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界之上》 正文 第一章 梦境 前言： 我不知道谁会看到这份记录，也不知其重见天日会是何时，因此我尽量真实客观地记录下这一切，给未知的你c你们。也许彼时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有关今时今日的记忆亦不复存在，湮没在历史厚重的星尘之中了。若是如此，就当这是一场呓语吧，一场在梦中演绎的波澜起伏与离合悲欢。不必纠结于这些事件真实发生与否，人类历史即使经过了千万年的变革发展，仍然有着许多从未改变的东西贯穿其中，今日书写下的这一切，想必定能与你们所拥有的困惑c烦恼c幸福在某种意义上不谋而合。毕竟，人类有着与生俱来的优点和弱点，正是这本质决定了无论世事如何变迁，其根源都是想通的。 现在是公元3015年，距离旧时代终结已经过去将近一个世纪了。虽然在过渡期难免有些小小的动荡，但系统乌利尔仍然以不可阻挡之势统治了这个世界，迄今已十分稳定，社会繁荣安宁，生活无忧无虑，各项领域都取得了空前的发展。千百年来人类所希冀的应许之地终于在今天有了具象，在这如梦似幻的乌托邦，一切皆可实现。 乌利尔系统是以“精神指数”为准绳的架构，根据指数高低分为四等，分别是红c橙c黄c蓝，颜色越深，代表指数越高。拜取得重大突破的科技所赐，通过扫描脑波，能够判断出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将这些转化为数值，就是精神指数。通过指数高低，能够直观地反映出心理活跃程度，指数越高越危险，超过一定数值后，就将被判定为具有潜在危险性的社会不稳定因素。即使没有实质性的犯罪行为，也会被强制收监并接受治疗，待指数恢复正常后才能自由。通过这种手段，可以将犯罪行为扼杀在萌芽中，社会治安空前良好。守护这一切的，就是系统乌利尔。恶魔被驱逐出乐园，善良的人们在其中过着童话般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 总之，这是一个无与伦比的完美时代。旧日的一切都被破坏殆尽，成了多余而无用之物。新时代毫不留情地将之迅速抛弃遗忘，甩掉过去的沉重束缚，轻装上阵。在系统塑造的新秩序下，人们在希望与骄傲中事无巨细地重建起全新的生活。 第一章梦境 昏暗的水泥地面冰冷潮湿，一直延伸到虚无边际的异次元空间，前方是吞噬一切的黑暗漩涡，散发出黑洞一般致命的吸引力。恐惧紧紧擭住灵魂，晴海浑身发抖，明明想要停下，身体却被看不见的提线牵引着，一步步走向前方。 空间与时间在黑暗中都是静止的，唯一的真实就是虚无。晴海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其中，她似乎漂了起来，透过灵魂注视着自己，这种感觉很怪异，却并不新奇，好像还有点熟悉。带着莫名的安心感，晴海毫不停歇，沿着无边的黑暗一路追寻下去。 “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啦？” “别的？什么别的？” “拜托，还以为是爱丽丝梦游仙境，洗耳恭听这大半天，好歹编个完整的故事给我们啊！” “就说没有编故事啦！还不是你非要问的！” 午休时间，秋日里难得的好天气，太阳晒的人懒洋洋的，正是最适合睡觉的状态。但只要云西在场，睡意就会被搅得荡然无存。云西与樱和是晴海的青梅竹马，三人从小就认识了，彼此之间无话不谈。晴海一上午都哈欠连天，这情况在她身上可不多见，反常表现被云西看在眼里，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到中午就来刨根问底。晴海无奈，只得细细回忆起并不愉快的梦境。说也奇怪，别的梦都是黎明前的薄雾，太阳一出就无影无踪，唯有这个梦，总是做到一半就会醒来，然后再也无法入睡，梦中的情景却异常清晰。 “你真的梦到好几次？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云西突然的疑问，让晴海迟疑起来，不知该不该如实告诉他。如果听说自己从小每隔几年就会梦到一次，云西大概会说她疯了。 “为什么这么问？”晴海反问。 “梦是大脑潜意识的体现哦，也许晴海以前见到过这样的场景，但是时间过久忘记了。呐，你真的什么都没看到么？如果是绝对的黑暗，你是不可能感知的。换言之，没有光线也就不存在黑暗”云西开始滔滔不绝。 “傻瓜！你在自说自话些什么啊？从刚才起就在说些奇怪的话，什么潜意识，什么绝对黑暗，我看不是晴海，是你受刺激了吧！”樱和不耐烦地打断云西，她大概觉得云西又要开始长篇累牍地炫耀了。不过不知道为何，晴海觉得今天的云西有点严肃，不太像随口瞎扯。虽然他平日就喜欢说些小道消息，但刚才那句“没有光线就不存在黑暗”却在脑中挥之不去。这家伙是从哪里学到这些的？难道只是无意中的顺口说辞而已？等等！来不及思考云西的事，晴海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呃我感觉好像前方一直有个影子，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因为一直在那里所以忽视了，不过我其实也不确定”晴海拼命回想着梦中的情形，努力选择恰当的描述。 “影子？是光线吗？比较微弱，晴海只是梦到了一个洞穴而已吧，深邃的洞穴尽头都是有微光的。”樱和提出了比较顺理成章的猜测。 “是么？我觉得不太像，跟光线感觉不太一样，不是发亮的那种，是是白色的” “哈？越来越玄乎了，莫非你梦见鬼了！”云西终于撑不住了，闹腾起来。 “闭嘴啦！不要说些乱七八糟的事！”樱和大声抗议。 鬼？不那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人！晴海突然豁然开朗，仿佛找到了一块拼图的重要部分。那个白色的阴影，是人影。不知为何，晴海如此笃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毕业 秋去春来，一年中除了漫长的夏季，剩下三个季节都是倏忽而逝，快得来不及叹息。天气微热起来的时候，晴海他们面临毕业了。 今天是第一批鉴定报告发出的日子，晴海班里大概7c8个同学已经知晓了未来的命运。晚上自然是送别趴，闹了几个小时，晴海有点累了，悄悄溜了出来，信步走向海边。从学校侧门出去，几步就到，但这里并非什么景点，所以少有人来。夏日夜晚的微风格外怡人，混着海水的咸味，清新温润。 和旧时大学制度下的毕业不同，在乌利尔时代，毕业唯一要面对的是朝夕相处的挚友之间的离别感伤，而不必为接下来的选择费太多脑筋。一切自有乌利尔做出安排，人们只需接受就好。这多少有点像上古时期所说的“天命”吧，晴海想。一个人生来应该做什么c适合做什么，是在ta出生之前就确定了的，而ta所要做的，只是沿着各自命运既定的轨道走下去，如同宇宙之中的茫茫群星，恒河沙数却井然有序，共同构成熠熠生辉的集体——这样的设定堪称完美。 “晴海！” 云西意外地出现在眼前，打断了晴海的沉思。她稍稍有点发愣。这片海湾人迹罕至，晴海从来都是独自前来。她喜欢星空下的海，没有人工痕迹的干扰，宁静直达心底。但没想到云西也发现了这里，那，樱和也来了么？晴海下意识地向后望去。 仿佛看透了晴海的心思一般，云西轻轻笑了：“没有其他人哦，我一直都是自己来，这还是我第一次遇到人呢，没想到就遇上了你。” 是么？和我一样呢，原来我们居然擦肩而过了那么多次。晴海暗自讶异，但没说什么，轻轻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云西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一时两人沉默。 “怎么不说话啦？是不是在为即将见不到我伤心呢？安啦，反正咱们住的不远，我会常常去看你们的，怎样？”云西一如既往地插科打诨，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 “切！少来啦，见不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有空你去多陪陪樱和嘛！”晴海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樱和对云西的微妙，三人都多少有点感觉，但也许是过于熟悉，没人想要去打破定局。大概是毕业的情绪波动？晴海一不小心戳破了表面那层暧昧的薄纱。 “” 云西语塞，平日油嘴滑舌的他也有接不上话的时候，晴海有点慌，又有点好笑，云西尴尬的样子倒是挺可爱的。 “不说这个了。晴海的报告出了么？你要去做什么？” 晴海想了一下，反问到：“你想做什么呢？” “我倒没有什么特别讨厌或者偏爱的，等报告出了再说吧。最多就几个适应性，选一个就行了。倒是你啊晴海，你应该会有很多选择吧，不早做打算的话，到时候可是会很慌的哦。” “这种事谁说得准啊，也许只有一个也说不定” 晴海微弱地反驳，不过她知道云西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她的精神指数一向稳定，各科成绩都是优秀，而且相当均衡，没有明显偏向，乌利尔应该会给她很多选择。这样不和以前的人们一样了么，晴海想，优秀之人反而有着新时代里理应被消除的烦恼，真是矛盾。当然她会小心地隐藏起烦恼之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快看！流星！” 一颗流星划过天空，暂时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大概没有人不喜欢流星，她们璀璨美丽，最重要的是短暂，留给人无限遐思。 “旧时代的人们会对着流星许愿哦！”云西的眼中亮闪闪的，仿佛有万千星辰。 “是么？云西知道好多以前的事啊！”晴海故意说，其实这些她也都知道，只是一直有点奇怪云西怎么会特别热衷这个，平时看他对什么都是漫不经心的。 “我只是在想他们会许下什么愿望呢？那个时代太可怕了，那么浓密的黑暗，怎么许愿也只是像流星一样微弱吧，不过带来片刻慰藉而已”云西轻声呢喃，表情意外地认真。 晴海有点吃惊，她转过头去，久久地盯着星云间的阴影，那里是黑洞，最为浓密的黑暗所在，能够吞噬一切的地方，包括光明。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想到了—— “云西，我决定了，如果报告可以通过的话，我要去公安！”晴海目光炯炯，坚定地说。 “为什么？”云西大吃一惊。 “因为，我想知道吞噬流星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 云西，你懂的吧，我想你应该懂，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还有，你总是在关键的地方给我启发呢，谢谢，你真的，很特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入职 紧张而混乱的毕业季眨眼间就成为了过去式，又一年的燥热慢慢褪去以后，晴海他们却再也回不去校园，欣赏满天飘散的落叶了。按照系统的分配，晴海和云西来到本市最高公安局报到。迎接新人的入职典礼上，他们第一次见到了局长清木。这是一位精干瘦小的女人，目光炯炯，衣着简单，强势但没有压迫感和侵犯感，给人一种很可尊敬的感觉。晴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然而很快，她就恢复了常态，和大家一起起立鼓掌。 这短暂的异常反应没能逃过云西的眼睛，典礼一结束，他就和晴海故意落在众人后面，悄悄问道：“怎么，又遇到伯父的熟人啦？”晴海无奈地盯了他一眼：“嗯，局长似乎是他大学同学，小时候见过几次，不过也好久没见过面了。我知道清木阿姨也在公安系统，但是没想到哎，世界真小。” “哈哈，以伯父的人脉，你不管分到哪都有人看着吧。”云西好死不死地低声窃笑，坏坏的样子虽然很帅，但总是故意戳中最郁闷的点，让晴海很想打他。 “得了吧，他才懒得管我呢，倒是你，干嘛非要跟我选一样的志愿啊，你不也有9个选择嘛？！有你在我眼前晃就够郁闷了，别人跟你比根本不算什么！”晴海毫不客气地回击。 “原来我这么重要啊，真是让我受宠若惊。”云西夸张地将右手放在胸前，微微前倾，做了个中世纪骑士的标准礼。古怪的姿势引起了好几个人的侧目。“不过，全国那么多公安局，我们居然能分到一起，这可是系统的决定喔！你就认命吧！” 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云西，晴海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云西说的没错，毕业之后，昔日最亲密的朋友也不得不各奔东西，就连樱和也分到了城市的另一端，而他们居然还在一起，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旧日的时光突然断裂，在这最是兵荒马乱的陌生时期，能有一位挚友始终陪伴在旁，是多么奢侈的幸运啊！窗外阳光正好，斜斜地洒进走廊，铺下一地温暖。那一瞬间，晴海突然觉得，也许这就是永远吧，以后的每一天，都是这样的时光，一直一直重复下去，简单，却安心。 办公室里，局长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孩，心里很复杂，当然，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身材高挑玲珑，皮肤白皙，一双美丽的眸子微微上挑，眼中亮晶晶的，透着掩饰不住的聪慧。浓密柔顺的黑发略微垂下，阴影遮住了表情。时间真是飞逝！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是个惊恐瘦弱的小女孩，唯有一双眼睛格外漂亮，让人印象深刻。没想到转眼之间，竟出落得如此优秀，真不愧是那个男人的女儿呢，虽然从未在一起生活，但举手投足之间都带着他的神韵。 “晴海，没想到你会选择公安这条路，老实说我真的很意外。虽然现代技术能够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但这份职业的精神压力跟普通职业不可相提并论。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局长缓缓开口，眼神中透着不可捉摸的情绪。 “是的，这是我的志愿，一直以来都是！”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晴海抬起头来，声音很坚定。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到：“而且，父亲他也很支持我的。” 父亲？清木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的呢，晴海口中所指的父亲，自然是养父——她并不知晓自己的真实身世。偏偏清木刚才正好走神想到了她的生父，这才一时混淆。不过，这也说明那个男人是赞同的，至少没有反对，否则她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至于是否真的支持，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从未觉得他对警察这个职业青眼有加。而如果是女儿独自的任性选择，那说明他真的很爱这个孩子呢。局长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越发觉得眼前的女孩格外惹人怜爱，但表面上却淡淡地说道：“我明白了，不过，虽然我和你父亲是老相识，但我并不直接参与你们日常的工作，所以，你和其他人一样，不会有任何特殊照顾的！这一点，希望你能做好觉悟！” “正合我意。局长，谢谢您！请让我以普通一员加入大家！而且，在我入职之前，真的不知道您是这里的局长呢！家父从未提起过这一点，想必他的用意也是十分明显。所以，希望您能对外保密家父的身份。”晴海郑重地说道，局长看着她，点点头。 说完这些，晴海表示自己还有工作，就礼貌地告退了。她走路的姿势和她父亲真是一模一样。 他居然没对晴海提起过我？清木犹自琢磨着这件事。难到是对自己的孩子有着绝对的信心？既然这样，当初为何要对我那样说呢清木叹了口气，摇摇头。自己始终都看不透他，那张脸上永远都是淡淡的亲切微笑，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但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在那始终优雅的外表之下是重重迷雾，无法看清他的所思所想。这种神秘，也许正是他的魅力之源吧，说起来，我还真是会被危险的事物所吸引呢。 夕阳的影子渐渐沉了下去，黑暗一点一点爬上墙壁，周围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模糊起来。这个城市也次第点亮了灯火，比白天更加璀璨光明。而局长办公室中却仍是一片沉寂，只有显示屏闪着柔和的荧光。删减许久，犹豫再三，那封简讯还是躺在了草稿箱内。以什么理由约他出来呢？毕竟两人都不是能够单纯闲着喝茶打发时间的身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居然变成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关系？不过，这也是必然的吧，他的家庭，他的生活，和自己全无交集，唯一可谈的也只有工作。学生时代无话不谈的悠闲时光，终是一去不复返了。 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保护好这个孩子的，因为她是你的女儿，所以我绝不容许她有任何的闪失。否则，我将何以面对你？虽然这孩子成绩无可争议地漂亮，但依然不可掉以轻心，毕竟，有霜间的前车之鉴在先。晴海再优秀，也无法与霜间相比，当年的他简直堪称完美，不管按什么标准都无可挑剔。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会一路平步青云，最终染指国家核心部门——乌利尔。我也是这么期待着，然而谁曾想 人的心灵，究竟是由何掌控？又是被谁支配？它可以强大得无以复加，也可以脆弱得不堪一击，而且两者之间的界限非常模糊，也许仅仅一念之间，跨过了某条线，就从云端直坠深渊，所谓云泥之别也不过如此。当年的霜间，就是被某种刺激突破了心灵的底线，直达崩溃的边缘。然而，每个人的底线都不同，辨别这点正是最困难的一环，它既不能被精密仪器检测出来，也不能通过自身主观感受得出结论，所以即使有了精神指数作为参考，人的心灵也远比迄今为止通过科学手段了解到的要复杂的多。心灵远比宇宙更加浩瀚，蕴藏着无垠的秘密，人类拼尽全力，也不过窥得一二，而操控神秘力量的核心仍被层层星云包覆，永远是那样可望而不可即。 来了个麻烦的新人啊。岚野头疼地想，禁不住皱起了眉头。手腕上终端显示着的，正是晴海的履历，优秀固然优秀，然而，先前局长的话却令岚野很是郁闷。 “希望你能以精神指数的安全为优先，谨慎培训新人，毕竟，我们都不想看到第二个霜间。”局长如是说。 想起霜间，岚野就感到五味杂陈。难过c惋惜c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即使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这种痛苦却不曾有丝毫减弱。当然，即使局长不说，岚野也会严格训练新人的，他比谁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再次发生在自己身边。出于公安的敏锐，局长特意叮嘱，反倒显得有些不同寻常，于是，他拜托信息管理科的京泽，帮忙调取了晴海的人事信息，仔细察看。 粗看倒是没什么特别，和其他人一样，毕业之后就选择了公安作为自己的志愿。不过，既然是局长的特别关照，那么不太可能是因为其自身原因，应该是家人的关系。于是，岚野把注意力放在了晴海的家庭背景上面。 资料显示家庭住址证实了岚野的猜想，那是公认的政要住宅区。虽然晴海父亲的职务记录仅仅是公职人员，但是在那一带居住的，基本都是系统核心部门要员，也许是某些涉密机构，出于保密原则而没有显示真实职务吧。局长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对晴海另眼相看吗？岚野有点失望。 “很在意那个小姑娘？”霜间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把岚野吓了一跳。他迅速沉下脸，瞪了霜间一眼，但并没关掉页面，对霜间，没有必要隐瞒。“哦，难道是因为公主殿下。”霜间也不客气，径自快速浏览一遍，语带讥讽，显然明白了岚野的想法。岚野的脸色更难看了。 “我只是怕她会沦落到和你一样的境地而已！”岚野毫不客气地反驳，语气却透着几分无力。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岚野的恶劣态度，霜间丝毫不以为意，对着屏幕陷入了沉思：“这名字我有点印象，没记错的话，似乎曾经提名中心议员，本职是内务部长” “你倒是记得挺清楚嘛。”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早就习惯了霜间的过目不忘，但听到他谈论老熟人般的淡然语气，岚野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怎么，实在不想费神的话，让她待在这里就好。我们正发愁没人应付那些paper一rk，两全其美的好事啊。”霜间依然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也只能这样了。” 岚野下定了决心，不过心里仍有一团阴影漂浮不定。其实怎样安置晴海是次要的，他真正在意的，始终是局长暧昧不明的态度。出于职业性的敏感，他无法对这细微的异常视而不见。 “咱们一课这次赚到了哦！局里要把那个大美女分给一课呢！”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到麦一贯的夸张语气，岚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麦你又去瞎打听——是不是汇报大会上的新人代表啊？确实是个美女呢！” “是啊是啊！就是她！综合成绩排名第一哦！听说家世也很好，似乎父亲是政府官员之类的” “行了行了你打听的还真多，待会你可千万别缠着人家问东问西的，吓着人家小姑娘。”平叔一贯宽厚地笑着。 “放心吧平叔！我不会的！但是会不会被别的什么吓到我可保不齐，她那种女生，一看就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半点不顺，恐怕连我们这种精神指数超标的人都没有见过吧！一路走来都是别人眼里的精英，身处那样的世界，怎么可能懂得黑暗。平叔，敢不敢跟我赌，不出半年，她一定会要求调走的” 门外干咳一声，接着岚野出现在门口，麦终于闭上了嘴，大家也都识趣地回到各自的座位上接着工作。 岚野略感烦躁地挥了挥手，好像要赶走什么不愉快的东西。麦的话击中了他的内心，老实说，第一眼见到那个女孩子时，他也有着同样的感觉。女孩高挑，白皙，笑容和履历一样无懈可击，如同透明容器中成长起来的花朵，晶莹剔透，没有一丝阴翳。能够通过系统选拔而进入公安的，都是这样万里挑一的精英，只不过，在这种地方工作几年之后，结果会大相径庭。岚野不愿再想下去了，也许正如麦所说，如果她自己主动要求调走，那是最好的结局吧。但是在这之前，自己一定要保护好新人，绝对不能让历史重演。岚野默默地下定了决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审判者 前几天总算相安无事，晴海也慢慢和一课每个人都说上了话，一课除了岚野课长，还有四位“猎犬”，分别是霜间c平叔c惠姐，还有麦。这之中，惠比晴海大五岁，是位和善的大姐姐；麦最小，却已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手了，是局里公认的“优秀猎犬”，脾气和思维一样火爆，喜欢的作战方式是速战速决，且越是危险的任务就越兴奋，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就是天生的黑暗基因；平叔看上去很温和，对局里的每个人都很照顾，晴海一直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猎犬。这三人比较好相处，很快就和晴海混熟了。此外，还有属于严肃认真型的霜间，平时不苟言笑，眼中是万年不融的坚冰，透着凛冽的光芒，坚毅的面部线条更加加深了这一印象，初次见面的人总会不由得生出“这个人不好惹”的感想。 晴海的身份是实习警员，虽然初来乍到，却是“猎犬”们的上司，因为“猎犬”本就是从指数超标之人中选拔而出的，专门负责脏活累活，冲锋陷阵，而普通警员则是“猎人”，只需驱使“猎犬”们完成任务就好。猎人们对猎犬同样有管理职责，例如，猎犬是没有人身自由的，不得随意外出，外出必须由至少一名猎人陪同；如果认定某个猎犬有危险举动，猎人是可以进行处置的。这种设定不仅保护了猎人们的精神指数，办案效率无疑也大幅提升——毕竟犯罪人格具有一定的相似性，猎犬们的思维模式与普通人相比，无疑与罪犯更为接近。 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每个人都会配发专属武器——审判者。这是公安专有的电子器械，具有虹膜认证功能，能够自动检测目标的精神指数，若目标精神指数正常，审判者则自动锁定；超出一定范围，审判者转变为普通模式，发射出的是普通子弹；而若精神指数达到危险级别，被判为毁灭模式的话，后果就比较恐怖了，审判者会发射出具有纳米分解技术的特殊粒子，击中身体的任何部位都会立即灰飞烟灭。 一课除了岚野以外的四人都是猎犬，这在局里已经算是“豪华阵容”了，一方面，有了系统之后，犯罪率大大降低，多数犯罪行为都能够防患于未然，扼杀在萌芽之中，需要的人手也就少了；另一方面，公安对心理指数要求非常苛刻，历年来能够通过的人都十分有限，所以即使想要补充人手，往往也不是立即能够如愿的。晴海不禁去想，大概能够呆在这里的人都和自己一样，有着特殊理由吧，否则，往往很快就会申请调走的。也许，在其他人眼中，自己也属于这一类的吧。 这天下午，轮到晴海和霜间值班，霜间一向冷若冰霜，只顾做着自己的事，显然不是能聊天的类型，晴海没办法，只得独自百无聊赖地刷着终端。突然，警报声响了起来，报告c区检测到有异常精神指数，范围锁定为一处下沉式商场。接到警报，晴海和霜间立即向现场赶去。 报告中的下沉式商场位于c区中心，与地下交通枢纽相连接，人流量比较大，根据最近的监测点定位，他们来到一处led屏后面，晴海打开精神指数扫描仪，刚要开始扫描，霜间就指着一个人说：“就是他。” 那人一身黑衣，躲在柱子后面，仔细一看确实显得有点异常。晴海举起审判者对着那个人，果然指数已经超标。来不及感慨霜间的犀利，霜间已经从侧面向他走去，边走边对她说：“你在这里警戒，我去把他带来。”晴海答应了一声，显得有点慌乱。在这种地方不方便开枪，霜间肯定也是顾虑到这一点才打算近距离制服他的。 晴海紧张地注视着周围，那人好像也注意到了霜间，在俩人之间距离不到10米的时候，突然开始逃跑，霜间掏出审判者，对着他开了一枪，黑衣人应声倒地。霜间和晴海向着黑衣人跑了过去。 就在霜间俯下身想要查看黑衣人身份的时候，黑衣人却突然起身，将霜间放倒。事发突然，霜间的枪也被甩了出去，俩人扭打在一起。 突然，耳边响起轻微的“咔哒”声，接着扼住自己脖子的双手突然松了，霜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晴海开的枪。晴海呆呆地望着倒下去的黑衣人，满脸的不可思议。霜间太熟悉这种表情了。这种表情意味着公安生涯的真正开始，开始体会审判者和生命的重量。即使是审判者做出的判断，但亲手扣下扳机，看着对方倒在自己的眼前，也是需要心理承受力的。这种工作做多了，精神指数想保持健康就很难了，而这就是猎犬存在的理由和意义啊！霜间想，看来今天自己的表现差强人意呢。 用终端向局里报告之后，等着专人来回收罪犯就行了，霜间走过去拍拍晴海的肩，晴海一愣，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抬头看着霜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不用勉强，刚才你做的很好，第一次使用审判者的新人能做到这种地步，说实话很出乎我意料。有很多人完全无法扣下扳机。”霜间认真地说。 这句话不仅仅是安慰，也是事实，使用审判者裁决他人的同时，亦会对自身的精神力量造成反噬，没有强大的心里承受力是无法办到的。 晴海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霜间前辈，这到底是我的判断，还是审判者的判断？” 刹那间，霜间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冷峻，他看着晴海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觉得这是你自己的判断吗？” “是不，不如说，我希望如此。”晴海突然心虚起来，嗫喏着回答。 “那如果你的判断和审判者不一样呢？”霜间的眼中，一扫满不在乎的神情，闪着异样的光芒。 “” 这些问题，晴海从来没想过，原本她只是想找到开枪的理由而已，但是霜间的话好像在指引着她通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你只要看着我们就好了，今天的事抱歉，是我自己失手，以后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脏活是我们的工作，你们只需要遵循系统的指示就行了。”霜间眼中的光芒消失了，淡淡地说。 “如果这样，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晴海愣住了。 “意义？如果一定要说，那就是保护好你的精神指数吧，毕竟饲主也是必需的。” 霜间说完，摆了摆手，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第一场战役 “你们两个大忙人档期真满啊！云西迟到十分钟，晴海足足迟到半小时！晴海你自己说，放我鸽子放了多少回啦？你这是要日理万机的节奏啊！”樱和少见地大声嚷嚷，引得周围几桌顾客纷纷侧目，晴海和云西唯有陪着笑脸。 三人最后一次聚会还是在学校里，本来约好工作后每月一聚，谁知三人休息日总是阴差阳错，一耽搁竟是半年。樱和倒还好，进了企业综合管理部做文职，工作规律，偶尔加班而已，节奏不紧不慢。云西和晴海就惨了，公安是轮休，俩人休息日本来就难得凑巧，还经常有紧急情况临时出警，更加难以平衡。云西叫苦连天，经常私下抱怨晴海拉自己下水，什么不好选偏进了公安。 “你就知足吧，估计是空缺太多了，不然最高局能看上你？！”晴海总是泼云西冷水。 云西的综合评定排名虽不如晴海，但也是出类拔萃的。他擅长电脑技术，本来的目标是信息相关部门，没想到今年公安急需补缺，比往年多招了几个人，云西也通过了选择标准。他也乐得可以跟好友继续相伴，何况公安也有信息部，于是毫不犹豫选择了这里。 后来的晴海，每每回忆起报告书下来那天他们的喜悦，还以为自己是受到上天特别眷顾的幸运儿，都觉得真是巨大的讽刺。命运送来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彼时的欢喜的另一端，牵连着未来的苦涩。 这，大概就是，乌利尔给他们安排的宿命吧。 “呐，这么久了，你们有没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案件啊？”樱和只要吃起来就没脾气了，总算换了话题。 “别提多无聊了，你不知道，我们的职务叫做猎人，真正在现场负责搜查任务的是猎犬，都是些精神指数超标的家伙，我们的任务只是监督猎犬而已，你就理解成牧羊犬和羊的关系吧。虽然他们可不是羊，是狼还差不多。” 云西说的不错，这就是警局的日常，很多猎人为了维护自己的精神指数，从不亲自动手。 在乌利尔，人们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维护精神指数，因为精神指数代表一切。通过扫描脑波，可以即时分析出你的精神状态，转换成可量化的具体数字，就是你的精神指数。在不能进行精神分析的旧时代，人们只能通过诸如考试等方式实现人生目标，大部分人并不清楚自己真正爱好和擅长的是什么，终其一生碌碌无为或者郁郁寡欢，无论对社会抑或个人都是巨大的损失。而现在，一切自有乌利尔为你安排好，根据你的精神指数和天赋，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升学制度早已废除，教育不再是为了考试，学生们只需心无旁骛地专心学习就好。而先进的生产力则保证了整个社会的高度福利化，不同岗位之间薪酬和劳动强度差异甚微，所以工作亦没有高低贵贱之分，选择从业的唯一根据是乌利尔判断你和岗位是否彼此适合并需要。甚至，如果你愿意，乌利尔还可帮你从茫茫人海中挑选出幸福指数最高的佳偶总之，当科学突破了人心的藩篱，这个世界已没有秘密，人世间曾经的黑暗全被锁进了潘多拉魔盒，一切都是那么完美有序。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起，晴海的联络终端上出现了课长岚野的脸：“晴海！立即终止休假！紧急任务！速来局里集合！”晴海吓得一跃而起：“是！我马上到！”不等俩人怨念的目光杀过来，晴海已跑开了：“抱歉啦各位！下次补上！” 晴海匆匆赶到时，其余人都已经集合完毕，岚野带着晴海驱车赶往案发地点，猎犬们乘坐特制警车（其实就是没有标志的囚车）紧随其后。岚野在路上简要说明了案件情况，一名在逃犯再次作案，具备一定的反侦察意识，且对“灰色地带”十分熟悉，给抓捕工作带来不小的难度。由于搜索范围比较大，岚野决定兵分两路，让晴海和经验丰富的猎犬霜间c平叔一组，自己和另外两人一组，使用终端设备随时保持联络。 “灰色地带”是类似于旧时代平民窟的地方，俗称“灰区”，集中于废弃建筑群里，仿佛与世隔绝，孤岛般的存在。这里是犯罪c毒品c黑市c妓女的集中地，聚集着各种被现代社会抛弃的人。街道阴暗潮湿，垃圾遍地，散发着怪异的气味，老鼠肆无忌惮地招摇过市。街道两旁没有任何电子投影设备，更遑论绿化装饰之类的，只有阴森森的钢筋水泥裸露着，仿佛沉默的巨兽。平日里，他们和现代社会并无瓜葛，晴海也只是听说，从未亲眼见过灰区是什么样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面对眼前的情景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平叔是约莫四c五十岁的大叔，温和而坚毅的脸庞，只是有点沧桑感，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候的英俊。警局年轻人居多，平叔平日里对大家都像长辈一样照顾，所以警局上下都很尊敬他。另一位猎犬霜间，看上去和岚野差不多大，永远是一副冷峻的表情，从不多说，一双鹰眼让人联想起西伯利亚的冰原，透出幽蓝的寒意。但他有种正直可靠的气质，并不令人害怕。相反的，晴海总觉得他其实是很温柔的人，有种沉默的守护者姿态。 “这是你第一次单独行动，以确保自身安全为首要任务，剩下的交给猎犬去做。明白吗？”岚野严肃地命令晴海。 “明白了。”晴海答得干脆，心里却暗自下决心要努力尽快成长起来，绝不能成为团队的包袱。 “这里就是入口，灰区没有机器巡警，大家多加小心，一小时后在入口集合！”岚野对所有人下令。 “是！” 跟随岚野的麦在背后做了个鬼脸，似乎在嘲笑课长的谨小慎微，晴海忍不住偷偷笑了。岚野平日里说的最多的就是安全安全安全，好像时刻都在出生入死一样。在这个到处布满精神检测设施的世界，大部分危险都被消灭在萌芽状态，根本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因而像他这样过分担忧的人确实少见。岚野不是个胆小的男人，只是实在太过于谨慎了。看着麦脸上毫不掩饰的兴奋，晴海也变得期待起来。 平叔对晴海的想法了然于胸，慈祥地笑了：“难为小姑娘啦！想必你从未见过这种地方吧！” 晴海有点不好意思：“是啊，不过这也没办法，据说上面一直想取缔，但是目前财政紧张，人手不够。” 平叔摇摇头：“这是官方一直以来的说法。晴海你自己认为呢？” “什么？难道不是吗？今年我们学校都扩招了呢，人手确实挺紧缺的。” “这当然是事实，不过更深层次的原因晴海有想过吗？” 晴海犹豫了，想起以前和云西讨论过这个问题，“就像生物链一样，他们也是整个链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记得当时云西是这么说的。 “我想，他们也需要这样的容身之处吧”晴海回答。 平叔闪过一个惊奇的表情：“小姑娘挺有想法啊！你这样优秀的孩子能考虑到这一层，真是不多见呢！” “平叔您是怎么认为的？”晴海笑笑，反问道。 “晴海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说法，‘存在即合理’，这个世界上有着许多看似不合理的东西，但其实都有他们存在的道理。再整洁的房间，也需要收纳杂物的角落吧？反而是如果没有这些地方，家里说不定会乱的一团糟呢！所以上面其实是默许的态度，当然前提是对‘外界’不构成威胁，但如果侵犯到了我们的底线，则一定会被清除。灰区之人也明白这一点，双方心照不宣，井水不犯河水，所以这么多年才能一直相安无事”平叔用老师教导学生一般的语气对晴海解释。 “平叔，适可而止吧！再说下去岚野又要发飙了。”霜间罕见地开了口。 “啊哈，老喽！话不知不觉就多起来了，这好为人师的毛病是要改改了。小姑娘你就姑且一听，可不要想太多啊！”平叔急忙转了话题，笑着结束了谈论。 为什么？晴海正想问，霜间压低声音说：“有情况！小心！” 晴海立即紧张起来，环顾四周，三人登时沉默下来。直到这时，晴海才突然觉察出不对劲：周围未免太安静了。虽然灰区的人们看到他们都知道远远避开，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附近连老鼠的影子都消失不见，整条街道死一般地寂静，这一切都太诡异了。 突然，有个瘦小的身影从在阴影中一闪而过，向着大楼深处跑去了，平叔立即追了上去。霜间看了下地形，大楼内部空间虽大，对面却被封死，只有一个出入口。他立即用终端通知平叔，平叔表示暂时没有发现疑犯踪迹，不需要支援，请霜间和晴海锁死出入口，疑犯应该是想甩掉他们趁机逃走。霜间让晴海躲在入口右边的一堵墙后，自己藏在稍微偏左的一根柱子后面，这里几乎是正对入口，绝不会错过入口处的任何情况，而晴海则在稍远的地方，是处于支援的位置。 开始俩人都很紧张，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情况。平叔亦报告说已搜索完毕，内部结构复杂，没有其他出口，疑犯应该是藏身于其中某处，请求调派搜查机器人进来支援，目前正在赶来的路上。晴海多少松了口气，看来对方并没有武器或者同伙什么的，无力反抗，现在只需等待即可。机器人来了之后，抓捕罪犯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突然，从入口处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很慢，很轻，像猫咪踩在落叶上一般细碎，感觉随时准备逃离。晴海和霜间同时屏住了呼吸，集中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一只蚂蚁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晴海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 终于出现了，那是一个瘦小的身影，穿着连帽衫，大大的帽子把脑袋遮了一半，看不清长相。奇怪的是，那个身影如同梦游般拖沓，看不出丝毫紧张的样子，缓缓走向他们。来到距离出口不远的地方，他站住了，抬起头来，帽衫下是长长的刘海和一双大眼睛。居然是个孩子！目测只有十一c二岁。这怎么可能？逃犯的资料记载是四十多岁的成年男子，分明不是眼前这位。晴海大感疑惑，从藏身处走了出来，和那个男孩打招呼：“小弟弟，你是” “晴海！退后！”霜间在背后大声叫道，同时举起了审判者。 “精神指数：208；执行模式：普通模式”机械的电子音传入晴海和霜间耳中。 “住手！”晴海大叫着向霜间跑去，撞开了霜间拿枪的手臂，霜间毫无准备，手中的审判者飞了出去，“呯”的一声打在柱子上，又向前弹了出去，滑向墙边。 “他只是个孩子！跟案件无关吧！怎么能把无关的人牵涉进来！”晴海激动地质问霜间。 霜间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他精神指数超标了，早晚都会被处理的。”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这是审判者做出的判断。” 一阵沉重急促的脚步声从墙后传来，俩人同时回头，晴海突然有着强烈的不祥预感，转身的同时已举枪瞄准，然而已经迟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猛然从墙中出现，手中赫然是把审判者，枪口瞄准霜间，正是刚刚被晴海撞掉的霜间的枪。这个男人，正是他们苦苦追寻的逃犯，此刻就在面前狞笑着，仿佛来自地狱的鬼魅。晴海目瞪口呆，是幻觉吗？还是眼花了？逃犯居然能从墙中穿过？他到底是何方神圣？晴海冷汗涔涔，拿着枪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是投影。”霜间在背后低语。“那堵墙不是真的，是全息投影，这地方肯定不止一个出口，我们都被他骗了，看来他对这里很熟。” 明明是十万火急的危机关头，霜间的声音却依然如坚冰般冷静，不带一丝焦虑。晴海先是恍然大悟，随即升起一股怒气。这是个什么人啊！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分析这些，不如想想自己怎么脱身吧！ “喂！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啊！那家伙可是拿着审判者，你可是”晴海说了一半惊觉不妥，连忙打住，小声向霜间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你说的没错啊，”还是淡淡的语调，“放心吧，我的指数还不到毁灭模式，待会我出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机开枪，一定要冷静，机会稍纵即逝” “怎么可以！你在说什么啊！不行我不准！”晴海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家伙真是匪夷所思，即使不到毁灭模式，那也是货真价实的子弹啊！难道这家伙以为自己刀枪不入吗？！ “还有别的办法吗！这样耗下去只会越来越危险！敌人在暗我们在明，他的同伙估计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待会前后包围我们才是真完了！他现在没有立即行动就是在拖延时间！我们不行动的话就像待宰的兔子，正中敌人下怀！晴海！请你相信我的判断！”霜间语气急促起来，严厉地低吼。 听到霜间叫自己的名字，晴海一惊，瞬间冷静了下来。这是霜间第一次直呼其名，焦虑而不耐，想必对这个只会拖后腿的麻烦猎人很失望吧。晴海自暴自弃地想，霜间的每一步判断都精准至极，自己却总被牵着鼻子走，自始至终全无头绪，不仅如此，居然还害得霜间失去了武器，才会落到这种地步晴海猛然摇头，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我必须打起精神来才行。晴海定了定神，充满愧疚地低声说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对不起，都怪我，事情才会变成这样，我，我”结果无论如何，晴海还是发不出让霜间当诱饵的命令。 “哈，跟猎犬道歉的猎人，我还是头一次见呢。猎人是不会有错的，你别想那么多，好好集中精力瞄准，然后尽快联络岚野他们。晴海，你能做到的！相信自己！”霜间，这个莫名其妙的霜间，不仅没有丝毫生气的迹象，居然还笑了起来，却令晴海感到莫名的心安，与温暖。有些人啊，天生具备名为安全感的强大气场，能够让周围人感到信任和依赖，很快振作起来。 这家伙 晴海平静了下来，深吸一口气，终于低声下令：“开始行动！”霜间略微点头，转身开始狂奔，对方立即反应过来，对着霜间扣下扳机。千钧一发之际，晴海用尽全力扣下扳机，接着听天由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只听“呯呯”两声枪响，几乎同时发出，接着是有人倒地的声音。谁赢了？晴海鼓起全部勇气，颤抖着睁开眼睛，霜间安然无恙地站着，而逃犯已经中枪倒地，正在痛苦地蠕动，大声哀嚎，鲜血触目惊心地蔓延开来。来不及品尝胜利，晴海立即闭上眼睛背转身去，感到一阵反胃，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看来你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啊！”墙后转出来一个人，是平叔！“还好赶上了，我在里面找到了电源箱，想把电源切断好逼老鼠出洞，没想到关了电源才发现这里有全息投影！我连忙联系霜间，听到了你们的计划，就赶紧过来了！”原来霜间偷偷打开了通讯终端，平叔接通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平叔赶到时，逃犯正要扣动扳机，却还是迟了一步，同时被平叔和晴海的子弹射中。 “我来叫急救机器人，晴海，赶紧联系岚野前来汇合，他还有一个同伙，肯定也跑不远。”霜间没有放松，接着一连串地吩咐。 “好，好的！”晴海连忙联系上岚野，简要汇报了现场情况，岚野立即带着惠姐赶来，并通知在临近区域搜查的麦前来汇合。没有了全息设备的掩护，岚野和其他猎犬很快在大楼的另一侧发现了共犯并将之击毙，案件终于落幕。 然而，水下的暗涌并未消散，没人注意到，在大楼的阴影中，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久久地凝视着对方。那是麦，与刚才干扰晴海的瘦小男孩。最终，麦还是叹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猛然转身，不再回头。男孩眼睛里满是与年龄不相称的忧郁，静静地站在原地，望着麦渐行渐远的背影。 夕阳下，麦的影子很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交锋 幸好第二天就是周末，晴海在床上睡了一天，她太累了，身心俱疲。半梦半醒之间，许多光景浮光掠影地在她眼前出现，大都是碎片，人物和背景都模糊不清，如同打了马赛克，一片嘈杂。她拼命回想，想把碎片拼凑起来，却毫无头绪，最后连自己的面容都模糊不清，越飘越远，那感觉就像脑袋里有个空洞，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直到再也无法忽视腹中饥饿，晴海才睁开眼睛，随便给自己弄了点东西吃。此刻已是下午三点，冬季的太阳已经开始倾斜，在这城市的高楼之间隐去了面庞，只在顶端洒下一点余温，顶部以下，是巨大的阴影。晴海独自站在露台上，眺望着这座熟悉的城市，赫然发现某些东西已经变了。就在昨天，她看到了城市的另一面，而且从今以后，恐怕更多的时间都会注视着“那边”吧。害怕吗？晴海问自己。不，不是害怕，我并非对黑暗一无所知的小女孩，只是最近突然发生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有些困惑和迷茫罢了。以前的我，分明抱着某种期望 门禁却在这时响了，云西的脸出现在屏幕上，他已经到了公寓楼下。晴海连忙打开遥控电子锁，不多会儿，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路嚷嚷到门口：“啊哈！累死我了！怎么这么沉！” 晴海头也没回，抱着杯抹茶继续站在露台上品嘬，任由云西独自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又过了会儿，她才舍得慢腾腾地挪回客厅，云西已经开始忙碌，大包小包堆满了小小的操作台。 “这是什么？”晴海随手打开几包，发现里面是各种食材，蔬菜鱼肉葱姜蒜什么的。 “笨啊，这都不认识？我专门在特产店买的，全是新鲜食材，不是加工产品哦！真贵啊花了我一半薪水！不过看在你昨天出生入死的份上，就当给你压压惊吧，不要太感谢我哦！”云西故意撇撇嘴，贱贱的表情很欠揍，但眼中，却是满满的宠溺。 若是以前，晴海一定早送上个大白眼，再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几句。但现在，她却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心里暖暖的。人啊，总是要经历过失去才会懂得珍惜，这种时候，哪怕平日里司空见惯的琐碎也变得熠熠生辉。第一次觉得，有人记挂着自己，真好。晴海抬起头，看着云西的侧脸，几缕稍长的刘海垂在睫毛上方，眼睛明亮而温柔，鼻梁高挺，嘴角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迷人极了。再加上颀长挺拔的身形，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女孩子们注目的焦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小时候的熊孩子云西变得如此优秀，而自己居然一直没发现，难道是太过熟悉的缘故吗？还是因为现在的疏远？念及于此，晴海心中不由得一动，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云西。” 一只温暖的手环住了肩膀，云西显然很明白她的心思，笃定的语气让人倍感安心：“没事的晴海，都过去了。” 食材的处理工作晴海不太能插上手，只得靠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云西一个人忙活。乌利尔的人们平时都是吃合成食品，营养均衡又便捷，无需自己动手，自有系统根据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配备好营养套餐。而天然食材属于稀有物品，一般只有高档特产店才有出售，且价格不菲。所以如果不是出于特别的兴趣，一般人是不会专门去制作料理的。没想到云西居然还会这一手，真是深藏不露。小小的公寓里充盈着饭菜的香味，在冬日的傍晚尤其温暖，晴海贪婪地嗅着空气。以前的人们每天都能闻到这种味道吗？好幸福的感觉，不过制作过程真是麻烦的恐怖！如果换我来做，恐怕就是一场灾难了。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云西才全部忙完，收拾好；料理台，把饭菜端上了桌。云西的手艺确实不错，晴海佩服得五体投地，大加赞赏，丝毫不吝赞美之词，让这家伙狠狠满足了一把虚荣心。俩人谈天说地，好像又回到了无话不谈的少年时代。 “呐，云西，以前去你家的时候怎么从没见你做过菜啊？”晴海突然问道。 “我在家的时候可不会哦，这些都是跟京泽学的。”云西倒是老实承认。 “京泽？就是你们部里负责情报搜集的那个猎犬？你跟他关系很好吗？” “是啊！就是他，他很能干，特别聪明，好像没有他不会的事情。我跟他学到了很多东西，不管技术性的还是生活上的。他人很有趣，反应很快，总之啊，和他相处真的很愉快。晴海有交到新朋友吗？” 听到云西这么问，晴海皱了皱眉头：“我们课嘛，虽然大家都很不错，但是课长要求太严格了，上下之间分的很清楚，严禁猎人和猎犬进行工作以外的接触，我正为这个苦恼呢，总觉得这样没法了解大家，对工作也越来越困惑。” “你们课长是不是叫岚野？” “对啊，你见过吗？” “局里开会的时候见过几次，没说过话，不过听京泽说起过他的事。他和手下那个叫霜间的猎犬是同学，俩人交情匪浅，霜间那时比他更为优秀，是局里寄以厚望的人物。但后来因为太醉心于案件，越来越靠近猎犬的思维方式，最终没能控制好自己的精神指数，崩溃后成为猎犬。岚野很受打击，从那以后便和猎犬划清界限，对后来的新人也是这样要求。虽说严格了一点，但是并没有错啊，不然为什么要使用猎犬呢，猎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猎人的精神指数。”云西的消息还是那么灵通，连这些都一清二楚。 “原来是这样啊”晴海不知该作何感慨，一时无言。原来岚野经历过的远远超出想象，看来是我错怪他了呢。心底不由得升腾起小小愧疚，以后，要试着去理解他啊，晴海默默地想。 之前晴海也奇怪过为什么会有猎犬这种职位，总觉得让潜在犯来担任警察的工作有点违和呢，当然不是歧视的意思，只是这样把危险棘手的工作全部推给别人，让她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她无法像局里某些前辈那样，从不关注案件本身，每天过得优哉游哉，把护理精神指数当成唯一的工作，理直气壮地驱使猎犬，而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精神指数上的优越性。 “我了解晴海你的心情，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犯罪分子之所以犯罪，就是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不同，如果你按照他们的思路去理解，精神指数必然超标，这就像全能悖论一样。京泽也是，从不跟我讨论技术以外的案情，他总是说让我别考虑这些东西，保护好自己的精神指数等着晋升就行。我也很无奈啊，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也许永远没法超越他们吧，他们，会在另一种层次上越来越优秀。”云西的语气居然不乏羡慕。 “是啊，这次要不是跟着霜间和平叔，我恐怕就完了。他们经历过多少危险才会变成这样，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走过来的呢”昨天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晴海突然顿住，想起行动即将开始时麦兴奋的笑容，那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就像猎犬看到猎物时的眼光。晴海说起了麦，云西听罢点头：“没错，这就是，潜在犯们的思维方式。” “也就是说，霜间做出了正确的判断，而你阻止了他才导致行动差点失败？”岚野的表情阴沉，用锐利的目光盯着晴海，手中拿着晴海上午交上去的行动报告。 “是我阻止了霜间，但我不认为他当时的判断是正确的！”晴海避开岚野咄咄逼人的目光，但还是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怀疑审判者的判断吗？！”岚野厉声问。 “不！可是，那孩子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被抓到的后果你应该很清楚吧！”晴海半是自暴自弃地与岚野争执，她受够了岚野的冷漠，即使再怎么明白，也无法保持客气。 “我当然很清楚，他会被带到康复中心接受治疗，精神指数恢复正常就可以融入社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岚野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地说。 “可是那只是理想状态吧，指数那么高还能恢复的有几个？大部分还不是被关了起来。他还那么小，就要坐上一辈子牢吗？”晴海据理力争。 “那就要把他放走，继续在危险边缘生活，成为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最终被审判者抹杀？晴海，你认为这条路更好吗？”岚野的回答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能接受对着没有犯罪的人开枪。”晴海低下了头，她无从反驳岚野，毫无疑问这说法没有错误。 “那些人是潜在犯，审判者是不会错的，这就是乌利尔的恩惠，把犯罪抹杀在萌芽状态，晴海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新人直面犯罪都有一个适应过程，我不是不能理解，但我希望像这次的事件不要再发生了。霜间他是很优秀的，你要相信他，相信猎犬们的能力，一切交给他们去做就好，这些事只有他们能做到，我们是无法完成的。”岚野的声音有点疲惫，不知道是不是为晴海感到困扰。 “霜间就是因为这个”晴海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 “你已经知道了？是的，他就是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希望像猎犬们一样调查案件，不知不觉掉进了思维陷阱，最终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听说过这句话吗？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晴海，你想拯救别人，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连自己都失去了，又怎么能守护别人呢？”岚野居然一眼看穿了晴海的想法，晴海很意外，还以为他一直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呢。 “是我明白了，但我不会放弃的，我会找到我所坚持的东西，就算赌上精神指数，我也要好好守护！”晴海认真地想了想，却像赌气一般，抬起头来坚定地对岚野说。 岚野却没再说什么，淡淡地笑了：“报告我先保留，我会重写一份交给局长的。你可以走了。” 晴海微微一怔，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行了礼，退出岚野的办公室。门关上了，岚野没有继续看那份报告，随手丢在一边，陷入了沉思。 “和我们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是吧？霜间？” 独自坐在阴影里，岚野不由得回忆起和霜间有关的一切：他们在学生时代就是死党，那时的霜间不管以什么标准来看都十分优秀，一直是众人瞩目的中心人物。而岚野虽然很努力地把各种指标维持在优秀状态，却总是比霜间略逊一筹，更重要的是，这种程度霜间轻轻松松就达到了，完全不需要过多的付出。霜间性格很好，从没有半点优越感，反而处处帮助岚野，岚野呢，说实话，内心深处是有点嫉妒的，但这并不妨碍二人之间的关系。毕业时，岚野虽然有很多选择，却毫不犹豫进了公安。没想到，同样拥有无数选择的霜间，得知消息后居然轻描淡写地说：“那我也去吧。” “喂，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随便决定啊！你就没有自己想做的事吗？”岚野疯了。 “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啊！反正你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虽然不知道岚野你为什么选择公安，但看你那么坚决，想必有着十分重要的理由吧。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工作吗，就像在学校这样，多好。”彼时霜间正在打球，边说边轻轻松松地把球投进篮筐，手下没有丝毫停顿。 “得了吧！谁要你管！霜间，我，我一定要超过你！”岚野赌气似地说，心里却开心极了。霜间的朋友很多，岚野却只有霜间一个，如果没有霜间，岚野就是孤家寡人了。 进入公安的霜间依旧出色，人缘也极好，就算是对猎犬们也绝无半点轻慢之意，经常和他们打成一片。岚野私下里提醒过霜间不要和他们走的太近，霜间都一笑了之。 终于，事情还是变的无可挽回。在一次行动中，霜间又和猎犬们一样深入现场调查，看到了过于惨绝人寰的场景，同行的猎犬们也为了保护霜间牺牲了。霜间发誓一定要亲手抓住对方，不惜一切代价复仇。本来精神指数就受了刺激升高很多，霜间又拒绝做精神护理，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侦查中，最终还是没能挺住，遗憾地超标了，之后便被降为猎犬。霜间的背叛让岚野既伤心又愤怒，做了很久的精神护理才缓解过来。尤其令他无法释怀的是，霜间明明是为了自己才来到公安的，却因为一个猎犬变成这样。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岚野只能把一切归咎于猎犬，虽然自己内心深处知道这并非事实。 从那以后，岚野与猎犬们严格保持距离，并对下属们做同样的要求。尤其令人不安的是，岚野从晴海身上看到了一丝霜间的影子：他们虽然精神指数健康，却从不刻意维护，甚至说不太在意也不过分——就算是降为猎犬的霜间也从没有过一丝后悔。 霜间啊不管多少次，一想起这件事，岚野都觉得精神指数控制不住地上升。他烦躁地摇摇头，好像要把霜间的影子从脑海里甩出去。 晴海怀着复杂的心情向露台走去，她脑海里混乱极了，想要去透口气。虽然对岚野说出了“我不会放弃”这种话，可是她心里清楚，那只不过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话语罢了，到底什么是真正正确的道路，她一点头绪都没有。反倒是岚野的话不停地在耳边回响，晴海绝望地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到反驳的理应，而且对他再也讨厌不起来。以前只当岚野的所作所为是出于天生的迂腐刻板，现在了解了背后的原因，才明白他的辛苦。而且谁都看的出来，岚野从未放弃霜间，表面的冷漠只是掩盖心痛的伪装，自己却默默承担着一切，为身边所有人和事操心，明明已经那么累了 “晴海，晴海！”晴海想的太入神，听到有人叫她，猛然回过神来，发现是麦。 “抱歉，刚刚我走神啦！”晴海不好意思地笑笑。 “没关系，晴海心情不好吧，一眼就看出来了。我也是，心情不好就会来这里，这是整座大楼视野最开阔的地方了。”麦露出爽朗的笑容，迎着高空刮过的猎猎凉风，浑身舒畅多了。 “麦也会有不开心的时候么？”晴海上下打量一眼，这家伙哪里有半点不爽的样子？ “当然啦！我也是人好不好！”麦无语地白了晴海一眼，“我猜你又被老大训了，对不对？” “没有，不是因为这个。”晴海认真地说。 “哦？那就是恋爱的事？要不我们交换一下，说不定我能帮你想到好办法呢，晴海你先说！”麦一脸八卦。 晴海无语。这家伙还真是容易开心呢。虽然完全猜错了方向，但她转念一想，麦跟自己差不多大，又当了好多年猎犬，有些事请教下他也没坏处。于是晴海把整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麦。 “麦，我放走那个孩子，究竟做错了没有呢？”末了，晴海叹息着问。 “那个孩子，是穿白色连帽衫，灰色短裤吗？”麦却答非所问，表情很是奇怪。 “是啊！麦也见到了吗？”那时候，他好像不在现场才对，是偶遇吧？晴海琢磨着。 麦沉默了，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许久，他缓缓转过头，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说出了令人倍感意外的话语：“晴海，谢谢你，那个孩子，是我的弟弟。” 晴海惊呆了，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沉默着。 “没关系，这件事只有你知道，他们不会认为你是故意包庇的。我当然更不会说。”麦宽慰似的笑笑。 “不是说这个啦！你弟弟，怎么会在那里？你之前都不知道吗？”晴海回过神来，急忙辩解。 “不，我不知道，不过，我并不意外，他没有被‘回收’，除了那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麦淡淡地回答，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哀伤。 麦所说的“回收”，是指精神指数超标的人被关进监禁场所。这些人与事实罪犯有所不同，因为他们并未实施过犯罪行为，只是被判定精神指数异常，且没有恢复可能性，从而被视作“大概率成为罪犯的特殊人群”，所以不会被处罚，但必须终生处于监视之下。这种监禁场所类似监狱，不过管理比较人性化，没有惩罚性质。除了没有自由，其他生活条件方面与常人无异。 麦告诉晴海，自己是小学五年级时候被发现精神指数超标的，从那时起就被强制带离原生家庭，接受一系列治疗，但最终还是被判定没有恢复的可能性。在监禁场所呆到成年后，麦得到了一个成为猎犬的机会。即使是有限的自由，也好过无所事事地了却一生，报着这样的想法，麦同意了这份工作，一直做到了如今。 从麦离开的那一天起，就和家人彻底断了联系。原本普通而幸福的四口之家，一夜之间天塌地陷。父亲不愿与这样的儿子扯上关系，不久就带着母亲和弟弟搬了家，去另一个城市开始新生活，但压力可想而知。也许是始终无法从麦的阴影中走出来，也许是其他原因，几年后，弟弟也步了麦的后尘。得知精神指数崩溃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而是在某天突然离家出走，逃脱了被送往监禁场所的命运。弟弟是如何结识“灰色地带”的人，麦并不清楚，就连失踪的事情也是从监禁场所出来后，几经辗转得知的。麦每次去“灰色地带”执行任务，都会留意打听弟弟的事，虽然知道希望渺茫，然而奇迹终于还是发生了，这一次，麦竟然真的在案发现场碰到了弟弟！后面的事情，就是晴海清楚的了。 “虽然他不愿意多说，但我清楚，在那种地方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做了人家手下啦。所以当时，他肯定是被命令故意出来分散你们注意力的。”麦轻描淡写地说，脸上甚至挂着笑。 “那怎么行！他还那么小，这种事情多危险！如果当时霜间”哪怕现在想想，依然感到后怕，晴海说不下去了。 “在那种地方没有干净活计，做什么都一样。不过啊，我倒是有点羡慕他，至少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啊！”麦苦笑着，笑容悲哀而凄凉。“你知道吗，他对我说，在这里交到了朋友，那是在‘外面’做不到的事。‘外面’每个人都很友善，可那实际上是只对自己的友善，为了维护精神指数罢了。” 说着这些的同时，父母的笑脸不禁又浮现在眼前，那两张一成不变的笑脸熟悉又陌生，总是轻声细语，从不曾对任何人动怒。即使是自己离家那天，父母也是微笑着和懵懂的他挥手告别，仿佛麦只是出门游玩罢了，根本不值得伤神。监禁场所其实是允许探望的，但父母却再也不曾出现。他们就那样微笑着，平静地抛弃了亲生骨肉，只因为这是乌利尔的判断。 面对这样的麦，晴海不知道说什么好，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因为麦所经历的一切，旁人连安慰的资格都没有，或者说，那些安慰的话都太轻松，以自己的立场根本说不出口。沉默许久，还是麦开了口：“晴海，谢谢你。” “嗯？”晴海一时没反应过来。 “谢谢你救了我弟弟，不管在别人眼里是对是错，至少我要感谢你。不过就算那不是弟弟，我也不认为你做错了，因为你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做出了判断，所以对于你来说，这个决定就是对的。” 麦认真地说，然后，径自离开了露台，留下晴海一人独自吹着傍晚微凉的风。纷乱杂芜的思绪，终于在反复回想中被慢慢抚平，而麦的出现，令多日来困惑焦虑的情绪一扫而空，晴海的心中，又充满了坚定和希冀。 “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啊，是你为我指明了道路呢，麦。”晴海低下头，轻声呢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刑警的直觉 周末这天平叔和麦休假，办公室只剩下岚野c晴海和霜间值班，突然，公共终端接进来一个匿名电话，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说在中心公园放置有定时炸弹，半小时之后爆炸。晴海连忙追问具体地点和报警人姓名，对方却直接挂断了电话。 虽然很像恶作剧，但也没法放着不管，岚野一边带着晴海和霜间赶去中心公园，一边通知爆炸物处理小组去现场汇合。 中心公园是这个城市的标志之一，占地广阔，里面山丘水池c花草树木c游乐设施无一不全，平时热闹非凡，周末更是游人如织。如果让人群全部疏散，半小时根本不够，而且势必引起恐慌，影响人们精神指数，这样一来也就查不出犯人了，而这恐怕也是对方选择中心公园的目的。看来，这次想到棘手啊！前往现场的路上，岚野苦苦思索半天，却束手无策。 霜间在一旁用终端反复播放电话录音，背景很嘈杂，夹杂着小孩子的尖叫声，听起来像是在游乐场附近。 “是在游乐场吗？霜间？” “不，听不到游乐设施的声音。你们听听这个。” 霜间把背景音调大，一阵哗哗的水流声传出，声音忽大忽小，中间还有几秒钟停了。 “下雨了？不，不对，这是喷泉！” “对！就是那里！喷泉周围是灌木丛，炸弹肯定被藏在里面！” 很快，目标地点已被锁定，中心公园只有一个喷泉，在门口下了车，几人直奔目的地而去。 一行人来到喷泉池旁边，为避免打草惊蛇，大家都用便携式全息投影装置变了装，看起来就是普通游客。晴海和岚野用袖珍探测仪搜索了水池周围，但一无所获，岚野皱眉，看了看时间已经所剩不多，显得有些焦虑。 霜间却毫不关心水池，他站在一旁，目光来来回回梭巡着周围的人群，不知在想些什么。 “霜间，有线索吗？”岚野凑到旁边，低声问道。 “暂时没有，不过我觉得炸弹并不存在。”霜间的回答却是出人意料。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是恶作剧？证据呢？”岚野很是吃惊，急忙追问。 “具体证据我没有，只是推测。选择公园放置炸弹不会有特殊指向性，一般是报复社会才会这么做，如果是这样的目的，犯人不会在那样随便在现场打来电话，让警方轻易分析出地点”霜间边思考边解释。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现场？也许是调虎离山呢？”岚野不耐烦地打断霜间。 “那样的话，不报警不就好了么，何必多此一举。”霜间淡淡地说，岚野顿时语塞。 “而且，根据声音来看，对方情绪激动，感觉内心充满矛盾和苦闷，更像是临时起意，而不是有预谋的犯罪，由此我推断，报警很可能是想让我们阻止他的行动。”霜间补充道。 “哼，说了这么多，好像你亲眼见过犯人似的，你凭什么得出的这个结论？”岚野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 “刑警的直觉。”霜间平静地说。 “又是你那该死的直觉，直觉就能办案的话要审判者干嘛，晴海，联系小组扩大搜索范围，我来向局里请求支援，立即疏散群众！”岚野一连串地下达指令，边说边转身走开了，看也不看霜间一样，直接把他排出了行动。 霜间却像没听到似的，丝毫不以为意，继续着刚才的观察。恰在此时，霜间突然注意到水池对面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年轻情侣，就离他们不远处的树后，躲着一个男子的身影。虽然是夏天，但对方穿着长裤长袖，还带着鸭舌帽，感觉十分违和。这人有问题！霜间瞬间做出判断，然后从草坪上悄悄迂回过去，在距离男子不远处的灌木后停下了，借着树丛的掩护拿出审判者，枪口瞄准男子。“精神指数：158，执行模式：普通模式。”果然是他！霜间立即扣下扳机，伴随着机械的电子音，男子应声倒地。 审讯室里，男子供认不讳，不等岚野审问，他就承认自己正是报警人。原来男子的前女友半年前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匹配度不高——即使两人感情很好——并且很快和系统推荐的高匹配度伴侣订了婚。男子一直走不出失恋的阴影，心情郁郁寡欢，工作也辞了。今天本是出门散心，没想到冤家路窄，偏偏在路上撞见了前女友和未婚夫。男子冲动之下，一时头脑发热，路过便利店买了把刀藏在身上，并一路跟踪两人来到公园，想要伺机报复。但他毕竟尚未丧失全部理智，心中既害怕又矛盾，踟蹰半晌，终于还是选择匿名报警。 “我当时想，不如就赌一把，听天由命吧，如果警察能够阻止自己，就放过他们；如果不能，就杀掉好了。”犯人如是说。 “霜间，你是怎么一下子认出犯人来的？”霜间和晴海在隔音玻璃外，注视着审讯室里的情形，晴海好奇地问。 “这就是刑警的直觉，是平叔教我的。虽然岚野拒绝承认，但你可不要小看这种直觉。在旧时代，科技没有现在这么发达的时候，很多案件都是依靠直觉和推理完成的，那时还有专门的犯罪心理学研究c犯罪侧写等工作，通过现场犯人所遗留下的蛛丝马迹，能够做出画像，推断出对方的长相c身高c体型c性格等一系列特点。”霜间一口气说了许多，晴海听得似懂非懂。 “霜间学过这些吗？”晴海不无佩服地问。 “我只是跟着平叔学了个皮毛罢了，今天若是平叔在，恐怕一开始就看出对方的意图了。不过我一直在研究相关资料，希望能运用在案件中。就算有了审判者，抓捕犯人也是刑警的责任。”霜间说起这些，总是目光炯炯，一幅兴致勃勃的样子。 “那，霜间能教我吗？我也想学习推理。”晴海也被感染了，满怀期待地问。一定很有趣吧？推理什么的。 “不行。”霜间斩钉截铁地说，“岚野不会答应的，因为” “又是因为精神指数？岚野是岚野，我是我，我不想一直只能依靠审判者。是我在支配审判者，而不是审判者支配我！你不也说了吗，抓捕犯人是刑警的责任，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去守护我应该守护的一切。我想成为一名真正的刑警！霜间君，我不会告诉岚野的，而且一旦我的精神指数有所上升，就立即停止，好不好？拜托了！”晴海感觉骤然被泼了一盆冷水，但反而更加激起了她的兴趣，不依不挠地缠着霜间，再三坚持。 霜间拗不过她，低下头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松了口：“那好吧，我先教你些基本理论。不过你可要记住你说过的，不能让岚野知道，而且一旦影响到精神指数就立即终止！明白吗？”虽然答应了，霜间却严厉地提醒她绝不能掉以轻心，寒冰般的眼眸十分严肃。 “明白了，我保证！谢谢你！霜间君！”晴海大喜过望，像是丝毫没把警告放在心上，开心地走了。 霜间望着晴海的背影，若有所思。他能够答应下来，当然不是由于晴海强烈要求，而是他敏锐地感到，这孩子似乎有些特殊。具体是什么，霜间并不清楚，但他觉得晴海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新人，至少对黑暗面所表现出的兴趣，并非出于好奇心这么简单。难道是同类的味道？霜间斟酌着，目前还无法确定，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话，恐怕一课的未来又将不复平静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婚礼 “一c二c三！”嗖的一下，新娘把捧花用力向后扔去，人群立即沸腾起来，欢笑和尖叫声此起彼伏，沸沸扬扬。晴海和樱和站在外围看热闹，没想到捧花在空中弹了几次，突然向她们飞来。晴海反应很快，转身躲在了樱和身后，还不忘顺手推了她一把，捧花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樱和身上。樱和当场愣在原地，周围人的目光顿时聚了过来，瞬间形成包围之势，这让她觉得很不好意思。晴海赶紧捡起捧花，塞到樱和怀里。 “哇！恭喜恭喜！樱和你就是下一个啦！”“樱和快把男朋友带来给我们看看呀！”“是啊是啊！园子都结婚了，你们也抓紧啊！”女生们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樱和不知是激动还是害羞，略带窘迫地红了脸。 今天是学生时代班长园子的结婚典礼，园子人缘很好，又是班上第一个结婚的，所以除了几个实在有事的无法赶来，几乎全班同学都聚齐了。这是晴海他们毕业以来首次聚会，虽然只有一年，但同学们还是成熟了很多，每个人都有着或多或少的变化。大家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彼此，一时感慨万千。 “太开心了！我一开始就希望是晴海或者樱和抢到捧花呢！”典礼结束后，送走了最后一位亲友，园子立即来到晴海和樱和身边，亲热地贴着她们坐了下来。园子和二人很是要好，这次两位也是伴娘团成员。 “园子，真的是要恭喜你！没想到你是我们之中第一个结婚的呢！”晴海开心地抱着园子说。 “是啊！我自己都没想到呢！那时我们一致认为肯定是樱和最先结婚，她天生就是贤妻良母型！”园子笑意盈盈地望向樱和，眼波流转，脸颊绯红，露出回忆的神情。“你们还记得圻学长吧，他算是我的初恋呢，我们彼此都是很认真的，为那段感情也付出了很多，但是啊，不合适的人终究无法走下去，最终一定会分开。毕业之后，我们正式分手。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灰心，认为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能够结婚的人了。我妈妈很着急，劝我去咨询系统。开始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去的，和系统推荐的人见了面，觉得一般，并没有特别喜欢或者讨厌的地方。但是几次约会熟悉了以后，越来越感觉到对方确实是适合我的人呢！交往半年的时候他求婚了，我想，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系统帮我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切都很顺利，现在，我真的好幸福。晴海c樱和，你们也去试试如何？” 告别了园子，时间还早，两人来到一家不大的酒吧消磨时间。这家店人不多，有歌手唱着舒缓的调子，不至于太吵闹也不至于太冷清，有种复古的氛围。落座之后，讨厌酒精的晴海一如既往地点了软饮，而樱和却选择了度数较高的梅子酒。 两人随意东拉西扯，断断续续地聊着天。樱和突然若有所思地问：“晴海，你有想过结婚吗？” “结婚？当然没有！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呀，不想改变。樱和想结婚了？”晴海喝着饮料，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对面的樱和。 “唔，怎么说呢，也许是想的，但不是和那个人。”樱和回答得很犹豫。她所说的那个人，就是现在的约会对象，两人的匹配指数倒是挺高的。 一阵沉默。 “还是忘不了云西？”话一出口，晴海就有点后悔。 樱和不置可否。云西是她们之间比较微妙的话题，大家都认为樱和喜欢云西，云西喜欢晴海，也有人认为晴海早已和云西在一起了，是樱和单方面暗恋。但三人对外从来都是否认所有传闻，只有彼此之间独处时，才不得不面对这份纠结的情感。 良久，樱和悠悠地叹了口气。“是啊，我是挺喜欢云西的，这不必否认，但是这么多年，他爱的都是晴海你啊，你是知道的。以前大家还小，你又那么出挑，班上喜欢你的也不止他一个，所以我没有太放在心上。你还记得那次我们几个出于好玩测了相配指数的事吗？就因为我和云西的指数比你们高，云西郁闷了好几天呢。那时候我真的特别高兴，还认为这是天意，总有一天云西会和我在一起的。正是这样的信念让我等了他这些年，可现在我越来越不能欺骗自己了。晴海，如果你们真的交往了，让我彻底死心，倒是轻松多了，可你到底对云西是怎么想的？” 真是个头疼的话题，晴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从来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不回应绝不是故意推脱，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只好选择沉默。 “樱和，抱歉，我不知道。” 晴海把脸转向一边，盯着空中某个虚无的点，眼中满是迷茫，但她还是努力思考着，尽可能清晰地描述出自己的感觉： “云西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对于我这样的家庭来说，他是避风港一样的存在。这种习惯和依赖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对我来说，接受云西其实并不存在障碍，我可以很自然地设想以后两人在一起生活的情景，因为我们太熟悉彼此了。云西没有正式向我表白过，也就不存在什么回应，我们只是一直以来都以这样的方式在相处而已。我想在他看来，也许某天直接说一句，我们领证去吧，我就会说好啊，就像我们一起做其他事情一样自然而然。所以，如果会发生改变，那也是你和云西的事情，我和你，和云西之间，不会有任何变化。” “晴海，我真嫉妒你，虽然你羡慕我的家庭，但除此之外你什么都有，最重要的是，你有云西。有时候我会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这一切可以交换，我愿意成为你吗？即使十分内疚，可我心底仍然有一个声音说，我愿意！”说完，樱和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几滴眼泪无言地落在桌上，熠熠生辉。 晴海默默递上纸巾，她也只能在一边看着樱和，爱莫能助。她不由得设想，假如云西真的接受了樱和，自己会怎样想？无疑会很高兴，可是这能够说明自己不爱云西吗？显然也不对啊。不爱的话，就应该是像学生时代追求过自己的路人甲乙丙丁那样，心里很清楚不会接受他们，完全无法想象未来一起生活的样子。那么，到底怎样才是爱的样子呢？面对眼前的樱和与脑海中的云西，晴海糊涂了。 华灯初上，正是人群汹涌的时候，温暖的灯火流淌在每个角落，仿佛永远不会止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结香 “京泽！我有一个大新闻和一个特大新闻，先听哪个？”一大早，云西就兴冲冲地跑进来，轻车熟路地迳自坐在了京泽桌上。 京泽是信息科的猎犬，天才型黑客，平日里沉默寡言，很不起眼，与活泼的云西完全是相反类型。但是，缘分就是这么奇妙，入职之后，云西除了晴海，在局里关系最好的就是京泽了。 “喂喂，你给我下来！压着我笔记本了！”京泽伸手就来拽云西。云西满不在乎地滑了下来，顺手拉过京泽的椅子，理直气壮地鸠占鹊巢。京泽无奈，只得接了两杯咖啡，递给云西一杯：“有话快说！我可没你这么闲！” “京泽永远日理万机，啧啧”眼见京泽就要把手里的杯子扔到自己头上了，云西赶紧举手投降：“二课调来一位新人，名叫结香，之前在市警局任职，跟你是同乡呐！你认不认识？” “结香”京泽想了一下，很肯定地摇摇头，“不认识，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再说，市那么大，怎么可能刚好这么巧。” “哎，有什么不可能，有缘千里来相会” “闭嘴！你个笨蛋！”京泽又举起了杯子。“不过，听这名字，是个女生？” “对啊对啊，这就是特大新闻了！听说对方是个小美女哦！好好把握哦哈哈哈”云西一脸八卦。 不等京泽举杯，云西一溜烟跑了出去，窜的比兔子还快。京泽摇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一如平常。然而，市却在心里投下了淡淡的影子，他不由得有些分神，出了好几个bug。京泽叹了口气，用手撑住额头。果然还是介意的吗，还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了。 “大家好，我叫结香，初来乍到，请多多关照！” 新的一周伊始，传说中的新人终于正式入职。见面会上，女孩落落大方地做着自我介绍。台下，掌声显得特别热烈。 这也难怪，面前的女孩多少有些出人意料，身形娇小，面容清秀，柔软的长发披在身后，表情略显局促，却平添了几分可爱。总之，看起来更像个高中生，而不是猎人。作为回应，大家热情地鼓掌，尤其是二课的男生们，显得特别骄傲。公安女生少是常态，二课更是一直没有女生加入过，甚至因此得了个雅号：“二庙”。而现在不仅分来了女生，还是个小美女，足以让二课扬眉吐气了。 不过，大家都明白，虽然外表柔弱，结香一定是非常出色的，否则，也不会从市调来最高局了。虽然这里人手一直严重不足，但宁缺毋滥，只有各地最优秀的人才才会被选中。结香和晴海同年，两个女孩年龄相仿，很快就无话不谈。晴海也很开心，自从与樱和分开以后，身边就没有闺蜜了，而结香的到来正好填补了空白。 她们经常约着一同前往餐厅，云西一般则是和京泽在一起，如果遇到他俩，四人就会一起吃饭。但奇怪的是，云西发现京泽渐渐找理由不去餐厅了，宁愿买速食饭团在休息室用餐，像是刻意躲着谁一样。他有点困惑，但明白京泽的性格，这家伙很沉得住气，如果自己不愿主动说出来，别人怎么问都是问不出的，因此只得暂且按下不提，反正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没想到，真相很快就被大家所知晓，并且引发了一系列令人瞠目结舌的后续，导火索则是二课坐在结香对面的辰率先发起了行动——向结香告白了。 虽然没来几个月，但大家心照不宣，局里有好几个家伙都盯着呢，而结香最后会和谁在一起，也是吃瓜群众们八卦时间热烈猜想的话题。这其中，辰是相对比较被看好的一个，被戏称为二课警花的他不仅外表帅气精致，生活品质也相当优越，是女生都很喜欢的类型，而且朝夕相处，有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便利，众人起哄之下，辰也就顺水推舟，真的付诸行动了。 据路边社报道，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辰与结香在chat上聊天，节奏带的恰到好处，气氛十分热烈，双方你来我往，开心极了。话题告一段落，辰不失时机地切入，说出了酝酿已久的话语：“做我女朋友好吗？” 本以为不会立即收到回复，没想到对方界面随后便显示正在输入，节奏丝毫不慢，连留给辰缓释情绪的时间都没有，一行字已跃然眼前：“对不起，可是我喜欢的是京泽君哦！” “什么？！”辰忍不住大叫出声，使劲揉揉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结香显然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找借口，而是明确c坦诚c认真的回答。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惊，以至于辰都忘记了沮丧，只剩下强烈的好奇，他立即接着问道：“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没有呢，我正想找个机会跟京泽君告白，可是他似乎总躲着我，贸然行动的话恐怕会被拒绝，我正在烦恼着呢！辰君有什么好主意吗？”结香又是极快回复，似乎丝毫不觉有何不妥，就像在谈论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那家伙？不会吧！嘛，他平时确实不怎么跟女生打交道，但是拒绝结香？不存在的，绝对不存在的！”辰想也不想，速度回复，不知是他太投入还是结香节奏带的太好，不知不觉间，辰居然跟心仪的女生站在了同一战线，为她摇旗呐喊，帮她出谋划策。 “是吗？那就太好了！谢谢你啊辰君，你这么一说我感觉好多了，那我就继续加油吧！”结香回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灿烂极了。 哎？这是什么走向？不对不对，事情怎么变得如此诡异，我想做你的男朋友，不是男闺蜜啊！放下终端，辰才反应过来，内心一阵哀嚎。本想先下手为强，没想到不仅翻了车，反而把结香推向了京泽，我还能再惨一点吗！辰郁闷不已，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无瑕顾及此时已是深夜，立即给三课的兄弟源打去了电话，把今晚的奇遇原原本本地吐槽了一遍。源睡眼惺忪地接起，听了几句睡意全消，啧啧称奇，评价“小说都不敢这么写”。三更半夜，俩大男人凑在一起八卦一位小女生的绯闻，这奇景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可见结香之事的震撼。 小道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没过多久，就传到了晴海的耳朵里。最初，她当然也是不信的，何况从未听结香亲口提起过，怎么突然就爆出这种说法？可是传言事实清楚，又不像纯属捏造。思来想去，晴海还是半信半疑，索性找了个合适的机会，直接把当事人叫了出来，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这件事，是真的么？” “是啊！”结香爽快承认。 这下子晴海倒是愣住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问：“为什么？” “京泽啊，他是我的同乡哦。” “仅仅是这个原因？” “当然不。但是，当你第一次见到他，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得知在这个几千万人的城市里，他居然和你来自同一座小城，看过同样的风景，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呢？我啊，现在越来越确信，在我很小的时候，肯定曾经遇见过他，因为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很熟悉。潜意识可是很厉害的喔！”结香喝了一口饮料，突然转过身来，靠近晴海，紧盯着她的眼睛，好像能够透过身体看到她的灵魂深处：“晴海，你一定也有过这种感觉吧！” “唉？我吗？”晴海吓了一跳。结香的笑容有点怪异，为什么她会这样说？而且这幅肯定的样子是怎么回事，我的错觉吗？那语气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命令，带着隐隐约约的冰冷。结香，你还没来得及想更多，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无数模糊的碎片在脑海中冲撞纠结，搅得晴海头痛不已。这种情况并非初次，不过平日里极少发生，而且持续时间并不长，过去之后也没有什么后遗症，只需忍耐一下就好，所以晴海从未放在心上，也未曾跟任何人提起过。但这次，情况似乎非比寻常，明明就在身边，结香却仿佛离自己很远，很远，她就那样看着晴海，既不惊讶也不慌乱，带着神秘莫测的浅笑，身影忽明忽暗，渐渐模糊，最后变成了视野尽头虚无的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风波初起 猎人和猎犬之间的恋爱虽不乏先例，但及其稀少，即使偶有出现，也都是心照不宣的地下状态，不会在人前公开交往。而且，这种恋爱是没有结果的——猎犬是被剥夺了公民权利的特殊人士，自然无法结婚，更不用说其人身自由都受到诸多限制。这种情况下，双方必须都抱着不求结果的态度才行，否则将会是非常痛苦的感情。结香她是认真的吗？从未恋爱过的她，真的打算背负上如此沉重的十字架，将美好初恋献给注定悲伤的结局吗？一连几天，晴海都无法正视这件事。 自从结香公开宣称喜欢京泽以来，局里的气氛似乎都有些微妙了，大家非常有默契地形成共识，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辰倒是十分平静，大度地表示如果结香真的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不论对方是谁，自己都会祝福她的，于是无人再提。现在，局面处于一种不平静的平静之中，不过，这种平静本身恰恰说明大家都对此抱着复杂的怀疑态度吧。 “说！是不是你怂恿京泽的！”某天午餐的时候，晴海和云西坐在角落，默默吃着自己的套餐。本来神游宇外一言不发的晴海突然发威，把他吓了一跳，连忙举双手否认。 “我的大小姐，你搞搞清楚耶，是你们家结香追求京泽，又不是京泽主动的，而且人家根本没有答应好吗！”虽然晴海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但云西一听就知道她指的是这件事。 “哈？！真的吗？”晴海更加惊讶了。 “是真的。我承认以前是怂恿过京泽多注意注意结香，同乡也很不错呢，结果他还生气了呢，让我不要再提这件事。我想对他来说，家乡也许是不愿触碰的存在，毕竟他是在那里遇到了什么事才导致指数崩溃的，这样的结香只会给他带来痛苦的回忆吧。”云西条分缕析地分析着，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 “这么一说也是啊”晴海不得不承认，云西说的很有道理。她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郁闷，只觉得这几天无比诡异，每个人的画风似乎都变得很奇怪。 “对了，结香又喜欢京泽什么呢？京泽几乎和她没什么接触啊。”云西想起了关键问题，表情认真起来。 “她说是小时候见过他，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她相信这就是缘分。听起来还挺浪漫的，不期而遇久别重逢什么的。不过这种事情真的可信吗？毕竟是那么久远的记忆，模糊到只剩感觉而已。”无论怎么想，还是很不靠谱啊c “原来如此，恐怕是残存在潜意识里的美好回忆吧，不过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却是截然相反的感觉。既然他们在遇见彼此之前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就注定是渐行渐远的命运。放心吧，京泽心里很清楚，他会处理好的，我相信他。”云西肯定地说，显然对于伙伴有着充分自信。虽然无可奈何，但现在只能依靠京泽了，不过这件事上，的确京泽比结香理智的多，何况云西都这么说了，说明他是可以信赖的。晴海看着云西，点了点头。 “哎，你们听说了吗，是结香主动追求京泽哎！京泽还没答应呢！” “啥？还有这种好事？我怎么就没遇到？” “嘿嘿嘿，精英们的世界你不懂。” “说的好像你懂似的，有本事你去追晴海啊！” “别，饶了我吧，云西会杀了我的，哈哈哈” 几个熟悉的声音在茶水间里小声叽叽喳喳，弥漫着隐秘的兴奋，彼此心照不宣。八卦大概也是人类的天性之一，真正对此毫无兴趣的人少之又少，再无聊的事情，只要超出了日常认知，都会被念念不绝。原本毫不相干的人群，也好像突然生出了紧密联结，变得特别有共鸣。所以这算是群居动物的习性之一吗？谁知道呢，反正我是体会不到。休息室里，京泽独自站在窗边，听着外间几个无聊家伙的议论，面无表情地冲了一杯咖啡，径自走了出去，几人立即噤声。 这下麻烦了。结香这个女人，她到底想干什么！京泽表面上风平浪静，心里却是狂风暴雨。他当然不是为几句闲话困扰，只是及其厌恶引人注目。一直以来，京泽都尽量低调地隐藏着自己，除了云西，几乎和任何人都是点头之交，且就算是云西，也不过是比较投机c能多聊几句罢了，但凡涉及本质的问题，自然是一概闭口不谈。可结香突然从天而降，瞬间打乱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拜她所赐，现在自己俨然成了全局瞩目的话题人物，走到哪都有一双双眼睛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想着这些，京泽焦虑地皱起了眉头，为什么结香会来到这里工作？仅仅是偶然吗？不，等等京泽从不相信什么偶然，作为一只优秀的猎犬，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一抹冷笑浮上京泽的嘴角。结香，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会把你的面具摘下来的。做好觉悟吧，因为这就是你我的命运。 “呐，结香，你最近还好吧？”晴海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担心地跑来找结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结香看上去有点疲惫。 “我很好的呀，小晴海，不用担心我，他们说的也是事实嘛！”结香勉强地笑了，可这笑容着实让人心疼。 “结香，要是有什么不痛快，一定要跟我说呀。我，我很担心你！”晴海不无忧虑地说，并不相信结香的逞强。 结香迟疑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阴暗，然而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神态。 “小晴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艰辛也是甜的。我很喜欢现在有着这份心情的自己。总有一天，我会和他笑着站在一起的。” 说起这些的时候，结香的眼神亮晶晶的，像春日里波光粼粼的水面，疲倦一扫而空，满是憧憬和期待。原来是这样子的吗？晴海仔细看着结香，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谎言，显然很享受现在的状态。原来，恋慕之心竟然可以如此美好么？樱和的眼泪与结香的笑容不断交替闪现，左右撕扯着矛盾的心情。如果说樱和的爱意是隐忍多年c默默守望的温柔，那结香，分明是把砒霜当做蜜糖，如扑火的飞蛾，根本不求任何回报，只为着自己的心。这份坚定终于感染了晴海，心情多少变得明朗起来。也是呢，既然无法帮她分担，那就祝福她吧！于是，晴海释然了，不再纠结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微笑着发自内心地对结香说：“我相信你。” 与此同时，电光火石之间，晴海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名字。结香的话，仿佛一粒投入水中的小石子，掀起了一阵微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祭奠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天气渐渐变得温暖起来，春天不期而至。在旧时代，这个月份曾有一个美丽的名字——弥生，即万物开始萌生之意。当然，现如今这个叫法早已废弃，因为人们再也不需要等待春日的恩赐了，一年四季，草长莺飞的景色俯拾即是，硕果累累挂满枝头，以至于大家早已遗忘了每个季节原本应该有的样子。 然而，京泽是不会忘却的。每年至少一个月之前，他就开始每天注意着电子台历，上面显示的数字正一天天地逼近，而心情也随之越来越凝重。明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有些事情却依然鲜活，丝毫不曾褪色，仿佛一转身就能触碰到。时光真是奇妙的东西，年复一年，日夜轮回，什么也带不走，什么也留不下。 僻静的小路上鲜有人影，不高的围墙圈出一户户狭小的院落，围墙之间形成了如蛛网般交织蜿蜒的路径。京泽驾轻就熟地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独自向深处走去。今天有点棘手啊，他边走边想。猎犬想要外出，必须由至少一名猎人陪同，早上本来和云西一起出了大门，没想到局里有突发案件，云西直接从半路赶往现场去了。虽然和他约定事件结束后立即赶来，但万一案件比较棘手，需要通宵守在现场的话该怎么办呢？如果下班之前云西无法赶来带自己回去，恐怕就麻烦了。 虽然心中忧虑，脚下却丝毫不停，没多久，穿过一条逼仄的小巷之后，眼前出现了一户略显破败的院落，站在院外可以看到一座颇为复古的尖顶——这是一幢早已废弃却保留至今的教堂，不知经历多少时光的洗礼，外墙斑驳，无声无息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院落大门上落了一把旧锁，锁孔处早已锈死。京泽在此处默默停留片刻，转身来到教堂背面。这里终年背阴，潮湿的石阶上布满青苔，独守着这一处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京泽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墙上一扇漆黑的木门，鬼魅般闪身进去，门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蓦然从明亮的户外来到室内，只觉一片昏暗，京泽静静地站着，等待眼睛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空气中散发着陈旧的气味，是封闭空间久不流通的特有味道，实在不能算愉快。但京泽却觉得心旷神怡，心中的燥郁一扫而光，一种安宁祥和之感充斥着身心。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穿过右手边一道侧门，来到圣器室。 这里比进门处要明亮许多，阳光透过斑斓绚丽的玫瑰窗照射进来，细小尘埃飞舞其间，投下一簇光柱，恍若来自天国的阶梯。窗下木桌上摆着一尊小小的十字架，除此以外别无他物。京泽拿起十字架，轻轻拭去浮尘，照原样放好，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了一会儿。之后，他转身离去，来到教堂前部的主殿，主殿的祭坛上陈列着一本圣经。京泽每年都会来到这里，翻过一页，用页数记录岁月的流逝。 周围安静得恍若隔世，这里的一切连同时光都是静止的，每年的每年，不曾有丝毫改变。然而，今天的祭坛却和以往有所不同——那本摊开的圣经上面，放着一束白玫瑰。 有人来过这里，是谁？京泽立即停下脚步，一闪身躲进了阴影之中。他微微弓起身子，仔细辨别着周围的动静，不敢有丝毫大意。 就在此时，祭坛另一侧传来了轻柔的脚步声，但在寂静的教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响亮，冲击着京泽的耳膜。他紧张地盯着昏暗的祭坛，悄悄握紧了口袋中的折叠刀，摆出防御的姿势。 脚步声的主人似乎发现了京泽的存在，没有丝毫停歇，径自向他的藏身处走来。京泽仔细判断着距离，正准备出手，却蓦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这瞬间，大脑“嗡”的一下，死机了一般，登时一片空白。那个身影，正是他此刻最不想看到的人——结香。 未等呆立的京泽作出反应，一声轻笑传来，结香在祭坛前停下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 “你来了啊，等你很久了呢。” 京泽知道再躲下去也没有意义了，索性从藏身处走了出来，面无表情，眼神却越来越阴沉：“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结香依旧笑意盈盈，语气轻快温柔：“亏你还是信息科的精英呢，知道这点事很难吗？” “你调查我？！” “你不也一样吗，咱们彼此彼此吧！” “” 可恶！这个女人，简直是撒旦！ “你想干什么？”京泽的声音沉了下来，眼中弥漫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我是来帮你的哦，云西那边情况很棘手，今天回不来了呢。没有监视者陪在你身边的话，会很麻烦吧？”结香却对京泽的敌意视而不见，依旧不慌不忙，平静极了。 这倒是事实。京泽沉默着，半信半疑。她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来到这里的？这件事和她表露的感情一样无法得到确认，京泽不知道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虽然经过了详细的调查，进展却十分有限，系统中的资料滴水不漏，因此京泽现在对结香仍旧一无所知。相反，对方似乎对自己很了解，仿佛一直在居高临下地观摩着猎物的一举一动，没有什么比这种感觉更糟的了。她到底想怎样？杀了我吗？如果想要对我不利，那么在这里动手，的确是不错的选择，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京泽不由得环视四周，想要确认有无埋伏。 “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一个人。” 一下子就被看穿了。京泽很是沮丧。 “我一直都在注视着京泽君哦，难道你不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正因为如此，才一直刻意回避着她。他突然想到，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到底是希望她来杀了自己，还是像以前一样奋不顾身地爱着自己？不管哪个答案，都是沉重的背负啊。看来，真相已经不重要了，自己早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二十年了呢，距离那一天” “别说了，结香！” “京泽哥哥！” 结香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些颤抖，但在京泽听来却如惊雷，在耳边回荡，字字惊心。 “不要叫我哥哥！以前我就说过的吧！我不是你的哥哥！” 京泽再也无法忍受，他冲动地大步走到结香面前，一把抓住那纤细的肩膀，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为什么你总是缠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我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牵连了你懂吗？！”京泽嘴角肌肉扭曲地抽动，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熊熊燃烧的恨意炙热逼人。 然而下一秒，毫无征兆地，结香突然踮起脚，搂住京泽的脖子吻了上去。这突如其来的发展令他瞬间僵住，大脑一片空白，木偶般呆立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反应（干的漂亮）。下一秒，短暂的禁锢消除之后，他本能地试图挣脱，但她的吻坚决又深情，不由分说地把心意传达给他，绵绵不断，不容拒绝，也不容怀疑。京泽仿佛成了一尊人偶，竟然无法从她的咒缚下逃脱，绝望又欢喜地向着深渊一路滑去。终于，紧绷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他已经放弃了思考，情不自禁地把结香搂在怀里，低下头，专注品味此刻的缱绻。满身满心都是她的气息，那味道在灵魂深处留下烙印，霸道而温柔。 他轻声叹息着，不得不正视一直刻意回避的事实：无论从前还是今后，都无法斩断和她的羁绊了。是的，我放弃抵抗了，唯独对你，我是赢不了的。无尽的沉沦直抵永恒，这一刻除了彼此，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哪怕世界在眼前崩塌，都无法触及他们分毫。冰封的内心第一次感知到了阳光的温热，几滴水珠悄然落下，融化出一丝缝隙。 一吻万年。 短短几分钟，却好像过去了几个世纪。从未体验过的情感，在这一刻补完了彼此心中的缺憾。他们都觉得，自己等待这一刻，已经太久太久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许久，京泽终于能够再次开口，嗓音喑哑，落寞茫然，仿佛烈火焰尽后徒留余温的灰烬。 结香轻轻点了点头，温柔地依偎在京泽怀里，眸子亮晶晶的：“京泽君，我喜欢你，一直都是。” 不待他回答，结香拉起京泽的手，穿过教堂，打开紧闭的正门，来到院子里。 一株红樱开得正好，纷纷扬扬的花瓣如雪片般飘落，在四月的阳光下肆意绽放，美得惊心动魄。 眼前的景象，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但不同的是，京泽终于不再讨厌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他不由得握紧了结香的手，两人四目相对，彼此会心一笑。 即使是那样的曾经，原来也有被自己忽视的灿烂啊。京泽灰色的记忆里，第一次有了一抹嫣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他与她的选择 “你知道吗，听说他们单独出去过了耶。” “啊，一个猎人和一只猎犬？这样约会还真是方便！” “据说课长也劝过的，但结香态度坚决，还表示如果精神指数受到影响，愿意承担一切后果。所以课长也无可奈何。” “真看不出她这么倔啊，可惜了” 结香独自站在办公室中，注视着自己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出“l一ck”字样。这表明中级权限已被取消，原因她自然明白。片刻之后，她静静地关上电脑，离开办公室，下楼去资料室查阅案件的相关信息。 刚走过楼梯转角，迎面碰上了京泽。结香微笑致意，京泽的表情则瞬间掠过一丝尴尬，点了点头，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两人默默擦肩而过。 “结香。”走出几步之后，京泽却突然回头，叫住了结香。 “什么事？京泽君？”结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京泽。 “你怎么没去现场？那个案子不是你负责的吗？你们课其他人都已经出发了。”京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是二课目前的第一要务，信息科也一直在跟进，因而他很清楚进展情况。 “我已经退出那个案子了，现在是其他人来负责。”结香平静地说，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哦你，还好吧？” “挺好的，我没事。京泽君在担心我吗？”结香甜甜地笑了，完全没有丝毫沮丧的感觉。 “没事就好，那你好好休息。”京泽略带尴尬地移开目光，稍显迟疑，转身离开了。 走过转角回头一看，结香的身影已经消失，京泽不禁皱起了眉头。他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回到信息科，看看左右无人，立即调出了结香的资料，上面赫然显示已经被冻结了中级权限。果然不出所料，现在的她，除了身份，其他权限几乎和猎犬们没有什么区别，这样是无法正常办案的。京泽既愤怒又悲哀，眼前不禁浮现出结香的笑容。那永远完美无瑕的笑容，原本如三月阳光一般惨烈温暖，现在却如一个谎言，深深刺痛着神经，让他更加难过。 “京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你应该清楚，这一切都是结香自己的选择，我们也无可奈何。与其来找我，不如去劝劝结香吧，你的话，也许她还听的进去呢。我比你更希望她早日归队啊！” 二课课长眉头紧锁，脸色也很不好看。京泽这小子，居然还敢来找自己，说什么和结香之间没有任何关系，请求恢复结香的正常工作。且不说自己并没有这个权利，就算有，也不是一名猎犬三言两语就能了结的事情啊。结香为了他把自己置于如此境地，他却忙不迭撇清自己，真是差劲的男人啊。 我这是在做什么！看着课长脸上不加掩饰的厌恶表情，京泽猛地醒悟过来。是的，怎么可以对那些人抱有期待？我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该比别人更加清楚这一点吗？何况，如果结香是因为我才被这样对待的，那么她的未来，理应由我来守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必须依靠自己的双手去保护心爱的人，而不是像只丧家之犬一般摇尾乞怜，否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不可以让结香再失望了，京泽下定了决心。脑海中的思绪在瞬间激烈翻涌，脸上却波澜不惊。“我明白了。谢谢您。”他低头道谢，语调平静，没有半点起伏，不等课长做出反应，起身径自离开了。 结香，今后，我一定会守护好你的，和我必须守护的那些事物一起。 京泽暗自发誓。 夏日午后的阳光格外催眠，仿佛由于热胀冷缩的缘故，把时光也拉长了。今天意外地空了下来，一起值班的同事请了假，办公室里只有京泽一个人。偌大的空间静悄悄的，京泽不由得有点犯困，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出神。 “京泽君！”结香突然出现在眼前，把京泽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什么事？” “现在有空吗？我的显示屏有点问题，可以帮我看看吗？” “这倒没问题。不过你们二课现在没人吗？” “是的。今天有紧急任务，他们去现场了。” “这样啊” 不用问，京泽也知道其中的原因。他不再多说什么，默默站起身来，跟着结香来到二课办公室。 又黑屏了。京泽皱起了眉头。他低头摆弄了一会，显示屏恢复了原状。 “和上次一样的问题，传输端口老化导致接触不良。不是早就和采购部报备了要换一台吗？怎么这么多天还没到货？” “已经送了一台新机子过来，不过正好三课也需要一台，就先给他们用了。没关系，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事。谢谢你了呀京泽君，帮大忙了呢！” 结香语气轻快，笑意盈盈，好像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京泽却没这么好脾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结香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结香，这就是你的生存方式吗？” “哎呀，怎么了？京泽君，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装傻，你明白我的意思。被欺侮也笑着接受，即使扭曲自身意志，也要戴着完美面具。你在掩盖什么吗？结香？” “那么，京泽君认为我在掩盖什么呢？你真的，想了解真实的我吗？还是说，出于自己强烈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因为你的缘故被这样对待呢？你想听到怎样的回答？”结香依旧在笑，语气却逐渐有了些许冰冷的尖锐。 “结香，我想了解你。告诉我你的真实想法吧！”京泽迟疑了一下，但最终仍下定了决心。他不想再逃避这个问题了。如果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么就由我来背负起这一切吧！ 结香却叹了口气，摇摇头：“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呢？这对京泽君可没什么好处哦！” “因为，我爱你，结香！” 不再犹疑，不再躲闪，少年终于直面自己的内心，对少女说出了迟到已久的告白。只是，这样的话语，未免太过苍白无力，尤其此种境况下说出来，更像是敷衍或借口，虽然京泽全无半点此意。因为这对恋人并非因为青涩而彼此错过，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是命运巨大的恶意。他们都太明白，在注定毁灭的结局到来之前，爱慕只会加剧痛苦。普通人的恋情，是相伴而行的喜悦，而从没有任何容身之处的他们，却如同荒野中飘荡的幽灵，只能在辗转腾挪间躲闪着那惊鸿一瞥的诱惑，随即没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可念不可说的默契，才是他们能够给予彼此的，最温柔的守护。 良久的沉默。结香的笑容渐渐消逝，眼神变得冰冷而透明。她定定地注视着京泽，看不出是悲是喜。但最终，如同旷野中燃起了烛火，那幽深的眸子深处，有星光在闪烁。结香慢慢浮起微笑，生动而明媚，与之前的笑容完全不一样。京泽从未见过这样的结香，眼前的她，和平时根本判若两人。 “终于听到你对我说这句话了呢，谢谢你，我好高兴，京泽君！” 京泽站起身来，紧紧拥抱着结香，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自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爱上你了。抱歉，结香，让你受苦了” 结香轻轻摇了摇头，在京泽的耳边低语：“我会让你了解的真正的我” 晚饭后，京泽照例去健身房挥汗如雨。与机器人陪练过了一套格斗术，直到衣服都湿透了，才心满意足地冲了凉，向宿舍走去。 然而，当他打开门的瞬间，却看到了意外的身影——结香。猎人的确可以随时进入猎犬宿舍，但现在京泽犹豫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对于结香的出现，他毫无准备，也没有任何头绪。 “你回来了。”结香悠悠转身，嫣然一笑。她肌肤胜雪，澄澈的月光透过窗棂洒满全身，散发出珍珠般的光芒，熠熠生辉。沐浴着月光的她仿佛站在海底仰望星空的小人鱼，晶莹剔透，如梦如幻。 “我说过的吧，要让你了解——真正的我！” 白色长裙瞬间滑落，皱成一团，被小巧玲珑的双脚毫不在意地踢到一边，接着是内衣眨眼间，结香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双细带凉鞋，美丽的身体一览无余地呈现在京泽面前。 目光接触到结香身体的瞬间，京泽被巨大的恐惧和震惊笼罩了。 他想大声喊叫，却无法发出声音。他想走上前去，却无法移动双脚。他只能着了魔般伫立在原地，浑身颤抖，冰冷和灼热的感觉在身上交替着来回穿梭。 那是怎样的身体啊！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累累伤痕，自脖颈之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淤青c深紫c暗红新伤旧伤交叠，形态各异，触目惊心，仿佛魔鬼刻下的烙印，泛着诡异的白光。 当今世界的人们，无法想象这是怎样一种恐怖。高度发达的医疗技术，早已消灭了病痛和丑陋。不治之症已是历史名词，人的身体犹如机器，随时可以更换坏掉的零件。每个人都是完美无缺的，享有全面的平等和尊严。人类的平均寿命已大大提高，据说学界下一步的研究目标是阻止细胞衰老，一旦攻下这一终极课题，人就能够蜕变为神，成为不老不死的存在。 人的天性都是喜爱美丽和谐的事物，因此，在这个以精神指数作为唯一审判标准的世界，一切可能造成心理不适的因素都是病菌，必须全面消灭。人们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光明舒适的景象，很多人终其一生，都不曾见过伤痕，不错体验过伤痕所带来的疼痛和扭曲。 虽然作为公安系统的猎犬，京泽的承受能力已大大高于常人，但骤然面对此情此景，受到的冲击仍不可小觑，如果此时结香拿出审判者，京泽觉得自己肯定必死无疑。 “看吧，京泽君，这就是我真正的我。”结香平静地诉说着，每一个字都真切地传入耳中，像尖刀直插心脏，把灵魂撕成碎片。她在微笑，眼神却冰冷异常，比窗外的月光还要惨淡。 “为什么究竟是谁把你弄成这样的”京泽强忍着胃部不适，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字，不敢有片刻松懈。 “是爸爸哟！爸爸！我可是爸爸的杰作呢！自从你们逃走之后，爸爸就只有我了。他常说，你们都是坏孩子，辜负了他的培养，而我，是他唯一的期望了。他还说，伟大的计划不应因为荒谬的理由而停滞，即使只剩下最后一个试验品，也要充分利用，直到崩坏的那一刻。而在这之前，他会亲自证明我是多么完美的创造。他是对的哦！这么多年来，不论经历什么，我的指数一直很稳定，从未失控。 从我上小学开始，每天放学后的作业，就是接受实验。最初只是用皮鞭抽打身体，慢慢加上了电击c针刺c浸水在这个过程中，爸爸会用仪器精确记录我的指数变化。我的身体是一幅画布，可以被肆意涂抹，每个细胞都毫无保留地接受一切刺激。人的身体是多么脆弱，任何暴力都会留下痕迹，如果不进行治疗，就没有办法清除。其实，我现在的样子，就是人本来的样子啊，为什么要感到害怕呢，它只是忠实记录了伤害的本质罢了。 我啊，身体里几乎所有的零件都被换过呢。不过，这半年来，爸爸暂停了修复治疗，因为他说想要检测人体的自愈能力。京泽君，你看，旧时代的人们多么悲惨，一旦受伤，必须忍受持续不断的痛苦，渡过相当漫长的时光，才能够愈合，往往还会留下后遗症。而身处现世的你们，恐怕连伤痕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吧。” 月光下，美丽的怪物款款走向京泽，笑容诡异，眼神空洞，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吸走。 这就是结香吗？ “真的哟，这就是结香，被你抛弃了的结香！” 怪物看穿了他的心思，在京泽面前站定，利剑一般的目光刺穿了他的防备，他在她面前，丢盔弃甲，彻底沦陷。 “哥哥！”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周围瞬间天翻地覆，到处一片狼藉回忆突然排山倒海地涌入脑海，京泽头痛欲裂。他再也承受不住，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胸口像压了千斤重的大石，喘不过气来。模糊视线中，一团白光从眼前渐渐消逝，终于什么也看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消失的回忆 “呐，京泽君，做我哥哥好不好？”小小的结香总喜欢追在京泽后面，抬起头殷切地看着他。 “为什么？” “这样就能和京泽君永远在一起了呀！” “这种事不可能的啦。” “是吗”女孩的目光黯淡了下去，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又不甘心地追问：“不过，你会保护我的吧，京泽君？” “大概是吧”京泽不忍心再次拒绝，只好含糊应对，然后借故走开，不敢去看她那热切渴盼的眼睛。 偌大的院落常年大门紧闭，那幢白色建筑和孤寂庭院就是孩子们的天空。京泽和结香，以及其他孩子一起，从小就在那里生活，从未被允许走出庭院一步，也从未见过庭院以外的人。偶尔，上课走神的京泽，能够从教室窗口瞥见一辆黑色汽车驶入庭院，这差不多就是对外界的全部印象了。孩子们同吃同住，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他们没有名字，唯一的身份标识是编号。 机构里的孩子都是孤儿，在那与世隔绝的建筑里，过着单调而平静的生活。机构管理很严格，工作人员也几乎从不和孩子们亲近，只是机械地履行着既定的职责。这样的状态下，这群孩子似乎都习惯了孤独，大部分时候，都是独来独往，沉默而机械地重复每一天。他们白天上课，接受教育，了解这世上的一切，唯独不了解情感和交流。 所以，这样的结香，是一个异类。 她的眼睛，她的表情，总是闪动着生动明媚的光芒。她似乎很粗心，经常受伤，但她却很爱笑，尤其是在京泽面前，永远都是灿烂的笑脸。她是灰暗记忆里的唯一光源，唯一有色彩的存在。京泽觉得她宛如镶嵌在深蓝天幕上的星星，光芒虽弱，却璀璨夺目。 这么美好的结香，她不该属于这里。京泽总是在背后默默注视着结香的身影，却在她转过身来的时候立即逃离她的视线。他太明白彼此的处境，因此决不允许自己在某一天给她带来伤害。 对不起，结香，我无法保护任何人，所以我不能给你承诺。我已经决定了，要一个人活下去。少年抬起头，望着狭小的天空，对自己暗暗发誓。 发生什么事了？已经不记得了，画面开始的地方，是京泽拉着结香拼命奔跑的身影。他们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确信要快点逃离，越远越好。 庭院一片狼藉，到处是废墟和断壁残垣。嘈杂的人声渐渐逼近，结香汗如雨下，体力已快到极限，但她咬紧牙关，默默坚持着，决不吐露一个字。京泽拉着她的手，感觉越来越沉，恐惧与焦虑压得他喘不过气。 突然，结香脚下绊了一下，一下子挣脱了京泽的手，重重地摔在地上。由于惯性，京泽扑向前方，撞在了一根斜柱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横梁砸了下来，恰好落在他们之间，升腾起一阵呛人的灰尘，所幸两人都没有受伤，但被横七竖八的构件隔开了。 “结香”京泽艰难地抬起头，透过缝隙呼唤着另一边的结香。 “哥哥”结香的意识似乎有些恍惚，听到京泽的呼唤，她拼命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身体，但终是徒劳。京泽趴在地上伸出手去，试图抓住结香，但被几根断梁阻隔，始终无法更近一步。结香满身满脸都是灰尘，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来，只能用尽全力向前爬去，想要握住京泽伸出的手。京泽就在自己面前，那么近，又那么远，他恍若站在云端的天使，为身处地狱之中的自己带来救赎的希望，结香努力伸出手，试图去触碰他的光辉。 两人的距离在慢慢缩小，指尖逐渐接近，就在京泽将要握住结香的瞬间，一个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毫不费力地拎起结香，就像拎起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动物。那张脸狞笑着，死神般冷酷，将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他们，亲手推下深渊。 果然，这样的我，始终无法和京泽君一起前行呢，背负着被诅咒的命运，是没有资格觊觎天堂的。我不配，得到如此奢侈的幸福 伸出的手，终是无力地垂了下去，京泽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眼睁睁地看着结香被带走，发不出一点声音。结香的眼中溢满了泪水，深深地望着自己，目光里交织着无尽的哀伤与绝望。那个眼神，京泽永远都忘不掉，在今后漫长岁月的无数梦靥中，成为了恐惧的源头。 京泽艰难地站了起来，转身逃离。他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拼命迈开脚步，想要把这可怕的一幕远远抛在身后。结香的目光落在背后，带来被火灼伤一般的疼痛。 记忆在这里断裂开来，京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侥幸逃脱那个人间地狱的，只记得醒来后，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窗外是无限自由的蓝天，阳光正好，那一刻，他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 然而，命运却未能放过他，枷锁以另一种方式悄然套上了脖子。此前指数从未超标过的京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橙色，即使接受了各种治疗，也无法恢复正常。他以沉默应对人们向他提出的一切问题，似乎失去了一切记忆。最终，医生诊断他为“应激性心理障碍”造成的失忆，是由于受到突发的巨大刺激，无法承受而导致的。身体康复后，京泽被送进了特殊监管所——这是政府管制的，专门收容未成年人的特殊机构。这里的孩子们不是行为犯，而是由于各种原因被检测出精神指数超标且诊断没有恢复的希望。他们没有犯罪，所以不会受到制裁，除了失去自由，其他权利都会得以保障。 从一个牢笼进入另一个牢笼，这是命运对自己的讽刺，还是惩罚？电子锁落下的一刹那，京泽想。 这就是，抛弃了结香的自己，和被自己抛弃的结香。他们都是被命运诅咒过的孩子，有生之年，大概注定永无宁日。 结香不知何时离去了，待京泽回过神来，房间里只余下他独自一人，还有一地清冷孤寂的月光。他就这样如雕塑般坐了一宿。东方泛白之际，京泽下定了决心。对不起，结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等着我，我会弥补这一切的。 第二天直到下班，结香都没有出现。京泽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下午云西来了，似乎看出了京泽的不安，但他什么也没问，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淡淡地对京泽说，结香请了病假，但并不严重，明天就会来的。京泽感激地默默点了点头。自从被卷入这些事情以来，不仅是自己，周围的人也在不断改变。一向大大咧咧的云西，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没心没肺了，如果京泽不说，他绝不会问，但却总是在关键时候给他帮助，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 果然是我弄错了吗，以前决定要一个人活下去的想法，真是太可笑了。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不可避免地总会相互影响。正是因为不断产生牵连和羁绊，世界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的不是么。 第三天，结香果然出现了，一如既往地温柔平静，仿佛那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京泽的梦靥。 “结香”看到她的一瞬间，京泽目瞪口呆。 今天的她穿着短袖西装套裙，裸露的皮肤光洁细腻，哪里有半点瑕疵？ 结香没说什么，淡淡一笑，转身走上楼梯。京泽心领神会，两人默默来到顶层天台。 “你昨天该不会去那里了？”京泽声音有些颤抖，听得出他在努力克制情绪。 “是啊，计划有变，我要准备接受新任务了。”结香一脸平静，像在说着别人的事。 “你够了！结香！不要再这样了！你是在报复我吗？”京泽终于爆发了，现在的他似乎很易怒，尤其是在结香目前。 “对！我就是这样想的！你才发现吗？未免太迟钝了吧！这可不像你啊，京泽君！自从被你抛弃的那一刻起，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报复你！我无数次对自己发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尝尝爱上我之后又被抛弃的滋味！哪怕一点点都好！我要让京泽君能够了解我的痛苦！” 结香微微上翘的嘴角充满了戏谑意味，一步步逼近京泽身前，刺得他连连后退。冰冷的墙壁抵上后背，京泽回头一看，已经来到了天台边缘，背后便是万丈深渊。从结香的瞳孔中，京泽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丢盔弃甲，彻底完败，而结香则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对手，那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这个女人，原来是故意的吗？果然从一开始，她就是有所图的，步步为营，饶了一个圆，圈起巨大的陷阱，将猎物困入其中。可惜自己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局，结香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心。 结香，你赢了。而我，输的心甘情愿。 明明每个字都懂，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已经来不及了吗，在爱恨交织的漫长岁月里被极度扭曲的心灵，早已忘记她原本的面貌了吧。堕落地狱的天使，是比魔女更加颠覆的存在。 没有人，能被救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救赎 结香失踪了。 当大家推开房门的刹那，就立即明白了，这是无需更多印证的事实。 房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生活所必须的系统都处于关闭状态，甚至包括安保系统——包括入户门在内，所有电子锁都已失效。这里完全恢复成了未住人时候的样子，照现场情况来看，显然是有计划的撤离，恐怕不会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说什么都没用了，前一秒还满怀希望，现在却如坠深渊。京泽的心在刹那间沉了下去，一旁的晴海和云西也愣住了，脸色很难看。这是所有人都不愿面对的局面。 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已无需言明。大家都心照不宣，结香现在是通缉犯了。无需等待局里正式下令，所有人都明白，结香只会有一种结局——被抹杀。 “课长，结嫌疑人可以断定已经叛逃，我们应该立即出发，对嫌疑人进行追捕。”云西对三课课长建议。他已在瞬间做出了判断：局里找到结香只是时间的问题，而结香出走，一定另有隐情，至少他绝不相信这是叛逃。所以，必须赶在局里大规模出动前找到结香，问出详细，也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等待他们的只会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冰冷尸体。 “哼，事到如今，怎么可能让你们参与行动，若有半点自知之明，就该立即退出结香一案！”云西话音刚落，三课立即有人跳出来表示反对，其他人的表情也明明白白地表达了这种态度。 “这”三课课长很为难。虽然大家的想法有道理，但到目前为止，毕竟没有半点证据表明结香是畏罪潜逃——事实上，连具体的罪名都未落实，仅仅是一些怀疑和传闻而已。他们三人与结香关系匪浅是事实，但目前既没理由，也没迹象能够证实与结香失踪有关。在局里正式下令之前，如何处置眼前的三人，首先就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 “课长，事不宜迟，我认为云西的话有道理。”岚野走上前来，对三课课长说道。“嫌疑人携带审判者，具有一定程度的危险性，必须尽快缉拿归案。审判者对猎人无效，因此，鉴于该案的特殊性，派遣猎人接触嫌疑人更为妥当。如果您不信任他们几个，那么就让其他人去，如何？” “哎呀不不，您这是哪的话，不信任什么的不存在，不存在。好的，我明白了，就让他们去吧！”三课课长忙不迭地否认。现场的猎人包括自己在内只有五人，如果不让他们前去，那就只能自己带着手下一名叫源的猎人，和岚野一起出马了。开什么玩笑！猎人怎能干这种脏活？万一弄脏了双手，影响到精神指数怎么办？早就听闻一课课长岚野是个疯子，一课都是怪胎，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 “谢谢。那么，晴海，云西，源，京泽，你们四个立即出发，逮捕嫌疑人结香！”岚野发出了命令。 “是！”四人一齐敬了个礼，转身离去。岚野则始终背对着他们，对三人感激的目光视而不见。 既然有岚野课长背书，剩下的人自然也不再有反对意见。留在现场的人立即与本部取得了联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 鉴证科调取了全城监控，不断将结香出现的最新地点通报全员。根据行进路线来看，结香前去了城东。她最后一次被监控拍下是在城东边缘的一处十字路口，过了这个路口，就是没有监控的灰色地带了。监控画面上，结香骑着摩托飞驰，一闪而过。从车速和行进方向判断，在路口转弯的可能性不大，于是一行人选择直行，进入了灰色地带。 没过多久，京泽他们乘坐的自动驾驶汽车停了下来。这一路都没发现新的线索，而根据鉴证科的计算，结香的摩托车会在这一带耗尽能量，在附近搜索的话也许会有发现。 果然，没费什么力气，云西很快就在距离路边不远的一处凹地上发现了已被丢弃的摩托车。从现场来看，结香并没有想要掩盖自己踪迹，而附近也没有其他人来过的迹象，因此，她仍在这里的可能性很大。 这附近都是荒地，唯有一处烂尾楼，孤零零地矗立在衰草之上，夕阳下，如同沉默的怪兽。四人向本部汇报了现场情况，经过简短的商议，决定留下源在原地待命，等待局里增援到来，余下三人先行进入楼中搜查。 建筑内部远比想象中复杂，私自改造的痕迹无处不在，杂乱无章。这里是法外之地，无人管理，不知被多少人用做处理各种隐秘之事的场所，仔细检查的话，恐怕到处都是犯罪证据，处处散发着阴暗气息。 转过几个弯之后，几人来到一个堆满旧箱子的大厅内，这里空间很大，箱子很大很笨重，摞得相当高，之间是几条窄窄的昏暗过道。置身其中，仿佛来到了遮天蔽日的丛林。警察的直觉让三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他们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掏出各自的审判者，握在手中，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京泽在前，晴海居中，云西断后，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行进。 周围死一般地静寂，空气里灰尘飞舞，弥漫着陈旧的气息，让人很不舒服，晴海拼命忍住想咳嗽的冲动，她有点透不过气来了，渐渐和京泽拉开了距离。其实现在才过去了短短几分钟而已，但却漫长得好像一个世纪。京泽又向前几步，已经看到了房间另一侧的墙壁，出口应该就在附近。他抬起头，目光敏锐地梭巡，想要确定门洞的位置。 就在京泽分心的刹那，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心中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弯下腰，就地向前一跃，抱头卧倒在地，同时大叫“小心！”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引线两边的箱子爆炸了，上部高耸的箱子纷纷掉落，瞬间堆成了小山。幸好此时京泽和后面的两人之间已经隔开了一段距离，爆炸发生的瞬间，云西迅速拉住晴海，向后扑倒，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如果三人反应稍慢一点，被箱子砸中或者压住，后果肯定不堪设想。周围恢复平静之后，三人检查了一下，均无大碍。但是坍塌的箱子异常沉重，绝不是人力能够搬动的，因此京泽在内，晴海和云西在外，三人就这样被隔开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显然是有人在此设下的陷阱，这里一定有异，而且十有与结香有关。三人的心情都沉重了起来，云西打开腕上的智能终端，想要联系留在外面的源，没想到这里已经没有信号了。云西和晴海只得嘱咐京泽万事小心，不要离开这里，他们先行原路返回，带上增援力量来这里展开搜索。 两人的脚步声消失后，京泽立即义无反顾地独自向前走去。转过最后一个弯，门洞终于出现在眼前，漆黑一片，如同张大嘴巴的怪兽，冷冷地注视着京泽，等待他自投罗网。京泽握紧了手中的审判者。他仿佛独自走在高空中的一根钢丝绳上，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随时可能掉进无尽的深渊，粉身碎骨。结香，你到底在哪里？ 昏暗的走道，迷宫般的房间，让人丧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窗扇大多被乱七八糟的木板封死了，透过木板间的狭小缝隙，照射进来些许光线，是这里唯一的光源，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其中翩然起舞。“和光同尘”，不知为什么，京泽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毫不相干的词语。虽然意义与自己的处境完全不同，但他很喜欢旧时代语言中那些直接优美的意象。 这里空间虽然幽闭，却也不是完全的密室，呆上一段时间感觉变得敏锐之后，京泽发现有微弱的气流持续不断地向同一方向流动，仿佛要给人指引一般。他索性跟随这些微的希冀，向未知的前方走去。 “别动，老实点。”背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在这幽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同时，一把审判者抵住了京泽的后心，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 京泽在瞬间就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过，他却没有丝毫动容。不如说，此时的局面他早有预料。 “太好了，看来你没发生什么意外呢。结香，我终于找到你了。”京泽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他并未回头，慢慢伸出手，审判者平托在手上。结香伸手拿过，从背后转到了京泽面前，枪口依然正对着他。 “没错，是我，你好像并不惊讶嘛。居然还有闲心担心别人，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结香冷笑，眼中没有丝毫温度。 “我本来就是猎犬，身为猎人的你随时有权对我开枪。不过，如果你愿意为我解释一下这一切，在我死之前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京泽平静地说。他早已有着随时舍弃掉自己生命的觉悟，否则也不会来了。哪怕天地崩于面前，恐怕也不能令他动容。圈套也好阴谋也罢，如果有天命丧他人之手，那也是自己技不如人，命该如此罢了。自己和结香这样的生命，本就不该残存于世，背负着深重的罪孽，行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每多活一天都是侥幸，都是煎熬。明明没有希冀未来的资格，却祈祷着能够再多看结香一眼，而此时，上天回应了他的期待，即使需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已经不重要了。 结香缓缓点了点头。“很好，看来你已经有所觉悟了呢。那么，我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你好了，反正，永远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些事了。 如你所见，整件事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圈套，一个特意为你量身打造的圈套。爸爸对你真的很用心呐，毕竟不管怎么说，你也是研究所的小孩嘛，也算是很珍贵的实验材料。其实自从你们逃走之后，组织一直都在暗中调查，在你之前也曾发现过其他孩子的踪迹。结局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吧，回收或者抹杀，视两者的麻烦程度而定。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任何一个小失误都是致命的，正如那次意外发生之后，要花费巨大的时间和精力来进行清理工作一样。 两年前，爸爸偶然得知了你的存在，但你作为猎犬，处于公安系统的严密监视之下，反倒被保护的很好，不能随意与你接触。于是，他们伪造了我的身份，让我接近你，找机会带你脱离公安的控制，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初的我，还幻想能够让你爱上我，然后一起逃走，没想到你非但没有接受我，还对我起了疑心。如果被你抓到任何蛛丝马迹，报告给公安的话，组织就完了。因此，我们不得不改变计划，加快行动，抢在你有所发现之前让你闭嘴。所以，别怪我，这一切都是京泽你自找的！ 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了，你虽然逃了出去，心却一直被过去束缚，所以指数才会崩溃，以至于又进了另一个牢笼。你说，我们之间谁所处的境地更幸福？这些年你音讯全无，但在平行空间里，我们的命运始终牵引在一起，羁绊着彼此，而现在，这一切终于要有所了结了。你从小就非常富有正义感呢，即使不喜欢我，也从来都会在我受欺负时护着我。京泽君，那个时候，我一度以为自己也拥有了光明，终于可以不再独自前行。然而 接下来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我被同事们疏远，停掉权限，风言风语，这一切都是为了激起你的同情，扰乱你的判断。果然，你不再冷静，愤怒蒙蔽了你的双眼，你一步步地踏入了陷阱。那晚我说的话，和我身上的伤痕，是最后一击，至此，绳索终于完全套上了你的脖子。当然，你对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出于你强烈的正义感和同情心，但这不重要，反正无论如何，是我赢了。 知道真相的感觉如何？再过一会儿，等外面那些家伙找到这里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无比惨烈的现场，和你我二人的尸体。他们会乖乖提取dna，用来确认我的身份。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们的关系作证，我大概会成为一个因为不被祝福的爱而逐步走向毁灭的女人吧——这个可怜的女人发现自己指数崩溃后，逃到了这里，却被追踪而来的爱人逼上绝境。于是她射杀了爱人，也被爱人所杀，只剩下一具面目模糊的尸体——真是个凄美的故事呢，这个设定还不错吧？今后，结香将不复存在，而我也就安全了。你说过你爱我，那么，就在这里，用你的生命帮我脱身吧，这是最后一次了。怎么样？京泽？” 结香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眼神满溢着疯狂。她缓缓举起自己的审判者，对准了他的心脏。 “不愧是结香呢，你果然非常优秀。”京泽笑了，语气一如之前，清晰而平静。“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真是精彩的谋略。不过，只有一点你说错了，我并非是从那晚开始，出于同情或者正义而爱上你的。虽然我们都是靠面具和谎言活着，但我对你说过的话，自始至终都是真的。我说过，我从一开始，见到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爱上你了。这不是谎言。 抱歉，结香，以前的我既不坦诚也很懦弱，只是一味地选择逃避，对自己的感情视而不见，才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如果我的性命能够换你平安，请一定不要犹豫，这是我应得的，对我当初放弃你的惩罚。结香，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想办法逃离组织吧，找一个可以走在阳光之下的地方重新开始。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够做到的！” 一直以来，日日夜夜独自背负的沉重十字架，终于卸下了。解脱感充满了身心，此刻的他，品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幸福。圣光穿过云翳，驱散了冰冷的阴霾，连灵魂都变得澄澈c透明。他又回到了那个春日的下午，教堂的钟声敲响，内心充满了安宁与和平，那是世间至高无上的愉悦。 “永别了，京泽！”结香的声音响起，她举起审判者。京泽闭上了眼睛，扣动扳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时光静止在了此刻，没有任何声音，只听见彼此的心跳。 左肩传来一阵剧痛，京泽吃惊地睁开眼睛，捂住了伤口。子弹击中了锁骨下方一点的位置，血从指缝中滴落在地。这么近的距离，结香怎么会打偏？京泽茫然地看着结香。而对面的结香微笑着，拿起京泽的审判者，对准自己胸口扣动了扳机。接着，她像一只折翼的小鸟，摇晃着跪倒在地，血从伤口中汨汨流出，打湿了鸟儿的羽毛，她再也飞不起来了。 已经不能用震惊形容此刻的心情了。京泽冲过去抱住结香，拼命按压伤口，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此刻他才发现，结香那么瘦，那么轻，软绵绵地躺在自己怀中，如同一片羽毛。脆弱又美丽的她，简直就是个玻璃娃娃，轻轻一碰都要担心会碎掉。他就这样抱着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泪水疯狂涌出，和鲜血混在一起，浸透了衣衫。 “结香！睁开眼睛！不要睡！他们很快就会来这里的！相信我！结香！”京泽大声呼唤着结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结香离开自己！ 结香气若游丝，她微微睁开了眼睛，努力看着京泽，眼中闪动着微弱的光泽。 “京泽君，请你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好吗？ 京泽，组织正在寻找你们，已经有好几个人被处理掉了，我刚才所说的，就是他们的计划。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今后，请你万事小心，我没办法再保护你了。我已留下了证据，证明这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与你毫无干系，这样，你就可以重获局里信任。没有了我，组织那边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要呆在公安，你就是安全的。 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不要想着为我报仇什么的，我不恨，这就是我们的命运。京泽，不要难过了，我现在好开心，因为终于能够确定，你是爱我的。谢谢你帮我实现了此生唯一的愿望，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抱歉，今后没办法陪在你身边了，如果有来生，请一定再次和我相爱。永别了，京泽君，我爱你”结香的气息越来越微弱，终于慢慢闭上了眼睛，嘴角挂着一丝微笑。那是安心满足的笑容，她的灵魂，仿佛正沐浴在天国的光辉之中。 京泽知道，结香是真的解脱了，证据就是她在最后时刻崩溃了的精神指数。一直以来，她的灵魂游离于现实之外，被封印在另一个次元，寄托于唯一的希冀之上，正因如此，不管在现实中遭遇何种折磨，她都不为所动，所以精神指数才一直保持纯白的颜色。她主动切断了灵魂和之间的联结回路，如同隔着一层透明玻璃，看得到彼此的遭遇，却无法相互感知。施加于之上的酷刑，无法引起心灵的共鸣和疼痛，仿佛那是别人的事。她把自己变成了一具华丽的提线人偶，灵魂是游离于之外操纵者，淡漠地扮演者“自己”。 精神指数崩溃的原因各不相同，组织想要探究的谜底，就是影响指数进而触发崩溃点的关键所在。所以，他们才会用那样残酷的手段折磨她，试图找到她的底线。但他们并不明白，对于结香来说，只有真正触及灵魂的痛苦才能让她崩溃，否则就算被击垮了，也不过是毁坏掉一尊木偶而已。而现在，当她完成了心中祈愿，再无所求之时，灵魂与终于合二为一，指数也就随之崩溃。至此，这场名为生命的演出终于落下帷幕，而她也不再是木偶，而是作为一个人，一个完整的人离去的。 你，就是我灵魂的归宿，我的容身之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暴雨，黑云压在整个城市的上空，白昼与黑夜在此刻合二为一，仿佛世界末日即将降临。虽然泪水和雨水一样肆意汹涌，京泽的嘴角却始终挂着一丝笑意。他的心中，充满了夹杂着甜蜜和苦涩的憧憬。结香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救赎，那么，自己也可以被原谅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精神指数 “京泽！”“结香！” 增援终于抵达现场，迎接他们的却是触目惊心的惨烈。死神收割后的荒原，留下的只有满目疮痍。 昏暗的房间内，地板上血迹斑斑，这里显然爆发过激烈冲突。医疗机器人迅速检查了躺在地上的两人，结果显示结香已经死亡，京泽失血过多导致昏迷。机器人立即在现场对京泽展开救治，止血c输血c包扎一番忙碌之后，京泽的情况稳定下来，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暂时仍处于昏迷状态。鉴识科迅速封锁了现场，开展取证工作。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默着，只有机器发出的运转声冷漠而单调，在空旷的大厅中回响。无论多么矜持克制，人到底是人，无时无刻不在受着周围环境的影响，并给出反应。在这点上，机器可谓完胜。虽然很多人并非初次面对这样的状况，但依旧被沉重的氛围压得喘不过气来。可以预见，明天局里的心理疗养室恐怕又会爆满了。 晴海和云西并排站在警戒线外，脸色惨白，一言不发。按照规定，他们属于应当有所回避的立场，因此两人并未参与现场工作。不过，就算没有相关规定，他俩的状况也绝不适合插手此次事件。面对这样的结局，不知两人的心中作何感想呢？是惊讶痛苦还是后悔莫及？他们面无表情，只是木然地看着现场忙碌的人群来来去去，默默承受着众人或同情或闪烁的目光。 岚野走上前来，拍了拍晴海的肩，欲言又止。 “我知道的。一切就拜托您了。”晴海木然地说，空洞的眼睛望着空中茫然的一点，并未看向他，仿佛只是敷衍地回答。然而那张泫然欲泣的脸却出卖了一切，强忍着悲痛的她只是一个空壳，布满了裂纹，随时可能变成碎片。岚野心中一阵刺痛，被突然席卷而来的悲伤淹没了。他太明白这种心情，曾经的他处于和晴海同样的位置，不，甚至比她更加痛彻心扉，这种经历，他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岚野无言地望着她，什么都说不出来。正因为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才明白此刻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他希望能够分担她的悲伤，把力量注入这个脆弱的灵魂，让她能够好起来，但他什么也做不到，无奈和无力感深深地笼罩了他。而云西则向他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径自拉起晴海向外走去。岚野推了推眼镜，脸色更难看了。 不知是出于回避还是逃避，晴海全身心地投入到其他案件之中，反倒对结香一案不闻不问，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几天后传来好消息，京泽已经痊愈，再休养一阵子就可以归队了，多少让人感到一丝安慰。 当天到过现场的所有队员都接受了精神指数测定，果然大部分人都或多或少出现了异常。这天晴海的报告送来了一课，办公室恰好只有惠在，就交由她转达了。惠连忙抽出报告翻看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于是放下心来。正要放到晴海办公室上，突然心中一动，又把报告拿出来，细细翻看。 突然，办公室门开了，晴海走了进来，陷入沉思的惠猛然惊醒，已经来不及放下手中的报告，一时尴尬地僵住了。满腹心事的晴海本来没注意，看到惠不自然的表情，心下觉得奇怪，仔细一看，惠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的指数报告，她立即明白了，微微一笑，平静地问：“我的指数还好吗？”语气没有丝毫紧张，好像与自己无关，又或者早已知道答案，她的沉稳正是出于这份自信。 “还c还好。不，应该说非常优秀，毫无破绽。”惠由衷地赞叹。 然而，晴海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她凄然一笑，低下头去，眼中升腾起氤氲的水雾，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哪里有半点高兴的样子？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愣住了。 “对不起，是我失态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晴海拼命忍住眼泪。 “没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呃，不过，原来你还是在意啊哦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话一出口，惠就发现说错了话，连忙语无伦次地道歉。 “不，你说的没错，也许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难过，否则，为什么我的指数永远不曾发生改变？我，大概从来都没有心吧”晴海紧紧咬着嘴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从小到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的指数都是稳定的，但我明明没有做过任何精神护理。就连云西，多少也出现过几次波动，然而和他经历同样事件的我却不是这样。我是多么薄情啊！惠姐，指数是什么？心又是什么？” 惠无言地抱紧了晴海，此刻的这个女孩，让她觉得心疼。作为一只猎犬，就算她的个性如何洒脱不羁，在内心深处仍然有着一丝懊恼。向往自由是人类的天性，对于被剥夺了大部分自由的他们来说，拥有如此健康的精神指数是多么令人羡慕啊！惠以前从未想到，居然会有人为此感到困扰，然而，晴海的痛苦又是真切存在的，她隐隐感到，命运赐予这个女孩的礼物，也许有着昂贵的代价，晴海和自己一样，背负着无法逃脱的宿命。 “想哭就尽情哭吧，就把我当做你的姐姐。” 惠温柔的话语轻易击中了晴海的内心，她终于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从事件发生到现在积蓄的所有情绪在瞬间决堤，喷薄而出。晴海哭得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却渐渐明亮，仿佛阴霾多日的天空慢慢放晴，一丝阳光照入了冰冷潮湿的内心。惠放下心来，她明白，晴海已经没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结局 事件发生半个月后，鉴证科出具了正式报告。报告显示，根据现场遗留的证物——结香和京泽的审判官——所保存的发射记录显示，案发之时，结香首先对京泽开了枪，然而却失手未能击中要害。随后京泽反击，击中了结香胸口，导致死亡。既然京泽的审判者能够对结香发射，那么说明结香当时精神指数已经崩溃，这大概就是她选择叛逃的原因。不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犯罪事实都是昭然若揭的，而京泽做出了正确的判断。因此，本案裁定结香为独立犯罪，无协从犯，京泽无罪。 同时，信息科也取得了决定性证据，他们恢复了结香个人电脑中被删除的浏览记录，其中有不少都是登陆了一个非法网站“末日”。这是在反社会人群中具有相当高人气的非法网站，正如其名称一样，充斥着各种变态猎奇的内容，和灰色地带一样，充当着黑暗情绪发泄口的角色。这家网站的卖点之一就是绝对匿名，不仅其运营ip设在海外，注册网站的会员ip也经过多重算法加密，地址分散在世界上各个角落，无法追踪或者破解。由于身份隐秘带来的便利，网站信息格外丰富，活跃度很高，就连公安有时也会安排线人跟踪某个网站用户，甚至亲自注册登录以查找信息。 当然，高级函数加密的地址只是对于一般黑客而言，由于算法复杂导致破解成本过于巨大而无人进行。但信息部出于查案需要，不惜代价进行解密，还是能够破解的。最终，结香在“末日”上的全部痕迹被悉数获知。 从结香在网站留下的留言来看，她的内心早已扭曲，一直在网站上网购非法药物进行精神压制，从而暂时维持指数的正常。但是，这些药物并非真正具有疗效，而是类似于大剂量镇定剂，不仅会令人上瘾，而且长期服用将会导致脑部不可逆转的损伤，无异于饮鸩止渴。结香就这样陷入彻底的疯狂，终于堕入地狱，再也无法回头。 导致结香走上不归路的原因，自然是与京泽之间不被祝福的爱恋。不，确切来说，应该是结香单方面对京泽的倾慕。结香把“末日”当树洞，事无巨细地记录着有关京泽的一切，但京泽却一直拒绝着自己，令她倍感失落。同事的孤立c恋人的遥不可及c工作的不顺多重压力之下，她终于不堪重负。末日来临之前，复仇女神要完成她的战斗。她以网站为依托，步步为营，逐步实施着自己的计划：刻意制造京泽的异常出入记录，导致京泽被怀疑为共犯，起到孤立京泽的作用，同时让京泽卷入事件，也就确保实施最终计划之时京泽会参与其中，因为他急于查清真相，洗清嫌疑，这样就能顺利引诱京泽出现在自己精心布置的舞台最终幕上一系列的精心设计令人叹为观止，这就是精英的能力吗，没想到她的优秀，最终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人们面前。 如果不能得到你，那么就一起死去吧！这个可怜又可怕的女人，在仇恨的烈焰中失去了理智。柔弱的躯壳之中，竟能容纳如此黑暗的灵魂，让人不寒而栗。人心，永远是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东西。 结香之案很快办结了全部程序。不仅是由于她的身份敏感，更重要的是，结香的日记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留情地抽打着所有人：囿于成见而孤立结香的人们，是否也是帮凶？ 无人再提起结香，这个名字好像一阵风，早已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空气中微妙的尴尬，仍旧漂浮在装作视而不见的人群中，时不时提醒着他们，没有人能够全身而退。人类的恶意借由集体加以放大和稀释，但无论怎样掩饰，被玷污的意志如同脏掉的水，再也无法复原。 出于自然而然的补偿或愧疚，京泽归来后，不仅恢复了所有待遇，更重要的是，除了云西，大家多多少少更加客气，或者说，更加疏远了他。曾经梦寐以求的清净与忽视，竟然通过这种方式得以实现，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只是，如果能够选择，他一定不会如此期许。 抱歉，结香，请给我一段时间。虽然我们早已不问生死，但现在，我还无法去陪你。因为现在我有了新的目标——向折磨你的那个男人，和他背后的组织，复仇。我会让他们加倍偿还你的痛苦，用他们的鲜血浇灌祭奠之花。我要让他们的灵魂跪在你，还有其他孩子面前，被地狱的烈焰舔舐，永生永世不得安宁。 等着我，结香。 如果能够勇敢一点，从一开始，不是做什么妹妹，而是向他表白，结局，会不会好一点 如果能够坦诚一点，从一开始就直面自己的内心，而不是一味逃避，我们，会不会有着不同的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伊之户 除了案件本身，另外一件事也成了大家议论的焦点，就是晴海的精神指数。毕竟是身边熟识的人遭此际遇，参与此案的大部分人，尤其是那天在现场的队员，在检查过精神指数后，都接受了或多或少的心理治疗，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晴海，指数却丝毫没有异常，甚至连轻微波动的迹象都没有——这也就意味着，她不是通过自我调节稳定精神指数的，而是根本就不会受到影响！看来这个女生，远比大家以为的更加坚强，甚至有些声音议论着，也许她会比当年的霜间更为优秀。 在这之中，最为关注晴海精神指数的大概就是岚野，他一度非常担心晴海会步霜间后尘，不过，现在看来，自己的担心显然是多余了。看到晴海近乎完美的指数报告，岚野心情很复杂，欣慰固然是欣慰的，但也夹杂着不浅的失落，这失落当然是因霜间而起：连晴海都可以做到，为什么霜间你不可以呢？那个人在你心中，竟占据着如此重要的位置，以至于你赌上自己的精神指数，也要去复仇吗？！ 阴雨绵绵，数日不绝，整座城市都笼罩在漫天的雨幕之下，避无可避，仿佛要将世间一切尘埃都洗刷殆尽。 正是暮春初夏，晴海喜爱的梅雨时节。阳光刚刚开始燥热的时候，上天便善解人意地降下丰厚的雨水作为贺礼，缓解换季的不适，让万物在温润之中迎来一年里最肆意的生长。晴海痴痴地望着窗外出神，细密的雨丝在天地间激起氤氲缥缈的薄雾，温柔地抚慰着支离破碎的心。疼痛渐渐不再尖锐，慢慢沉淀在心底某个角落，隐隐作痛。时光果然是最强大的东西，能够让世间的一切为之变质失色。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但盼风雨来，能留你在此。 隐约雷鸣，阴霾天空。即使天无雨，我仍留此地。” 那是多少年前了？也是这样的雨天，和云西樱和一起，翻出古典诗文歌句，挑出心仪之作进行拙劣的模仿。晴海对于古典事物一直很有意趣，甚至曾拉着他们一起练习书法，将喜爱的句子抄写下来。然而她却缺乏耐心，总是写上三两笔就被旁的事物吸引去了。反倒是从小就沉稳安静的樱和渐渐得法，一笔小楷颇为秀丽，真是应了那句“字如其人。”这事没少被云西拿来说嘴，虽然他自己的字更加不堪晴海不知不觉微笑起来，时光最不堪回忆，回头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这么远，远到看不见从前。 脚步声打断了晴海纷扬的思绪，一回头，看到岚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四目相对的瞬间，岚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径自向自己桌边走去，一言不发，冷峻的面容和平日里毫无二致。晴海默默注视着岚野秀美的侧颜，清晰柔和的线条，爽朗而干净，澄澈的星眸之中却隐隐透出些许忧郁。如果不是平日里总穿着严肃的西服套装，他其实是一位翩翩美少年呢（哇）。晴海略一犹豫，站起身来到岚野桌前（啧啧，你要干嘛？！）。 “什么事？”岚野抬起头，看着晴海。 “那个那天谢谢你允许我们去找结香，岚野课长”晴海低头致意，提起结香，声音不禁有些喑哑。 “结香的事，我很遗憾，没能让你们最后见他一面。”岚野低声说。 晴海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岚野的目光。没有预想中的责备，反而充满了歉意，还有隐隐的愤怒与担忧。晴海的心被击中了，防备在瞬间崩塌，鼻子一酸，几乎流下泪来。这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人，原来竟能如此设身处地体察到旁人的痛苦，真是出人意料地温柔呢。 “怎么了？”注意到晴海有些异样的岚野，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 晴海恍然回过神来，不禁有些局促。“对，对不起，还以为课长会责备我，没想到” 岚野微微一怔，没想到晴海这么怕自己，我平日里的形象就这么差吗他在心中无奈地苦笑，但语气却严肃起来：“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何况这次案件所涉及都是你身边之人，我想你的自责远远大于我的说教。现在的你必须尽快重新振作起来，不能永远沉溺于负面情绪之中，因为这是一种逃避行为！晴海，你很优秀，但也年轻。我相信你的能力，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不，不对，我分明不是想说这些的！这个侃侃而谈的人是谁？不是我！他是谁？他在说些什么？为什么？话一出口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习惯使然？还是故意为之？面对别人，我就说不出别的话了吗？自从与那个人决裂，似乎再也不曾吐露心声。不过，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会了解我的真实想法 语言是多么苍白啊，它是假象，抑或伪装，而真相，往往被深深隐藏，只有睿智之人能够不受其迷惑，体察真实之意。 “谢谢您！我会振作起来的！我相信结香的精神指数不会这么容易崩溃，虽然案件已经了解，但我不会放弃的，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会追查到底，一定要找出真相！”晴海略微有些激动，岚野鼓励的话语让她误以为他和自己的看法一致，是要她去追寻真相，因此不顾一切地说出了心底的真实想法。这些天刻意回避的压抑终于得以释放，在结香成为敏感词的空气里，能够有一个人知晓自己无法言说的秘密，无异于莫大的支持。 岚野突然感到这场景似曾相识，霜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出现在脑海中。啊，对了，是表情，此刻晴海坚定执著的脸，和眼前的霜间渐渐重合了 “不！不可以这样！”岚野突然失控，大声喊道。晴海一脸错愕，难以置信地看着岚野。 “案子已经结了，你不知道吗？好好工作（搬砖），别再胡思乱想了！”岚野烦躁地挥挥手，好像要赶走一只看不见的苍蝇。 “又是精神指数吗？课长。”晴海的惊讶慢慢变成失望与嘲讽，岚野的反应打碎了全部幻想与感动，她冷笑着，好像被突如其来的大雨淋透了一般，身心皆凉。岚野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隐隐觉得不妙，心中既惊讶又懊恼。原本还以为自己误会了他，现在看来不仅并非如此，反倒是低估了这人的胆小怯懦。此刻的晴海对眼前这个男人失望到了极点，没想到他竟如此自私，如此绝情。只会关注精神指数的家伙，根本不值得仰慕！ “真可怜啊精神指数什么的，其实根本就不重要啊！为了这么无聊的东西，抛弃一切，否定一切，小心翼翼地生活，不觉得可悲吗？您这样的人，被指数所束缚，成了它的奴隶，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惊惧忧虑，只会加速指数的崩溃吧！您就这么害怕自己，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眼前的晴海，似乎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此时的她，眼神比寒冬还要冰冷，哪里还是印象中的花瓶公主，分明是一位睥睨世间的魔女。她居然能够随口说出“精神指数不重要”这种话，世人为之信仰的绝对准则，在她看来不过是“无聊的东西”，这是何种程度的自负才能撑起这种气度？！ 片刻的僵持之后，岚野明白，自己无法再沉默了。他叹了口气，抬起左腕，在终端显示屏上操作了几下，把一份资料发给了晴海。 “这是伊之户事件的绝密资料，当年霜间就是因为此案这个案件至今未破。本来以你的权限，是不能阅览的，看完就删掉吧。”岚野说完，起身离开了。 我终于，还是这样做了啊。不知道今天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呢？岚野默默地想。晴海的话语始终萦绕在耳边，联想到结香事件的指数报告，显然从小到大，她都不曾维护过精神指数，这简直就和从未生过病一样不可思议。如果是从前的自己，恐怕会极度羡慕她吧，然而，自从伊之户事件以来，岚野逐渐转变了看法，命运的馈赠，更像是包裹着甜美外表的诅咒。霜间如是，晴海更甚。自己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群异类啊！难道我才是专门吸引异类的特殊体质？！ 不过，晴海和霜间又有着本质的不同。虽然都是身边亲近之人横遭不测，蒙冤而去，含恨而终，真相在云遮雾罩之间扑朔迷离，但驱使二人决意孤身前行的执念却不尽相同。晴海虽然坚定，但那只是单纯想要探求真相的态度，眼中并无仇恨；霜间却不同，岚野永远无法忘记，当他说出自己决定独自调查真相，一定要复仇的那番话时，眼中燃烧着熊熊的仇恨之火。难道这就是导致霜间失控而晴海无恙的原因？不，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虽然不甚明了，但岚野一向敏锐，善于洞察表象背后隐藏的暗涌。他隐隐感到，看似杂乱无章的碎片，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蛛丝的另一端正在颤动，未知的黑暗之中，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们。是追捕猎物，还是成为猎物？恐怕惟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置身于看不见的漩涡之中，我似乎，也无法全身而退了呢。抱歉霜间，你的愿望终于还是落空了。就像我无法保护晴海一样，你也无法保护我。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一点点将猎物拖入深渊。一阵凉风吹来，岚野不禁打了个寒颤。 “新历158年3月6日，伊之户在追击嫌疑人时，不听从猎人指令，过于深入，于下午16时左右失联，被发现时业已身亡，现场异常惨烈罪犯目的c动机c手段至今不明” 原来这就是，大家讳莫如深的伊之户事件。霜间为了替死于非命的伊之户报仇，毅然独自踏上了修罗之路。岚野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位挚友，其打击可想而知。他是再也不想有第二次这种经历了吧，因此才会那样严格。如果我同时失去云西与樱和的话，会变成什么样？晴海捂住脸，不敢再想下去，心中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对不起，课长，是我误会你了。 岚野君真是温柔啊！不希望同伴们收到伤害，因此刻意戴上冷酷的面具，一直以来，他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大家呢。细想起来，别的猎人执行任务大多都是袖手旁观，只要控制好手下的猎犬即可，根本不必弄脏自己的双手，脏活全部交给猎犬来做——事实上设立猎犬的意义也正在于此。而只有一课的岚野课长不是这样，他永远都是把任务放在第一位，经常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方，这一点颇被别的猎人所议论。但也正因如此，即使岚野从没个好脸色，一课的人却都对他死心塌地，绝对地信任和追随。而我非但不曾察觉他的爱护之心，反而将结香事件郁结于心的情绪迁怒于他，对他说出那样伤人的话，真是太任性了。更何况，维护精神指数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怎能因此对他不屑一顾？应当感到羞愧的是无情到指数从未动摇过的我吧！想到这里，晴海不禁泪盈于睫，岚野是用怎样的心情背负起这一切，走到了今天的呢？平日里的岚野，总是沉静而严肃的，清秀的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着实让人心疼。其实，他也仅仅比自己大三岁而已啊！ 雨不知何时越下越大了，窗外风雨如晦，屋里渐渐暗了下来。晴海却不想起身开灯，茫然若失地独自在窗前枯坐。从自己入职那天起至今已快一年了，然而直到现在，方才觉得开始抓住了些许黑暗的影子。虽然并非没有预想，但隔岸观火比身临其境到底失之甚远，如今身处漩涡之中，终于对这一切有了切身体会。先前那些可预见的困难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黑暗深藏于海面之下，那是连阳光都无法抵达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与你同行 老鼠们总是特别会找这样的地方呢。 接到线报，这栋废弃的大楼里，今天会有走私品交易进行。既然是在城市范围内，公安就不能置之不理了。往常也时不时就会有这种“战争”发生，灰区的苍蝇们总是无孔不入地试探底线，争夺地盘，企图扩大势力范围，所以经常越界引起一些骚动。而公安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一旦发现，必然毫不留情坚决取缔。当然，双方各自时有胜负，谁也无法将对方全面碾压。灰区与城市就这样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虽然地点是在城内，但却隐藏得十分巧妙，大家都未听说过这个地方，即使有定位，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岚野不由得感慨，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反而不如这些家伙熟悉地形，真是讽刺。拜灰区的老鼠们所赐，他们知道了不少城市里不起眼的生僻场所。 这地方比想象的大呢。抵达之后，岚野不禁皱起眉头。建筑形状古怪，看不出用途，周围是杂乱无章的树林，虽然不是特别茂密，但一眼望不到头，走在林中，阴风阵阵，居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似乎，不太妙啊作为猎人，直觉是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准确的东西。看来今天，恐怕会有一场苦战呢。 完全没有人的踪迹。是还未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情报并没提供具体时间。为了不致引人注目，刑侦机器人和其他设备一律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待命，所有人员只带上自己的审判者，悄悄潜入目的地。但目前为止，他们所接触到的，只有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不太对劲。倘若是普通交易，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而这里却处处散发着密不透风的自信，就像陷阱。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会现在就撤退，六人分为三组，分头行动，彼此通过终端保持联络。大家在地图上分散开来，变成了一个个小圆点。岚野带着晴海，一路向上爬楼梯。这是最容易暴露行踪的线路，一旦成为目标，将避无可避。二人精神高度集中，紧张之下，反而不觉得累了。 不知爬了多少层，晴海似乎听到一阵响动，像是极轻微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岚野立即回头，与她对视一眼，显然不是错觉。两人在这层停下，岚野看了看地形，决定包抄过去，于是吩咐晴海隐蔽在出口附近原地待命，自己则向着另一端行进。 黑色风衣一闪而过，岚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晴海一面祈祷大家顺利平安，一面警觉地注意着周围的动静。然而，很长一段时间，再无任何声响，甚至让人开始怀疑刚才的脚步声只是错觉。晴海看着终端，岚野已经到达目的地，小圆点暂时不动了，也许也在观察着周边吧。 没有新的指示，暂时耐心等待吧，晴海想着，关上了终端。狩猎也不总是在奔跑，等待同样重要，她已经学会了这一点。 反正，岚野的判断不会有错。 紧张的心情稍微松懈，过于静谧的环境让人忍不住胡思乱想。晴海觉得自己很像守株待兔的猎人，不由得微笑起来，似乎行动真的变成了游玩一般。她又打开终端，想看看大家都到了什么地方，然而，还未等弹出地图，爆炸突然降临，猝不及防。 没有任何预警，亦无丁点征兆，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这样发生了。伴随着巨大的声响，整栋建筑剧烈摇晃起来，零砖碎瓦雨点般纷纷而下，片刻之间，地面到处狼藉一片。好在承重结构没有遭到破坏，晴海本能地蜷起身子抱住头部，紧紧靠着藏身的承重柱，总算有惊无险。 爆炸冲击波只有短短数秒，然而却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颤动平息之后，大家纷纷通过终端报告现状，几乎波及整栋建筑。万幸的是，虽然事出突然，但一切平安，无人受伤。 毋庸置疑，这是计划好的陷阱，而猎人们，实际上是被人追逐的猎物，一步步踏入险地。不知名的敌人躲在暗处，他们的行动则完全暴露无遗，这不是战争，是屠杀。 再冒进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了，只会徒增牺牲。而敌人爆炸发生前后，都没有发动其他袭击，可见目的也不是置人于死地，更像是精心策划了一次耀武扬威的警告。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暂时撤退。 这是晴海加入以来，一课第一次全面败北。 整栋大楼摇摇欲坠，不时有零砖碎瓦脱落而下，防不胜防。地面到处一片狼藉，几无下脚之处，别说奔跑追逐，连正常行走都颇为费力。霜间找到一间暂时比较完整安全的房间，将失散的大家全部召集起来。晴海循着定位，艰难地向目的地跋涉，途中遇到几处无法通行的路径，只得绕道而行，比预计多花了不少时间，最后总算与大家汇合了。 “你也是独自一人吗？晴海？”平叔最先发现了晴海的身影，过来招呼她。 “是的，大家都到齐了吗？”晴海气喘吁吁地扶着墙，揉着酸痛不堪的膝盖，一面扫视着房间。但她只看到了霜间c麦c惠姐和平叔，最为期待的那个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你不是最后一个哦，我们的课长还没到呢！真少见啊！他居然是最后一名！我们还以为你和他在一起呢，没想到你们会单独行动。霜间有联系他吗？”不待平叔回答，麦抢先走过来，将旁边一处稍显平坦的空地收拾了一下，扶着晴海坐下了。“受伤了吗？”麦担心地问。 晴海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摇摇头：“没有，只是膝盖有些痛罢了。”说完，她立即转向霜间，担忧地问：“我联系不上岚野，霜间呢？” “很遗憾，我也一样。已经试过很多次了，不知道为什么，他那边一直没有信号。”霜间压抑着焦虑，对晴海摇摇头：“你们两个本来是一组吧，什么时候分开的？” “岚野发现了嫌疑人，要我在原地待命，他打算去前方包抄过去。还没等到他给我指示，爆炸就发生了，从那之后，他的终端一直无人接听。”晴海边说边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 “这家伙，不会遁地了吧”麦刚准备缓解一下气氛，转眼间晴海已经跑了出去，麦急忙追了出去：“等等我” “麦，你别去！”惠姐连忙一把拉住麦，“你都不知道岚野在哪，跟过去有什么用？现在我们不能再分散了，大家还是聚集起来比较好。” “可她不也联系不上岚野吗？再说一个人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你们怎么都不劝劝她？”麦环顾四周，一脚踢飞了几块碎砖，借此发泄着无能为力的愤怒和焦虑。 “劝也没用，让她去吧。现在，有可能找到岚野的，也只有她了。”霜间淡淡地瞟了一眼麦，神情似乎有些奇怪。 “你们”麦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冷静下来环顾四周，发现大家脸上都挂着微妙的表情。他茫然地转向惠姐：“这是怎么回事？” 惠姐终于绷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柔地叹了口气：“咱们一课的孩子，真是一个比一个迟钝啊” 我知道他在哪里。 不知为什么，虽然毫无证据，但心中就是这样任性地坚信着：只要一直一直走下去，总有一个转弯过后，岚野就会出现在眼前。仿佛无赖地向上帝索要礼物的小孩，晴海心中毫不作它想，只是反复默念着同一个念头：等着我，岚野，我一定要找到你。 跌跌撞撞奔走在废墟之中，早已无法辨认位置。但她依然固执地奔向认定的方向，勉强依靠终端定位不致迷失。地图上显示，他们分开的位置就在附近，可岚野的终端依旧没有信号。 敌人很可能依旧在附近盘桓，这种情况下，亦无法大声呼喊。晴海强压下呼之欲出的焦虑，尽全力保持镇定，一面警戒周边，一面搜索着岚野的踪迹。 死一般的沉寂，除了自己的脚步声，没有任何生物体活动的迹象。虽然已经尽量轻地踩在砖石瓦砾上，但过于安静而空旷的环境还是放大了细微声响。这声音在神经高度紧绷的时候听起来，无异于自暴行踪。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溅起一小片灰尘。幸好这里没有镜子，不会看到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样子。不过就算有，现在也没心情关注这些。晴海疲惫地环顾四周，没留神脚下，不小心踩上了一块松动的地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撑在地上的右手也被划破了。更重要的是，这一声巨响彻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晴海来不及处理伤口，挣扎着站起来，急忙隐身在最近的柱子后面。 膝盖钻心地疼痛，她再也支撑不住，只得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揉着肿胀的地方，不知有没有伤到骨头。突然，她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似乎是细碎的脚步声，正在向附近走来。完了，她绝望地想，果然还是遇到敌人了吗，看来今天运气不错呢。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好像要跃出胸膛一般，晴海屏住呼吸，紧紧咬着嘴唇，悄悄拿出审判者，颤抖着用两手握住，好像抓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生死边缘，这才明白，原来自己除了祷告，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半点幻想中的洒脱或凄美，只有巨大的恐惧，死死压在身上，连呼吸都无法控制。命运从来都不是能够自主掌握的东西，真正的灾难袭来之时，留下的只有深深的无力。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眼前，晴海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审判者，然而，对方动作更快，在她抬手之前，冰冷的枪管已直指眉心。 “反应还不错，只是速度太慢了。”站在面前的身影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说道，接着他收回审判者，冷冷地看着晴海：“你来干嘛。” 来干嘛？干嘛？刚刚经历了生死之劫的晴海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反应，岚野的话堵得她张口结舌。 “我，我还以为”心神一松，晴海不由自主地跪坐在地上，拼命忍住眼泪。她不想在人前露出脆弱的样子，只得深深低下头，企图用浓密的长发盖住眼睛。 “以为自己要死了吗？”岚野继续好死不死地问。 晴海无言以对，只得老实点头，她没有力气掩饰，或者说，否定也没有用，岚野已经看到了一切，自己在他眼中，一定弱爆了。同时，她也被岚野刚才的举动深深震撼，这就是课长吗，居然能够如此平静淡定，实力强大得简直近乎恐怖。举枪瞄准的那一刻，他在想些什么？是有着必胜的信心吗？还是经历过太多次，早已习以为常了呢？无论哪种，都令晴海感到绝望。自己真的有可能，达到前辈们的高度吗？ 这孩子看来是吓坏了。岚野心想，嘛，换个角度来想，自己就那样突然冒出来，拿枪指着对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作为一个新人，她已经很不错了，指数没有波动，也能够举枪反抗。虽然欠缺实战经验，但这些以后都是可以弥补的。他不知道晴海的全部想法，还以为她只是单纯感到后怕。念及于此，岚野脸色稍显缓和，语气也柔和下来，向仍坐在地上的晴海伸出一只手去：“起来吧。” 晴海带着些许意外的表情抬头看了看岚野，犹豫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把手轻轻覆了上去。岚野用力一拉，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接着自顾自地转身离去，晴海膝盖一软，差点摔倒，连忙扶住了身旁的柱子。 “你先回去吧。”头也不回地丢下这句话，岚野拔腿就走。 “那你呢？”晴海急忙在背后追问。 “我还有任务，不用管我，你们汇合之后就离开这里。” 这算什么回答？！好不容易找到他，差点连命都搭上，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我不回去了？”这让我怎么向大家交待？一时间，愤怒c委屈c失望同时涌上心头，晴海不管不顾地冲着那个背影大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在等着你的指示，你就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岚野终于停了下来，但是，他没有转身，沉默地站在原地。半晌，他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让你失望了吧？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放心吧，就算没有我，你们也能做得很好。他们不过是因为我姑且坐在一课课长的位置上才听令于我的，早就该由更加优秀的人来带领一课了” “不！没有这回事！你在说什么啊？”晴海彻底惊呆了。为什么，他会突然说出这种话？只是因为这一次行动失败了吗？可是自始至终，他的指示都没有任何问题！硬要说的话，难道不是由于情报有误导致的吗？为何要将所以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不，原因似乎没这么简单，他不是轻言放弃之人，更不至于如此脆弱，这些话更像是内心一直以来的想法，可这是真的吗？简直匪夷所思！他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优秀吗？还有，大家绝对是心悦诚服追随他的！霜间c平叔c麦c惠姐，还有我，都是一直在仰慕着你啊岚野！ “不用再安慰我了，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呆着，你也不喜欢看到首领失败的样子吧。对不起，我不具备作为leader的资格，我已经，失败太多次了。”双手紧握成拳，岚野尽量平静地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尽管本能地有所抗拒，但他还是努力表达着并不擅长的话语。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吧，在人前暴露情绪什么的，如果可以，真不想这样啊。 这还是岚野吗？晴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努力保持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拳头和抑制不住的悲凉声线却出卖了他。一直以来，习惯了永远严肃冷静c强大可靠的岚野，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他如此动摇的样子。虽然明白每个人都有隐藏的另一面，但对于岚野却似乎无从想象。他的外壳太过坚硬，面具太过完美，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只有这次，似乎触摸到了一丝这个男人的内心。而他的脆弱，却轻易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不知其他人是否觉得，反正在晴海眼中，这样的他，远比平时更加吸引。 虽然不知道仅凭自己，能不能令他改变主意，但至少要试一试。如果霜间在就好了，他的话，岚野会听的吧。霜间会怎么说呢？晴海努力思索着，不，就算能够想到，但同样的话语换成自己来说，也会很奇怪吧，想必也没什么说服力。没时间了，不管怎么说，我都想让他回归啊！没有岚野的一课，是没有未来的！ “也许是这样没错，但什么算成功，什么又算失败？岚野认定自己失败了吗？我可不赞同。你一直在努力着不是吗，一直不曾放弃过不是吗？只是结果暂时没有出现而已。‘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缺席’，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至于没有资格什么的，那是你自说自话而已！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都不会改变你是一课课长的事实，我们可不是为了什么成功才追随你的。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吧，他们几个，谁都不是仅凭一个头衔就能驾驭的角色！” 带着一点点紧张，一点点激动，晴海就这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语速有点急促，有点飘忽的不自信，但总算如释重负，随即又开始紧张起来。安慰劝解什么的，也不是我擅长的事啊！果然还是搞砸了吗？岚野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他会怎么想呢？沉默中，沮丧一点点蔓延开来，心脏如同浸在冰水中逐渐下沉。 僵持片刻之后，岚野终于转过身来，静静地注视着晴海。然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吗？”晴海用力点头，努力探询着他的表情，似乎没有不愉快，反倒浮现出一丝安心。刚才那句话虽然是问句，但并不是怀疑的意思。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我成功了吗？晴海按捺不住发自内心的欣喜雀跃，仿佛达成了天大的成就，那些付出与这个结果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按你的想法去做就好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聚集起全部勇气，晴海轻轻说出了自己的回答。岚野的表情明显震动了一下，锐利的目光再度扫视过来，看得她有些不自在，微微转过头去。今天是怎么了？我们都说了很多违心的话呢。 不过，却是真心的。 “就像今天这样吗？总觉得有点麻烦啊！虽然如此，谢谢你。”岚野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连空气都变得温柔起来。 晴海坚定地点点头：“是的，你去哪我去哪，我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看来是没办法了啊！真是败给你了。”岚野无奈地耸耸肩，抬起手腕打开终端。“走吧，他们大概也等急了，去跟大家汇合吧！” “是！”晴海大喜过望，立即向岚野跑去，忘记了膝盖的伤。刚迈出一步，就剧烈地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好在岚野反应够快，及时扶住了她。 “怎么搞的？受伤了吗？”岚野急促地问，接着注意到了她的右手，血迹已经干涸，留下触目惊心的暗红。“你被袭击了吗？怎么这么严重？” 晴海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抽回手藏到身后，都怪自己没用，回去之后必须尽快提升体能才行，不然一定会拖后腿的。“除了你，没有人袭击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 “”岚野一脸无语，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想了想，蹲下身去，示意晴海上来：“好吧，就算我的错好了，你过来，我背你走。” “哎？！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晴海吓了一跳，连连摇头，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这幅样子让岚野感到十分好笑，他没好气地说：“要不怎样，你想我抱着你走？” “”这下轮到晴海无语凝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岚野倒是一脸坦然，丝毫不觉窘迫。她只得让了一步：“我很重的，你还是扶我走吧！” “那好吧。不过撑不住的话可要直说啊！”岚野爽快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过来搀扶着晴海。靠在他有力的臂膀上，果然瞬间轻松多了。回去的路依然很不好走，虽然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在岚野身上，还是颇觉吃力。晴海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我很重吧？你累不累？” “是很重。不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岚野一脸认真地回答。 这家伙，居然承认了！一群羊驼在心中呼啸而过，晴海咬牙切齿地拼命保持微笑，内心却在嘶吼：我要减肥！我要绝食！我要 “不过，你可别减肥，这样就挺好。”岚野突然补上一句。 “哎？！”晴海诧异地望向他，正对上他狡黠又温柔的目光，她不由得怔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phantom “怎么样？你还满意吗？那小妞的表现？”橘站在一旁，双手抱臂注视着屏幕，本就过分瘦削的身形显得更加蜷缩，苍白的面庞宛如吸血鬼般毫无血色，邪魅至极。画面上，晴海吃力而踉跄地奔跑着，时不时跌倒在废墟中，气喘吁吁，却始终咬牙坚持，表情越发坚毅，没有显露丝毫软弱或犹豫。 “看来已经开始成长了呢，我很欣慰。时机成熟之后，就启动那个计划吧！”玖勋点点头，优雅地斜倚在复古式单人椅中，修长的手指捏着玻璃杯，琥珀色液体璀璨剔透，一如他那迷人的眼眸。 “是呀，这可是为了庆祝你们久别重逢，特意准备的礼炮呢！希望她喜欢这份见面礼！”橘神经质地笑起来，两眼放光。 “她不会不感兴趣的，这次事件之后，她就会得知我们的存在吧。”玖勋也微笑着抿了一口酒，截至目前，一切顺利。 “听说公安管我们叫phant一？”橘转过头来问道。 “是呀，意外地品味不错呢，我喜欢这个名字。”还真是贴切的形容，不过，早晚有一天，我会出现在你们面前的。玖勋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离开，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在真正和她见面之前，要抓紧完成才行啊！ 又是这样？看来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岚野烦躁地关掉所有页面，疲惫地揉着眼睛。 时间已接近晚上10点，一课的办公室里，早已只剩下霜间和岚野两人。听到动静，霜间抬起头，亦是眉头紧锁：“爆炸案恐怕与phant一有关，你也这么认为吗？” 岚野无声地点点头：“很难不这么想吧，当今社会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制造这种大型案件？何况现在调查了一个月，还是一无所获，一切痕迹都被悉数抹掉，干干净净，又有谁具备这种能力？！只是有一点想不通，他们目的何在？犯罪动机又是什么？” “目前疑似与之有关的几起案件中，除了伊之户事件，其余皆是目的不明。”霜间表情严肃，双手抱臂，重重地靠在椅子上。“没办法，我们的线索太少了。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phant一是自系统诞生以来，最为邪恶的存在！” “最为邪恶吗？系统”岚野闭着眼睛，静静思考了一会儿，突然，一个想法冒了出来：“霜间，他们的目标，会不会是系统？” “你是说报复社会吗？最初我是这样想的，但现在越来越觉得没这么简单，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同。”霜间边说边思考。 “不，不仅仅是报复社会。如果是复仇型人格，必定有着触发机制或背景。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种类型罪犯往往有着超出正常范围的惨痛经历，例如幼年时期被虐待什么的，但你能想象phant一会是这样的人吗？”岚野提出了关键所在，从一开始，他就觉得phant一不太像一般性罪犯，具有不同于以往任何案件的特点，不能按照常理推测。 “的确呢，这很难想象，我也认为phant一不会有这种经历。”霜间肯定了岚野的看法。“怎么说呢，抛开情绪与立场，单纯对行为风格进行评价的话，我认为现场完全感受不到暴戾疯狂的气息，反而有种贵族般的从容优雅，仿佛实施犯罪过程对他们来说就像弹奏钢琴曲般行云流水。” “我也有这种感觉。”岚野点头表示赞同。“那么，你认为是愉悦犯吗？” “如果是单纯愉悦犯的话，我们早就抓到他了。”把犯罪当成愉悦，那么也就逃不出疯狂范畴，霜间认为phant一也不能被简单概括为这一类型。“你刚才说系统的意思是，他们想要摧毁乌利尔吗？真是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不无道理。” “我也没有任何证据，只是在排除了其他可能性之后，只剩下这一种了。”岚野耸耸肩，有些无奈。证据，永远是phant一案件最为缺乏的东西。 “但很正确，排除法本身就是重要的侦查手段不是吗？我们不能忽略这个推测。”霜间却给予了肯定，并且很感兴趣。 “那么，如果想要实现这个目标，他们会怎么做？”既然霜间都这么说了，岚野也就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想了下去。 “这就是关键问题所在，如果就此命题展开研究，将是一个庞大的工程。”霜间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已快子夜，他站起身来，“今天先到这吧，我睡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 岚野点点头，目送霜间摆摆手离去，但他没有动弹，又陷入了沉思。现在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头绪，但面对一堆杂乱无章的碎片，急需找到形成完整拼图的线索。岚野只觉脑海中似乎有一团白雾，飘来荡去，遮住了近在眼前的真相，无论如何努力睁大眼睛，依然看不清楚。虽然着急，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祈祷灵光乍现之下，拨云见日的那天早日到来。 “课长，这件案子怎么结了？而且调查结果是空白？”晴海看着报表，一脸“还有这种操作”的表情。 “有些案子是这样的，不过数量极为稀少，这是你入职以来接触的第一起，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岚野解释道。 “呃我可以问问原因吗？”晴海还是很在意，无法放着不管。 “告诉你也不是不行，不过必须保密。”岚野从伊之户事件开始，尽可能详细地说明了phant一的有关情况。 “幽灵吗？的确很像呢。”晴海全程参与了案件调查，对于未能捕捉到蛛丝马迹这点，自然也是相当震惊，一直念念不忘。 “今后，我们恐怕还会与其交锋，小心点，这将是一场恶战，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岚野郑重其事地嘱咐。 “我知道了。”这次，晴海不再反驳，认真点了点头。亲眼见证过对手的可怕实力之后，方才明白自己以前的骄傲自负是多么愚蠢可笑。不过是指数毕竟稳定而已，就真以为能够为所欲为了吗？指数再怎么坚固，身体也依然是血肉之躯，和旁人毫无二致。这样的自己，又能够多做些什么呢？何况目前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反而处处需要同事们帮助和保护。这些天以来，晴海时时扪心自问，倘若与phant一这样的对手交锋，能有几分胜算？答案毫无疑问是零——因为无论怎样思考，都无法找到半点扭转形式的机会。强大c缜密c冷静，对手用看似简单却近乎完美的犯罪给晴海好好上了一课，彻底打碎了那些肤浅幼稚的幻想，稚嫩的新人，终于开始成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无法逃离的梦靥 从证物室回来的路上，两位警察压着一名犯人，向审讯室方向走去，迎面与霜间相遇。霜间对两人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霜间？你是霜间君吧！” 擦身而过的瞬间，有人叫住了霜间。他奇怪地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居然是那名犯人。霜间吃惊地打量着对方，却毫无印象，只得问道：“你在叫我吗？” 犯人点点头：“没错，你不认识我，但我却见过你呢。霜间君！” 这是个中等身材的普通男子，长着一张很容易被遗忘的大众脸。难道是自己忘了吗？霜间又开始在脑海中仔细搜索，可依旧一无所获。他对自己的记忆力还是有自信的，几乎过目不忘。两位警察带着明显的疑问面面相觑，霜间只得对他们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不认识对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霜间再次问那名男子。 这人随即露出了令人不快的诡异笑容，像是要告知什么秘密一般，将脑袋伸了过来，紧紧盯着霜间的眼睛，故意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的哦，是谁杀了伊之户！哈哈！” 在场三人闻听此言，皆是大惊失色。霜间一把攥住对方的衣领，将他推在墙上，那人站立不稳，头部狠狠撞了上去，发出沉闷的巨大声响。霜间咬牙切齿地逼问：“是谁？快说！否则宰了你！”盛怒之下，他的气势太过疯狂凌厉，无人敢上前阻止，那二人则呆立在一旁，不知该如何反应。 然而，不管霜间如何逼问，那人却再不肯开口说一个字。虽然脸色煞白青筋暴起，被霜间勒得近乎窒息，却依然带着渗人的冷笑，像是玩弄老鼠的野猫一般，带着好整以暇的可恶神情，欣赏霜间扭曲狰狞的脸。一方愈是愤怒，另一方就愈是冷静满足。 就在此时，岚野得到消息后已赶到了现场，急忙将霜间拉开。犯人登时瘫倒在地，剧烈地咳嗽着。再晚一会儿，恐怕真的会有性命之虞。 犯人被架去了医疗室，骚乱很快平息，待其他人离开后，岚野铁青着脸，狠狠瞪着霜间：“你真的打算杀人吗？” 霜间一言不发，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半晌，一字一句地说：“我会让他开口的，不管采取什么手段！” “你疯了吗？”岚野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失控地揪着霜间的衣领，就像刚才霜间做的那样。“闹够了没有！给我差不多适可而止吧！” “你没听到他说什么吗？！他就是杀死伊之户的人！你到底明不明白！”霜间狠狠甩开岚野，他的格斗技无人能出其右，就连岚野也不例外。 “不明白的人是你吧！一提起伊之户你就会失控，你算了，总之，你先冷静下来。”已经两年了吧？这家伙依然站在原地。失去了同一个朋友，岚野也消沉过，那是一段很艰难的日子。但好在，他最终走了出来，继续前进，但霜间却没能如此。岚野觉得，那是因为他自己不想走出来，情愿永远被折磨，执拗地铭记过去，用近乎残酷的方式赎罪。比起好友的离去，这才是岚野更加无法忍受的地方，而且，是不能言说的心结。 从这方面来看，他们二人的处境倒是颇为相似呢。只不过，一个死别，一个生离。 岚野语气软了下来，却掩饰不住地酸涩：“这家伙只是想要挑衅而已，你愈疯狂，就愈是中了圈套。交给三课去审讯吧，毕竟是他们的犯人。我会想办法关照一下，有消息再告诉你。”说完，不待霜间回答，岚野独自离去了。 霜间自然明白岚野的意思。伊之户案件是局里的禁忌，强行结案后禁止继续追究调查，甚至不宜公开讨论。尤其是案件的中心人物，霜间与岚野，更是被格外关注。因为霜间私自查案行为，他们被敲打过好几次，最终霜间不得不更加谨慎，轻易不开展行动，且对包括岚野在内的所有人一概保密，这才终于息事宁人。岚野所说的“关照”，自然是私下拜托三课的同事帮忙问询，这本身就意味着风险，而且能够想象，肯定收效甚微。 绝不能牵涉到岚野，这件事，由我一人来完成！那家伙就算不是凶手，也一定知道些什么，我一定会撬开他的嘴！不惜一切代价！霜间站在原地，默默攥紧了拳头。 三课课长是个性格随和的老好人，平日里和大家都相处得不错，但也没有特别亲近的朋友。由于年纪比较大，岚野一直尊称他为前辈，两人虽然交集不多，但颇为融洽，是能够信任的关系。 岚野知道，三课课长喜欢在下班后到单位对面的酒吧小酌一两杯，于是决定在那里向对方开口。这天，岚野罕见地准点走人，早早来到酒吧等待。运气不错，不多时，门口果然出现了三课课长的身影。 “呀，这么巧，岚野君也在这里吗？”三课课长看起来很高兴，主动过来打招呼。 “是呀，想来换换心情，没想到前辈也在这里。难得我们碰在一起，今晚我请客！”岚野装作刚刚发现三课课长的样子，这样对方就不会察觉实际上是在守株待兔了。 “你太客气了！” 二人寒暄一番，落座畅谈起来。天南海北地闲聊一通后，岚野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到了案件上。 “上次的事，都是我们的错，给你们添麻烦了，对不起！”岚野郑重地低下头，他指的自然是霜间袭击犯人之事。 “哪里哪里，别放在心上，毕竟事出有因，霜间君也很可怜呐！”三课课长摇摇头，又想起了什么，仔细打量着岚野：“还在为这件事心烦吗？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可惜已经结案了，否则，也许是一条线索也说不定。”课长的意思是，假如不是伊之户案件被禁止继续调查，也许就能审讯此人，挖出一些消息。 太好了，等的就是这句话。岚野心中一喜，表面却不动声色，连忙接过话头：“您也这么认为吗？我也有同感，因为那件事没有公开，只有知晓内情的人才会知道！” “话虽如此，我们却没有办法审讯他呀！”三课课长不无遗憾地说。审讯都是要录像的，不可能公开违反禁令，直接询问伊之户案件。 “那么，什么时候提审犯人呢？”岚野话锋一转，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课长想了想。“应该是在明天，不过这次，可不能给霜间君撞见了呦！” “当然，我不会对他提起的。”岚野立即心领神会。“不过，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在明天审讯的时候，问一下伊之户案件发生前后的那段时期，犯人的行踪呢？” 终于说到了重点，质询前科本来就是审讯内容之一，只要不提伊之户案件，随便说些理由把话题引过去，单纯盘问那段时间犯人经历的话，无论如何都是合情合理的。 “拜托了，这件事对于我们一课来说很重要！您也是知道的吧！”眼见三课课长一时沉吟不语，岚野急了，压低声音请求到。 课长摆摆手：“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意。只是我觉得，那家伙不会老实交代的，何况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他就算交待了一些情况，恐怕我们也很难进行调查求证。所以请你最好不要报什么希望。” 岚野点点头，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谢谢您，我明白的，这样就可以了。”就算最终一无所获，也好有个交代吧，给霜间，也给自己。 “好吧，那么明天结束之后，我再给你消息。”三课课长终于答应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岚野等了一天，但直到下班，都没见到三课课长的影子，偷偷发讯息过去，对方也没有回复。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几乎能够确定，一定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不仅如此，事实上，整整一天都没见到三课任何一个人的影子。原本预计的审讯自然也没能开展，这件事尤其令岚野坐立不安，无论怎么想，恐怕都与伊之户案件脱不了干系。 可是，到底出了什么事？ 想破脑袋，岚野都毫无头绪。他反复回想着这些天自己和周围人的言行，确信没有什么异常或者把柄。何况犯人在护理机构，并不在局里，根本无法接触。如果真出了什么事，局里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可眼下除了这些异常，别的却没有半点风声，安静得诡异。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吧，晚上回到家中，岚野自嘲地想。算了，毕竟不是自己的案子，也许三课碰上个棘手的家伙，在外耽搁了呢。反正，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真相很快来了。第二天一大早，岚野刚走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局长的传唤。他急忙来到局长办公室，发现局长脸色很难看。 “岚野君，你前天晚上下班之后去了哪里？”局长没有半句客套，开门见山地问。 岚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微微一怔。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脱局长的眼睛，那目光登时变得更加锐利，紧紧捕捉着岚野的一举一动。 “我在对面的酒吧里。”岚野面无表情地回答。他知道，这种时候还是诚实点的好，因为本身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哦？真的吗？没去别的地方？” 局长的问话多少出乎意料，难道不是要调查与三课课长的谈话内容吗？岚野一愣，来不及揣测，立即回答：“没有，我在那里呆到大概十点钟，之后直接回家了，可以查询酒吧监控和行车记录。” 局长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可登时又严肃起来：“我们自然会调查的。不过岚野君，前天晚上你有带霜间出去吗？” 霜间？为什么会提到他？难道前天晚上他出去了吗？和谁一起？岚野一头雾水。虽然本能地想替他圆场，但实在无从下手，毕竟他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没办法，岚野只得硬着头皮摇摇头：“我不知道。霜间出去了吗？是别的猎人带他出去的吧？”他心中报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很遗憾，我必须告诉你，他是在你出门两分钟后离开的，登记在你的名下。我们的门禁系统是超过五分钟才需要猎人二次确认的，因此他得到了外出许可。而你刚刚也说了，你与此事无关，那么他就是擅自尾随你外出了，而且通过欺骗手段蒙混过关。看来，霜间惹上了麻烦呢。”局长锐利的目光如剑，气场及其威严。 完了，最糟糕的状况还是发生了，岚野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气极了，但并不是为霜间未经许可外出而生气，而是气他为什么瞒着自己。这家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来找我商量？如果早点告诉我的话，也不至于不对，霜间肯定是故意瞒着我的，否则也不会采取这种方式来获得外出许可。 “霜间出什么事了吗？”岚野急切地问。 “我正是为此事找你来的。有证据显示，他昨天潜入了一家护理机构，杀死了一名正在进行治疗的犯人。” “什么？！”局长的话堪比重磅炸弹，岚野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几乎是本能地惊呼：“这怎么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局长缓缓摇摇头：“很遗憾，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通过具有精神指数检测装置的自动门，但监控记录还是拍到了他的身影，而且，现场留下了他的指纹和脚印，几乎是铁证如山。” “这种程度的证据很容易伪造！”岚野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虽然霜间可能的确会不经允许偷偷外出，但杀人这种事，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但与此同时，岚野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相信地问道：“难道说，犯人是” “没错，正是霜间袭击过的——三课的审讯对象！”很遗憾，局长亲口印证了他的猜想。 岚野眼前一黑，瞬间哑口无言。他并非相信霜间会去杀人，而是明白，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话，霜间将很难洗清嫌疑。这下，他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脑海中一团混沌，但岚野总算明白了霜间隐瞒自己的理由。不用说，他肯定是去逼问伊之户案件了，没想到反而被人利用，在他离开之后杀死对方，嫁祸给恰好出现在那里的霜间。这是个圈套，而且及其高明，看不见的敌人甚至未曾露面，只是算准了霜间的行动，然后巧妙地借刀杀人。会是谁呢？岚野绞尽脑汁，却毫无头绪，他们对敌人一无所知，敌人却对他们了如指掌，没有什么比这种局面更加糟糕的情形了。 虽然调查伊之户案件亦是严重违规，但总比杀人要强吧。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之后，岚野原原本本地向局长坦陈了霜间与对方的龃龉和自己的推断。 “局长，能否再进行详细的调查？您也知道，霜间绝不会杀人！”岚野再次急切地恳求。 局长不置可否，但并不像岚野那般慌乱。“岚野君，你放心好了，如果我认为霜间会是杀人凶手，昨天就已经把他逮捕了。” “既然如此，那” 局长摆摆手，示意岚野先不要插嘴。“不瞒你说，昨天三课就在案发现场处理这件事情，我也已经向上层尽力做了解释说明工作，但他们的态度比之前更加强硬。岚野君，我明白你们也有苦衷，但是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最好不要在这件事上固执己见，与上层对抗无疑是很不明智的。你们要明白，有些对手，比phant一更为棘手。” 原来如此，岚野立即清醒过来。所以，眼下的局面并非偶然，而是早晚会发生的吧。说不定霜间在追捕猎物的时候，自己也早已被盯上了。 “霜间会被怎样处理？”纠结真相已没有意义，岚野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局长盯着岚野看了好一会儿，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此案亦不会按正常流程侦办。上层只要求我们交出霜间，其余信息一概不予透露。” “那么，容我拒绝。”岚野不假思索地做出了回答，直视局长。 局长眼中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变成了“我早就料到会是如此”的表情。她缓缓靠在椅子上，双手十指相抵：“岚野君，是我没有阐述清楚，还是你没能理解目前的状况呢，你觉得你们有选择的权利吗？” “当然有，”岚野推了推眼镜，努力让自己底气十足：“如果不能保证霜间的人身安全，那么我们就公开审理此案，找出洗清嫌疑的证据。虽然他也有违规的地方，但总是罪不至死。我想，上层不愿公开审理，一定也有着某种缘由吧！”是投鼠忌器顾虑到phant一，还是有意栽赃陷害，这些都不重要，现在必须利用上所有可能，来换得霜间平安。 “原来如此，反过来被威胁了吗？这种时候还能注意到如此细节，而且有勇气据理力争，你每次都能让我出乎意料呢，岚野君。”局长的称赞倒是真心实意。“可惜，这次要让你失望了。如果你拒绝与上层合作，一课就将以涉嫌此案为由，被停职检查，而这个期限可以无限延长。也就是说，你要在霜间个人安全与一课全体人员的未来之间做出选择。怎么样，现在你明白了吗？” 这，这太卑鄙了！岚野紧紧握着拳头，差点就要冲口而出。他知道，局长绝非虚言，上层有的是合理合法的方式来逼人就范。无限期停职，不仅意味着自己和晴海的职业生涯将就此断送，更残酷的是，一课的猎犬们也将被遣返回收容设施，在牢笼中了却一生。我该怎么办？我有决定他们命运的权力吗？谁能告诉我，究竟该怎么办？ “岚野君，今天是周三，你就在周五下班前给我答复吧。”局长不无同情地摇摇头，却爱莫能助。 岚野默然点头，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一出门，他就靠在了墙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即使赌上一切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待岚野进门，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办公室只有晴海一人。课长一上午都不见踪影，想必大家会很奇怪吧。不过，他此时没有心情考虑这些。 晴海由于担心岚野，连饭地没有吃，等到中午，总算是把他给盼回来了，可还未来得及高兴，一眼瞥见岚野反而吓了一跳，这家伙脸色苍白，明显异于平常。她本能地想问问出了什么状况，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课长你吃饭了吗？” 该死，怎么说起这些来了。晴海立即局促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岚野不是那种在他面前能够无所顾忌的类型，因此经常会觉得词不达意，尤其是面对一些特殊事件之时。就像现在，明明想关心一下他的情况，却又怕直接询问会令他不快，结果就变成了这种别扭又尴尬的局面。 幸好岚野听不到她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似乎并不觉得这问话有多奇怪，用一贯的冷淡语气回答：“没。”事实上，此刻的他压根没有半点心思去纠结旁的事情，更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 “那怎么行呢？都这个点了你等下，我找找。”晴海一听急了，连忙打开自己办公桌下的柜子，瞬间翻出一堆零食。“呐，面包坚果牛奶，你先将就一下吧。”她把怀里花花绿绿的小东西往桌上一放，立即占领了岚野原本整洁的桌面。 岚野直皱眉头，本想立即拒绝，可抬头看到她一脸认真，还是放弃了。和她争论只会更加麻烦，还是闭嘴比较好。他只得随意拿起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味同嚼蜡。 然而晴海却很满意，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居然笑了起来。岚野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在高兴什么？” “我吗？没，也没什么，只是看到岚野君能吃下东西，就觉得真是太好了。”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能够肯定绝非虚言。 真的吗？岚野微微惊诧。这是什么理由啊？为什么我吃东西她会觉得开心？若是普通人，当然会立即明白这种心情，但对于多年未曾感受过旁人关心的岚野来说，一时间竟无法理解。 但是，他本能地，感受到了温暖。这种陌生的体验游走在血脉里，虽不能明辨，但这感觉不坏。 沉重的阴霾裂开了一丝缝隙，岚野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人。 年轻的女孩子真是奇怪，她们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样子，仿佛世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减肥和吃饭。但她们总是一边嚷嚷着减肥，一边思考下一顿吃什么，哪怕少吃一口都不行。 想着这些的岚野微微一笑，这家伙也是如此吧。所以，才会推己及人，把吃饭当成天大的事情，替旁人操心着急。真好啊，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希望你，永远都没有吃不下饭的一天。 “课长，发生什么事了吗？”晴海踟蹰再三，还是不能放着不管。待岚野吃完，索性直截了当地问了。 阴霾复又压上了心头。岚野瞬间多云转阴，眉头紧锁，沉默不语。若是旁的问题，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但唯独这件事，关系到整个一课的命运，他不能这么做。 因为一课之人，有权知晓这一切，他不能替任何人决定命运。这一点，从一开始，他就坚信不疑，所烦恼的只是如何开口而已。 还有，对未来命运的深深担忧，与无能为力的愤怒悲戚。 “呃我就随便问问，不想说就算了，千万别介意啊！”果然还是不该问的吗，看岚野半天不言语，晴海勉强挤出笑脸，转头就走，打算从低气压中开溜。 “不，你留下，听我说！”岚野蓦地站起，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晴海惊讶地回过头来，却看到岚野一脸坚定，只得站住，默默地点点头。 听完岚野的叙述，晴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并不特别在意停职之类的处分，因为眼下有更加急迫的情况需要处理，那就是霜间的生命安全。 没有什么比人的生命更加重要，这是每个人在无路可退时候的本能反应吧。虽然有着各种各样的说辞阐述着比生命更为周到美好的种种，但那不过是某些语境下的修辞手法，恰恰是没有性命之虞，才能够说出的轻巧。 不过，她同样明白，这代价有多高昂。岚野和自己加起来都支付不起，还得赔上一课其他人的未来，所以，他才无法开口。 “岚野君，你是怎么想的？”晴海静静地听完，开口问道。 “我不知道。”岚野犹豫了一下，轻声叹息。 是的呢，的确是这样。诚实的回答，却并不正确。 “不对。”晴海平静地摇摇头。 “什么不对？”岚野一时没有明白过来，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心中却不禁微微一颤——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仿佛具有洞察一切的魔力，这样的晴海，似乎是头一次见到呢。 “你的心里，一直都有答案的不是吗，只是你不让自己那么做罢了。岚野君，阻碍你做出选择的，始终都只有你。”晴海定定地回望着他，坦诚而清晰地道出了真相。被她看穿了吗？不过，她绝无半点责备的意思，亦不曾显露出丝毫不快，这让原本愧疚万分的岚野稍微轻松了一些。 “可是这么做的话”不是没想过会得到他们的支持，但这样一来，只会令他更加无法承受。 晴海用手势打断了岚野的话，她知道他想强调什么。 “岚野君，这不是你造成的，请不要把所有责任都自己扛着，你要明白这一点。如果你愿意，其他人就由我来告知。不过，我想我或多或少能够知道他们的选择。岚野君，你只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好了。”晴海边说边站了起来，有些不由分说的意味。 她真的确定自己知道我的想法吗？岚野默默地想，也许吧。那么，她赞同吗？至少，不反对吧。其实在预想中，她同意抑或否定都不奇怪，但现在这般反应，却是大大出乎意料。这个孩子，是以什么样的视角看待这一切呢？ “晴海，谢谢你！” 晴海出门前，岚野真诚地向她道谢。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回过头来，粲然一笑。 那个人啊，比我们背负的多得多呢。其实，他也很清楚大家的想法吧，但正因如此，才无法去面对。这方面，无论怎样也说不通呢，那么，还不如就让他独自下定决心好了，如果这样做对他来说比较好受一点的话。 “霜间？我是晴海，我进来喽。”晴海敲了敲门，这里是被猎犬们戏称为“集中营”的宿舍，就在公安大楼旁边的副楼里，除了严格的门禁系统，内部倒也还算自由。霜间也不例外，两年前搬进这里，和其他人住在一起。 来这里的路上，晴海已经通知了霜间有要紧事告知，请他在屋中等着自己。这种事不是可以随便在公共场合讨论的，这里算是眼下最佳选择。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晴海宁愿不告诉他这些，想必岚野亦是如此。但是，正因为深深了解霜间，才不得不这么做。这将是一场艰难的谈判，但总比隐瞒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要好。 暗自叹了口气，晴海强打起精神，将事件和盘托出。 不出所料，霜间听懂之后，不待她说完，就跳将起来，要去找岚野。 晴海闪身拦在了门口，张开双臂，也不说话，就那样默默地与他对峙。 “你让开。”霜间面无表情地说，声音中却是不容拒绝的威严。 “没用的，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岚野只是让我告诉你结果而已，而不是征询你的意见。”晴海撒了个小谎，谎称岚野已经坚持要求公开审理，请大家做好准备，下一步，一课将会面临史无前例的血雨腥风。 “那是他的事，我才不管。我要去做我该做的事。”霜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愤怒仿佛爆发前的火山。 “你想怎么做？你又能做些什么？你以为，局长会见你吗？”晴海也急了，不顾一切地说了下去：“醒醒吧霜间，做出决定的是课长，我们只需要服从命令就行了，不是吗？” 抱歉啊岚野，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说出这些话的一天。虽然你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懂得了你的苦心。而且，我不得不承认，的确没有别的办法。以前，是我太过幼稚了。 “那么，我就去见那个做出决定的人。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我不是工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权替我做出决定，即使是课长也不行。”霜间说完，径自走了出去，任由晴海独自站在房间里。 失败了吗？看来是呢，果然心存侥幸是不行的。接下来先去找平叔吧，我的任务还没完成。 由于早有预料，倒也没有多么失望，晴海拿起终端，又拨通了平叔的号码。 远远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岚野就知道对方所为何事。果然靠晴海是拦不住他的，这家伙，来的倒挺快。 岚野起身向外走去，恰好与霜间在门口相遇。他也不多说，用眼神示意去天台碰头。霜间会意，立即转身向反方向走去，两人很有默契地先后从不同出口来到天台。 “废话就不多说了吧，岚野，你无权那么做。”一见岚野，霜间就开门见山地说。 岚野淡淡一笑：“如果我说不呢。” “那我就把我手上关于phant一的情报散布出去，自然会有人直接找我对话的。”看来，霜间也不是毫无准备而来的，他早已想好了对策。 岚野脸色骤变，他看了霜间一眼，明白对方并非说说而已。“霜间，不要那么做，相信我，我们还有办法。”岚野几乎是恳求般地低声说。 “有什么办法？你该不会天真到以为公开审理就能还我清白吧？更何况，这件事不仅仅关乎你我，更关系到其他人啊！你真的要把大家全部牵扯进来吗？”霜间不耐烦地低声吼道，他不喜欢重复废话，尤其是十万火急的现在。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别的选择！总之，我不能把你交出去！”岚野也激动起来，无论如何，必须阻止霜间才行。 霜间叹了口气，不再剑拔弩张：“岚野，你好好想想，这本来就是我自己惹上的麻烦，上层的目标只有我一人，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与其到最后大家全军覆没，还牺牲得毫无意义，不如就让我一人承担。” 岚野刚想张口反驳，霜间制止了他，接着话题一转：“岚野，你认为身为首领，必须具备什么素质？” “你想说什么？”岚野等着下文，他知道，霜间的答案不会是什么责任道义之类的老生常谈。 “所谓首领，在身为组织顶点存在的同时，也是组织的奴隶，为了组织的存亡，无论多么残忍的事，都要非常乐意去实行。”霜间说着，看了岚野一眼：“你明白吗？这就是你背负着的使命。如果换成是你，作为挚友，我当然也愿意挺身而出，但你和我不同，你的身份，是一课的课长！你有责任，也有义务带领一课的大家走下去，而不是任性地牺牲掉这一切，即使这个选择会令你更加痛苦。” 岚野看着霜间，没有说话，突然，他笑了起来：“我身边的人，似乎都很能说呢。如果是以前，我恐怕就会按你说的去做了吧，因为你永远是对的，而且总是无法辩驳。不过，这次不一样了。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对我说，要我遵从自己内心的决定，并为此承担后果。所以，霜间，我也已经决定了，可以请你相信我一次吗？” 霜间怔住了，没想到岚野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变了，有些东西，不知不觉间，已经悄然发生。是啊，我也不能，总是用过去的眼光看待他了。更何况，岚野绝不是不切实际感情用事的家伙，即使希望渺茫，也会尽全力去争取。而且，他认准了的事情，就绝不会回头。 要相信他吗？看来只能如此了吧。霜间闭上眼睛。 “好吧，我答应你。但如果你或者一课其他人面临什么危险，我就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如何？”霜间提出了折中方案，这表示，他同意暂时不出手。 “交给我吧，我会搞定给你看的。”岚野笑了，抬起头望着远方，他的眼中，清晰地映出了天上的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意外转机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局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眉头紧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是的。而且，是我们全体一课的回答。”岚野平静而清晰地说。 “是吗？为了区区一个猎犬，竟不惜做到如此地步算了，看来你们都已经做好觉悟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多说什么。岚野，你们一课好自为之吧。”局长疲惫地站起身来，挥了挥手，示意岚野离去，显然失望到了极点。 虽然并不希望霜间被逼上绝地，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说都是他自找的，怪不得任何人。当初被寄以厚望的人物沦为猎犬，实乃一课甚至整个公安局的奇耻大辱，此为其一；沦为猎犬后依旧不知收敛，屡次被警告，此为其二；而岚野和霜间交情匪浅，即使后来表面上相互之间关系紧张，可局长不会看不出，岚野依旧及其在意霜间，倘若不是霜间严守底线，从不向岚野吐露半个字，他说不定也会被危险的犯罪思维影响，但不管怎么说，有这么一号人物呆在一课，始终是个不稳定因素，此为其三。不管是为了保护优秀人才，还是从全局整体安全考虑，如果霜间能够离开，无疑利大于弊。而这次虽然事有蹊跷，但局里确实也没有办法，局长满以为是个处理掉定时炸弹的好机会，谁曾想 局长打开终端，向上层汇报了此事。 “是我什么？真的吗？我明白了，那先这样。” 挂了电话，清木惊讶极了。上层居然提出要见见岚野，他们怎么会对区区一位课长感兴趣？这还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她苦苦思索着缘由，但没有半点头绪。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吧。意外接连发生，事情总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转机，似乎凡是牵涉到phant一的事件，永远透着神秘。 岚野刚回到办公室，局长的联络又来了，他满腹狐疑地接起，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下午你跟我来，上层要见你。” “我吗？”岚野惊讶地问。 “是的。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向不肯多透露半点讯息。总之，先过去再说。” “好的。我明白了。” 挂了电话，一屋子目光都聚集过来，不用多说什么，大家都等着当事人的说明——在这种非常时期，岚野的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他无法装作视而不见，只得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下午我要出去一趟，你们就在办公室待命。” “去哪里？”麦紧接着问道。 “不知道，上层说要见我，应该就是一次普通的会面而已。”岚野尽量说得轻描淡写。 “和你吗？这可不寻常啊”平叔沉吟不语。 “平叔，这是什么意思？”麦急忙追问。 “据我所知，这还是上层第一次与课长级别的人进行直接会面。岚野，你有什么头绪吗？”平叔眉头紧锁，虽然没有直说，担心却是显而易见的。 岚野摇摇头：“反正肯定就是那件事了吧，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放心吧，他们能把我怎样？” “不能掉以轻心啊，phant一出现以前，谁又见过如此罪行呢？现在一切都不正常了。他们是想直接逼你就范吧？”惠说出了大家共同的忧虑。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晴海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霜间。虽说她早已下定决心，支持岚野的决定，但她万万想不到，事情会向着不可预计的方向发展。如果是预想中全体一课共同面对的结局，尚且能够稍感安心，但现在，上层直接将矛头对准岚野一人，那么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最坏的结果，也许会和霜间落得同样的下场吧。 但是 “你不能去。这和我们预想中的不一样，所以我不打算遵守那个约定。”果然，霜间站起身来，走到岚野身边，像要拦住他似的站住了。 “是吗？但我不这么想。在我看来，这是个机会。”岚野镇静异常，扫视着在座的众人。“大家请听我说，上层越是谨慎，我们就越有机会，这说明在phant一事件上，他们和我们有不得不进行交涉的立场，而不是一味对立。所以，我们并非毫无胜算。无论如何，等我回来之后再做决定，可以吗？” “万一是陷阱呢？你就回不来了呀！”麦像征询意见般地看着大家，惠姐和平叔轻轻颔首。突然，他注意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晴海：“晴海，你怎么不说话？” “我吗？我——”晴海抬起头来，现出犹豫不决的神色，然而，她还是下定了决心，抿了抿嘴唇，迎视着大家，清晰而坚决地说：“我相信他。” “什么？你说什么？”麦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众人也都惊诧非常，只有岚野一人，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这微笑如火星一般点燃了晴海的信心，她也笑了，不再犹疑，真诚而恳切地对大家说：“我相信他，也想请大家相信。他和我们约定了，就一定会回来的。” “这样啊既然晴海都这么说了，看来也没办法了呢。”片刻的静寂过后，还是善解人意的惠打破了沉默。“我说，大家，就按课长的指示去办吧，一切都等会面结束之后再说，好吗？”惠成了第三个支持者。 “唔要是惠姐也同意了的话，那我也”麦稍显迷茫地嘟囔着，但还是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平叔自不必说，霜间只是铁青着脸，但总算没有继续强硬反对，不过，他再次强调只推迟最后半天，如果结果不能令人满意，将会“不惜一切代价”采取行动。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当然，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只是个开始，战争一触即发，没有人能全身而退，他们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下午，一辆政府部门公务用车来接走了岚野和清木局长。从外形上来看，和普通的公车没有任何区别，民间也很流行这种车型，只是内里驾驶室和乘客席是完全分开的，隔板是透明防弹玻璃，只能通过屏幕彼此沟通。 这些不同寻常的细微情状处处透出紧张气息，当事人都假装浑然不觉，一路无言。公车在沉默中驶向陌生的方向，当然，目的地绝不是政府办公大楼。 不多时，车子来到了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乌利尔大楼的地下停车库。岚野稍感惊讶，没想到与系统有着紧密联系的上层人士会选择这么显眼的地方，他原以为会在更加隐秘的所在。不过随后就为这个想法感到可笑，又不是地下组织黑社会，何必躲躲藏藏？只是出于安保需要显得神秘而已。岚野努力给自己找到安心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堂堂正正的国家机构，不会做出非法行径的。 下车之后，并没有人来接，事实上，整栋大楼似乎是无人状态，一个人影儿都没看到。局长也不说话，只是示意岚野跟她走。二人上了电梯，来到62层一间没有铭牌的房间外。局长敲了敲门，对着里面说道：“长官，岚野已经到了。那么我先行告退。”未等里面答话，局长行了一礼，径自离开。岚野这才意识到，从踏进这里的那一刻，监视就无处不在。 未及多想，门突然开了，岚野走了进来。屋子里光线十分充足，猛然间，他并未注意到里面有人，直到旁边传来一声“你好”，他才注意到，左手边宽大的会客沙发后站着一名男子。这人年纪比岚野稍大，中等身材，一幅不苟言笑的认真表情，但并没有令人紧张的权威感。 二人相互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男子自称名叫安，请岚野在沙发上坐下，亲自为他泡了一壶茶。桌上有准备好的糕点，简直像友人间悠闲的下午茶，当然，岚野并不会因此放松警惕，他明白，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凌驾于局长之上的权限。 “岚野君，我先说明白，今天在这里的一切谈话都不会公开，更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影响，所以您不必紧张，大可以看成是一场私人对话。b一ss的本意，只是想充分了解现状，从而帮助我们做出判断，可以吗？”安开诚布公地说，虽然态度十分客气，但蕴藏的潜台词却是：不能有任何隐瞒和谎言。岚野点点头，这一点，他早有心理准备。 由于事关重大，所以需要直接与当事人对话吗？看来这个phant一，果然与上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之后会怎样？会像霜间那样被灭口吗？不知道。但岚野并不感到惧怕或在意，他会担心别人，但却几乎从不为自己担心，事实上，对于生死，他一向有着置之度外的淡漠与超然。 安的提问很细致，显然对他了如指掌，岚野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上层强大的情报能力。从伊之户事件开始，蛛丝马迹都没有放过，甚至很多未曾公开的线索都被一一提及。岚野虽然没打算隐瞒，但却不禁心生疑惑——既然已经知道得如此详细了，为什么还要来征询一位小小课长的意见？难道他们认为我能够调查到更多情报？ 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一壶茶差不多快见底的时候，安终于结束了问话。岚野松了口气，这才觉得有些累了。安看了看他，接着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语：“岚野君，现在你可以向我提一个问题。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嗯？这是什么意思？岚野愣了一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没有准备，也来不及思考这问题背后隐藏的深层含义。但他现在的确有着迫不及待想要知道的事情，因此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霜间会怎样？” 话一出口，安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似乎听到了奇怪的话。但随即却笑了起来，紧张气氛登时一扫而空：“唔，岚野君，原来你还在记挂着这件事。对你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我还以为你会问关于phant一的问题，一般人都会想知道这个吧。” “我的确很想知道phant一的身份，但也不是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比起这个，霜间的安全才是当务之急。我只想知道，他会面临什么样的处分。”何况就算问了，你们也不会老实回答吧。岚野心想。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只是为拯救同伴而来吗？phant一什么的”安沉吟着陷入了思索。 突然，安手上的终端响了，他颇感意外地接起，听了几句之后看向岚野，露出不加掩饰的惊讶神色。岚野敏锐地感到事情恐怕与自己有关，果然，安挂了终端，凝视着岚野，神情复杂：“你可以回去了，岚野君，这是b一ss的指示。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再联系你，也许会需要你做一些事情。不过，我们之间的联络，你必须绝对保密，就算对上司和家人也是一样。答应这个条件，我们就确保霜间的安全。” 真的吗？岚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简单就解决了？虽然一头雾水，但他依旧保持了基本的镇静，毫不迟疑地点点头：“可以，没问题。”他明白，只有在上层允许的时候，才能够发问。总之，眼下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 “很好，那么协议就此成立。岚野君，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安露出一丝浅笑，显然对岚野的反应很满意。他主动伸出手来，与岚野轻轻握了握，礼貌地将他送至门口。 关上门，安终于舒了口气。他知道，监控已经关掉了，就算是他，在镜头前被人全程盯着也颇为不自在。今天的会面无疑非常成功，请岚野来的初衷，是为了考察此人能否为组织所用，而从b一ss的态度来看，岚野已经得到了认可。虽然他的能力与才华无可争议，但安知道，决定性的原因绝不在这里。一定是因为岚野对phant一无所谓的态度——即使察觉到与系统有关，他也不感兴趣，所以才不会追着不放——而这种置身事外的疏离与淡漠，恰恰是组织现在所需要的，毕竟，关于系统的秘密，是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忌。 因此，岚野才成了独一无二的完美选择，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 也是形势所迫啊，安无奈地摇摇头。毕竟这件事，b一ss不打算假手他人呢。说到底，自从那次巨变之后，谁也无法保证房间里没有老鼠，所以只得另寻可靠之人。岚野无论是立场还是身份，都非常适合这种特殊的合作方式，希望今后，一切都能顺利。 没人曾料到，伴随着岚野的平安归来，这次事件居然就此落下帷幕。所有人都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连他们自己都意外极了。虽然已经尽力封锁，但还是有不少消息灵敏之人络绎不绝地前来问询，而一课所有人都说不出什么——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就连岚野自己，当然也是一头雾水，既不清楚为何组织如此慷慨，也不知道安要他做些什么。不过，这并不重要，虽然安莫名其妙的话语偶尔掠过心头，投下一丝浅浅的阴翳，但很快就烟消云散。只要霜间能够安然无恙，哪怕和魔鬼签下契约，我也义无反顾。总之，我要守护好这一切，绝不会让历史重演。 局长倒是没有过问半点，大概这就是和上层打交道的规则。霜间开始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一度怀疑岚野隐瞒了什么。但除了与安之间没有任何实质性内容的协议，别的岚野早已如实相告，因为的确没有隐瞒的必要。霜间无奈，但最终也不得不相信，他毕竟还是了解这家伙的，如果另有隐情，他会直接拒绝透露，绝不会撒谎欺骗。岚野不禁琢磨着，这就是安故作神秘的原因？就算自己被强制性提取记忆，恐怕也挖不出东西。安连这个都计划在内吗？很有可能。 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任何动静，各方皆是如此，仿佛商量好了暂时休战一般。人们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放松下来，渐渐无人提起这些事情了。岚野亦投入到了正常的生活节奏中，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梦。 一个多月后，就在岚野几乎忘了安的时候，对方的联络不期而至。“这个周末过来一趟，时间随你，不要开自己的车。其余的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安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也不客套，直奔主题。岚野默默点头，他明白，安的意思是行程要绝对保密。 这倒并非难事，尤其对于像他这样的黄金单身汉来说，下了班如果没有应酬，基本就只有商家会发来讯息关心一下。只要关闭终端里的定位，他去哪都不会有人知道。 周六早晨，岚野和平时差不多时间出了门，提前预约好的无人驾驶出租车已经等在门口，他坐上驾驶座，向目的地开去。周末的早晨行人不多，交通比平时顺畅不少，照这个速度，很快就会到了。岚野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生活简单而有规律，即使周末，也和平时差不多安排。既然有事情要做，那么就早点去完成好了——尤其是，这实在谈不上愉快的会面。 和上次一样，岚野独自来到似乎空无一人的大楼，依旧没有碰到任何人。安好像知道他要来，已经等在会客室了。一见到他，就熟络地笑了，露出一副“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岚野君，你果然很积极呢。” “工作嘛，还是早点做完的好，我可不喜欢拖延。”被看穿了吗？安的确有两把刷子，岚野不动声色地想。 “来，请坐。”安比上次随意了许多，像对待老友般请他坐下。“上次忘了问，你喜欢喝茶还是咖啡？” “咖啡吧。” “一k，那么请稍等。” 安边说边打开墙上的侧门，原来这是一间套房，看起来就像起居室。 不多时，安端着现煮的咖啡回来了，岚野一闻就知道功夫颇深。他暗自惊讶，没想到安还有这一手。 “味道如何？”安注意着岚野表情。 “很棒，比我煮的好多了。”岚野由衷地赞叹。他也经常自己煮咖啡，认识的朋友评价都很高，但与安相比，就相形见绌了。 “岚野君，你太谦虚了。”安笑了，表情里有一闪而过的骄傲。看得出，他也颇好此道，大概也下了不少功夫研究，算是同道中人呢。 共同的爱好迅速拉近距离，两人一见如故，打开了话题，开始谈天说地。安惊讶于岚野稳重外表下聪明细腻的心思，岚野亦发现安并非像想象中那般神秘冷漠，反而很是热情活泼。说到底，他们年纪相仿，如果不是彼此处于这种立场，恐怕早就成为惺惺相惜的挚友了。 “岚野君，我就直说了，由于一些原因，上层需要可靠之人来协助调查phant一，上次见到你之后，b一ss很满意，请问你意下如何？当然，调查必须严格保密，也许还会面临危险，希望你能慎重考虑。”话题告一段落，安不失时机地转入主题，说明了本次会面的意图。 原来如此，岚野隐隐猜测到了这一可能性，但还是颇为意外。他略一思忖，反问道：“我倒是没有问题，解决案件本来就是公安的分内之事。但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进行秘密调查的话，能否请霜间君也加入呢？不管是能力还是对phant一的执着，他都在我之上。我想，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果然，与b一ss的预料分毫不差。安心中一喜，当然表面不动声色。就算你不提，我也要想办法让霜间加入，上层早就知道了，对phant一紧追不放的是那只猎犬，但组织当然不方便直接与猎犬接触，因此，由岚野主动提出真是再好不过了，他除了作为沟通霜间的桥梁之外，亦是猎犬脖颈上的绳索，通过他，有利于上层控制局面。从上次岚野的叙述中可以判断，霜间和岚野相似，并非为了探究系统，而是单纯出于个人感情。不过，他的执念更深c恨意更浓，无疑是一把优秀的武器。 “只要岚野君觉得没问题就可以，一切凭你决断，唯一的条件，就是绝对保密。也就是说，你可以通过自己的立场协助他，但不能透露有关这里的任何信息，你明白吗？”安郑重其事地再次强调。 从今以后，你就是间谍一般的存在了啊岚野君，即使面对最重要的人，也无法将心底所有秘密和盘托出，总有一天，你会体会到，这将是怎样的沉重与孤独。 就和现在的我一样。 “我明白。”岚野微笑着点头，当然不曾猜到安的心思。太好了，这样一来，霜间等于得到了上层的许可，能够继续调查了。真是做梦也没预料到的发展，这个神秘的phant一，竟有如此巨大的魔力。 “岚野君，我很高兴，与我们合作的人是你。”安真诚地说，这句话不是客套，岚野一定会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安有着这样的预感。也许将来有一天，能够成为组织的一员，和他并肩作战也说不定。 “我也是，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岚野也很高兴，事情远比预想中要好呢。 随后，安交给岚野邮箱地址和新的终端，今后所有任务资料都将通过这个邮箱传送。终端则是为他准备的，专门用来与组织联系。 戴上新终端的那一刻，一种异样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但彼时的岚野却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从直觉上，隐隐预感到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晴海匆匆忙忙跑进办公室的时候，离上班时间只有两分钟了。好险！以后吃早餐的时候还是不要看小说了，一不小心就忘记了时间。晴海松了一口气，坐下来打开电脑。 终端传来熟悉的音乐声，晴海一看，是岚野打来的，连忙接起。 “晴海，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晴海觉得奇怪，岚野平时都在这边办公，他单独的办公室更像会客室，一般是不用的。一大早过去干嘛呢？来不及想更多，晴海已经到了门外，按了门铃后走了进来。 “课长，你找我？” “嗯，有件事情想问问你。”岚野的表情有点奇怪，迟疑了一下，仿佛下定决心一样，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啊？” “啊？！”晴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当场愣在原地，岚野的话太出乎意料，她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刚上班就把自己叫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我下个月才过生日，也不用这么急吧，突然问起礼物的事，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该怎么说呢？而且这也太直接了吧，居然问本人 “晴海？”岚野看晴海愣愣地看着自己，脸上的表情由惊讶渐渐变成纠结，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尴尬起来。 “嗯？我不知道，好像也没c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要不是‘梦幻糖果’之类的就行。”晴海支支吾吾地说，似乎很不好意思。 “梦幻糖果”是当时大家普遍喜爱的礼品，口味多样，包装精美，更重要的是，有缓解压力c安抚情绪的效果，对精神指数很有好处。晴海一直对这些补剂类的东西非常反感，把它们归为药品，时常语带讥讽地说“是药三分毒”，几乎从来不碰。 “果然觉得太俗了么？我也是这么认为，所以才问问你有没有别的主意。”岚野皱了皱眉头。晴海开心极了，岚野真是知音，英雄所见略同！ “要不，就送花吧！要天然鲜花！不要人工的！”晴海眼睛亮亮的，有点任性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花？为什么是花？”岚野不解。 “我以前在书上读到过，过去的人们最喜爱的礼物就是鲜花啦！不同的花还有专属花语，代表各种含义，光是想想就觉得好浪漫！我一直希望可以收到鲜花呢，女生只要看到美好的东西，心情就很舒畅！”如今几乎95以上的花都是电子或全息投影，无需人工打理，永不凋零，可晴海对这些东西毫无兴趣。鲜花也早已失去了原有意义，没有人再拿它们作为礼物与祝福彼此相赠。 “好吧，”岚野赞同地点点头，“不过为什么非要鲜花？好像过不了多久就会枯萎吧？” “你不觉得越是短暂的东西越值得珍惜吗？正是因为鲜花的美及其有限，才会被过去的人们所偏爱。而且，凋零本身也是一种美啊！”晴海沉浸在美好的画面中，她总是幻想有一株古老的樱花树，风轻轻吹过，樱花随风飘舞，落在自己身上，洁白的花瓣胜雪，清新柔软，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沁香，美得让人心颤。那是任何投影都无法比拟c直达心底真实生动的触感。 “你对过去的东西好像很了解啊。找你商量真是对了，不然我可头疼死了。我这就打电话预定，不然下午就来不及了！”岚野高兴地说，打断了晴海的思绪。 “什么？！下午？”晴海好像被重重地击打了一下，美好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是啊！今天是紫的生日，她要我晚上陪她一起吃饭，我来不及出去买礼物了。”岚野低下头搜索着花店电话，随口说道，并没有注意晴海的表情。 紫是六课课长，也是局里唯一的女性课长，和岚野是同级，典型的女强人风格，精干漂亮，气场两米。即使是晴海，也不得不承认，无论从哪方面来说，紫都与岚野相当般配。 岚野的语调很平静，但在晴海耳中却是晴天霹雳，失望c愤怒c嫉妒瞬间淹没了她，只觉得浑身发热，胸口堵着一块大石般难受，简直快要哭出来了。她想尖叫，想立即离开这里，可是双脚却像定住了一样，一步也动不了。如果意念能杀人，估计岚野瞬间就被干掉了。 “哇，原来花有这么多品种啊！晴海，你说选哪个比较好？玫瑰可以吗？”岚野还在不知死活地认真查询。 “不！当然不行！”晴海浑身一颤，急忙大声喊了出来，把岚野吓了一跳。 “我说过花有特殊的含义吧？不可以乱送的！总之你不要管了，我来帮你订吧！”晴海拼命想挤出一个笑容，但在岚野看来，她的表情可以称得上诡异。 “这么严重啊，玫瑰代表什么？”岚野好奇地追问。 “呃总之就是很不好的意思啦！你放心我会好好选的，就这么决定了！”晴海用不容置疑的口气结束了对话，转身走出门去，留下岚野独自凌乱。 晴海越想越生气，一半对岚野，一半对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岚野喜欢紫又怎样，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不，他又没说喜欢她，只是一起过生日而已而已烦死了！晴海突然攥起拳头砸在了桌面上，把麦吓了一跳。 今天真是个漫长又讨厌的下午啊！ 终于下班了，晴海迫不及待地冲出了门，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办公室的几个人彼此会心一笑，麦一脸八卦地凑近霜间：“霜间，他们”霜间抬手赏了麦一个暴栗：“闭嘴，想让岚野剥你的皮么？”麦连连吐着舌头，奸笑着出门了。 一小时后，晴海一脸郁闷地坐在樱和对面，索然无味地拨动盘中的料理，不停唉声叹气。樱和淡定地吃着料理，她早就看穿了好友的那点心事，故意不去挑明，看着晴海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喂！”晴海不满地撅起了嘴，这是她生气时的经典表情，樱和觉得特别可爱。 “这么大了还噘嘴，真拿你没办法。”樱和好脾气地用纸巾擦擦嘴，“你呀，又跟岚野吵架了？” “要是吵架倒好了！”晴海索性放下刀叉，一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樱和。说完心事，晴海心情舒畅多了。“真是讨厌！随便买个礼物不就好了，干嘛还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人家喜欢什么！”晴海口是心非地给自己找了个生气的理由。 樱和忍不住笑弯了腰，晴海在这方面一点都没有变，表面聪明，内里糊涂，这么大人了，心思还跟孩子一样单纯。除非跟她明说，否则就算隐隐约约意会到了什么，也不会明白的，所以云西才 晴海看樱和笑着笑着突然脸色一沉，随即恢复如常，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几乎立即想要逃走——然而晚了一步，樱和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每个字都如鼓点般敲在心上：“晴海，你，爱上他了吧？” 一阵晕眩。 是啊，是啊，这么明显的事实，怎么自己一直视而不见？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每天上班都盼望见到那个身影，哪怕是远远一瞥都会嘴角上扬。他思索的样子，微笑的样子，训练的样子c射击的样子每一帧都历历在目。岚野在自己眼中，早已不再是最初那个刻板严厉的上司，而是比自己还要温柔脆弱的大男孩。他明明那么累，却藏起自己满心的疲惫，想要担负起一切，默默守护着身边所有人。但他却不知道怎样与人温柔相待，只有戴上冷漠的面具，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好想走进他内心的城堡，在那里刻下自己的名字，和他一起分享喜悦，承担悲伤，朝朝暮暮相对，让每一刻都开出花来。 但晴海到底是晴海，片刻的失神过后，立即重整旗鼓斗志昂扬，准备去冲锋陷阵了：“对！我承认！我爱上他了！所以我要把他抢回来！樱和！我任命你做我的军师！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先说好什么赏？” “要不，把他分你一成？” “滚！” 昏暗的法餐厅烛光摇曳，大部分都是情侣，座位布置得错落有致，巧妙地兼顾了空间利用和私密性。紫开了一瓶红酒，两人谈天说地，已有了些许醉意。今晚的紫精心妆扮，做了头发，身着一袭宝蓝色连衣裙，搭配月白披肩，衬托出她姣好的身段；眼波流转，娇笑连连，比平时干练的样子多了几分妩媚。岚野看着紫耳畔长长的坠子摇摇晃晃，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愉快的晚餐时间倏忽而逝，岚野开车送紫回家。紫摆弄着岚野送的狐尾百合，若有所思地问：“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不过，你是怎么想到送这个的呢？” “哦，是晴海帮忙挑的，我不太懂这些，就拜托她了。幸好有她在，她说在以前花是有着特殊含义的，送错了会引起误会哦，像玫瑰这些都不可以随便送人，所以帮我订了这个，据说花语是高贵c杰出，果然很适合你啊！现在纯天然鲜花很难预订，晴海坚持不要合成的或是电子的，打了好多电话才找到。真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连投影都分不出来。她呀，总是关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岚野叽里呱啦说了一堆，紫漫不经心地听着。 “晴海就是你手下那个新来的女孩吗？”紫倒是记得，不过没有打过交道。 “是啊，你应该也见过几次吧，最初还以为是个花瓶公主，不久就会申请调走的，没想到她其实很坚强，就算面对那些难以忍受的东西，精神指数都不怎么波动。有时我会想她的底线在哪里？虽然能够来到这里的精神指数方面都很优秀，但感觉晴海和其他人不同，她不是去维护和修复，而是靠着理解和包容去接受这一切。不过，我还是很担心”岚野停了下来，笑容也消失了，紫知道他想起了霜间。 “岚野是不是觉得，她和霜间有些相似之处？”紫一语道破。 岚野不置可否，眼神隐藏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 紫亦不再开口，沉默了中很快就到了公寓楼下，但她并不急着下车，笑着问岚野：“要不要上去坐会儿，喝杯茶再走？” “不，不了，下次吧，晴海刚给我简讯要我结束之后联系她，恐怕局里有什么急事”岚野略显窘迫，慌乱之间随口把晴海搬出来做救兵，扯了个蹩脚的理由。话一出口，他就知道肯定被看穿了。 紫意味深长地笑笑，并不揭穿：“好吧，今天谢谢你陪我过生日，我很开心。”她打开车门准备下车，又突然顿住，回过头来看着岚野的眼睛：“岚野，如果你遇到麻烦，请千万来找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的，不管什么情况。答应我，好吗？” 岚野的脸上写满诧异和困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晚安！” “晚安！” 互道晚安后，二人就此作别。紫一回到家，就来到临街的房间，没有开灯，站在窗帘后面，看着岚野的车子越来越远，最后汇入车流之中。然后，她才离开窗边，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键入“旧时代玫瑰花语”的字样，然后盯着屏幕思索了很久。 晴海给岚野桌上的几盆花草浇了水，心里充满了甜蜜，心情大好的她不由得哼起了歌，昨天的气愤早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步履轻快地走向休息室，打算买杯牛奶。刚到门口，紫迎面走出休息室，和晴海撞个正着。晴海来不及反应，笑容凝固在嘴角。倒是紫先开了口：“是晴海呀，今天心情不错嘛！” “嘿嘿，还好啦，对了，生日快乐哈！” 紫眉毛扬了一下，走过来亲切地拍拍晴海的肩膀：“我还没谢谢你呢，岚野说是你订的花吧，还费了很大劲儿呢，玫瑰很美，我很喜欢！” 晴海愣住了，玫瑰？怎么会？难道是岚野一定是的！这家伙！晴海尴尬不已，张口结舌，不知怎么回答。恰在这时，电梯门开了，岚野走了出来，看到她俩疑惑地问：“你们在这干什么？” “没什么，我在谢谢晴海呢。先走了，你们聊吧。＂紫说完，对岚野嫣然一笑，袅袅婷婷地飘走了，留下若有若无的香水气息。 岚野莫名其妙地问晴海：“她谢你什么？” “谢我成全了你的好事！”晴海白了岚野一眼，转身跑了。她怕自己再多呆一秒就要控制不住落下泪来。 紫给自己泡了一杯蓝山，悠悠地搅拌着，妆容精致，姿态优雅。是个漂亮女生呢，不过还是个孩子。岚野喜欢的是这种类型吗？她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也许暂时没有意识到，但他说起晴海时候的眼神和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的内心，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紫的眼睛。从晴海刚才的反应来看，她对岚野的感情亦是确凿无疑。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看来自己太过专注于工作了，居然连岚野的心意都没有察觉。不过，岚野是不会主动出击的，现在两人显然还是恋人未满的阶段，自己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不，怎么可以这样想？紫自嘲地摇摇头，难道要和一个小丫头抢男人么？紫啊紫，你的骄傲哪里去了？你不可以这样！不可以！ “课长，这份文件麻烦您签个字课长！您怎么了？不舒服吗？”紫茫然若失地回过神来，原来是手下帮忙打杂的小女孩，正紧张地望着自己。 “哦，没事了，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恋爱大作战 虽然受了不小的挫折，但紫成功制造的误会反而激起了晴海的好胜心，她决定要正式去追岚野了！熊熊斗志在心中燃烧，她觉得自己好像即将冲锋陷阵的战士，简直燃爆了。晴海认真做事的时候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不知疲倦，且细致的可怕。她宣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于是专门制作了一份“岚野的日常”手账。里面罗列着诸如身高c体型c衣着等基本信息，以及喜好的食物c运动c书籍等自己搜集到的一切情报，甚至还有值班表c休息日的出没地之类匪夷所思的信息。林林总总事无巨细，最后居然还附上几张照片，一看就是偷拍的。樱和哭笑不得，不疯魔不成活，这厮现在已经变成跟踪狂了。平时晴海最讨厌的就是paper一rk，总是要拖到deadle才肯上交，还老跟樱和抱怨，现在做起这个来却效率惊人。不过看这详细程度，晴海注意他该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既然如此，云西知道这件事吗？这对自己来说，算好事吗？樱和抿了一口咖啡，望向窗外，心情大好。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呢。 时光悄无声息地滑过，什么都没改变，又什么都改变了。被裹挟在罅缝中的人们，无知无觉地随波逐流，冲向未名的远方。 “哇，今天第一次和岚野君一起吃午饭，好激动啊！我都没吃饱！” “我的电脑又抽风了，岚野君把他的换给了我，说也奇怪，他用起来却是好好的！岚野说大概我就是被电子设备讨厌的体质吧！” “今天单独和岚野君一起外出巡视了呢，啊啊啊好紧张！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 樱和的终端成天叮叮咚咚响个不停，晴海把chat当日记，事无巨细地向樱和汇报。真难为她在繁忙的公务之余还有如此炽热的心情。开始樱和总是会心一笑，调侃几句，但渐渐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晴海的消息也不似先前频繁了。 一个月后的某个周六，天气阴沉，还刮着点小风，这样的天气就适合窝在家里。樱和打消了外出逛街的念头，正看电影，门铃突然响了，晴海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樱和很是意外，连忙把门打开，一边询问晴海为什么不提前和自己约，万一有事外出了呢？ 晴海的反应却大大出乎意料，她低着头，一进门就抱着樱和大哭。樱和大惊失色，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意外，急忙询问。然而晴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独自哭泣，再三追问，才从晴海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了大概。 原来，晴海这一个多月以来所做的努力，岚野没察觉，倒是被紫知晓了。女人对女人的心思总是最为敏感的，紫和岚野之间本就暧昧，他们是同级，一起进入公安，一见面就很聊得来，在旁人眼中也很般配。但两人都是事业型的，对感情之事不甚上心，又都是课长，平日都很忙，所以一直未能更进一步。不过，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了晴海，两人在一起是早晚的事。正因为这种种原因，紫对两人的关系一直很有信心，加之天天见面，也就不疾不徐。但是，晴海的出现无疑是个意外，打破了这种微妙的平衡。眼看事态就要发展出新的无限可能，紫无法再坐视不理了，她开始主动频频邀约，只要有空，就和岚野一起吃饭c外出活动。紫似乎知道晴海的存在，好几次当晴海在咖啡馆远远注意着他们的时候，故意和岚野靠得很近，像是在炫耀，又像是在示威。 女人的本能是嫉妒。为这本能，她常常迷失了理智，忘掉了真正的自我。 “别看岚野工作能力强，他在这方面真的好迟钝啊！我天天围着他转，他却毫无察觉，费了这么大劲儿，也只是和他关系更加熟络了一点而已。但是，紫现在发现了我在追他，反而加紧行动了。这样一来，我就更被动了啊！樱和，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啊”晴海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无助的眼神像只脆弱的小动物。 岚野面容清秀，身形颀长，加之气质干净柔和，颇有些古典韵味，让人想到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虽然如今整容就跟吃维生素一样自然，但岚野明显从未动过，而且，即使容貌可以随意变换，气质却无法轻易塑造。岚野其实女人缘很好，但他对此一向不自知，加之一贯冰冷严肃的态度，让大部分女生望而却步。学生时代，女生们背地里称他为“冰山公子”，还因此被霜间调侃，只有对紫这种屈指可数认识多年的女性，才会卸下面具谈笑自如。面对这样的一个人，晴海可以说是无处下嘴。她曾试探地问过岚野周末是否有空，岚野却反问她有什么事吗？眼神认真而纯粹，丝毫不做他想。晴海顿时无语凝噎，约会的话自然无从开口。然而，自己做不到的事，紫却可以轻易做到，简直太扎心了。 这就是，陷入无法言说的恋情而不能自拔的晴海吗？樱和心中泛起奇妙的感受，一方面替晴海心痛焦虑，另一方面却有着些许欣慰。高高在上的晴海，骄傲矜贵的晴海，也有和自己处于同样境地的时候啊。没想到这些年我所受的苦，你竟能在今天感同身受，与我同命相怜呵。 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奇妙，任你身份有着云泥之别，喜怒哀乐却是毫无二致。晴海本质清冷，对世俗繁杂无心无思，倒是和岚野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外在表现得更加阳光一些而已。虽然追求者甚众，但她从未有所感受——喜欢在她看来，就好像只是更深厚一些的友情而已。在旁人看来，晴海无疑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众星捧月，所以不会珍惜别人的好意，很难动心。而遇上岚野之后，晴海才终于明白，恋爱的心情，是与友情有着本质区别的。 后知后觉的自己，曾经伤害了不少人吧？虽然那是由于缺乏感同身受而无意中造成的，但如果对方过于投入，恐怕会很痛苦吧？对不起晴海只能在心中默默愧疚，尤其是 樱和看着晴海眼中闪烁不定的光芒，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在这一瞬间，樱和做出了一个决定。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决绝c最放肆，也是最漂亮的事了。 樱和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岚野的号码：“你好，我是樱和，是晴海的朋友冒昧打扰了，请问现在有空吗？有件事必须要和你说晴海喜欢你很久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晴海愣住了，茫然地看着樱和，仿佛不能理解她刚才的话语。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变得很长，空间则悄然扭曲，变形，不知所踪。 岚野的世界颠倒了，受到的冲击不亚于霜间事件。 已经不能用出乎意料来形容了，就连樱和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作用的引力场，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改变，任何一个举动都可能引发蝴蝶效应。守恒的能量以各种形态流淌穿梭于次元之间，形成巨大的洪流，裹挟着人们冲向未知的洪荒。微妙的平衡被意外打破，联系在几人间的纽带也同时改变了形状。转折点之后，无论自知与否，主动被动，他们的位置已然不同。 明天，也许一切都将改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 闹钟响了无数次，晴海还是不想动。其实根本没有睡着，只是很想缩在壳里，不去理会外面的世界。 啊，时光如果能够随心静止该多好啊！即便无法挽回，起码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收拾心情，重振精神，不必在遭受意外之后以狼狈面目示于人前。 今后，我该怎样面对他呢？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选择性失忆？啊，好希望他暂时失忆，忘掉这件事吧！ 少年心事总是诗。只有在短暂的青葱岁月，才会一叶障目，将一点点的心事无限放大，为一个人魂牵梦萦，眼中再无其他。 然而，该来的总是会来，拖延并不能解决问题，早晚都要面对。晴海终于无可奈何地起身，她今天值中班，万幸是与霜间搭档，而岚野则是晚班，如果没有紧急情况，应该不会碰上。 那明天呢？周一例会，要求全员必须到场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晴海猛然摇头，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万一再顺着想下去，恐怕就要迟到了。 工作年余，晴海第一次体会到了“上班如上坟”的心情。她低着头，踩着点溜进办公室，真的跟做了贼一样心虚。 坐定之后，她才略微平静下来。抬头一看，办公室居然只有自己一个人。霜间请假了吗？如果是这样，至少会跟自己说一声啊。太奇怪了。 半小时过去了，霜间依旧没有出现。晴海开始觉得不太对劲，犹豫着是不是打电话问一下，恰在此时，走廊上出现了一个身影，向办公室方向走来，逆光看不清楚，但似乎不太像霜间，那是 那是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由于实在太过震惊，晴海睁大了眼睛，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心跳声好嘈杂，真怕被那个人听到。 下一秒，晴海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她急忙转过身去，想要装作没看见岚野的到来，赶紧从后门溜走。 “晴海。”背后传来岚野的声音，猝不及防地把她钉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晴海的脑袋里飘过几十条奇奇怪怪的念头，完了完了，岚野肯定很生气，那样严肃认真的人，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打扰，肯定烦死了吧，我怕是在劫难逃了。还是主动道歉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打定主意，晴海鼓起自己全部的勇气，猛然转身面对着岚野，向他弯腰致歉。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请忘掉这件事吧！如果让您感到困扰的话，我道歉”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不敢抬头去看岚野的表情，心中万千思绪，五味杂陈。苦涩与酸楚慢慢晕开，一点点渗透了灵魂，仿佛不断被落雪浸润的衣角。明明是要好好道歉的，可是为什么，一丝委屈始终萦绕在心间，怎么也挥之不去。 突然，一双有力的臂膀把她揽入怀中，坚定却温柔，不容质疑。大脑瞬间死机，一片空白，这是什么意思？晴海从未经历过这种状况，不知该作何反应，亦无法充分理解现状，只来得及睁大眼睛，茫然地注视着前方，浑身僵硬，手足无措，仿佛身体都不再是自己的了。 岚野在她耳边低声地说：“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昨天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晴海拼命摇头。 “既然这样，那就不需要啊而且，该道歉的是我，我居然，让我爱的人这么难过。”看不到他的表情，熟悉的声音再次流淌入耳，温柔得近乎陌生。 晴海呆住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嗓音艰涩。 “是的，晴海，我爱你。” 简短几个字，却是世间最有力的咒语，赐予她无与伦比的奢侈喜悦，和无边无际的甜蜜美好。语言是多么苍白，哪怕将全世界最为绮丽的的词汇堆积起来，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璀璨。从此以后，一切都将不同，全新的生活已然在面前铺开，女孩扬起脸，看到了彩虹，以及鲜花锦簇的大地，那是拥有无限可能的美好未来。他的拥抱更加用力了，领口淡淡的男士香水冷峻清爽，优雅迷人，与他异常和衬，若有若无地撩拨着神经，几乎令她目眩神迷。肌肤的温热触感透过单薄衬衫源源不断地传来，覆满了每一寸肌肤c每一个毛孔。结实的胸膛里，心跳声清晰可闻，不停震动，搅得她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幸福来得太突然，这一刻，晴海被巨大的眩晕感包围了，多日紧绷的神经在瞬间脱力，轻易击溃了心防，她突然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紧紧抱着眼前这个人，肆无忌惮地宣泄着无从释放的情绪。岚野安慰似地轻轻拍打她的背部，无需任何言语，她的感受，他感同身受。于是她也逐渐平静下来，负面情绪悉数消散，余下的，只有满心满眼的幸福喜悦，再无其他。这个人啊，他怎么可以这么好？好到只要一想起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圣光笼罩，沉浸在无上的恋慕之中。整个世界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他是唯一的光源，唯一的色彩。而现在，这个人，他居然属于我了，真的属于我了！有生之年里，她还从未得到过如此昌隆的幸运，以至于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惟有在心中一遍遍感谢神明的眷顾，赐予自己如此丰厚的礼物，慷慨回应了那日夜祈求的任性奢望。 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下着雨，空气很清新。岚野坐在窗边看书，他喜欢这样的天气，能让心里平静下来。然而一个电话彻底改变了一切，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对方简短自我介绍是晴海的朋友，有重要的事对他说，请他好好听着。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对方不容置疑的语气令他无法反驳，于是他放弃了发问，默默听了下去。 “晴海喜欢你很久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句话如炸雷般在耳边响起，让世界在瞬间失了焦，狼狈不堪。岚野不知自己是如何答复，又是如何挂了电话的，一向以沉着冷静见长的他却从未处理过如此棘手的突发状况。 如果晴海是敌人的话，自己恐怕已经被狙击好多遍了吧。 “你又在说谎了，还是不肯承认啊，打算视而不见到什么时候？” 一个声音从虚无中传来，毫不留情地拷问着他的心。 没错，其实，你一直是知道的吧？那热切躲闪的眼神，流连羞怯的脚步，都明确传达着无法抑制的恋慕。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以及偶尔流露出的焦虑茫然，其实你，很享受这种感觉吧？ 原来她，是个笨孩子啊。 而你，俯视着落入陷阱的小兽，打算怎么办呢？为何不像之前那样，用决绝冷傲的气场把她们隔绝在安全距离之外，从根本上扼杀掉后续一切可能呢？你不是最擅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吗？ 学生时代总是躁动的，暗恋c心动c占有c纷繁复杂有如万花筒般的情感交织汇聚，形成黏腻的蛛网，使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荷尔蒙催生了种种幻象，那景象精妙无比，气味馥郁甜蜜，满足了浅薄心灵对于幸福的全部期许，让那些迷失方向的灵魂自以为身处天堂。而太多残酷现实却被刻意忽略无视，那是头顶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暗中觊觎猎物的可怕野兽，一旦时机成熟，便要收取相应的代价。 岚野讨厌这些迷醉的气息。他从来都是冷眼旁观，丝毫感受不到恋爱游戏有何乐趣可言。那些女生莫名其妙的热忱奇异而尴尬，为避免麻烦，干脆一开始就不予回应。他亦有过几位普通女性朋友，包括紫，是少数可以交心的对象，但也仅止于此了，从未再深入一步。爱会让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失去理智与判断力，而他，不需要这种东西。 然而，从什么时候，我居然已经深陷其中了呢？也许从第一次见到那双清亮如水的眼睛开始，心中就已有了悸动。只是，习惯性置身事外的自己，一如既往选择了抽离。一旦产生，便会无限膨胀，失去控制带来的不确定感，可是很讨厌的。而我，绝对不要成为被剥夺的一方。 “啊，这还是第一次，惹上这么麻烦的事情啊！承认吧，你早就踏入了禁地，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不正是你纵容默许的结果吗？明明期待着她的垂青，却利用这份好意，掩饰自己的真心，给她带来巨大的痛苦，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应得的惩罚！”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尖锐刺耳，毫不留情地戳穿了所有伪装。 是啊，现在还说什么全身而退，你不是早已沉迷于暧昧之中了吗？你还真是，狡猾又懦弱的男人啊，居然企图把所有责任都推给晴海一人承担，这样做，你开心吗？你轻松吗？（你的良心不会痛吗？）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选择的后果，反之，选择不选择，把选择权交给对方也是一样，如果对方做出了选择，那么自己也同样，要承担接受对方选择的后果。晴海已经做出了选择，你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吗？ 岚野无法继续思考下去了，他冲动地拿起手机，拨通了霜间的号码：“是我，明天有点事，可以和你调一下班吗？谢谢” 不管今后结局如何，我现在，只希望看到她的微笑，确定这点，就足够了。 像是在等待什么一样，樱和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定，时不时总要瞟一眼终端。我这是怎么了，既然这么在意，为何不主动打给她？打给她又如何，我该以怎样的立场询问？关心？未免太过八卦了。何况，万一是不好的结果，你将何以自处？ 或者说，你究竟，期待着什么样的结果呢？ “晴海真的很喜欢这个人啊，那么，如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云西也就彻底死心了吧？那么我，会不会还有机会 对不起，晴海，为了我们双方幸福的可能，我必须这样做。虽然有些许未知的风险，不过，这点代价，就当做是你夺走云西的一点补偿吧，毕竟，你已经拥有这么多了，那么，拿走你一点幸福，对你来说也是微不足道的吧！反正，他对你来说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不是吗？可是对我来说，他是我的全部”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另一个结局，他们将何以自处？岚野的心意，你没有任何把握不是吗？这是孤注一掷的赌注，你有什么资格强行代替晴海押上她的一切？多么软弱的人啊，为了给自己创造可能与借口，毫不犹豫地把晴海推了出去。那样做，将会置她于何地？不管以何种理由粉饰，自己真实的企图与虚伪，将始终如影随形，无处逃避。 这样的我，真的可以得到幸福吗 像是回应了自己的期待一般，终端突然响了，是晴海传来的简讯。樱和没有立即翻看，而是将终端久久握在手心，像是握着自己的命运，等待最终审判。最后，她终于鼓起全部勇气，轻轻点开，短短的几行字映入眼帘。 “谢谢你，樱和，我们在一起了，请你一定，也要如此幸福！”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开，眼泪汹涌而出，樱和如同得到了救赎般，由衷感谢神明的眷顾。她向窗外望去，往昔看惯了的，无边无际的万家灯火，从未让她觉得如此孤独，又如此憧憬。总有一天，自己这盏灯，也会被点亮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欢颜 “出来坐坐好吗？” 终端亮了，居然是樱和的消息，云西有点儿意外。细想起来，两人确实许久未通音讯了。初毕业时，挚友之间还时不时互通有无，相约一聚，然而日子久了，难免无话可说，终是成了陌路，在各自的轨道上渐行渐远了。 幸好，当初和晴海选择了同样的工作，否则，恐怕定会和樱和一样，悄悄变成了通讯录上的隐形人。不过，比起校园里朝夕相伴的悠闲时光，自己和晴海，也已疏远了不少。忙起来的的时候，十天半月碰不上面也是常事。云西叹了口气，我们终是，无可奈何地长大了啊。 “好啊，最近刚好有空，你定时间地点吧。” “一k，时间周六，地点植物园对面的isnd咖啡。我出发前联系你。” “没问题，那周六见。” 发生什么事了吗？总觉得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即使真的有什么，肯定也不是急事，周六就知道了。 云西摇摇头，重新投入工作中去了。 云西习惯性地提前5分钟到了约定地点，却看到樱和已在露天卡座上向自己招手。许久未见，如果不是她主动招呼，自己还真不一定能一眼认出来。樱和头发短了些，微微卷曲，身材也清瘦了一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几分。虽然早有预料，然而还是忍不住感慨时光的力量。 樱和似乎猜到了云西的想法，笑着问他：“我是不是变了不少呀？” 云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乍一看确实没认出来，哈哈，不过你看我应该也是同样的感觉吧？” 樱和摇摇头：“云西君么，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呢。” “啊？不会吧，是在说我幼稚吗？” “哈哈，怎么会，如果经常提到某个人，就和天天见面差不多，能够想象他现在的样子，云西君对我来说就是这样。而我对云西君而言呢，则是‘久别重逢’，自然感觉大不相同。就像你和晴海，天天见面的话，你会觉得晴海变了吗？”樱和言语间似有所指，意味深长地微笑着。 “唔，有道理。不过说起来，我们也蛮久没见了，所属课室不一样，排班经常错开，尤其是有任务的时候，大家都挺忙的。”云西含糊应着，其实没太明白樱和在说什么。 看来他还不知道那件事吧？否则应该不会这么风平浪静。这样做，对他是不是太残酷了看着云西毫无芥蒂的爽朗笑容，樱和心中牵牵扯扯地痛。她比谁，都不愿见到他难过。 两人谈笑风生，樱和喝着杯子里的柠檬茶，漫不经心地梭巡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谈话告一段落的间歇，她不失时机地提议，时间还早，不如去植物园走走。云西欣然同意，于是，两人一起有说有笑地并肩而行。 正是盛秋时节，天空层云叆叇，秋高气爽，各色花木争奇斗妍，其热烈多姿不亚于春。虽然并非所有植物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园区依据其分布及年代做了精心布置，不似别处只是一味堆砌繁华，追求热闹好看。这里起码四季景色分明，各有特色，因此一年到头都是游人如织，络绎不绝。 为了最大限度体现秋意，园区内的落叶乔木并不做过分清扫，微风吹过，脚边梧桐树叶翻飞，像极了学校中的林荫大道。云西不由得想起过往时光，那时候的三人，常在其中漫步，无忧无虑，年华正好。下次也把晴海叫上，她一定会喜欢这里的。 恰在此时，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云西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把想象代入了现实。然而，他再三确认，这不是幻觉，果真就是晴海的身影，她满脸笑容，正抬头和旁边的同伴说着什么，态度十分亲昵。而她的男伴，不是别人，正是一课的课长——岚野。 周围的喧嚣瞬间静默，人群都成了灰色背景板，只有那两人，言笑晏晏的两人，被耀眼的光芒照亮，一言一行都清晰而深刻地映入眼帘。晴海眼波流转，神情旖旎，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住的爱意；而平日一向严肃的岚野，正在用从未见过的宠溺笑容，温柔地拂去她肩头的落叶。这样合衬的两人，恐怕任谁见了，都会称赞他们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吧。 未等云西做出反应，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挽起他的左臂，把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樱和。樱和并不看他，却望向晴海的方向，神情疏离而平静，不知正作何感想。挽着云西的力度不轻不重，却很坚决，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云西身体僵硬，脑袋里一片混乱，任由樱和拉着自己，机械地向前走去。 差不多同时，晴海也看到了被樱和挽着的云西，她明显一愣，显然非常吃惊。来不及思考更多，几步路之间，四人擦身而过。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感觉恍若隔世，周身都轻飘飘的，毫无真实感。此时此地，这相遇堪比修罗场，几人都各怀心事，却终是未置一词，无言交错。到底世人之念，不可言说之处甚多。 走出几步，晴海忍不住回头，云西却不曾驻足，依旧和樱和挽手前行，可见关系甚是亲密。她黯然转身，心中五味杂陈。云西呵，一直以来，我都在顾虑应该如何告诉你这件事，然而却未曾想，你倒是早已陈仓暗度，捷足先登了。我和岚野在一起不过才数日，但看你们今日情形，显然缘份已深，然而却半点不曾透露。难道云西你也在同样顾虑着我吗？若是如此，真是大可不必，反正，我们之间，从不曾有过承诺！ 心回念闪间，云西蓦然转身，却只看到晴海和岚野的背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间，渐行渐远。秋风卷起漫天黄叶，这是一个属于告别的季节。漫长的旅程终于到了尽头，疲惫的旅人亦来到了终点。然而却没有人告诉他，之后他将去向何处。不过，自己又何曾有过目标呢，这么多年，始终也只是在迷茫与暧昧之间前行罢了。连期待都没有过的未来，除了虚无，还能剩下什么？云西默默回头，拉紧了衣领，秋风，终是有些萧瑟了。 虽然不曾开口商讨过，但晴海和岚野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暂时沉默。他们都不喜欢被人追问八卦，如果突然公开，势必会招来源源不断的吃瓜群众，那画面单是想想，都足以令他们手足无措了。还是慢慢发展，温水煮青蛙，等大家都习惯了，成为人尽皆知的秘密，水到渠成比较省心。更何况，平日里工作还是挺忙的，实在无暇他顾，尤其是岚野，身负传说中“公安一课”课长之职，不能让他分心。因此，平日两人仍是只谈公事，在人前绝无任何亲密之举，除了霜间等人知晓外，其余一概不知。 不过，满溢的幸福神情，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哪怕只是互相偶尔的一瞥，也足以让晴海内心雀跃不已，抿嘴偷笑。岚野呢，虽然习惯性挂着严肃的面具，但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神情比以往明朗多了，眼神里多了几分柔和，偶尔也会一展欢颜。 岚野在晴海眼中，实在太过完美。她经常默默感激神明，自己何德何能，竟会拥有如此莫大的幸福。现在的日子仿佛飘在云里，如梦如幻，每天抬头就能看到他，这个世界上最为耀眼的男人，他是我的！晴海喜欢时不时偷偷撩下岚野，开会时候拉一下手，擦身而过的瞬间故意碰下他的肩，目光相遇时心领神会的一笑，还有，共同执行任务时的默契与安心。看着他只会在自己面前露出的小窘迫，简直开心到飞起。岚野满足了她对于男神的全部幻想，即使并非全部真实也不要紧，爱情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成全不是吗。她醉心于他的一切，且这慕恋与日俱增，愈来愈浓厚，她几乎疑心是否身在梦境，唯恐一朝醒来，却是幽梦了无痕。从此，她的喜悦，她的悲伤，她的一切情怀与感受，都沾染了那个人的气息；而他的忧郁，他的温柔，他的所有举止和言行，均牵惹着这个人的心绪。（狗粮额）她尤其迷恋那严肃外表下隐藏的柔软灵魂，包容而坚强，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和摄人心魄的魅惑，只要窥视一眼，便被深深吸引，想要探查他的全部。 只是，偶然与云西擦肩而过的时候，晴海难免有几分尴尬，亦不乏难过。自那次之后，云西什么都没有提过，仿佛根本是一场梦。然而，他们都明白，有些事情自此改变，两人之间已经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亲密无间了。时光是无法两次踏入的河流，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从前。虽然明白迟早有一天会面临告别，但谁也不曾想到，竟是以如此决绝而利落的方式。其实，假如还有机会，晴海很想问问云西，究竟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如果说对云西完全不曾有过期待，这也并非事实，而他们二人走到今天这一地步，绝非单纯是某一方的原因。这么多年，两人之间纠结错落的羁绊，绝不是简单几个词能够形容清楚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晴海和云西，彼此都是对方重要的人。以前是，以后也是，只有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好好告别，才能彻底迎来新的开始。云西，我等着你。我们之间，必须有个了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棋逢对手 是不是现在的男人都会这招？不主动，不拒绝，趁便的邀约亦会答应，风度翩翩不拂你面子，但也仅止于此了。无论约会多少次，都是无关风月，想要再进一步，那就不是他们的义务了。樱和偷眼看着身边的那个人，心中暗自怨念。本以为只要他对晴海死心，自己就会有机会，没想到依旧毫无进展。咫尺天涯，就是这种感觉吧。 距离植物园事件已经一个多月了，三人之间异常平静，平静得过分。除了彼此之间私下里不再联络，表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因此包括岚野在内，谁都不知道这些纠葛。本以为云西肯定大受打击，主动向自己询问晴海和岚野的事情，没想到他却绝口不提。最后，樱和实在按耐不住，约云西外出，云西亦欣然赴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此后的几次约会和联络，也全都是樱和主动。云西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温柔而略带霸道，全无心结。 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会错了意？也许他们之间的确不是那种关系，云西根本不那么在乎晴海？似乎也不对。因为，云西太过回避了，樱和几次委婉地试探他的想法，他却根本不接话。如果真的与自己无关，肯定不是这种态度。那么，要怎么办？不知道。他既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支持，这种状态，外人是无法“趁虚而入”的。 云西的侧影模糊了起来，他好像镜花水月，历尽千辛万苦而来，却依旧可望而不可及。这么近，这么远。 “樱和？”云西看完了展品简介打算离开，走出几步发现樱和站在原地发呆，于是在她眼前挥挥手。 “啊？”樱和如梦初醒，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 云西温柔的笑意让人晕眩：“该道歉的是我才对，让你陪我来军事博物馆这么无聊的地方，女生都会厌倦吧！要不要出去休息一下？” 樱和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她怕自己会迷失在那片星空中。 军博馆本就人迹罕至，再加上今日天色阴沉，附近更是空无一人。不知是不是天气的原因，樱和觉得有些晕眩。 “久等了，喏，你的奶茶。”云西递过一罐奶茶，草莓味，是自己喜欢的味道和品牌。嗯，曾经。 他还记得，但是，他不知道，从某一天起，自己已经不喝奶茶了。 大概，改变的从来都只是自己。他手中的无糖黑咖，始终如一，和他小小的独断专行一样，从未改变——他甚至都不曾征求她的意见，迳自买来了双份的饮料。 她伸手去接，却停了下来。片刻犹豫后，她抬起头，望着云西的眼睛，微笑：“抱歉，我已经不喝奶茶了。” 云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他隐约感到了她的不满，好脾气地笑笑：“不好意思啊，忘了问你。那么，你喝什么？” “咖啡吧，和你一样。只要是无糖的都可以。” “真的吗？你们以前不都喜欢甜食吗？晴海算了，没什么，我再去买一罐。”云西转身，正欲离开。 他停在了原地，没能迈开脚步，樱和拉住了他的手。云西默默叹息，没有回头。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了他，樱和冲动地抱住了那雕像般矗立的身影。两人一动不动，沉默。许久，身后传来樱和压抑的哭泣，云西心中一阵酸楚，终是不忍。他转过身来，轻轻搂住樱和，平静而温柔，似乎早有预料。 在那一瞬间，樱和明白了，自始至终，需要拯救的都不是云西，而是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是他们之间的纠缠羁绊，与其他人无关。更何况，晴海从未刻意隐瞒过那些情感与心情，更谈不上欺骗，对自己对云西都是坦然相待的，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把云西放在了受害者的立场上而已。其实，他们是平等的，这么多年来，两人之间的种种默契，绝非他人可比，这种关系，早已超出了旁观者所能理解的范畴，是不能被普世价值所描述和定义的。不应置喙的，恰恰是自己啊。 “对不起”樱和哽咽着，眼泪更加汹涌。像是叹息一般，天空也下起了雨，很快织成了雨幕。雨水沿着顶篷落下，落在脚边溅起水花，薄薄的雾气侵染了衣衫。云西的怀抱却异常温暖，樱和好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刻终结，从此不问生死，无谓悲欢。其实，我始终是明白的，不是吗，但软弱又狡猾的我啊，却刻意忽略真相，总是心存幻想，把责任全部推给云西和晴海，一味选择逃避。沉溺于梦境的我拒绝清醒，用无谓而多余的感情宣泄着不满，以爱之名，强加于人沉重的束缚，企图利用他得到救赎。原来，我是如此自私，如此可怕，利用他的善良，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以博取些许安慰。他有心疼，有同情，却唯独没有爱情。但就是这样的我，他都从不曾看轻，反而一直怀有抱歉和愧疚的心情，才会被我任性地利用了这一点。云西君呵，你可知道，你的这份温柔，才是我们三人，始终无法逃离的桎梏。 漫长的初恋，结束了。微妙的平衡，终究需要一个人来打破。晴海首先做出了选择，那么，其他人也不得不面对。樱和啊樱和，就在这里结束这一切吧，你不能，再继续滑向无尽的深渊。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云西君，请放彼此一条生路，从此各自安好。 “爱情不是选择题，樱和，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晴海。” 云西低语，他的声音，清冷而平静。 终于说出来了，残酷，但令人安心的事实。很多时候，人们只是执念于一个结果，即使心中明了，也必须通过某种形式加以确认，才能成为确凿无疑的存在。只是无论是谁，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都伴随着风险，需要付出勇气和精力去正视现实，承担未知的结局。所以，世人大多习惯在嬉笑怒骂间掩饰自己的真心，而用言语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宁可在虚以逶迤中蹉跎掉光阴，将本真的初心销蚀殆尽，假装完美地遗忘在角落，与灰尘一起埋没。这些美丽而无用的东西，对于沉重不堪的灵魂来说，实在太过奢侈，成为必须舍弃的不能承受之重。 “我知道，我的对手，是你。” 樱和扬起脸，一边流泪，一边努力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这笑容太过刺眼，灼伤了云西，他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 “对不起” “不要道歉，能够遇到云西君，是我最大的幸运，有一个人爱是多么幸福，云西你也是知道的吧。” “是的，我知道，而我仍将继续，并以此为生。” “那么，我还是有机会的吧，请将我，当成陌生人，我们重新认识！” “樱和” 不待云西回答，樱和不由分说地吻了上去。请原谅我，最后的任性。抱紧我吧，亲爱的人啊，出于同情也好，怎样都无所谓，此刻，我只想沾惹你的气息。 胸中瞬间被点燃了一团火焰，云西冲动地抱紧了怀中之人，身体不由自主地回应着那份温柔。抵抗太久，疲惫的心灵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至少在这一秒，让我就此沉沦吧，已经不想再理智下去，就算得不到救赎也没关系，你的体温，使我能够感知自己的存在。 黑暗的魍魉需要释放，否则将会铸成心魔。人心，是最不可计算的存在。 终于走到了这里。这是终点，亦是，短短的几十天里，一切都已物是人非。这是报复吗？我帮助岚野夺走了晴海，然后又被他所拒绝，我们都失去了自己所爱的人。今后的路，我将不会再亦步亦趋地追随着他的背影，而是与他背道而驰，独自踏上旅途。是时候了，也给别人一些机会吧，不曾看惯的风景，也有着幸福的可能。 霖雨霏霏，终日不绝，模糊了时间的界限，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七宗罪.嫉妒 灰色调的半旧公寓，价格也颇为不菲，但作为城市里治安最好的几个区域之一，已经很多年没发生过犯罪事件了，更不用说是这种人命案。因此，警方对媒体全面封锁消息，以免引起周围群体压力上升事件。 公寓负责人和报警的邻居已经因为精神指数波动住进了医院，到目前为止，见过现场的普通人只有他俩。现场没有任何干扰因素，取证工作很快完成。即便如此，周围多少有些风言风语开始悄悄蔓延，据说陆续又有几名群众受到了影响。 “有时真不知道到底是灰区的案件比较头痛呢，还是这种更难搞。灰区虽然棘手，但是不用担心社会影响，可以彻底翻个底朝天，想怎么调查就怎么调查！这些地方啊，就算一起简单的自杀案，搞不好后果都很严重。例行询问都缚手缚脚的，真不爽！”收工回去的路上，麦大大咧咧地吵嚷着发起牢骚。虽然大伙儿都这么想，但只有他不管不顾地抱怨上面的命令。技术人员和行政人员永远有着微妙的思维差异，即使原因心知肚明，也依然感到不满。对于平衡在两者之间的公安来说，就更是如此。 “最终定论还没出来，不能只根据表面现象就判断一定是自杀啊！”惠姐宠溺地笑着安抚麦，她一向把麦当成任性的弟弟一样对待。麦对案件有着学者般的研究态度，越是危险，便越是痴迷。除了解决谜题，别的一概不管不顾。 “不会有疑点的啦，那种事情，一看就知道了。不过，浴缸里为什么是冰水？”此言一出，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一时无人回答。这一点，是整个案件中最诡异的地方。 上午，有人报警称这处公寓里其中一间房内发现一具女尸。案发现场是一套两室一厅的单身公寓，面积不算大，但干净温馨，布置得很有品味。屋内一切正常，没有任何外人来过的迹象。而洗手间的浴缸里，浸泡着全身的女主人。她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神色安然，唇边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如果不是左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已被染得通红的浴缸，大家都会觉得她只是睡着了而已。 现场没有什么疑点，除了浴缸——红色的水面上，漂浮着大小不一的冰块，悠然浮沉。在场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一般来说，割腕自杀最好选择温水浸泡，可以防止血液凝固，可这一缸冰水是什么意思？ “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简单，我们有事可做了。”霜间简明扼要地说出了结论，他看向麦，表情似乎在说，这不正合你意吗？ “倒是没错啦可c可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虽然现场没有多恐怖，但我一想起来那幅场景，就浑身不舒服。”麦皱起了眉，像是努力想把讨厌的东西赶出脑海一样摇摇头。 晴海一直默默地看着窗外，没有参与谈话。她没有更多建设性的发现，但麦的话让她很是介怀。她也有同感，从看到现场的第一眼起，就隐隐有些诡异之感——该怎么说呢，那种氛围太过华丽，似乎是刻意为之，就像旧时期某些宗教仪式般，具有各种象征意义。 然而，现场却没有任何能够成为证据的存在，一切布置都是寻常之物，一件一件仔细查看的话，没有任何异常。只是笼罩在尸体上的整体感觉，带着神秘的暗示气息，似乎在努力诉说着什么。 “你已经放弃她了么？”橘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边，边说边走了进来。 “不，是她放弃我了呢。”玖勋放下手中的书，轻笑着耸耸肩，似乎非常无奈。 “是么，原来是被抛弃了啊。”橘故作惊讶地做出“你也有今天”的表情，夸张地摇着头，却被自己逗乐了，自顾自地大笑起来。“能够拒绝你的人，这还是第一个吧。她是真的想死吗？” 玖勋没有立即回答，目光重又投向书页，修长洁白的手指摩挲着文字，用不带感情的清澈干净的声音读道：“这些贵人的心理多么可怕——也许因为他们只是管人，很少受人管——这样的脾气总是很狂暴地变来变去。一个人最好过着平常的生活，我就宁愿不慕荣华，安然度着余生。这种节制之道说起来好听，行起来也对人最有益。我们的生活缺少了节制便没有益处，恶运发怒的时候，便会酿成莫大的灾难呢” 橘静静地听着，半晌摇了摇头，不置可否地说：“能够毁灭神明的，只有神明吗？我们期待是否过高了点？” “如果人人都能成为神，那才是世界末日吧。对于普通人类来说，与其探究这个世界是怎样运转的，还不如思考晚上吃点什么来的愉快。他们只需要一些简单的东西作支撑，就足以活下去了。”玖勋顿了一顿，橘没有插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于是玖勋接着解释道：“美绪情况有些特殊，介于这两者之间吧，她理解一部分我们的计划，甚至曾经错以为那也是自己的希望，因此不遗余力地去实施。但当她亲手斩断了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之后，才发现已经来到了终点。她并非想要向系统复仇，只是希望得到不该得到的礼物罢了。所以最后，她以生命为代价偿还了昂贵的价格，仅此而已。复仇不是罪恶，嫉妒才是。她显然明白了这一点。你还是有些介意吗？” “有点，”橘点点头，“我不喜欢浪费，有才能的人却不作为，我无法理解。优秀的头脑为什么也会迷恋这么无趣的东西呢？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不好吗？” “确实，这也是我一直感觉惊异的所在。”玖勋表示赞同。“有时候惊人的愚蠢和惊人的聪明会奇妙地互相羁绊，究竟哪方会胜出，至今没有确定的规律可言。为什么在有些人身上，理性明明足够强大，却依然会放弃主导权，将头脑让渡给莫名其妙的感性？也许他们就是天生的背叛者吧，由于罪孽深重，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主宰。” “这就是，犯下七宗罪行以致失格的人们，所背负的必然结局吧。从这点上来说，我们和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橘诡异地笑了笑，结束了这个话题。“剩下的，就交给那群猎犬吧，希望他们能够读懂，我们特意留下的情书呢！” “什么？！是她干的？”岚野蹭地站了起来，边走边匆匆对着终端说道：“我现在过来，待会细说。”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门外，一课的众人面面相觑。 “是谁啊？”麦莫名其妙地问。 “那个方向的话，似乎是信息科呢。”坐在窗边的惠伸头看了看走廊，想了想回答：“昨天不是把取证完毕的家用终端送去分析了么，大概有什么新发现吧。” “原来如此，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麦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 的确，冰水案件实在太过简单了，而这简单反而成为了最大的谜团。侦办此案的人员都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太过顺利往往意味着另有隐情。 果然，岚野一回来，就紧急召集全员开了小型会议，会上宣布了刚刚从信息课课长那里得到的最新消息。 原来，冰水案件中自杀的受害人美绪，身上居然背负着另外两条命案——她亲手杀害了自己的男友，以及男友的未婚妻。这一切都被原原本本地记录在了她的终端里。 “呐，泉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年少的我总是问这个问题，因为我喜欢听到他的回答。 “我啊，我最喜欢美绪了！”泉总是这样回答我，他的眼睛，比星星还要明亮。 泉和我是青梅竹马，从记事起，我们就是最好的玩伴。由于同龄，和其他长大之后就疏远了的同伴不同，我们一直很亲密，波澜不惊地一起走过了童年和少年时期。周围所有人似乎都默认了我们的关系，连班上最喜欢八卦的同学都不怎么调侃我们，大概是觉得我们已经和老夫老妻一样自然而然了吧，哈哈。这样的我，从来都不曾想过，有一天会和他分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泉和我的联系渐渐少了。起初我并未发现，因为工作后环境变了，不同于学校里每天都能见面，作息时间完全一致，在不同单位工作的两个人，步调和生活节奏自然不太一样。我没有多想，这么多年以来，已经习惯了彼此默认的未来，这已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从未有其他男生追过我，也从未有其他女生追过他，所以，对于他有可能不属于我这件事，半点也未曾出现在我的脑海中。 直到那天，他突然告诉我，想要结婚了，我满心欢喜地以为，他是要准备跟我求婚，没想到，他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我从云端直堕地狱。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是有生以来最冷的一天，阴沉的天空寒风呼啸，他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抱歉，美绪，我想我们恐怕不合适。” “不合适？”我冷笑，“二十多年朝夕相处，原来这叫不合适。” “美绪，”他痛苦地打断我的嘲讽，“我不想骗你，我去民政部申请了系统测试，和你的相配指数”他说不下去了。 “很低吗？”我问。他沉默地点点头。 有多低呢？我很好奇，低到他信心全无，甚至不愿告诉我具体的数字？但同时，我却有些释然了，因为我们之间没有别人插足，唯一的“小三”是系统指数。那时我天真地认为，不就是个测试嘛，可能一时无法接受打击，但他慢慢会明白的。 系统果然所言不虚，我和他，也许真的不合适。我从来不知道，他会把系统的旨意看得如此之重，有如信徒聆听神谕那样，虔诚地照单全收。我终究没能战胜系统，三个月后，我收到了他的喜帖，他真的要结婚了，和系统推荐的相配指数第一的女子。 他们是否真的合适我不知道，但我突然发现了系统让这个社会变得更加美好的真正原因，那就是为这种背叛行为粉饰上了美丽的借口，从而扼杀掉一切不稳定因素。在旧时代，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会遭受唾弃与谴责，人们凭着头脑与常识判断好与坏。但现在，这一切却只会被祝福——法律容许并鼓励遵从相配指数的建议，人们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一个指数就是未来一生幸福的保障。 没有人来安慰我，在新人们的欢笑和祝福声里，我独自，一片一片捡拾着破碎的心脏。我成了那个理应离开的多余角色，假如识趣的话，就该和过去的二十多年时光一起，轻飘飘地消失无踪，才是合乎常理的做法。 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他们可以得到乌利尔的眷顾，而我却要独自躺在冰冷的护理室中，小心翼翼地祈祷指数能够恢复？难道我命中注定要被全世界抛弃吗？不，我绝对不会认输！即使是神明的意志，我也要违抗给你看！ 杀掉她非常简单，大概是因为没有亲眼目睹她的死亡，消息传来，我异常平静，甚至不用伪装。精心设计的圈套骗过了公安，他们没有动用非常规检查，按照普通程序很快以意外事故结案。不过，就算深究，也不可能找到证据——她是严重的过敏体质，一旦接触到某些过敏源，救助不及时的话就会有性命之虞。只要针对这一点加以利用，就可以轻易达到目的。我把这件事当成上天的恩赐与暗示，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 计划顺利完成，就在他们婚礼的前一天，我给这一切画上了休止符。好开心，我穿着婚纱站在镜子前，流下了幸福的眼泪。现在，横亘在我们之间最后一道藩篱业已消失，泉是我的，总有一天，我会身披这件圣洁的薄纱，走在他的身边。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我的头脑，让我无瑕他顾。不出我所料，婚礼变成了葬礼，泉带着满心伤痕回到了我的身边。那几个月里，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进行指数康复的他，他也越来越依赖我，我们又回到了从前，不，比从前更加亲密无间的日子。 他对我无话不谈，我对他亦是，除了那唯一的秘密。晨曦暮霭，朝岚夕雾，我们一起看遍。望着他阴影下的侧颜，我常常觉得万分遗憾：倘若没有那个意外，大概我们早已成为过着这样生活的夫妇了吧。而现在，兜兜转转，迟到多日的幸福方才姗姗而至，这是上天特意降下的考验吗？ 曾经作为泉的未婚妻存在过的她，如气泡一般地消失了。泉绝口不提，我当然更是。只是我常常在想，泉是以什么心情面对这一切的呢？从他脸上，我窥视不到他的想法。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那只是一个意外的错误罢了。 “意外的错误？在她眼中，这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吗？”在美绪私人终端里找到的日记已经传给了一课的每个人，看到这里，麦不由得低声惊呼。晴海不想再细看下去了，草草浏览到最后，就关了页面。不用猜也知道，接下来无非就是男生以同样的理由再次劈腿，这次女生终于明白问题症结所在，于是杀了男生后自杀。至于泉的尸体，已经被美绪处理了。不过，稍后鉴证科就会去泉的家中调查取证了吧，杀死泉是在美绪自杀的前两天，由于泉之前一直在独居的家中疗养，并未工作，家人也都在别的城市生活，所以暂时无人报案。 一起自杀案牵出两起杀人案，这两起案件还都不是被警方侦破的，不禁让人觉得如鲠在喉。大家显然都有同感，麦更是一脸郁闷。这起案件，从头到尾都让人感觉怪怪的，这个可怕的女人，完全没把警方放在眼里，旁若无人地演出着一幕幕复仇与死亡的剧集。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也让人在意，虽然日记中的草草记叙看起来非常简单，但任谁都知道，仅凭一己之力连续杀死两个人，还能做到瞒天过海，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任务。且不提她是如何逃过了指数检查的，单是处理尸体，就绝非一个普通人能够轻易做到的。他们当然不会忽视这一点，现在的调查，就是基于团伙作案的设想。信息科已经在不遗余力地彻查美绪的社会关系和往来记录了，总之，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她背后神秘的支持者给揪出来。 岚野布置了各自的任务后，会议宣告结束。霜间留了下来，和岚野严肃地讨论着什么，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其余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晴海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个女孩，很可怜吧？”惠姐来到晴海桌边，递给她一杯咖啡。“绿茶，不加奶不加糖，没错吧？” “谢谢。”晴海笑了，惠姐温柔细致，能够顾及到身边的每一个人，和她在一起总是如沐春风。她喝了一口茶水，思索着说道：“惠姐是不是觉得她被人指使了呢？其实，刚开始看这份资料，我也有同感，第一个想法就是有人在利用c欺骗美绪。” 惠姐点点头。“没错，我不太相信她会是团伙作案的主谋，这样一个傻傻的女孩子，她懂得什么？可惜我们没有证据。” “团伙作案的证据还是有的，不过，她是不是主谋都不重要了。”晴海沉吟着说。 “是什么？”惠姐急切地问。大概是不忍这个可怜的女子在死后依然被误解吧，即使改变不了什么，也希望至少有人能够知道真相。 “这份记录本身就是证据。对于同伴，她只字未提，一些明显涉及到对方的关键部分也是语焉不详，要么是被人为删除了，要么就是她刻意保护，总之，这是一份内容真实，但显然是为了给警方看的记录。那个神秘同伴一定已经消除了所有痕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认为，这次我们又要一无所获了。”晴海目光不自觉地黯淡下去，比起刚入职时候的雄心勃勃，她现在已经学会了接受许多无可奈何。不知这样的成长，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这是说，最终所有的罪名，依然会由这个女孩一人承担，对吧？”即使心中非常明白，惠姐依然是一幅不能接受的表情。“我真希望立即找到这个可恶的教唆犯，这比他亲自犯罪还要恶劣！” “教唆犯？不，我不认为她是受人指使，恰恰相反，我觉得她被称为主谋也不为过，只是有人帮她完美地实施了犯罪计划而已，而犯罪动机则是完全出于她的自身意志，并没有被旁人干预。”晴海显然经过了一番思虑。“这几起案件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从中获利。从这份记录的完整性上来看，我也倾向于完全出自她自己的手笔，并未被篡改。因此，他们应该是愉快的合作关系，美绪主动保护了对方，甚至带着感激之情——字里行间似乎都透露出这种情绪呢。”晴海对文字的感觉比较敏锐，经常能够捕捉到一些细微之处的玄妙。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原谅他，如果没有他的话，美绪也不会做出这等行径，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引诱人心的恶魔罢了！”惠姐一脸厌恶。 “没错，他的确是帮凶，假如能够抓到他的话，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当然必须加以严惩。可是，心中有了空隙，恶魔才会趁虚而入。梅菲斯特和浮士德签下的是契约，而非不平等条约。比起这个，人心中的恶意才是更加可怕的东西，在那之中诞生的黑暗，怕是连魔鬼都要颤抖呢。”晴海略显痛苦地垂下目光，她不喜欢看到这种出于当事人的愚蠢而发生的悲剧。美绪巨大的执念让她觉得不寒而栗，也许有人认为痴情是一种很唯美的品质，但晴海却无法赞同。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在美化放任自己的行为罢了。每个人都要对自己负责，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如果违背这一点的话，就等于放弃了做人的资格。 “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她对于自己亲手结束的两条生命，依然没有丝毫的觉悟和愧疚。尤其是泉的未婚妻，自始至终，她连姓名都没被写下，就好像只是这出闹剧里理所当然要被牺牲掉的配角一样。她做错了什么？仅仅是运气不好罢了。她才是完全无辜的c最可怜的那个，不是吗？”晴海继续说着。 “我有同感，不过那个男生也够渣的，美绪黑化还不是因为他。”一直在听着两人谈话的麦忍不住扭头插话，他更赞同晴海的观点，理智而冷静的分析才能保持相对客观。而且，他实在无法同情美绪，她太过疯狂，让人不寒而栗。 “你说泉啊，事到如今，已经无从得知他的真实想法了，也许，他也只是个把自己全盘托付给系统的普通人吧。”晴海选择了更加中立的说辞，她已经认识到，并非所有人都有着不同寻常的资本，这个世界上，还是平凡的生活最为常见。既然他遵守了这个世界的规则，其他人就无权评判。晴海当然也无法欣赏泉的所作所为，但这不能成为他丧命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她的共犯非常强大。让这样一个定时炸弹一般的家伙依然逍遥法外，实在太过危险。” 大家赞同地点点头，的确，当务之急依然是尽一切努力追查下去，否则，日后棘手的麻烦恐怕会越来越多。 然而很可惜，一番忙碌之后，警方依旧是一无所获。到达期限之后，也只得按照最初的结论草草收尾。又一桩悬案挂在了记录上，所有人心里都挺不是滋味儿的。不过时间一长，渐渐地也就没人提起这起一团迷雾的“冰水案件”了。但是，晴海一直没有忘记美绪的挣扎与绝望，泉的刻板与决绝。幸好，岚野不是那样的人，晴海庆幸地想，很快又为自己的小心思感到些许羞愧。不过，即使真的遇到了泉那样的人，我也一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新的旅程 站台上空落落的，如同旅人的心，这个季节并非看风景的好时节，因此人行并不稠密。不过这里湖光山色十分清幽，且是当今地球上为数不多的纯原生态景区，一草一木都未经人工雕琢，自由肆意地生长。无论怎样模拟，人造园林都更加精致可爱，缺少一份生机勃勃的野趣。因此，这时代喜欢复古意味的小众人群，总是不惜舟车劳顿奔赴此地，只为一窥这穿越时光而来的世外桃源的倩影。 为了不打扰这神圣之地的清净，陆上交通工具一律不准进入景区范围之内，深入景区的游客需提前预约，统一乘坐飞行器前往，每日只有早晚固定时间的两趟往返行程，其余时间则看不到现代化的工具。这些近乎苛刻的规定不仅没有阻止朝圣者纷至沓来的脚步，反而更吊起胃口，游人纷至沓来。彻底脱离日常生活的环境，仿佛换了个世界，对世事感到厌倦的人，常常来到此地，让自己遁入另一个时空，放空身心。 无论哪个时代，远行都是治愈心灵的良药，当身边风景看惯，便会滋生空虚无聊之感，魑魅魍魉就会趁虚而入。故心胸无隙之人，其志往往弥坚。喜新厌旧是人之本能，全然陌生的环境，哪怕细微之处也能捕捉到意趣，刺激着麻木的感官，激荡出层层涟漪，充塞于胸。于是，清爽之气充盈身心，将微末杂念排除殆尽，精神为之一新。 此刻的樱和倒是没有考虑这么多，没有任何计划，似乎只是随机事件一般，她预订了奔赴这里的行程。她也不知道要来这里做什么，连行囊都没收拾，就这么鬼使神差地落了地。本就不多的游人慢慢散开了，虽然天色还早，也不免有些凄清之感。那么，还是先去下榻的酒店吧，反正不论身在何处，心情都是一样的。 如果心灵，能够像身体一样容易逃离，该多么幸福啊。 酒店不大，不过看起来干净舒适，虽然人不多，但单身前来且未带行李的樱和依旧非常显眼，她看起来不像本地人，但也不像来旅行的样子，门口出出进进的人都对她侧目而视。然而此时的樱和如同一具空壳，对此视而不见，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只是低着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就在进门时与旁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身边传来一声招呼：“樱和？”她一愣，抬起头来，一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然而恍然间却无法想起此人是谁。 “我是公安三课的源，晴海的同事，半年前我们见过的，还记得吗？”眼前的人毫不见外地自我介绍着，大大咧咧的笑容竟和云西有几分相似。 樱和想起来了，半年前一次约了晴海吃饭，结果晴海稍微晚了点，于是樱和就过来这边，在楼下等她下班。源注意到了樱和，主动过来问她是否在等人，樱和说出晴海的名字时，他笑了，明显和晴海很熟。于是源把樱和带到了专用休息室，陪她聊了一会打发时间。源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性格也非常熟络，朋友很多。虽然和他聊的挺投机，但毕竟只有一面之缘，樱和早已忘记了。今天看来，源除了口才，记忆力也非常出色。公安果真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所以也只有那两个人能够胜任啊，自己这样的资质，实在太过平庸，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与他们并肩吧。 其实这么想，未免有些妄自菲薄了，可现在樱和就是如此性格，她一向缺乏自信，心情又在谷底，所以无论怎么想，得出的结论都是自己不够好。不过，纵使心中百转千回，但她脸上竭力保持镇静，依旧不失礼貌地寒暄客套。源看出几分端倪，但不动声色，话题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令人感觉如沐春风。人在这样的状态中是十分敏感的，分寸尤为重要，稍有不慎，就会让人不快。然而源是个中高手，拿捏得十分到位，绝不使对方心生反感。说也奇怪，本来是强打精神应付几句的，以樱和此刻的心境，根本不希望受到打扰，但源三言两语，将她心中的块垒消除了几分，竟有几分畅快之感。樱和脸色渐渐明亮起来，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 两人谈天说地，漫无目的地消磨时间。源是三天前来到此地休假的，原本约好通行的旅伴突然爽约，但为了不浪费难得的假期，只好独自前来。“来了以后才发现不虚此行，本来还担心会有点寂寞呢，其实这种景致，最适合一个人品味。尤其是傍晚时分暮色四合的天空，余晖倒映在幽静的湖水中，独自坐在岸边，真有遗世独立之感。”虽然源这么说，不过照他的性格，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缺伙伴的吧。 接下来的几天，自然是结伴而行。樱和没有带任何行装，心不在焉地随意而来，在其他地方尚且便宜，然而在这里，倘若没有遇上源，恐怕会有诸多不便。樱和觉得自己真是太幸运了。不知不觉间，想起讨厌之事的次数慢慢少了，心灵就像溺水之人渐渐浮向水面，重新接近阳光与空气。 在这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没有镇日的烦心事来打扰，顿时清净许多。从纷繁复杂的人际网络中逃离开来，只有关系不远不近的源陪伴在侧，真是舒心极了。樱和第一次见到如此景致，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对一切都感到无比新奇。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十分清新可爱，浑然天成，即使对此毫无造诣之人，也能感受到真正的自然之力是多么鬼斧神工。源似乎对此十分熟悉，滔滔不绝地为樱和介绍，那模样和谈天说地的云西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这些知识如今很难获得，也不知他在哪里学到的，公安的人都是这样吗？果然精英们的思维不是凡人能够理解的。樱和心下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了。 虽然源绝口不问樱和之事，但他早已不动声色地探出了底细。其实他自己也是所谓“失恋旅行”来的——早早订好了年假的行程，却在假期来临前不幸和女友分手了。于是两个人的旅行变成了一个人的，正好用来疗伤——虽然也谈不上有多伤，毕竟和平分手是他一贯的原则，更何况身边从不缺少莺莺燕燕姹紫嫣红，恢复单身反而更加自由。但却不曾想，在这里会遇到樱和，而且她居然也是因为失意的恋情而来，源不由得产生同病相怜之感，这就是缘分啊！如果他能够知道，让樱和如此颓丧的直接原因，竟是自己最熟悉不过的二人，恐怕会感慨圈子真小吧。正因为如此，樱和也十分注意，绝不透露半点和云西相关的事情，源只道是和某位普通男友分手了而已。 几天形影不离的相处下来，两人渐渐无话不谈。在这被时光遗忘的角落，一起偷得浮生几日闲，几乎令人疑心是否世界已然断裂，只剩下彼此二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源本就颇能怜香惜玉，而樱和平和温柔，略带忧郁的神情楚楚动人，加之有着晴海这一层缘故，更觉亲近，于是态度非常体贴，处处为她思虑周全，可谓无微不至。樱和从未感受过异性友人如此热忱的照顾，更何况是云西的同事，又增加了一层好感。回想起几日前的心如死灰，樱和不禁庆幸自己在最狼狈的时候遇到了源，而不是别人。 世外桃源虽好，终究是南柯一梦而已，最初的新奇过后，源渐渐心生无聊之感。毕竟与现世文明割裂太多，处处颇有不便。且他本就喜爱繁华热闹，现在有些怀念和朋友们对酒当歌的肆意了，已经盘算着回去以后定要约大家出来同聚。果然远行是为了更好地回归，家里多么舒服啊！而樱和却愈加眷恋这独一无二的宁静致远，与她的心境十分契合，甚至有些羡慕起旧时代的人们了。晴海和云西都喜欢研究历史，而以往樱和对此倒是漠不关心，现在，她终于约略领会到那遥远而神秘的旧时光里魅力所在了。她只恨自己所知甚少，决心回去之后要从头补起这方面的知识。 不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日子终于还是到了。时间是治愈伤口的良药，只是见效未必及时。短短几日的出逃，让流血的伤口结了痂，剩下的，就是慢慢等待痊愈了。虽然同时失去了云西和晴海两位挚友，但却意外收获了源，樱和多少感到安慰。两人几乎每天都会互通信息，不多，但简单随意，毫无压力。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也因此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习惯了寂寞的灵魂不需要多么炽热的温暖，些许的慰藉便已足够，只要能在人与人的联结之中感受到自己存在的实感，就不会化为虚无。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竟很快恢复平静，日子顺畅得不像话，一如既往地飞逝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变奏曲 这天早晨，樱和起床时不小心闪了腰，登时腰椎一阵剧痛，无法动弹了。她急忙通过语音管家叫了上门医疗服务，诊断为急性腰肌劳损，不是什么大病，但需卧床静养几天。办公室坐久了，难免有着各种各样的小毛病，樱和本就喜静，不爱运动，近来颈椎腰椎都时常隐隐作痛。她向公司请了假，心里盘算着等身体恢复了就去办个健身卡。 无聊的晨昼，只能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到底老了啊，真是岁月不饶人。才毕业短短几年，心境与身体就已经与上学时候有了天壤之别。回想起校园时光，遥远得恍如梦境。时光缓缓剥落，露出斑驳而惨白的质心，华美的面具已满布裂隙，脆弱得一触即溃 桌上的终端响了，樱和吃力地拿过来，是源的简讯，问她下班后要不要去看歌剧。樱和苦笑着，告诉他自己的情况。没多久，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自己明天轮休，坚持要过来探病。樱和没有坚拒，因为明白他的性格，而且，更重要的是，怀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冬日的阳光已然西斜，差不多快到下班时候了，如果今天还在公司，这会应该在收拾桌面了吧。樱和百无聊赖地想着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突然，语音管家闪了出来，屏幕上映出晴海熟悉的笑容，樱和一愣，急忙把门打开。 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这两个月之间发生的种种龃龉，只是毫无芥蒂地谈天说地，和从前一样。樱和终于放下心来，她知道，晴海已经彻底放下了。晴海从小就是这样，如果什么事情最终无解，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丢开，就像绕开路上的石头一样，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她的态度坦诚而清澈，显然已经斩断了这些无聊的羁绊，弃之于不顾了。已经发生了多少次了？明明深陷其中，却总是很快振作，反而能够安慰帮助别人走出阴霾。晴海她，果然很强大啊，即使身处狂风暴雨之中，也不会沾身分毫。这样的人，要遭遇什么样的困厄才会动容？她的眼睛，究竟在看着什么，才能如此坚定地一路前行？ 能够认识你，真是太好了啊。好庆幸，我输给了你，而不是别人。 “对了晴海，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自明，樱和犹豫许久，终是忍不住试探一下源究竟对自己了解几分，以及，之前度假的事情晴海知不知道呢？ “源告诉我的呀，”晴海不假思索地回答，然后顿了一下，看着樱和的眼睛说道：“那家伙，对你可是很关心的呢。”她笑得意味深长，樱和微微红了脸。 “执着不是坏事，但是试试接受别的可能怎么样？我们都希望选择自己所偏爱的那一个，但也许，会有更合适的呢，即使暂时没有出现，只要走出去，不断追寻，就会有希望啊！幸福是我们的信仰，不是吗，今后，请一定，也要以此为生！”樱和听着晴海的劝解，终于坚定地点点头。 零碎的梦境反复无常，却异常瑰丽绚烂。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呢。云西，对不起，我也要，踏上自己的旅程了。虽然我依旧喜欢你，但我不能永远把你当成唯一的光源，生活在你的白夜里了。从今往后，我要努力去寻找真正的太阳，即使要穿过黑夜也没有关系。总有一天，我会变得像你和晴海一样坚强，看到你们能够看到的风景。 世界那么大，缘分却那么拥挤，至少在晴海看来是这样的。源居然能和樱和在一起，还是通过这么匪夷所思的相遇，冥冥之中，大概真有命中注定吧，就像自己和岚野，绕过千山万水，就是为了和彼此在一起。 她真心为樱和高兴。这么多年，最为柔弱的她，却偏偏是最坎坷的一个，着实让人心疼。现在，她终于觅得良人，皆大欢喜了。晴海与源的关系本就不错，自然比旁人更为欢欣。更何况源本身也是十分优秀，无可挑剔的。日子久了，四人均有闲暇之时，就会相聚一堂，十分热闹。晴海看着眼前的大家，每一个都是她爱的人，好希望现在的时光能够永远持续下去。不过，她心底始终还有一个隐秘的小小愿望，希望有一天，云西也能够加入进来，回到从前无隙无猜的葱茏岁月，诗酒趁年华。 时移世易，改变是唯一不变的真理。当初见的惊艳回归平淡，即使不消日日相对的磨蚀，也能轻易千疮百孔。那么，如果不想失却这至高无上的绚烂，是否惊鸿一瞥之后，就当选择远离？ 成熟，就是由青涩走向死亡的过程，和终点都谈不上美好，让人期待和享受的，只是时光在其中慢慢发酵出馥郁芬芳，酝酿出清甜的回忆，可以在漫长的岁月中浅斟酌饮，轻易醉了一树繁花。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不远不近的距离是加了滤镜的镜头，可以看到彼此眼中最为完美的形容。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半熟的温度是刚好的温暖，有试探，有保留，因而有着蜿蜒曲折的惊喜，不致苍白乏味。每个人都是一座宝藏，那是自己所不了解的世界，因好奇而吸引，通过对方看到不一样的风景。这是一段没有方向的冒险，你不知会流浪到何方，肆意任性地享受失重的快感，却从不曾感到害怕。 美丽而不断成长的怪物，散发着妖冶危险的色泽，那是追逐塞壬的奥德修斯，轻易陷入的甜美疯狂。 “啊，抱歉啦！又爽你的约，我是不是很差劲？”源嘴里说着抱歉，倒是听不出有多愧疚，这天本来约了樱和，但接到临时任务，只得放弃约会，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两人都早已习惯。 “没关系啦，你们公安不就是这样，源也不想的，是不是？不用担心我，倒是你自己注意身体呀，忙起来都不要命似的！”樱和反倒柔声安慰，把心底的失落掩饰得极好。 “嗯嗯，我知道了，那我去现场了，回来给你电话！”源三言两语结束通话， 摁掉终端，从阳台上回到办公室，继续整理资料。 “呦，不陪美女来陪我们，是不是很郁闷？”二课的兄弟们坏笑着过来打趣，大家嘻嘻哈哈地做着出发准备。 “我倒想郁闷一下，可是樱和从来没有半点不快的样子，我还郁闷个什么劲儿呀！”源苦笑着摇头。 “是么？那你可赚大了，这样的姑娘上哪找呀，又温柔又漂亮，要是换了其他人，就你这三心二意的样子，早就把你甩了！”其中一位兄弟啧啧赞叹，毕竟不是所有姑娘都像樱和这样没脾气的，屡次爽约，不说狂风暴雨，甩几天脸色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切，那是你吧，我可是一向温柔体贴，哪个姑娘也不忍心呀！”源大言不惭地回敬，心中却没有半点骄傲。 “哈哈” 细微的不快。源抬起头，一丝云翳遮住了些许阳光，投下淡淡阴影，在墙角树梢一掠而过。心情如稍嫌松弛的弓弦，略略变调，却找不到确切的音准。哪里不对呢，不知道，也许根本就是自己的错觉吧，明明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可挑剔。 是啊，作为乱花从中过的此间高手，源清楚地明白她的好，否则风流如他，是不会轻易舍弃环绕身边的莺莺燕燕，专对一人的。对樱和，他确是动了心。他无法忘记，初见时她的素净面容和淡然眼眸，荦荦孑立，不染纤尘，和那遗世独立的湖光山色异常合衬。他疑心自己踏入了异次元，遇到了穿越时空而来的旅人，隔离尘世喧嚣，共赴黄粱一梦。 这个女孩，是与众不同的。源曾如此确信。他没有看错，樱和实在善良，性格温婉，与晴海所说分毫不差。以前他只道是多年密友难免的夸张，至少他未曾见过如此温厚之人，然而相处下来，方知所言不虚。二课的单身狗们颇为羡慕，经常起哄，他们亦知这次源的深情与认真，不是逢场作戏。二人自相识之日起，至今已逾数月，虽然关系日益亲厚，却从未有过哪怕丝毫的不快。当然，源是不敢居功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樱和的态度。她的温柔仿佛没有底线，源有时会好奇究竟什么样的事情会令她动怒？自己粗心且忙碌，爽约迟到之事没少干，之前的历任女友都或多或少为此感到不满。然而，只有樱和，从不曾有半句怨言，反而体谅他这样那样的辛苦。即使是借口，她亦不会计较追问，源不免心生愧疚。 只是这样的心情，日子久了，不免变味。愧疚是一种沉重的负担，总是压在某一方身上，两人之间就会失去平衡，不再对等。势均力敌的爱情，才有着长治久安的可能。无底线的好，是狡猾的怯懦与逃避，刻意回避问题，企图用忍让交换爱情。他们永远站在制高点，进可攻退可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即使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也不必承担责任。而且，倘是心智单纯之人，恐怕还会陷入自责和疑惑，始终不明所以，因为表面上看来，这样的伴侣实在是完美无缺的。源一向随意不拘，即使实属无意，但这样的委屈，他是受不起的。渐渐地，他有些喘不过气，温柔如水，沉溺其中的后果，大概就是被抽走了空气吧。 出发了，源从沉思中回过神，叹了口气，把精力集中到工作上来。捉摸不定的阴郁一扫而空，轻松多了。 同样甜美的花朵，却不一定会结出同样甜美的果实，这是无法模仿无法复制的幸运，就算再怎样亦步亦趋地刻意栽培，终究拗不过缘分。从前的不快在逐渐隐去，现在源就是她的光芒，足以照亮黑暗，驱散阴霾。一旦将幸福握在了手中，懂得了它的温度，人们便再也不愿撒手。 只是，只是，每个人的幸福都是同样的形状吗？为何明明已经得到了这么多，却还是忍不住羡慕晴海？是自己太贪心还是太愚钝，晴海和我，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但是，樱和冷眼旁观，发现晴海与岚野之间的亲密和默契，是藏也藏不住的。不知道是否因为朝夕相对的关系，感觉两人共同点越来越多，越来越相似。他们的目光注视着同一方向，是同伴c朋友，和爱人，相互独立也彼此影响，共同成长为最合适的伴侣。这份坚定与安心，令人羡慕。 而自己呢，虽说距离产生美，但这美的代价就是亲密关系，樱和希望更加了解源，进入他的内心，分享他的喜悦和眼泪，永远守护那份温柔。不能总是单方面享受他的照顾了，源君，谢谢你帮我走出黑夜，现在，我要和你并肩前行。她曾如此决定，可是，源太过忙碌，留给二人相处的时间及其有限，樱和觉得无论如何也不够。看来，想要深入他的世界，只能另辟蹊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分手快乐 “哎？！去我家？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周五晚上，源接到了樱和的电话，询问第二天是否方便过来源的家里，却没说什么事，源自然很意外。 “呃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只是突然好奇源君的家里是什么样子的。你已经来过我这里了，但是我还没去过你家呢。”樱和随便撤了个蹩脚的理由，也不知源会怎么想。 “这么说也是，好吧，那就照你说的吧。这周六我在家等你。”源没再多说什么，爽快答应了下来。 第一步，成功！挂了电话，樱和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幸好源虽然诧异，但总算没有拒绝。这是“亲密计划”的第一步，晴海建议他们在只有二人的私密空间约会，这样会更加专心。的确，迄今为止与源的约会几乎都是在公园啦电影院啦，很多时候还是和朋友们一起。“这哪里是约会嘛，不就是跟朋友一起消磨时间。”晴海如是说。“源也太爱玩了，真着急啊！你下次就去他家吧，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看他的家更能理解一个人了，不过要做好心理准备哦，看他大大咧咧的样子，家里说不定会乱的吓人哈哈！” 家是心灵的港湾，一个人面具再多，也会把家布置成最舒适最合乎心意的样子，在这里卸下伪装，直面孤独。任谁也不会随便把泛泛之交带到自己家中吧，所以，源答应这件事的本身，就足以令樱和欢欣了。这是契机，亦是标志性的转折点。 第二天，樱和精心准备了礼物，妆容和服饰的搭配也很用心，精致而不刻意。怀着甜蜜与紧张交织的心情，樱和终于来到了王子的殿堂。源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许是心情的缘故，似觉得他比平时更加亲昵，还有一丢丢的羞涩吧，总之，很可爱。 这算是两人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独处，总有点挥之不去的尴尬漂浮在空气中，樱和觉得手和脚仿佛都是多余的，没处放。眼神也不对，不知道看哪里好好在源一向擅长控场，有他在，气氛就冷不下来。两人各怀心事，心不在焉地谈天说地，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他的家比想象中整洁多了，完全不像晴海说的那样，有点出乎意料。房子面积很大，布置很有品味，低调而奢华，处处透着精英感，没想到大大咧咧的源居然会有这样成熟稳重的审美。云西就不同，房间里随意而凌乱，唯一优点就是还挺干净。不过，云西说这样反而方便，不必花时间翻箱倒柜找东西，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 按照晴海的说法，房间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写照，果真如此的话，那么显然源偏离了她的想象。樱和终于反应过来，一直以来，云西成了衡量标尺，自己总是不知不觉地将源放进框里，挑选出符合标准的那部分特质加以放大，于是有了他们很相似的印象。幸存者偏差是思维的盲点，只关注愿意关注的部分，眼睛自然会欺骗大脑，当真相以某种方式呈现的时候，违和感就会油然而生。 所以，爱一个人，必须要爱他的全部啊。晴海曾经不止一次这样说过，但直到今天，樱和才略有所悟其中之意。讲清楚道理并不难，难就难在不站在相似的立场上，是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想要真正开始一段崭新的旅程，必须把源作为源来看待，而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如果什么都不想舍弃，那就什么都无法改变。樱和看着源帅气的侧脸，突然间心生愧疚，以源的聪明通透，即使不说，安能看不出樱和的心思？然而，他却沉默地包容了这一切，不曾给她半分压力，等待着她幡然醒悟的那一天。 果然还是不够爱么，樱和突然发现，自己对源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原来一直以来，我只是在扮演着完美女友的角色，感动了自己也感动了旁人，却唯独忽略了他的感受。小心翼翼收起所有棱角，对隐患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地沉溺于自我满足之中，却从不曾关注他的内心。我最为在意的，究竟是一段完美恋情，还是源本身呢？对云西的慕恋，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所以，我才像一名渴盼复仇的战士，急不可耐地冲锋陷阵，企图打下一片江山，品尝到胜利的滋味。可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这一切从一开始，便都是错的。 一种冲动的情绪蓦然爆发，她想要哭泣，想要大笑，想要让他看到自己的真实。如果一个人在爱人的眼中是完美的，那么一定是因为不够爱，所以能够冷静克制。ta可以优雅体贴，相敬如宾，完美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不为你喜，不为己悲。你无法牵惹ta的心神，自然能够气定神闲，进退自如，不会乱了阵脚。 多么可怜啊，带着原罪诞生的爱，究竟会走向何方？用善良美好堆砌的情感，却仍是南辕北辙，徒劳无功。这不是谁的错，这只是缘分的宿命。 不，不是这样，我们不是还爱着彼此吗，我们不是还在一起吗，此时，此地，我们仍有机会，这，就足够了。别人能够做到的c拥有的，我为什么不可以？无论经历多少坎坷，都要把幸福抓在手中，我发誓。 樱和突然握住了源的手，把他吓了一跳，但他没有说什么，立即感受到了樱和的情绪，默默回握过去。 “源，能够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樱和看着源的眼睛，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说。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这是终点，亦是，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救赎与被救赎的关系，而是世间一对平等的c相爱的情侣。源无言地揽过樱和的肩，两人轻轻依偎在一起，这距离听得到他的心跳，有力而清晰，不断地发射出的电波，瞬间击穿了灵魂。紧张而甜蜜的电流在周身涌动奔流，点燃了二人的眼眸，连空气都成了闪着火花的介质，抽离出周遭的杂音，在这封闭纯净的空间里，一切都不存在，一切都不重要。 女孩轻轻抬起眼眸，看到了一片星空，熠熠生辉。那是专属于她的星辰大海，她的梦想和远方。一直以来的信仰终于有了具象，他是她的教皇，书写着灵魂与救赎，爱与希望。现在，这教皇走下圣坛，站在自己面前，光辉触手可及。她不由得缓缓靠近，试图感受那灿烂荣耀的恩赐。 “你们在干嘛？”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悠然响起，不啻于平地惊雷，瞬间将花前月下似水温柔炸得渣都不剩。这灵魂之问直击苍穹，足以令天地失色，江河倒流。 你们，在，干嘛。 如果是我，肯定会直接回他“你瞎吗？”但这是樱和，她可不会直抒胸臆，只是急忙低下头去，脸比熟透的番茄还红。（真是的，明明是他扰乱了约会，他都不害羞，你害羞个毛线啊！） “老爸！你怎么来了！你进来都不带敲门的吗？！”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冲着老头子大叫。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纵是有雄辩之才，此刻也只剩目瞪口呆。 “嘿嘿，今天路过这里，就想着上来看看，给你个惊喜嘛。你的指纹锁里有加我啊忘记了？”老爷子露出和源一模一样的祖传笑容，狡黠得像个孩子。 “惊喜？还真是谢了啊，下次我也给你个惊喜怎么样？”尽管狼狈，源还是强撑着嘴硬。 “那就不必了，别客气，我这就走，你们继续，继续。”老头子邪魅一笑，打着哈哈向门口走去，刚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对樱和来了个90度鞠躬：“这小子承蒙您照顾了”话还没说完，就被源连拖带拽地轰出了门，走廊上还依稀传来“别忘了把指纹删掉啊”之类的话，源无奈地扶着额头，脑袋痛，严重怀疑老爸在家里藏了监控，否则怎么比自己逮捕犯人卡的还精准。 这倒还真误会老爷子了，虽然他们父子俩经常闹出各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但今日之事纯属乌龙。源自从搬出来住，父母很少过来探视，一般都是源回家去看望他们，所以源早就忘了大门锁上存有父母指纹记录的事情。事实上，源在家的时候就算门开着，父母都懒得多看一眼，更不会去窥视他的。今天老爷子在附近办事，一时心血来潮，想看看儿子在不在家，就没打招呼直接上来了。于是瞬间画风大变，偶像剧秒变恐怖片。 真不知道这对活宝父子，是谁比谁更随意呢。樱和忍不住偷笑，源那窘迫的样子实在可爱，比起平日里风度翩翩的精英形象，樱和私心里更爱他这一面的模样。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吧。”源无奈地挠挠头，“不过，他没有恶意的，放心吧。”说着就聊起了自己的家庭，一切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樱和很感兴趣小时候的源是什么模样，于是源拿来电子相册，和樱和一起翻看。气氛终于恢复正常，两人越靠越近，源的气息扑面而来，温热的感觉让樱和心跳加速。 翻完一页，话题告一段落，一时安静了下来。突如其来的断点很是微妙，两人默默无言，都找不出话来说。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樱和刚想起身去倒杯水，源却一把按住她的肩，扳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无需多说什么，彼此眼中的波澜已映出一切。樱和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对面越来越近的呼吸。 “啊——！”耳边蓦地响起一声尖叫，这次沙发上的俩人直接坐到了地下。可怜的樱和，大概跟这地方八字不合吧，还能更衰一点吗？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太考验心脏了。 这次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小女生，打扮相当夸张，全身上下披挂着眼花缭乱的小饰品，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圣诞树。不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很是清澈，天真无邪的样子，无辜地望着眼前狼狈的两人。是源的妹妹吗？他们家人感情真是好，樱和无奈地想。 “你怎么来了？”源的反应却出人意料，表情非常怪异，跟见到了鬼似的，怎么看也不像是家人的样子。樱和正在纳闷，小女生却“呀”的一声跳了起来，仿佛才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对喔，我们已经分手了吧？啊啊啊真是抱歉，我忘记了！” “什么？！我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源仰天长叹。 “你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酒吧，那天喝多了，醒来就忘记了。”女孩轻描淡写地说，丝毫不以为意。 “那你这几个月怎么消失了？”源作扶额状。那之后出于担心联系过女孩几次，可都是无人接听，还以为她太过气愤把他拉黑了呢。 “我出国玩去啦，昨天才回来，嘿嘿嘿，不好意思啦！嘛，不过源你也真是的，怎么不把我的指纹删掉呢？那样我不就进不来了嘛。”女孩笑嘻嘻的，反倒怪罪起源来。 “真拿你没办法。不过算了，你说的也没错，快走快走，我这就删你指纹。”源无力地挥挥手。 “源还真是散漫呢，不打扰了，我这就撤。拜拜！” “谁更散漫啊”源不满地嘟哝。话音未落，小女生就拔腿走了，“呯”一声关上了门，世界恢复了清净。 这就很尴尬了，源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伸手盖住了眼睛。他很想大叫一声，这都是些，什么事啊！真是灾难性的一天！ 良久的沉默。身旁的樱和首先开了口：“源，你要不要先检查下指纹锁？” 对哦，源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这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他急忙调出职能管家，查看名单列表。键入密码，立即出现一个大大的弹窗，上面竟然有十几人的记录！除了父母，几个哥们，还有一些女性的名字，估计和那小女生一样，都是源的前女友吧。此时此刻，两人的内心都是崩溃的。这哪里是私人住宅，分明是个游乐园！ “樱和。” “源。” 两人同时开了口，惊讶地对视一眼，然后相视而笑。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不算了，没什么。” “嗯，我明白的。没关系，真的。” 光线逐渐暗了下去，该是告别的时候了，源送樱和到门口。“到这里就好了。”樱和转身，给了源一个大大的拥抱。源伸出手，轻轻抚摸樱和的秀发，两人久久依偎在一起。 亲爱的，我很重视你，也想让你重视我，想喜欢着你，想接纳你，想让你接纳我，不想让你放开我，我不想结束，我不想和你结束，想挽留你，想让你挽留我，就像这样，不松开你，直到永远，永远但是，我们都寻找着真实，从今往后，也将以此为生。 “我走了，你要多保重。” “嗯，你也是，你要好好的，一定要幸福。” “再见了，源。” “再见了，樱和。” 下一秒，在失态前抽离，温度倏然消失，转过身，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无需再多言语，他们都明白，这就是告别。 家，果然是无法伪装的存在。在这里，一丝一毫的印记也会保留下来，忠实地记录着主人的一切。甚至某些本人都已遗忘的特质，也会在不经意间出现，提醒那个灵魂，该是怎样的真实。有些东西，终究无法改变，如果因为贪图些许温暖慰藉就对其视而不见，结果只会走向悲剧。那么就到这里吧，也许遗憾，也很心痛，但绝不会后悔。这不是谁的错，只是缘分结下的，美丽的误会。 我们终将，相背而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七宗罪.暴食（一） “哎？！又重了？你是怎么搞的啊木向？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真的会承受不住的哦！就算抽脂，你的内脏也早就不堪重负啦！难道你要把所有零件全部换一遍？我看干脆换个舌头好啦！只要品尝不出味道，所有问题就都解决了！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 真烦人。被叫做木向的男子眼神游离，心不在焉地听着眼前饶舌男的喋喋不休。这是公司的月度例行体检，只检查体重血压之类的基础数据，当然还有精神指数。过程并不复杂，国家卫生部指派的检查员会用带来的仪器进行全身扫描，数据便会自动录入系统，如果超出标准则会采取相应措施。这样，就能够管理国民的身心健康了。 虽然对身体指数不可能做到像精神指数那样严格控制，但还是会有诸多限制。比如，公司会即时更新员工的最新数据，工作餐便会根据每个人的具体情况来搭配。木向这样的超重人群，得到的往往都是低卡甚至零卡的食物。味道嘛，不能说差，但委实不敢恭维。毕竟人的舌头实在太过发达，想要人工合成出能够欺骗味觉的所有味道，难度简直无从想象。 而超重人群之所以存在这样的问题，大部分还是因为嘴馋。木向亦是如此。一般人在家中也会选择系统配餐，只要按下按钮，就会有现成的食物通过配送端口输送到餐桌上，完全不用自己动手做饭，省时省力。一日三餐的营养和热量都会得到保障，方便快捷，而且配餐是免费的。因而在当下，曾经困扰人类的三高和肥胖已经不多见了。除了抽脂整形日益发达之外，主要原因还是配餐制的实施。但凡事都有例外，大概是味觉细胞太过发达的缘故，木向怎么都无法完全接受配餐，感觉像在吃饲料。每天中午在公司食堂，吃着味同嚼蜡的午餐，心情一整天都不会好了。 因此，即使每次都被检查员嚼个半天，木向还是忍不住偷偷大吃大喝。家中的冰箱里塞满各种食材，零食更是到处都是。一般人都把料理看作很麻烦的事情，木向却乐在其中，他的厨房设施用具一应俱全，经常下厨忙活半天，给自己精心做一桌大餐。到了周末，更是喜欢呼朋引伴，去尝试各种餐馆酒吧，经常high到深夜才意犹未尽地回家。长期不健康的饮食习惯，不仅毁了身体，更是形成了恶性循环：身体状况越是糟糕，配餐就越是严苛，木向也就越是要给自己加餐。所以反反复复，这个问题总是无解。木向也很是沮丧，为什么好吃的东西都不健康，健康的东西都不好吃呢？和食物的斗争，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也让木向头疼，那就是开销问题。说来好笑，在物质已是极度丰裕的今天，贫穷早已成为教科书上遥远的想象，几乎没有人会对此有所体会——假如过着普通生活的话。但很遗憾，每个时代都有奢侈品，而木向所喜爱的，恰恰是这个时代的奢侈品——天然新鲜食材。这些昂贵又稀少的食材只在屈指可数的几家高档商店供应，木向只是一个小职员，每个月去采购几次，几乎就要月光了。 吃不好影响心情，身体不健康也影响心情，时间一长，精神指数竟然也随之有了危险的征兆，木向终于慌了。再这样下去，就不仅仅是健康问题了，自己的整个人生都会被毁了的。 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使用终极手段——人体机械化吗？木向纠结着，始终下不了决心。一般人体机械化都是得了无法治愈的病患，不得已而为之，为了食欲去做这种手术，恐怕前所未闻吧。羞愧与自责交织在心头，冲动之下，木向真想干脆自我了断，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乐趣，连吃都成了一种折磨。这样的人生要来何用？ 某天深夜，野兽般的食欲再次噬咬着木向的心，终于，他失去理智般地从床上爬起，将冰箱一扫而空。待回过神来，只剩下一堆空空如也的包装袋，嘲笑般地咧着嘴。木向真的绝望了，他打开终端，潜入暗网一家名叫“自杀俱乐部”的论坛，发布了最后一个帖子，打算跟这个世界告别。 短短十分钟，就有了几百条回复。木向一一看过，不由得暗暗吃惊。这个时刻还有如此数量的潜在自杀者在网上活跃着，看来这个世界远远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无忧无虑，很多人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压力。他想到了自己的女上司，她注重外表，很不喜欢邋遢肥胖的木向，对他总是冷冰冰的。也许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她，内心比自己更加压抑也说不定呢。映着屏幕微弱的光芒，木向阴暗地笑了，仿佛感到了报复的快感。他一条条查看网友留言，把自杀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突然，一条留言引起了他的兴趣：“这种事情不是很好解决吗，只要杀死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就好了。” “造成这种局面的人？”木向喃喃自语，他想了又想，那不就是我嘛！虽然很讨厌检查员和一些轻视他的同事，但他也明白，眼下这种局面，和别人无关，完全是自己造成的。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想杀死自己。”虽然觉得是废话，但木向还是忍不住回复了。 对方的id亮着，应该是在线，果然，很快新的回复出现了。 “那么，你是真心想去死吗？还是被迫如此的？倘若是后者，你就是被害者，那个逼迫你踏上此路的凶手又是谁呢？” 不，我当然不想死！谁会生来就想去死啊！自杀当然都是有原因的！木向情绪激动起来，他一遍遍地读着这段短短的留言，眼眶微微湿润了。虽然没有一字半句安慰的话语，但这个神秘的陌生人却似乎能够理解自己，而且显然是同情他的。一直以来，木向遭受的都是旁人的冷眼和嘲笑，对于和群体格格不入的另类，人们总是不吝恶意相向的。而现在，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给他带来了久违的慰藉，木向如何能不感动？ 是啊，我不过是，想要吃饱而已啊！难道这也有错吗？我不偷不抢，又不影响别人，我的身体为什么不能由我自己做主呢？！就算不健康，我宁愿少活几年，也不要过索然无味的生活啊！健康与否的选择权，难道不该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木向给对方发去了私信，信上原原本本地诉说了自己的委屈。仔细想想，虽然感觉把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当树洞有些不好意思，但他不想再压抑自己了。是啊，如果注定难逃一死的话，就让我过几天任性而为的舒心日子吧！ “如果信任我的话，就把你的信息发到这个邮箱，也许我会有办法帮你。”不一会儿，木向收到了这样的回复，他犹豫了一下，想问问对方有什么办法。这个问题困扰他很多年了，能想的办法早就试了个遍。他是骗子吗？但是，从自己这里他又能得到什么呢？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职员，过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日子，甚至已经到了失败的边缘。也罢，这样的人生，本来就是差点要被放弃的，就算交给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吧！想到这里，好奇心终是战胜了些微的犹豫，木向打定主意，将自己的身份信息编码发给了对方，打算看看会发生些什么。 头两天没有任何异常，对方也没有再联系木向。每天晚上，木向都会登上论坛，可那个id再也不曾亮起，就像融入空气一般消失了，或者，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觉？也是啊，自己又不是阿拉丁，这种天方夜谭，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大概是某个闲极无聊的家伙深夜恶作剧吧。 第三天中午，木向和往常一样去领取自己的配餐。今天是合成维生素粥还是零卡代餐包？排在队伍最末的他无精打采地想，偏偏早上走的匆忙，忘记带饼干过来了，待会去楼下便利店解决吧，希望不要在那里碰到熟人 “哎？！这是我的那份吗？不会弄错了吧？”木向揉揉眼睛，餐盘里盛着他从未领到过的a级套餐，适用人群一般是身体健康且消耗量大的人群，例如健身教练之类的，普通公司职员能领取的并不多。虽然最近抽脂到正常体型，但木向知道，身体的各项指数并未有任何改变，系统是绝对不会分配这种套餐给他的。但摆在眼前的千真万确是a级大餐，难道奇迹真的发生了？木向赶紧心虚地望向四周，好在他是最后一个领餐的，同事们各自成群地吃着午饭，没有人注意他。木向独自走向柱子后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独自享用难得的美味。套餐很快就被他风卷残云般地扫荡完了，真幸福啊！木向满足地拍拍肚子，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原来配餐也有这么好吃的类型。 晚上一回到家中，木向就迫不及待地发去了私信：“谢谢你的招待，配餐很好吃！” 不一会儿发来了回复：“不必客气，很高兴你喜欢。” 果然是这个神秘人做的！木向激动起来，又发去了一封信：“你太厉害了！你是怎么做到的啊？” 这次回复没有那么快，木向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正要写封道歉信，对方发来了回复。他连忙点开，上面是简单的几个字：“有什么需要再联系我。” 难道这次，真的遇到神灯了？木向呆呆地注视着屏幕，怀疑一切都是梦境。 “我的天！你是怎么做到的？比上次状况还要糟糕！你真的每天有吃c级配餐吗？哎，一定是不停地塞零食，你们这种人我最清楚了，我看下一步，应该把全国所有食品销售系统都和居民健康指数挂钩，不然，总是有些不自觉的家伙过分放纵！”月底最头疼的体检日又到了，木向不得不陪着笑脸，抱着上坟一样的心情听这个苦瓜脸不停吐槽。那幅痛心疾首的表情，就好像木向吃的是他家大米一样。 这下麻烦了啊，又要回到地狱般的日子中了吧。干脆不要给我配餐了嘛，饿死算了。木向赌气地想。心情郁闷的他下班后又多吃了两大碗拉面。 然而，第二天中午，木向领到的，依然是a型餐。 原来如此。看来那个神秘人，果真有着超乎想象的能力！木向和中了巨奖一样开心，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谁分享这个秘密。不过他很快打住了主意，对方显然并不想透露是怎样办到的，也许用了些非常手段也未可知，说出去不是自找麻烦吗？还是乖乖闭上嘴吃东西就好。 没过多久，木向又有了新烦恼。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就不惊艳了，a餐现在已是家常便饭，仅仅起到果腹的作用而已，给他带来的满足感已经远远不能和最初时候相提并论了。木向又开始研究食谱，挖空心思尝试新菜式，甚至为某些珍惜食材一掷千金，再加上时不时和朋友们聚餐泡吧，日子很快又有些捉襟见肘。 没办法，生产力再富裕的社会，也不可能无条件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但这次，木向有了新的打算，既然那个神秘人曾经许诺过能够继续提供帮助，自己也就老实不客气了。他连那种事都做得到，这些小事更该是举手之劳。也许他是高层官员，或者能够左右决策的大富豪？总之，对方显然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贵人，愿意不计回报地拯救陷入困境的小民。 于是，木向写了一封精心措辞的信，将自己的心愿和盘托出，就像对着神灯许愿一般虔诚。 神灯没有令他失望，很快又有了回复，木向满心欢喜地点开来看，却愣在了原地。是的，这次的内容有些出乎意料，对方问他：“你愿意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金钱吗？要是有钱，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兼职赚钱吗？可是自己也没什么特长，更不想那么辛苦，光是白天上班就已经够累的了。木向苦苦思索着，突然，他想起暗网上那些非法交易，与这位神秘人士也是在暗网上相识的，对方似乎还拥有不可估计的能量，莫非 木向心脏突突直跳，感到自己似乎被卷入了可怕的漩涡之中。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反正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拒绝对方就好了。但是，真的要结束掉这一切吗？非法得来的好处太过诱惑，难道要放弃这些，重新回到以前谨小慎微的生活里去，日复一日忍受着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最后彻底崩坏？不！我绝不会再这样过下去了！木向回忆起那天差点付诸行动的自杀计划，忍不住抱住了头。人一旦见识过蜜糖的甜美，就再也无法忍受苦涩。 没有经过多少挣扎，木向就下定了决心，一不做二不休，即使前方是地狱，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反正，本来就没有别的选择。 “a餐？真的吗？会不会哪里搞错了？”苦瓜脸检查员脸色更难看了，如果是真的，就意味着他们的工作出问题了，用膝盖想木向也绝不可能得到a餐配给，如果可以的话，连c餐都不想配给他。 “不会，我开始也觉得奇怪，所以连续偷偷观察了很久，他拿到的就是a餐！”今天是例行检查日，木向隔壁工位的同事进入检查室后，向检查员报告了这个不同寻常的情况。 “这样啊，好吧，待会我会查一下。” 全部结束之后，检查员来到公司管理处，调出了最近一段时间的配餐记录，果然，木向的记录全是a。公司这边配餐是直接关联国民健康管控系统的，所以只会是自己录入的数据有误。因此他没有声张，不动声色地宣称一切正常，回到单位之后，开始着手调查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果然，木向的指标除了身高体重（因为抽脂减重的缘故所以姑且保持正常，但其他指标是没有办法的）是真实的，其余都明显不合常理。但是，这些数据都是扫描之后自动录入的，木向究竟是怎么能够篡改的呢？他本打算立即报告上级，但想了一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万一真是自己的工作出了疏漏，岂不是自找麻烦，还是先探探木向的口风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七宗罪.暴食（二） “木向君？”这天下班回家，木向先是去了一趟超市，抱回一堆大包小包的零食。他习惯性地低头匆匆而行，没有注意周围。快到公寓大门的时候，冷不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看，原来是苦瓜脸检查员，顿时暗暗叫苦，下意识地把装满零食的塑料袋藏在身后。当然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检查员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一定有人篡改了那些数据。 此时周围没有旁人，检查员也就开门见山地询问木向最近做了什么好事，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打个措手不及是最有效的。为了虚张声势，他故意用凶神恶煞的语气大吼大叫，刻意模仿电视剧中警察审问犯人的表情。木向本就心虚，此时更是汗如雨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色苍白，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这一切当然都逃不过检查员的眼睛，这样就可以了，他满意地眯起眼睛。“不说也没关系，下一次，就不是我来找你了。”丢下这句威胁，检查员转身走掉了。 失魂落魄的木向呆了好一会儿，才抬起沉重的脚步向家中走去。完了，这下全搞砸了，检查员一定会去报案，自己马上就要暴露了。他越想越怕，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但真到了面对现实的这天，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 从神秘人那里得到的新工作进行得很顺利，木向刚刚有了得心应手的感觉。凡是奢侈品，其价格就并非完全市场主导了，会有各种或明或暗的势力插手左右，天然食材这一块也不例外。稀缺固然稀缺，但稀缺到何种地步，却是由看不见的手在背后操纵。而其价格的不确定性也衍生了大量洗钱需求，通过一系列复杂交易完成。木向就负责其中某一环，这份工作带来的收入也很可观，早就超出了他的本职工作。木向也正在盘算着提出辞职，专心经营地下账户，且自由职业能够避免与社会接触，也有利于行动。没想到，检查员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切，美好的未来又一次眼睁睁地破碎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你？曾经把我逼入绝境的是你，现在我终于找到了适合我的生存方式，你却又一次要从我手中夺走一切！木向猛地砸向墙壁，怒火中烧的他已然快要失去理智。他哪里想到，检查员只是以为他篡改了数据，并不知道他所干的勾当。然而，做贼心虚的他以为对方已然知晓了一切。 忍无可忍的木向发誓，一定要捍卫好不容易得来的生活，绝不能让任何人来破坏掉。我并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一定要如此逼我？木向当即联系了无所不能的神秘人，告知其自己已经暴露，因此决定杀了检查员。和前几次一样，不管是什么样的问题，神秘人都能很快解决。这次也不例外，对方并没有表现出赞同或反对，只是按照他的要求，向他提供足够的帮助，而已。 “昨晚，xx小区发生一起意外坠亡事件。一男子于凌晨时分从自家高层阳台不慎坠亡据警方透露，男子体内检测出大量迷幻剂成分，故死亡原因初步判定为服用违禁品导致的行为失常。事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审理中” 媒体真是迅速，这么快就公开了死因。虽然没有透露死者信息，但木向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内心依然忐忑不安，但细细回想一遍，一切都是按那个人的指示做的，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因为事出紧急，没时间准备更周详的计划了，就先这样吧，虽然我更喜欢让人无声无息地消失掉。这种方式太粗暴了。”与木向联系的男子自称橘，是个有些神经质的瘦子，眼神很危险，一看就是长期蛰伏于黑暗之中的生物，毫不掩饰浑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不过，这家伙是公职人员，沾上毒品丑闻的话，政府部门那些家伙一定会向公安施压，要求尽快结案，因此不会做特别细致的调查。伪造这些证据应该就足够了。”说着，橘在调查员私人终端上操作了一会儿，留下了几条可疑的交易记录。用他的话说，这些是给警方特别准备的礼物，预先庆贺案件成功侦破。 “因为我就是这么贴心的人啊！”橘很快完成了所有布置，带着意犹未尽的表情离开了。现在回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不知为何，木向有种奇异的安心感，也许是橘独特的犯罪气质让人觉得特别踏实，就像技艺精湛的医生轻车熟路地做着手术，最后还不忘优雅地在绷带上打个蝴蝶结。那种发自内心的愉悦与享受淡化了犯罪行为里令人不舒服的部分，好像麻醉师一般，减轻了木向的痛苦。他几乎要开始相信，自己的行为并无丝毫不妥。 终于结束了，自己的辞呈也已被批准，这几天把手头的工作交接一下，就能够彻底告别过去的生活了。木向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提前庆祝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原来，自由的感觉，这么好。只要品尝过一口，就再也欲罢不能。 阻挡我的人，全都给我下地狱去吧！ 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清脆地撞击在墙上，粉身碎骨。 “是吗，果然如此呢，因为人，就是这么脆弱又愚蠢的生物啊！”玖勋漫不经心地听着橘的报告，一面将亲手炮制的锡兰红茶倒进杯中。今天的香气刚刚好，果然这套茶具更适合呢。“没关系，随你喜欢好了，反正，他早已签下了契约，不是吗？” “是啊，不过我猜他早就忘了吧，与魔鬼的契约，嘿嘿。”橘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我敢打赌，他就是到死也不会醒悟的，一定会觉得落入了圈套。人类总是给予自己无限怜悯，如果事情不按照他所期望的那样发展，那肯定不是自身的错，必然是悲惨的命运所致。啊，一不小心就开始说教了，你差不多也要出门了吧。那么，等我哪天闲了，再去结束掉这件小事吧。真是的，给人家那么多工作，你就不能学习一下中世纪贵族，对自己的仆役多些体谅吗？” “不满意的话，辞职如何？”玖勋将杯盏放进清洗机，按下按钮，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别这么无情嘛，你还真是冷淡耶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have a nice day!bye！”通话结束，橘的面容和声音一起消失在空气中。这么快就失去兴趣了啊，真是性急的男人。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吧，谁让他唯一害怕的事情就是无聊呢。那个年轻人，没记错的话叫做木向吧，运气确实有点糟呢。 换好乔装，玖勋走出门去，室外强烈的阳光让他眯起眼睛。嘛，也没有什么，生命的长度是相对值而不是绝对值，他的价值，也就仅限于此了。玖勋戴起墨镜，消失在滚滚人流之中。 “呃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门开了，眼前站着的却是一名陌生男子。橘愣了一下，转身就走。像他这样的人，贸然接触陌生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橘君，是我啊，木向，你不认识了吗？”男子见状急了，迅速打开门追了出去。橘听闻，立即站住了，仔细打量一番，终于恍然大悟。 没错，这的确是木向，超大号的。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好像也没几个月吧，然而，眼前的木向，却让橘吃了一惊，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记忆。木向明白橘在想什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变化这么大吗？反正我现在几乎不用出门，也不必去抽脂了。” 室内冷气开得很足，即便如此，木向头上还是微微渗出些许汗珠，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橘都觉得仿佛坐在火炉旁边。 虽然见过许多形形色色之人，其中也不乏奇怪另类，但橘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原来人体组织可以装下这么硕大无朋的脂肪。他不由得暗自讶异造物主的神奇，如果把这些油脂用来点灯，能够持续燃烧多久呢？可惜这个人另有用处，否则，真想试试看呢。橘沉浸在自己恶趣味的想象中，微笑着打量木向。木向自然不知道橘的心思，也对他报以微笑。如果知道橘在想什么的话，恐怕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吧。 “那么，这次把我找来，又有何贵干？”木向之前发邮件给橘，说是有事相商，但并未透露具体情形。橘搁置了几天，等到手头的事情告一段落，才约定了今日的造访。 “也，也没什么事啦，其实，我已经解决了。”木向有些语无伦次，他本来想好了一番说辞，但不知为何，面对橘仿佛能够洞察一切的目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吗，那就好。看来木向君成长了很多呢，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吧？”橘并未追问，掏出香烟点上一根，开始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没c没有，我就是个听令跑腿的，别人怎么说我怎么做。”木向讪笑着，本就不大的眼睛被挤得只剩条缝儿了，勉强镶嵌在油光满面的红脸上。 “别太谦虚啊，谦虚过头就成了欺骗。”橘轻描淡写地扫了木向一眼，“木向君对这份工作可还满意？” 木向咂咂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一边陪着小心绕圈，一边暗自琢磨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的确背地里干了些勾当，正猜测着橘知不知道。倘若橘不问，他也不打算提起。 “木向君，别紧张，我又不给你发工资，你做些什么都与我无关。”橘打断了木向的话，“我只是对于你的想法有些好奇而已，从被剥削者变为剥削者的感觉如何？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原来是这样。木向暗自舒了一口气。看来橘是不会干涉自己的工作的，只是出于个人兴趣而已。嘛，仔细想想，他才不会管跟自己无关的闲事呢，更何况这份工作本就是橘介绍的，他比我更清楚，不弄脏双手是不可能的，让他知道也没有什么。是我多心了，最近总有些疑神疑鬼的。木向放下心来，随意地说：“惹人讨厌的家伙太多了，像下水道的老鼠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头。放着不管的话，就会来不断偷走食物，而且胃口越来越大，光是对付他们就够头疼了呢。” 橘笑了。“木向君，不要把食物放在外面，这不是最基本的常识吗？或者有多余的话，分他们一些残羹剩饭，也无所谓的吧。毕竟，你所处的环境就是这样。假如生活在没有老鼠的屋子里，也不会有这些东西了。”环顾四周，屋里到处都是吃了一半的蛋糕c打开了封口的薯片c坚果壳饮料瓶木向换了个大冰箱，里面塞满了各种食材，其中不乏珍奇。看来，他的胃口不仅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刁了呢。 “橘君真是好心，我可没有供养宠物的兴趣。”木向轻蔑地撇撇嘴。“对于小偷，我是不会客气的。被我抓住的话”木向说着，突然灵机一动，“下次，就让他们登上我的餐桌吧，这可是特殊的恩宠呢。橘君，你有没有兴趣来品尝？”硕大丑陋的嘴巴吃吃地笑着，吐出不愉快的气体，令人作呕。 这家伙已经疯了。不加节制的，滋养出胃口不断膨胀的怪物。人类的胃，需要多少分量才会被撑破？反正，眼前这个胖子，食欲堪比黑洞。食物已经不再是仅仅维持生命的作用了，他的灵魂已被吞噬，只剩下一堆恶心的肥肉，追逐着人类最原始最低级的本能，在世间游荡。 已经不需要了。橘站起身来。 “何必等到下次呢木向君，你的提议很有趣，我也很好奇呢。”橘冷笑着，眼中逐渐燃起疯狂的火焰。“对于你的请求，我可是没法置之不理呢。”他转身一步步逼近木向，后者像被定住了一样无法动弹。巨大的恐惧如一张网，牢牢捆住猎物的身躯。 老鼠c蟾蜍c蛇这都是些什么鬼？！纵然是见多识广的一课，也都惊呆了。岚野和霜间面面相觑，彼此都从对方那里看见了一头雾水，一脸恶心。 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大家还是按部就班地立即展开了工作。结束之后，纵然又累又饿，他们还是不约而同地直接回了办公室，没人提起吃饭二字。 奇葩的现场见多了，可这么恶心的，真找不出来第二个。恶趣味也要有个限度啊！不论是死者还是凶手，都堪称难得一见的变态。 死亡原因是窒息，不加掩饰的他杀。八成是出于报复，否则不会费尽心思侮辱尸体——死者被开膛破肚，胃部和口中塞满了老鼠c蟾蜍和蛇的尸体——谢天谢地，只是尸体，不是活物。但即便如此，也已经够惊悚的了。更何况，死者是个二百多斤的胖子，白花花油腻腻的肚腹翻开，无力地瘫在地上，诡异而恐怖。 现场凌乱不堪，不知是为了毁灭证据还是寻找什么，或者二者兼有。鉴证科全员上阵，加班加点地排查着堆积如山的证物。与此同时，信息科也在紧锣密鼓地展开调查。这胖子果然不是省油的灯，背景混乱无比，甚至有过篡改身份信息的痕迹。从那一大批伪造的账户和ip来看，显然在从事着什么非法勾当。大概正是因此招惹了某些利益集团，才会遭遇如此惨烈的报复吧。 一般来说，黑吃黑的案件除非引发群体性骚乱，影响到社会稳定，才会被官方下令彻查取缔相关组织，否则，类似这种集团之间或者内部的火拼，差不多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了结完事。毕竟社会管理的终极目标就是稳定，除此以外，一切都可商榷。虽然无法公开，但任何社会都必须容忍一定程度的法外之地，甚至有时不得不借助这些力量，去处理一些见不得阳光的事情。因此，上位者往往与这些组织亦有着许多牵扯，不可涉入过深。这些组织当然也深谙此道，双方一直遵从着不言自明的默契，在各自的势力范围内井水不犯河水，形成奇妙的稳定局面。 这次案件，不出意外的话，最多追查到几个直接凶手也就完事了。对方连善后事宜都懒得处理，显然是无关紧要的小喽啰。但是，这些组织本就隐藏在黑暗中，通过常规途径是无法追查到真实信息的，只能动用线人和有记录在案前科的罪犯数据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七宗罪.暴怒 “还没有任何进展？现场到处都是痕迹，线索不是多到爆炸吗？”午餐时间，麦端着一碗荞麦面，和几个同事边吃边聊，话题很快转向了最新的案件上面。 “奇怪就奇怪在这上面了，没有一件有用的证物，不太像是外行为之啊。”鉴证科的一位同事回答。这话的意思，代表现场是进行过处理的，并非表面看上去那样随意。 “如果背后是某个组织精心策划的案件，为什么不悄悄处理掉尸体呢？让一个本就身份不明的人从世界上消失，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没必要留给警方啊。”另一位同事说到了重点，大家纷纷点头。 “不过，调查死者背景的时候，倒是发现了一些无法忽视的地方。”云西插嘴说道。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死者真名叫木向，他以前是普通的公司职员，不过后来突然辞职了，辞职原因不明。大概是在那之后专心干起了非法勾当吧。我调查了在他辞职前后发生的案件，发现就在不久前的某天晚上，一位卫生部的管理员意外坠亡。而那位管理员生前所负责的单位里面，就包括木向所在的公司！” “这么说，两人肯定有直接接触，互相认识对方。这确实是不容忽视的联系。”麦努力思考着，想要找出两条线的交汇点，将杂乱无章的碎片拼凑起来。“待会我跟岚野说说，他一定会感兴趣的。”麦三口两口扒完了面，站起身来告辞，先行离开了食堂。 “果然还是涉及到官方了吗，这下麻烦了。”听完麦的汇报，岚野习惯性地皱起眉头，满脸不高兴。“既然那些家伙没有正式报告过来，就说明还没有决定性证据表明这两起案件相关吧。哼，就算现在重新调查肯定也是徒劳，否则，也不会结案了。”话虽如此，一课其他人都明白，他是不会放过这条线索的，一定会就此追查下去。 不过，当初可没想到这起案件意外地复杂，牵涉范围这么广。晴海偷偷看着岚野手扶额头的样子，知道他在为此发愁，不禁一阵心疼。当然，在众人面前，她是绝不会表现出来的。她转过眼睛，强迫自己埋首于卷帙浩繁的资料里面，希望自己能突然发现什么重大突破。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努力侦破案件，才能替他分忧啊。 转眼间过了下班时间，晴海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抬起头一看，办公室只剩下她和岚野两人了。她疲惫地伸了伸懒腰，去茶水间泡了两杯咖啡，来到岚野桌前。 “你在做什么？”出乎意料的是，岚野桌上的屏幕是黑的，他并没有翻阅资料，只是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你还记得伊之户事件吗？”岚野答非所问。 “伊之户事件？当然记得啊。”怎么可能忘记呢，说起来，第一次还是你给我看的资料呢。 “当时给你看的资料只是大概记述，并没有现场详细情形。”岚野读懂了晴海的想法，解释道。“事实上，现场情况非常惨烈，我们都认为，如果伊之户不是那种死法，也许霜间毕竟突然面对那样的惨状，即使是毫不相干之人，都会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何况是自己的挚友呢。”一丝阴影在岚野眼中掠过，但很快消失无踪。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浮现出回忆的神色。 那日伊之户在执行任务之时，不顾霜间和岚野命令，突然独自脱离队伍，然后就失去了音讯。他是一课的猎犬，在霜间和岚野入职之前，就已经干了许多年，经验极为丰富。但由于彼此年龄相差并不大，所以三人很快成了挚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伊之户算是他们从警生涯最开始的老师。虽然平日大大咧咧的，但他并非急躁冒进的类型，绝不会在毫无把握的情况下采取个人英雄主义，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基于这一点了解，从他最后仓促间留下的只言片语中，霜间判断，伊之户一定发现了敌人存在的确凿证据，且情况十分紧急，来不及通知外援，最可能的情形，大概是突然与敌人面对面了吧。岚野也赞同这一点。 敌人应该就在附近，也许与自己不过咫尺之距，再加上伊之户的失踪，一课所有人都觉得血液似乎在倒流。无需多说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地继续进行着搜查，气氛比之前更加沉重而紧张。所有人神经高度紧绷，同时与同伴保持密切联系，尽量避免单独行动。 只有霜间是个例外，他无视岚野三令五申的提醒，执拗地独自不断深入。岚野非常火大，只得一边吩咐附近的同事前来汇合，一边跟随着霜间的脚步，以免重蹈覆辙。但时间一长，极度困乏的大家都有些力不从心，而对方却连影子都没见着。再这样下去，只怕也是徒劳，总部已经下达了“撤离现场”的命令，只留下一部分搜查机器人继续作业。而伊之户，很可能并没有遭遇不测，只是被对方劫持带走了吧，以此作为和警方讨价还价的筹码。岚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霜间，劝他先和大家一起回去，但霜间充耳不闻。不过内心深处，岚野自己也并不相信这毫无证据的推测。刻意忽视掉心头不安的预感，岚野需要强迫自己相信，伊之户还活着。 身体和精神都已快到极限了，岚野顾不得许多，愤怒地对着终端大吼，要求霜间立即停止追击，速度前来汇合，所有人的耳朵里都回荡着咆哮声。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终端里突然传出了霜间异乎寻常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伊c伊之户！啊！！！”那声音透着深入骨髓的恐惧，闻者无不有毛骨悚然之感。大家不约而同地向终端上显示的定位跑去，岚野距离最近，第一个赶到。 绕过最后一个转角，霜间的背影出现在眼前，看起来不像有事的样子。听到岚野的脚步声，站在屋内门口的霜间迅速回过身来，不由分说地拦在门外，也不解释，一把抓住岚野的手腕，把他拖离了现场。仓促之间，岚野只看到一滩触目惊心的红，仿佛跳动着的火焰，灼伤了眼睛。 许久之后，岚野才翻出当年现场拍下的照片，明明白白地看到了挚友的惨状——四肢和头被连根切下，与躯干一起被摆成了雕塑般的怪异造型。更重要的是，检查报告称，伊之户是在活着的时候被肢解的。 一阵寒意袭来，胃部开始翻滚，晴海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她想吐。一双温暖有力的手立即揽她入怀，岚野柔声安慰，总算感觉好点了。对此，岚野早有预料，因为他自己也是这样，很多年里，每次想到这件事，都会喘不过气来。就算现在，也需要努力克制着情绪，才不致让冷汗浸透衣衫。 这是怎样的恨意，才会招致如此横祸？即使在旧时代耸人听闻的犯罪史上，恐怕也没有多少能与之媲美的残忍凶手。人类心中，究竟可以隐藏多深的恶意？用最为原始的手段——剥夺他人生命的方式来宣泄，如果真的有着非如此不可的理由，那将会是什么呢？ “很遗憾，我们最初的思路就是仇杀，但顺着这个方向追查却一无所获。”岚野轻轻放开晴海，继续解释道，“伊之户的社会关系非常单纯，很早就担任猎犬工作，一直处在半监视状态下，别说仇恨，连比较深入的人际交往都没有。而且，还有更重要的理由，我们都认为，现场没有那种氛围，我的意思是，感受不到杀气和恨意。相反的，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凶手似乎刻意精心布置，处处散发出优雅与从容的意味，就像在展示一件艺术品。”岚野摇了摇头，像是努力赶走什么不愉快。说出这番话，本身就是巨大的负担，但想要参与案件，摒弃自身立场与情感则是必须的。 这就是刑警的直觉，没有客观证据，却不容忽视。现在的晴海对此深信不疑。这么说，伊之户事件只是个偶然吗？是谁都没有关系，被随机选中的殉道者？如此荒唐，如此莫名其妙的理由，难怪霜间完全无法接受。这是远比仇杀更加糟糕的局面。 “最初我认为，对方是愉悦犯，但霜间似乎不怎么赞同。”岚野若有所思地补充。“他曾经说过，如果只是个愉悦犯，我们早就抓到他了。的确现场没有一般愉悦犯罪那种不受控的疯狂感，而是显得非常理智，仿佛很清楚他在做什么，并非单纯享受虐杀的快感。他追求的是结果，不是过程。但这样思考就更无解了，不知道那个结果的话，一切都无从谈起，这也是我们束手无策的原因。而且，自那以后，再也不曾出现过类似的案件，这也不符合愉悦犯连续作案的特点” “咚”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大力撞开了，正在谈话的俩人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来人居然是霜间。晴海不由自主地脸红了。霜间对上了她的目光，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但瞬间恢复如常。他转向岚野，但却是对晴海说的：“我可以插句话吗？”虽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晴海看向岚野，岚野对她点点头，晴海静静地走了出去，随手带上门。霜间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多半是关系到phant一的。他们三人之间已有足够的默契，无需多言，彼此心照不宣。 门重新关上之后，霜间开门见山地说：“我知道了，phant一的密码！” “你说什么？！”岚野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如果这个结论是对的，将会很快得到验证。岚野，你还记得冰水案件吗？” 冰水案件就是受害人，同时也是凶手自己死于家中浴缸的离奇案件。案件本身并不复杂，死亡原因是割腕自杀，死者生前的日记中详细记录了自己的一些感情纠葛，明明白白地写下了事情全部的来龙去脉。但这个案件里有两点奇异之处，一直颇受争议，一是死者自己坦诚背负着两起命案：前男友，以及前男友未婚妻，都是自己所杀。但一个普通女子真的可以做到这些，且在长达半年之久的时间里丝毫不露马脚吗？现场处理得非常干净，没有留下任何证据指向死者，这些真的是她独立完成的吗？还有，她的怎样逃过精神指数审查的呢？警方针对这些疑虑，曾经挖地三尺进行调查，但却没有任何收获，她毫无疑问只是一个疯狂的普通女人罢了，心思缜密，且运气很好。 第二点，就是死者的浴缸了。众所周知，既然是割腕自杀，那么一般热水比冷水好，可以防止血液凝固，同时加速流动，减轻痛苦时间。那么，为什么死者要在浴缸里加满冰水呢？硕大的冰块，在水中浮沉，冲撞，难道是某种仪式的一部分，具有什么象征意义吗？对于这不大不小的诡异之处，警员们私下里也是议论纷纷，但没有一种猜测能够令众人信服。 “记得啊，那宗案件不是已经结案了吗，她是自杀，这点没有异议。”难道这家伙发现了什么新证据？想到案件里那几个令人不舒服的疙瘩，岚野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我不是否定案件结论，但这起案件里有几处不自然的地方非常令人在意，尤其是冰水这一点，为何割腕自杀之人要混入冰水而不是热水呢？当时有人解释是由于死者本能的求生，其实内心深处并不想死，虽然有些许道理，但未免太过牵强。但现在我找到了答案，结论就是，这起案件，也是phant一计划的一部分！”霜间毅然决然地说，非常肯定。 “怎么”岚野条件反射般地刚想反驳，一个念头跳入了脑海，于是他顿住了，改口问道：“证据呢？” “证据就在死亡现场。虽然表面上各不相同，但实际上有着隐藏的内在联系——伊之户案件c冰水案件，以及这次的木向仇杀案，现场那些莫名其妙的布置，都是为了隐喻七宗罪所受到的惩罚，分别代表暴怒c嫉妒，以及暴食。phant一费尽心思想要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霜间的眼眸深处，火焰正在无声无息地燃烧。那并非愤怒之火，而是逐渐被点亮的兴奋。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对手，已经成为了特殊的存在，现在的他，对phant一所抱有的兴趣，绝不仅仅是复仇那么简单。 “这么说来，还会发生四起命案吗？”岚野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毕竟这样神乎其神的说法，未免太天马行空了。可内心深处，却又习惯性地相信着霜间的判断，毕竟他是那样优秀的男人，几乎从未出过错。更为重要的是，不知为何，自从开始调查这个案子，他就总是想起伊之户案件，却不想集中精力去调查那些证物，总觉得那是徒劳。似乎冥冥之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牵引着他的思绪和判断。 “没错，这三起案件差不多都是相差半年时间，半年后，如果phant一依然逍遥法外，我们还会收到他的启示录。那时，假如真的发生了对应剩下四种惩罚的案件，就能够确定了！” “但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phant一并不仅仅犯下了这三起案件啊！”岚野提出了关键问题。 “当然，迄今为止已经确定的和被怀疑与其有关的案件远远不止这三件，所以我才说，这些只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绝非全部。我想这就是对方的恶趣味了，就像盛大宴会上的精心装饰，传达着宴会的主题和主人的思想。”霜间抱起双臂，眼神飘忽，若有所思。 “七宗罪吗这么说来，和phant一瞄准系统的目标倒是不谋而合。”岚野也开始认真顺着这个思路思考。“是想对犯下罪愆的人类施以惩罚吗？真是傲慢的做法” “岚野！”霜间严厉地出声提醒，制止他再继续想下去。这是个危险的话题，弄不好会影响精神指数。岚野识趣地闭上了嘴。 谈话告一段落，他们谁都不再提起这个话题。即使猜到了phant一的想法，追捕工作也没有任何进展。就像霜间比喻的那样，这些只是无聊的余兴节目罢了，对方根本没想过掩饰，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肆意演出而已。岚野痛苦地发现，他们唯一能做的，还是等待，等待那些可怕的预言成真。他不知道，到底应该期待，还是否定。如果真的被证实了呢？又该怎么样呢？迄今为止，phant一只是自己和霜间几个人之间的秘密追查，局里从未正式公开立案。即便是霜间大胆而不无道理的“七宗罪”猜想，也仅仅是推测而已，并无决定性的关键证据支撑。所以，即便事情真如预料那般发展，很可能phant一依然只是漂浮不定的游魂，永远徘徊在阴影之中。 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呢？霜间岚野猛然打住，使劲儿摇了摇头，要把这个可怕的念头驱逐出脑海。然而，这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他太清楚霜间会怎么做。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和phant一的对决并非公安追捕逃犯那么简单，而是双方赌上一切的战争。他们的立场是平等的，到了这个地步，证据什么的已不重要，岚野甚至怀疑，即使现在用审判者指着phant一，也无法裁决这个幽灵。那么，我们还有胜算吗？ “想要打败魔鬼，只要自己也成为魔鬼就好了。”伊之户的话猛然间跳入脑海。岚野记得，那是他们才入职不久，一次三人在酒吧小聚的时候，伊之户这样说道。记得当时的自己曾试图反驳，却想不出什么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如今依然如故。这就是唯一的答案吗？现在，霜间已经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修罗之路，今后，自己该怎么办呢？ 十月的阳光慵懒地洒在空气中，感觉整个世界都铺上了一层明黄，耀眼，活泼，无忧无虑。一片枯叶从枝头飘落，岚野用目光追逐着微风中那盘旋下坠的轨迹，心中已提前进入了冬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命运的红线 “新交的女朋友？我只见过一次，高高瘦瘦的，很酷，话不多，但其实人很好相处，不啰嗦不废话，看起来和源挺相称的。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后悔了？”晴海笑笑地斜睨着樱和。 “怎么会，又没人逼我，是我自己做的决定。只是在朋友圈看到了他的消息，好奇而已。”樱和淡淡地边刷终端边说。 “唔，确实跟你完全不是一个类型呢。不过据说他们的相配指数非常高，大概真的挺合适吧。这么不靠谱的家伙也会相信指数，世道真是变了啊，啧啧。”晴海夸张地摇摇头。 不相信指数才比较奇怪吧，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樱和在心里吐槽。 “不过这女生确实与众不同，大概就是因为他们都同样特立独行才特别般配吧。”晴海又补上一句。 “这样啊，那真是不错呢。” 与樱和分手之后，源又恢复了夜夜笙歌的单身贵族生活，顿觉神清气爽。在常去的酒吧里，邂逅了现在的女友。两人都认同开放关系是最合适的相处方式，因此一拍即合，默契非常。本就是潇洒不羁之人，以感情之名陷入一段默认为必须永不过期的关系，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真是强人所难。这世界上除了时间，还有什么是不会变质的吗，源由衷地感到怀疑。他从不承诺，因为自己根本不信承诺。未来的事谁可知，能够把握的只有现在，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不明白为何世人都看不透。像旧时代那样，以道德之名来束缚人的感情，才是裸的绑架不是吗。只要双方之间不存在欺骗，彼此认可，开放关系也是选择之一，而且同样美好。摆脱了沉重契约c肆意生长的爱情，才是真正发之于心的c纯净自然的感情。 真好，由衷祝福他，我也要加油了呢。樱和心想，真心为源感到高兴，不过，心底多少还是有几分失落。 从此，樱和几乎每个休息日都去参加官方组织的联谊——就是大学同学园子曾经给她们推荐过的活动。所谓官方联谊，就是系统通过相配指数的高低来为你推荐对象，然后双方一对一进行接触，效率高且效果好，很受欢迎。园子就是通过官方联谊活动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俩人感情一直很好，去年已经有了第一个可爱的宝宝。 然而，这种事毕竟不是上学考试那么简单，多付出就一定有收获。大概樱和的缘分迷路了，怎么等也不来。满怀的期望日渐单薄，再加上这种活动本身就很耗精力，没过多久，樱和就像陷入苦战的战士，身心俱疲。晴海看在眼里，很是担心，她本就对此半信半疑，但不忍心泼凉水，况且目前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尽量安慰鼓励着好友。 这天约会时与岚野闲聊，晴海依旧吐槽指数配对太过荒谬，简直浪费感情。岚野随口说道：“那也不一定啊，成功率在那摆着，你不喜欢才会觉得没用，恐怕是偏见吧。再说你没试过怎么知道准不准。” “对哦，”一句话点醒了晴海，她开心地跳了起来，撒娇地环住岚野的脖子：“亲爱的你太聪明了！我自己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之前怎么没想到？” “你给我闭嘴！胡闹也要有个限度！”岚野差点昏过去。 “我可没说要自己去呀，当然是跟你一起了！咱俩装成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如果系统能把我们配成一对，就说明还是有点用的，如果挑不出来，那樱和以后就不用去了啦！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晴海为自己的绝妙主意兴奋不已，两眼放光，孩子般欢喜。 岚野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坚持己见毫不动摇：“不行，简直胡闹！我不去！” “真的？你确定？那我自己去啦？”晴海眼睛都不眨，笑吟吟地使出了杀手锏。 “你真拿你没办法，一定要去？” “一定要去！” 真是败给她了，岚野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妥协。晴海知道岚野已经同意了，撒娇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得一脸灿烂。就当陪她玩玩吧，这孩子，偶尔任性起来真是招架不住。不过，她真的好可爱。岚野宠溺地看着他的公主，唇边不知不觉就泛起了微笑。 在人类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无数悲欢离合一再重复揭示了一个道理：过于浓烈的情感是十分危险的，会演变出一系列问题。旧时代里，爱被赋予了高贵珍惜的意义，人们变得格外自私，画地为牢，只会关爱自己身边的亲友，而对他人则漠然无视甚至彼此为敌。而在他们自己狭隘的圈子里，过分的关心更是比比皆是：父母对子女的过度爱护和情感绑架c恋人夫妇之间的争风吃醋负面情绪无处不在，人们彼此消耗c折磨，可以说，爱带来的甜蜜远远比不上痛苦。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系统用匹配指数代替了爱的唯一性，实质上是鼓励人与人之间使用浅层次的c泛滥的情感模式进行交往。天性决定了人只会珍惜独一无二的东西，而忽视大量存在的事物——当爱走下神坛，褪去神秘色彩，和吃饭睡觉一样成为人们生活中普普通通的一个方面，不再具有刻意追求的价值，人们对它的态度显然平和多了。婚姻不再是必需品，单身人群和同性伴侣亦不会受到歧视，根据匹配指数，系统会找到不计其数适合你的人，而不必为某一特定个体烦恼忧愁。感情如同被稀释的毒物，不仅不会带来危险，反而具有药用价值。精神指数更是从根源消除了不稳定因素，人们自古以来梦寐以求的天堂终于变成现实，有着丰富方便的发泄方式，从而消解了憎恨c嫉妒c痴迷留下的只有笑脸，温柔的c无害的c千篇一律的笑脸，如同美丽的木雕面具。 “您好，您的号码是39号，请从左手边第一个门入场，祝您心情愉快。谢谢。”柔美的电子女声从取号机传出，晴海拿了自己的号码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扫视大厅，刚好对上了岚野的目光。她偷偷眨了眨眼睛，心里一阵甜蜜。 今天在现场大概100来人，有点像医院排队等待叫号那样，系统会将每个人的资料进行对比，选出相对来说最为适配的组合，然后随机叫号，被叫到号的二人离开等候厅，被服务人员带往单独的小间进行一对一交流。为避免尴尬，男生和女生的等候厅是分开的，因此在进入小间之前，谁都不知道结果。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必然配对成功的，对低于一定指数的，系统就会自动忽略不计，因此最后剩下人也很正常。 开始叫号了，一个个女生从角门走了出去。本来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而来，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等候厅，晴海居然开始有些紧张。岚野会不会已经和别的女生配对了呢？自己会不会没有人配？各种奇怪的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后悔不听岚野的话坚持来这里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传来一声机械的“39号”，晴海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往角门走去。这声音此时听来犹如谕旨。 短短的几步路，仿佛面临最后的审判一般紧张。天堂还是地狱，就在那扇门后。晴海走进房间，来到桌前坐下，死死盯着眼前的全息帷幕，那背后，就是答案。她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帷幕亮了，3，2， 1，倒计时的数字闪过之后，投影在瞬间消失，岚野的面容出现在眼前。两人在对视的那一刻，同样的欣喜若狂又如释重负。晴海死死捂住嘴巴，才不让自己尖叫出声，泪水却不听话地滚落脸颊。岚野立即拿出手帕，温柔地为她拭去泪痕，无需多言，他们都明白彼此的感受。 此行实在不虚，不仅验证了系统的可靠性，彻底打消了晴海的疑虑，还意外地有了更大的收获：他们都明白了彼此在心中处于何等重要的位置，以及，更加确信这份爱情是多么正确的c独一无二的选择。 遇到对的人的感觉，大概就是全世界都会去帮助你吧。 不过，如果，今天他们二人没能配对成功，又将作何想法呢？晴海无暇顾及，或者，不敢去想。那刻骨铭心的煎熬感，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沉浸于爱情以后，会慢慢变得肆无忌惮，理所当然地认为永远不会失去。殊不知，得到的都是侥幸，珍惜方能长久。输不起，就不要去赌，这是必须拥有的觉悟。这份小小的惩罚，也让任性的女孩迅速成长，现在，她已经懂得，爱一个人，只用心是不够的，和这世间任何事情一样，要用智慧和理智去思考，去经营。 除此以外，晴海今天才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樱和的感受。那份沉重的期待，和一次次的焦虑与失望，足以耗尽耐心，磨尽信心。人和人之间其实是无法相互理解的，除非是站在相同立场，或有着相同经历的同类。那些所谓的鼓励是多么苍白，自以为是的关心没有任何意义，随意妄言旁人的行为是多么无知呵！ 从此以后，只要时间允许，晴海依然会陪着樱和一起参加这样的活动，或者帮她出谋划策，但却十分注意保持客观中立的态度，尽量避免代入自己情绪进行评价。晴海时刻提醒自己，这是樱和的幸福，必须从她的立场考虑。我已不再是小女孩了，不能总是仰仗着大家的宠爱任性而为，不论是爱人还是朋友，都是对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会好好守护，让这份羁绊永远持续，直到尽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命运的转轮无时或已，无声无息地转动不休。往左转带来悲伤，往右带来欢喜，召唤右转的命运是我们跟人生的相处之道。这无数次的转动，带来无数的相遇别离，其中不经意间的某次因缘际会，往往成为之后一系列事件的伊始，但在结果出现之前，没有人能明白神谕的启示。选择只有在下一个选择做出的时候才有意义。 晴海永远无法忘记，和那位男子初见的日子。那是5月15日，初夏的某个普通周日，阳光已经变得炽热，人们也都换上了夏装。和往常一样，晴海陪着樱和参加那天下午的联谊会。五月的天空灿烂异常却又阴晴不定，中午出门时还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虽然给出行带来些许不便，但湿润的空气安抚了因炎热而躁动不安的心情，令人感到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振。总之，不管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下午。然而，现在的他们谁都不曾预料到，这里会成为那一切血雨腥风的伊始，最终酝酿成一场云谲波诡的惨烈事件。命运之轮已悄然启动，将同伴们送往不同的分岔路上，而他们却浑然不觉。 今天运气似乎不错，樱和早早就被叫了出去，可见希望很大。果然，没过多久，晴海就接到樱和的简讯，说他俩已经出来了，在对过儿的咖啡座等她。看来聊的还不错，是个好的开始呢。晴海开心地想，立即奔向马路对面。 这家咖啡店名叫“海岸”，品质平平，但胜在位置优越，因此全天候人流不断。她们参加完联谊后，亦会来此歇息一会儿，一来二去的也算是常客了。晴海轻车熟路地来到店内，远远地就看到了樱和，在她对面坐着一位身着白t恤的男生，短发，看起来清爽干净。 “初次见面，我叫浅川。” 樱和为他们介绍之后，名叫浅川的男生主动伸出手来，礼貌地微笑。手指修长白皙，异常漂亮，晴海不由得微微一愣。 晴海的双手是非常美丽的，精致匀称，线条清晰而流畅，从小就令身边之人都艳羡不已，她也一直以此为傲。但与眼前这个人相比，似乎有点儿相形见绌了。浅川的手部雕塑般完美，如玉般晶莹剔透，散发着淡淡的光辉，也如玉般冰冷，没有温度。晴海这时方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眼前之人。 男生个子很高，与岚野不相上下。衣着简单，但品质优越，无从判断他的年龄，似乎25到35之间都有可能。那种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发出的优雅气息，和举手投足间无法掩饰的高贵，都令人无法忽视。他戴着一副眼镜，气质斯文从容，让人联想起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然而与他对视的一瞬，晴海的心突然跳漏了半拍，一股电流自上而下击中了她，这双眼睛，好像在哪里见过但那绝无可能。那眼神干净凌冽，虽然在微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彻骨的冰冷，仿佛披沥千年时光的冰川，极致的纯粹。幽深的眼眸如同黑洞，足以吞噬一切灵魂与光线，那是海底最深的角落，阳光也不能抵达的所在。明明是第一次相见，为何会觉得如此熟悉？晴海的脑袋隐隐作痛，混沌暧昧的碎片又开始冲撞翻涌，她赶紧闭上眼睛，强自镇定。好在只有短短片刻，樱和并未发现异样。 约会比预期中还要顺利，虽然是第一次见面，还有一只巨大的电灯泡，但浅川毫不在意，言行举止都恰到好处，毫无缺陷。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优点，但有着让人信服的魅力，相处愈久，愈会被他深深吸引。晴海原本心中诧异，聊天心不在焉，一直偷眼观察浅川，但浅川再无异样，怎么看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大男生而已。就算偶尔与他对视，也感觉不到丝毫违和。镜片后他的目光，平静而模糊，晴海开始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错觉。天太热了。 所以当浅川离开之后，樱和期待地询问晴海，对浅川印象如何的时候，她看着女孩熠熠生辉的双眸，重重地点了点头。虽然初见之时有些许奇怪之处，但那并不是讨厌的感觉，相反的，总觉得被他莫名地吸引，希望能够更加了解他晴海连忙打住，不能再往下想了。或许，赞同樱和的决定，也包含着自己的小小期待与私心吧。 “嘟嘟嘟”毫无意外，樱和的终端又是无人接听。晴海无奈地掐断通讯，向云西耸耸肩，做了个“我早说过如此”的表情。 “奇怪，她现在总是这样吗？”云西困惑地摇摇头，一脸不解。樱和与浅川交往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也很为她高兴，虽然三人之间永远不可能回到过去那种状态，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吧，云西是这么坚信着。 “貌似是的，她和浅川交往之初，我们还一起出去玩过几次，后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联系慢慢就淡了。再后来，她很少接电话回消息，主页也很久没更新了，可能是太忙了吧！”晴海揉揉眼睛，无精打采地斜撑着脑袋。最近她也很忙，不太能分神深究这些事情。 “明白了，我会试着再联系她的。”云西很有默契地点点头，告辞离去。 这个月是他们这届毕业整三年的日子，不知不觉间，昔日熟悉的大家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班长园子提议同学们回母校聚一聚，一起去探望恩师，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于是，由园子和其他几个热心参与此事的同学牵头，开始为同学会做起了准备。 一周之前，晴海就接到了园子的通知，她也很开心，表示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提。园子犹豫了一下，问她能否联络樱和，说自己已经打了几个电话，也发了消息，但始终无人回复。虽然心下觉得奇怪，但彼时晴海并未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直到自己也和园子遭遇了相同的事情，晴海才反应过来，情况好像有些不对劲。已经一周了，樱和就如同消失了一般悄无声息。她请云西帮忙联络，可也是同样的结果。细想起来，约莫从半年前开始，樱和的联系就开始少了很多。约她出来玩，她总是各种借口推脱，偶尔几次赴约，眼中也没了昔日的光彩，变得越来越木然。晴海好几次或直接或旁敲侧击地询问，樱和都说是工作原因云云，却不愿细谈。 最初，樱和屡次拒绝邀约之时，晴海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由于浅川的缘故，郁闷之下，她赌气直接给浅川去了电话，半开玩笑地质问能否借他夫人一用，没想到浅川完全不知所为何事，一头雾水。待晴海详细解释之后，他也颇感意外，不仅一口答应会去劝劝樱和，还替她向晴海道歉，搞得晴海反而很不好意思，为自己无端误会浅川暗自惭愧。是啊，浅川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呢，他并非那种人。 那个永远落落大方，彬彬有礼的男子，完美得如同画中走出一般。虽然不是惊鸿一瞥的类型，但时间愈久，便愈会被吸引。他的光辉如同明月，没有太阳的光芒万丈，却温润如玉，恰到好处，这样的男子，没有人会不喜欢吧。虽然交集不多，但几次见面，他的表现都堪称完美，不仅对樱和体贴入微，也会不动声色地照顾到周围所有人。话不多，却字字珠玑，分寸感极佳。 后来，通过浅川的劝解，樱和的确又恢复了几分从前的热络，可时间一长，渐渐地又不知所踪了。而晴海自己也很忙，也就没再多想。谁人不是这样呢，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昔日再好的朋友，也有分开旅行的一天，太正常不过了，缘分这种事情，勉强不来的。 再说，只要她过得好，也就无所谓了。樱和本就是注重家庭的人，把主要精力放在对方身上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己怎么有权为这个去苛责她呢？更何况，她有着浅川这样优秀的爱人，深陷其中一点也不奇怪，不如说，如果不沉迷才不正常吧。毕竟他是那么风趣又渊博，温柔又聪明，似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双星眸里，蕴藏着全世界的风景，和他在一起，一定永远不会感到厌倦无聊，就算换了自己，说不定也是如此 停！打住打住！我在想什么啊！晴海使劲儿摇摇头，把危险的念头赶出脑海。她无意拿浅川与岚野相比，亦并非羡慕樱和，但是，心中总觉得隐约有些不对劲，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这细微的违和感，似乎从见到浅川第一眼起就一直如影随形，但却始终不明所以。 换个角度想想，难道樱和敏锐地感知到了自己对浅川的些许在意，所以才刻意疏远，以保持距离？这个倒是有可能的，毕竟云西在前，她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算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只要我自己注意就好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这样也挺好，我也不想和那个人有所交集。 不想有所交集吗？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仅仅只是为了避嫌？晴海扪心自问，挣扎许久，还是无法自欺欺人。她把头埋在臂弯里，闭上眼睛，两颊发热。面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即使独自一人，亦是不小的压力。 是的呢，这样一个绝对吸引力的存在，如果不保持距离，便会有危险不是吗？大概没有缺点，就是他最大的缺点了吧。浅川。 “嘟嘟嘟”终端那头又是无人接听，樱和摁掉呼叫键，抬手扔了出去，“啪”的一声，终端干脆利落地摔在墙上，瞬间粉身碎骨。 不！我在干些什么？如果他回过来该怎么办？樱和心下一惊，反应过来，急忙拾起地上已四分五裂的碎片，手足无措地捧在手中。半晌，她垂下头，倚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抱住膝盖蜷缩成团，一动不动。 大脑一片空白，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眼中只剩虚无。樱和就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贪婪地躲在并不存在的幸福之中。 浅，川。她伸出手指，一笔一划地写出这两个字，嘴角不自觉上翘，仿佛写下了通往天堂的秘语。是啊，他本就是神明，是她的全部信仰。现在的她，心甘情愿只为他而沉沦，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这是为什么呢？连樱和自己也不明白。一般来说，单方面崇拜往往是由一方操控造成的结果，但浅川绝非如此。她并不傻，这些东西还是明白的。其实，不是没有试图阻止过自己日渐加深的沉沦，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如同无法自拔的赌徒般，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滑向深渊。浅川仿佛具备某种魔力，只要他在场，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地被吸引。樱和好想把他圈在自己身边，与世隔绝，在某个只有他们二人的孤岛上了却此生。 因此，她逐渐切断了与大家的联系。最初，是由于对晴海的一丝丝戒备。樱和自嘲地笑了笑，事到如今，否认也没有意义。她太在乎浅川了，比以往任何一任男友都更加在乎，包括云西。虽然浅川待她无可挑剔，但出于女人的本能，她依然没有十足的安全感。看得出来，晴海亦不讨厌浅川，即使明白她绝非那种人，但樱和依然感到危险。所以，她选择了疏离。 对不起，晴海，原谅我的自私，但唯有浅川，是我输不起的赌注。 脚下的大地已然崩裂，突如其来的黑洞吞噬了世界。樱和闭上眼睛，任由自己堕入无边黑暗，她的嘴角，却挂着堪称幸福的笑容。 浅川，我愿为你献出一切，甚至生命，你能听到我的心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她的爱，以及她的交锋 这是一个和平常无异的工作日下午，光是看着窗外温暖的阳光，就不由得想眯起眼睛。最近局里难得地平静，没有什么大案要案，大家也得以正常上下班，忙里偷闲地喘口气。内外气氛都是一派祥和，如果能够永远这么平静该多好啊！岚野抿了一口咖啡，靠在椅子上，正在这时，终端响了，是chat的新消息提示。他心不在焉地滑开一看，却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最近不忙吧？出来坐坐？”是紫的留言。 如果是以前，岚野不会多想，紫和自己相识已久，两人出去吃饭喝茶什么的不并少见。以前，工作上有了烦心事，就会邀对方一起，聊聊天喝喝酒，也就过去了。紫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倾心交谈的朋友。 当然，岚野虽然迟钝，却并不傻，心里多少明白，紫对自己是有好感的。只是，他从未仔细考虑过自己的心意，直到发现爱上了晴海，才终于尘埃落定。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和紫的关系似乎变得微妙起来，正因为是未曾出口的恋情，才无法彻底断绝——没有开始，又怎么结束呢？紫从未提及过关于晴海的话题，岚野不知道她是否了解这件事，但只要她不说，自己就无法开口——他总不能突然找到她，对人家说对不起我有女朋友了吧？所以，面对此时此刻的窘境，岚野微微有些头疼。 “你怎么了？”晴海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了岚野一跳。他慌忙扣上终端，敷衍地回答：“没c没什么。” 晴海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去了。她已经看到了，那个页面上，是紫的名字——当然并非故意偷看，只是走进办公室时，习惯性地看向岚野的位置，他却没发现，正望着终端发愣，一时好奇，便走了过去。然而，岚野却反常地慌乱起来，锁上了终端。 望着晴海的背影，岚野才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懊恼，我到底在纠结些什么啊！这样偷偷摸摸的，不是反而心里有鬼吗？不过是普通朋友之间再正常不过的邀约，别想多了，倘若对方提起，也正好是个说清楚的好机会。身正不怕影子斜，去就去呗。念及于此，岚野打开终端，简单地回复：“好。” 吃完饭，他们来到以前常去的酒吧，紫轻车熟路地点好了各自的饮料。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熟悉的音乐，熟悉的氛围，两人也向从前那样谈天说地，那点无形的小别扭很快消失了，岚野暗自庆幸，总算没有失去一位老友。 突然，腕上的终端亮了，岚野低头一看，来电人是晴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摁掉了，没有接。下班的时候，晴海问他晚上有没有安排，他说已经约了以前的朋友见面。严格来说，这话倒也不算谎言，可不知为何，岚野有点儿心虚，幸好晴海没有再问。 “不接可以么？”紫带着一丝浅笑，直直地看着他，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岚野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急事会传简讯的。” 紫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下半场想去哪里？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的酒吧吗？”两人刚从一家酒吧出来，站在马路边吹着夜风，刚好是微醺的状态，这样吹风很舒服。 “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岚野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对紫说。 紫意味深长地笑了，目光深处，一丝妖媚若隐若现，岚野连忙移开了视线，他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真少见呢，以前算了，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回家吧。”紫随意拨弄了一下秀发，发丝随风飘动，美丽极了。 岚野抬起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紫优雅地坐了进去，岚野坐在她旁边，两人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一段对话告一段落，却仍未到达目的地，车内陷入了稍稍有些尴尬的沉默。两人各怀心事，岚野将目光移向窗外，心不在焉地注视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旁边飘来淡淡的玫瑰香味，萦绕在呼吸之间，似乎带些的意味，令人心猿意马。 车子在马路对面停了下来，岚野和紫一起过了马路，站在楼下聊了一会，准备告别。紫嫣然一笑：“上来坐坐吧，喝杯茶再走。”（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懂得） “不了，谢谢，改天吧，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岚野急忙婉拒，略显尴尬地转开了目光。 最后一丝微弱的期待落了空，紫尽力维持的微笑，至此终于一片片剥落，她不想再假装了，今天一定要说清楚，彻底的死心，也好过不切实际的希望。 “不要再找借口了，是因为她吧？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吗？”紫按着胸口，一字一顿地说，锋利又软弱的目光紧紧逼视着眼前人，那神情，就像行将溺水之人望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绝望，也有不甘。 “是的，对不起。”岚野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坦然地迎着紫的目光，说出了预料之中的回答。声音不大，却清晰有力。 霎时间，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了，自尊和勇气潮水般褪去，丢盔弃甲，猝不及防。虽然早有准备，但当真相撕去最后一层薄纱，裸地呈现在眼前时，依然痛彻心扉。不过，伴随疼痛而来的，还有久违了的轻松，不论结果如何，迈出这一步，都绝不会后悔。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一直以来，谢谢你了。今后，我们还是朋友吧？”紫的眼睛黯淡下去，然而不多时，便恢复了平日的优雅冷静，笑意盈然。 到此为止吧，谢谢你的坦诚，否则，我仍将痛苦下去。虽然现在很难过，但我相信，时间会治愈一切。所幸，我爱的人，是你。 “当然。”岚野暗自舒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下来。虽然斩钉截铁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其实心中，亦是于心不忍的。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担心紫会做出什么难以收场的举动，但幸好，她到底不会这么做。他很感激紫的理智与包容，她，是个好女人啊！ 正好有空车开来，岚野伸手拦下，打开车门后，又转身对紫说道：“紫，你真的很优秀，相信我，你值得更好的！” 载着岚野的出租车已经消失了很久，紫仍然站在路边，久久凝视着他离去的方向。 “更好的吗？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还真是讽刺啊。是的，因为我优秀，优秀到你无需担心，所以才头也不回地离去吗？”泪水终于不停地滚落，完美面具下的伤口，其实一直都在滴血。然而，那个人却永远不会知道。他根本不明白，这份看似冷静的爱，意外着什么。 也许我给你的爱看起来没有其他人那么多，但这已经是我的全部了。有些人天性冷静，没有那么多奔涌不息的热情，不会纠缠扰攘，但这绝不代表，他们不重视c不珍惜。有限的感情给了一个人，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他们会用全部的身心来投入，没有多余的热情分给旁者。这群人是最可怜的，处于感情食物链低端，永远都是被捕食的对象。一旦陷入，便无处可逃。 “你个小家伙也看这种伦理剧？真是刷新我三观耶！”一大早，办公室就热闹起来，趁着上班前的十几分钟，大家一边整理内务一边说说笑笑。岚野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听到晴海在吐槽麦。 “因为真的很好看啊！晴姐你都不看的吗？”麦一脸不可思议。 “她不怎么看电视，对吧？”惠姐倒是很清楚。晴海笑着点点头，她从不喜欢电视剧啦综艺啦之类的，当季流行和明星八卦什么的也毫不关心，大家讨论当前热播剧集之类的话题时，她都是微笑着光听不说，惠早就发现了。惠起初很惊讶，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做派倒是挺古典，欣赏的居然都是歌剧啦体育啦，最大的消遣是看书。大概是由于这个原因，惠总觉得在晴海表面的明媚背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清冷。 “算了算了，惠姐，你说今晚大结局怎么演啊，女主会原谅男主吗？”麦兴致勃勃地继续和惠姐讨论起来。 “当然了，一定会的。”惠姐不假思索地说。 “啊？为什么？我觉得不会，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怎么可能还会被原谅？要不要和我打赌？”麦坚持自己的观点。 “可以啊，赌什么？” “明天的早餐吧，谁输了谁请客！” “那我赢定了，你呀，还是太年轻了！”惠姐笑着调侃麦。麦一脸不服，依旧滔滔不绝地争辩着。 “他们在说什么？”岚野经过晴海身边的时候，忍不住偷偷问道。 “最新的电视剧，我也没看，不过每天听他们聊也大概知道是个什么套路。无非就是男主劈腿，接着各种作，最后分手了又想吃回头草。就酱。”晴海一脸无奈，丝毫不感兴趣。她似乎无法理解偶像，觉得追星什么的简直莫名其妙，无聊透顶，尤其对这种智障剧情很没有容忍力。岚野突然想逗逗她，故意问道：“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样？” “如果我是谁？劈腿男还是小三？”晴海头也不抬地问。 “为什么不是女主？”岚野无语。真是败给她的脑回路了，你永远猜不到她会怎么回答。 “因为如果是女主的话这个问题根本不用选！”晴海突然气场全开，抱起双臂瞪着岚野，一脸轻蔑。 果然，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如果是她的话，只会让渣渣有多远滚多远，毫无商量的余地。她的这种犀利决绝，也是魅力的一部分呢。 “你觉得结局会怎么演？”晴海想了想，反过来问岚野的意见。她当然很鄙视“当然选择原谅ta”的雷人剧情，但这种套路就是格外有人气，似乎被默认为happyendg，简直细思恐极，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我么？我也没看剧情，不好具体分析，不过也许两种都有可能吧。如果兜兜转转最后发现了真爱，那也不错。”岚野对此倒没有异议，他理解的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现实里也不断上演着相遇和错过不是吗，人都是会变的，经历过才知道自己要什么。这就是成长。 “是吗？”晴海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上班时间到了，大家回到座位上，开始一天的工作。不过在她心里，却始终想着这件事。她决定，今晚回去把结局看了。 果然被惠姐言中，真是心塞。晴海郁闷地想，看着女主的挣扎和不忍，连她都觉得心疼。为什么人在感情面前都会变得如此脆弱？不，我绝对不要！有什么东西微妙地触及了内心，潜意识里的那些感受发出了共鸣——女孩忘记了，求不得的纠结与软弱，心痛和脆弱，其实从一开始，就全都经历过啊。 似乎是在赌气一般，抑或出于小小的报复？总之，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心中升起，她冲动地打开终端，给岚野发去了一段话： “如果有一天你爱上了别人，那么请你在做出决定前好好思考，因为一旦发生了，我们之间只会有两种结局：彻底失去我，从此我会在你的生命中消失，干净得如同从未来过，死生不复相见；抑或我对你做同样的事情，爱上别人之后再回来。倘若你能够接受，那么我也没有异议。” 没过多久，岚野就回复了。果然，他也在看最后一集，明白她的意思：“这主意不错，的确是你的风格。虽然我不打算这么做，但还是想问一句，难道你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选择原谅吗？” “原来你是赌徒啊，那你可以试试，不过愿赌服输，希望你能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去赌我爱你的程度，是否能够超越原则和底线。啊，这计划听起来不错，你为何不尝试一下呢？” “尝试什么？” “努力让我爱你到超越生死，背弃一切。老实说我很好奇呢，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我从未体验过，哪怕对自己，都不曾爱到那种地步呢！”晴海用近乎自虐的心情写下这些，按了发送，久久无法平复。他会怎样回复呢？晴海注视着屏幕上的“正在输入”，心中五味杂陈。 “我会的，因为我想让你明白我的感受。我对你的爱已经成了第一要务，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它更重要，而你显然不这么想。我要告诉你的是，这种美妙感觉是无法想象和形容的。你不会感到害怕，相反，你会拥有莫大的勇气和信心，世间的一切都难不倒你，因为你有了不能输的理由。” 一种莫名的滋味在心中蔓延开来，晴海呆呆地看着这段话，在输入框反复输入又删掉，最终还是没有回复，关掉了终端，久久地注视着黑色的屏幕。她觉得有些混乱，就像主动发起挑衅，却被对手见招拆招轻易破解，自己反而束手就擒的手下败将。但是，她并不失望，反而充满了喜悦。是的，虽然她仍坚持自己的观点，但也不认为岚野是错的，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忽视那些话——它们太动人了，如同华丽的子弹，一颗一颗打在心上，避无可避。 一边挣扎着想要逃离甜蜜陷阱，一边却放弃抵抗地深陷其中，理智与情感分裂开来，坚固的心防开始前所未有地动摇。棋逢对手，是最为浪漫的邂逅。 我从未曾预料到，他居然能够深情至此，更从未听过，如此直白有力的甜言蜜语。真心是最为动人的告白，世间一切华丽辞藻在它面前都会黯然失色。哪怕骄傲如他，都能够在冰山之下开出花来。我们，居然真的是同类啊，外表愈是冷漠，内心便愈是执着，只不过，他比我先一步卸下伪装，毫无保留地坦陈了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是的，不论别人怎么想，我们这种人，永远只能爱着那个唯一，除了你，谁都不行的那个唯一。原来，他早已洞悉，坚强又软弱的我在掩饰什么，又在逃避什么；原来，他比我更早知道，我早已沉溺其中，无从脱身。可他并未急于辩解或证明些什么，只是一直耐心等待着，用丝丝入扣的温柔不断化解深情所致的惊惧忧愁，直到我彻底放下的那一天。 好庆幸，我爱上的人，是你。 谢谢你，岚野，现在，我终于确信，永远不会有什么东西能够把我们分开，永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七宗罪.怠惰（一） 决定命运的时刻就要来临了。鸣深吸一口气，双手紧握祷告一番后，用颤抖的手指点开了邮件。 这几天是系统通知送达的日子，关于毕业之后去向的决定方案。班上已有好些同学收到了邮件。有预计之中，也有出乎意料的结果，但不管怎样，大家都虔诚地相信，自己得到的，就是最好最合适的结果。鸣当然也不例外。他紧张地期待着未知的命运，既想早点知道，又本能地有些担忧。 担忧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班上那些出类拔萃的学生，优秀到足以胜任很多工作，能够任意选择自己喜欢的领域。或者是有着一技之长，适配性平时已经很明显的学生，大抵也能够猜测到今后的去向。这两者，鸣都不是。他是无数不起眼的路人学生之一，无论什么方面都表现平平，按部就班地生活学习，不知命运的引线埋伏在何处。甚至，连自己喜欢什么c能够做什么都没有底。这样的他们，只能等待最后一刻谜底揭晓。 现在，系统已经给出了答案。短短的邮件里，只有几行例行公事的内容，以及提供的两个工作选择：成为室内设计师，或者健身教练。 哈？！这是什么鬼？鸣一瞬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了揉眼睛，可终端上确确实实显示的就是这几个字。鸣愣住了，倒不是讨厌这些工作，而是太过出乎意料，他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为何会得到这样的安排。仔细想想，小时候的确曾经对绘画感兴趣，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绘画功底基本只剩了皮毛，连画笔都很多年没有再拿起了，静静地堆在房间角落里落灰。而健身教练就更奇怪了，虽然一直有锻炼身体没错，但他的体育成绩并不出众啊，也没有什么特别擅长的项目，跟健身房的那些教练根本不能比。 “鸣已经收到邮件了吗？”同桌坐下后，边放文具边随口问道。 “收到了，你呢？”鸣的同桌情况也差不多，两人都是“听天由命”组，鸣很好奇，同桌会收到怎样的结果呢？会不会和自己一样意外？ “我是公司职员，没什么想象力的职业。不过这也是必然的吧，像我这种人又没什么特长，要我自己选的话，我还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呢。而且这家公司离我家特别近，不知系统是不是也考虑到这一点了，哈哈。”看的出来，同桌很开心，其他人也大多如此。 “也是啊，这样就不错。”鸣随口附和着，心中有点淡淡的忧虑。 同桌看出了鸣的不对劲。“怎么，鸣不喜欢自己的职业吗？” 鸣把邮件给同桌看了。“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很意外，无论哪个，都是我不了解的领域呢。因此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胜任。”鸣实话实说。 “没问题的啦！既然系统判定鸣可以，那就不会有错。说不定，这就是鸣的隐藏属性。分配工作本来就是要最大化利用每个人的潜力不是吗。这说明鸣的身上，还有着自己未曾发掘的潜力存在呢！加油吧！我相信鸣一定会做得很不错的！”同桌热切地鼓励着鸣。 “这样吗？谢谢，我会努力的！”看着同桌开朗的笑脸，鸣也禁不住微笑了起来，不再去担心未来的问题。好好享受这珍贵的毕业前夕吧！今后，大家就要分道扬镳了呢。 “您好，我是鸣，这是我的推荐信。”入职报道第一天，鸣来到公司人事科，将系统通知邮件交给了工作人员。 “好的，请稍等，这就为您办理入职手续。”负责接待的女孩子笑靥如花，鸣的心情好了不少。 “信息已录入完毕，请上22层，您的办公室在2216。祝您工作愉快！” “谢谢。”鸣边道谢边走向电梯，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转过身来问道：“那个” “还有什么事吗？”女孩子略带惊讶地抬起头来，依旧维持着职业化的笑容。 “没c没什么，只是想问问，我这样的情况多吗？我的意思是，我没有什么相关工作经验。”鸣局促不安地说。 原来是这样。女孩一幅了然于心的笑容，微微点头，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问题：“没关系的，您这样的情况不算少数哦，很多都是毕业之后直接分配到我司上班的，大家都差不多。我们会有岗前培训，而且您可以从助理做起，用不了多久就能够独当一面了。加油吧！” 女孩的鼓励打消了鸣的担忧，他努力忘掉一切不愉快，和其他新入职的同事们一起，全身心投入到岗前培训中去了。 接触之后鸣才发现，这份工作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当然也不能算轻松。作为助理，鸣主要帮助设计师完成全息投影的制作，也就是调整效果模型。当甲方提出需求之后，设计师会结合专业意见制作立体投影模型，将建成后的效果直观地展现出来。制模软件的操作并不难，难点在于将抽象的需求转变为能够令甲方满意的实际效果。因此，一个项目往往会经过多轮修改，是一份需要相当耐心的工作。 鸣所跟的设计师在业内颇有声望，年纪不大，但已有了不少代表作。这是个比较高端的圈子，因为设计模块已高度集成化，一般的需求完全可以通过软件自主调整完成，类似于给洋娃娃换装的游戏那样。事实上，不少人还很热衷于自己装扮屋子呢。只有高档需求，才会寻找专业人士的帮助，价格也自然不菲。 某天下班回家，鸣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手边的终端响了，原来是学生时代的同桌。他们关系不错，毕业之后也没有断了联系，一直互通有无。今天有点累，鸣不太想说话，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 “鸣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呢。”同桌一开始就发现了不对劲。 “有那么明显吗？没什么，只是有点累罢了。”鸣来到镜子前，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脸色，镜子里是一幅有气无力的表情。自从工作后，仿佛一夜间老了十岁。 “看来鸣的工作很辛苦呢，别太勉强自己，影响到精神指数就不好了呢，注意休息哦！反正，鸣还有其他选择不是吗？啊，妈妈喊我吃饭了，那下次再聊吧！”同桌知趣地三言两语结束了谈话，没有再继续打扰。 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鸣的心情更沉重了。公司离家不算近，因此鸣搬进了附近的单身公寓，离开家人独自生活。最开始的生活非常自由，他很享受那种无拘无束的状态，再也不会有人念叨他按时吃饭c按时睡觉了。周末的时候，他可以一整天不起床，也可以去酒吧high到天亮。但不久之后新鲜劲儿一过，各种问题接踵而至，鸣开始有些招架不住了。 虽说公寓设施一应俱全，吃饭洗衣打扫等基本生活需求不用操心，但毕竟之前没有任何独立生活的经验，事无巨细琐琐碎碎都需要自己操心，鸣渐渐觉得，还是在家里好啊！工作方面，虽然也能应付，但并没有得心应手的感觉，也谈不上有多喜欢，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分配给自己的任务罢了。生活突然褪了色，变得重复而枯燥，一眼望不到头，似乎也没有任何改变的希望。回想起在学校之时，每每和同学们谈起未来，一张张年轻生动的面容充满憧憬和幻想。那时的日子五彩斑斓，未来在眼前铺开，一望无际，似乎有着无限的可能。 如今，同学们天各一方，各自忙碌着不同的生活。鸣常常会想，不知大家都在做些什么？他们快乐吗？选择的工作真的是自己喜欢并且合适的吗？至少同桌没有什么不满，和以前一样，整天乐呵呵的。鸣不由得有些羡慕，本来期待着工作后会有惊喜，但至少目前看来，自己还是和当初一样迷茫，并没有从中看出非它不可的价值。 而现在，同桌的无心之语突然点醒了鸣，对啊，当初我的推荐信上，不是有两个选择吗？也许的确选错了方向，健身教练才是真正适合我的职业吧！不过，就这样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哎，这鸡肋一般的日子啊！鸣纠结着，游戏也不玩了，把脸埋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旦有了别的心思，那点不安分的小情绪就像埋在土里的嫩芽，随时都要破土而出。从那以后，只要工作遇到困难，鸣就会滋生出跳槽的想法。这个念头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具象。鸣开始厌倦了，他越发觉得自己不适合成为设计师——这份工作需要高度的投入和热情，而他只想像同桌那样，重复着简单且不需要太过费心的事情。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鸣尤其有限。 “欢迎欢迎，你就是鸣吧，你的推荐信我已经收到了。”一身运动装的经理看起来非常随和，站起身来招呼鸣入座。“虽然我知道你是系统推荐的，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为什么不继续做设计师了呢？” “我已经尝试过了，设计师并不适合我。”鸣没有客套，实话实说。“我更加喜欢健身教练这个职业，只是当初在家人建议下，选择了设计师。”这倒并非虚言，鸣纠结不已的时候，是爸爸替他做出了选择。 经理点点头，没有再多问。换工作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即使毫无经验，只要系统认可，就不会有障碍。 健身机构和以前的单位氛围完全不同，这里比较随意，没有什么紧张的味道。工作人员也分很多专业，热爱运动的教练往往喜欢陪学生一起练，但也有像鸣这样的，并没太多的运动天赋，那么也可以专攻营养学，或者训练恢复之类的。鸣最开始的工作是负责管理机器陪练，并帮助学生们选择合适的力度和项目。 这份工作的确比上一份简单多了，几乎不需要动什么脑子。鸣很快上手，他终于舒了口气。如果还在做设计，以自己的能力，只怕再过几年也还是个助理，实在太辛苦了。唯一有点不爽的就是作息时间：健身房最忙的时候，恰恰是朝九晚五上班族不上班的时候，每天晚上，鸣回到家中都快十点了，节假日会更晚c更忙。工作人员会在工作日轮休，但节假日是一定要上班的。朋友们约了鸣好几次，都和他的时间没法吻合，渐渐地，约他出去玩的朋友越来越少了。 “你差不多也要做出选择了吧，鸣。”半年后，经理开始问鸣的志愿。管理陪练机器人只是熟悉工作的第一步，基本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不会一直做下去的。鸣知道，自己必须选择一项专业岗位了。可这半年来，他从没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每天只是无所事事地看学员们训练，营养学也好训练恢复也好，需要动些脑筋的知识他一概不想沾——虽然并不艰深，只要定期参加培训，很快就能胜任。但鸣，自始至终一次都没有去过。 那么，就只有健身教练可以选择了啊，这半年来整天看大家训练，耳濡目染，就算不用心，也已经具备了基本知识。反正也不需要一直陪练，重点还是以指导和鼓励学员为主，应该不会太累，再说，还有陪练机器人呢。打定主意后，鸣就开始接待分给自己的学员了。 学员拿到根据自己身体情况安排的训练计划后，鸣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第一个学员是位职业白领，和鸣一样刚工作不久，用她自己的话说，每天坐着的话，吃得再少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胖，所以要来锻炼锻炼——虽然其实她根本不胖，相对减脂，倒是更需要增肌。由于是同龄人，共同话题不少，鸣也就没那么拘束。白领小姐没什么健身经验，属于入门级小白，拿到的计划不算复杂，量级也比较轻松。鸣完成这些倒是毫无压力，偶尔兴起，他也会像其他教练那样，陪着学员一起完成。 第一阶段很快就过去了，在对白领小姐进行身体复测之后，在第二阶段调整了她的训练计划。拿到新计划后的鸣有些傻眼：这上面有好几个项目具有一定难度，自己并不熟悉训练方式。但傻眼也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先行学起，否则还怎么指导学员呢。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鸣又陆续新增了几位学员，课程安排也愈发密集。他自己的身体倒是也练好了，但却比以前累多了。最开始的白领小姐越来越喜欢健身，状态一直在进步，水平也不断提高。鸣和她练习对抗的时候，居然招架不住了。他只好尽量使用陪练机器人，但偶尔人多的时候，也会出现机器人用完的情况。这种时候，他只能暗暗叫苦。 没过多久，白领小姐主动申请换了一位资深教练，鸣松了口气，他终于脱离了“苦海”。但与此同时，心中也隐隐有些失落。不仅没有任何成就感，反而好像被别人远远甩在了后面。这份工作，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呢？ “鸣要更加努力才行啊！”和同事们一起聚餐的时候，前辈偶尔会这么说。的确，作为健身教练的话，自己的体能不说出类拔萃，起码不能比一般学员还差吧。可鸣呢，入职这么久了，还是只能应付初级学员的水平。大家都笑称鸣是最好的学校，因为从他手上“毕业”的学员是最多的。 转眼之间，离开学校已经两年了，鸣好像又回到了。同学们大多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工作已经走上正轨，其中甚至不乏优秀的同学已经做出了一些成绩。而鸣呢，做了一年设计师，又做了一年健身教练，却依然和毕业之时一样沮丧，一样迷茫。 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每天只觉得累，身心俱疲，总是睡不醒的样子。同事们都要他少熬夜，其实这与睡眠无关，主要是精神状态不佳，但他没办法和大家解释。同桌最近当上了部门经理，请大家出来庆祝。鸣看着春风得意的大家，越发郁闷了。如果当初自己也成为一名普通职员，做些管理之类的简单工作，也不会过得如此压抑吧。为什么系统分给我的全是技术类职位呢？这些工作实在太累了！真不公平！ “鸣，你真的要辞职吗？已经考虑好了吗？”经理看着鸣递上的辞职报告，惊讶又惋惜。 “是的，我想健身教练也不适合我，我没有天赋，现在的工作对我来说太累了。”鸣有些意外，本以为自己能力不佳，经理恐怕会很爽快地批准。嘛，也可能只是表面客套罢了，其实心中正在窃喜没用的下属主动离开吧。鸣自暴自弃地想。 经理放下辞呈，缓缓摇着头：“这些我都知道，老实说，你的确不算优秀。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天赋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你并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全部潜能，如果下定决心好好去做的话，你会有很大的上升空间。”他的语气很真诚，经理是个好人，对谁都是一幅好脾气，和这样的上司相处，大家都觉得很开心。鸣心里一软，差点就要放弃了。但想想健身教练“暗无天日”的生活，他还是狠下心来坚持要走。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经理只得拿起笔，签上自己的名字。“我可以问个私人问题吗？你之后打算做什么？” “我我还没想好，先c先休息一阵子再说吧。”鸣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神飘忽，左顾右盼。他的确没想过这点，辞职也并非出于职业调整，只是暂时不想再上班了，试图逃避现实而已，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这样啊那就好好调整一下吧，之前辛苦了，谢谢你的付出，今后要继续加油啊！祝你好运！”经理站起身来，和鸣握了握手。 “谢谢我会努力的”不知为何，鸣有些心虚，不觉低下了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七宗罪.怠惰（二） 不上班的日子只有平时一半那么长，鸣基本都是睡到中午起身，随便吃点东西，打打游戏上上网，天就擦黑了。朋友们每次和鸣联系都大呼羡慕，其实鸣知道，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只能持续一段时间，久了都会觉得无聊空虚。人是社会动物，还是需要过有规律的生活。过几个月，等厌倦了再去找工作吧。鸣盘算着，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不知不觉已是大半年。 待到存款接近赤字危机，鸣才惊觉不能继续这样了。可是，要去做些什么呢？系统推荐的工作已经全部尝试过，鸣无意再重复以前的日子。随便找家公司打打杂好了，只要工作不太累，能按时上下班就行。鸣打定主意，把目标锁定在了一些无需专业知识的文职岗位。 然而，接下来却大大出乎鸣的预料，整整两个月，他发出去的简历无一通过，拒绝理由只有一个：他没有系统推荐信。鸣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最初能够顺利得到那两份工作，全部原因只是这个啊。只要被判定能够胜任，即使自己做不来也无所谓吗？换言之，如果没有得到系统的许可，想要做的事情就无法完成。这太荒谬了！人的梦想，怎能由一纸报告来决定？！系统如果真的了解我，为何强塞给我那些并不喜欢的职位？ “呦，这不是鸣吗？稀客呀，好久不见！”这天晚上，鸣独自一人坐在吧台前无所事事地消磨时光，突然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眼前。鸣愣了一下，才想起来是以前在健身机构的同事，貌似是财务科的，平时交集不多，说不上熟悉。鸣有些窘迫，幸好酒吧光线昏暗，希望对方没有注意到。 同事坚持请客，喝了几杯之后，话就多了起来。鸣向同事大吐苦水，将自己离职后的种种不顺尽情发泄一番，他愤愤地说：“凭什么我必须做不喜欢的工作？我看啊，系统一点也不准，只是随机分配，然后把结果硬塞给我们罢了。哼，那些口口声声说着工作合适的人，只怕也是被骗了的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鸣，小声点啦，你喝多了。”同事连忙小声提醒。 “怕什么，只要指数不超标，能把我怎样？我才不信什么鬼系统呢！以后，我就在网上找点兼职好了，只要能活下去的话，谁要去上班啊！工作还不是为了糊口，干嘛说的那么高大上！”鸣依旧愤愤不平，不停地嘟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同事没有接腔，他环顾四周，默默思索着什么，然后压低了音量，对鸣耳语道：“既然这样，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吧，不瞒你说，以前在财务方面我遇到点麻烦，还是他帮我摆平的呢。具体背景我不清楚，不过很有能力就是了，也许能帮到你。你有没有兴趣？” 听到这话，鸣的酒醒了大半，他斟酌沉吟道：“这合适吗？” 在健身机构的时候就有所耳闻，眼前这个家伙似乎很有些手腕，能够结交到一些能人，帮助处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当然视情况而定，他本人也会从中捞些好处。鸣虽然现在的确有点困难，但并不想和非法勾当扯上关系。 “合不合适见了才知道，不愿意的话拒绝不就好了。不过，我就直说了吧，你可别生气，你现在又有什么可失去的呢？”这家伙大手一挥，并不看鸣一眼，一幅胸有成竹的样子。 也对，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可失去的呢，最多不过是透支未来罢了。就这么办吧，看他能有什么本事。好奇心占了上风，鸣不再踟蹰，答应去见上一面。 “什么鬼，就知道不该相信那种莫名其妙的家伙！”鸣一回到家中，就气狠狠地甩掉了鞋子。 为了今天的会面，鸣特意早起收拾一番，转了好几趟车，才找到地址。那栋楼都快到灰区了，很不起眼，门口连个招牌都没有，一不小心就会错过。旧式大门上着锁，无法随意进出，鸣无可奈何，他没有对方的联络方式，只得在门口等待。 附近都是这种半新不旧的老式建筑，鲜有人经过，连个歇脚的咖啡馆都没有。鸣就这样躲在稀薄的树荫下，忍受着夏日聒噪炎热的空气，汗如雨下。但直到下午，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一只。后来突然下起雨来，鸣没有带伞，狼狈不堪，只得匆匆而返，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回来的路上，面对别人诧异的目光，鸣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 那个家伙，是特意为了戏弄我吗？生气和悲哀一同席卷而来，暮色四合，屋子里没有开灯，阴影悄悄爬上墙壁，像潜伏着的怪兽，随时准备倾巢而出，将整座屋子吞没。 可是，自己又能怎样呢？回想起这些天来所遭遇的拒绝c冷眼c嘲笑，鸣就觉得再也站不起来了。对于某些人来说，失败是镌刻在基因里的密码，如影随形地相伴一生。如果就这样放弃，会不会比较好？明天，这个世界依旧不会有任何改变，太阳东升西落，人群熙熙攘攘，没人会为一缕青烟般消失的生命驻足，微不足道的蝼蚁，生死都没有意义。 过了许久，鸣才觉得肚腹空空，一整天滴水未进，一度已经饿过劲儿了。身体刚得到稍许休息，胃部便毫不留情地提出抗议。鸣叹了口气，强撑着从卧室爬起，来到厨房。不管怎样，填饱肚子是第一要务。 “你是谁？”一只脚刚迈进客厅，鸣就吓了一跳。沙发上坐着一位不速之客，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是怎么进来的？” “门没锁。”不速之客抬起头，下巴微微指向门的方向。“初次见面，我叫玖勋。”他站起身来，来到鸣的面前，微笑着伸出手。 “我c我叫鸣。”鸣诚惶诚恐地回答，不知为何，后背徒然升起一阵凉气，他反倒像是这里的客人一般，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之人。 自称玖勋的男子身形颀长，气质异常优雅，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身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浅色九分裤，质地精良，做工不俗，一看就是顶级品质。迷人的面庞有如雕塑，令人联想到希腊众神。唇边挂着迷人的微笑，眼中却是冷冽刺骨的寒冰，只消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 “我知道。我偶然听说了你的事情，对你的想法有点兴趣，就不请自来了。”玖勋重新坐在了刚才的地方，像主人一样示意鸣也坐下。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帮我吗？”他就是今天去找的那个人吗？不，应该不是，否则没必要特意等自己回家再过来。鸣暗自琢磨着，识趣地没有去问，对于这些角色，知道得越少越好。总之，只要有人能帮助自己就行了，是谁不重要。 “首先，我想听听你的想法。”玖勋迷人的眼睛直视着鸣，好像要看透他的灵魂。鸣一阵晕眩，连忙移开了目光，脸上微微发热。“你愿意使用他人的身份，去过另一种生活吗？” “什么意思？”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才能使用别人的身份？” “对于和你素昧平生的人来说，鸣这个身份，是怎样一种存在呢？”玖勋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新的问题。 鸣想了想，“没什么意义吧，就算知道我的名字，甚至住址什么的，不认识的话也等于零啊。” “没错，所以对他人来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根本不重要，高矮胖瘦都无所谓。能够代表‘鸣’这个符号的，只有个人id中记录的那些信息而已。换言之，在现代社会，你的身份就是id号码。” “我明白了，你是要我盗用别人的信息吗？”鸣知道有些盗用他人id的案件，一般都是和非法经营c诈骗犯之类的挂钩。 “不仅仅是盗用这么简单，就算得到别人的全部信息，你又能拿来做什么呢？就像世界上不能同时存在两个鸣，如果你想用别人的身份生活，就必须让自己成为那唯一的存在。”玖勋像对待愚笨学生的老师一样，优雅地交叉起手指，耐心解释。 鸣愣了一会儿，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你是说要我杀人？不！这绝不可能！”他激动地摇着头，像是被蛰了般坐立不安，夸张地挥动双手。他向玖勋投去求助般的目光，希望听到否定的话语，但—— 谜一般的男人笑而不语，饶有兴趣地观察鸣的反应，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迷雾，无法猜出他的态度。待鸣安静下来，方才幽然开口：“我不否认这也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之一，但并非唯一途径。既然鸣君这么排斥的话，我们就采取温和一点的做法吧。”玖勋拿过一张便签，在上面写了几行字。鸣略带惊奇地注视着玖勋的一举一动，在很少动用纸笔的今天，习惯书写便签的人相当罕见。“这是交换身份俱乐部的网址，以及你的个人账户。相信你会感兴趣的。” “这样啊谢谢你！谢谢！”鸣喜不自胜，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揣测感到难堪。为什么第一反应会是那个念头呢？鸣既困惑又害怕。 “不过呢鸣君，你最好有所觉悟，踏出这一步的话，就无法再回头了喔。”玖勋起身告辞，又回过头来，微笑着做出警告，仿佛降下预言的神明。那幽深的眼眸，如同宇宙般深邃，蕴含着无尽的过去与未来。这无形的符咒紧紧束缚住了鸣的心神，他愣住了，一时无言以对。待他回过神来，只剩下自己呆立在黑暗中，只有茶几上那张轻飘飘的纸条在提醒着他，这一切并非只是个梦。 是夜，鸣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电脑。他虽然懒惰，但并不愚笨，本能地感到，玖勋留下的讯息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一旦接受，也许会面临未可知的后果。鸣想起了玖勋在对话中提到的“交换身份俱乐部”，反复思虑后，谨慎起见，还是先搜索一下比较好吧。 “哎？被屏蔽？果然”虽然在意料之中，但鸣还是像被打了一巴掌，这意味着，自己想要踏入的领域，的确是禁地。真是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不就是个网址，直接输入看看不就好了嘛。别想多了，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失去的？霎时间，这句话又浮现在了脑海中。鸣不再纠结，照着纸条输入了一串略显奇怪的符号。 按下回车，屏幕停顿了几秒，然后，出现了满屏的乱码。鸣来不及反应，家用终端就自动重启了。再然后，一个全新的页面出现在眼前，无论怎么操作，都无法切换成别的界面。鸣输入自己的登录码，亲手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诚如其名，这是一个由许许多多渴望变换身份之人组成的团体，不少人都和鸣有着同样的烦恼。他们渴望改变和自由，想要自己决定人生，但在系统的高墙里，这一切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甚至，很多人在自己被决定的领域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但依旧不能磨灭心中的梦想——梦想无关成败，哪怕有个机会能够证明自己错了，也是莫大的幸福啊。他们只想有机会踏上渴望的旅途，走一段路，亲眼看看梦想的样子，然后再回来，继续做自己应该做的事。然而，这个世界却不容许毫无效率的浪费，一切都被计算得精确无比。在不能容错的社会中，选择正确是唯一可行的途径。 鸣被深深震撼了，原来，自己并非孤军奋战，还有很多同病相怜的战友们一同与这个世界的荒谬对抗。战友们不光是相互吐槽安慰，还有很多“交易”——贴出自己的状况和需求，寻找能够与自己交换人生的伙伴。虽然并不容易达成，但至少不失为一种可行性。似乎有不少人已经或正在进行着匹配，谈妥之后，便可以提出申请，之后的运作，就是网站的商业机密了。总之，支付一笔佣金后等待些许时日，奇迹就会降临。当然，申请并非百分比能够批复，网站将会进行调查和筛选，被拒绝的话，理由也是不予公开的。所以，心愿能否达成，几乎全靠运气。 鸣想起了那谜一般的面容，不知玖勋与这家网站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二者就像云遮雾罩的群山，看得分明，却又无法探究全貌。 同时，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七宗罪.怠惰（三） 半个月后，一封站内邮件静静地躺在了邮箱里。 这是鸣收到的第一份联络，他激动地点开来看，对方在信中自称是工作了十年之久的工厂工人，心生厌倦，因而想尝试新的人生。工厂都设立在远离城市的地方，由于高度自动化生产的普及，偌大的厂区也见不到几个人。管理机器的工作不累，也不难，最大的敌人就是孤独。一般工厂采取轮休制，在厂区内生活一周，休息一周。年复一年，日子过的单调而无聊，也很少有什么变动机会。不过，鸣却觉得这工作很适合自己——轻松简单，又无需跟人打交道，平时只需在厂里转转看看，做好必要的检查和记录即可，真是世外桃源一般的生活啊！鸣出神地想，不知不觉已经开始幻想今后的日子了。 三天后，二人在约好的咖啡馆碰了面。 来信人名叫岩，虽然比鸣大不少，表现得却很局促，大概是长期封闭环境造成的吧。不过年纪什么的无所谓，现代社会没有几个能从表面上判断准确的，只要你愿意，青春永驻都可以。和鸣一样，岩本身其实并没有特别心仪的岗位，只是单纯想要换个环境罢了。他好奇地打听鸣之前工作的经历，大概在评估自己适合哪一个吧。 “呐，你觉得我们的申请能顺利吗？”没费太多口舌，二人一拍即合，岩开始担心起下一步的事情。 “没问题。”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听到这话，岩怀疑地睁大眼睛看着鸣。“你怎么知道？”难道这人知晓什么内幕？ “你就等着瞧吧。”鸣什么都没说，他想起了玖勋，那家伙不是为了拒绝自己而来的。既然他对这件事感兴趣，那就一定能够达成。鸣非常确信这一点。 他的判断没错，提交申请后不久，二人都收到了进一步的指示。按照指示，鸣这边逐步消去了出现在公共场合中的记录，他搬进市郊一间没有监控c不需查验身份的公寓，静候通知。估计岩那边也是一样，他首先要辞职，然后一点点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洗去过往痕迹，再次出现的时候，将会变成完全不同的人。 “您好，我是岩，这是我的推荐。”鸣来到事先联系好的人事部门，递过推荐信的时候，他的心砰砰直跳。 会顺利吗？这是他的首次尝试，尽管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还是怕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 “因为身体原因辞职休养了一年吗？恕我冒昧，为什么不回到以前的工厂去呢？不瞒你说，我们这边情况也差不多。”在第一次联络的时候，曾被问起过一些基本情况，鸣只说辞职是因为身体原因，需要休养。 对此鸣早有预料。“身体只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工人里曾经混入了一个指数超标的家伙，不知采取了什么手段，逃过了很多次例行检查，几个月后才发现，大家都很恐慌。只要一想想有可能和这种危险的家伙呆在一起，我就没法继续在那里工作了。”这话倒并非纯属虚言，岩以前所在的工厂的确有工人指数超标被捕，即使人事部去调查，也会发现这是事实。 主管同情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能不受影响真是太好了，欢迎你加入我们！”他大概把鸣当成一位考虑到老东家颜面所以自称身体原因辞职的绅士了吧，没再过问更多。这些反应都在鸣的预料之中，适当的谎言果然可以加分呢。 “谢谢！”鸣礼貌地握了握手，手心湿漉漉的。 和预想中差不多，虽然大部分人尤其是年轻人可能会痛恨工厂里苦行僧一般机械无趣的生活，但鸣却很享受，毕竟只要有吃有喝有网，他就很满足了。员工宿舍条件很好，基本生活用品和零食都有提供，唯一需要担忧的大概是体重吧，光吃不动的日子久了，脂肪也就不可避免地如影随形，想想真是讽刺，被判断适合做健身教练的人，却过上了猪一般的生活。 岩在做些什么呢？鸣常常会想这件事。他们两人必须尽量避免接触，因此没有对方的联络方式。记得当初他比较倾向于健身教练，鸣也觉得这个比较适合他，设计师的话，终究太费脑子了。而且教练接触人多，用不了多久，那家伙就会变得开朗起来吧。和我不同，他是群居动物。 家人那边，鸣还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在无法外出的日子里，左支右绌地编造各种蹩脚的借口，避免和熟人见面。他有些担忧，不知还能持续多久不被拆穿。对已经实施了身份互换的人，网站有紧急联络邮箱，万一真的发生什么，想必也能得到妥善处理吧，鸣只能这样自我安慰。岩又是怎么做的呢？不过，他的社会关系似乎比鸣更加简单，长期半幽闭的生活后果就是极度简化的人际结构，如今看来倒是一种优势。鸣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大概就是这样的背景才比较容易通过申请吧。 在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就是这样，可以极度复杂，也可以极度简单，无论什么样的生活方式，都不会有任何障碍，一切全凭自主。甚至简繁之间亦能互相转化，只要换掉一个终端号码，就能断掉和许多人的交往。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便捷而脆弱，每个人都抽象成一串号码，几个符号。 “鸣，你跟我说实话，最近到底在做些什么？” 某天，鸣回到久违了的家里，一进门就发现气氛不对，老爸老妈脸上都是阴云密布。果然，老爸第一句话，就是质问鸣的工作。 终于还是瞒不住了啊，鸣一阵晕眩。上周不巧是老爸的生日，鸣当班无法外出，谎称在外地出差，承诺这周一定补上。老爸当时没有多说什么，但鸣预感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此还专门查了一下当地情况，准备了一套说辞。 可老爸接下来的话，堪称重磅炸弹，直接把鸣的借口扼杀在了摇篮里。 “我去了你上次说到的地址，但那里是居民楼，根本没有什么公司！鸣，你到底在隐瞒什么？你该不会”父亲脸色凝重，没有再说下去，但屋里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父亲怀疑鸣做的是非法勾当。某种程度上，他是对的。 “对不起，爸爸，现在我还不能说。”鸣索性放弃了挣扎，事实上，他也的确找不出什么理由了。“但是我保证，我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危险，你看，我的精神指数不是好好的吗，只要能确保这点，别的什么都无所谓吧。”鸣使出了杀手锏，他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果然，话一出口，父母的脸色登时有所缓和。 “是啊老公，你就别为难他了吧，隔壁小美不也没有去做系统分配的工作，一直在网上赚钱呢吗。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我看鸣过的不错，还胖了不少呢，你说是吧！”母亲心软了下来，急着打圆场。许久未见儿子，她只想要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要浪费时间生气争吵，更何况如果给了儿子太大压力，只怕以后更难得见到他了吧。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就好，至于别的什么，母亲不愿多想。 “算了，我老了，管不了你了。从今以后，你的事我再也不过问了，你自己看着办吧。”父亲无奈地叹了口气，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鸣心中一阵酸楚，从今以后，尽量少回家吧。他想。除了父亲的原因，还有自身问题：现在的他只想用岩的角色生活下去，不愿再回归到鸣的人生里。同时扮演着岩和鸣，让他倍感压力。 不知岩会不会遇到这种问题呢？爸妈睡下后，独自躺在自己房间的鸣，不由得想起这个问题。如果是他的话，会怎么做呢？会不会就此屈服？鸣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猛然间坐起，冷汗涔涔而下—— 如果岩后悔了，自己该怎么办？ 这并非没有先例。事实上，相当比例的身份互换者从一开始，就只是想要有机会体验另一种人生而已，对于他们来说，这种经历更像一次华丽的冒险，倘若影响到了精神指数，或是有被戳穿的危险，就会即刻终止，双方恢复以前的身份，从此相安无事。很少有像鸣这样，为此赌上自己整个人生的。 鸣把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缩成一团，什么样的人生，才是属于我的呢？本以为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却突然发现那只是海市蜃楼，随时都有崩塌的危险。命运就像握不住的风，你可以乘风而上，但无法将它紧紧抓在手中。鸣觉得自己就像无根的浮萍，在黑暗中漂浮不定，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不管是过去c现在，还是未来，都不能随心所欲。究竟要怎样做，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 忧虑愁绪就像热胀冷缩的恶魔，在夜晚会膨胀千百倍，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当白天的阳光驱散黑暗之后，便如迷雾般消失了，躲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等待黑夜再次降临。 几个月相安无事，鸣渐渐放下心来，暂时将这些事情抛在了脑后。他本来也不是居安思危的人，过一天算一天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在鸣几乎要遗忘掉的时候，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他接到了来着网站的紧急联络，岩的公司似乎已经有所怀疑，为了避免更坏的可能性，岩不得不辞职，并提出中止。 鸣半晌无言，呆呆地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心乱如麻，根本无法好好思考，只是一个劲儿地想着：我该怎么办？ 这份通知无疑等于辞职命令，这周之内，鸣就应该向工厂提出离职申请了。之后，他和岩会隐姓埋名一段时间，和当初互换身份时一样，消除掉人像记录痕迹之类的东西后，再拿回自己的身份。无数次，鸣点开邮箱，只要点下发送，辞职信就会被送达人事部门。但每次，默默踟蹰许久，颤抖的手指却怎么也无法按下去。辞职后该怎么办呢？离开工厂，他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生活下去。 一周时间倏忽而逝，鸣还是没能递上申请。下一周是休息日，离开厂区的时候，鸣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视野中渐行渐远的建筑，徒劳地伸出手，却终是看不见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回到这里。 拖着沉重的步履，鸣回到了独居公寓。他该怎么办呢？没有在限定时间内按规定履行义务的他，会为此受到惩罚吗？不安与恐惧占据了心神，他像鸵鸟般深深埋着头，焦急又无奈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当玖勋再次出现的时候，鸣看到了自己的期望，他终于明白，一直以来到底在等待着什么。这一次，他已经无力穿起盔甲，道貌岸然地假装迎合世俗的价值观。剥去层层伪装，最后剩下的，是吞噬和毁灭的。是的，这就是我，丑陋而可怕。被束缚和压抑了这么久，现在终于，到了最后的时刻。 那么，就直面这一切吧。反正我早已踏入了禁地，就算弄脏双手也在所不惜。回不去了啊！岩，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不也很讨厌从前的生活吗？那么，就算放弃掉也没什么可惜吧！你弃如敝履的人生，可是有人求而不得c倍感珍惜呢！我无法容忍这种浪费！得意洋洋地来去自如切换，你以为我会允许吗？这样随意打扰我的行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如同向神明祈祷，又像和恶魔签下契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总之，这一次，鸣虔诚地低下头颅，说出了自己的祈愿。上次见面之时，玖勋在他心中埋下了一粒种子，现在，是收获的时节了。曾经本能激烈抗拒的可能性，现在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当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人存活，又有谁会拱手献出自己的生命？ 岩，对不起，是你逼我的。我已经杀死过一次鸣了，现在，就由我来杀死第二次吧。 锋利的光刀无声旋转，一丝不苟地重复划出轨迹，所到之处，坚硬的材料如蛋糕般被整齐划开，不带丝毫犹疑，冰冷而残酷，就像那双手。 好想试试看，触感一定很类似吧？刀尖划破皮肉的感觉，有些吃力，但非常流畅，切口整齐地呈现出层叠的肌理，血液温柔地喷射出来，像一朵朵快速绽放又即刻凋零的彼岸花，无言地奉上绝美的褒奖。鸣痴痴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杀死岩之后，他把岩拖入浴室，在这里毁尸灭迹。分解尸体的过程中，他无意间望向镜子，注意到了一双手。浴室氤氲的水雾覆住镜面，他看不清镜中的面容，但那双手却清晰可见，手中的银色刀刃上，斑斑血迹缠绕滴落，美丽，妖娆，邪恶。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双冷静而娴熟的手，正是他自己的。 隔着全封闭的玻璃幕墙，鸣听不到生产车间里轰鸣的机器声，光刀沉默地切下一块块钢板，安静得近乎诡异。那个人也是这样，无论自己怎样摆布，都不会发出一点声音，顺从地变成一堆堆肉块，又变成肉泥，一点点消失掉。这不是一项轻松的工作，鸣直到深夜才全部完成，累得几乎瘫倒在地。但精神却极度亢奋，直到现在，都没怎么睡过觉。 但并非因为紧张。事实上，鸣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丝毫紧张感，游刃有余，顺利得不近真实。是因为玖勋的帮助吗？大概吧，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的。但总之，我成功了，亲手将岩从这个世上抹去了。从此，“鸣”将不复存在，像一缕青烟那样，消失了。 下班时间到了，鸣回到寝室，脑海中依旧盘旋着那把银色刀刃，泛起寒冷光芒，无所畏惧地熠熠生辉。 他终于成为了岩，但是，这就是想要的一切吗？脑海中塞满乱七八糟思绪的鸣，慢慢闭上了眼睛。恍惚间，身体越来越轻，好像漂浮在云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七宗罪.怠惰（四） “鸣啊，你下周回来一趟好不好？”这天，鸣突然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 “什么事？”下周休息，有空倒是有空，但鸣现在刻意减少在家中露面的次数，因此他犹豫了，想要找个合适的理由搪塞过去。 “也没什么要紧的，只是c只是你很久没回了”母亲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很忙的，妈！”鸣硬下心来，想要挂电话。 “哦，那好吧，注意身体。呃，隔壁小美你还记得吧？她哥哥要结婚了，邀请我们全家去参加婚礼，你要没时间就算了。” 那我就更不能去了，鸣心想，他对此心知肚明，父母一定会问自己有没有女朋友，他实在不想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事实上，这件事永远都不能实现了。因为，他的指数早已超标。 然而，鸣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你说的那个小美，是不是一直没有上班？”记得上次母亲提过，似乎她也不想去做系统分配的工作，所以一直在家。 “是呀，她现在是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了，收着版权费，比上班挣的还多呢！听说”说到家长里短，母亲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鸣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心中却渐渐有了筹划。 “你上次拜托我的事情，我已经找到了哦！是一个叫谷的男生，年纪和你差不多吧，不过和我不是一家网站的，我们也并不直接认识。这样吧，下周刚好有个线下交流会，你和我一起去怎么样？我会介绍你们认识，怎么交流就是你的事情啦！这样如何？”某天晚上，已经下班百无聊赖的鸣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电话，是小美打来的。 “这样啊！太好了！没问题，真的太谢谢你了！我刚好看过他的作品，是我喜欢的风格呢！”鸣假装惊喜地道谢，其实，他连这人是谁都不知道。 “没什么，小事情啦，不过你为什么非要找独居写手呢？这个条件对写作风格有什么影响吗？”前一阵子，小美接到了鸣的电话，对方请她帮忙打听一下有没有社会关系比较简单c独自生活的网络写手。当时鸣解释说因为自己对写作很感兴趣，但不知道该如何入手，因此想要找个人请教一下。 “写作风格什么的倒也不是啦。”鸣假装不好意思的样子，踟蹰了一会儿才说：“只是我自己的一点想法，我告诉你的话，可以请你不要告诉别人吗？” “什么啊？当然可以！我保证！”小美咯咯直笑，连声答应，她是个率真爽朗的女孩子，绝不会多想，再加上她和鸣认识好多年了，关系也不错，所以鸣认为请她帮忙的话是可以放心的。 “你想，一个毫无文字基础c做着普通工作的人，突然间想要写作，不是会让人觉得非常自不量力吗？我也是因为现在自己独居，每天有大把的时间不知道如何打发，才想要学习写作的。我想，如果对方和我差不多情况的话，一定能够理解这一点。否则，怕是多半会被婉言相拒吧，说不定对方还会在心里嘲笑我呢！我可不想被别人看成傻瓜啊！”鸣有点心虚地说着编排好的借口，虽然觉得这个理由并不十分充分，但他实在找不出其他能够解释这个奇怪要求的回答了。不过，这份心虚反而帮了忙，小美错以为他是由于不自信方才如此，所以他的话听起来格外可信。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鸣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写作也没有那么难，鸣要加油哦！真想早日见到鸣的作品呢！”小美果然没有怀疑，用爽朗的笑容鼓励着他。 挂上终端，鸣终于卸下伪装，大大地松了口气。太好了，比想象中进行得还要顺利。小美，真的要谢谢你呢，你可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哗啦”一声，冰块混着酒精滑入杯中，冰冷微醺的气味在空气中散开，琥珀色的光晕流连婉转，映着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华丽而诡异。有光线的地方，阴影也会相伴而生，没有什么景象比交替错落的光影更加美妙了，不是吗？ 看到终端上显示的号码，鸣就立即明白了，该来的总是会来的。他叹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按下接听键。 “鸣，听说谷出国了，你知道详细情况吗？问了好几个朋友，大家也都不清楚，感觉挺突然的，从来没听他提过呢。”小美有些忧虑，不过看她的神色，倒没有怀疑。 “是的呢，我也是才听说，正想去问问你呢。”鸣露出一副思索的样子。“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虽然之前和他有过接触，他也的确给了我很多建议，但他不是那种热闹的人呢，慢慢地联系也就淡了。不过，他人真的很好，逢年过节我们也会互致问候。”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你也不知道呢，那就没办法了。”小美的表情很怅然。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是有谁在打听吗？”鸣的心脏砰砰直跳，幸好对方听不到。 “这倒没有，只是上次线下交流会的时候，有人说起谷现在都不来参加这种活动了，还有人说是出国了什么的，但大家都不知道确切消息，似乎已经很久没人见到过他了。嘛，他确实比较内向啦，还以为你们会比较投机。”小美还记得，第一次引见鸣与谷会面时，他们就聊的挺好。 确实如此。鸣心想，虽然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自己的猎物，但其实意外地投契呢，并非没有纠结犹豫过，甚至差一点就放弃了。但没办法，生存是丛林法则的第一要务。 “对不起啊小美，让你失望了。不过我想，他只是想要换个环境吧，记得很久以前听他抱怨过灵感枯竭什么的，大概是他的生活太单一c圈子太小的缘故吧，这样做对他有好处。”鸣随口扯了个理由安慰小美。 “对哦，我想起来了，最近确实听说他的作品质量下滑，内容和风格都大不如从前了呢。也许是压力太大了吧，作为以文字为生的人，神经必须比常人更加敏感才行啊！”小美若有所思。 连她也注意到了吗？没想到这个籍籍无名的小作家，还被这么多人关注着。鸣有些郁闷。本来嘛，谷作为目标最理想的地方就在于和外界几乎没有什么紧密联系，家人久不来往，朋友也都是泛泛之交，资深文字宅一枚，有几部已完成作品收着版权税，还有几部正在连载中。知名度不高不低，影响不大不小，属于典型的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的那种，就算哪天突然退出，也不会引起过分关注。毕竟，市场和人群都是很健忘的。 挂了电话，鸣打开私人终端，默默地审视着自己的稿件，有种付之一炬的冲动。然而，他终是没能按下删除键。再坚持一段时间吧，他想，好在剩下的工作量已经不多了，达到网站合同要求字数后就立即结尾，也算多一份收入，以后再也不碰了。我果然不是这块料。不过，等这几件事都顺利结束了，我就真的自由啦！鸣幻想着以后的生活，心情又明亮起来。到那时，我就能够离开这里，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应付例行检查了。虽说有玖勋提供的药物进行压制，但精神指数就像个定时炸弹，实在太危险了，还是尽早撤离为好。 以后，再继续寻找新的猎物吧，没有了固定工作的束缚，一定会更加顺利的。这就是我的生存方式——我是猎人，他们是我的猎物，而已。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夜，在玖勋来访之前，鸣独自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比白天还要明亮的流光溢彩，心中升腾起不知所谓的感觉。他不想开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习惯了躲在黑暗里，这样会比较安心。今晚亦是如此。 从一开始，玖勋就熟知有关自己的一切，但对于他，自己却始终一无所知，只知道他有着近乎恐怖的强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鸣像崇敬神明一般膜拜着他。如果没有玖勋，就没有现在的自己。只要有玖勋的帮助，我就能做到任何事！鸣一直如此坚信着。 这次亦是如此，新的猎物已经登场，几天前，鸣迫不及待地约玖勋见面，玖勋答应了。巨大的喜悦过后，鸣突然产生了好奇心，为什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会不惜做到这种地步呢？虽然对他来说这点事似乎不过是举手之劳，但为什么偏偏是自己？鸣曾经委婉地问过这个问题，记得当时玖勋的回答是因为对他“很感兴趣”。仅仅是这个原因吗？这个男人自始至终，只是把这一切当做一场游戏吗？ 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喜欢我的表演吗？应该是满意的吧，但这些就够了吗？彼时，鸣早已辞职，宅在家中足不出户，委实免去了许多麻烦。现在的他衣食无忧，只是日子太过无聊，仅仅是为了找些刺激，他又想故技重施，蠢蠢欲动了。他已经夺走了两个人的身份，现在，正计划着夺走第三个。成为别人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呢，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取得想要的一切。在不断的角色转换中，他早已忘记了谁才是真正的自己。也许真正的自己本来就是个伪命题，生命本身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是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赋予了它各种内容，能够成为的人，与自己想成为的人，都不过是被偶然所激发而出的反应罢了。独立思考是不存在的，无人能不被影响。 激发自己的，又是什么呢？我不贪婪，只是追逐着本性，任性而为，因为我有那个资本，鸣骄傲地想。 门开了，玖勋走了进来，鸣回头注视着他的身影，仿佛一片月光下滑过湖水的羽毛。 “似乎心情很好呢，鸣君。”玖勋淡淡地扫了一眼，微笑着说。鸣心中暗暗讶异，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难道你不是这样吗？我已经准备好了，狩猎即将开始！作为猎人，兴奋是理所当然的吧？”鸣索性不再掩饰，得意洋洋地抱起双臂，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原来如此。不过在那之前，我想先请你确认一件事：你到底是猎物，还是猎人呢？” “什么意思？”鸣心中一凛，紧紧盯着玖勋，想知道他是否在开玩笑。 “给你些提示吧，关于谷的失踪，你确定没有人怀疑吗？据我所知，他的朋友可是一直在暗中调查呢。” 鸣的大脑瞬间陷入短暂的混乱，但随即，他就冷静下来：“哦，你说的是小美吧，她不是什么朋友，只是向我打听一些事情罢了。而且那女孩很傻，不会怀疑我的。”嘴上这样说，心中却在迅速盘算：玖勋是怎么知道的？或者，根本就是故意诈我的？ 玖勋微微一笑，随意坐了下来：“鸣君，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过的话吗？如果你想用别人的身份生活，就必须让自己成为那唯一的存在。”他优雅地交叉起手指，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那时的你痛苦而迷茫，被系统紧紧束缚着手脚，无法动弹，你渴望变成另一种人。于是，我帮助你实现了这个愿望，因为我想知道，忤逆系统c抛弃自我的人是什么样子的。但很可惜，你背叛了最初的约定，并非为了投入全新的角色，而是仅仅想要掠夺资源。你已经不可能成为任何一个人了，现在的你，谁都不是，在这幅无用的躯壳里，只剩虚无。” “你”鸣徒然变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直地倒下了。他痛苦地抽搐着，脸部扭曲，视野逐渐模糊，只剩下玖勋最后的话语，犹如天国飘来的梵音，回荡在耳边。 “你犯下的，是为怠惰之罪。” 日月失色，星辰陨落，黑暗深处，神明降下了最后的审判。 怠惰吗？没错呵，从一开始，逃避着现实的自己，就已背负了罪孽。想成为别人什么的，都只是自欺欺人的借口而已，因为没有任何一种人生，是轻松的啊。如果，能够早点正视这一点，就好了呢。 再见了，我的所有人生。 门外闪进一条黑影，玖勋背对着来人，头也不抬，用清冷的声音说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吧，橘。” “啊呀，别这么严苛嘛，我可不是加班主义者。”橘像刚睡醒似的，有气无力地嘟囔。“还以为这小子能多活两集呢，你不是对他很感兴趣吗？怎么，演出不好看了？” “不尊重剧本的演员，没有资格站在舞台上。”玖勋淡淡地说。“就算我们不插手，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他连谷的社会关系都没调查清楚，警方已经盯上了这间公寓，随时都可能进来。” 橘吓了一跳。“所以你是在这里等警察过来吗？喔，我明白了。”他打开随身带来的工具箱，头也不抬地忙碌起来。“这家伙是个可用之才，没错吧？” 霜间的预言果然成真了。 看到现场的那一刻，岚野和霜间立即同时想到了这点，他们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确认了这一事实。旁边的晴海则是一阵晕眩。 呈现出怪异姿势的尸体上，四肢及勃颈处，缠绕着蛇的尸体。他们已经了解过，这幅景象，意味着怠惰之罪。 至此，这是第四宗。暴怒c嫉妒c暴食c怠惰。人类的罪愆，一件件呈现在眼前，以这种极端而鲜活的方式。恍惚间，岚野差点就要相信，这真是天谴降下的惩罚了。 phant一啊，这仿佛无处不在的幽灵，到底是人，是鬼，还是神？个人还是组织？目的何在？无数次，大家一遍遍地追索质疑，想要挖掘出一点点能够回答这些问题的线索，但统统一无所获。不，霜间也许掌握了什么，但不肯向岚野透露半点。岚野望着正在仔细查看现场的霜间，后者脸上是一贯冷若冰霜的严肃表情，看不出他的想法。他没有和岚野交流，只是兀自认真查看现场，看到这幅场景亦不曾展现出丝毫动摇。岚野暗自叹了口气，一个个的都是这样，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全是些不正常的家伙。 和前几起案件一样，被害人本身背景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很轻易就能够调查出全部事实。此人叫做鸣，自由职业者，死亡原因是窒息。事实上，这个叫鸣的家伙本身就是另外一起杀人案的重大嫌疑人，涉嫌杀害一位名叫谷的网络写手。作家谷遇害后不久，其生前的女友报案，警方经过调查，已经掌握了充分证据，正准备在第二天实施抓捕。然而，却没想到被突然杀出的phant一抢了先。 尤其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一位嫌疑人就这样被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就像从猫咪爪下偷走奶酪的老鼠一样，对警方来说，无疑意味着双倍的羞辱和气愤。同事们议论纷纷，传言甚嚣尘上。类似的案件一再发生，即使不像历史上其他连环杀手那样刻意留下名号，但警方也不是傻瓜，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认为，至少上次的“暴食男案件”与这起案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确，这两起案件即使从直观上来看，也有太多相似之处了。 当初的“暴食男事件”，由于牵涉面太广，最终结果仍是不了了之。况且，被害人本身就是从事非法勾当的老鼠，被系统制裁只是时间问题，案件最后作为黑社会组织间的私斗事件进行了处理。正因如此，很多人认为，这次案件和上次是同一组织所为，应该将二者协同侦查，一举破获两起恶性案件。一时间，大家群情激昂，干劲十足，不少人主动前来协助，希望能将肮脏的老鼠们一网打尽。 热闹的中心，岚野他们却哭笑不得，一边要应付对黑社会怀有天然恶意的同事们好心帮忙，一边又不能透露半点phant一的信息，其中辛苦，自不待说。随着案件不断深入，更多错综复杂的事件浮出了水面。鸣果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短短几年，换了好几份工作，同时涉嫌盗取他人信息c冒用他人身份等乱七八糟的前科。也许大家的判断没错，岚野暗自思忖，显然鸣生前也和一些地下机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后来被卷入什么事情不幸丧命。反正，最终也一定会这样结案吧。 然而，这一次，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某天，局长突然请岚野前去办公室，对他说出了一个完全出乎意料的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宣战 “你们调查phant一已经很久了吧，现在有什么头绪吗？” 从局长口中听到了意外的词语，岚野震惊地抬起头。局长是如何得知phant一的？来不及做更多思考，岚野如实回答：“很抱歉，目前我们还是一无所知。” 这句话，等于承认了对phant一的私下调查。局长要做什么？对此下达禁令吗？但是，即使在这里否认的话也没什么好处，既然能够这样问起，显然对此有着充分证据，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局长把手支在桌子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犹疑之色：“岚野君，我考虑了很久，是否应该将phant一的存在予以公开，正式立案调查呢？” 什么？我是在做梦吗？岚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他们一直以来梦寐以求，但从不敢奢望的期待。假使真的能够公开调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借助许多侦查力量和手段，不遗余力追索所有蛛丝马迹，进展可想而知，不说突飞猛进，至少比他们几个暗地里调查效果会好得多——这二者的差距堪比步行与飞机。更重要的是，霜间的所有努力都会被认可，再也不必背负着违反规定与私自查案的双重压力了。伊之户事件亦将被重判，他终于能够安息了太多太多人的命运将被改写，太多太多的局面将被彻底扭转，无需多言，岚野比谁都明白，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决定。 从个人角度来说，这无疑是他们几个都翘首以待的事情，但岚野却没能立即做出回答。这些年里数次交锋，让他太知道phant一的可怕c太明白局面的复杂，尤其在云谲波诡的当下，更不能轻易听凭情绪来做决定。 短暂的沉默中，他想了很多，很多，然后，平静而隐忍地回答：“恕我直言，我认为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如果突然全盘公开的话，不啻于爆炸性新闻，恐怕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我怀疑是否会正中phant一下怀。” （一g，我野太帅了——来着花痴作者的星星眼(一)） “哦？那么，你的意见是不公开吗？”局长大感意外，直直地看着自己最器重的下属。 “不，我并没有说不公开。事实上，到了现在这一地步，大家都看到了案件背后有人操纵的事实，只不过没有人使用phant一这一叫法罢了。因此如果继续隐瞒下去，反而会显得很不自然，引起各种不必要的猜测。所以，不如趁此机会统一口径，采取phant一的名号来为这些案件背后的组织命名，也便于后续开展行动。”岚野有条不紊地叙述着自己的想法，不知情者还以为这是他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事实上，就在短短的几分钟之间，他已经想到了几十种对策，并迅速做出了分析判断，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最为合适的一种。 “原来如此。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局长恍然大悟，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思路。面对两难境地，能够迅速跳出思维陷阱，找到简单却行之有效的方式，甚至思虑周全更甚于我，真不愧是一课课长。 “你是说，不把phant一的存在作为已知事件公之于众，而是借此正式立案，公开进行追捕。无论今后挖掘出多少牵涉其中的案件，都是追捕行动开展之后的成果，已经了结的案件都不会被牵涉其中。这样一来，上层的压力也就小了很多。很好。”局长连连点头，思忖片刻，继续说道：“只是，这样一来，你的朋友不得不继续等下去了。嘛，跟你说也无妨，高层对于phant一公开一事，意见始终不能统一，反对的声音也很大。因此，即使公开之后，我们也不得不谨慎行事，可以预见的是，依旧将会有众多掣肘。希望你能够有心理准备。” “谢谢您的提醒，对此我是有所觉悟的。”岚野坚定地说，微微有些激动。的确，不管怎么说，压抑多年的秘密终于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这已经是飞跃性的胜利了。这一路，他们走的太苦，也等的太久了。 “岚野。”告辞后，岚野转身离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局长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局长。” “一直以来，谢谢了。” 以及，还有一句没能说出口的，对不起。这不是上下级之间的命令，而是私人间的信任与托付。长达数年的时光里，我对他们下达的，都是关于phant一的封口令，却从不给出任何解释。而他们却不曾令我为难，总是毫无保留地冲锋陷阵，这就是，公安的天性吗？背负着公仇私恨，却依旧能够以大局为重，选择相信，同时也绝不放弃信念，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坚持。他们是有史以来，最为优秀的，一课。 正因如此，我才决定，将phant一事件彻底托付给他们。我坚信，除了他们，没有人能够胜任如此艰巨的任务。 岚野c霜间c晴海，拜托了。以及，你们几个，谁都不能死。 战斗的双方，终于名正言顺地站在了决斗场上。这场较量，就此正式拉开帷幕。 “你知道吗？公安对我们正式宣战了，用的正是‘phant一’这个代号。”橘的消息一向灵通，边说边打开了屏幕，切换到新闻频道。果然，警方就最新一起案件向群众征集线索，请大家格外留意身边精神指数异常的情况。为了不引起恐慌，案件按照规定做了模糊化处理，详情不得而知，但他们自然知道，报道所说的案件受害人正是鸣。 “不错啊，我喜欢这个名字。只是，他们依旧很胆小嘛！”玖勋看着屏幕上正在播出的新闻，心情甚好。公安没有公布之前的几起案件，足见内部依然顾虑重重。 “哈哈，是啊，而且智商不太够。要是凭精神指数就能抓到我们，我们早就被抓一万次了。”橘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不然你指望他们怎么说？就算知晓了纯净体质的秘密，这也不是能够公开的新闻。”玖勋放下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微微颤动。“这份声明也不是为了征集线索，而是特意为我们下的战书啊！看来，他们已经忍无可忍了，不惜冒着巨大风险也要决一死战。橘，有着这样觉悟的对手，可是值得尊敬的哦！” “当然！为了回应那份决心，我们也要更加努力才行呢！”橘的眼中闪烁着熟悉的疯狂光芒，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我他妈的爱死这种感觉了，他们真是大好人，今后，再也不怕无聊了！玖勋，你也要感谢他们吧？” “是的呢，如此一来，我们的精心布置总算没有白费。虽然目前透露的信息很有限，但你要相信人类好奇心的力量，越是欲盖，便越是弥彰。我想用不了多久，phant一就会成为市井街巷热议的都市传说，我们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不管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都不会改变帮助了phant一这一事实，所以，我会精心准备一份谢礼，以回应如此热烈的招待！” 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千璃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计划开始加速了。玖勋心想，做完手头这些事，就去接她回家吧。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更不知道是从哪里透露的消息，关于phant一以及“七宗罪”的传说，开始在网上疯传。虽然官方报道并不承认，并进行了秘密封锁，但发达的网络讯息依旧畅通无阻。在虚拟世界，人们无需伪装，可以随意宣泄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有不少人将phant一奉为救世主一样的存在，是为了启示人类而来。他们坚信并期盼着，剩余三桩罪行的发生。 消息发布已经几个月了，就线索本身来说，依旧一无所获。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除了岚野等人，其余同事都很沮丧。没有人将phant一与系统之敌联想起来，即使告知了这一点，恐怕普通人只会觉得异想天开c及其荒谬吧。因此，真正为此感到忧虑的，只有他们几人而已。 还有三个案件，这是与魔鬼的赛跑，如果在七宗罪行全部结束之前没能抓住phant一的话，敌人就会降下惩罚吧。会是什么样的惩罚呢？破坏掉系统吗？可是，怎样才能做到这些？七宗罪也是其中一种手段吗？霜间原本以为，这些夺人眼球的噱头是为了扰乱社会秩序，引起群体性指数上升，从而陷入混乱。但随着调查的深入，他越来越觉得，事情绝非这么简单，phant一一定掌握了更加有力的王牌。可是，只有这一点，仅凭猜测的话，是绝无可能得知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七宗罪虽然手段残忍，影响恶劣，但也的确揭示了系统存在缺陷的事实。只要群众对系统产生怀疑，不再信任，原有的极端权威就会出现裂隙，稳固局面就会被动摇，系统就将面临从神坛跌落的危险。但这只是理论上存在的可能性，霜间没有那么天真，他知道，如果没有更加致命的武器，所谓系统缺陷最多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和一夜爆红的明星头条一样，过一阵子就会迅速消失在视野中，被彻底遗忘。 人类天生的懒惰和依赖性加深了体制的稳定，虽然只要一有机会，宣泄不满的声音就会铺天盖地，但实际上，那只是一种情绪化行为，触及核心的公信力不会轻易被撼动。习惯的力量太过强大，成熟之后的社会架构远比看上去要稳固。对于乌合之众来说，思考是一件太过辛苦的事情，更不用说付出行动了，他们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真相，而是氛围。 事实上，即使那些想要得到结果的人们，也并非真的追求改变与自由，大多只是想要满足一己私欲罢了。漂亮的宣言和华丽的主义，都不过是粉饰野心和的说辞与谎言。而当权者自然也明白这一点，双方在某个临界点上，以最小化的权益让渡换来最大化的稳定，达成心照不宣的双赢局面。因此，真正的变革永远阻力重重，甚至会受到剥削与被剥削双方的反对。即使对于phant一，也绝非轻松的命题。 所以，这就是phant一真正可怕之处——他们追寻纯粹的自由，变革本身即是行动唯一的目的。只有这个要求，当局绝无可能满足。所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没有商榷余地的，完全的战争，双方注定水火不容，没有任何妥协手段。那么，绝对的自由存在吗？霜间无法认同，任何事物都存在边界，相对是现实，绝对是理论。那么，phant一不这么认为吗？他们想要的自由是什么样子的？不，也许phant一也没有答案，他们并非想要达成某个确切的目标，而只是将这世界作为试验品，想要看看在追寻自由与变革的过程中，人类将走向何方。如果任凭这个危险游戏继续下去，恐怕这世间会变成真正的修罗场。 从动机出发的策略看来是行不通了，那么，必须换个思路，从手段分析如何呢？系统有什么足以致命的缺点存在吗？霜间摇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这个问题，恐怕我无法回答呢。毕竟我也是被系统审判之人，处于这种立场，无论如何也无法进行客观评价吧。可谁又具有这样的资格呢？显然也不是深受系统恩惠之人。除了这两者之外，难道还有第三种人吗？那只能是幽灵和神明了吧。啊，似乎又回到原点了呢。总觉得哪里有些许细微的违和之处，就像一只蜻蜓在脑海中翕动翅膀，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事实上，霜间此时已经站在了真相的门外，却终于没能推开那扇门。也许只需要一点灵光乍现，命运就将完全改写。但灵感，就是这样飘忽不定也捉摸不透的东西啊。 “听我在公安系统的同学说，‘蛇尸男’并不是phant一的第一起案件哦，据说之前还有一起‘暴食男’事件，现场和这起事件很相似，被认为有很大可能性也是phant一的手笔呢！” “真的假的？越说越玄乎了，好吓人！” “这有什么吓人的？难道你心里有鬼？哈哈。” “就是啊，这些案件不是被叫做‘七宗罪’吗，phant一制裁的并非无辜之人，而是那些犯下不可饶恕罪行但没被惩罚的家伙们，这几个所谓的受害者，身上都背负着命案但没被逮捕，phant一是代替上天行使‘天诛’的神明！” “对啊对啊！强大又正义，我爱死phant一大人了！” “啊，好希望phant一能把住在我隔壁的变态杀死，每天都来骚扰我，为什么指数还不超标呢？系统怎么不制裁这样的人呢？” “不一定哦，也可能是指数超标了但没被检测出来吧，毕竟现在这年头，足不出户也是可以活下去的呢！系统拿这样的人也没办法吧！” “没错，系统的力量毕竟有限，灰区的存在不就是证明吗？” “有道理！有些人明明没做什么，就因为指数超标而被逮捕；灰区那帮人干的全是非法勾当，却什么后果也没有，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话说系统到底是什么？精神指数又是什么东西？” 接下来就是乱码了，这个帖子也很快就会被屏蔽了吧。晴海关上终端，叹了口气。屏蔽了又如何呢？人们的看法并不会改变，又该如何去堵上天下悠悠之口呢？ 这还真是始料未及的发展。公开phant一的本意，自然是为了征集线索而发布的通缉令，但随着案件细节的不断泄露，公众看法也逐渐向不可预知的方向转变。其中最为致命的，是案件受害人本身的行为污点——在被杀之前，他已犯下两起人命案，而且均未被公安侦破；本人指数早已超标多时，却一直没能被系统检测出来。正是这两点，使官方深陷被动，倘若无法给出足以服众的圆满解释，舆论只需稍微煽动，便会向有利于phant一的方向发展。不知这其中是否有phant一插手，但现在事实就是，大多数不明真相的群众把他们当成了救世主一般的存在。 “黑色幽默，对吧？”岚野知道她在想什么，事实上，大家都不免有着这种想法，似乎被phant一摆了一道呢。 未待晴海答话，麦抢先说：“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这不是认贼作父吗？不管被害人做了什么，可phant一是杀人犯这一事实不会改变啊！” “能这样想的毕竟是少数吧，影响公众判断的从来都是情绪而不是理智。更何况，他们只看到了冰山一角，毕竟我们不能把所有信息悉数公之于众。”大家都明白，霜间指的是伊之户案件。 确实，方方面面的形势都巧妙地对警方不利。偏偏是不能公之于众的伊之户案件，能够证明phant一不只杀戮罪犯。 “嘛，不过也无所谓了，即使公布全部真相，也会有人说指数超标的家伙就是该死。”霜间自嘲地加上一句，众人一时无言以对。 “现在纠结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我们要做的，是研究如何应对phant一的后续行动。形势只会越来越严峻，大家都要做好准备。”岚野打破了冷场，同时也结束了话题。众人默默散去，各怀心事地继续做着自己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七宗罪.贪婪（一） “你小子怎么办事的？‘货物’被你吃了？怎么还没到？！” 大厦顶层360度全景豪华套房里，一身黑西装的中年男子对着终端咆哮，屏幕上是一张讨好的笑脸，忙不迭地解释：“这次实在抱歉，交接出了点问题，被‘尾巴’盯上了，不过您一万个放心，我已经办妥，‘货物’明天之内一定到位！一定到位！” “哼，给我机灵点，也不看看是谁要的货！得罪了那位爷，赔钱是小事，只怕到时候连我都吃不了兜着走，你不想要命的话尽管试试！”男人说完，不待对方答话，径自挂掉了通讯，咬牙切齿地把自己摔在沙发里。 男人是森明商社的董事长山助，这里是他一处隐秘的私人公寓，装饰极为豪华，却是以旁人的名义买下，因而鲜为人知。公寓私密性极高，装有各种最新安全系统，从防窃听到反追踪，应有尽有。森明商社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交易，都是在此完成的。 虽然森明商社业务涉及众多领域，但也并非国内数一数二的行业巨头，因此声望平平，乍一看并不起眼，表面上就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公司而已。董事长本人亦非常低调，一丝不苟，行事稳重，衣着得体，总之，不是让人讨厌的类型。没有人能够把这样一家商社同黑社会联系起来。 而事实上，山助本人野心极大，但他很好地掩饰起了这一点。能力和手腕都卓然超群的他，经过多年苦心运作，黑白两道通吃，在高层官员里也很有人脉。这次迟到了的“货物”，正是为商务部一位重要官员准备的厚礼。 “请问您今晚要在这里用餐吗？”家用机器人前来询问。 “不了，待会还要出去。替我把晚礼服准备好。”山助头也不抬地说。 “是，主人。”机器人柔声答应，转身出去了，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这里没有女主人，只有几个家用机器人，负责照顾山助的日常起居。机器人也都是普通型号，山助在个人生活方面倒没有多少，他只是单纯追求财富膨胀的感觉而已。山助坚信，商人的天性就在于贪婪，否则，也就失去了从事此道的意义和乐趣。 贪婪是好东西，是不可或缺的生产驱动力。山助的心情平复下来，起身开始换装。下个月，商务部将会通过一项议案，旨在对部分种类的商品降低补贴比例，森明商社亦有几种商品受到影响。山助正在紧锣密鼓地暗中活动，试图将自家所涉及的商品从目录中去掉。经过多方协调，山助成功搭上了一位名叫信昌的副部长，此人正是议案的起草者之一，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晚宴上，山助依旧有些心不在焉。一位认识多年的合作伙伴注意到了他的异常，恶作剧似地说：“怎么了啊山助，今晚好像有什么心事？难道你在担心phant一吗？哈哈”phant一是时下流行的话题，但山助平时并不关注这些八卦传闻。 “phant一？那是什么？”山助问。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据说phant一是专门惩罚没有被系统制裁的有罪之人，说的神乎其神的，不过谁都没有见过。”另一个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兴致勃勃地加入进来。 “原来如此，那不就是都市传说一类的东西吗？哄小孩子还差不多。”山助对此嗤之以鼻，这帮人居然还有闲心关注这些，真是意外。 “也不是传说那么简单，毕竟警方都承认了，不是吗？” 警方吗？不过是一帮吃闲饭的笨蛋罢了，偶尔有个优秀的罪犯，他们就束手无策，抓不到也很正常。山助心想，当然没有说出口。真没想到这帮人表面上一个比一个精明，居然也会相信亚森罗宾的存在，要真有那么神，恐怕这里至少一半的人都将身首异处吧。山助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不动声色地在一旁默默观察。怎么回事？他惊诧地发现，这群人中，有些居然流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甚至在强颜欢笑的表面之下，眼中却隐藏着恐惧之色。山助心中不觉一凛，难道这是真的？能够站在这里的，都各有各的圈子和手腕，也许真有人知晓了案件的细节c证实了传闻也说不定。能够让如此段位之人闻风丧胆，这是什么样的手段啊？ 可是，山助是不会轻易被吓倒的，否则也做不到这个位置。新的一天到来之后，他就将这些统统抛在脑后，又开始一如既往地忙碌起来。 幸好，那个混蛋没有再次误事，否则，我让他见不到今天的太阳。回来的路上，山助犹自余忿未平。副部长本来不想与他会面，推脱良久，山助急得上跳下窜，多方打点，对方才勉强答应拨冗几分钟匆匆一面。肯定是趁这耽误了几天的功夫，被其他家伙抢了先。山助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 不过，见到副部长的那一刻，看到那双眼中蓦然闪现的亮光，山助就明白，这场战役，他又赢了。一颗心终于落了地，余下的时间里，宾主尽欢，原本几分钟的会面持续了一小时，山助大获全胜。再没有什么比掌控全局更加美妙的体验了，这就是贪婪的力量，只要找到每个人的软肋，就相当于有了抓手，攻城略地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短短的一个小时，就能影响千千万万项交易的走势，而世人对此却一无所知。这种将世界玩弄于鼓掌间的感觉，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天色渐暗，次第亮起的灯火，让这座城市看起来比白天更加繁忙。金钱永不眠，山助心想，越是光明的地方，其背后的黑暗便越是浓重。在这完美表象掩盖瞎，有多少罪恶在悄然流动？站在二者接续的分界，山助冷眼旁观着荒谬而虚伪的一切。一路走来，不知有多少尸体倒在脚下，而他，看也不看一眼，脚步丝毫不停。对或错从来不在考虑范围内，所有的喜悦与恐惧，只和成功与否息息相关。惧怕一个莫名其妙小喽啰的制裁？简直要笑掉大牙。就算是神，也杀不死我，否则，我早就死一万遍了。山助心头蓦然腾起疯狂的自负。 还是接着处理自己的事情吧，山助考虑着再向那小子“订货”，以防患于未然。人口贸易和普通商品走私毕竟有差别，即使在黑社会，风险也极大，一旦事情败露，不论精神指数高低（一般都会超标，目前还未发现没能达到死刑标准的案例）就会被直接判处极刑，且没有辩护与上诉的资格。因此，一般人都不愿接手。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愿意做这种生意的，必须好好利用，保不齐哪天这条路径就又断了。山助联系到对方，讲明条件，对方一口应承下来，毫不掩饰兴奋之情。这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所以才会不顾后果地玩命去做。富贵险中求，山助并不讨厌具备冒险精神的人，这种高风险工作，报酬自然也极为可观，光是做成山助这几笔生意，这小子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当今世界上大部分国家都采取系统与精神指数控制国民，但在极少数尚未开化地区，依然存在着沿袭旧社会“人治”制度国家。世界人权组织多次提出抗议，也曾有强势国家提出武力入侵，强制性安装系统工程，以帮助他们实现全面现代化。但由于多方势力博弈，最终不了了之，迁延至今。这些化外之地与其他国家素不往来，平日里自给自足，倒也乐得逍遥，好像生活在另一个时空。官方对他们的存在绝口不提，但民众的好奇心从未消减，这方面的传说也是众说纷纭。神秘本身就具有无尽的吸引力，禁果总是最香的。 由此，也催生了地下产业链，走私往来这些国家的各种货物。在双边政府的合力打击下，走私风险极大，物以稀为贵，不管是什么样的东西，在黑市上都被炒得很高，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只要不被抓住，利润是绝对可以保障的。山助就经常用这些可遇不可求的珍奇取悦高官大贾，几乎没有失败的时候。 而在这之中，人口走私自然是最为危险，也最为困难的。山助之前虽然有所耳闻，但从未参与其中，直到这次打听到副部长的特殊癖好，不得已才决定铤而走险。 这类走私有点像古代黑奴贸易偷渡客的合体。如同系统治下的国家依然存在灰区一样，人治国家也有贫民窟。既得利益者自然不希望做出改变，因而底层人士只能选择挣扎或是反抗。灰区有不少人都向往人治国家的自由，没有系统的束缚，他们可以自由自在地行走在阳光下，和其他国民享有同样的尊严与权利；贫民窟也是一样，他们羡慕系统国家的高度发达和高福利政策，由生到死，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根本无需自己费心，人人都像温室中的花朵，从未承受过生命之重，更不用为贫困挣扎，这该是多么轻松惬意的生活啊！天堂也不过如此了吧。 在利润与的双重刺激下，极少数有途径有胆量的家伙，便盯上了这块巨大的蛋糕。行话管他们叫“拓荒者”，都是些黑白通吃c手眼通天的角色，真实身份自然无人知晓。他们并不会宣传自己的“生意”，但从来不愁“订单”。山助也是在调查副部长的时候，极偶然地得知了“拓荒者”的存在。 这位副部长，就曾不止一次地买入“货物”，无一不是如假包换的异国美人。事实上，当今社会获取性的手段多种多样，便宜至极，没有人会特意费心追求这些。自从机器人取代人类成为性工作者以后，这个曾经的灰色产业也早已合法而透明。此外，部分居家服务机器人同样具备这种功能。但是，同以前一样，人类仍旧被禁止从事这类工作，不过就算没有这项规定，也没有人会自愿去做——在干净无菌的环境里，病毒也会自动消失殆尽的。 有不少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未曾与真实的人类。有主动的，当然也有被动的。不知被迫如此的那部分人会不会心生不满，但不管怎么说，导致的结果就是，真人性工作者变成了有价无市的传说，即使在灰区，也极为难得。更不用说像这位副部长一样，将走私而来的人类买下，做为私人藏品收藏。这样的身家，是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奢侈。 困难还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事实上，偷渡客并不难寻，最为麻烦的，仍然是精神指数。截然不同的环境自然会造就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能通过精神测试的偷渡客少之又少，美女就更少了。单单这一项，就将无数人拒之门外，连陆地都没踏上就被遣返回国——就算身份可以伪造，但精神指数超标的话暴露风险实在太高，着实不划算。得知价码之后，连山助自己都为之咂舌，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当场拍板，付了定金——排队等候的人多得是，毕竟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人的永远没有边界，决定价格的从来都不是成本，而是稀有程度。这一点，山助很早就看透了。所谓奢侈品，只是虚荣的具象而已，标价代表着物化程度。实用主义的他，自然对副部长猎奇的兴趣嗤之以鼻。他不明白，即使表现方式不同，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他和副部长，其实是同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七宗罪.贪婪（二） 一个月后，草案颁布，结果比山助预计得还要好——所有与自家经营范围相涉及的产品都做了调整，完美避开了公司业务。看来，副部长果然十分满意，这份大礼，到底没有浪费。 关于草案的报道只有例行公事的短短几十秒，然后便跳到了社会新闻，人群的关注点永远都只会集中于吸引眼球的刺激上。山助觉得无聊，正想关电视，却被社会新闻的内容拖住了。 爆出丑闻的是财政部一名重要官员，也是下届部长的有力竞争者之一，内容无非是徇私枉法，收受贿赂那些。但同时牵涉出的企业高管之一，是山助多年的合作伙伴。二人有阵子没联系了，现在回想起来，上次业内聚会也没看见那家伙，看来彼时已经东窗事发，但尚未走漏消息。 不，不对。山助猛然想起，当时的聚会上，提到phant一时，大家复杂而闪烁的表情。现在想来，那些人八成已经听到了些许风声，并把这件事和phant一联系在了一起。真是天真的想法，巧合而已吧，但是，如果能早点得到消息就好了，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由于事情太过突然，山助拼命回想，也想不出哪里出了纰漏。唇亡齿寒，虽然和自己无涉，但近在咫尺的意外事件还是令人放心不下。他坐不住了，打了好几个电话，试图了解案件详细。 一圈电话下来，山助颓然倒在沙发里，如坠冰窟。这太异常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到底是如何被爆出的。和他一样，几乎所有人都是刚刚得知的消息，也在急于弄清真相。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就这样无缘无故破了个洞，而网中之人却无从知晓究竟是谁破坏的。 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觉，没有留下丝毫线索，简直像是幽灵。 等等，幽灵？phant一？ 霎时间，刺骨的寒冷利刃般穿透了五脏六腑，呼吸都仿佛结了冰，变得格外艰难。后知后觉的懊恼与近乎绝望的焦虑一同席卷而来，漩涡般吞没了他。一切都合起来了，虽然没有证据，但从未出错的优秀直觉告诉他，这就是答案。 但并非谜底。这头神秘的怪兽，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亚森罗宾一般的存在。事到如今，山助发现，和被自己嘲笑的警察们一样，他们这些人，同样束手无策。 山助坐不住了，立即打开终端，开始疯狂搜索有关phant一的一切。很快他就发现了些许眉目：虽然网上关于phant一的消息众说纷纭，但比较可信的案件只有两起。详细调查之后，山助非但没能找到答案，反而更加疑惑了——那些受害者，无一不是底层蝼蚁般的垃圾，死不足惜，如果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下手清理的。但揭发官员和企业高管，phant一能得到什么呢？山助绝不会相信，phant一是正义的伙伴这种说法。即使用七宗罪来解释，也是说不通的——虽然涉案人员已被警方控制，但没有任何人死亡。 是模仿犯吗？这倒是有可能的。利用风头正劲的话题人物，放出风声左右舆论，以混淆视线隐匿自身，倒是个不错的思路呢。不过即使如此，对方能量也够巨大的。这几个不幸的家伙到底招惹到了哪路神仙？山助百思不得其解，除了调动全部力量和线人打探消息，一时竟束手无策。这种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实在糟糕透顶。 谁也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爆炸性新闻接二连三地发生，媒体总是比官方更早拿到决定性证据，局面向着不可控的方向飞速狂奔，似乎已经无法挽回。无人能够知晓，这场浩劫何时才能落下帷幕。在这趟死亡列车抵达终点之前，乘客们所能做的，只有无力的祈祷，每个人都躲在阴影中，鹌鹑般瑟瑟发抖。 各方势力早已炸开了锅，暗流顷刻间变得湍急起来，在水面之下奔流激荡。山助等人都被裹挟其中，奔走呼应，一时人人自危。然而，这方尚在无头苍蝇般地徒劳奔波，那边却是接连爆料，被牵涉其中之人越来越多，高官重臣，富商巨贾，每一个都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重量级人物，内容之劲爆甚至连局内人都目瞪口呆。 据媒体披露的证据显示，涉案人员不仅仅是官商勾结c贿赂往来这么简单，最令人哗然的，是其中有不少人精神指数早已超标，但却以各种手段或隐瞒或逃脱检测，甚至强令封锁消息c修改检测记录，才得以长期身居高位。这一旷世丑闻不啻于大地震，足令世间地动山摇，日月无光。 形势瞬间逆转，舆论一如海面燃烧着火焰，水面群情激愤，沸腾不已，水底却悄然归于沉寂，地狱般宁静。官方沉默了，山助等人足不出户，经历过刀光剑影c见惯大风大浪的他们，第一次陷入了茫然无措的深深恐惧。 这远比被摧毁更具有杀伤力。迄今为止，没有任何人被杀害，只是接连被推上展示台，由内而外被剥了个精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悠悠之口的审判，剜心剔骨的痛楚，比凌迟更加残酷。 压抑已久的羊群出离了愤怒，事态早已失控，面对史无前例的非常局面，官方陷入了彻底的被动，仿佛没有丝毫还手之力。沉默无异于火上浇油，情绪一旦发酵，便会迅速聚集起巨大的能量，而群体情绪是最容易利用和掌控的，几乎所有媒体都深谙此道。 现在，不管背后有无phant一的在操控，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不是战役，而是屠杀，单方面的屠杀。舆论重心已从丑闻和八卦转向了曾经的禁忌之地：系统。媒体和民众的议论此起彼伏，纷纷要求国家反思系统漏洞：为何有人能够逃脱检测？是官方隐瞒了关于系统缺陷部分情报，还是系统根本就是能够人为操控的傀儡？神坛终于开始摇晃，至高无上的权威摇摇欲坠，系统，这个集神圣和信仰于一体的绝对权力象征，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大的信任危机。 难道，从一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判断错了吗？phant一的目标，从来都不是某个人，甚至不是某些群体，而是全体人类，是这个世界吗？ 他想要的，是摧毁整个世界。 霜间如此断言。岚野随手将桌上的空杯砸向墙壁，“啪”的一声，杯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又咕噜咕噜滚了回来。 可是也不过如此了，这次，他们只能匆匆讨论过phant一，然后就将之丢在一旁，继续埋首于无休无止的案件中。现在的形势，没有片刻喘息，哪怕动用全部力量维稳，都是杯水车薪。骚乱无处不在，没有人知道，这场浩劫将持续到何时，对于习惯了安逸的人们来说，这是前所未见的人间地狱。 即使每个人都拼命努力着，但公安人数毕竟有限，洒到庞大的人群中，便如浩瀚海洋中的漂萍，孤身一人挣扎奋战，无力也无瑕顾及彼此。浓重的疲惫抽干了灵魂，几天之后，大家便如行尸走肉般，只能机械地完成任务，早已无从思考其中的是是非非了。 而且，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秘密：事到如今，还会有人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系统吗？还会认为那神圣光环是至高无上的吗？作为系统维护者之一的他们自己，又是如何看待这类似于欺骗和背叛的存在呢？ 双重打击之下，身心俱疲的他们，都已快到了极限。终于有人开始了精神护理，接着不断有人接二连三地倒下，这无疑让本来就紧张的人手雪上加霜。一课目前，是唯一全员在岗的集体，那是凭借对岚野和伙伴们彼此之间无上的信任所构筑的坚强堡垒，但如果持续这样下去，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 岚野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他却无能为力。事实上，他担心自己会不会是第一个倒下的。从局长那里得到的秘密情报声称，高层对此亦十分震惊，但却没有丝毫头绪，自然也没有对策。 到此为止了吗？岚野一闭上眼睛，深深的无力感便席卷而来。第一次发现自己这样渺小，和一粒沙子无异，这个世界背后，有着太多太多无法想象的秘密，无论是顶层还是底层，光明还是黑暗，自己都无从染指，那是他永远抵达不了的世界。想起年少时的雄心壮志，岚野禁不住苦笑摇头，原来，我始终是五十步笑百步啊，不过是比旁人多了些选择，就开始梦想着改变世界，多么愚蠢，又多么悲哀。世界从来，都不在我们这些人手中啊。 那么，普通人的梦想和希望，又算得了什么呢？到头来，不过是虚幻的寄托，聊以渡过漫漫岁月的理由罢了。除了支撑自己活下去，没有任何其他意义。生死悲欢，都与旁人无涉。 phant一，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岚野居然有点羡慕他们了，不知拥有那种力量的他们，能够看到什么样的风景呢？此时此刻，他们又站在何方，怀抱着怎样的心情注视着这一切的呢？如果可以的话，真想见见他们，不是警察想要抓捕罪犯的那种心情，只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丝的羡慕吧。 稍微，有点失望呢。 玖勋合上书。今天有些无法集中精力，那么，下次再继续看吧。阅读和音乐一样，都可以令心中平静下来，就像钢琴调整音准。如果无法投入，则说明没有同步，这种时候，就要停下来，想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不过，今天不必思考，他很清楚，最近发生了些什么。 差不多该结束了吧，我已经看够了。这些余兴节目，随便玩玩就好，我可是还有正事要办啊。这么说来，我也没有赢呢，想要的东西，依然没有得到，那个组织，果然不全是无能之辈。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我喜欢强大的对手，看来这次，能够尽兴了呢。 “这种时候，你还能气定神闲地躲在这里，我可是忙的目不暇接呢。”说曹操曹操到，玖勋正想着联系橘，他就鬼魅般飘到了眼前。这个家伙，还真是下水道里的老鼠，嗅觉灵敏异常。 “哪有，我现在可是连书都看不进去了呢，真是狼狈。”玖勋微笑着回应，随手合上书放在一边。“累了吗？就此收手如何？” “哎呀哎呀，玖勋大人也有这么体贴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橘一贯地夸张大笑，他们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想法。现在，只剩最后一件事了，没有华丽的谢幕可不行啊！ “让我看看，该选谁呢哎？商务部这个胖子倒是挺适合炼油的，想想就美味，可惜他另有用途，啧啧，真是浪费”橘神经质地嘟囔着，即便见惯他这幅疯狂的样子，玖勋还是忍不住微微摇头：“真是一贯的恶趣味啊。” 事情就这么定了。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间，某两人的命运就此改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七宗罪.贪婪（三）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已是深夜时分，城市难得地陷入短暂安宁，沉沉睡去，只有街灯依然顽强地睁着眼睛。但森明商社的大厦顶层，依旧灯火通明，山助不仅毫无睡意，反而焦急地来回踱步，在屋里神经质地乱转，所有房间都开了灯，不留任何一处阴影。 这样，就没有怪物的容身之处了。他满意地环视着亮如白昼的房间，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但其实怎么也无法忽视，那出于直觉的焦虑与恐惧。 这是本能的，对于危险气息的直觉。又转了两圈，他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打开终端，继续拨着同一个号码。这已是第25遍了，奇迹依然没有发生，终端那头依然是冷冰冰的女音提示，您所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彻骨的寒意从背后升起，山助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颓然坐下。副部长失联已经快24小时了，谁都找不到他，自己也是。现在的非常局面下，很容易联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phant一终于盯上他了。 副部长的黑料自然不缺，那是要多少有多少，非常符合phant一的选择条件，山助对此再清楚不过。但之前爆出丑闻的官员都是被警方逮捕，似乎phant一并未直接插手，那么，这次的事件如果真是他们所为，失联又意味着什么呢？难道 不！山助猛然站起，大脑一阵晕眩，他踉跄两步，不由自主地坐在了地上，浑身无力。“来啊，快来人啊！”他大声喊叫，唤着家用机器人。门开了，机器人应声而来：“请问您有什么吩咐？主人？” “呃？！我”山助茫然四顾，像是想要弄清发生了什么一般，最终将目光落在了机器人身上，他慢慢打量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温柔脸庞，突然像被蛰了一般，尖叫起来，五官由于恐惧而极度扭曲：“你你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白皙柔嫩的右手中，赫然握着一把尖刀。 “哦，你说这个呀，主人不认识吗？这叫剔骨刀，很好用的。”天使般的笑颜瞬间变得邪气而诡异，仿佛骤然被恶魔附身一般，一步一步向着山助走了过来：“我必须用它，把主人分成许多c许多块才行呀，不然的话，怎么煎的熟呢？必须要让那位大人满意才行呀！” 谜底揭晓，噩梦终于成真，心中幽灵般盘桓的不安变成了现实。终究还是没能逃脱吗，山助绝望地想。身体已经无法动弹，甚至连尖叫也无法发出。刀尖缓缓逼近眼前，惨白灯光下泛着夺目光辉，占据了全部视线，再也看不见其他。生命的最后关头，山助用残存的一丝理智拼凑起全部力气，挤出了最后一句话：“那位大人，是谁？” “他说他叫phant一。永别了，主人。”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到头来，我连知晓恶魔身份的资格，都没有。山助闭上了眼睛，清晰地听到刀尖划破皮肤，刺入肌肉的声音。一直以来，我将世间万物都视为棋子，可到头来，不过是他人的棋子罢了。时间仿佛被拉的很长，一帧帧定格。血液喷溅出来，绵绵不绝，接着，心脏被尖锐而冰冷的金属触感洞穿，疼痛与意识一同变得稀薄，慢慢消失。他终于解脱了，获得了永恒的黑暗与宁静。这是对他辛苦半生的，最后奖赏。 “干的不错。”橘走进厨房，盯着正在滋滋冒油的铁板，贪婪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机器人笑了：“您要几成熟呢？大人？” “随你喜欢吧，反正也不是用来吃的。”就算他再变态，也没有这种爱好。“话说，你也不用切得这么碎啊，都看不出人形了，这和猪肉有什么区别？”橘无奈地看着盆里的一堆尸块，搞成这个样子，刺激感反而减弱了。 “对不起！一想到这是我的最后一个任务就”机器人忙不迭地小声道歉。 “算了算了，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在责怪你。”橘摆摆手，随手拉开餐桌旁的椅子，跨坐在一旁看她忙碌。 机器人温柔地冲他一笑，继续专心致志地做着自己的工作。铁板烧热之后，熟练地倒入食用油，接着放上尸块，煎到微微泛黄之后，盛入盘盘盏盏中，再仔细端到餐桌上摆好。一丝不苟的架势，真如招待贵客一般。 “好了，终于完成了。”机器人长吁口气，关了火，把厨房收拾干净。山助已经变成了一桌美味佳肴，幸好他家桌子够大容器够多，否则真不够装他的。这也是无奈之举，如果有条件的话，橘宁愿找口烧柴火的大锅，将他整个儿投进去煎熬，这样才符合教义。 “辛苦了。”橘站起来，似乎有点手足无措。脸上早已没了兴奋，他该走了，却又站着不动。 机器人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快走吧，再过几分钟我就会执行那个命令了，请您放心。” “不，我不是在担心这个。”橘别过脸去，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即使现在改写，也已经来不及了，她的毁灭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橘犹豫半晌，还是抬起头，直视她的脸，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即使是机器人，也有着一定程度的自主意识，它们能够理解毁灭等同于人类的死亡。虽然不像人类那样深刻地抗拒和恐惧，但基本的抵触和排斥感也是有的。总之，这不是一个美好的概念。 更何况，她本不该这么快就走向终点。是橘改写了她的程序，强令她做出弑主和自杀两种不可思议的行为，换句话说，橘就是凶手，是让她家破人亡的仇人。以往，橘不知夺走过多少人的生命，人类的怨恨憎恶，他见得多了。但扼杀一名机器人，这还是首次，橘不由得感到好奇，他想知道，在机器人眼中，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 凄美的笑容片片凋落，它，不，“她”居然露出了那种表情，恍然间，橘差点就要相信，她是真正的人类了。她摇着头，急切地催促：“不，请您快走吧，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真不想让您看到，我最后那副样子啊，橘，大人” 心脏像被什么击中了，漏跳了半拍。橘不由得一凛，惊诧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人”。最普通的型号，和家用电器一般，谁都不会多看一眼。橘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会被一个机器人所震惊。狡诈又疯狂的橘，冷酷而残忍的橘，第一次不知该作何反应。 半晌，他回过神来，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刚刚迈开脚步，她突然身体僵直，面无表情，浑身轻微颤动，短短几秒钟过后，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了。橘徒劳地伸出手去，却只抓到了空气。他比谁都清楚，这就是机器人恢复到了出厂之前的零状态——如同人类被抽走了灵魂，机器人被清空全部数据之后，留下的躯壳只是一堆零件——比尸体更加体面一点的，机器而已。只有在开启所赋予的人格特性之后，它们才能被称之为“人”。 橘凝神注视了一会儿，默默地离开了。留在那里的，是一具破碎的人类尸体，和一具完整的机器躯壳。 从警多年，岚野第一次在现场吐了。这样的行为，即使在他初出茅庐之时，也未曾发生过，尽管对于90的新人来说，都是无法避免的，但他硬是凭借无与伦比的意志力，坚强地挺了过来。 这些年在一课，从不缺乏见识各种惨烈的现场，岚野更是早已习惯，然而，phant一轻而易举地打破了他的记录——不止是他，现场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狼狈。 但没有人会觉得丢脸，因为这幅情形，即使在地狱，恐怕亦是难寻。 奢华精美的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复古的欧式烛台点缀着装饰蜡烛，烛火摇曳生姿。餐桌正中的位置插着一束白玫瑰，花瓣犹带清露。各式昂贵的杯盘碗盏摆满了餐桌，甚至连餐具都精心布置完备。餐厅的一角，一位女仆静静伫立，一动不动，仿佛一场盛大的宴会马上就要开始，随时等待主人的召唤。 乍看之下，还以为无意中闯入了私人家宴，哪有丝毫犯罪现场的气息？正在大家愣神的功夫，走在最前面的麦突然大叫一声，向后退去，一只手捂着嘴巴，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其中一只盘子，表情扭曲。众人目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霎时间，前所未有的恐怖与恶心笼罩了整个房间，大家都控制不住地纷纷后退。 洁白明净的圆形餐盘中，盛着一尊头颅，人类的头颅。头盖骨被取下一半，露出灰白色的脑髓，在那之上，点缀着几片粉红色花瓣。头颅两边对称的位置，放着两只手，交叠在一起。眼球被整个剜出，整齐地摆在手上，正死死盯着众人。再往旁边看去，原来每个容器里，都是人体组织，切口整齐，摆盘精致，似乎都被特意烹调过，表面泛着油炸的光泽。心c肝c肠c肺各种关节器官一样不拉，全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服服帖帖。 这一场盛宴，是来自死神的邀请。 “这是贪婪”霜间勉强挤出几个字，额头青筋突起，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岚野无言地点点头，毫无疑问，phant一再次出手了。 来这里之前，此案已在媒体被爆出，因此不必费心调查受害人身份。换句话说，这次是凶手报案后，公安才开始行动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案发现场在私人宅邸，如果等旁人报案或被警方发觉，还不知会过去多久。时间长了，这里的精心布置就没有意义了。 “没想到phant一居然是一帮优秀的厨子，爱好还真是广泛，现在我相信，他们真的无所不能了。”一行人在外间缓了半天，稍微平静下来之后，麦打破了沉默，勉强挤出无力的笑容，故作轻松地开起了玩笑，试图缓和大家的情绪。 “不，这不是他们亲自动手。”霜间直截了当地否认了这一点。他们才不会费力做这么精细的工作，虽然变态，但却并非以虐杀取乐的愉悦犯。况且，现场细腻温馨的布置本来就和之前的风格不符，如果按照教义，应该是更加还原的场景才对。 “那会是谁？” 霜间没有说话，目光投向了餐桌一角。众人一齐望去，在那里，一个家居机器人正在静静沉睡。 “机器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霜间！”麦小声惊呼。按照机器人三大定律，这是绝无可能发生的，即使被强行操纵，在做出伤人行为之前，机器人自身就会先行启动自毁程序，从而恢复到出厂设置状态。眼前这个机器人大概就是这样。 “没错，虽然自毁程序不能被改写，但显然有人通过某种手段，将伤人行为的判断时间进行了延后，通过这个时间差实施犯罪，然后引发自毁程序，消除改写记录和犯罪痕迹。一举两得的完美计划，不是吗？” 伤人行为的判断会启动自毁程序，通常这个判断时间是在实施行为前，霜间认为，phant一对这个判断时间进行了改写。 “的确，我相信phant一的黑客能够做到这一点，毕竟那么多媒体数据库他们都像自家后院一样随意进出，爆了不少猛料，连记者都省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吧，不这么做的话，媒体即使得知了消息也不可能报道。” “所以说，媒体也是他们的棋子而已。” 短暂的愣神过后，大家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 “我知道了。”岚野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交给鉴证科了，把霜间的判断告诉他们，让他们找出证据。” 无人提出异议，如果这二人都认同的话，判断一定不会有误。 正在这时，所有人的终端一齐响了，是局里发来的公共联络。刚刚缓和下来的气氛又在瞬间凝固，又出什么事了吗？在这种时候？ 岚野接起，屏幕上赫然出现的画面，是正在进行的现场直播新闻报道。位于某高档住宅街区的商务部副部长家中发生了火灾，消防机器人已到达现场，正准备进入屋中进行救援。岚野连忙通过内部网络申请接入消防机器人的视觉系统，以获取现场情形。火灾是所有犯罪中最难保留证据的现场，因此救援时拍摄的影像资料尤其珍贵。 屏幕左边是公开的新闻报道，右边则是救援机器人拍摄到的现场情形。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屋中只有鉴证机器人在进进出出地忙着取证工作。据报道，副部长平日里在此独居，目前起火原因尚且不明。看着看着，岚野觉得街景似乎有些眼熟，仔细一想，这不就是晴海家所在的片区吗？他吃惊地看向晴海，后者紧紧抿着嘴唇，面无表情。他知道，晴海表现得越是沉静，便越是在拼命克制情绪。 “这是什么？！”还未待岚野做出反应，一声惊呼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右侧画面上。麦索性放大成全屏模式，救援机器人已经进了内侧房间，画面上赫然在目的，是几具横七竖八的尸体，其中一个身材较为发福的男人正是副部长，而余下的2人，则像是年轻女郎。尸体和周边地面上洒满了黄色粉末，火星喷溅之处，不时闪现出蓝色火焰。这是 “是硫磺！”霜间惊呼，“这是第六宗罪——！” 没错，在硫磺和火焰中熏闷，是以降下之罪的惩罚。现场情形一目了然，正是phant一无疑。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短短半天之内，phant一同时降下第五和第六桩罪行，瞬间加快的行动扰乱了他们原本的判断。不，也许这本来就是原定计划，毕竟phant一又不曾公开犯罪时刻表，是他们自己错误地认为，还有时间阻止下一桩罪行。然而现实无情地粉碎了最后的希望，只有一桩，只剩最后一个启示了，而这启示随时可能发生。再加上现在动荡不安的社会形势，一旦成真，后果恐怕不堪设想。系统建立至今，还从未经历过如此黑暗的时刻，风雨如晦，飘摇激荡，人类，最终将会走向何方？ 岚野环顾着围绕在周围的同伴们，一路走来，他们之间早已建立起了远远超出普通同事的信任。一同出生入死的大家，早已把背后相互托付给了对方，这样的羁绊，哪怕到最后一刻，都不会改变。无论外界怎样天翻地覆，只要岚野做出了决定，他们一定会遵照执行。现在也是一样，大家一齐望着他，眼中流露出同样的期待。这是性命的托付，亦是沉重的负担。 “最后一桩罪行，是傲慢对吧？”岚野看向霜间，后者缓缓点了点头：“刑罚是——轮裂！” “很好，这个惩罚，很适合phant一。”岚野站了起来，表情蒙上了一层冰霜，他很冷静，冷静得超乎寻常。岚野用锋利而决绝的目光扫视过全场，一字一顿地说;“全体一课成员，从现在起以phant一事项为最优先级。不论发生什么，我们必须，与phant一战斗到最后一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七宗罪.轮裂（一） “您还不睡吗？先生？” 护士机器人例行查房完毕，正打算返回护士站，却发现走廊尽头的研究室门缝中泄出一曳灯光，推开门一看，是q医生。他独自坐在办公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很是憔悴。 已是凌晨时分，住院部一片宁静，只有走廊的无影灯安静地亮着。这里是国立医学研究所的附属医院，国内最顶级的医学机构之一，坐落于城市一隅，被占地颇广的生态园林所围绕，闹中取静，环境相当雅致。每到夜晚，从这里的窗口向外望去，远处是汪洋灯火，近处却是森森树影，静谧沉默。 听到声音，q医生似乎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是护士机器人，表情放松了不少。“是你啊。”他不置可否地说，黑眼圈清晰可见，嘴角无力地牵扯出勉强的笑容，这幅尊容，与平日里总是意气风发的他判若两人。 “需要来杯咖啡吗？先生？”大概又在为某个课题殚精竭虑了吧，护士机器人想。 “不，不用了，我马上就走，谢谢你。”q医生挥挥手，站起身来，想了想，又对机器人嘱咐道：“今晚遇到我的事情，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好c好的，明白了。”护士机器人说完，低头致意后连忙走开了，直到她轻盈的脚步声远远消失在门后，q医生才长吁了一口气，复又坐下，失魂落魄地撑住了额头。 我在做些什么啊？难道说，在害怕吗？这个念头令他很不愉快地皱起了眉头。也许吧，不然干嘛在意这些？我真的能够办到吗？ 你已经没有选择了吧！另一个声音及时响起，理智斥责着怯懦，奋力驱散软弱的阴影。到了这一地步，不管你怎么做，都会一样死得很难看，比起被动等待身败名裂那一刻的到来，难道不是毅然迎向自己主动安排的结局比较好吗？ 呵，道理都懂，可实施起来，却无比困难呢。不过，挣扎也好，犹豫也罢，好在，这些痛苦都将在明天画上句号。今晚，只要过了今晚，一切就将不复存在，我也将获得永恒的宁静。 愿天父保佑我的灵魂，让它安息。 “q医生，你提交的论文委员会已经收到了，在正式意见出来之前，他们希望我以私人立场先和你谈谈。”院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探询意见般地看着q。 果然不出所料。q医生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表面却不动声色。委员会就是个老年病房，长期由保守派把持，任何稍微激进一点的课题都会被打压，能够被选中的，永远都是无关痛痒的垃圾，没有任何营养，更谈不上创新与突破，只会重复着空洞无聊的套话。提交论文前，他就想到会是这个结局，却依然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委员会不喜欢我的选题，对吗？”q直截了当地问道，院长闻言，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他们认为目前不适合探讨这个课题。”院长顿了一下，措辞谨慎地回答。 “那什么时候合适呢？明年？后年？他们有给出合适的时间吗？”q可没打算放弃，依旧紧追不舍。 “q，你知道的，除非奇迹发生，否则可能永远都无法通过。”院长索性摊开了说。他们私交不错，同事们对q的评价也很高，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性格态度，q都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大家一致认为，如果换个委员会喜欢的课题，最高奖早就非他莫属。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永远站在绝对安全的地方，说着政治正确的话，于现实却全无裨益，这样的成功，不要也罢。想有所作为的人，从来不应该在意别人，也不应该在意自己，而应该去做真正正确的事情，哪怕需要为此付出代价。我早就做好觉悟了，无论世人如何评价，我都会坚持自己的观点。也许对其他人来说，道义什么的只是宣传口号一类的东西，可对于我来说，却是真真切切的c必须要坚持并实现的理想。虽千万人吾往矣，这就是殉道者的生存方式。” q直视院长，慷慨激昂的一席话，把心中真实想法毫无遮掩地说了出来。委员会有委员会的做法，但我也有我的坚持，骄傲而纯粹的q，将全副身心都献给了科研工作。像所有简单执拗的研究人员一样，他不愿去理会世间纷繁复杂的利害关系，只想用不断进步的科技改变世界。 “q，现实一点，不是所有人都有着牺牲的觉悟，孤军奋战的话，你能够走多远呢？你的成果想要发挥作用，必须首先被承认不是吗？对于胜算不大的战役，白白送死又有什么意义呢。斗争也有很多种方式，改变从来都是不容易的。我无意说服你接受我的观点，只是想以朋友的身份给你个忠告，希望你多考虑自己，不要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温和一些吧，循序渐进虽然慢了点，但只要在改变，我们就有希望。” 院长并没有生气，依旧好言相劝，用耐心包容了q的咄咄逼人，这让q态度软化了下来。虽然执拗了一些，但q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即使很不甘心，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搞错对象了，不该迁怒于院长。院长当然是站在他这边的，但事实就是如此，院长也无力改变目前的局面。 好吧。最终，q无可奈何地答应撤回论文，另行提交一篇“正确”的东西给委员会。但他再次强调，研究课题，自己是绝对不会换的。 循序渐进吗？我不喜欢，但院长说的也没错，改变有很多种方式，我也可以选择我喜欢的那种吧。回研究室的路上，q独自琢磨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q的研究是关于人体机械化应用方面的。目前，人体机械化在医学方面的应用还十分初级，只能用于更换局部范围内的“零件”，比如手臂c心脏c眼球等。而这并非由于技术的桎梏，事实上，从理论上完全能够实现全身机械化，动物实验亦取得了成功，问题的关键在于社会伦理之争。目前比较普遍的看法是，人们无法接受全盘机械化的身体——这样做的话，人还能够称之为人吗？人类与机器人又有何区别呢？ 但包括q在内的一些医疗工作者和研究者认为，应该以实际医疗需要为优先，大力提倡扩大人体机械化的应用范围。与运用保守治疗手段相比，很多重症病人无疑采取全身大范围机械化更加方便快捷，手术风险更低，费用也更加经济。仅仅因为伦理这类无聊的说辞，就否认科技的作用，白白增加病人的痛苦与社会负担，实在太过荒谬。 而且，人的，实在太过脆弱了。经过这么多年的进化，人类的头脑早已远远超越价值，创造出越来越多的奇迹。与此同时，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稍有不适，便会给人带来痛苦与不便。极端脆弱的与极端发达的头脑之间，几乎已成了难以调和的矛盾。这样的躯壳，有什么好留恋的呢？q无法理解反机械化人群的坚持，简直匪夷所思。 科学才是世间唯一的真理，任何企图干涉它的人，都是邪恶而愚蠢的。q坚信这一点。 在这种舆论环境下，为了坚持自己的信仰，q像一位斗士，孤军奋战了很多年。他忍受着孤独寂寞，忍受着籍籍无名，默默从事着这一课题的研究，并且取得了丰硕的科研成果。同时，他也没有放弃推动人体机械化的努力，不仅利用一切机会呼吁人们改变观念，在临床实践中，亦是不遗余力地劝说合适的病患选择大范围机械化。 某天，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住进了q负责的特护病房。q仔细研究着老人的病历，不禁皱起了眉头。此前，老人一直采取保守治疗，用各种仪器和药物维持着生命的运转。他的身体羸弱而衰竭，如果不采取全身机械化，基本也就离不开病榻了，余生只剩静静等死。q没有像其他医院的医生那样说一些苍白而无用的鼓励，而是在第一时间去找了老人，开诚布公地告知了病情，并且直白地说，除了机械化，没有其他办法。 病房中一阵长久的沉默。老人默然不语，看不出他的态度如何，而q也僵持着毫不退让。良久，老人叹了口气，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小伙子，我很欣赏你的坦诚。老实说，这在我的意料之中——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不过机械化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但是” q刚想争辩，老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听自己解释。q闭上了嘴，老人接着说道：“我拒绝机械化并非因为不赞同，相反，我个人认为这是值得推广的治疗手段。只是我已经这把年纪了，又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活那么久意义何在呢？和保守治疗一样，给我这种人用全身机械化，不也一样是浪费资源吗？小伙子，你说呢？” “可保守治疗更加浪费啊，我建议你选择机械化，就是因为机械化性价比更高。”q不解地说。 “没错，我明白。但难道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吗？如果我选择放弃，不接受任何治疗呢？”老人微笑着，目光炯炯。 q吃了一惊。从医多年，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患者。在医疗全部免费的今天，主动放弃治疗的患者真心不多见。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自杀，否则根据法律规定” “法律规定医疗机构必须救治患者，对吗？”老人追问道，q无言地点了点头。 “那么，法律就一定是对的吗？你也很希望推动全身机械化吧，因为这样更加节省资源，如果法律总是对的，为什么不将机械化强制入法呢？”老人的一席话令q目瞪口呆。强制入法？！这是他想都未曾想过的事。半晌，他回过神来，生硬地咽了口唾沫，略显烦躁： “不管怎么说，法律就是法律，你必须接受治疗。” 老人笑了，定定地看着q，那目光具有洞察一切的威胁性，仿佛对眼前人的真实想法早已了如指掌。q觉得极不舒服，但更不想在旁人面前露怯，因而忍住了转身走掉的冲动，装作翻找资料的样子低头查询终端。 门开了，已经到了例行查房时间，护士机器人走了进来。q得救般舒了口气，借故打算离开。走到门口，老人唤住了q，他带着“还有事吗”的表情转过半个身子，询问地看着老人，没有说话。“晚上有空的话，过来坐坐吧，陪我这把老骨头说说话。”老人慈祥地笑了，全无刚才隐隐的锋利感，看上去分明只是最普通的老爷子而已。q想了想，还是点点头，除了不忍心拒绝一位老人的邀约，更重要的是，他有预感，老人一定会说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是夜，待q结束一天的忙碌，办公楼早已人去楼空。他疲惫地伸了伸懒腰，给自己泡上一杯咖啡，看看表，已是晚上8点。他当然没有忘记老人的事情，喝完咖啡，q锁好门窗，独自来到住院部。 老人像是一直在等他，打过招呼，q站在了窗边，一边聊着无关痛痒的闲话，一边心不在焉地远眺城市夜景。 “q医生，我想再确认一下，如果我不接受全身机械化，就无法彻底治愈是吗？”闲话告一段落，老人将话题转到了正事上，q也认真起来，严肃地点点头。 “没错，这不是治愈某种疾病的问题，根本在于身体细胞已经衰竭，药物能够延缓这一过程，但谁又能阻挡死神的到来呢。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有区别吗，何况只能在病房中渡过余生，我看不到这样做的意义。如果想要彻底康复，就应该接受我的建议。” q有些不解，但还是耐心地解释着。现代社会，虽然不能实现长生不老，但延缓衰老的相关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人类的寿命也大大延长。但事实上，大部分人并不愿意在漫长时光中等待自然死亡的到来，把想要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在开始走向衰老之时，很多人就会选择安乐死，主动给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 所以，q感到不解的正是这一点，既不愿安乐死，也不愿选择彻底康复，老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q君，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没有自杀，对吗？”老人显然明白q的想法。尽管自杀这个字眼令他有些心生抵触，但q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保守治疗这么长时间，我早就快到极限了，之所以撑到现在，只是因为一直没能找到那个人而已。但现在，我终于找到了。感谢上帝，我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老人坐起身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凝视着q，语气低沉：“q医生，接下来我所对你说的话，还请你绝对保密。无论你答应与否，都不要向旁人透露，否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的。” q庄重地点了点头，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 “那么，我就继续说了。”老人的眼中浮现出满意与安心的神色，还有着对q的赞许。“q医生，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没错，我的确预感到会是这样。q心想，但他没有打断老人，安静地继续倾听。 “你从事人体机械化研究多年，对推广这项技术的难度一定深有体会。但你绝非孤军奋战，在这个世界上，和你一样为此而努力奋斗的人还有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他们也不得不保持谨慎，大多数活动都只能在地下进行，久而久之，志同道合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就形成了旨在推动人体机械化的秘密组织团体。没错，别看我这幅样子，我也是其中的一员呢！”老人述说着，表情中有些许骄傲。 “所以，你频繁更换医生，就是在为组织寻找新成员？”q反应很快，迅速猜到了老人的意图。 “没错，正是如此。我老了，派不上别的用场，这是我最后唯一能为组织做的事情了。q君，如果你真的和组织抱有相同的理想，请你加入我们吧，众志成城总好过单打独斗，组织需要不断壮大，才能具有足够的影响力去改变现状。你独自努力了这么久，应该明白，凭你一个人的力量是绝无可能做到的。但是，如果有很多很多和你一样优秀的头脑聚在一起，结果会怎样？”老人殷切地注视着q，看得出，他是真心期待着q的加入。 “这个组织的成员，和我一样都是医生吗？”q没有明确表达态度，转而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在做出决定之前，有必要了解多一点信息。 “不尽然，我就不是。我们当然很需要医生的加入，但这并不是医疗组织。事实上，它更像社会务团体，成员有着各种身份，只要愿意为共同的目标出一份力，就可以加入。但是，这么说并不代表我们的组织是毫无门槛的，只有内部成员推荐才有备选资格。然后，组织会对新成员进行必要的调查和考量，获得批准之后，才是正式成员。当然，我们也会与非正式成员或组织进行合作，但正式成员贵精不贵多，一向是宁缺毋滥的。因此，组织成员都是方方面面的业界精英，在各自领域具有巨大影响力或是专业知识，能够为组织作出贡献，就像q君这样。如果q君愿意加入，我会介绍组织的核心成员，同时也是直接负责人之一与你认识，到时候你会了解更多，如何？”这番话已经涉及到一些关键信息了，看得出，老人的信任和诚意都是毋庸置疑的。 q的大脑在飞速运转着，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组织的存在，但不知为何，q并未觉得多么惊异。也许在潜意识里，自己一直期盼着这样的事情发生也未可知。q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他有着研究人员普遍都有的那种“钝感力”，不会去纠结太多杂七杂八的事情。q想了想，没有找到拒绝的理由，而且老人的话已经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因此没有过多犹豫，就爽快地同意了。 老人自然大喜过望，当即给那位负责人打了电话，定下了双方都合适的见面时间，显然已经把q当了自己人。 “q君，不是我自夸，虽然老朽没什么别的才能，但看人可是很准的。我有预感，你一定会为组织做出巨大的贡献！” 对于此种言论，q只是笑笑，并未放在心上。老人家大多喜欢这种论调，在q看来，未免太过夸张了。他想了想，随口问道：“那位负责人是谁？” “前卫生部部长。”老人平静地说。 “” q怔住了，虽然老人说过组织成员都是业界精英，但q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如此重量级的“精英”。老人将q的震惊看在眼里，毫不意外地笑笑： “虽然是前任部长，但他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哦，可以说是‘影子内阁’一样的存在，就连现任部长也要考虑几分他的面子。当然，在公开场合，他从未表露出支持人体机械化的态度，但在私底下，他可是组织的缔造者之一。q君，我相信你跟着他，一定能够学到很多东西。”老人意味深长地说。 是嘛，看来院长说的没错，之前的我，的确太过幼稚。离开住院部，q独自站在空空荡荡的电梯中，思考着今晚的奇遇。不过，我不会再这样了，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七宗罪.轮裂（二） 见到前部长的时候，q医生露出了微微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 斜对面的沙发上，一位威严的中年人正襟危坐，比几年前出现在电视上的形象还要年轻几分，给人精力充沛的印象。如果是普通人，只会以为前部长整了容，但q却一眼看出，前部长的身体至少有80以上，已经机械化了。 老人果然没有说谎，这下，q医生完全相信，前部长的确是在身体力行地推动这份计划，心中不由得一阵激动。独自在暗夜中前行许久之后，这是他遇到的第一位战友。 没有太多客套，二人直接进入正题。这里是前部长的私人套房，q直觉应该也是组织的活动据点之一，估计已经有不少决定和计划就是在这里讨论决定的，成员可以无所顾忌地畅所欲言，不用担心风险。例行问答之后，前部长满意地点点头。在见到本人之前，组织显然已经对他的背景进行了深入调查，也许在提交论文的委员会中亦有成员也未可知。 “q君，你已经是组织的一员了，今后，会有各种各样的任务交给你，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得很好。”虽然嘴上说着今后，前部长的表情却明确无误地表示，现在就有任务需要完成。 “那么，给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呢？”q满怀期待地问。 “杀了老人！”前部长斩钉截铁地说。 “什么？！”q及其震惊。 “这也是计划的一部分，也是你的第一个任务，而且，只能由你来完成，因为只有你才能做到。”前部长不疾不徐，面不改色。 “我可以询问原因吗？”q强压下惊诧与愤怒，尽量平静地问道。 “当然。那么，就让我为你解释一下吧。我们的终极目标，是实现人体机械化入法，对吧？如果想要迫使当局接受这一提议，那么必须证明对于重疾病人，无论是性价比还是病人自身，人体机械化都大大优于保守治疗这一事实。虽然我们有翔实的理论进行支撑，但普通人是不看数据的，他们只接受主观感受。”前部长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q点头表示赞同。前部长接着说道： “因此，我们必须采取某些手段，将结果以更加鲜明的方式展现在世人面前，以扭转陈旧观念。我们的计划就是，将一些治疗费用高昂且恢复无望的重疾病人杀死，伪装成病逝，造成与高昂费用不相正比的低治愈率，以此推动人体机械化入法。我们将借此制造舆论，呼吁在符合条件的病人身上，强制采取人体机械化。为了这个目的，你的医术将会帮上大忙。放心，老人当然也知道这个计划，从一开始，他就是为此而坚持活着。他还说，很高兴成为第一个牺牲者呢——虽然严格来说，他和以后的牺牲者并不相同。现在，是时候实现他的心愿，让他解脱了。” q沉默了，他无法立即做出回答。虽然迫切希望实现目标，但多年从医生涯所坚持的信条不容有违。 “这是杀人行为。”q直截了当地说。 “的确如此，虽然很难接受，但我不准备否定这一点。”前部长耸耸肩，q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但我们不会滥杀无辜，你也知道保守治疗的痛苦吧？如果那些家伙能坦诚真实情况，不给病人带来虚幻的希望，相信没有几个人会留恋缠绵病榻的生活。只是提前几个月结束无望而备受煎熬的人生而已，还有比这牺牲更少的革命吗？我认为很划算，无论是对他们，还是我们。” “这不是划算不划算的问题，就像你说的，从逻辑上来说，早就应该实施人体机械化了，但人类不是只靠逻辑活着。无论如何，我无法接受犯罪行为。”q表现得很坚定，至少，看上去如此。他微微扬起头，目光如炬，极力忽略掉内心深处的波澜。 前部长定定地回望着他，并未显露出半点惊讶，不知是善于掩饰，还是早有预料，总之，他的态度一如平常，甚至看不出任何情绪。随即，前部长移开目光，微微一笑，淡然答道：“好吧，我们当然无法强迫你做任何事，最终决定还是要由你来做出。不过，关于老人的心愿，你能够答应吗？你应该知道，他是认真的。” 的确，老人如遵从信仰般地追随组织，这点毋庸置疑，q能够确定。如果老人知道了q今天的回答，会不会失望呢？q犹豫了，他想起了老人殷切期待的面庞。半晌，终于轻轻点头：“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他说服自己，这是老人的自主选择，和正常程序相比，只是缺少一份安乐死申请而已，就当是工作疏失，并没到犯罪的地步。 “谢谢你，q医生，你帮了大忙了。”前部长突然站起，谦卑地对q这位后辈施以大礼，这举动吓得q连忙站起，一阵手忙脚乱。 谈话告一段落，q起身告辞。前部长亲自送他出门，来到玄关处，又对他说道：“我再多嘴一句，今天我们的谈话，万望保密。” q点点头：“这是自然，不必担忧，你也知道我的主张，公开组织的事情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更何况，老人的事情，q已经是共犯了。q又不傻，他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以及将置于何种立场。之所以会这样做，正是因为他早已有了作为殉道者的觉悟吧，为了遵从内心的理想。 “我当然相信你。不仅如此，我认为你将比我们都走得更远。我有这样的预感。”前部长居然说了和老人同样的话，q心中瞬间五味杂陈，心情复杂。“q医生，如果不喜欢我们的建议，还有很多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你可以先和病患沟通，如果他们同意，再付诸行动，这样如何？” 换言之，就是说服其他病患做出和老人同样的选择吗？听上去似乎不错。q暗自琢磨，但并未明确表示赞同或反对，只是不置可否地说：“我会考虑的。” 自带麻醉的针头轻轻刺入血管，泛着和月光一样冰冷的银色。皮肤上比蚊子还要细微的触感，却是带来死神的媒介。 女人依旧在沉睡，年轻的容颜没有一丝阴影，唯一的变化，是屏幕上原本曲折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黑暗中，一个高瘦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站在床前，低下头默哀。片刻后，静静地离去了。 自从老人走后，这已经是第十四个了。所有人都会被伪装成各种不同的病发原因，当然，事先都经过了本人同意。q很谨慎，巧妙地选择合适的时机，精确地控制着死亡率，有时甚至会刻意下降少许，不过，总体趋势是缓慢提升的。 迄今为止，事情进行得很顺利，最初的那点不安很快消失，q欣喜地看着自己的“业绩”，满足极了。送到这里来的病患，大多在别处已经经过了长期治疗，因而当q告知他们无法治愈后，都愿意早日解脱，甚至，许多人非常感激q告知真相，以帮助他们下定决心。真相虽然残忍，但远比温情脉脉的虚假更为仁慈。q开始觉得，那些美化病情的医生才是杀人凶手，不负责任地任由病人在地狱煎熬。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带着救世主般的怜悯，拯救徘徊在苦难之中的灵魂。 与此同时，组织也开始了行动，他们并未直接提及人体机械化等字眼，而是先巧妙地质疑保守疗法必要性与治愈率，为舆论造势，同时也能保证组织人员的安全。真是聪明的策略。q不动声色地一边关注舆论报道，一边继续物色合适的对象。 很快，第十五个人出现了。 病房里新来了一个瘦小的矮个子男人，不知是否整过容。外表固然比真实年龄年轻很多，但谁会整成那样子啊？尖嘴猴腮的，活像个老鼠。不过，“老鼠”性格却很不错，爱开玩笑，整天乐呵呵的，根本看不出是个绝症病人。 q很快和“老鼠”混熟了，不动声色地打听出很多内容：“老鼠”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似乎还有点小钱，已签署遗产捐赠协议，去世后将捐给环保协会。从纸面信息上看，各方面条件都很合适。 于是，某天晚上，q向之前一样，与“老鼠”进行了一番长谈，告知病情后，建议他放弃保守治疗，在人体机械化和死亡之间二选一。整个过程中，“老鼠”一言不发，亦看不出情绪，只是认真听着q的话语。 能说的都说了，q停止讲述后，病房中陷入了奇怪的沉默中。q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对方：“能说说你的想法吗？” “老鼠”想了想，反问q：“按照你的说法，是希望我把生命借给组织，对吗？如果不答应，是不是就会杀了我？” q吓了一跳，第一次遇到病患如此反应，他急忙辩解：“不，当然不会，我们不会干涉你的选择，一切全凭自愿。” “我不是你的第一个目标吧？”“老鼠”继续问道。 “不，不是。”q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以实相告。 “之前的他们，都死了吗？” “是的。” “那么，我该怎么相信你们呢？”“老鼠”开始咄咄逼人，语带轻蔑。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因而q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二人持续对峙着。 看来，这位是无法说通了呢。q遗憾地想。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临走前诚恳地对“老鼠”说：“你显然是不会同意了吧，既然这样，我们会继续保守治疗，但关于今晚的谈话，还请你保密。”说完，q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老鼠”叫住了q，他疑惑地转身，却被对方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吓了一跳。“为了保证我的生命安全，刚才的谈话我已经全部录了音，存储在终端里了呦！我想，你应该能够理解吧！”“老鼠”不无得意地笑着，面露凶光，阴森的笑容比平时更像老鼠了，q一阵晕眩，仿佛觉得下一秒就会被亮出獠牙的野兽扑过来撕咬。 这无疑是敲诈，而对方显然早有准备。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被看穿了吗？还是每次谈话都被录了音，“老鼠”一直在等待机会？现在，已经无从知晓了。q愣愣地呆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艰难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要什么？” “呵呵，不愧是精英，脑袋转的很快嘛。”“老鼠”得意地眯起眼睛。“其实也没什么，告诉你真相也无妨，我的资料全是假的，对于生活在底层的老鼠们来说，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钱罢了。放心吧，我对其他东西没兴趣，你们组织应该很有钱吧？只要足够有诚意，我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被人当成傻瓜了呢，这家伙一定把我看成了胸无城府的书呆子。不过也没错，我居然这么轻易就落入了陷阱，该说是太轻信别人，还是太自信呢。 是啊，这些日子以来，计划进行得太过顺利了，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其实是在犯罪啊。我是多么自负，居然把这种行为当成了理所应当的事情，仿佛是神明降下施舍一般，以为只要自己开口，对方一定会忙不迭地答应。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迷醉的假象一旦消失，脚下即是万丈深渊。q啊q，你真是，太大意了。伟大的计划居然会因为这种小人而毁于一旦，q既惭愧又愤怒。如果牺牲自己一人能够解决的话，q一定会毫不犹豫，可录音一旦曝光，必将引起轩然大波，牵涉到许多重量级的人物，绝不是自己这个层面能够扛下的。想到许多无辜的同志们将因为自己受到牵连，q心如刀绞。更重要的是，组织好不容易营造的良好开端必将戛然而止，甚至很可能在保守势力的围攻下彻底走向反面。今后，再想推动人体机械化，势必将会难上加难。 短短的几分钟内，q想了很多很多，千头万绪在脑海中浮沉交织，接着，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恶魔与神明，原本就是一体，只是在不同情势下，显露出的不同状态罢了。 “老鼠”拼命却徒劳地挣扎着，干枯瘦小的身体孩童般无力，根本无从反抗。那双眼中的惊诧与害怕渐渐消失，终于黯淡了。q冷漠地看着一动不动的尸体，心中出奇地平静。 这样不就解决了吗，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何必浪费精力呢，从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q君，关于人体机械化的研究，最近有什么新进展吗？”某天，院长突然出现在研究室，出人意料地提到了这个话题。 “很抱歉，没有什么值得发表的成果。”q君假装遗憾地摇摇头，心中却慢慢升腾起期待，难道说—— “没关系，你不必道歉，我知道，以前关于这方面的研究，给你的支持太少了点。不过，今后我希望你加大这个课题的投入，如果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不管是要钱还是要人，都没有问题！”院长大手一挥，说出了q期盼已久的话语。 从天而降的惊喜让q激动不已，虽然多少在意料之中，但当事实真的摆在面前，还是有着巨大的冲击力。组织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虽然心知肚明，但q还是不失时机地发问：“谢谢您，我定当全力以赴。不过，可以请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导致转变）呢？” 院长看了看门口，凑近q压低声音说：“我听卫生部的朋友说，现在保守疗法诟病良多，人体机械化的呼声越来越高，因此上层正在酝酿着探讨这个议题呢。虽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我们要走在别人前面，才能永远把握主动！” 看着院长雄心勃勃的样子，q不由得暗自感到好笑。把握主动什么的都是伪命题，创造历史之人，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正如捕食与被捕食一样，真正能够把握自己命运之人，同时也会左右很多人的命运。 这些道理，q早已铭记于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七宗罪.轮裂（三）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组织成员们都认为万事俱备，正准备全力以赴大干一场的时候，意外出现的phant一，彻底打乱了计划。 这个从天而降的幽灵，短时间内接连甩出重磅爆料，一时间日月变色，地动山摇，从上到下无不人心惶惶，社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动荡不安。在这场浩劫中，不知有多少高官富贾整日介提心吊胆，头顶尤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殒命。据说，组织之中亦有人被牵连其中，不过q倒从未担忧过自身命运，因为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 无论外界如何天翻地覆，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q越来越冷静，也越来越娴熟，不动声色地夺去一条条生命，就像实验中牺牲掉的小白鼠一样稀松平常。杀死一人和杀死一百人没什么区别，这种事情一旦开始，便永远不会结束。从一开始，我就该知道的啊。 然而，人永远无法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在这场引发连锁效应的地震中，前部长亦未能幸免，被爆出在任期间以私人权限干涉立法的丑闻，接着，不知从哪个途径泄露的消息，某医院医生杀死重疾病人的新闻紧接着见诸报端。此人和q一样，正是组织的一员。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彻骨的寒冷冻住了思维，q半天才回过神来，那感觉仿佛脚下突然踏空，向着无尽深渊不停地坠落，坠落，不知何时，便会粉身碎骨。 终于结束了吗？强烈的不真实感拼命想否定这个事实，然而，终究无法骗过理智。q无论做什么，都是很有效率的，现在看来，命运亦是如此。突然开始，突然结束，总是快得猝不及防，根本不留给他思考与反应的余地。技术人员都是实干家，q也不例外，他一向认为，有胡思乱想的时间，还不如先做了再说，形而上的讨论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在浪费生命。他大步流星地一路狂奔，心无旁骛地向着心中认定的目标奔去，从来无瑕他顾。但现在，目标突然消失，q立即陷入了茫然四顾的境地，像一个迷失了的孩子，不知所措地在荒野中游荡。 这段时间以来，战友们都失去了联系，q仿佛被遗忘了，他机械地重复着日常工作，不知该做些什么。他会被审判吗？那种事，已经无所谓了，比起这个，他更想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事，到底有意义吗？ “q医生，75号床今天有新病人入住，您可以过去看下吗？”护士机器人甜美的声音打断了q的胡思乱想，他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起身来到住院部。路上，通过终端了解病人的病情后，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是个合适的目标。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禁不住摇头苦笑。事到如今，还有必要继续吗，还有，难道杀人，也会成为一种习惯种生活方式吗？这太可怕了，可曾几何时，自己却沉溺其中而不自知，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电梯终于到了，q一脸疲惫地揉着额头，来到走廊上，深深舒了口气。离开封闭空间让他感觉稍微好了点。 “打扰了。”q按了门铃，听到“请进”后推开门走了进来。病房里光线充足，病人把遮光帘全部收起，整个房间洒满了正午的阳光。病床上，一位头发稀疏的老人正注视着他，露出和蔼的微笑。那一瞬间，q仿佛看到了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第一位老人的影子，他们都有着同样睿智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一切。二者的形象在脑海中交织在一起，q颤抖了。 抑制着强烈的不安，q例行公事地开始询问病情。和之前一样，他依然建议对方采取全身机械化，当然，他不会再杀人了。 聊着聊着，q突然想起来了，难怪总觉得老人有些眼熟，原来他就是之前自己提交论文的委员会成员之一。几年之间，前辈苍老了许多，显然未曾做过整容手术，难怪没有立即认出来。q非常尴尬，在医学大牛面前班门弄斧，还建议反对机械化的前辈接受这种治疗，实在是不自量力。 老人却没有丝毫不悦，显然也看出了q的窘迫，但却没有戳穿，反而善解人意地接着话题聊了下去，还委婉地鼓励q继续说。q不禁暗自感慨，完美修养与渊博学识，这就是令人敬仰的学者气度。前辈如果能够彻底康复，将为社会做出多少贡献啊！生命的价值，本就该和时间长短挂钩，延长优秀的生命，让他们继续创造价值，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同理，我们杀死犯下罪行的人，抛弃没有价值的生命，也是为了减少浪费。毕竟资源不是予取予得的，开源节流，才是在有限资源下维持人类繁衍生息的方式。q一边思考这些，一边带着崇敬与仰慕，真诚地对前辈说： “如果能够脱离的束缚，凭借您这强大的头脑，您会成为神的哦！” 窗外，一只鸟猛然飞起，树枝的影子轻微地颤了颤。老人眯起眼睛注视着阳光，安然的表情一如此刻的天空，云淡风轻。 “不，的局限正是神明给我的警告，告诉我只能到此为止，不可逾越。否则，会遭天谴的。”老人微笑摇头，睿智的目光平和慈祥，带着一丝怜悯，神色了然地看着q。显然，他很明白q的想法。 有风吹过，吹散了几卷薄云，也吹散了q的沉郁。刹那间，心中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混沌一扫而空。q仿佛醍醐灌顶，睁大眼睛，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老人，如同失去主教的神父再次得到了信仰。命运真奇妙啊，走了一圈，又回到了，冥冥之中，自有伏沿千里的安排，谁也无法逃脱。q再次望了望老人熟悉温暖的笑容，眼眶微微湿润。他向老人鞠了一躬，转身默默离去。门在背后关上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了要去的地方。 “q今天没来上班？怎么回事？请假了吗？”院长挨个打听着。一大早，院长就接到了护士机器人的报告，到处都找不到q医生，终端也始终没人接听。 没有一位同事知道q的去向，联想到这些时日的消沉，院长隐隐觉得大事不好。但他绝不能表现出来，因而只得吩咐护士机器人先请其他医生代为照料病人，接着立即拨打了报警电话。 很快，警察就来到了现场，他们仔细查看了q的研究室，但并未发现异常，就像每天回家前那样，私人物品也没有收捡起来。 名叫岚野的课长将院长单独请到会客室，仔细询问了q医生的研究课题及日常表现，院长提到这段时间q显著的情绪变化，不无忧虑地问道：“请问，这件事与进来沸沸扬扬的phant一事件有关吗？” 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岚野心想，但很可惜，警方也倾向于这种可能性。唯一的问题在于，q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人员，虽然前途无限，在业界也已小有名气，但无论于公于私，都找不到与高层联络的蛛丝马迹。他本人的工作与生活也从未有任何异常，更没有从中捞到什么好处的迹象。 唯一与近来卷入phant一事件有联系的，大概就是有医生杀死重疾病人这条了。但那位医生已经坦诚是为了敲诈勒索，医生本人与q也素不相识，总不能认为所有医生都会做这种事吧。 二人正在讨论案情，终端突然响起，是霜间的紧急联络，岚野心中一凛，连忙接起，莫非 “岚野，q医生正在网上直播，赶紧来研究室！” 不待那边说完，岚野已经冲了出去，院长紧随其后。岚野心脏狂跳，果然来了吗？phant一？ “啊！是q君！”院长一到门口，就指着屏幕叫了起来。信息科已经在查找地址了，但似乎并不顺利。众人围在屏幕旁边，焦急地等待着局里进一步指示。 画面上，q独自出现在镜头里，坐在桌前，平静地念着自白，仿佛在叙述着别人的事情。然而，他的话语却不啻为重磅炸弹，众人无不目瞪口呆。杀死诸多重疾病人c推动人体机械化的秘密组织院长脸色越来越难看，岚野担心他随时都可能倒下。在坦陈了这一切之后，q明显舒了口气，苍白的脸上，居然浮现出微笑。自始至终，这个杀人无数的恶魔，没有表现出丝毫愧疚。这些人都疯了吗？岚野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盯着屏幕。目睹了太多疯狂之后，愤怒已逐渐麻木，取而代之的只有悲凉与困惑。是的，正常人当然无法理解，异类之所以为异类，就是因为在人格与观念上，与普通人有着本质区别。 “我不认为这是罪行，之前的我坚信这是救赎，是我们通往更加美好未来的必由之路，就像人体机械化一样，是不被世人理解的伟大善意。但后来，我困惑了，有一位尊师告诉我，生而为人，就应该遵守自然规律，不可轻易逾越上帝的界限。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哪边才是对的。科学与人伦之争，永无止境。 但我只能到这里了，我已走到了十字路口，迷失了接下来的方向。从踏上修罗之路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做好了殉道者应有的觉悟。因此，我决定接受傲慢之罪的惩罚——这并非杀人偿命，而是一个企图挑战上帝的科学家，在被野心反噬之后，用生命发出的终极之问。现世的人们啊，博弈不会结束，你们将继续追寻下去，希望未来，能够带来答案。” 说完，q站了起来，揭下身后的一块白布，白布下覆盖着的，居然是一只巨大的轮子。q钻进轮子，接着，传来了似乎是机器启动的隆隆声。岚野和霜间大惊失色，他们都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无力阻止。画面上，轮子飞速旋转起来，屋中顿时血肉横飞，一片狼藉。 “这c这是真的吗？”院长无力地靠在墙上，脸色比死人还要苍白。 无人回答，等于默认了他的疑问。不知有多少人看到了这个视频，如果无人当真，倒是好事呢，岚野心想。幸好，今天在现场的只有我和霜间，否则猝不及防看到这种画面，即使是他们，也承受不住吧。 信息科发来联络，位置已锁定，在灰区某处废弃的厂房内。岚野和霜间立即前往现场，直到坐上车，岚野才无力地靠在座位上。他这才发现，冷汗早已把衣服浸透了。 “哦？还有这种事？不过这次的模仿犯，似乎不是平常货色。”玖勋看了一遍视频，脸上露出些许赞许。 “是啊，能做到这种地步，算是我们的狂热粉丝吗？哈哈”橘一边喝着罐装果汁，一边自顾自地敲击着键盘。 “警方一定认为七宗罪已全部实施完毕，正在猜测我们的下一步动向吧。可惜让他们失望了，phant一真正的第七宗罪，可是要震撼得多呢！” q医生之死，作为第七宗罪行，终于为这一切画上了句号。自那之后，phant一突然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新的受害者出现。 和来时一样，仿佛虚无缥缈的幽灵，消失在了空气中。 人的遗忘是强大的，随着官方升级了检测系统c加大了探测器及扫描器的投入c处理了玩忽职守的一批官员之后，民众渐渐恢复了顺从，生活又走上了正轨。毕竟，就算系统不甚完美，但在替代者出现之前，总要有维持运转的一套规则存在吧。没有信号灯，要怎么过马路呢？ 公安也舒了口气，现在，他们可以把全部精力投入到phant一的追捕中去了。 短短数月内，全国各地的指数超标收容和治疗机构都早已人满为患，然而，经过大量细致的排查工作，这些杂鱼都被证实和phant一无关，至少，与核心无关。但是，他们中的某些人与其他各色地下秘密组织有所关联，就像q医生所在的人体机械化组织一样，这倒是个意外收获。无论社会怎么发展，秘密永远比表面上看起来多得多。欲念如水，无处不在，任何一点缝隙都会被渗透c充满。 又是一个深夜，时针已接近十点，和往常一样，一课永远都是最后熄灯的，而办公室最后走的几乎永远都是岚野与霜间。不用看也知道，整栋楼一定又只剩下这二位大神了。 “呐，霜间，你说会不会有人摸清了我们的作息时间，专门挑这个点上来干掉我们？”岚野难得开了个玩笑，虽然有点冷。 霜间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这家伙今天很闲嘛。“我倒希望phant一现在就出现，以后就能早点下班了。” 岚野的笑容凝固了，多年来的默契让他瞬间就听出了霜间的弦外之音。嘴角抽动了几下，岚野叹口气，幽幽地说：“你也觉得，我们在做无用功吗？” “从一开始，我就有了这个怀疑，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霜间声音低沉，第一次透出些许悲观。 “是啊，即使我没有对你明说过，你也该察觉到了吧。局长之前下达的禁止调查phant一的命令，无论怎么看，都不是表面上那些理由能够解释的，一定是上层施加的压力。但即便是上层，我认为也没有对局长明言背后的真实原因。局长既无法得知全部详细情形，亦无法将已知的情况向我们和盘托出，这背后纠结之处，恐怕远远超出我们想象。” 岚野不知不觉话就多了起来，一旦和霜间独处，就好像回到了学校里那段时光，那时的他们，经常这样彻夜长谈，几乎无话不说。曾几何时，比他更加健谈的霜间，却渐渐结了冰，变成了现在这幅沉默冰冷的样子。岚野望着灯光下那张熟悉又陌生的侧脸，不禁好奇自己在霜间眼里，又有着怎样的变化呢？ 不过，打死他也不会去问霜间，这两个男人之间，就是这么别扭又一致的关系。 霜间转过脸来，嘴角微微上扬。他笑了，他居然笑了，即使不复昔日的阳光爽朗，却依然是久违了的温暖，让人莫名心安。岚野心中一动，这些灰暗压抑的日子以来，第一次感到一阵轻松。 “所以说，这是我与phant一之间的个人恩怨，你们最好不要插手。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必然与这个国家核心组织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常规调查只会令我们陷入泥淖。想要打败恶魔，必须成为比恶魔更为邪恶的存在。但不管他是谁，我都要追查到底。岚野，你等着，就算是神，我也要杀给你看！”霜间的眼中，有光芒在闪烁，比刀锋更加锐利，比子弹更加冷酷。这就是他的憧憬，他的理想。 “你已经考虑到这一地步了吗？核心组织你应该明白，调查这些内容也意味着涉足最高机密。再说，你要从何入手？”岚野正色道。霜间的推测，自己并非没有想过，但他可不能像霜间那样，随意越过法律的禁区。 “我姑且也是有些渠道的。”霜间脸上现出神秘又狡黠的神色，微笑着抱起双臂。“有位前公安部的顾问，曾经是伊之户的老师，现在仍然以非官方的身份参与不少大案要案，说他是‘影子内阁’一样的人物也不为过。因为伊之户事件，追查phant一时他也帮了我很多忙，是个通情达理的人。” “就算是这样，你打算怎么和他们接触？”岚野半信半疑，就算是想要抓住杀害学生的凶手，可泄露国家机密这种事情，也能答应吗？但岚野并未直接说出疑虑，转而提出另一个更为实际的问题：以霜间的身份，是不能自由进出的，而组织机密这种事情远比phant一更为严重，霜间他们又不是匹敌phant一的高级黑客，除了面谈，绝无可能通过其他任何形式交换信息，否则就是自投罗网。 “那就要靠你了，课长大人。”霜间露出近乎无赖的笑容，“你不是一直很想参与调查吗？现在机会来了，你就当我的私人保镖吧，随叫随到的那种。” “你混蛋！” 空旷的夜空中，回荡着岚野近乎咆哮的声音。 （秀一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假面舞会（一） 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从那之后，二人仿佛又回到了才毕业时到处游荡的日子，办公室的灯终于不再日日亮到半夜了。不过，霜间依旧不会透露具体细节，凡是他认为可能会有损精神指数的信息，一律闭口不提。岚野真的成了保镖一样的存在，这让他郁闷至极，经常对霜间提出严正抗议。但他的拳头却仿佛打在了棉花上，最后败下阵来的还是自己。 “据岚野反馈的消息，最近霜间除了与我们的线人接触之外，只和一位研究犯罪心理的学者联系过。我调查了对方的背景，前公安部的顾问，曾是伊之户的老师，估计他们就是在那时认识的。”安调出终端里的相关资料，请b一ss——彦中前辈阅览。彦中是“圆桌七骑士”之一，在组织内部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凡是遇到需要集体决定的大事，都必须获得七人中大部分同意方可通过。安则是彦中最为器重的第一助理。 “这个人我知道，就研究成果来说，是个优秀的学者呢，只可惜”彦中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精神指数是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呢。”安早已习以为常。他见过太多太多类似的天才，在他看来，很多时候恰恰是由于他们太过满溢而无法驾驭的天赋损害了精神指数，结果被命运一票否决。虽然从个人成就来说，是整个社会的损失，但从全人类的稳定幸福来说，这是必要的牺牲。 这个人无疑也是一样。不过，从结果来看似乎还不错，由于发现及时且积极配合治疗，他日常生活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偶尔会超标，需要定期进行维护罢了。虽然不能再继续担任公职，但依然以个人身份参与部分案件，转而活跃在幕后。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了不起的人呢。 “那么，可以就这样放着不管吗？”安征询着彦中的意见。 “就这样吧，不要紧，他只会从学术研究的角度给些意见，他是老师，不是公安。再说，有岚野跟着，如果出现什么麻烦，他会阻止的。”霜间暂且不提，知晓一切的岚野很清楚利害关系，为了保护霜间，他会毫不犹豫采取行动。彦中对此看得很透。 “明白了，我也会继续跟进的。告退。”安行了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看来在忠实地执行着任务呢。安边走边想，给岚野传送了新的讯息。和线人反馈的消息完全一致，不过从一开始，岚野就已经表现出了无可挑剔的素质，这个人是不会说谎的。剩下的就看那只猎犬了，虽然很凶，但用得好，会成为坚实的力量呢。 不愧是贵族学校，跟之前那个真是云泥之别。少女躺在空无一人的草地上，头枕双臂望着天空，闭起眼睛享受五月独有的温暖阳光。微风拂过，校服裙摆微微晃动，露出修长白皙的双腿，满满的青春气息。不远处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嬉笑吵闹，正是悠闲的上午十点钟。假如哥哥在这里就好了呢，少女睁开眼睛，望着天空飘过的一缕白云。不过如果被他看到了，又要责怪我逃课了吧。切，管他呢，又不是真的来做学生，上不上课又有什么关系嘛。 “你是学生吧，在这做什么呢？” 突然，视线上方出现了一张脸，绫音一跃而起，有些愠怒地盯着贸然打扰的陌生人，没好气地顶嘴：“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老师。” 对方听到这颇为无礼的回答，不怒反笑，饶有兴趣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是？” 废话，这还用说吗，来这里之前，学校所有情况我早就一清二楚了。当然，这话可不能随便对人讲。绫音上下打量着他，随口敷衍到：“因为我没见过你！”其实这人中等身材，温文尔雅的样子，如果说他是老师倒也令人信服。 “哈哈，也是啊，没错，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可以告诉我校长室在哪里吗？”男子挠了挠头，爽快地承认了。 原来是找人的，所以才会注意到无所事事的学生吗？绫音本想指给他，却突然有些好奇，他找校长做什么呢？校长并不是随便接待访客的类型。 “我带你去吧。”说完，绫音转身就走。 “啊？”男子像是没反应过来，依旧站在原地。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绫音不耐烦地转身，一脸不悦地催促安跟上自己。真是的，老男人都这么磨叽吗。 现在的女孩子脾气都这么火爆吗，安苦笑着摇头，忙不迭地跟在后面。女孩在前面走着，高高束起的马尾一甩一甩，很有活力的样子。 “我叫做安，你叫什么名字？”安心里一动，突然问道。 “绫音。” “绫音么？真是个好名字呢。”假如不认识本人的话，只听名字一定以为是个安静的小女生吧。 女孩没答话，抬起头瞪了安一眼，自顾自地走着。 啊啊，又惹她讨厌了吗，看来我还是闭嘴吧。安无奈地耸耸肩，把手插在口袋里。原来这样的学校，也会有问题学生啊。大概是那种放了学，就会换上私服泡夜店的类型。事实上，就算现在身着制服，也是一枚十足的辣妹，她身段妖娆，眼角眉梢仿佛有钩子一般，散发出掩饰不住的青春妩媚，就算发火，魅力都丝毫不减，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特别的味道。她就像百合丛中独一无二的红玫瑰，娇艳欲滴，任性而肆意地绽放。 “喏，就是这里，我走了。”来到挂着校长室标志的办公室外，绫音站住了，不待安回答，她就和来时一样，立即转身走掉了。 “喔，好的，谢谢你！”安冲着她的背影说道。绫音没回头，举起右手摆了摆，脚下丝毫不停。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安才移回视线，按下门铃。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安深吸一口气，整装敛容，换上一幅严肃的面孔，切换到日常工作时的状态。 简单自我介绍之后，没有太多寒暄，谈话便进入正题。会面之前，双方已经充分沟通过，安来此是为了调查关于phant一的线索。组织怀疑，这里有相关势力安插其中。当然，学校也不是能够轻易说动的角色，之所以答应配合，是彦中动用组织关系出面斡旋的结果。即便如此，也被校方委婉地警告相关行动必须保持克制，一旦校方认为影响到了正常的教学工作，恐怕就要被无情地驱逐出去了。 当然，这些担忧纯属多余，就组织一方的立场，也希望知情人越少越好，根本不可能大张旗鼓地进行调查。只是出于保密的必要，不能向校方说明真实缘由，给出的借口是怀疑校园中有人指数造假。这让以严格管理和悠久历史为傲的校方颇为恼怒，毫不客气地反驳，学校从未爆出过这等丑闻，甚至含沙射影地指出，组织的情报来源为免太不谨慎。虽然最终校方做了让步，但安很清楚，若想深挖出有价值的信息，这条路怕是走不通了，必须另想招数才行。 “安君，恕我直言，学校从来都是按规定定时接受检查的，记录清清楚楚，一查便知。请问，你们还需要知道些什么呢？”校长虽然礼数周到，态度温和，但安知道，他的潜台词是，你们在这里挖不出什么的，别浪费双方时间了。 安微微一笑，并不惊讶，这种场合他见得多了。 “校长，我们并不怀疑贵校程序的规范性，不过凡事都有特殊情况，譬如，假如存在中途转校的学生，不就有可能规避检查了吗？”这当然只是借口，事实上，安认为从指数方面入手可能会收获更多，因为如果对方是纯净体质者，那么根本无需逃避。也就是说，此次调查恰恰要反其道而行之，将指数有瑕疵的师生排除在外。 “呵呵，我们学校不存在如此频繁变动的现象哦，算了，随你喜欢好了，我的秘书会带你到信息室去，此外，恕我无能为力。”校长稍有愠色，的确，越是高等学府，人员结构越是稳定——大家都削尖脑袋往里挤，一旦进来，怎么会再出去呢。又不是菜市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谢您，这样就够了。”安鞠了一躬，起身告辞。刚来到走廊上，门就在背后关上了，他终于舒了口气。 真不想呆在那种压抑的地方呢，安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秘书机器人后面。透过走廊，安望着操场上学生们嬉闹的身影，年轻真好，不过，我可不想再回到学校了。绫音的面容突然浮现在脑海中，他不禁有些好奇，这个出格的女生，是怎样在这种古老而严格的学校生活着？别的不说，就像今天这样明目张胆地逃课，恐怕一般学生是绝对不敢的，学校会对她的行为视而不见吗？ 羡慕吗？稍微，有一点呢。安在心中暗自苦笑。没想到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居然会羡慕一个小女生。 从学生时代开始，安就是标准意义上的模范与榜样，学习好c性格好c指数优异c运动优秀一路走来，只有完美与赞誉，从无丁点叛逆和任性。然而这并不代表安的心中就不会向往叛逆，事实上，他时常幻想，好希望能有个时期，可以不用戴上层层面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去讨好任何人，自由自在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也许，那个名叫绫音的女孩，远比看上去要坚强。至少，懦弱如自己，是没有勇气打破束缚和繁琐，公然与权威对抗的。如果能再见她一面就好了呢 “安先生，这里就是信息室，请您慢慢浏览，有事再叫我。”秘书机器人的话打断了安的沉思，他随意应了一声，秘书给他倒了杯茶，转身出去了。 直到秘书的脚步声彻底消失，绫音才从藏身的转角悄悄溜到走廊上。她立即注意到信息室的门是虚掩的，蹑手蹑脚地往门缝里一看，安果然在里面，正在一脸严肃地看着屏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假面舞会（二） 柔和的音乐声在黄昏时分的校园中响起时，安才揉着眼睛站起身来，离开信息室，收工回家。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在校园中奔走游荡，或去食堂，或回宿舍。安独自漫步闲逛，梭巡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算起来，离开学校都快十年了，可那些回忆却依然生动鲜活，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触手可及。但其实，早已回不去了安的思绪又转到下午的工作上，今天收获不算小，经过初步筛选，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103人，其中重点怀疑对象47人。接下来才是关键，如何在不引起学校反感的同时去接触了解这些人，是相当棘手的问题。从以往组织的做法来看，应该会先君子后小人，如果校方不答应对学生进行调查，大概就要出动被称为“鼹鼠”的线人们了吧。 另一个收获是看到了绫音的资料，这孩子是某公司董事长家中独女，从小养尊处优，难怪性格飞扬跋扈。但即使这样，她的指数却一直正常，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也许正是因为能够不管不顾地发泄不满，才没有任何压力吧。虽然她是转学生这点有些引人注目，但行事如此高调，很难想象会与phant一产生瓜葛 “小心！”随着一声惊呼，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网球，擦着安的耳朵掠过，把陷入沉思的他吓了一跳，幸好没有砸中。 一个女孩向着网球的方向追了过去，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熟悉的马尾在脑后一甩一甩的，那不是绫音吗？安一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绫音？” 女孩闻声站住了，疑惑地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安：“你是上午那个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安是吧！你怎么还没走？在这干嘛？”绫音边连珠炮似地发问边向他走了过来。 下午的她换上了一袭天蓝色网球裙，搭配白色球鞋，运动装衬托出少女火辣撩人的曲线，更显得活力十足，但又不失清纯。安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喉咙有些发干。 “你们已经放学了吗？”他没有回答绫音，环顾四周岔开话题。 “嗯，”少女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不过对我来说也没有区别，反正想玩的话随时都可以。” 还真是坦诚，她的表情，就像在讨论今天的午餐一样自然而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比起上午的坏脾气，这会儿她似乎心情不错，笑容如春花般明媚动人，带着娇憨的天真，颇有些“一树梨花压海棠”的味道。 “你呢？下班了吗？晚上有什么安排？”绫音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我吗？”安认真地想了想，按理说，工作完成后要把成果整理出来，汇报给b一ss，不过晚一点也是没问题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下了班就回家吃饭。”安老老实实地回答，这的确是他的日常，和千千万万普通上班族无异，平淡而重复的循环。 绫音扑哧一下笑了，露出“我就知道如此”的表情。“这算什么呀，太无聊了吧，要不要去high一下？”不待安回答，绫音就一把抓起安的手，不由分说地拖着他就走。 “哎，这不是大门的方向啊？你要去哪里？”安奇怪地回头望了望，学校正门在那边才对啊。 “笨蛋，我怎么能走正门？当然是翻出去啊！怎么，你不敢吗？”绫音坏坏地笑着，挑衅似地盯着安的眼睛，略带邪气的模样格外魅惑。 “怎么可能？！好吧，今天就陪你玩玩吧！”就算明知是故意挑衅，也没法放着不管呢！安用力回握住她的手，血液开始逐渐升温c沸腾，年少时久违的感觉又回来了。 二人一路奔跑，不多时来到教学楼背面，这里有一片郁郁葱葱的苗圃，不大，但清幽雅致，少有人迹。苗圃一面便是围墙，安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环顾四周，没有找到通往围墙的路。未及他反应过来，绫音已经一头钻进了灌木丛中，轻车熟路地分开沿途的植物。安愣了一下，只得立即跟了上去，显然，绫音早就是“惯犯”了。 这所学校是寄宿制，学生只有在周末才能离开校园，但对于绫音来说，这规定显然形同虚设。她脚下丝毫不停，双手轻轻一撑，身体轻易晃了过去，如一只轻盈的蝴蝶展开翅膀，眨眼间已经落在了外面。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翻围墙就跟跨门槛一样自然，来去自如，安不由得暗自惊叹，绫音的运动细胞实在太优秀了。 幸好围墙不高，虽然未曾干过这等行径，但安也不弱，总算没有在她面前丢脸。待他落地后，二人相视一笑，这是只属于共犯间的默契。 安的车子还停在校园里，但他并不想开，如果被认出来就不好了，虽然这担心纯属多余。两人叫了一辆出租车，安首先征询绫音的意见：“你想去哪？” “去八爪鱼购物中心。”绫音毫不犹豫地说。 八爪鱼离这里不远，下班后客流量很大，人群熙熙攘攘，很是热闹。绫音来到收费式储物柜前，输入密码，打开柜门，拿出一只运动挎包。 “这是什么？”安好奇地问，看样子，她长期把这里当自己的储物柜了，为什么不能放在宿舍？ “装备啊，有时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就像今天这样。”绫音不以为意地回答。“我去下休息室，你等我。” 真是服了她了，只不过出来玩而已，有必要准备这么齐全吗？女生真是无法理解，安直摇头，又觉得好笑，只得百无聊赖地等在原地。 不多会儿，换好衣服的绫音出现在面前，虽然已经习惯了她的出格，但安还是小小地惊讶了一下：这家伙把头发披散下来，化了浓妆，撞色系短打上衣，配热裤粗跟鞋，中间露出一大截修长白皙的双腿。她显然很明白该如何展示自己的绝好身材，也很享受旁人注目的感觉。绫音把换下的运动服重新锁进柜子，然后毫不客气地对安说：“我饿了，吃饭去吧！” “你想吃什么？法餐可以么？”刚才等她的时候，安搜索了一下这里的餐厅，排名第一的是顶层一家法餐厅。 “不要。我不喜欢。”绫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然后想起来什么似的，不怀好意地睥睨着安：“嘛，可以理解，和你约会的女生，最常去的就是这种地方吧！” “怎么可能，别胡说”被她说中了，安不自觉地转过脸去，少年般局促起来，连自己都不禁讶异，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对每一位女友，他都能坦陈旧事，可眼前的绫音，却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在她面前，他就是无法从容如常。 绫音低头窃笑，得意极了。一切尽在掌握，我就知道，没有我搞不定的事情，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绫音带着安来到小吃街，一间间狭小拥挤的摊位或铺子依次排开，人却比别处多多了，异常热闹。小吃摊这种古老的形式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着，迁延至今，就算是极度讲究卫生与营养的时代，食客们也抵挡不了这份诱惑。虽然都是些无聊的东西，但就是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和绫音在一起相当引人注目，安有些不自在，早知道应该换一身休闲装的，西服太严肃了，与绫音的装扮也太不搭，还有被认出来的危险，假如遇到熟人，我该怎么解释与绫音的关系呢？朋友？妹妹？无论哪个，都像欲盖弥彰的借口。幸好他的交际圈不算太大，而组织里的人是不会来这些场所的，姑且可以放心。 不过很快，这些小小的担忧就烟消云散。熟悉之后，绫音其实很好相处，她很聪明，反应也快，话题丰富，无论和她聊什么，她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但又很懂得适可而止，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在社交场中练就了绝佳的节奏感和控场力。再加上她那无与伦比的美貌，甚至连声线都透着性感——不管怎么说，美女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尤其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仿佛蕴藏着黑洞般的吸引力，如果一直盯着它，便会有沉溺其中的危险。 酒足饭饱，天也黑透了，人们陆续进入酒吧c夜店等各色场所，开始第二场。接下来就是绫音的主场了，她选择了常去的一家酒吧，不大，复古风格，不会太吵杂也不会太冷清，中规中矩。店里大多是熟客，至少有一半人都和绫音打着招呼，不过没人前来打扰，对第一次出现的安也没有任何惊讶或好奇，大家显然都见怪不怪，彼此心照不宣。 服务员很快端来两杯酒和几个盘子，摆满了不大的桌面。安工作之初还时常喜欢和朋友泡吧，但近年来，已经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宁愿窝在家里休息。他对酒亦没有什么嗜好，不过，这种地方就是吸引年轻人。 然而，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液体却在入口之时惊艳了味蕾，安惊讶地举起杯子，细细打量。绫音没有动自己那杯酒，看到安意外的表情，她调皮地笑了，显然心满意足。原来她是故意等着欣赏安的反应。 没想到这家伙还真是来喝酒的，品位不俗嘛！安暗自讶异。 “没想到吧，我挺喜欢研究酒的。”绫音看出了他的想法，主动解释道。 “确实，我以为你只是喜欢泡吧而已。”安老老实实地承认了，这些年各种高档酒吧也去了不少，味道却都不及这家毫不起眼的小店。低调的惊艳，隐藏如此之深，果然高手在民间啊！ “我是受哥哥影响，他对酒很有研究的。”绫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淡淡地说，似乎有一丝落寞转瞬即逝。 “你还有哥哥？他喜欢这个？”不对呀，她不是企业家的独生女吗？安想起下午看的资料，顿生疑虑，不过，当然不能告诉她。 “不是亲生的，事实上，他无所不能，不只是关于酒的方面。”而且，我喜欢看他优雅品酒时的样子，绫音心想。“安呢？你是做什么的？”她换了个话题，没再继续说下去，转头看向安的时候，已重新挂上了笑容。 “我吗？就是普通上班族，生活很无聊的。”安喝了一口酒，面不改色地说，眼睛却并不看她。 “是吗？那你来我们学校干嘛呀？还要找校长？”绫音紧追不舍。 “哦，是我亲戚家的弟弟，想要转到你们学校，恰好我有个同事认识校长，通过他的引荐就过来了。”安流畅地说着早已准备好的借口。 谎言。绫音心想。校长才不会管这种无聊的小事呢，如果真有这么大情面，那绝非一般上班族。这两件事，至少有一件他是在说谎。而且很可能两件都不是真的。 “这样啊，如果能够成功就好了呢，和安的弟弟成为同学？想想就很期待耶！”绫音当然不会戳穿，甜甜地笑了，洋溢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主动与安碰杯以示庆贺。两只玻璃杯轻轻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这话虽然客套，但从绫音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就很愉快了。 嘴上答着“是吗”，安却在心中盘算着，如果没有更好的方法，只得动用组织的力量安插“鼹鼠”了呢，假如那样，谎言也就变成了真实。 在这种场合，基本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速度，直到安无意中看了一眼终端，才惊觉已是午夜。绫音再叛逆，到底是学生，如果夜不归宿的话，学校是无法坐视不理的吧。 “走吧，你该回学校了。”说着，安就要起身，却被绫音一把拉住。 “才几点你就困了？果然是无聊的上班族啊！”酒精慢慢开始显出作用力，绫音歪着脑袋，眼神迷离。 “我倒无所谓，关键是你，这么晚回去，你要怎么交代？”安只得重新坐下，无奈地看着绫音。 “我么？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把我开除了更好，学校那鬼地方我早就烦透了！我爸妈当然也知道，只是出于无聊的虚荣心把我硬塞进去罢了，条件就是特意打了招呼，只要指数无恙，其他方面就请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没问题的啦！”绫音大笑着，趴在了桌上。 还真是大小姐的做派啊！为了维持表面上的体面和女儿做交易么，不过这也不算什么，上层社会背后的肮脏隐秘，安知道的多了去了。 “我知道了，随你喜欢吧。”安举起杯子，继续喝酒。 虽然他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陪着绫音，但也不是全无目的。正在苦恼找不到突破口的时候，上帝就送了这份大礼给他，那当然是却之不恭。想了解真实的学校，还有比学生更好的选择吗。 绫音装作不胜酒力的样子，头枕在左手上，背对着安，偷偷浏览终端收到的消息。原来发现安在信息室查找资料的时候，绫音就把情况告诉了玖勋，玖勋指示她继续跟进，同时派人调查安的身份，随时保持联系。就在刚才，玖勋的联络终于到了，绫音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差点叫出声来。玖勋已经查到，这个名叫安的家伙，很可能与组织有所关联，具体身份依旧不明。 圆桌吗那么，安来学校，八成是为了调查phant一，更确切地说，是为了追寻自己。这么快就追来了，嗅觉不错嘛，不过，就是运气太差了，偏偏遇到了我。绫音不禁嘴角上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假面舞会（三） 原来，上午与安在校长室门口分别之后，绫音并未离开，而是藏身在隐蔽处，偷偷观察安的行踪。出于敏锐的直觉，她认为这个贸然来此的男人相当可疑。果然，安随后来到信息室，显然是在调查什么东西。至此，绫音再也无法坐视不理，她把这些消息告诉了玖勋，认为安很可能是警察之类的。于是，绫音继续等候在那里，伺机创造机会与安进一步接触，偷偷拍了照片发给玖勋。事实上，整个晚上，绫音都在等待玖勋的简讯。时间愈长，她便愈加不安，因为这意味着安的身份特殊，保密级别很高，无法通过一般黑客手段获知，玖勋显然颇费了一番功夫，而这一猜测，终于在刚才得到了验证。 很好，接下来，游戏正式开始。 放心吧，哥哥，我会搞定他的。 为了我的玖勋大人，任何事都可以。 抱歉了安，我不讨厌你，但是，只要对玖勋大人不利，无论是谁，都必须抹杀。到此为止了，我不会让你再前进一步的。 “其实，我们学校没有外界看到的那么好。”绫音冷不丁冒出一句，转过头来看着安，依旧趴在桌上。 “你说什么？”突然转换话题，安愣了一下，看着绫音，昏暗的灯光下，她似笑非笑，眼神迷离，不知有几分认真。 绫音双手撑在桌上靠近安，附在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我们学校可不是天堂哦，如果真的想转学过来，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呢！”慵懒轻柔的嗓音，恍若天使在耳边呢喃，微热的气息阵阵袭来，裹挟着似有若无的幽香，令人意乱神迷。 “是吗？”安不置可否，强做镇定，心头却砰砰直跳。没想到她会主动说起学校的话题，真是求之不得。“毕竟是贵族学校，竞争可想而知，不过，虽然听起来像是自夸，但我弟弟那家伙也是相当出色的，我并不担心这一点哦！”安笑了笑，故意装作不懂她的意思。 但是，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光芒泄露了秘密，很好，虽然演技不错，但你不会不感兴趣，别急，我会告诉你的，全部。 绫音重又坐回桌边，低下头去，握紧了自己的酒杯。她没有说什么，嘴唇微微翕动，勉力维持平静的笑容，却没能掩饰住瞳孔深处的动摇。 一阵沉默。 “走吧。”绫音突然说道，自顾自地站了起来，略微有些摇晃。喝的有些多了啊，看来她酒量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呢。安急忙扶住她，绫音毫不客气，顺势靠了过来，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安并非轻薄之人，如若平时，他一定会礼貌地避开，但不知为何，安轻轻环住绫音，心里很高兴。 他们依偎在一起出了门，在外人看来，无疑一对甜蜜的情侣，安突然发现，自己很享受这样的误会。他急忙收敛心神，唤过一辆出租车，问绫音：“你要去哪？回家还是学校？” “都不去。”绫音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毫无商量的余地，安不禁皱起眉头，还未等他开口，绫音眼睛滴溜溜转着，看向安，又浮现出坏坏的笑容：“要不去你家吧！你说过，自己一个人住，没什么不方便！” “这”安不禁语塞，犹豫着不知说什么好。 “放心吧，就算很乱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绫音大大咧咧地说。 这不是乱不乱的问题吧！安无语凝噎。这丫头，到底明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想去我家？”安尽量保持镇定。 “不可以吗？”绫音反问。 “也不是不可以，但”安移开视线，咽了口吐沫，嘴唇有些发干。 “因为我想看看安的住处不过我好像提了任性的要求呢，给你造成困扰了吗，对不起！”绫音突然转变了态度，声音也低了下来，不知为何，张牙舞爪的她一旦软弱起来，就像一只瑟缩惊恐的小动物，让人忍不住怜惜，不忍拒绝。 “不，你不必道歉呃，你还有其他可以去的地方吗？”安只得硬起心肠，小心翼翼地问。 绫音凄然一笑，摇摇头：“你不用管我，随便找个酒店把我放下来就好。” “酒店？你自己住？这怎么行？太不安全了”她平时都是这样吗？虽然可以想象，但安却依然觉得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安全？”绫音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在听天方夜谭。 因为phant一不！安猛然惊醒，吓出一身冷汗。是啊，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社会哪有黑暗？只有追逐着phant一的自己，才会如惊弓之鸟，时时刻刻神经紧绷。霎时间，安百感交集，原来phant一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深深影响，并改变了我的生活啊，现在，我再也无法无视黑暗。不得不承认，危险其实无处不在，随时随地都可能发生，风平浪静才是弥足珍贵的幸运。 就算可能性很小，也无法坐视不理，我再也不想承受意外带来的后果了。 “我知道了，来我家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安切入手动驾驶模式，加到限速最高值，绝尘而去。微凉的夜风吹散了燥热与酒气，很舒服，安深深吐了口气，转头看了看旁边的绫音，她闭起眼睛，正歪着头养神，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安知道，她还醒着。 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但很愉悦。安独自想着，嘴角上扬。 带女生回家，对安来说并非常事，带才认识一天的女生回家，更是绝无仅有。幸好现在已是凌晨时分，不用担心碰到人。虽然几乎与邻居没什么交集，但也不希望哪怕被陌生人看到。 对于自己的私事，他习惯性隐匿，事无巨细，即使无关紧要的事情，也会虚与委蛇。不知是本性如此，还是职业习惯所造就。 所以，绫音绝对是个例外，从各种方面来说。 安也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又不是青涩少年，虽然与她接触是为了校内情报，但这只是原因之一。他无法欺骗自己的内心，紧张c兴奋c期待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奇妙地沸腾翻滚，难以平复。 即使内心深处，仍有一丝不安若隐若现。 但他闭上眼睛，此刻只想随波逐流，沉溺，下降，随便哪里都好，一任灵魂迷失方向，漂流到陌生的所在。 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如此了吧。关上房门，他叹息着闭上眼睛，转身搂紧从背后抱住他的绫音，刻意忽略掉微妙的违和感，缴械投降。 挣扎过，却无法逃脱，命运的锁链，已然套上了脖颈。他只能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从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就明白了吧，哪怕赌上性命，也想要彻底叛逆一次啊。不问过去，不求未来。更何况，即使明知罂粟花有毒，也无法拒绝她的魅力，反而更添情致——没有什么比危险气息更为迷人的东西了。 不过，我也绝非无辜之人，能够被吸引，说明我们是同类吧。比起光明，更喜爱黑暗，比起温暖，更习惯寒冷。正如此刻，那光滑细腻的肌肤，不可思议地有着柔软冰冷的触感，与所有人都不同。绝美的容颜因而格外脆弱，连最为娇艳的花朵都为之失色。毫不掩饰的冲动霸道而坦然，却又温柔至极，无条件接纳我的全部身心，她果然是独一无二的，特别的存在。 这是第几个了？绫音抬起头，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冷漠的自己。她静静地注视着那具扭曲而妖娆的躯壳，温热的吐息伴随娇喘连连，凌乱的长发更显天真无辜，恰到好处地将清纯与性感融合在一起。那的化身，此刻正在极尽诱惑之能事，狂热地渴求垂怜，索取温暖。一切都是那么完美而熟练，没有猎物能够从这缠绵之网中逃脱，她的身体即是武器，从无败绩。当灵魂燃烧殆尽，世界只剩下虚无，视线相交的时候，她从自己眼中看到的，是同情与厌恶。 快乐是多么容易的事情，身体很满足，也很舒服，这样就够了吗？被爱抚的人偶，能够得到救赎吗？也许吧，我所拥有的，只有这么多了，不过没关系，把他们当做玖勋大人的话，就已经足够幸福。 绫音闭上眼睛，满足地笑了，更加积极地迎合着安，享受那至高无上的愉悦感受。玖勋大人，只有你，是我无法奢求的恩赐啊。 一夜无梦。 直到阳光透过缝隙射到枕边，安才醒了过来。他揉揉眼睛，疲惫地坐了起来，四下环顾，绫音早已不见踪影。如果不是房间中残留着她的气息，真怀疑昨晚的疯狂只是一场梦。 要赶紧汇报成果了啊，安这么想着，却重又躺在了床上。他还不想结束这场梦境，哪怕一会儿也好，就让我再多眷恋一下这份温暖吧。 直到肚子饿得不行了，绫音才睁开眼睛。已经快到中午时分了吧，她独自躺在空空荡荡的大床上，用手覆住眼睛。 头昏昏沉沉的，身体还有些微微疼痛，昨天折腾得太厉害，回来后又泡澡洗漱，差不多快天亮才睡觉。但是没办法，这是她的原则：绝不在对方家中过夜。 只有回到据点，洗净身体，才能安然入睡。与玖勋大人有关的一切，都能够治愈疲惫，让身心恢复元气。 不过，要快点赶回学校才行啊，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如果安今天去了学校找不到自己，可就不好解释了。 这样盘算着的绫音，强打起精神，从床上坐起来，随便吃了点东西，向学校赶去。 成功了吗？应该没问题，毕竟自己从无败绩，这点自信还是有的。何况，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独自坐在天台上吹着风，绫音把头埋了下去，任发丝肆意飞扬，一如此刻散乱的心情。 我，在期待吗？怎么可能，我，没有这种资格。 手指轻轻覆上终端，异样的滋味在心中摇晃。要联系他吗？当然，他还有用，何况，任务还没完成。但不是现在。 那么，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他的来电。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袭来，绫音闭上眼睛，双手捂住脑袋。为什么？即使这样做，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你想证明什么呢？就算他对你是认真的，那也不稀奇，俘获人心本来就是你的职责，你只是，出色地完成了工作而已。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希望再等等吧，只到今晚，惟有这次，可怜的小女孩，想要得到一点点糖果呢。 糟糕，已经这个点了吗？安独自开车回公寓，心里有些焦虑。 刚起床，就接到了b一ss的紧急联络，他连饭都没吃，急忙赶去办公室。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才发现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了。他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联系过绫音。 她会怎么想呢？昨天的事情安猛然摇头，把这件事驱逐出脑海。我一定是疯了，直到现在，都还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但不管怎么说，整整一天都不闻不问，也未免太渣了点。 怎么办虽然可以说很多很多借口，但安并不想。如果没有办法告诉她真相，那我宁愿闭嘴被她误会，也不想骗她。（完了怎么突然觉得我安也好苏，要爱上他了啊啊啊）虽然似乎，从我的立场来看，一开始便没有这样的资格，但即便如此即便如此，我还是希望，在任务之外，能有一点点别的东西。 月色渐浓，安轻轻吐了口气，用力加速而去。 果然不行啊，看来，是我想多了呢。绫音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嘲地笑了。不过，这才是正常的吧，你难道会对组织的人有所期待吗？打起精神来吧绫音，你们是棋逢对手的同类，这恐怕，将会是一场恶战呢。 目光转向放在桌角的终端，稍微愣了一会儿，然后，绫音轻叹口气，伸出手去。到此为止了，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吧！ 就在手指触碰到终端的刹那，突然响起了来电声。绫音吓了一跳，急忙弹开通话界面，正是等待已久的那通电话。一瞬间，绫音百感交集，仿佛被从天而降的礼物砸中，巨大的喜悦席卷而来，她稳了稳心神，颤抖着按下通话键。今天，运气很好呢。 “是我。” “嗯我知道。” “本来应该早点给你电话的，但抱歉。你，还好吧？” “没关系，我很好，不用担心。” “是吗？那就好。” 一阵短暂的沉默，安似乎欲言又止。二人相对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天有空吗？我想见你。”绫音突然打破沉默。 “没问题，等我下班联系你。那，就这样？”安笑了，表情明朗了许多。 “就这样吧，晚安！” “晚安！” 不用解释的，我都知道。绫音在心中默念着，笑容却忍不住浮上嘴角。不过，你没有骗我，真是太好了，我最讨厌虚伪。安，你果然，和别人不同呢，我已经没有遗憾了，即使结局早已注定，但这份心情不会说谎，所有喜悦与期待，都是真实的。 如果，这是真的，该有多好。如果，我不是安，是否就会有所不同？安挂了电话，笑容逐渐退却。算了，假设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但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带给我，这份真实的牵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真实与谎言 “她就是绫音吗？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呢！”梦子趴在窗台上，居高临下地盯着操场上的绫音，满脸不屑。 “是呀，梦姐，她可嚣张了，上次在商店里她撞了青，连句抱歉都没说，直接走人了！我们几个把她拦住，她居然还敢威胁我们！” “是呢，听说她是转学生，怕是还不知道学校里有梦姐吧！” “她是什么来头？” “听说家里是开公司的，特有钱，但在我们学校也不算什么吧！” “就是啊，这种人不给她点教训，怕是要上天呢！” 围在梦子身边的女孩们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看起来个个义愤填膺。她们是高年级女生，以梦子为中心，算是学校里比较有影响力的小团体，除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学霸类型，几乎所有学生都认识她们。似乎每个学校都有梦子这样的学生，家境好会交际，成绩优异，人也长的漂亮，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众星捧月的风云人物。而在风气传统的贵族学校，这种观念就更深入人心，平日里一般学生都会对她们礼让三分，因此，特立独行又飞扬跋扈的绫音在她们看来无异于眼中钉肉中刺。 “行了，别吵了，这还不简单，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就知道自己叫什么了。”梦子翻了个白眼，打断了女孩们的吵嚷。她最看不惯这样的女生，看那裙子短的，肯定自己改了校服，还一脸妖媚，绝对是个狐狸精。 当然，她是不会承认嫉妒这件事的。 众人做了分工，行动立即开始了。几个人换着轮流跟踪绫音，慢慢摸清了她的行动规律：这家伙经常翘课，在校园各处无所事事地闲逛，但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接触。这就好办多了，等晚上校园里人不多的时候堵住她，给她点教训就一k。得到消息的梦子很快做出指示。绫音，你等着吧，不久你就会认识我了！ 某天晚上，跟踪绫音的女生发现目标往教学楼后面走，便立即通知其他人前来汇合。教学楼后方是很大一片苗圃，虽然也有监控，但她们对死角却是清楚得很。梦子一伙人心中皆是庆幸不已，今天可是天赐良机，绝对不能错过！一行人很快在约定的地方汇合完毕，躲在暗处悄悄观察绫音，准备伺机行动。 然而，接下来绫音的举动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只见原本似乎想要穿过花圃的她突然变向，转身面对梦子一伙走去，来到一小块空地前，她站住了，对阴影中的几个身影说道：“都出来吧，这里没人了。” 这里正是监控死角之一，显然绫音对此也是再清楚不过。她是故意的吗？难道早就发现我们的计划了？梦子一伙女生面面相觑，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她们这边一共有五人，按说对付独自一人的绫音自然是绰绰有余，但不知为何，此时这些人却发自内心地感到了恐惧。 “你就是绫音吧，上周五你干嘛了还记得吗？”梦子强撑着开了腔，她张扬惯了，顾不得许多，只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在这种地方露怯，否则今后还怎么混呐。 我干的事说出来能吓死你，绫音心想，不耐烦起来。早点解决掉吧，安应该快到家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快说，别磨磨蹭蹭的。” “你”梦子气急，脸都白了，拿手指着绫音，半晌说不出话来。 “梦姐，何必跟她废话，我们上吧！”一个性急的女生边说边卷起袖子，大步向绫音走去，其他人会意，同时缩小包围圈，打算一拥而上，先把绫音揍一顿再说。 “啊！” 还未等其他人反应过来，率先动手的女生已被打倒在地，一时无法动弹，只能发出痛苦的惨叫声，像是骨折了。凄厉的叫声在静谧之中听得格外真切，令人毛骨悚然。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绫音动作太快，谁也没有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唯有一点是确定的：她们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 众人愣在原地，谁也不敢再前进一步，但梦子未发话，无人敢擅自离去——虽然她们心里早就想逃跑了。场面一时陷入僵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形成了奇异的景象。 这帮菜鸡，真是耽误事，还以为能稍微玩玩呢，好久没练手了。绫音不屑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地上的女生一眼，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梦子身上：“你，是领头的？”下巴一扬，示意对方答话。 这幅傲慢不羁的样子彻底激怒了梦子，她何时忍受过这等挑衅？登时，气愤压倒了恐惧，失去理智的她二话不说，抬起手来冲上前去，试图招呼绫音一个耳光，几乎同时，梦子身边的两个女生也一左一右趁此机会发动攻击。三人一拥而上，接着，梦子的手在半空中就被握住了，绫音冷笑着，并不放开梦子，身子一转，用梦子当人肉盾牌，接下了左边女生的攻击，顺势一带，对方立即摔了个狗啃泥。同时抬起右腿，一脚将右边女生踹了出去，摔在地上不动了。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只在须臾之间，就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这帮小喽啰。剩下的一个，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你你到底是谁？”被死死扣住的梦子动弹不得，浑身筛糠般抖动着，若不是还被绫音抓住手臂，恐怕早已瘫坐在地了，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盛气凌人的样子？绫音用看垃圾般的眼神盯着梦子，同时手上加重了力道，梦子听到骨头发出“喀嚓”声，手臂传来无法忍受的剧痛，似乎马上就要被生生折断，不由得大叫起来。绫音厌恶地皱着眉头，反手给了她两大嘴刮子，扇得梦子头昏眼花，几乎昏厥过去。 “闭嘴！吵死了！不想惹麻烦的话就快滚！”绫音大吼着，放开了梦子。地下几个人如闻大赦，立即爬起来，相互搀扶着，战战兢兢地逃向夜幕。 “切，真无聊。”绫音嘟囔着，转身进了花圃，翻墙而去。她才不担心梦子会向学校报告呢，且不说是她们先动的手，单就精神指数来说，恐怕就已经不行了。哥哥曾经说过，“病毒是好事情，可以带来抗体。无菌环境中成长起来的人类，可是异常脆弱的呢。普通的流感就足以致命。”对于这些温室里的花朵来说，今天的经历恐怕与地狱无异，因此，都不用自己动手，只消等待一段时日，让她们自取灭亡就好。 “你来了呀，今天晚了些呢。” 门打开的刹那，看到安温暖的笑容，绫音恶劣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孩子般跳起来搂住了安的脖子。安一脸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横抱起她来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满了精致的佳肴，还有一瓶红酒。 “抱歉呢，稍微有点事，耽误了，你等急了吧。”绫音依偎着安，目光如水，语气温柔。她安静下来的样子，也很动人呢。 “没什么，也没多大会，来，快吃吧！”安为她拉开椅子。 不得不说，安的品味甚佳，虽然不及玖勋，但与其他任何人相比都不遑多让。倒不见得多名贵，都是普通家常菜，但样式精致，连餐具都是精心挑选搭配的。 “明天我做给你吃吧，好不好？”绫音抿了口红酒，笑意盈盈地看着餐桌对面的安。 “你也会做饭？”安有些惊讶。 “当然了，可不要小看我呀！”不管怎么说，我也得到了哥哥的真传呢。他喜欢的那些菜肴，我全都十分擅长。绫音心想。不过，自从上次之后，她再也没有提起过玖勋。 “好呀，不过明天就是周末了，不回家的话没关系吗？”安知道绫音的学校是寄宿制，学生只有在周末可以回家。 “没关系的，我已经跟家里说过了，要出门玩几天。”绫音随口扯了个理由。 “这样啊。”安既意外又惊喜，他本以为绫音肯定会回家的。 “别放在心上，其实我们同学大部分都不回家的，大家都是到处玩儿。”绫音丝毫不以为意。 “真的吗？现在的学生跟我们那时候太不一样了，哎，我老了！”安笑着摇摇头，浮现出回忆的神色，干净的面容犹如少年。 “那是我们学校特殊而已，以前也告诉过你了，正因为是那种背景，所以更加黑暗，学生之间校园暴力什么的也很常见。”绫音轻描淡写地抛出话题。 “学校不知情吗？不，就算不知情，精神指数怎么办？”安放下筷子，努力保持镇静，心头却砰砰直跳。难道在学校里潜伏着纯净体质者？如果真的存在，很有可能就是phant一！ “很好办，只要处理及时，不走漏风声就行。”绫音也放下筷子，开始慢慢收拾餐桌。“我们学校其实每周都会进行不公开的指数检测，检测结果保密，不合格的学生立即就会被退学，以此确保在国家规定的定期检测中全部合格，避免丑闻发生。所以平时不知哪个周一就会有同学消失掉，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这种贵族学校，不会因此得罪学生吗？”贵族学校，学生家里自然也是背景不俗。安想起了那天的调查，转学生并不多，看起来很稳定，可他不能就这点直接问出口。 “不要紧，学校有自己的手段。入学前面试的时候，会有专人负责说明这些情况，并签订保密协议，约定一旦因为指数原因被退学，双方都不得声张，并由学校帮忙办理转学手续。指数崩溃本就是自己的过错，何况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学生一方自然不会到处宣传。而学校只是修改了几个学生的数据，将他们存在过的痕迹彻底删除，以此确保名誉而已。对双方都没什么坏处的话，协议成立也就不足为奇吧。 我猜，如果学生转到新的学校，也会被禁止透露自己以前的学校是这里，那么至少，在转学手续方面，学校应该也动用了一些手段。不过说到底，这种学生毕竟不多，只要指数不出问题，其他方面都是小问题。”绫音和安一起收拾好了餐厅，一人执一杯红酒，来到窗边，边谈话边眺望夜空。 原来是这样，学校果然隐瞒了什么，所以才防备着我们的调查。“你也签了这项协议吗？”安继续追问，所以才会知道这些吧。 绫音点点头。“没错，你也看到了，只要指数没问题的话，就算翘课也不要紧，这就是学校的管理方式！” 可以，这很贵族。安心想，和系统运行方式高度契合，指数至上理念，甚至更甚。如此，才能确保学校的名望和招牌。 “不过下周恐怕就会有人消失了呢。”绫音像想起来什么事一般，突然说道。 “是谁？你怎么知道？”安心中一惊，放下了酒杯。 大概是安的反应太过激烈，绫音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安：“啊？怎么了？干嘛这么在意？” “抱歉，吓到你了吗？”安的表情缓和下来，摸了摸绫音的脑袋，柔声安慰：“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在那样的环境里。”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呢。绫音忍不住地想，脸上却漾起天真无邪的笑容：“没事的，我没那么脆弱。只是今天出门的时候，在后边院墙那里看到几个女生打架，大概是小团体之间的纠纷吧，下手很重，我猜至少短时间内指数会受损。当时我只能躲在一边，等她们走了才翻墙出来，所以迟到了。” “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不早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立即和我联系，知道吗？”安的脸色严肃起来，似乎有点生气，语气因为后怕而微微激动。这反应不是装出来的，他在担忧我吗？绫音的笑容凝固了一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她刚想张口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知道了。抱歉，害你担心了。”绫音低下头，柔声回答。 “没关系，你不用道歉。呃，你记不记得参与打架的有哪些人？”安继续刚才的话题。 “带头的是高年级3班的梦子，还有她的跟班。”终于到重点了，绫音忍住笑，把那几个女生的名字和盘托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的安大人。 太棒了，终于抓到了对方的软肋。虽然不能断言这几人与phant一有关，但只要拿到学生无故消失掉的证据，就有了和校方交涉的筹码，迫使其不得不配合组织进行调查。安在心中一一记下那几个名字，记忆力惊人的他已经在脑海中和那天浏览的学生资料做了匹配，其中有三人都是怀疑对象，包括那个为首的梦子。他哪里知道，与此同时，真正的phant一已在自己眼皮底下不露声色地完成了金蝉脱壳。 他与她，终是擦身而过。 不好意思，我赢了，安。 这么快就要结束了啊。不，你明明一直知道的，不是吗？ 处理掉个人物品和信息记录，悄无声息地抹去在这所学校里的一切痕迹，绫音熟练而机械地忙碌着，心中却空空荡荡，好像被偷走了魂魄。从明天开始，这里将不再有名叫“绫音”的学生，她从未存在过，像一个梦，留存于人们不真实的记忆或幻想中。不过，也不会有人记得吧，毕竟几乎没和任何人有过交集，她大概是校园中存在感最为稀薄的学生了。 忙完要做的事情，绫音独自来到第一次与他相遇的草坪上，怔怔地站住了。微风拂过，裙摆微微荡漾，一切都和那天十分相似，但又完全不一样了。阳光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来到面前，温润如玉，干净清爽，虽然身着正装，笑容却明媚如少年。绫音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但在触碰到他之前，那个身影就已烟消云散，她急忙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的衣角，却终是徒劳无功，只有风从指间掠过。 终端来电的声音打破了梦境，是玖勋，绫音急忙接起。 “好的，没问题，玖勋大人” 挂了电话，绫音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心头砰砰直跳，像个偷吃糖果被大人发现了的小孩。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一切行动都已经按照指示顺利完成了，和之前一样出色。刚才的来电也并非什么大事，玖勋只是交待计划有变，任务结束后不要去据点，直接返回基地，有新任务给她，还要和新搭档一起完成。新搭档吗？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算了，怎样都好，现在还没有心情考虑那些。 转身离去，最后一次梭巡着空荡荡的校园，绫音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伊甸正在沦陷，表面之下，暗涌已然开始翻滚，无声无息地吞没卷入漩涡的猎物。在被波及之前，必须全身而退。 只是，如果有可能，真想和他好好告别啊。自己不辞而别之后，安定会有所怀疑，甚至发现真相。那时候，他会更加伤心，还是更加愤怒呢？他，会恨我吗？这样也好，比起爱意，恨意多少更容易解脱，假如能够让他少受些折磨，我情愿他恨我。 对不起，安，希望你能幸福，连同我的份一起。神明啊，一切罪孽皆由我一身承担，今后，请护佑他，不再遭缝这样的因果。 虽然只有短短半个月时间，但一切都已经不同了。再次站在校长室的安，可没上次那么客气了。校长铁青着脸，虽然极不情愿，但只能一一答应安提出的要求。按照组织部署，安把需要校方配合的部分计划交给了校长。 出门之后，安长舒了一口气，这都是拜绫音所赐啊！得知消息的当天，组织就与梦子等人进行了接触，暗中搜集证据。果不其然，几天后，校方秘密进行指数检测，发现异常后，立即为她们办理了退学。拿到证据后，高层与校长进行了商谈，以不公开证据为条件，要求校方配合调查。结果自不必说。 只是，在对梦子等人进行详细调查后，并未发现她们与phant一有关，同时，她们几个也并非纯净体质者。phant一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被发现的。 窗外阳光正好，像极了初见绫音的日子，安嘴角微微上扬，今天那孩子又在哪里游荡呢？等这边忙完了再联络她吧，安收回视线，思绪重新回到行动中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怎么回事？安困惑地挂掉终端。已经几小时了，始终是关机状态，自然也就无法定位对方所在。绫音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安越想越紧张，却无计可施。明天去学校找找看吧，否则，只能报警了。 是夜，他实在睡不着，索性起来继续工作，只在凌晨时分合眼小憩了一会儿。他每隔半小时拨打一次那个熟悉的号码，却始终是关机状态，绫音如溶入空气中一般消失了。心底始终存在着的细微违和感不断放大，隐约游荡着的不安愈加清晰，一个可怕的猜想逐渐形成，游魂般在脑海中沉浮，安痛苦地攥紧拳头，指节咯咯作响，胸口仿佛压着石头，几乎无法呼吸。 第二天一大早，安便来到学校，冲进信息室，开始检索绫音的资料。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眉头紧锁，表情阴沉得几乎要拧出水来，最坏的结果终是被印证了——校方已经消除了绫音的所有资料，干净得如同从未来过。这不会是校方所为，虽然绫音行为不端，但背景是入学之前经过确认的，况且，即使想要包庇嫌疑人，也不会采取这么显眼愚蠢的方式，几乎与公告天下无异。 唯一的可能，只会是绫音自己所为，或者，是她背后的phant一，通过某种手段入侵信息系统，抹除痕迹。他们并不介意身份被探查，只要保证不被抓到就好。 凭着记忆，安又搜索了绫音曾经登记的相关资料，结果发现除了名字和头像，她的信息全都是盗取的，所以才能逃过一般性审查。而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除了phant一，不可能再有别人。 一阵眩晕感袭来，安抱住头，如一尊雕像般沉默着。他很冷，彻骨的寒冷，头脑却格外清醒，飞速回想着这些天来的种种细节。从一开始，绫音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吗？很有可能，现在看来，她该是一名出色的间谍，而根据之前的情报，这里的确潜伏着疑似phant一组织成员。大意了，没错，即使可能性很小，也该把所有人都考虑进去才是。 这一切，都是假的吗不，至少我的心情，是真实的。绫音，我们果然，是同类呢。 安苦笑着打开终端，开始查找定位。他的家庭终端上涂抹着同位素追踪剂，如果触碰过，就会粘在身上，从而被追踪到。果然，地图上立即弹出许多红点，这些都是绫音所到之处的证据，大部分集中在校园内。最后，安锁定了一个可疑的地点——位于灰区边缘的出租公寓。追踪剂显示，绫音曾经到过这里，很可能正是phant一的据点之一。 所有的红点都是静止状态，且浓度很低，这就意味着这些地方只是通过二次接触沾染到的，而绫音本人所穿的衣物显然已经全部处理掉了，因此，已经不可能找到本人了。果然是训练有素的phant一，一丝一毫细节都不会放过。 还能再见到你吗？绫音？不，还是算了吧，下次再见，我们就是，敌人了。 但是，请你一定要好好的。绫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追踪 “灰区xx街，36号单身公寓？是这里？据点会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吗？” 输入地址，自动驾驶出租车开始向目的地驶去，岚野调出了街景地图，和霜间一起研究周边环境。 “只是有可能而已，所以才让我们过去调查。”霜间不置可否，未找到确切证据之前，一切皆有可能，他不会轻易放过任何细微的线索。就算不是据点，也可能是phant一曾经活动过的地点，只要能够嗅到他们的气息，就已经足够兴奋了。（糟糕的表达） 抵达之后，二人使用事先准备好的身份认证顺利进了门。有人帮助就是好，减少了很多麻烦。岚野默默地想，自从与安联手之后，行动所需的一切都由对方一手包办，委实省心不少。很多事情只凭他们自己的话，是绝无可能办到的。 上行电梯上，岚野环顾四周，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霜间，不如我们也在这租个房间怎么样？”（你想干嘛？！） 霜间扫视了他一眼：“你想住在这里守株待兔？” “不行吗？我们总不能破门而入吧？就这么在门口晃一下能有什么收获？”岚野不服气地反驳。 霜间无奈地叹了口气：“有没有收获先不说，两个陌生的大男人突然来租房，你觉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只要稍加留意，我们就暴露了。” “呃貌似也对，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岚野又问。 电梯门突然开了，有人走了进来。霜间刚想说些什么，却及时闭上了嘴。新乘客是位少女，典型的辣妹装束，应该是哪个高校的学生吧。 电梯到了岚野他们要去的楼层，悄无声息地停下了。二人走了出来，来到目标房间斜对面，打开门走了进去。 少女没有走出电梯，电梯门关上后，她立即按下刚才上来楼层的按键，同时打开终端，那边一接通，少女就语气急促地低声说：“玖勋大人，不好了，刚才来了两个可疑的家伙，我们的据点恐怕已经暴露了。” “知道了，这是早晚的事，无所谓，放心吧。你没遇到危险吧？”玖勋丝毫不为所动，显然早有预料。 “没，只是在电梯里正面遇到了，没关系，反正他们也不认识我。”少女镇定下来，心中一阵暖意。不愧是玖勋大人，永远都是镇定自若的样子，只要有他在，就会平静下来。 “事情办完了就回来吧，那里我会派别人去回收的。” “好的，明白了！” 直到玖勋挂了电话，少女才将目光从终端上移开。电梯停下了，她迅速来到其中一间屋子，换了一套完全不同的装束，仔细消除掉所有痕迹后，方才离开公寓。 这是安准备好的空房间，通过屏幕能够看到目标房间门口。角落的箱子里有隐形无痕鞋套手套（防止留下脚印指纹）等特殊物品。岚野打量着房间，霜间却立即行动起来，打开箱子，开始穿戴。 “岚野，快，我们没有时间了。”霜间头也不抬，急促地催促道。 “你要干嘛？”岚野犹自愣神儿。 “我要去那个房间。”霜间平静地说。 岚野大吃一惊：“你疯了？万一弄错了怎么办？”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 “错不了，放心吧。再晚一会儿，恐怕他们就把所有东西处理完了。”霜间语气很肯定。 既然霜间这么说了，也没办法了。看来，这家伙打算用暴力破门而入了吧，希望在公寓安保人员赶来之前，能够顺利撤退。岚野边祈祷边跟着霜间来到门外。 霜间仔细听了听屋里的动静，试着推了推门，门却突然开了，把两人吓了一跳，急忙闪身在一旁，如临大敌般等了半天，屋中却毫无动静。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地向屋中走去，神经紧绷，怀疑这里是个陷阱。 然而，屋中却没有任何异常。房间布置简单，十分整洁，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大部分都是公寓统一标配，不像有人长期居住的样子。唯一能够称得上个人用品的，是窗边餐桌上一台古怪的设备。普通饭盒大小，立方体黑色盒子，一时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岚野拿出随身携带的探测器，搜索一番后排除了定时炸弹的可能，然后小心翼翼拿起，装进证据袋。这玩意具体是什么，恐怕要等回局里才能知道了。这时，霜间已经完成了整个房间的检索工作，没有什么更有价值的发现了。此地不宜久留，二人随即决定即刻撤退。 “霜间，你怎么确定那里是据点的？”回去的路上，岚野还是没想明白。 “你还记得我们上楼的时候，电梯里遇到一个女孩子吗？”霜间反问。 “记得啊，怎么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很可能与phant一有关。”霜间脸色阴沉了下来。“这是一栋对外出租的单身公寓，按理来说，租户们之间应该互不认识才对，那么，工作日的上午，她去中间某一层干嘛呢？恐怕和我们做着差不多的事情吧。” “这里可是灰区，就算她有非法行为，也不能断言和phant一有关吧？”这里有未免牵强，phant一又不可能插手所有犯罪活动。 “的确不能，但她进电梯以后，看了看按键，稍微愣了一下，并没有按下任何一层。那么，这里有两个判断：第一，她去的楼层和我们是同一层；第二，她不想被我们看到要去的楼层。”霜间耐心解释。 “我们出来后她并没有在这一层下，因此第一点可以推翻了。但第二点也很可疑，如果是出于心虚或者什么原因，只要随便按下某一层，就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可她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反而留下了把柄？”岚野顺着霜间的思路推测，可很快遇到了问题。 “所以我才判断，她与phant一有关。如果是其他什么非法勾当，就算遇到了可疑的陌生人，由于心虚，第一反应是尽力掩饰自己。但假如是phant一成员，就不会有这种顾虑，反而试图探查清楚我们的来历吧。我想，她大概最开始是想尾随我们，看看我们有何贵干，但后来又觉得这样太过冒险，就改变了主意。但这个时候，如果再去按键，反而显得更不自然，于是只得等我们出去之后再行动。 我注意到她进来后站到了对面角落里，一直背对我们。只有那个位置有一块金属板，她站的角度，刚好能够通过金属板上反射镜像看到后面我俩的动作，但我们却看不到她的脸。我从她的目光可以确定，她在观察我们，你不觉得这已经很明显了吗？”霜间条分缕析地叙述着。 对方一念之差留下的细微疏漏，都没能逃过霜间的眼睛。电梯上行的短短几秒钟内，他已经想得如此全面了吗？真是可怕的男人。 “我猜，phant一既然把那里作为据点，应该早就掌握了整栋公寓进出人员的信息。狡兔三窟，phant一在公寓也不会只用一间屋子。两个陌生人蓦然出现在那里，又恰好是去其中一间屋子所在的楼层，不被怀疑才奇怪呢。这会儿恐怕他们已经在其他房间进行回收工作了，以后据点也不会再用了吧。啊，真想回去和他们见一面呢！”霜间冷笑着，眼中又开始闪烁着熟悉的光芒，这是他情绪激动的表现。 “也许吧，但就算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难道你还幻想把他们堵在屋里吗？”岚野不再像之前那样斥责他，只是淡淡地反驳道。毕竟，现在实际上变成了他在暗中支持霜间调查，自然没有责怪他的立场。虽然霜间不知道这背后的转变，不过对他来说，怎样都无所谓。 “是啊，你说的对。”霜间顿了顿，平静下来，又转头看了看岚野：“你今天好像也有点不一样啊。” “我？哪里不一样？”岚野心里一沉，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莫名其妙地反问道。 “不，没什么，别放在心上。”霜间虽然直觉敏锐，但没有证据的话他是不会无端怀疑友人的。他只是有些纳闷，虽然是自己要求（胁迫）岚野一起调查phant一的，但这家伙也太积极了吧！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上次事件之后认准了上层的态度，所以有恃无恐？不太像他的性格。或者，就是通过对话消除了某些误会，从而获得了默许吧。很有可能，毕竟，phant一是威胁到整个社会的存在，上层绝不可能坐视不理。那么，今后只要行动足够谨慎，应该就不会招致反对。 这个家伙，真是救了我一命啊！难道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吗？所以才判断前去对话是最好的选择。没错，一定是那样，他说了还有胜算，并不完全是在安慰我们。说到底，岚野优秀的素质与能力远在我之上，做到这些并不奇怪。反倒是我，一提起伊之户就失去理智，给他造成了多少麻烦啊！要不是他从中斡旋，我肯定走不到今天。就算为了他，今后，我也必须做出改变才行！ 霜间默默地想着，他但却不知道，旁边的岚野和他同样愧疚。 抱歉了霜间，不能对你说出真相。不过，我一定会帮助你查出真相的，总有一天！ 各怀心事的二人，如平行线一般，明明怀有同样的心情c看着同样的方向，却不得不背对彼此，永远无法产生交集。 “橘，鱼咬钩了，我们看看吧！”挂上电话，玖勋打开电脑，切换到公寓据点实时监控画面。 “哦？是绫音的电话吗？”橘边说边走了过来。 “是的，她在电梯里遇到了这些家伙。”屏幕上有两个身影，正在四下搜寻这什么，一看就是公安。 “这就是公安的狗吗？大白天私闯民宅，还真是胆大。不怕我们报警吗？”橘眯起眼睛抱着胳膊，用欣赏老鼠的猫般眼光，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屏幕。 “公安人员信息是对外保密的，需要特殊级别的权限才可以查看。因此一般黑客就算黑进了人口资料库，也无法通过头像比对出身份，所以他们才这么有恃无恐。”玖勋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不过，我们可是phant一，对吧？”橘心照不宣。 “是呀，看来被小瞧了呢。拿走主人的东西，连名号都不留，真的合适吗？”玖勋惋惜似的摇摇头。 “交给我吧，看来是不打算归还了呢，只能上门去要了啊！”橘冷笑着，对他这位无出其右的顶级黑客来说，这些事只是小菜一碟。 “拜托了。” “玖勋，你绝对想不到那天来的两位是谁。”一大早，橘就不请自来，兴致很高，不知道有了什么重大发现。 “哦？说来听听。”玖勋放下正在阅读的书，饶有兴趣地翘起嘴角。 “那两人叫岚野和霜间，都是公安一课的人。”橘故意顿了顿，等着玖勋的反应。 “公安一课吗？你是说——”玖勋立即明白过来。 “没错！就是那小妞的上司和同事，哈哈！世界真小啊！”橘得意地大笑起来，调出二人的资料给玖勋看。 “原来是课长大人，失敬，失敬。”玖勋也笑了起来，“这么说来，组织那边也坐不住了呢。” “哼，终于下定决心了吗，真是迟钝得令人失望呢！”橘冷笑着，很是不屑。 “组织那边暂且不提，我们就陪公安的狗玩玩吧！” “逗狗吗？你还真有闲情逸致！” “反正暂时也没别的事情可做，不是吗？” “得了吧，你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我可不记得你喜欢宠物！”橘有些不满，这个热血过度的男人，已经感到无聊了，如同渴求鲜血的邪刃，他想要战场的硝烟，而不是幼稚可笑的游戏。 “哎呀哎呀，组织好不容易为我们挑选的玩伴，不去会会也太失礼了。况且，那个叫做霜间的男人，怕是一只没有亮出獠牙的狼呢。橘君，你不感兴趣吗？”玖勋当然知道橘在想什么，但与橘的看法有所不同，他敏锐地感觉到了霜间身上的危险气息，那是同类的味道。 况且，能够被组织破例选中的棋子，绝非等闲之辈。高手过招，间不容发，破绽往往在瞬间稍纵即逝。组织蛰伏许久，终是沉不住气了，而只要开始行动，就一定会有机会。 “既然这样，那我可以随意处置他吗？”橘本想拒绝，但看到玖勋的表情，又改变了主意。 “当然，随你喜欢好了。”将对方的棋子为我所用，才不辜负组织的一番苦心嘛！ “yes！y l一rd！”橘终于兴奋起来，血液瞬间沸腾，这是比黑客任务更加刺激的行动，暴力与征服，本就是深植于人类基因里的，最为原始的渴求。嗜血的恶魔，需要源源不断的生命献祭，直到献上自己，才能最终平息。橘并不在意是否能赢——与其说是渴求鲜血，不如说在寻求终结，危险游戏必须亲自参与其中，才能找到活着的实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线索 真是绝妙的设计。霜间边研究边想，狭小的空间里堆满了零件和笔记，更显得局促而凌乱。 有人敲门，听声音就知道是岚野。其实，作为猎人的他是可以随意进出的，但他不会这样做，总是先知会一声，稍等片刻后再进来。这就是他的修养。 “你在干什么？”岚野看着几乎无从下脚的房间，苦笑不已。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居然是微型信号发射器！phant一真是无所不能。”霜间啧啧惊叹，随手扔过来一个坐垫，岚野接住，在他身边坐下，探过头来仔细看着。 “有了这个，就可以伪造出任何ip，并建立独立直连通讯，防止被窃听或追踪，普通人也能够操作。应该是某个极客为其他成员打造的，作为公用放在据点里。”霜间解释道。 “这样啊，不过应该没有留下记录吧。”岚野兴致不高，据点里除了这玩意儿，就没有别的发现了，感觉又白忙活一场。 “不，这次可抓到他们的尾巴了。”霜间兴奋地举起一块晶莹剔透的小东西，指甲盖大小，看不出用途。 “这是什么？”岚野并不认识，拿在手里看了又看。 “我把这里面每个零件都拍照上传搜索了一遍，这是一种特殊材质的晶片，适用于类似这样的多端口器材，可以防止发射和接收信号之间相互干扰。每一块晶片都有独立编号，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霜间指着屏幕继续说：“我已经拜托朋友帮忙查了一下，这块晶片是某家工厂订单中的一块，大概是被某个员工偷偷带出去的。下一步，我打算把重点放在工厂员工身上，只要逐个彻查他们的背景，肯定会露出马脚的！” “是吗？那太好了！”岚野也兴奋起来，没想到真能有所收获，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了希望的影子。“那么，周末我们过去一趟，请他们协助提供名单好了。” “以及精神指数检测记录。”霜间补充到。指数检测是定期进行的，如果有两次检测之间入离职或恰好由于各种原因未进行检测的，就是重点怀疑对象。 “偷走晶片？这怎么可能啊！”明白了公安的来意后，经理哈哈大笑，“虽然的确价格不菲，但除了工厂有这个需要，普通人根本用不上啊！其他工厂又怎么会从私人手中购买，还只买一块？除非他们集体疯了。” “但序列号的确是你们的货没错，这块晶片是另一宗案件的重要证物，我们必须对此进行调查。”岚野严肃地解释。 经理松松肩，无奈地摊开双手：“看来我无权拒绝，对吧，那么，你们想知道什么？” 岚野暗自松了口气，幸好他没有要求出示搜查令，不然又是一件头痛的事。秘密调查自然是不可能找局长要搜查令的，如果必须如此，也只能再去拜托安了。这样一来耽误时间不说，还很有可能打草惊蛇。phant一已经知道他们搜查据点的事，现在必须争分夺秒。 “晶片失踪只有一种可能：被某位员工私自带出。我们要求查看所有员工资料和精神指数检测记录。”岚野公事公办地说。 “检测记录好说，员工资料嘛”经理犹豫起来，“我先请示一下董事长吧。”说着，就要打开终端。 一只手按住了经理，岚野和经理都吃惊地望向霜间。 “自己管理的工厂出了这种事，你也不想董事长知道吧？我们今天只是例行调查，不想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你应该与我们目标一致才对。”霜间不卑不亢，冷静地叙述着事实。 经理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头同意：“好吧那请跟我来。” 资料档案室的电脑没有联网，没有搜查令的他们当然也无法拷贝，只能现场人工检索。经理首先调出精神指数检测报告，仔细查看后没有任何异常。接下来是员工资料，总共三十几名，包括那段时间内新近和离职的人员在内。单从结果来看，也不存在什么疑点，工厂管理相当规范，所有人的背景都十分清晰而翔实，证件齐全。 “可以了，没什么问题。我们到此为止吧。谢谢您的配合！”岚野看完最后一份资料，和霜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点点头。于是，岚野站起身来，与经理握手告辞。 “没什么，应该的！”经理嘴上这么说，却明显地舒了口气，露出“我早就说过了”的表情。显然他对自己的管理也很自信。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不说话。虽然没有指望一次就能成功，但问题依旧没有解决。毫无疑问，这家工厂之中的某人，一定带出了晶片，但问题是，需要采取什么方式才能捉到老鼠。他们已经记下了人员名单，回去之后再调出id资料仔细分析好了。如果周末之前还想不出办法的话，就去向安汇报吧，倘若这条线索很有价值，安就会施以援手，比如提供搜查令什么的。岚野独自琢磨着心事。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霜间，后者正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现在的他们，已经形成了默契，一人不说，另一人也不问。这对奇特的同盟，只能以这种方式，在夹缝中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彼此前行。 第二天一大早，霜间的电话就打来了。这个点他有什么事？岚野正在吃早餐，连忙方下手里的吐司夹蛋，满腹狐疑地接起。 “岚野，我找到那个家伙了！”一张憔悴而兴奋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显然，这货又是一宿没睡。 “真的吗？是谁？” “是我们的老熟人，那个叫鸣的‘怠惰’之人！” “他？别开玩笑了，他又不在员工名单里！”岚野皱起眉头，不明白霜间在说什么。 “对，他的确不是，真正的员工应该是岩！”霜间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眨了眨眼睛。“岚野，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岩已经死了，杀死他的肯定是鸣。而他们生前通过某种方式互换了身份，也就是说，鸣冒充岩在这家工厂上班。后来，他辞去工作，杀死岩之后，又恢复了自己的身份。而工厂的个人信息库里，留下的却是真实的岩，大概在离职前后被做了手脚，篡改了记录吧。这样一来，就彻底抹去自己的足迹了。” “既然这样的话，你又是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考虑到几乎每个人都会在社交平台上传照片，我就用人像识别搜索了所有员工，结果在网上发现了这个——”霜间发了一张照片。“这是真正的岩在那一时期所在公司团建活动照片，当然那时他叫做鸣。二者的时间显然是矛盾的，正是这一点，令他们露出了马脚！” “原来如此！真亏你想得到！”岚野啧啧赞叹。 当公安久了，已经习惯了用各种尖端手段技术来调查案件，反而忽视了普通手段，这也算一种思维陷阱吗？当然，也是运气使然，如果没有这张作为背景出现的抓拍，也不会发现这一切。不管怎么说，这次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很好，我们立即调查岩和鸣，一定要弄清楚他们和phant一的渊源！你等我，我马上到！”岚野急忙收拾好餐桌，冲出了公寓。 这几乎是具有转折点意义的重大发现——受害人与phant一之间的联系，远比之前判断的更深。他们并非是像伊之户那样，带有某种程度上的偶然性才被选中的，而是很有可能参与了某些行动。虽然phant一异常强大，但这些人毕竟是普通人，总会牵涉到某些社会关系中。雁过留影，在浩如烟海的信息之渊，只要坚持淘洗，一定会有所收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一见风月误终身 隐隐约约的音乐声不时漂浮在耳边，优雅而欢快，撩拨着少女悸动的心情。客人们陆续抵达流光溢彩的大厅，气氛渐渐喧闹了起来，为一场盛大奢华的晚宴做着准备。 今晚前来的都是尊贵体面的客人，出席这种社交场合是他们的日常义务之一。每个人都完美地演绎着自己的角色，美食与华服交相辉映，一切都恰到好处。曼妙绮丽的气氛如一袭薄纱，轻轻裹挟着微微迷醉的灵魂，确保每个人都心满意足。 戴上熠熠生辉的钻石项链，少女终于完成了全部妆饰。镜中映出了一张完美而略带紧张的脸庞，肌肤胜雪，面若桃李。正值青春的面容本就无需浓妆艳抹，淡扫蛾眉即可明艳动人。洁白的礼服高贵典雅，衬托着女孩高挑纤细的身材，宛如一枝风中带露而微微初绽的百合花。 “绫月，准备好了吗？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显示屏上映出母亲温柔的脸，将微微出神的女孩拉回了现实。“嗯，已经可以了，我马上到。”绫月随口应着，关掉对话框，向镜中的自己看了最后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大厅方向走去。 对于今晚的绫月来说，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社交晚宴，而是人生中第一个重要的时刻。今天是绫月十五岁生日，也是她和尊订婚的日子。 耳边的喧嚣声逐渐近了，长长的甬道是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桥梁，走过这段路，就会开启全新的旅程。门开了，明亮的光线瞬间倾泻而下，眼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般的奢华光景。置身于这欢乐的海洋，绫月却恍若出离事外，对周遭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因为她此刻全部的心神，都被牢牢定格在对面的那个人身上。 对面的人自然是今天的另一位主角——绫月的未婚夫尊。此刻，他身着礼服，气质斐然，即使在一众贵人之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尊虽然只有22岁，却非常沉稳，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任何场合，他的光芒都如太阳般耀眼而自然，令人无法忽视。典型的贵族精英式外形，无可挑剔地完美而精致，一举一动都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优雅。深邃温和的眼眸，与人交谈之时，总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不论身份如何，都一视同仁地给予尊重。敏锐而明亮的目光，仿佛一眼就能洞察灵魂，倘若是心怀鬼胎之人，必然不能直视那双眼睛。虽然总是不乏亲切的笑容，但周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领袖气质则令人不敢怠慢。 这样一对璧人，委实是天成的佳偶。绫月自不必说，她是外务部长家中的独女，自小养尊处优，无论是品行修养还是外貌家世，都是出类拔萃的。而尊不仅家世显赫，自身也是年轻有为。他大绫月七岁，现今已是议会中最年轻的议员，人望很高，大家都认为他是总统的优秀候选人。尊和绫月家是世交，两人从小认识，不过由于尊比绫月大不少，因此小时候两人交集并不多。何况尊从小早熟，很少参与同龄人的游戏。他早早便跟随父亲进入社交圈，学习优秀的从政者应有的一切素质。对于绫月来说，尊像一位高高在上的王子，天生就是让人仰望的。 窗外星光灿烂，而他，是今晚最璀璨夺目的那颗。绫月定定地望着她的王子，心中却莫名感到些许怅惘，仿佛遗忘了什么一般失落。是什么呢？她仔细搜索记忆，却毫无头绪。尊迷人的侧脸虚幻得不近真实，这么近，却又那么远。那个从前只能遥遥注目的背影，在今天转过身来，温柔地牵起了自己的手。从今往后，就能够和这个人并肩站在一起了吗？绫月呆呆地想。 我真的，可以拥有幸福吗？ 再次遇见那个人已是一个月之后了，天气逐渐转热，人们的衣衫也日趋单薄。日子变得轻快明亮，微风澈裹挟着阵阵花香，馥郁袭人。就是这样的一个周六清晨，依旧在那个转角，她第二次见到了风澈。 隐隐的不安，却毫无缘由。订婚典礼之后，绫月的生活并无变化，却一直有些心神不宁。那天早上，当她转过那个熟悉的转角之时，仿佛有预感一般，她抬起头来，和风澈四目相对。 瘦削单薄的少年，永远身着标志性的一袭黑衣，即使在夏天，也包裹得严严实实，绝对不会出现短袖短裤的搭配。面容清秀而苍白，肌肤在阳光下现出微微透明的光泽，但绝不给人孱弱的印象。相反地，少年沉静幽深的眼眸隐隐透出一丝狠厉，薄唇，面无表情却给人阴暗之感，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身材虽然消瘦，但线条紧致，很有力量感。总之，这不是普通人想要接近的类型。 时光突然定格，清晨的微风澈掀起裙摆，吹散了徘徊多日的阴影，那一刻，绫月找到了答案。 在他们之间，四年时光织起密密丛丛的堡垒，在瞬间灰飞烟灭。风澈长高了，也瘦了，比以前当然成熟很多，但神情依然如昨，毫无生疏之感，仿佛只是一位多年未见的密友，时时在梦中相会，从未疏离。电光火石的刹那，记忆全盘复苏，和四年前一样的情感如同电流，在全身游走，绫月如梦初醒。 这四年之中，他们虽未见面，却也不是音讯全无。风澈在灰区生活，自然不可能与绫月一同走在阳光之下。他每次都用不同的号码联系绫月，绫月明白，这些都是经过伪装的临时通讯，用完即弃，无从追踪，因此她无法主动联系风澈。但她已经很满足了，风澈似乎总有办法得知她的近况，在她遇到大事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出现。绫月在风澈面前可以卸下一切防备，尽情吐露心事。遇到风澈之后，黑白的生活有了唯一一抹色彩，在绫月以往的生活中，从未有人像风澈这样可以毫无保留地托付全部。虽然无法常伴身边，但风澈一直在暗处默默守护着绫月，如影随形。想到这些，绫月就异常安心，无所畏惧。 他们在不同的世界，各自成长。虽然不曾有所交集，但一根看不到的线却始终将二人联系在一起。透明的，似有若无的羁绊。 这一个月以来的阴霾，正是由于风澈的缺席所致。绫月一直在等，但风澈却音讯全无，仿佛消失了一般。她日益焦灼，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渐渐发酵，绫月不明白那是什么，不，或许她只是不敢去想，一直以来，现实都不容许她去面对。但在这一天，无需多说什么，他们在彼此的眼中确定了答案。 如果有天使，那么一定就是绫月了。绫月人如其名，她的光辉并不夺目，始终都是淡淡的，清冷朦胧，浅洇莹莹。这份温柔令人倍感安心，尤其对于习惯了黑夜的生物来说，月光才是暗夜中唯一的光源。孤单的独狼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那是属于少女特有的清新气息，甜美温润，如春风化雨，轻易驱散了空气中的不安与燥热。清亮的甘露随之而下，花瓣一般轻柔，抚慰着支离破碎大地，于是，世间万物都获得了重生，如饥似渴地吮吸这天赐的恩惠。终于，风澈清楚地听到，自己心中最为坚硬的某处砰然碎裂，化为一缕薄雾，飘散得无影无踪。他抬起头，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惘然而不知何年何绫月，身居何处。 朦胧而不自知的暧昧情愫终是破土而出，摧枯拉朽般地将束缚它的禁忌破坏殆尽。清醒和梦幻夹缝中的他们，在大海和火焰交织的边缘游走，在天地间驰骋浮游，只能通过彼此感知自己的存在。绫月手指微凉，紧紧缠绕着风澈，毫无保留地接纳他的一切。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终于明白了这份缘分，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讽刺的是，在订婚一个月之后，王子牵起了她的手，却遗失了她的心。然而就算这一切发生在一个月前，又能改变什么呢？终究，还是无能为力罢了。其实，他们彼此都很清楚，那并肩走在阳光之下的未来，永远不会降临。那是不属于他们的奢望，无法到达的彼岸。唯有此刻的疯狂，是燃烧殆尽的绝望，不念过去，不问未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未来 我这样的人，会有未来吗？ 天台吹起微凉的风，远处，是少年永远无法涉足的世界。那是他人的乌托邦，而自己没有参与其中的资格。风澈曾经无数次地爬上天台，无数次地眺望那边，一如眺望未来。 灰区是他唯一的容身之处，他生于斯长于斯，早已习惯这里的一切，并无任何不便之处。这里也有着自己的生存规则，而风澈无疑是这个规则下的优等生。早早失去父母庇佑的他，为了保护相依为命的妹妹，只能不断变强，从最底层的黑暗中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灰区，弱肉强食是裸的铁则。在这野蛮肮脏的法外之地，生命的成长历程就是残酷基本法的真实体现。褪去粉饰太平的华丽外壳，真相往往有着触目惊心的面容。对于仅仅活着就备尝艰辛的灰区人们来说，温情脉脉实在是不合时宜的浮夸，有时仅仅为了一块果腹的面包，街角流浪的孩子们都可以大打出手。风澈在无数次的战斗中成长起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与生俱来的惊人的意志和力量使他渐渐脱颖而出，成为灰区街头有名的混混头领，管理着属于自己范畴内的各种事宜。 即使是这样的人生，也是来之不易的。在遇到绫月之前，生活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改变，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样，通过劳作换取生活材料，慢慢渡过一生，仅此而已。但是，在那惊鸿一瞥之后，在近距离注视过另一个世界之后，在亲自尝试过至高无上的甜蜜之后，封印在黑暗潮湿中的灵魂开始蠢蠢欲动，愈加渴望阳光的眷顾。他开始更加频繁地登上天台，极目眺望绫月所在的方向，想象着她的音容笑靥。 在这个世间，只有风雨和日月，是我们能够共同拥有的。 暮色四合，少年站起身，打算回家了。然而转过身来，却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袭白衣，身材清瘦，即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冷冽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由于逆光，风澈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但不知为何，却在瞬间断定那少年拥有惊人的美貌，令人联想起希腊众神殿中的雕塑。不，他简直就是被注入灵魂而复活重生的神明，穿越层层时空翩然而至。 出于长期街头生活训练出的敏锐直觉，风澈站定了，默默无言地等着那人开口，他知道，此人一定是来找自己的。 “你很敏锐呢，风澈。很好，我很感兴趣。”对面之人悠然开口，听声音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但是，那人的态度却仿佛洞悉一切，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对手。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不需要你的夸奖。”风澈面无表情地回答，抬腿欲走。对方虽然唐突，但并无敌意。只要别人不主动挑衅，自己是绝不会惹是生非的。这是风澈一贯坚持的原则。况且此刻，他没有心情与人纠缠。 少年轻轻地笑了，语调温润，如珠如玉。“如果我说，我能创造一个新世界，让你们可以在一起，你有兴趣吗？”那平静的语气，仿佛在谈论今天的晚餐一般随意。然而在风澈听来，却不啻于平地惊雷。当然，他立即定在了原地，用沉默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关于绫月的一切，风澈都不曾吐露半字，包括对自己亲爱的妹妹。她是独属于他的秘密花园，在那里，是他的另一段人生。有时他甚至觉得已经把灵魂献给了那个空间，而封印在这个次元的自己反而是行尸走肉，机械地扮演着“风澈”的身份罢了，他已赌上了全部的自己来守护这个秘密。而现在，这个神秘之人却突然出现，告诉他这件事早已被全盘洞悉，怎能不让人不寒而栗？ “你都知道些什么？有什么目的？”风澈的声音低沉，充满愤怒与寒意。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几十种可能性，但都被一一排除，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被完全看透了，这让他不由自主想要逃离——对于生活在黑暗中的生物来说，一旦被暴露，就有生命之虞。但对方怎么看，都没有半点攻击之意，更重要的是，这个神秘少年周身散发出的高贵气息明明白白地显示，他不是自己的同类，两人昔日根本没有任何发生交集的可能。 “我的目的刚才已经告诉你了，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应该明白，只要行动就会留下痕迹，哪怕一只蝴蝶飞过，也会煽动气流。放心，我对你的私事毫无兴趣，只是你的愿望与我的目的存在一致性，因此我判断我们有合作的理由和基础。三天之后，我们还在这里见面。”仍是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口吻，简直与陈述一条命令无异。说完这些，少年转身就走。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同意？”风澈忍不住在背后大喊。 “你会来的。对了，我叫玖勋，请你记住这个名字。”少年略略回头，似笑非笑，仿佛一只停留在风中的蝴蝶。 白色身影消失在阴影中，此时夕阳刚好消散了最后一抹余晖，只留下漫天彩霞，夜幕翩然而至。 残阳如血。今日的天台上，连风都变得凌厉。傍晚时分，风澈终是怀着复杂的奇异心情来到了约定的地方，那种轻飘飘的兴奋感，如同孩提时代的秘密探险，很多年都不曾体验了。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再次见到他，风澈的血在微微沸腾，麻木的灵魂开始苏醒，那是久违了的，活着的实感和证明。那一刻，风澈明白了，这个男人，眼中看着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好吧，我会跟随你的，不管这意味着什么。任何选择都只在下一个选择做出的时候才有意义。能让我对这个选择感到后悔的理由，没有。风澈站在玖勋身边，注视着他所注视的方向，在心中默默下定了决心。 “5c4c3”数字不断闪动，风澈静静地看着屏幕上东张西望的身影，唇边泛起冷酷的笑意。数字归零的同时，屏幕瞬间转为黑暗。风澈站起身来，想象着此时陷入瘫痪和混乱的大厅，心情无比畅快。玖勋推门走了进来，站在风澈身边，和他一起注视着屏幕，脸上永远挂着谜一般的淡淡微笑。 “走吧，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是啊，稍微，有点枯燥呢。” “啊呀，已经感到厌倦了吗？那下次，带你去做更有意思的事情吧。” 两人边聊天边一同离去，好像只是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上班族。只是他们身后留下的，是硝烟弥漫的战场。 和这个男人相识，已经过去半年了吧，风澈默默地想，但是，玖勋对他来说，仍是个谜。虽然那天的邀约莫名其妙，但更令风澈惊讶的却是自己的态度——他几乎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答应了加入玖勋的行动计划。玖勋为自己设计的借口固然是原因之一，但并非决定性因素，因为风澈自己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也不认为真的会实现。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真实原因恐怕是玖勋本身。这个谜一般的男子，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自己就被他身上散发出的危险气息深深吸引，那是属于同类的黑暗特质。而且，这个男人，显然充分明白这点，他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红灯。自动驾驶汽车缓缓停了下来。“风澈君，”玖勋将陷入沉思的风澈拉回现实。 “呃？” “这个路口，有探测器哦。” “该死！”风澈往窗外看去，果不其然，右上方的探头亮着红灯。风澈连忙关上车窗，隐藏到阴影中。 “不用那么紧张，你明明知道，这车子是我改装过的。” “我只是不喜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已。”风澈硬生生地回答，不愿承认自己的慌乱。虽然明知这车子能够躲过探测器，但逃生是生物的本能。对于风澈这种人来说，探测器无异于套在脖子上的绞索，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旦提起，第一反应便是逃之夭夭。 绿灯亮了，车子又开始移动，风澈舒了口气，转过头才发现玖勋正饶有兴味地欣赏自己的表情，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狡黠。被捉弄了么，看来他今天心情不错啊。不过，这并非出于傲慢，事实上，这个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负感，他只是任何时候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罢了，和欣赏一出歌剧没有任何区别。这样的态度，简直有如神明。玖勋的一切都令人讶异，他有着强大的资源和行动力，策划并实施暗杀c恐怖袭击c黑客之类的活动，但精神指数却永远纯白。而且，他自身从不参与其中，所以并非报复社会或者愉悦犯。玖勋没有任何纠葛和目的，只是精心设计出完美的谜面，再用孩童般的好奇心期待谜底，好像只是在创作一件艺术品。所以，虽然犯下诸多罪行，他却如幽灵一般，从未进入过警方的视野。 “我没有骗你哦，我说的都是真的。”第一次行动的时候，风澈问玖勋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你不会真的认为能够实现吧？”风澈将信将疑地皱着眉头。打破藩篱，让所有人能够共生？这人是太幼稚，还是太疯狂？ “恐惧只是源于未知。我们觉得系统很强大，是因为我们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如果能够弄清楚这一点，总会有对应的办法。”玖勋并未许下诺言，可风澈却莫名其妙感到很可信。 这就是玖勋的计划。第一步行动只是为了探究系统的真相，并非如风澈曾经认为的那样，只是为了击溃系统而故意制造混乱。玖勋告诉风澈，现在的他们只是站在中间立场，要如何处置，那是下一步需要决定的事情。为了保持公平客观，在知晓秘密之前，必须拒绝做出猜想和评价。风澈又一次被玖勋惊叹，他仿佛是世间一切矛盾的融合与交点，同时承载着极度的疯狂与想象c极度的理性与清醒。这些特质交相辉映，成为他独特光芒的一部分。 “那么，风澈君，我们下次再见了。”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路口，风澈家就在前方不远处的小楼上，抬头就能看到熟悉的灯光。妹妹大概正在做饭吧，想象着家中妹妹忙碌的身影，一阵安心的倦怠感袭来，紧张亢奋的心情轻易被这人间烟火击碎，消散得无影无踪。 “要不要来一起吃晚饭？”推开车门的手停了下来，风澈犹豫了一下，转过头征求玖勋的意见。并非出自客套，因为玖勋的气场会让人自动过滤掉无用之举，准确来说，应该是抱有某些微妙的期待吧。 嘴角微微上扬，弯成绝美的弧度，又是那熟悉的，了然于心的笑容。大概什么都瞒不过他吧，甚至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思，却早已被他全盘洞悉。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吧，和你妹妹见面的话，恐怕我会爱上她哦！” 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令风澈瞬间清醒过来。自己有些过于松弛了啊，在不知不觉间跨越了界限，忘掉了真实的处境。 “是啊，说的不错呢。”像是全力抵挡着巨石一样的声音自口中发出，风澈勉强点了点头，匆匆下了车走上楼梯。一口气上到二楼转角处，风澈有些茫然地停了下来，从窗口望去，刚才的车子早已无影无踪。他叹了口气，用手撑住额头，心中却如大水漫过，的。 “我回来了。” “欢迎回家！” 打开门，是与自己所处之处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柔和的橘色灯光，没人看但依旧开着的显示屏一如既往地喋喋不休，还有室内满溢的饭菜香味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柴米油盐，在此时此刻的风澈眼里，却仿佛具有治愈一切的魔力，身心在瞬间干爽。餐厅里已摆好了今天的晚餐，妹妹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稍微等一下，我这边马上就好。你今天比昨天提前了十分钟呢！” “是吗？你还记着我回来的时间？”风澈微笑着站在门口，注视着妹妹熟练而忙碌的身影。 “那当然了，说好要回来吃晚饭的吧，果然不做饭的人不知道操心啊！”妹妹假装生气地撅起了嘴，眼中却笑意盈盈，小猫般调皮。风澈的心被这份温柔填满了，难以名状的幸福感笼罩着他。连他自己都讶异于这种改变，仿佛以大门为界限，对世界有着不同理解的两个灵魂在同一具躯壳中自由切换，带他穿梭于两个次元之间。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一切都抛在脑后，沉浸在这琐碎却温暖的日常中去了。 “呐，哥你知道吗，我们老师说”隔着桌上饭菜氤氲的热气，妹妹娇憨天真的笑容生动极了，风澈饶有兴致地听着她兴高采烈的汇报，时不时和她一起大笑起来。妹妹已经上高中了，聪明漂亮，恐怕在学校里，已经有了喜欢的男生了吧。虽然在灰区的生活不可避免地充斥着伤害与肮脏，但他一直努力尽量避免妹妹深涉其中。妹妹与自己不同，她，只需要平凡地生活下去就够了。好在妹妹没有辜负自己的期望，幼时的不堪未曾在她心中留下阴影，随着风澈有力地成长，他们的境遇也逐渐好转。在风澈的庇护之下，妹妹过着与一般少女无异的生活，单纯善良，天真活泼。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却不可思议地具有如此治愈的笑容，如同落入尘世的天使。妹妹很懂事，从不过问风澈的“工作”，只是主动承担了所有家务，就算是日常料理也总是挑哥哥爱吃的做。 晚上的时光总是飞快，吃完饭再说会话，差不多就要休息了。妹妹总是不愿早早去睡觉，风澈都是以明天要上学为借口禁止她熬夜。道过晚安之后，风澈目送妹妹关上自己的房门，屋子里一下子空掉了。戛然而止的热闹像轻飘飘的白色羽毛，悄无声息地盘旋着，不肯安然下落。声音抽离之后，思绪就如潮水般慢慢回溯，占据了大脑。此时此刻，那个人在做什么呢？计划下一次行动，还是在看书c锻炼？反正，肯定不会如自己一般，无所事事地消磨掉时间吧。想到这里，风澈的心情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阴影，但却不明白究竟为什么。 独自躺在自己房中，风澈毫无睡意，思绪翻滚不休。“不管哥哥做什么，我都会支持的，因为我没有能力帮助哥哥，所以没有质疑哥哥的立场和资格。”风澈想起，妹妹曾这样说过。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让他感动之余亦隐隐有些不安，虽然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但目前和未来的状况都已经超出了曾有的认知。这一步，到底是对是错呢？他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即使这样，也想要继续走下去。 想要更加了解他吗？ 是啊。这无需否认。就像系统是他追寻的谜底，而他，是自己追寻的谜底。他的过去c现在，以及未来，都是无法用常理推断解释的。然而，和他接触愈深，愈感到不可思议。在玖勋和现世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流，那是任谁都无法抵达的黑色彼岸，深邃而纯粹，而他独自站在岸边，默默注视着对面的一切。风澈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却始终无法缩短和他之间的距离，玖勋微笑着制止了他的挣扎，让他明白，一旦投身于这黑暗，就永远无法回到这边了。 孤独是他的勋章，只有他才配得上这至高无上的荣耀。 风澈猛然惊醒，居然是一场梦，但那梦境如此清晰地隐喻着现在的心情，如同神明赐下的启示录。厚厚的窗帘严丝合缝，屋内漏不进一缕微光，感官丧失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与无边黑夜融为一体。也许此刻依然身处梦境吧，被微微麻痹感充斥着的身体和大脑一动也不想动。深夜包覆着他的身体，他的灵魂，他就这样静静地投身于黑暗之中，安心，从容，自由。 “你真过分啊，他也算你半个同伴不是吗？” 清冷的光线兀自刻入黑暗，静静矗立着，却没有照亮周遭的意思，只是存在于此，而已。雕刻般的面容没入阴影，映出幽光的肤质宛若白瓷。与说出的话语相反，玖勋的语气柔软轻快，愉悦地微微眯起眼睛，轻轻摇晃手中的玻璃杯，欣赏杯中那一抹如血的殷红。 手边漂浮着的通讯屏幕上，幽蓝的光线仍在闪动，对方却沉吟不语了。半晌，终于放弃似的叹口气，语气中半是无奈，半是落寞：“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但是，他与我们不同，野狗终究是野狗，它的脖子上可没有套上项圈！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不待玖勋回答，那边径自断掉了通讯，荧幕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空气中。玖勋像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微笑起来，凝视着玻璃杯上映出的面容，喃喃自语：“野狗吗？还真是委婉的说法啊。” 桌上的座钟，此时时针已快指向两点，这种复古的趣味在玖勋身边随处可见。他并非晨昏颠倒的夜猫子，而是与生俱来的特殊体质——每天只需四小时睡眠。不得不说，这样的作息很适合他的人生。 窗外万籁俱寂，已是一天中最为安静的时刻，层云密布，遮住了星月，整个世界正在这浓重的黑暗中沉沉睡去。玖勋来到窗前，感受着暗夜渗入的丝丝凉意，几缕额发在轻柔的夜风中微微拂动。黑夜与寒冷总是令人心旷神怡，不设防的寂静，和置身事外的清醒，往往会带来世界已被握在手中的错觉。 复杂又脆弱的世界呵，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的面前褪去面纱，为我奉上你最深处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