岸游去。黄蓉连忙跟上。 侯通海正游着,忽发现身后黄蓉不见了,正觉奇怪,长剑从水下刺入他肩膀直穿而出。侯通海痛叫一声,郭靖从他背后跌了下来,一道白影从水中窜出,拉住郭靖朝对岸游去。侯通海先前没杀黄蓉,是以黄蓉不忍杀了他,只刺穿了他肩膀。 黄蓉松了口气,这番折腾又耗了她许多气力,忽感郭靖身子微微一动,喜道:“靖哥哥,你怎样了?”郭靖喘了口气,说道:“我把毒逼住了,就是没力气。”黄蓉喜道:“游到对岸,我们再好好治。”郭靖刚要答话,忽想起不能和黄蓉说话,连忙住口。 侯通海疼痛之下,大叫不止,在水中乱游。这时叫喊声传来,是沙通天的声音。侯通海大喜,望过去,一艘大船行了过来,船头上站着杨康、裘千仞。侯通海获救后,忙将事情说了。杨康急令大船前行。行了一会,杨康终于在江面上望见黄蓉、郭靖,心中狂喜。 黄蓉见一艘大船行驶过来,不禁大喜,正待呼救,一人从船舱走出,却是杨康,只听他笑道:“黄姑娘不必游了,我这就送你们去阎王殿。不想受零碎的苦,就乖乖上来。”裘千仞、彭连虎等人也走了出来。 费劲力气,还是难逃虎口,黄蓉心凉了半截。落到杨康手里必然无幸,她左思右想,想作最后一搏,对郭靖悄声道:“你能憋气吗?”郭靖点了点头。 黄蓉让郭靖憋气,一咬牙,潜入水中,朝船底游去。她拔出淑女剑,奋力砍向船桨。淑女剑锋利无比,硕大的船桨平平而断,缓缓沉入江底。她狂砍船底木板,木屑在水中飘飞,凿穿了四五个窟窿。 江水涌入船舱,船依然凭着惯性前行,船上人一片惊呼,不住有船工跳河。 黄蓉刚要潜出水面,就被人猛地一扯,郭靖离开她后背。她回身一看,竟是沙通天将郭靖拽走了。 她急忙游过去,举剑就刺。沙通天灵机一动,用郭靖挡在身前。黄蓉一惊,连忙收剑,可用力过猛,身子在水中打旋。沙通天拽着郭靖连忙游走,他水性精湛,黄蓉又精疲力竭,负着一人,也将她甩的远远。 沙通天游到船边,叫道:“我给小王爷捉住这小贼了!”。 此时江水快没上甲板,甲板倾斜起来。杨康惊惶下见郭靖被擒,还是不禁大喜。沙通天从水中窜出,跃上甲板,将郭靖掷于地上,说道:“小王爷莫慌,这里离对岸不远,一会我背小王爷游到对岸。” 杨康定了定神,一脚踏上郭靖胸口,骂道:“你这狗贼为何阴魂不散缠着我?”郭靖吐出一口水,喘息了一下,叹道:“杨兄,你所犯过错太多,今日还想再杀我吗?”杨康笑道:“我为何不杀你?我来就是送你见你五个师父的。” 郭靖心头火起,怒道:“你真要永远认贼作父吗?我去杀那狗贼,你为何护着他?对得起祖宗吗?”杨康笑道:“你真要永远和仇人女儿相好吗?我去杀那小妖女,你为何护着她?对得起师父吗?” 郭靖被杨康噎住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叹道:“此事是我不对。杨兄,我们两家三代之交,皆是忠良之后。你我八拜之交,我从未想过杀你,只盼你回头是岸。”杨康哈哈大笑道:“我是金国人,岂能和反贼同流合污?小王爷我不和你废话,你意图谋反,罪大恶极。”郭靖怒道:“你认贼作父,人人得儿诛之!” 杨康右手抄过一柄长剑,笑道:“看谁被杀死!”挥剑朝郭靖胸口刺去。 就在这生死关头,二人下面甲板突然坍塌,一齐跌了下去。 原来黄蓉方才赶来救郭靖,怕杨康等人在船上发现她,就潜入水底,从船底窟窿游进了船舱中。船舱被水浸入多半,已没过胸口。黄蓉一进船舱,就听见郭靖、杨康争吵声。船舱变形,出口倒塌,她上不去甲板,焦急万分下,就用淑女剑割头顶甲板,没想到船舱变形,刚割断一根木板,周围木板就尽皆崩断,郭靖杨康一起跌了下来。 扑通两声,二人跌在黄蓉身前一丈远,杨康正跌坐在郭靖身上。 黄蓉见杨康立时挥剑斩向郭靖胸口,惊骇欲绝下,想也不想,挥剑朝杨康头上砍去。杨康万万没想到黄蓉在此,待要躲避已然不及。身子微侧,淑女剑已斩中杨康右臂。淑女剑锋利无比,杨康右臂登时掉落下来,鲜血狂涌。杨康脸上肌肉抽搐,面目狰狞,痛叫起来。黄蓉呆立原地,不知所措。 裘千仞、沙通天齐声惊呼,刚跳了下来,一道大浪拍中船舱,只听轰隆一声,船体剧烈震动起来,一根摇摇欲坠的横梁折断,大船断成两端,江水狂涌而入。 黄蓉冲过去抓住了郭靖手臂,待要去捉杨康,杨康已被江水卷走。黄蓉慌张抱着郭靖,爬上甲板高处,忙朝江上望去,浪涛翻滚,杨康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裘千仞、沙通天等人大惊失色,顾不得黄蓉、郭靖,皆跳入江水中找寻杨康。 黄蓉慌张中抱住郭靖,朝对岸游去。暴雨下得正紧,江流湍急,黄蓉背着郭靖飘荡在大江上,不知多久后才游到对岸。 黄蓉上岸后,脑中浑浑噩噩,精疲力竭,背起郭靖走了一段路。不远处有个山洞,她刚进山洞,就一声不吭跌倒在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七章 重归终南(1) 刚经历过惊心动魄的厮杀逃生,她心力憔悴晕倒后,连着做了几个噩梦,先是郭靖重返桃花岛将黄药师一刀杀死,又来追逐自己,接着杨过忽然出现面前,一脸怨愤,恨恨道:“你杀了我爹爹,我要杀了你!”她从未见杨过这副模样,一阵惊恐惭愧,摇头哭道:“杨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下伸手抓杨过衣袖。杨过一脚将她踹倒,拔出长剑怒道:“我要杀了你给爹爹报仇!”她流着眼泪不住摇头,杨过一脸怨毒,剑光一闪,长剑刺到,她大叫一声惊醒过来。 坐起身,只见身处山洞中,周围绕着篝火,阴冷潮湿中有一丝丝温暖,郭靖正在对面一脸错愕瞧着她。她吓得一身冷汗,瞧见郭靖又害怕起来。郭靖和她眼神一触,旋即低下头去。 她见郭靖不来杀她,惊魂稍定,忽感眼睛湿润,伸手一摸,脸颊上一片湿润,嘴里咸咸的,原来已是泪流满面。她擦了擦眼泪,只想自己好端端的,干什么要受老天这么大的惩罚?老天为何要记恨她,让她多灾多难郭靖和她势如水火,如今杨康死于她手,杨过也要和她不共戴天。 她心里一阵委屈,忽想大哭出来,可又不想郭靖可怜她,强忍住不哭。她想找出来到底哪点不对才招此大难,反复回忆之前诸事,千头万绪,正想得头痛欲裂,忽然想起杨过说过,若不是他出现在今世,郭靖已和她和好了。 这个念头冒出,她吓了一跳,暗骂自己真是大大不该,立马垂下头去羞愧欲死。想杨过为她拼死拼活,没图半点回报,更没从她得半点好处,又想起他待自己的好,眼眶一红,险些掉下泪来。她胸口憋闷已极,缓了口气,心想只能和杨过不再见面,若今后撞上他,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对他说了,决不隐瞒狡赖。他要杀自己,也决不还手,免得他不快活一辈子。 和杨过相处数月,时日虽不长,可最困苦无助时,全靠杨过陪伴。杨过对她怜惜体恤,又最懂她心意,陪她玩闹诉苦,无数次生死关头全不顾安危护着她。杨过在她身边几月,如同陪她度过大半个余生一样。想起今后和杨过不再见面,只觉心里空荡荡的,了无一物。 她靠在洞壁上,柔肠百转,呆呆坐了好几个时辰,望着洞外日头东升下落。 郭靖本已笃定再不睬黄蓉,没想到黄蓉又舍命救了他,心里意识百种滋味,和她共处山洞中,不知如何是好。黄蓉娇憨活泼,昨日对她横眉冷目,她也寻着机会没话找话,没想到今日她无声无息呆坐了一整天。 郭靖忍不住担心害怕起来,轻轻唤了黄蓉一声。黄蓉在旁失魂落魄,恍若未闻。郭靖又唤了几声,黄蓉方缓过神来,呆呆望向他。 郭靖垂头道:“你肚子饿了吗?我们出去找些吃的,歇息一晚。明日就分头回去吧。”黄蓉寻思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洞,刚走出不久,身旁树林中马声嘶鸣,一条黄马从林中窜出,接着跃上山道,欢叫一声,奔到黄蓉身边,围着着她打转,尾巴直摇。 黄蓉见了黄马,惊喜不已,见它气喘吁吁,想是奔了许久才赶上自己,伸手抚摸马头,头靠在马颈上,轻轻道:“好乖马,没想到世上还有你惦记我。”郭靖在旁,心想:“此马宁死不肯让我骑,千里迢迢追随主人,是极好的。” 一条红影又从林中跃了出来,浑身赤红没半根杂毛,神骏强健,嘶鸣如雷,正是小红马。郭靖大喜,忙上前抚慰一番。 二人乘马而行,脚程极快,天未黑时就赶到最近的一个大城镇。 寻到一家客栈,郭靖饿得肚子咕咕作响,忙叫店小二上饭食。黄蓉怕小黄马不听话,不肯乖乖呆在马厩,亲自去安顿。 郭靖正等待饭菜,见一文士走来,拱手道:“这位尊兄,请恕小可叨扰。尊兄的宝马难得一见,小可愿用黄金千两,换这匹宝马。小可并非吝惜,只是身上只带了这么多银两。” 郭靖被欧阳克姬妾抢夺过小红马,见文士说得礼貌,也不生气,只道:“我从小养大这马,不买给人的。对不起了。”文士叹了口气,低声吩咐随行的两个佣人。 两个佣人出去后,牵出了一匹黑马,通体漆黑如墨,骨骼奇伟,顾视间气态沉稳,端的是匹宝马。 文士笑道:“小可愿用这匹宝马加上黄金千两,换你的马。”郭靖摇头道:“对不住了兄弟,我不换的。”他不善言辞,就拱了拱手致歉。 那文士是大商贾家的公子,遇上好物就不惜千金取之,从未不得偿所愿。一见小红马就走不动路了,没想到吃瘪,摇了摇头走了。 郭靖见了饭菜,忙不跌狼吞虎咽起来。黄蓉回来,勉强吃了几口,就吃不下去,起身唤店伴领她去房间。 黄蓉正要上楼梯,却被那文士拦住。黄蓉好不耐烦,没好气道:“你有何事?”那文士陪笑道:“姑娘,我太喜欢那位兄弟的马了。那黑马姑娘见到了吧?我还有一匹雌马和它一对,也是一匹宝马。我瞧姑娘的马实在配不上姑娘,愿将那匹马送给姑娘,只求姑娘劝那位兄弟一劝。”黄蓉心头火起,斥道:“我的马是最好的马,你搬来金山银山我也不换。别扰得本姑娘心烦。”说完拂袖而去。文士一番美意,没想到被黄蓉斥了一番,晒晒说不出话来。 店外马声嘶鸣,店小二一声痛叫,接着唧唧歪歪骂了起来。黄蓉听见闹声,以为黄马作怪,忙从楼上下来。客栈旁人见了只觉黄蓉不知好歹。 原来店小二给黄马喂草料,被它踢了个筋斗,店小二见黄蓉下来,不敢再骂,只对她诉苦。郭靖怕黄蓉又惹是非,也走了过来。 黄马低低哀叫,黄蓉闻到从店中飘来一股酒香,还以为黄马馋酒就作闹起来,又好气又好笑,就唤店伴上一坛好酒。 黄蓉启封酒坛,矮身给黄马喂酒。郭靖见黄蓉给黄马喂酒,不禁啧啧称奇。哪知黄马不喝,只是冲着远处哀叫,眼神有眷恋之意。黄蓉忽地心下了然,抚摸马颈,低声道:“你是想杨大哥了吗?我有朝一日带你去找他。”郭靖望了黄马一眼,才知是杨过的马。 黄蓉哄了一会黄马,又给它喂草料和酒,才返身上楼。 黄蓉心中郁郁,倒头就睡,第二日醒来,才唤店伴上热水,在屋中洗澡。她生来爱洁,几日奔波亡命,身上很是肮脏,洗过澡后恢复了几分精神,又要米粥小菜吃了起来。 小红马嘶声忽传了过来,黄蓉忙打开窗子,朝下望去,果然是郭靖想不辞而别。昨天二人一句话没说,郭靖醒来后,走到黄蓉门前,思前想后许久,不知如何道别,也不敢和她说话,就想不辞而别。黄蓉推开窗子,直接从楼上跳下来,骑上黄马追了过去。 背后马蹄声越来越近,郭靖知道是黄蓉追来,缓缓放慢了脚步。 黄蓉知郭靖默许她跟过来,和前些日子的死硬大有不同,暗暗送了口气。 二人一路无言,黄蓉心知和郭靖今日一别,再见之日没准就是兵戎相见,只盼这路能永远走下去。走到一处旷野,离汴京已百里,黄蓉终于忍不住开口叫住郭靖,只盼他在无人之处,陪自己最后三日。 二人说了许久的话,没想到一道人影从近处窜了出来,转眼就消失不见。 郭靖惊得呆了,暗想:“莫非是大师父?大师父看见我和蓉儿在一起,只能让他老人家打死我了。”黄蓉瞥见那人背影酷似杨过,呆了许久。 这番变故后,郭靖只觉举头三尺有神明。方才他实是心中动摇,想过在这百里无人之地,和黄蓉不问世事,度过最后三日,心中羞愧欲死,不住暗中责骂自己。他此刻心意已坚,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们击掌为誓,老天爷作证。大师父就算瞧不见,我也不能对不起他老人家,我五位师父地下有知,我又怎对得起他们?” 黄蓉默然良久,方缓缓道:“我早知有这样一天。靖哥哥,你若来杀我爹爹,我只能和你兵戎相见。”杨康已死,他谋害江南五怪之真相,已死无对证。此时不想多费口舌为黄药师辩解,已做好最坏打算。 郭靖昂起头,咬着牙恨声道:“他逃到天涯海角,无论谁护着他,我也叫他难逃公道!”飞身上马,头也不回疾驰而去。小红马奔到远处,望了黄蓉一眼,旋即消失在远处。 郭靖离去后,黄蓉骑着马漫无目的信步而行,不辨东西,反复打转,走了几日也没出旷野。 旷野茫茫无边无际,铅云密布的天空笼罩大地,寒风萧瑟,黄蓉孤身骑着黄马,想天地茫茫,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她游荡了不知多久,摸了摸马颈,说道:“乖马,如今只有你陪着我。你说我该去哪?我…我不敢去找杨大哥,爹爹也不知在哪。”黄马呜呜叫了几声,似能听懂她心中悲苦。 东边高崖上,突然传来喊声:“乖女儿!爹爹可找到你了!”黄蓉听见喊声,不禁大喜,只见高高的山岗上,立着一青袍假面人,不是黄药师是谁? 黄蓉纵马奔去,黄药师从山岗上纵跃下来。到了近处,黄蓉跳下马,直扑黄药师到怀里。她心里委屈,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忍不住哭了出来。 黄药师怜惜不已,抚摸着她秀发,柔声道:“乖女儿不哭了,爹爹来了。”黄蓉却越哭越响,恨不得将心中委屈统统发泄出来,黄药师衣襟湿透,过了一盏茶功夫才渐渐止歇。 黄药师喟然叹道:“这些日子你去哪了?你不和我在一起四处乱跑,我还以为你不要爹爹了。”这些日子黄蓉历尽险恶大变,怕惹黄药师惊心,不敢说多说,只低声道:“我一直和杨大哥在一起来着。好啦,以后我就在桃花岛陪着爹爹哪也不去。”黄药师哼了一声,说道:“是他惹你伤心的?这小子好大的胆子,敢惹我女儿伤心。看爹爹怎么收拾他。”黄蓉一惊,忙道:“不干杨大哥的事,爹爹兀要胡乱怪人。”她知黄药师脾气古怪残酷,对己又是娇宠,倘若以为杨过让她受了委屈,让杨过大吃苦头,打断手脚,废了武功,也绝非玩笑。 黄蓉容貌酷肖其母,一颦一笑,常令黄药师如痴如狂,见她脸上泪痕点点,心疼怜惜一齐涌上来,沉声道:“不是他惹你伤心,你怎哭得这么厉害?”黄蓉不知该如何说,断断续续道:“他待我很好,是我…我…对他不起。”黄药师道:“我女儿对他不起,他也不能惹我女儿伤心。是你故意护着他吗?”黄蓉哭道:“真不干他的事,爹爹还嫌我不够烦吗?”黄药师见黄蓉又哭了,不敢再说,连连安慰。 自从郭靖教训后,黄药师对女儿结交年轻男子极为敏感。他心里盘算见到杨过,就狠狠给他一个教训,让他休要痴心妄想,离女儿远远得。 黄药师张目四望,问道:“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他人呢?”黄蓉道:“他…他要去找他师父,就和我分开了。”黄药师道:“他怎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黄蓉道:“他…他没把丢在这,我们前些日子分开的。爹爹净问他做什么?”黄药师点头道:“蓉儿说的是,就和爹爹在一起。我们走吧。”黄蓉点点头,心里说不出高兴,说道:“我们快回桃花岛吧,晚一天我都难受。” 黄药师见黄蓉一脸喜色,神色微变。黄蓉道:“怎么了?我们不能回桃花岛吗?”黄药师道:“你陆师兄出了点事情,我得去全真教一趟。程瑶迦那丫头来了,就让她陪你回桃花岛,爹爹办完事情马上就回来。” 归云山庄在太湖江南,和全真教素无瓜葛,黄药师说话时神色如常,不过黄蓉却隐隐觉得事情绝不简单。 黄药师道:“你师侄媳妇,程师妹也好了,归云山庄在太湖江南,和全真教素无瓜葛。黄药师说话时面色如常,可黄蓉对老父知之甚深,隐隐料出事情绝不简单。黄蓉不肯,逼问了一会,黄药师知女儿千伶百俐,瞒不过她,就将原委说了。 原来那天陆冠英夫妇偶遇杨过黄蓉后,飞马赶回归云山庄,向陆乘风禀报了江南五怪死于黄药师之手,结成了不死不休的冤仇。陆乘风听闻噩耗,喟然长叹。江南七怪武功不高,却侠名远播大江南北。他佩服江南七怪之高义,也感念黄药师养育授业之恩,着实好生为难。他忧心忡忡思虑了整晚,终于定下计较,打算邀请柯镇恶、郭靖共赴全真教,恳请全真六子作证,以桃花岛门人的身份向柯镇恶、郭靖以死谢罪,化解这场巨祸冤仇。 陆冠英被告知后,在陆乘风面前失声痛哭。陆冠英淡淡一笑,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一直有亏师恩,今番死得其所,用风烛残年的废人骸骨,还江南五怪公道,岂不是一桩美事?以后你好生打理山庄,别辱没桃花岛威名,老夫足得以含笑九泉了。”陆冠英见老父心意已决,劝也无用,待陆乘风孤身而去后,只能大哭一场,料理后事。 程瑶迦见丈夫悲痛欲绝,就劝他找黄药师,说道:“此事就是祖师爷的事,咱俩去找祖师爷定夺,怎能算自作主张?公公也怪你不得。我瞧黄师姑人很好,祖师爷想也不是薄情人。”陆乘风关心则乱,没想到此节,得妻子点醒后,立马赶去桃花岛。 黄药师在烟雨楼和黄蓉失散后,四处找寻不见。失望过后,想女儿在外游荡腻了,兴许回桃花岛,就回桃花岛碰碰运气。在桃花岛等了许多时日,没见黄蓉返家,没想到等到了陆冠英夫妇。 陆冠英夫妇见了祖师爷,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急切切将事情禀报了。黄药师听过默然许久,二人心中忐忑不安,唯恐黄药师不肯管,只听他垂头叹道:“错了,错了,大错特错。” 程瑶迦低声道:“祖师爷,我听黄师姑说了,不是祖师爷做的。我和公公说过,只…只是公公以为我劝他别去,不肯信。”黄药师讶道:“你见过蓉儿?”程瑶迦将偶遇杨过黄蓉经过说了,在去往汴州的路上才分手。 黄药师心想女儿原来被杨过拐走,对他的几分好感顿时烟消云散又厌恶起来,在屋中踱步思量,一要找回女儿,二要救出陆乘风,隔了半响,突然喝道:“我说错了,不是说没杀江南五怪!” 二人早见识过黄药师脾气古怪,听他忽然叱斥,吓得一跳,头也不敢抬,只听他续道:“咱们桃花岛岂让全真教杂毛和柯瞎子欺侮?”二人大喜。黄药师见二人喜形于色,脸色骤变,冷然道:“你们倘若为非作歹犯了错,由不得外人处置,不过我黄老邪却容不得你们。你们明白吗?”二人连忙跪地称是,黄药师带着陆冠英夫妇旋即驾船离开。 去全真教途中,恰好途径汴州,黄药师三人就顺便分头打探黄蓉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黄药师终于找了黄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蓉暗自责怪自己对程瑶迦多说了话,惹出这番枝节。可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赴会全真教救出陆冠英绝非易事,直如龙潭虎穴。何况柯镇恶、郭靖和黄药师再度会面,非得大动干戈。她一阵心惊肉跳,不敢再想下去,执意和黄药师同去,抓住衣袖摇了摇,说道:“爹爹武功盖世,女儿不怕全真教几个杂毛伤我。蓉儿不想和爹爹分开,爹爹别赶我走。” 黄药师知女儿骄纵惯了,就算强令她随程瑶迦回桃花岛,也非再偷偷溜走不可,只得无奈答允。 话说杨过撞见郭靖、黄蓉私会后,狂奔出十余里,才缓缓放慢脚步。他回想来到这世上的发生种种情形,不过如大梦一场,更觉得自己是局外人,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他如行尸走肉般,在山野见信步而走,心想娘亲死了,义父不认识他,黄蓉不肯再见他,在这世上已无牵绊,待得寿元尽了,在没人的地方,躺在地上也就死了。世事如浮云,何必劳神苦役,苦苦挣扎?连着两天两夜,不吃不喝,在山野间踉跄游荡。路过一条小溪,实在口渴难耐,就掬水而饮。 一低头,见水中倒影,自己满面尘土,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几乎认不出自己了,心酸落下泪来,心想老天为何让他姑姑分离,让他独个一人形单影只在这陌生的世上。 他悲伤一阵,对小龙女的思念如痴如狂,心想没准小龙女也和他一起来到这个世上,只是她不喜欢下山,就在古墓中一直等着他。想象起小龙女在古墓中等他,他的心如被大锤猛砸一下。 此地离陕西不远,杨过加紧赶路,困得受不了才去客栈歇息,不到十日,就到了终南山下。他为和小龙女重逢,之前还特地沐浴更衣。 一路上冈,沿途冈峦回绕,雾迷峰顶,苍松森森,眼前一切宛如昨昔。杨过一阵恍惚,似真回到往昔。他走得越近,步伐越慢,内心深处实怕最后的期盼也化作泡影。 四里寂然无声,此处是终南山极为荒僻的山脚,上山后能找到一道溪流,潜入溪流就能抵达通向古墓的隧道。其实最近的路,乃是直上全真宫,朝西而走,转过一排石壁,就抵达古墓正门,可他自不愿撞见丘处机等人,就从如今世上谁也不知的古墓密道而走。 终南山的一草一木,他皆了若指掌,登上山坡,就感眼前景物细微之处,略有不同。盘山道旁有一株松树,小龙女就在这株树上给他演示过天罗地网势的身法,那时颇为粗壮,树茎须一人合抱,此时却低矮纤细了不少,初具规模。 他越走越怕,心一直砰砰跳,走到半路,终于听见水声潺潺,到了小溪。待要跃下小溪,蓦地听到一缕萧声,柔韵细细,似有似无,只感心里一荡,心道:“这曲子怎这么好听?”心里有点迷糊,不知不觉朝萧声走去。小龙女所奏琴曲,尽是空幽淡雅的曲子,杨过从未听过这么活泼愉悦的曲子。 刚走几步,萧声忽听,四下阒然无声。他正暗暗可惜,萧声又幽幽飘来,这次调子似浅笑似低诉,温声软语,旖旎婉转。杨过听得心旌摇曳,脸红心跳,心里欢愉美妙,不住朝萧声走去。 萧声渐渐急促起来,杨过心中欢愉美妙,喜不自胜,直欲翩翩起舞。他心中热切,步子越走快,唯恐萧声断绝。萧声他越听越真切,不禁欢喜欲狂。 这时萧声再变,情致缠绵,低回婉转,似女子在他耳边一会叹息,一会呻吟,一会软语温存,一会腻声叫唤,忽而勾魂夺魄起来。杨过脑中幻觉丛生,似女子正和他欢好,顿时面红耳赤,百脉贲张,勃发。他大叫一声,如痴如狂地手舞足蹈起来,双手不住撕扯衣襟。 远处几声清亮的啸声同时响起,如绽春雷,醇厚中正。被啸声一震,杨过脑中一丝清明,蓦地惊醒,羞愧难当,忙盘膝坐起,左手抚胸右手放在后背,用全真教敛神要诀抵挡萧声。他努力屏息凝神,保持心中空明,无思无虑,奈何还是旖念丛生,正痛苦不堪,萧声忽而断绝。 杨过缓过神来,心中惭愧,又感惊骇。小龙女曾演示过将音律运用于武学,他当时囫囵吞枣恨不得将古墓派武功尽数学了,也觉得此道不过花拳绣腿无大用处。没想到今日差点被萧声害出内伤,亏得啸声打断。 树林前方隐隐传出兵刃交击,叱咤之声。前方就是全真宫,杨过料吹箫之人是绝顶高手,啸声是全真六子所发。 杨过暗想:“这曲子这么邪门,莫非是义父来找全真教麻烦了?”欧阳锋受杨康之欺,以为欧阳克为全真教所害,是以许多次说过要要找全真教寻仇,以他之狠毒,势必将全真教屠戮殆尽方肯罢休。 他赶去看个究竟,穿过树林,山坡下就是全真宫。他朝下望去,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竟是黄药师、黄蓉、陆冠英夫妇闯上全真宫,郭靖、柯镇恶也在。一群全真教道士持剑将他们团团围住,还有许多道士衣襟撕开,气色惨淡,被人搀扶到别处。 全真六子正和黄药师对峙。黄蓉站着黄药师身后,面色苍白,低头不语,陆冠英夫妇手持兵刃站在她两侧。杨过不知他们为何要主动上门大动干戈,不敢轻易现身,偷偷望着黄蓉,心想:“看来小妹子和郭伯伯没和好,又要伤心难过好一阵了。”黄蓉忽转头朝他这边望去。杨过一惊,忙躲在一株大树后。 杨过见黄药师手持一柄玉箫,通体碧绿青翠,正是穆念慈所赠,想是黄蓉已转交给他,方才萧声定是他所奏。他不敢贸然现身,藏匿在一株大树后,听他们对答,待搞清原委,再作计较。 黄药师昂起头,喝道:“你们好大胆子,敢捉我徒儿,还不快放人?”马钰道:“黄岛主,陆庄主光临鄙教,贫道和师弟们焚香扫地以待贵客,不想到他说对江南五怪之死,深感愧疚不安,唯愿以死谢罪,释仇解愆,还要邀了柯大侠和靖儿前来,差我们作证。贫道和师弟们佩服陆庄主孝义无双,此举大为不妥,劝他在柯大侠赶到前离去,奈何陆庄主执意不肯。贫道自问没甚过错,黄岛主上来就大动干戈责令我们放人却是何故?”黄药师道:“山高水远,我只听说我徒儿前些日子还好端端的,这些日子就被关在全真宫,怎会知山上发生了何事?我一来,几个小辈就对我口出狂言,就出手教训了他们一番。我已手下留情,别不识好歹,否则听了我的碧海潮生曲,早就死得透透的了。” 一个年轻道士见黄药师十分张狂,忍不住道:“你敢杀我们全真教弟子,岂能活着下山?” 黄蓉一惊,暗叫不好,果然黄药师哈哈大笑,道:“你个小杂毛说我不敢杀人?”笑声不绝中,黄蓉倏地窜了出去,竹棒疾点他面门,骂道:“你个臭道士,胆大包天,敢骂我爹爹?“这棒去势极快,那年轻道士连躲都来不及躲,手刚抬起上,竹棒陡然转弯挑他左腿,顺势一勾,将他跌了一跤。 众道士见黄蓉出手伤人,群情激愤,奈何教主刚命令他们罢斗,皆对黄蓉怒目而视,跃跃欲试。 黄蓉打完那道人,混若无事正往回走,柯镇恶就高声骂道:“你个小妖女,我敢骂你爹爹!黄老邪恶有恶报,不得好死,天打雷劈,你去买烧纸吧……”黄蓉大怒,转身向柯镇恶冲去,竹棒急点他左肋。柯镇恶挥杖横拉,黄蓉手腕一抖,竹棒画了个圆圈,黏上铁杖顺势轻轻一挑。这是打狗棒法的挑字诀,巧妙绝伦,柯镇恶刚杖顿时脱手冲上飞出。 他失了刚杖,临危不乱,反手一把毒菱朝黄蓉胸口掷来。谁也没想到柯镇恶这手,咫尺之遥,避无可避。众道以为黄蓉要中招,大喜。程瑶迦惊叫一声。杨过也险些叫出声来,他虽知黄蓉有软猬甲,一瞬间还是反应不及。 铛铛几声,毒菱纷纷从黄蓉身上弹落,黄蓉竹棒顺势点下柯镇恶右肩。这时黄蓉身侧一股巨大力量推至,黄蓉知是郭靖出手,竹棒斜削阻他出手。可竹棒和郭靖手掌一触,猛地险些折断,暗叫不妙,连忙向后退去。郭靖又是一掌,黄蓉又了退一步,众道士见了齐声喝彩。 郭靖抢上又出一掌“突如其来”,此招功如其名,去势奇快。黄蓉身法陡然更快,足下一拨,如燕掠平地,一下出了郭靖掌力笼罩。黄药师眼前一亮,瞧不出路数,心中纳罕她从哪学来的奇妙轻功。 黄蓉总有一天要和郭靖对敌,上山前就做好了最坏打算,可一交手就心里一颤,抬头见郭靖一脸惊怒,正戒备地盯着她,幸而没再出手,便缓步退回。马钰怕引黄药师出手,局势更难收拾,喝道;“在全真宫前不许放肆,你们两个小辈还不快退下!”他天性淡泊,可久居教主之位,说话自有一番威严。 郭靖心中一凛,柯镇恶不好意思再骂人,黄蓉连忙退到父亲身旁。 马钰平视四周一圈,朗声道:“黄岛主,陆庄主贫道十分佩服,不会为难于他,请他下山就去吧。致敬,陆庄主腿脚不便,你送他下山。”一个年轻道人推着轮椅从偏殿走出,轮椅上坐的正是陆乘风。陆乘风见黄药师亲自赶来,神色极为激动,嘴唇哆嗦欲言,可不知如何言表。 黄药师见陆乘风无恙,气全消了,高声道:“马道长,我们后会有期。这有几颗九花雨露丸,有凝神静气之功效供受伤之人服用。”嗤嗤几声,几颗赤色药丸鱼贯飞出,落入一个铜盆中。铜盘在五丈开外,远远掷过来非弹跳而出,可他使出一股巧劲,药丸尽擦上盆壁,滴溜溜打转,纷纷滑落到盆底。 杨过见弹指神通还有这等妙用,对黄药师钦佩不已。 黄蓉见黄药师心平气和,如此善了是上上大吉,暗松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本书,缓缓走上前去,说道:“马道长,周伯通被爹爹囚禁多年,我很对不起。此事无非是九阴真经而起,我将真经默写了一遍,还给贵教,从此完璧归赵。我不过是一顽劣的小女孩,只知玩乐和侍奉爹爹,得此武林至宝,实是明珠暗投,所付非人,与我也无用处。周伯通那本缺了总纲,我幸得一灯大师指点,破解了梵文总纲,就加以补足写成了完本。昔日华山论剑,重阳真人技压群雄,武功天下第一,夺得九阴真经。归于贵教,天下英雄皆心服口服,道长不必推拒。其实重阳真人已经看过真经,道长也可修炼。”江南七怪和丘处机交情匪浅,马钰也有一面之缘,周伯通还被黄药师无故囚禁多年,她唯恐全真教插手,所以奉还真经,和全真教恩怨两清。黄蓉要归还九阴真经,全真教登时群情怂动。即使以马钰,郝大通之淡泊,也不禁动容。黄蓉亡母就因默写真经心力耗尽而死,黄蓉怕触动黄药师心事,事前全瞒着她偷偷默写了真经。 黄药师见黄蓉默写真经,百种情绪用上心肉,不知不觉双目微湿,恍惚间亡妻从黄蓉身上复生,突然纵声长啸,声若龙吟,响彻山谷,直上云霄。 这一来出其不意,众人都是一惊,只见他仰似哭似笑,哭声之中隐隐然有一阵喜意,笑声之中又蕴着一股悲意,众人越听越受熏染,不知不觉之间,一会想哭,一会想笑。 黄蓉一惊,知黄药师晋人风骨,放荡不羁,兴致上来说哭就哭,说笑就笑,见他如痴如狂又哭又笑,唯恐他伤神,将九阴真经扔到马钰怀中,冲到黄药师怀中,连连叫道:“爹爹!爹爹!” 啸声忽止,黄药师抚摸黄蓉秀发,柔声道:“乖女儿,爹爹听你的,不和他们吵闹。”黄蓉点头,又是欢喜,又是欣慰。 马钰拿着九阴真经,回顾丘处机等人,他们均点了头。九阴真经失而复得,可谓是大喜事了。 就这此时,柯镇恶冷冷道:“马道长这是要放黄老邪去了?”马钰见柯镇恶一脸鄙夷冷漠,叹道:“黄药师不是我全教中人,何谈放不放?他要走,贫道又岂能留住?真经本就是恩师遗物,贫道问心无愧。”柯镇恶撇过头冷哼一声。 马钰接着道:“只是我修为不高,不敢不听恩师教诲,这九阴真经我不练,黄姑娘多承你美意归还恩师遗物,请受贫道一拜。”黄蓉侧过身,忙道:“道长勿要固执,重阳真人为了和林前辈赌赛已瞧过真经。” 马钰摇头道:“我们全真六子皆练贪心太过,月满则亏,水满则溢。何况恩师死前教导我们谦冲随和,想也后悔生前争强好胜。恩师华山比武,欲是以武止戈,我们都练真经,也非恩师所愿。”其余五子听了一齐点头。只是丘处机好武,不禁可惜。 黄药师不将马钰武功放在眼里,可见他淡泊名利,远胜于己,也不禁钦佩。 杨过听了,心想:“这老道是好人,我以后不骂他祖师爷了。” 马钰忽道:“丘师弟,你过来。”丘处机一怔,走过来。马钰将真经交给丘处机,说道:“我们几个师兄弟,就属你武功天资最高,你拿去好好练吧。全真教须有人护教,降妖除魔。”丘处机大惊,一把推过真经,颤声道:“师哥,你天分不下于我,只是练功不勤。我何德何能……师兄是教主……师兄练吧。” 马钰知丘处机嗜武如命,肯讲绝世武功让给自己,大为不易,师门情谊无需怠言,笑道:“我们全真七子具为一体,何分什么彼此?武功越好担子越重,你当降妖除魔是好差事?”王处一等其余四子也来劝。王处一道:“西毒欧阳锋再来犯我教,以他武功,当时我们谁人能档?”此言一出,丘处机只得受了。 全真七子中以丘处机武功最高,侠名最响,王重阳却将教主之位传给马钰。虽然师门情深,丘处机又心胸坦荡,不至于耿耿于怀,还是微有芥蒂。当年远赴蒙古,马钰偷偷传授郭靖武功,丘处机一度以为是马钰顾及教主威信,怕自己风头盖过他。如今马钰肯将九阴真经让给自己,足见心之赤诚,又感又愧,芥蒂全无。 全真六子相视一笑,云淡风轻,几十年师门情谊,无需言语就心领神会能,须臾间情谊就更深了一层。 杨过心道:“马钰道长言行好生得体,这回柯瞎子不能说嘴了。” 柯镇恶哼了一声,侧头说道:“我柯瞎子还没出息到指望旁人报仇,靖儿,我们走吧,在山下等着黄老邪!”头也不回拄杖下山离去,郭靖连忙追去。全真六子面面相觑,柯镇恶、郭靖自不是黄药师敌手,下山相斗,非丧命不可。这血海深仇,注定不死不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黄药师拍了拍黄蓉背心,一拱手,说道:“我黄老邪告辞了。”陆冠英夫妇推着陆乘风轮椅,来到黄药师身旁随他下山。 搅闹全真教不宁的两伙人一言不发,一前一后下山而去。全真教大多是良善之辈,虽遭冒犯,想他们下山就要拼个你死我亡,面面相觑,着实高兴不起来。 丘处机瞧他们渐行渐远,行到大门台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杀江南五怪?他们一番好意。我师兄们不能插手,我不能不理会。” 黄药师停住脚步,回顾道:“不瞒你了,不是我杀的。真是我杀的,我没什么不敢认的。丘道长认定是我杀的,也随我们下山了结吧。”丘处机听黄药师亲口否认,不由一凛,问道:“那是谁杀的?你怎不说清楚?”黄蓉看了丘处机一眼,黯然道:“道长不必问了,那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多说无益。” 黄蓉轻轻的几句,听入杨过耳中却如轰雷一般。 全真六子不知二人所言是真是假,可若是真,这场恩怨就有了转圜。马钰思索片刻,快步赶上前,劝道:“黄岛主,你远道而来,不如在山上盘踞几日。”他想用缓兵之计,留黄药师在山上再做打算。 黄药师正待推拒,黄蓉就拉住黄药师衣袖,轻轻叫了声爹爹。黄药师见黄蓉一脸恳求,不由心软,摇了摇头就答允了。全真六子忙迎他们进偏殿。 杨过见众人陆陆续续入了偏殿,其余弟子各自返屋,重阳宫终于清净下来,这场干戈暂告一段落,就悄然退入树林。他自然知道江南五怪是杨康所杀,思索黄蓉的话,只觉她说的是杨康已经死了,幽幽叹息一声,穿过树林,朝小溪走去。 到了小溪之边,他深吸一口气,扑通一声跃入水中。他循着水道而行,按着前世记忆,不到一炷香时分,就钻出水面,到了通向古墓的地下隧道。 他推开沉重的石门,心中委实得厉害,心砰砰要跳出胸腔。古墓中一片漆黑,没半点光亮,油灯一盏没点,杨过夜能视物也不以为意。 他曲曲折折在石道中东绕西回,走了半响,到了和小龙女居住的石室前,屏住呼吸一推石门,抬眼望去,石室中空空如也,哪有小龙女的踪影?心登时一片冰凉,但见房中空空洞洞,昔日的桌椅板凳不翼而飞,只有冰玉寒床还在摆放在那,上面有一副腐朽的薄被,不知停放了多少年头。他闻到空气中的一股霉味,古墓过去虽然潮湿阴暗,究竟二人居住在这没有霉味。 他奔出去推开临屋,也是空空如也,连着推开七八个石屋,依然如此。他隐隐觉得古墓早已无人居住许久,忍不住大声呼唤起小龙女,回响不绝。他四处奔走,查遍了古墓各个角落,只有林超英的祭堂还在,全无人迹。 他坐倒在地上,靠着石壁,心里空空荡荡的,忽想哭却哭不出来。昏暗的古墓中不分昼夜他坐倒在地上,靠着石壁,心里空空荡荡的,忽想哭却哭不出来。 昏暗的古墓中不分昼夜,他不知枯坐了多久,渐渐想起古墓派弟子,死后都睡在西边大厅的石棺中,心想见不到小龙女,穆念慈和杨康也死了,不如落叶归根死在古墓中。 他推开沉重的石门,来到大厅,空空旷旷的大厅下并列放着五具石棺。两具棺材棺盖已严丝合缝盖上,其余三具棺材却只推上一半。他走过去一看,三具棺材里空空一片,没有尸体,心想:“其余两个棺材里是祖师婆婆和师父婆婆,孙婆婆此刻没死,原该在古墓抚养里姑姑,他们怎都不见了?” 他苦思一会,全无头绪,隐隐觉得这个世界和往昔不是全然相同,可也不愿再深想,跨入一个石棺躺下,盖上石盖。 他在石棺中躺了一会,闭上眼睛,眼前黑洞洞的,耳边无半点声息,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只当是死人,从此和世上一切苦难伤心再无干系,一阵轻松。可过了许久,无尽的空虚寂寞和一丝丝死亡的恐惧却如黑暗的潮水蔓延来,让人只想跳上岸逃生。他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经历无数生死系于一线的凶险情状,谈笑自若不在话下,肆意妄为起来不惜用性命相赌,可这般慢慢煎熬等死的滋味终究不同。 他动了下酸麻的大腿,回想白天发生之事,心想:“小妹子在山上做什么呢?是琢磨如何和郭伯伯明白凶手是爹爹吗?”辗转反侧许久,只觉想见黄蓉最后一面,无论她肯不肯见自己。 一把推开石棺,凉丝丝的空气吹过来,连连呼吸了几口,接着跳出石棺,向出口走去。他脚步越走越快,一出昏暗幽深的古墓,但见阳光耀目,微风拂衣,花香扑面,好鸟在树,再无死亡气息,宛然重活了一般,说不出的畅快。他大呼了几口清新的空气,向全真教后山走去。 第二日黄药师父女和全真六子在偏殿中攀谈。他们一开始没提江南五怪被杀之事,只是闲谈武功、江湖轶事。黄药师不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五行八卦,奇门遁甲、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谈吐间令全真六子大为折服。黄蓉有时插几句嘴,切中一二,全真六子感见识浅薄,还不及一个小姑娘,微感不好意思,可想她家学渊源也不足稀奇,随即释然。 交谈后,全真六子对黄药师印象有所改观,想他离经叛道,狂傲不羁,妄为任性,却不失为一代旷世奇才。马钰喜欢谈道家哲思,丘处机则喜欢谈论家国大事,期间提起了岳飞往事。黄药师大大赞许过岳飞后,对赵构破口大骂。席间黄药师谈吐一直颇文雅,陡然拍案不断,扬声恶骂,全真六子都作声不得。 南宋武林中人虽不惧怕朝廷,却不敢当众辱骂皇帝,全真六子在旁默默听着。丘处机暗暗嗟叹:“他恨岳飞冤死,年轻时想也是爱国士子,可能因世上太多不公,就愤世嫉俗起来。”一时想委婉劝诫两句,可转念一想,南宋朝堂上朽木为官,衣冠禽兽之辈滚滚当道,又拿什么话开解呢?黄蓉见黄药师有些失态,忙岔开话头,提别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白驼侠侣》正文 第十七章 重归终南(2) 众人又攀谈了一会。丘处机心里憋不住事,开口问道:“黄岛主,你来说说那天桃花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一问,众人具是一凛,厅内一片默然,都等着黄药师开口说话。 黄药师默然片刻,说道:“道长既然问了,我就说了。”将当日情事原原本本说了,最后道:“此事无凭无据,信不信全由你们。”全真六子面面相觑,作声不得,不知该不该听信黄药师之言。 丘处机思索了一番,沉声问道:“既然黄岛主那日没见到江南五怪,就和我们师兄弟走了,那是谁又登上桃花岛杀死了江南五怪?”黄药师道:“我料十有是欧阳锋,只有他有这么大胆子敢擅闯桃花岛。嘿嘿,我和此人为伍,还想和他作亲家,我黄药师真是够蠢的。”丘处机沉吟一下,抬起头望向黄蓉,问道:“黄姑娘,你说那人死了,难不成是说欧阳锋已经死了?”黄蓉摇了摇头,低声道:“我说的不是欧阳锋。凶手其实不是一个人……我说的是……是完颜康。”她语声越说越低,说到最后,身子发颤脸色发白,眼神露出惶恐。 丘处机大吃一惊,杨康认贼作父,里通外国,叛师反教,早对他失望透顶,恨不得手刃这个逆徒,可乍听他身死,高兴惭愧难过一起涌上心来,心中五味杂陈。 黄药师留意黄蓉心神不宁,正待发问,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极细微的声响。以黄药师之修为,潜入五丈之内,能不被察觉者当世寥寥无几。黄药师心念微动,不知他是敌是友,就不动声色,伸出一个手指在身旁立柱上,嗤嗤响动,木质露出,几个字现了出来。 全真六子见了这手神技,登时骇服,只见柱上写到:“屋顶有人。” 全真六子吃了一惊,竟有胆大包天之人敢潜入全真教。丘处机见屋内人不做声,面面相视,猛地站起,抬头喝道:“哪位朋友鬼鬼祟祟?”顿时震得瓦砾作响,只见一道蓝影从屋檐略过,留下惊鸿一瞥,倏地隐没在屋外松树后。全真六子矍然而起,黄蓉在旁默默坐着,心想:“我一直觉有人瞧我,莫非是杨大哥?他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见我?还是来为杨康报仇杀我的?爹爹在旁不便动手。” 全真六子不敢轻敌,正要一同追去,尹志平突然闯入殿中。尹志平素来沉静,马钰见尹志平神色慌张闯见来,脸一板,责问道:“何事慌慌张张的?”尹志平忙道:“不好了,一群人闯到门前了!” 全真教是天下门派之首,除了五绝,武林中人人敬重,敢无理闯宫可谓胆大包天。众人惊诧之余,又复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何人物。 马钰面色如常,平静问道:“是何人闯我教?”尹志平见马钰端坐在上,平和发问,也镇静下来,恭敬答道:“有柯大侠,郭少侠,其余人自称是昆仑掌门青云子,崆峒派白眉道人,跛脚头陀,光明左使者狄龙,辣手书生段宵,赵侯爷,其余的弟子也记不得了。” 马钰惊骇至极,除柯镇恶、郭靖外,其余人中有正道武林名宿,有亦正亦邪的怪人,有邪派杀人如麻的巨凶,还有非武林中人的清贵,具是成名高手,聚一起就是咄咄怪事,同闯全真教更是匪你所思。马钰心中掀起惊涛海澜,神情却不动如山,眉毛一挑,勒令尹志平等人关闭全真宫正门,和五位师兄弟对视一眼。全真六子心领神会,这些高手来者不善,少有差池就大难临头,皆屏息凝神做好大战准备。马钰道:“外面吵吵闹闹,我们去瞧瞧。黄岛主远来是客,容我们少陪,在殿中等我们一会。” 黄药师哈哈大笑,站起身来说道:“马道长不必客气。世上狂妄之徒所在多有,想不到在重阳真人安寝之处,居然也得见此辈,我黄老邪想去见识一番。”未等马钰说话,已起身而出。 黄蓉听郭靖、柯镇恶复返,眉头深锁,心里一颤,恐惧不安,隐隐觉得这次不同往常,不再是莽夫邀斗,而是处心积虑定下了计谋,凶险异常。黄药师抬步出门后,见跟在身旁的黄蓉神色不安,形容憔悴,想她屡遭大变担惊受怕,心下怜惜,停下脚步,抚摸她头,柔声道:“蓉儿在里面等着爹爹,爹爹去去就来。”黄蓉连忙摇头。 众人一齐出了大门,穿过几个后殿,从旁侧而出,果然几十人已聚集在全真宫前,众道四出,持剑前前后后围住他们,紧张戒备地望着他们。 马钰走上前,抬起头朗声将声音送出,说道:“众位不请自来到我们出家人清修之地,不知所为何事?倘若说不出道理,休怪贫道丑话说在前头,全真教不是众位说来就走的所在。” 一个身负长剑的道人走出,细眼长髯,四十许人,行了个道礼。马钰还了一礼,说道:“昆仑派掌门青云子竟远道而来,贫道不胜惶恐,若是论道,我们扫阶欢迎。倘若不是,请道友明言所欲。”青云子道:“打扰贵教,贫道惭愧给马道长赔礼了。实不相瞒,我们是为公道义气而来。” 此言一出不光马钰,全真教上上下下均大感意外。全真教近年人才不济,在武林中威势衰颓是有的,可于德上却无亏,不说全真六子均是正义之士,连李志常、尹志平等后辈也德行甚佳,门内弟子从没出过奸邪人物。 马钰正色道:“道友是说我教失了公道,所以来兴师问罪了?请恕贫道愚钝,实不知哪里失了公道,以至于群雄愤慨,请道友指点一二。”全真教群道均问心无愧,一齐望向木青子,只想听他能言语出什么。 青云子不敢和马钰对视,低头道:“贫道不敢。还是请马道长再想想。”此言一出,群道均大为愤慨不满,丘处机忍不住高声道:“你话就说,临到头倒吞吞吐吐是何缘故?你上山来说我们德行有亏,说不出个一二来,就别想下山!”群道听丘处机斥责木青子,也附和斥责。 吵杂中终于有人高声道:“我们是替江南五怪讨回公道的!”他声若洪雷,没提真气说话,声音就响彻院中。此言一出,群道斗然醒悟,登时说不话来。 一文士走出来,头戴方巾,手拿折扇,笑面迎人,爽利潇洒,只是眼神透着几份阴险,朗朗说道:“小可听说贵教因为九阴真经,就与黄药师为伍论道,窃以为不可。江南五怪一生行侠仗义,扶危济困,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汉,却惨遭黄药师毒手,此何其不公?好人惨死,恶人逍遥?小可不才,特随诸位好汉来劝劝马道长。全真教是天下武学正宗,一言一行皆是武林楷模,请道长秉持公道,别再袒护黄药师。” 人群中稀稀落落响起了附和声,不少人已认出黄药师,虽然人多势众,还是极为忌惮,不想当出头鸟。柯镇恶在人群正中,终于有人开口替兄弟鸣冤,胸中悲愤、兴奋一起涌上来,不住点头,浑身颤抖,钢杖不住铛铛敲击地面石板。郭靖见柯镇恶激动已极,叫了声大师父。柯镇恶点点头,深吸了口,喊道:“刚才那位好汉开的口?我瞎子谢谢你了!”光明左使狄龙哈哈笑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柯大侠不必挂心。” 全真六子望着群雄聚集,诧异至极,皆觉奇栽怪也。江南七怪一生扶危济困,侠名远播不假,可他们武功不高,救助不是贫苦百姓,就是江湖小人物,断无道理这么多武林名宿,邪派高手,甘愿千里迢迢,与黄药师为敌替他们讨公道,难道武林真变得弊绝风清、正气浩然起来? 王处一听文士提起九阴真经,猛然醒悟,低低道:“他们难道是为九阴真经而来?”此言一出,马钰等人如醍醐灌顶,种种疑惑悉数解开。马钰叹道:“先师明见啊。十几年前江湖上为了九阴真经,掀起腥风血雨,死难无数。先师为平息这场劫难,夺取九阴真经,实是大智大慧。”丘处机等人一齐点头,对王重阳先见更为钦佩。 黄药师瞧见黄蓉俏丽的脸上一片苍白,将她搂在怀中,笑道:“乖女儿莫怕,这些宵小不知死活,瞧爹爹怎么收拾这帮跳梁小丑。” 只听黄药师一声长笑,一阵劲风流涌,青影瞬时闪到群豪跟前。群豪久闻黄药师威名,一阵虚心胆寒,均情不自禁倒退几步。一场生死恶斗一触即发,气氛紧绷至极,众道连个大气也不敢出。 丘处机腾空跃出,一手拦住黄药师,大声道:“众位要在我祖师爷面前大闹一番,可否先听我丘处机一言!”青云子拱手道:“丘道长有见教但讲无妨,不过江南五怪之冤屈,却不是道长一句话能平息的。”丘处机从怀中掏出一本白纸书,高举过顶,朗声道:“这本就是我全真教的九阴真经,祖师爷千叮万嘱,许下严令,不准翻看。我丘处机不敢违背恩师遗训,全真教上上下下,没瞧过一页,更没有副本。我的话千真万确,不知在场的英雄好汉信不信得过我丘处机!” 九阴真经是至高无上的武林秘籍,人人皆知,被王重阳所得后,已有几十年不见天日,只闻藏在全真教极隐秘之处,突然在群豪眼前重现天日,登时群情耸动,齐刷刷盯着丘处机手中的黄纸书。 丘处机见山上几百双眼睛全盯住自己,满山鸦雀无声,许久也无人回话,暗自心惊:“这真经竟有如此魔性,让世人神魂颠倒,千里迢迢,豁出命争夺!”转念想到自己昨晚得了真经也兴奋得一夜没睡,幸而深感对马钰有亏,一时存了推让之心,才忍住没翻阅,不禁心惊惭愧。 柯镇恶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只听他说道:“道长重信守诺,我瞎子信。”柯镇恶一开口,就有人迎合起来。 丘处机听柯镇恶开口,就想起当年和江南五怪一诺千金,各自抚养郭杨两家后人长大成人,其中有无数颠沛艰辛,如今江南五怪和杨康都已离世,可谓世事无常,变幻莫测,一阵伤感惋惜,忍不住劝道:“柯大侠,你想为兄弟报仇,无人敢说嘴,只是人心险恶,切莫被人利用。”柯镇恶脸色大变,冷然道:“在场的英雄好汉都是我瞎子请来的。他们肯为我兄弟报仇,我瞎子感恩戴德。道长休要辱没这些好汉。” 丘处机仰天长叹,说道:“柯大侠,你真以为我丘处机为了九阴真经背义吗?尊兄弟之死或许还有隐情,我只是怕冤枉了人。”黄药师推开丘处机的手臂,冷笑道:“丘道长好意我黄药师领了,和这些伪君子多说无益,无非是拿柯瞎子当幌子,狗胆包天到全真宫抢九阴……” 黄药师话还未说完,就听丘处机怒喝一声,双手运劲,内力到处纸屑随风飞舞,竟将九阴真经撕成粉末! 众豪齐声惊呼,还有几人不死心,奔出来抢纸屑,只盼能得个只言片语。 马钰等人一惊过后,大为欣慰,如此一来,真经已毁,这场劫难就可避免了。 丘处机乾眉一张,拔出长剑,挺身而出,孤身面向群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怒声喝道:“众位请回吧!” 群豪刚被震得耳中嗡嗡作响,马钰、王处一等人一起冲上站在丘处机两旁,拔出长剑捏着剑决。全真六子顿时汇聚在一起。马钰喝道:“擅闯我教者力惩不怠!九阴真经已毁,众位再执迷不悟,我全教上下只能誓死卫教,宁可玉碎不为瓦全!”众道见全真六子身先士卒,凛然不可犯,不禁士气大振,纷纷结成剑阵逼上去。 一时全真教上上下下摆明为敌,哪知群豪却毫无去意,无一人退回半步。全真六子又惊又怒,难道这些人猖狂至此,得不到真经也想和全真教大斗一场? 柯镇恶恨声道:“我瞎子不是不信丘道长,而是恨黄老邪和小妖女巧舌如簧,让好汉受欺,猪油蒙了心!各位道长,我们大伙不是来冒犯全真教的,更不为夺全真教的经书,只为杀黄药师而来。” 他突然转头,冲着黄蓉冷冷道:“小妖女,你当九阴真经只有你一人有吗?你处心积虑机变百出全是无用。”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书,回顾群豪说道:“杀黄老邪的好汉,老朽立马九阴真经双手奉上,先前说过的话决不食言!若违诺言,天地公诛!” 黄蓉立马料到这本真经出自郭靖之手,惊得呆了。 两本九阴真经先后现世,全场震动,嘘声四起。昔日华山论剑须以一敌一,堂堂正正战胜四位绝世高手,方能夺筹,如今却只用杀黄药师一人,可谓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群豪心热如沸之际,就听黄药师狂笑道:“柯瞎子、傻小子,真有你们的!不错,江南五怪都是我杀的,我不仅要杀他们,还要将你俩也统统杀了!将此地的人都杀了!将你俩一家良贱都杀了!将和你们好的人都杀了!我黄药师立誓,此生此世不将这一干人统统杀了,下辈子也不能和阿衡聚首。”黄蓉生性豁达,无论有何艰苦磨难都不曾想过自戕,此刻脑中却第一次有了个“死”字。 马钰大骇刚欲劝阻,黄药师已暴起而出,劲风涌动,一团扭曲青影陡然瞬移至柯镇恶跟前,隔空一掌轰出。适才黄药师咒骂时,郭靖早就凝神戒备,疾跃挡在柯镇恶跟前,一招亢龙有悔击出。 黄药师雷霆一击何等力道,砰的一声巨响,郭靖登觉有似一块巨石砸向身来,胸口一痛,眼前金星乱冒,蹬蹬急退和柯镇恶撞到一处。青云子和辣手书生见二人遇险,从左右插上相护。 黄药师身影一晃,如僵尸一样霍然欺到辣手书生跟前,反手一掌打向他脸颊。这掌迅若闪电,狠辣无比,辣手书生来不及躲,结结实实印到他脸上,剧痛之下闷哼一声,被震得脑中发昏,脚下踉跄。黄药师手上毫不停顿,须臾间啪啪几声,连打了他七八击耳光,掌掌血肉横飞,接着右掌猛地一挥,如铁背弓弹石般砰的一声击在他脸上,登时颈骨曲扭,竟被打成头面朝后,一声不吭仰软倒下来。他明明仰躺在地,偏偏后脑勺朝上,死状极为诡异可怖。 群豪中许多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情不自禁倒退两步,辣手书生顷刻横死,均怕黄药师再暴起出手,自己成为第二个。不过一些凶顽之徒,见了血腥反而兴奋起来。 在这全场寂然之时,只听一个悲怆的声音说道:“柯大侠,你无非想讨回公道,不过却不必如此。陆乘风今日就还你公道。” 众人向声音望去,只见一人手持长剑从轮椅上跌落,滚倒在偏殿台阶之下。 适才群豪闯上山,陆冠英夫妇怕陆冠英有失,就将他安于偏殿之中,突然听见黄药师咒骂声,忙赶去相助,陆冠英一时落了单,没想到就出了变故。父子连心,陆冠英知道父亲心意,连忙奔去,不住悲喊。 陆乘风将长剑横于颈上,叫道:“无论江南五怪是不是恩师所杀,我陆乘风一人承担罪责,给你谢罪,恩怨勾销!”他怕旁人阻止,立时挥剑朝颈上抹去,只求速死。 全真六子齐声惊呼,黄药师霍然转身,在场人均不及相救。 只听得嗤嗤一声急响,半空中飞下一枚暗器,击中陆乘风手腕。这枚暗器形体甚小,似乎只是一枚小石子,力道却大得异乎寻常,铮的一声,暗器碎成粉末,陆乘风手中长剑直飞出去,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众人惊愕之下,仰首瞧那暗器射来之处,但见屋顶上不知何时站着一蓝衣人,随后跃下到陆乘风身旁,探手点了他穴道。陆冠英夫妇连忙奔去将陆乘风抱起。 丘处机瞪大眼睛,怒喝一声,骂道:“你这孽障是来领死的吗?”抄起长剑向他奔去。马钰、王处一等全真五子,亦高声痛骂。只有郭靖在远处叫道:“杨兄弟原来你没死!”杨康叛师反教拜欧阳锋为师,全真教上上下下均视为奇耻大恨,不想他胆大包天敢孤身上终南山,群道齐声喝骂,纷纷拔出长剑奔过去,欲将他拿下。 黄蓉纵身奔出,双臂张开,拦住丘处机等人,惊叫道:“道长们认错了人,他是杨过!是杨过!” 丘处机醒悟过来,想杨康叛师反教,纵有泼天大的胆,也不敢来全真教,方才的弹指神通也只有杨过会得,不过群道没见过杨过,不肯理会,还是扑了上来。马钰跃过去,忙制止道:“他是杨过,只是和那逆徒长得甚像,快住手!”群道一时不信世上有如此形貌绝类之人,惊疑不定望着杨过,不过教主发话,也不敢动手了。 全真六子知认错了人,相视一眼,想上前道歉。杨过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从他们身边路过,走到黄蓉跟前。 四目相对,杨过有千言万语,正不知从何说起,却是黄蓉凄然道:“你终于来了。”杨过幽幽叹道:“小妹子终于肯见我了。”黄蓉垂下头也看不清表情,只听她低声道:“爹爹听不见咱俩说话只当咱俩好。不瞒你我失手将杨康杀了,看在昔日情分上,你要杀就杀,只求你别恨我好吗?” 杨过霎时醒悟了黄蓉为何不肯见他,原来是担惊受怕自己找她寻仇,心中悲喜交集,低声道:“唉,我早已知道了,不干你的事,此事是天注定。你别胡思乱想,我只怕小妹子再不肯睬我,怎会恨你?咱们赶紧想个法和黄岛主脱身去吧。”黄蓉愕然片刻,幽幽道:“杨大哥,你为什么待我这样好?”杨过默然片刻,叹道:“小妹子也待我好啊。”话语刚落,黄蓉猛然翻出双掌击向他胸口,竟是自己传授给她的柔网势,错愕下躲也不躲,这掌力道甚大,闷哼一声,踉跄两步仰倒在地。 黄蓉向后纵起,跃到屋檐上,大风吹散了她乌黑的秀发,只听她大叫道:“我将你爹爹杀了怎是待你好?你是真傻吗?”她一个起落跃过屋顶,奔上一道山坡,冲向高处的一块岩石只想一头撞死,从此世上所有的烦恼都一了百了。方才黄药师拿亡妻立誓,杀尽郭靖、柯镇恶及一切和他们相干的人,她就万念惧灰怀了死念,待杨过现身后,只想在他面前死了,免去他一生一世不快活。 方才黄蓉翻过屋顶,众人还以为黄蓉要逃走,不想竟是寻死,均惊诧万分。杨过骇得魂飞魄散,急忙冲上。黄药师、陆冠英夫妇,全真六子不及相救,齐声惊呼。杨过冲到她身后不足一丈时,右手捉住了她手臂,哪知软猥甲钢刺登时刺入手掌,十指连心,猛地剧痛顿时脱手。众人瞧见,又是一阵惊呼。 黄蓉被杨过扯得一踉跄,还是闭目迎头撞向岩石,哪知岩石竟十分松软,如撞松糕,扑的一声,岩块碎屑四落,哎呦一声,捂着头跌倒下来。 这会功夫,杨过已抢上将她紧紧抱住。 岩石被黄蓉撞碎了半边,她却没头破血流,好似安然无恙,实令所有人困惑不解,其中有欢喜者,有愕然者,有咒骂者。 黄药师追到半路,瞧见惊喜欲狂,暗想莫非是亡妻显灵,护佑女儿平安?激动下直欲手舞足蹈,引吭高歌。狄龙和赵爵爷见黄药师心神忽失,竟大起胆子偷袭,只盼一朝得手真经到手。黄药师听背后风声飒然,忽而警觉,侧身斜跨出一步,方位怪异,全出所料,轻巧巧从二人夹缝中错开。这一步踏得是八卦方位,虽轻描淡写,却是桃花岛武学最高奥秘。黄药师惊喜后即转为震怒,挥动玉箫向狄龙头上斜削。狄龙不躲反晃身到黄药师身侧,左手往他面门抓去。黄药师向右急闪,狄龙右手顺势而下,抓他手腕,夹手夺他玉箫,黄药师抛出玉箫,食指微屈。狄龙识得厉害,右手收回,左肘撞黄药师胸口,黄药师向后一纵,狄龙抢上右掌他腰胁,跟着抓他胸口气户穴,黄药师一惊,又向后一纵。 这几爪一气呵成,凌厉狠辣,如疾风骤雨,如乱抚琴瑟,狄龙似成化身成一条飞龙,龙爪急舞,将黄药师连连逼退,最后嗤的一声,撕下他一截衣袖。 群豪见狄龙如此神勇,齐声喝彩,士气大振,惧意全消,纷纷持着宝剑利器想要动手。 黄药师见狄龙招式如千锤百炼般殊无破绽,正是少林寺久未现世的绝学“龙爪手”,狄龙一身黑袍,披着长发,袖口绣着红色火焰,显非少林弟子,暗想:“我倒小觑了这帮虾兵蟹将!”丝毫不敢大意,一指伸出,一道细细的劲力激射出去。狄龙躲不过,登时用掌力化解,一击不中也没追击。二人一交手,就知对方了得,对望着凝神戒备。 全真六子见所有人跃跃欲试,一齐冲上去呵止。马钰踏步上前,喝道:“这是我祖师爷安寝之清净之地,岂是你们戕杀群殴的地方?诸位再敢无礼大闹我教,休怪贫道不客气!所有弟子听令,守住各山各要处,悉听长弟子指挥,结阵应敌!”六人隐隐站在天罡北斗方位,做好了动手准备,尹志平在后准备补位。 群雄公然闯教,又指责全真教令誉,全不将全真教放在眼里,在场群道早就憋了一肚子,听教主发话,立马结成一个个剑阵。群道将马钰号令呼喊出去,一个传一个,向东南西北远远传遍满山。登时从道场各通道,奔来几十个道人,持剑加成剑阵围住群豪。全真教数百道人,群豪虽高手如云,人多势众,也不敢再放肆了。 话说另一边,黄蓉刚从生到死、又从死到生的经过一转,心里有些迷糊,睁开眼就见杨过闭目抱住她,微感不解,一瞥见杨过衣襟染红,醒悟过来,惊道:“快放手!我刺着你了!”杨过摇头道:“你先答允我不可再最寻短见。”黄蓉感手背湿热,似有鲜血滴落,慌乱道:“我都依你,快快放手!”可杨过害怕得厉害,还是不肯放手。 黄蓉急中生智,探手点他腋下穴道。杨过猝不及防,双臂登时软了。 黄蓉挣脱后,忙给杨过解穴,轻轻抚摸他手臂上伤口,自己手背也染着鲜血,怨道:“你怎不放手?身上疼吗?我给你些田七鲨胆散服了。” 杨过惊出一身冷汗,尚未缓过劲说不出话来,一阵冷风吹过,打来了寒噤,终于醒过神来,抬头见黄蓉正出神望着岩石,顺着她目光望去,只见岩石塌陷后犹留有几行刻字:“……复知非,收心活死墓。人传入道初,二仙此相遇。于今终南下,殿阁凌烟雾。”,觉这残诗似曾相识,突然“啊”的一声叫出声,恍然大悟,原来是王重阳和林朝英昔日赌赛的岩石,林朝英为能手指刻字用化石粉涂过,经几十年风吹雨打,所以腐朽不堪,黄蓉撞之不死。 杨过冷汗涔涔,暗呼庆幸,对王林无心之举,也感恩戴德铭记于心,若不是二人过世已久,恨不得当面给二人磕头表达感激。 黄蓉抚摸这岩石,喃喃道:“原来是祖师婆婆和重阳真人不想我一头撞死。”她冲动之下寻死,当真有惊无险活下来后,只觉世上一草一木都值得珍惜,尤其方才幸运异常,真有被王林二人冥冥中庇佑的感觉。 杨过突然从后伸手抱住黄蓉,叫道:“是啊,小妹子可得乖乖的不准死了!那二位保佑了小妹子。改日我定结草衔环,给那二位烧一千柱香,供一千只牛羊,磕一千个头!” 黄蓉哎呀一声,惊叫道:“快放开我,我刺伤你啦!”杨过不理黄蓉,只紧紧抱着她,左脸贴上她脸,此刻喜极而泣,眼泪流淌出来。 黄蓉被他紧紧环抱住,感到脸颊上一片湿热,手背背心手臂也潮湿起来,分不清是他血水还是泪水,又是害怕,又是害羞,心底还有一丝甜蜜,也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低声道:“你想抱我……等我脱了宝甲再抱我。杨大哥,你放开我吧……我刺坏你了。” 杨过终于缓过神来,忙放开黄蓉。这一放开,就浑身刺痛起来,初始被软猬甲刺中,并未觉痛,此时只觉肌肤疼像被火灼烧。黄蓉瞧他身上斑斑点点尽是刺伤,露出痛楚神色,又是气恼,又是心疼,点了他几处穴道止痛,喂了他几粒田七鲨胆丸,伸手抚摸他脸颊,怜惜道:“还疼得厉害吗?” 杨过只觉黄蓉手掌心柔腻温软,给她抚摸,脸上说不出的舒适受用,身上疼痛也减了几分,强笑道:“不痛了。”黄蓉幽幽一叹,低声道:“你怎这么傻啊?”杨过笑道:“我有时也搞不清自个的怪脾气,发起性子胡为净惹小妹子生气。” 黄蓉摇了摇头,痴痴凝视了杨过一会,欲言有止。杨过道:“小妹子想说什么?”黄蓉忽然道:“杨大哥是不是喜欢我?”杨过顿时慌张了,颤声道:“我……我……”黄蓉抿嘴一笑,道:“你怎这么好骗?我知道杨大哥喜欢的是龙姑姑。我哪有这福气啊?”杨过道:“小妹子,我……”黄蓉道:“你怎不去找龙姑姑了?”杨过道:“我去古墓里了。一个人也没有,按说姑姑也该出世了……”黄蓉道:“龙姑姑不在古墓在别处,杨大哥去找总会找到。”杨过道:“不说姑姑了,咱俩去找帮黄岛主脱身……”黄蓉突然两眼发呆,颤声道:“杨大哥,不好了!”杨过问道:“怎么了?”黄蓉道:“龙姑姑没准是被南海神尼捉走了,当真糟糕透顶。”杨过迷惘问道:“南海神尼?那是谁?姑姑就算出世,不过是小女童,捉她做甚?”黄蓉道:“南海神尼是佛门中的大圣,住在南海的大智岛,佛法与武功上的修为都深不可测。只因她足迹罕履中土,是以中原武林人士极少有人知她老人家的大名。我爹爹当年曾见过她一面,承蒙授以一路掌法,一生受用无穷。嗯,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杨过问道:“小妹子不急,往后再说……” 黄蓉道:“这位神尼只怕快百岁了。我爹爹说,每隔十六年,她老人家便来中土一行收女徒儿。龙姑姑这等神仙一样的人儿,她见了一定十分喜欢将她收作徒儿,带到南海去了。”杨过喃喃道:“隔十六年,就是今年了?”黄蓉点头道:“是啊,龙姑姑定是今年被带走的。”杨过道:“姑姑拜高人大圣为师是喜事啊,怎么不好了?”黄蓉责备道:“杨大哥好糊涂啊!龙姑姑岂不成尼姑了?你纵然与她重逢,她岂肯于你相好?何况南海神尼所住的大智岛不容外人涉足?男子一登此岛,更立召杀身之祸。我爹爹颇蒙神尼青目,也从未敢赴大智岛拜谒。你搞不好一生一世都见不到龙姑姑了。”杨过微微一笑,说道:“那可如何是好啊?岂不完蛋大吉了?”黄蓉见杨过不慌不忙的模样,心中有气,责备道:“你是真傻了?还不快去赶在南海神尼出海前找到龙姑姑?” 杨过心中泛起说不尽柔情,微笑道:“那尼姑头儿又不是捉了小妹子,我有何可怕?”黄蓉呆住了,顿时红晕上脸,心砰砰跳起来,慌道:“我……我……”杨过见黄蓉害羞慌张起来,心中更爱,柔声道:“好啦吧,咱们去帮黄岛主吧。”黄蓉幽幽一叹,忍不住道:“杨大哥待我这么好,是不是喜欢我?你为何不说?难道不是为了龙姑姑吗?”黄蓉生在与世隔绝的桃花岛,只和黄药师和哑仆相伴,后来和郭靖相恋也是两小无猜,小小脑筋中只觉喜欢谁就说出口,觉杨过喜欢她,又不懂他为何不说出口,想来只能是为了小龙女。 杨过乍听此言,蓦地一惊,此刻在终南山上古墓近在咫尺,旧景如昨,和小龙女的海誓山盟、白首之约犹在耳旁,打了个寒噤,心道:“我怎能背誓对不起姑姑?”黄蓉见杨过脸色一变,欲语还休,幽幽道:“杨大哥,你想和我好,我怎会不和你好?”听他良久不语,心中失望,叹道:“我早知我比不上龙姑姑,你不肯去,咱俩就打这群恶人吧,待会是生是死就看老天。” 杨过喃喃道:“我对姑姑立过誓的。”黄蓉惊道:“你立什么誓?”杨过颤声道:“我对姑姑说过:这一生一世,心中就只有姑姑一个,倘若日后变了心,不用姑姑来杀,只要一见姑姑的脸,我就亲手自杀。”黄蓉一听这决绝的誓言,吃了一惊,隔了半晌,才道:“杨大哥,那是作不得数的,当真作不得数的。你说一生一世对不对?却不是今世对不对?如今龙姑姑不识得你,才刚出世不久,已不是那个世界了。再说她先下是小女童,怎能和你相好?”杨过喃喃道:“这话……倒有道理……可……” 黄蓉见杨过还是不答,焦急起来,忍不住道:“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待我这么好?陪我玩扮新娘子,玩扔石子时偷偷让着我。不想我死了,又要磕头上香杀牛杀羊的,被针刺还抱我?非得我死了,你才肯说?罢罢,世上看来没人真喜欢我。”隔了一会,忍不住流下泪来。 杨过见黄蓉流泪,心似被扎了一刀,大叫了一声,怜惜惭愧一起涌上来,心想:“小妹子表白的这么清楚,还提我想和她好,想来怕我拒绝。小妹子肯喜欢我是天大的福气,我杨过要有这么不知好歹,惹她伤心失落,还不如找到一株大树直接撞死,老天也不容我。背誓就背誓吧,姑姑不在了,倘若上天降下恶报,我也甘愿认了,决不后悔。”将心一横,在她耳边柔声道:“我喜欢小妹子,小妹子肯和我好,我好欢喜!” 杨过这番话实不出黄蓉所料,虽然迟了很久,听他明明白白说出,黄蓉还是忍不住破涕为笑。 杨过见黄蓉破涕为笑,说不出的欢畅,连身上疼痛都忘了,轻轻搂住黄蓉,用袖子替她擦了擦的眼泪,说道:“我刚才真是不知好歹,惹小妹子伤心难过。你肯喜欢我,我总觉得在做梦。”说来奇怪,他方才一直害怕得厉害,真说出喜欢黄蓉后,反一身轻松,浑身轻飘飘,只觉喜乐无尽似在梦中。 黄蓉伏在杨过胸口低低道:“咱俩没做梦,都活的好好的。从此咱俩就好了,你可不许再想旁的女子了。”此言一出,见杨过愣住,斗然醒悟此言和小龙女令他发的誓言甚为相仿,顿时后悔起来。世上女子千千万万,品性各有不同,不过对自己喜欢的男子都绝不想他喜欢上旁的女子。 黄蓉怕他再想小龙女,忙道:“从此咱俩好了,就是这样啦。”杨过道:“嗯,咱俩帮黄岛主打这群恶人吧。”黄蓉道:“我方才觉得此事与你无干才想骗你走的,不过咱俩好了,我就不劝你走啦,要死一起死。”杨过笑道:“小妹子赶我走,我也不走。” 黄蓉忽抬起头来,白了杨过一眼,嗔道:“叫什么!”杨过见黄蓉眼含责备之意,不禁惶然,平时的聪明伶俐都不知到哪里去了,脑中空白,浑然不解黄蓉之意。 杨过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黄蓉和杨过相识以来,经历过许多凶险,从未见过他畏惧神色,没想到自己佯怒一下,他就身子一僵,慌乱起来,好笑之余又一阵怜惜,伸手抚摸他脸颊,柔声道:“往后我叫你杨郎,你也得叫我‘蓉儿’”杨过连忙点头,暗骂自己方才真蠢,真成了傻蛋。黄蓉牵着杨过手,起身道:“咱俩一起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