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收集者》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泣血的玫瑰】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痛苦收集者》作者:张未【实体书精校版】 编辑推荐 适读人群 :大众读者 国内最残酷而感动的推理小说! 为什么课桌里放进一个狗尸体,拿出来却是一个断掉的手掌? 兄弟之间的恐怖游戏! 继《受害者》之后再次引领残酷绝望风潮! 内容简介 初三女生田田的课桌里,出现了一枚断掉的手掌,原本宁静的早读课乱成一团。可惊悚还在继续,和田田同在校田径队的队友,相继被绑架去参加一个关于“选择”的恐怖游戏。 失忆少年月川一直在寻找13岁前失落的童年,同是田径队的他,发现每个受害者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每一次有人失踪,自己的记忆就会隐隐浮现。 这些记忆竟成了破案的关键。 是巧合,还是凶手不怀好意的设计? 身陷泥沼的月川能否找回深埋在潜意识里的过去? 作者简介 张未,知名推理小说作家。79年出生,现居上海的沉默男,喜欢一切与悬疑有关的东西,包括书和电影,已出版《给未来杀手的信》《犯罪画像师》《受害者》等书。风格偏向日式。 引子 医生和女人坐在桌子的这一侧,另一侧是个十几岁的柔弱少年。少年很瘦,脸色苍白,眼底因充满血丝而显得通红,他低着头用手指抠着木头桌沿,桌沿很快被抠出了一道道指甲印。 三个人一言不发,四周的墙壁上油漆斑驳,不知从哪儿冒出的类似福尔马林的味道,让人不禁产生对敛尸房的联想。头顶上还摇晃着白色日光灯,氛围显得有点人。 桌面上放满了给四五岁儿童识物用的彩色卡片。 “这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医生终于开口问道。 少年抬了一下头,脸涨得通红,想了很久,才费劲地从喉咙里冒出一句话来:“孔雀。” “很好!”医生冷冰冰地点点头,手指指向了另一张卡片,“这个呢?” “这个……这个是蒲公英吧?” 医生又点点头,女人在一旁露出了笑脸。 医生从桌子下悄悄地拿出了一张照片,推到少年的眼前:“你现在仔细看看照片上的人,你认识他是谁吗?” 少年歪着脑袋,对照片上的人一脸茫然,他摇摇头。医生有点失望:“难道你一点儿没印象吗?” 少年毫无反应。 医生皱皱眉头:“照片中的这个人其实就是你啊。” 少年却显得很平静,他机械地回应医生的话:“哦,这个人是我。” 医生沮丧地叹了一口气,想了一会儿,然后又拿出了一张照片:“那你再看看,她呢?” 少年盯着照片,呆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光芒,脸上的表情也略有变化,他看了看医生边上的女人,又对比了照片上的人:“我,我……她,她……” 见少年有了反应,女人激动起来,鼓励地望着他:“你再好好想想!” 少年的脸涨得更红了,眼睛瞪得很大,医生和女人都在期待着。少年再次抬起头,面对着女人,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脸。突然间,少年的眼里露出了凶光,砰地一下从椅子上跃了起来,歇斯底里地扑向女人。 女人大骇,弓起腰本能地往后一闪,守候在外面的保安及时赶来,把少年制伏,摁在桌子上。女人被迅速带离了现场。 办公室里,女人的眼睛红肿着,显然刚刚哭过,满腔的悲愤全都发泄在了医生的身上,“怎么会这样,”她吼叫着,“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 医生很淡定,仿佛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沓画稿。女人看了一眼后几近崩溃,悲痛yù绝地坐回了椅子上。 “他画的是你吧?”医生问,“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如果他今天的行为能够缓解心中的偏执,有助于恢复的话,未必是一件坏事。” 画上的内容大致相同一个少年手握匕首捅向女人的胸口,鲜血从伤口处迸溅出来。这些画虽然笔法很稚嫩,却强烈地透露着残忍、暴戾的气息。 “毕竟”医生指指画,“在他内心深处,是很想杀了你的。” 深夜。 惨白的月光从铁窗照进单人病房。病房很简单,只有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床上却没有人。墙角里,白天的那个少年蜷缩成一团,手里捧着偷偷带回病房的照片。 少年咬牙切齿地看着照片上的女人,这表情恨不得生吃了她一样。月光缓缓地移动,照亮了他的半边身子。瞬间,少年的眼神不可思议地温柔起来。 一闪而过的记忆,让少年吓了一跳。少年停顿了一会儿,突然哭了起来。显然那些记忆片段起了作用。少年显得愧疚万分,他深深地为自己的行为懊悔,然后,少年哽咽着抖动嘴唇,用谁也听不见的音调喊了声 “妈妈!” 第一章 小污渍 马妞把乐乐杀了。 尸体就埋在半山腰的一棵树下。她有点担心,埋好尸体抬起头,才发现下一届的那几个小子,正在300米开外的地方打枣。 马妞紧张得要死。 他们应该没发现自己在干什么吧!马妞心里想着,但一个女生,放学后不回家,而是来到半山坡,满身泥泞手里还拿着把小铁锹,终归有些奇怪。 难怪那几个男生经过她身旁的时候,眼中带着狐疑。 马妞静静地坐在山坡上。十分钟内,周围没有出现过行人,她想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这样保险。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正对着学校的cāo场。放学已经很久了,学生和老师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cāo场空空dàngdàng,夕阳让整个cāo场像是披上了一层红色的薄纱。cāo场西面,乒乓球台前的跑道上站着几个人。因为隔着很远的距离,所以根本看不清他们的模样,就像几个标点,毫无特色地点缀在一部鸿篇巨制里。 但马妞知道他们分别是谁。 校田径队的训练,是在每周一、三、五的放学后。从前年开始,市教育局组织了每年一届的市中学生运动会,因为获得奖牌的学生,可以在中考甚至高考中加分,所以使得稍有运动细胞的学生趋之若鹜。 然而要在市里获得名次谈何容易。8024厂子弟学校田径队,最初有十几个成员,经过层层筛选,如今只剩下寥寥数位,他们将在一个月后参加比赛,成绩优异者,便有可能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被保送进市一中。 站在起跑线上的那个叫月川,一声口令之后,他像一发shè出的子弹,沿着轨道飞速向前跑去。从马妞这个位置看过去,月川在跑道上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线…… 跑完了200米,月川低头走回原地。跑道旁,学生们和老师在jiāo谈,这意味着训练快要结束了。果然,没过几分钟,学生们背着书包朝着学校大门走去。 下班的军号,在这个时候悠扬地响起。8024工厂原来是一个军工厂,军转民之后仍旧严格遵守着军营的作息习惯,把时间缜密地分割成一块块,不用手表,根据厂广播站不同时间节点播放的不同旋律的军号声就能准确分辨时间。 目送月川他们离开学校之后,大概是下午5点5分,马妞拿起了手中的铁锹。 泥土很松,因为刚刚埋下去不久,顺着纹理,马妞很快就挖到了重点。乐乐的脑袋先露了出来,然后是全身。现在乐乐蜷缩在土坑里,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似的,完全没有死去的模样。 马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不禁掠过一丝感伤。 杀掉乐乐并不是故意的从现在开始,每天放学后,乐乐再也不能逗自己笑,陪自己玩,更不可能远远地跑过来对着她汪汪叫了。 乐乐是一条狗。 刚来的时候,只有两个多月大。一身白色的毛,乌黑明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一副惹人爱怜的可爱模样。马妞很喜欢乐乐,平时有个包子,马妞都会把ròu馅掏出来喂给它。她喜欢乐乐的舌头舔在手掌心时的感觉,凉凉的、湿漉漉的…… “别光顾着玩狗,作业写了没,饭吃了没!” 妈妈总是这样唠叨。 但是妈妈不知道,如果没有乐乐的陪伴,生活还有什么乐趣呢? 可现在乐乐死了。 看着乐乐的尸体,点点滴滴的往事又涌上心头,伤感的情绪愈演愈烈,并且开始慢慢变质,最后转换成汹涌的恶意袭来都是因为你!!! 马妞恨恨地咬着嘴唇。 她坚信自己突然改变主意,决定要去做的事儿是正确的。 马妞把乐乐的尸体抱了上来。乐乐的眼珠子暴突,脖子断了,四肢耷拉,腹部的皮肤已经裂开,深紫色的内脏露出了一半。马妞小心翼翼地把乐乐装进了一个塑料袋,然后趁着已经昏暗的天色,从学校的围墙翻了进去…… 第二天,马妞起了个大早。她在学校边上的树林里坐着,等待上学的同学们到来。远远地就看见田田的身影,马妞这才从石凳子上站了起来,来到了班上。 已经有三分之一的学生到学校了,他们坐在座位上抄作业、聊天或者晨读。 “你闻到什么味了吗?”一个学生问道。 马妞低着头看着书本,注意力却一直放在周围人的身上,她的嘴角泛起了不易觉察的冷笑。 田田进了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马妞一直等待着田田的反应,田田掀开课桌的盖子,被眼前的东西吓得一屁股摔倒在地上,伴随着的是刺耳的尖叫声。 马妞拼命地咬着嘴唇才让自己没有笑出来。显然效果达到了。昨天晚上,她把乐乐的尸体悄悄地放进了田田的课桌里乐乐也算死得其所了。 同学们围了过来,马妞也站了起来,怎么说也要“装装样子”,这样才能把自己的嫌疑减到最小。 “怎么了?”马妞假惺惺地问道。 可接下来的事儿,就有点出人意料了。 田田的五官被吓得扭曲变形,像是看到了极为恐怖的东西,语无lún次地说:“里面,课桌、课桌里面……” 马妞顺着田田的手指望去,瞬间也像电影定格镜头似的立在了原地,脑子嗡的一下zhà开了课桌里,乐乐的尸体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人的手掌。 ※※※ 一共有17节楼梯,刑警队长李光智一边走一边心中暗数着。数楼梯没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一种习惯罢了。 到了三楼的走廊,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放眼望去就是学校后面的小山丘,连绵不绝。 正值下课,走廊上有不少学生。李光智和助手轮子走过去的时候,大部分孩子都低着头,然后用余光偷偷瞄着来到学校的不速之客。 安抚工作做得不错,至少李光智的感觉是这样的。学校的秩序很正常,目测而言,师生们的情绪也算稳定,完全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而惊魂不定。 然而实际情况并不容乐观。 距离发现那个手掌已经过去24小时了。法医的初步鉴定已经完成。那是属于一个男xìng的左手掌,年龄介于14到18岁之间,断口很齐整,凶器应该是铡刀之类的工具;断口在手腕处;整个手掌长12厘米,宽8厘米;手指纤细;食指指肚有一处锐器的划痕,无名指的指甲剥落,剩余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铁屑和机油的残留物…… 这可以推导出什么还得进一步分析。然而有一个事实不容忽略:按照血凝状态分析,手掌是从活体上被铡下来的,也就是说,有人被活生生地铡断了手掌。 本校的师生并没有失踪的情况,所以断定受害者来自校外。 发现断掌的是一个叫田田的女生。上午上学时,她掀开课桌就看见了惊人的一幕,教室里顿时乱成了一团,好在目击者多为女生,胆小不敢上前查看,现场保存得还算完好。 在田田的课桌里发现了一些土壤,经勘测属于学校附近的土质,更诡异的是,课桌里还出现了奇怪的毛发;对残留的血液进行分析,除了人类的血液,竟然还发现了狗的血液…… 案发现场的初三(2)班一共有前后两个门。据第一个来到班上的学生回忆,他来的时候,门窗都是从里面合上的。不过这也无所谓,因为教室后门的锁是坏的,也就是说,任何一个人,在前一天放学后到第二天早上的任何一个时间点,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推门进来,完成这个事情。 因为是军工厂的子弟学校,所以作息制度也比一般的学校要严格。学校大门傍晚6点锁门,早上6点30分开门放学生。门卫有两名,一位姓张,一位姓刘,两人均说在自己当班时,并没有异常发生,白天既没有见到过陌生人,晚上也没有听见铁门的动静。 学校师生加起来有400多人,数量并不算惊人,两位师傅都是老门卫,所提供的消息,至少李光智认为是可靠的。 整个学校呈长方形格局,长400米,宽300米左右。四周全是3米高的围墙,不借助工具很难翻越。倒是学校西侧乒乓球台后面的围墙,曾经因为车祸,被撞塌过一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后来草草修葺过,有些地方的水泥砌得并不平整,可以作为翻墙的落脚点。 基于以上线索,局里开了一个碰头会。最后大部分人偏向于嫌疑人是个校外的变态家伙。他铡断了受害者的手腕,然后放进了学校的课桌。之所以这样做也许仅仅是恶作剧,然后田田就倒霉地成了第二个受害者。 得出这一结论的依据,其实只是很简单的直觉如此残忍截肢断掌的凶手,确实很难和一帮中学师生联系在一起。 上述推断其实是能够站得住脚的,但李光智还是持保留意见。 有争议的地方在于:田田的课桌,是门对面贴墙靠里第三排的位置,如果嫌疑人是从后门进入教室的话,其实那是一个相对不太方便的位置。也就是说,他(她)必须绕过四排横放的课桌,然后探身打开课桌的桌盖,才能完成这一行为。中间有太多“顺手”的课桌可供选择。 为什么是田田的课桌呢? 答案自然是嫌疑人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针对田田的。 田田,女,15岁,8024厂子弟学校初三(2)班学生。她学习成绩优异,而且还是校田径队成员,两年前由城东中学转学来到这里。田田的母亲是A城大学的老师,8024厂子弟学校里的很多教师,都曾经是她母亲的学生。田家不仅家教严格,而且田母有过jiāo代,只要田田在学校稍稍有出格的行为,一定会有老师告知她…… 这样的女生,社会关系应该并不复杂。 李光智当时就想亲自询问一些情况,但田田似乎情绪还不稳定,完全不适合问询。出于受害者是未成年人,心理比较脆弱的考虑,李光智并没有给予她太大的压力,而是决定暂缓。 但是初见田田,有一个与案子无关的问题让李光智好奇,那天天很热,她居然穿着一件长袖的T恤。 当然这并不重要。 “既然说了变态,也许嫌疑人是觉得这样好玩,绕那么大一个圈子,把手掌碰巧放到了田田的课桌里。”轮子挠着脑袋分析道。 “嗯!”李光智点点头,没有表达过多的观点。 李光智着重部署了外围的工作,他吩咐下去,首先调取案宗,查看最近有没有有参考价值的案子发生;然后是失踪人口;又派人走访了本市辖区内的医院、诊所,看看有没有因外伤截肢的病例;还组织了人员对学校周围的小山坡进行了走访…… 几条线在高效有序地进行着调查。 可一整天的工夫,课桌那个“争议点”,总是在李光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猜想和假定自然很重要,但警察最后破案,还是要靠细致的勘察、勤苦的走访和缜密的推理,而不是想当然。所以李光智出于保险起见,还是留了时间在学校展开一次师生走访工作,他想侧面了解一下田田,还有其他情况。 “如果能够确定这事儿和校内的学生无关,就可以把精力全都放到校外了。”李光智想。 “那么早就到了。”从走廊尽头,突然拐出来一个中年人,打断了李光智的思路。 “张老师!”李光智笑着迎了过去,被称为张老师的男人是学校的教导主任,昨天他们就已经见过面了。 “就利用课间时间好了,咱们效率高一点儿。”李光智笑笑,“麻烦张老师给我们找一间空教室,学生嘛,咱们就从初三(2)班开始,两个一组进行询问吧。”李光智又加问了一句,“初三(2)班的学生都到齐了吧?” “田田今天请假了,估计要调整几天。”张老师胸有成竹地回答道,显然事先就已经做过功课,“还有一个叫马妞的女生,现在还没到学校,不知道什么情况,要不要我找个学生去她家叫叫?” “不用不用。”李光智摇摇头。 也许是因为家里有什么突发事件,他想。“哦,对了,你跟学生们说一下,别紧张,只是例行调查而已。” “好的!”张老师点头答道。 ※※※ 先进来的是两个矮个子女生。 看来张老师是按照座位从前往后分组的。两人像商量好了似的,左边脸颊上都长了一颗俏皮的痣。或许是她们第一次和警察打jiāo道,稚气的脸上充满了局促,努力想要表现得更为自然,使得她们显得尤为可爱。 “发生这事儿的时候,我们俩都没在。”坐下后,其中一个女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当时我们正在学校外面的小吃摊上吃豆腐脑呢。” 学校门口确实有一排卖早点的小摊位,李光智来的时候,学生们已经都上课了,他们正准备收摊回家。 “吃饱了吧?”李光智寒暄了一句,他尽量让气氛不那么严肃。 “嗯,吃饱了。”戴眼镜的女生先是愣了愣,看见李光智脸上堆着笑,慢慢地放松下来。 效果不错,李光智心中暗喜。这才是谈话的最好氛围,接下来可以进入正题了。 “那咱们聊聊?” “好的。” 询问的内容自然是围绕班上最近有没有发生特殊的事情和当事人田田展开的。 “你说的最近有多近?” “什么?” “不是说最近吗?”戴眼镜的女生傻乎乎地问道。 看来过于放松也未必是件好事儿,李光智哭笑不得,第一个问题就遇到不俗的回答:“随便吧,嗯一个月内。” “一个月内好像没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吧。”眼镜女一边想,一边用反问句来肯定自己的记忆,“反正据我所知,很普通,和平常差不多。” “随便说,未必是很‘大’的事儿,只要你们觉得和平时不太一样的,都可以讲。”李光智眼神锐利,视角独到,他不是那种靠着训斥和大喊大叫获得线索的警察,他更喜欢引导,慢慢地观察,然后让那些破绽自动浮出水面。 “政治老师下课的时候,撞门框上了算不算?”眼镜女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一件事儿,这大概是她所以为的“特殊的事情”。 “啊?”看见眼镜女一本正经的样子,李光智才知道她没有胡闹。 李光智看看轮子,轮子一脸愕然。李光智又捏捏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也许所有的案子侦破工作百分之九十都是徒劳,可问题是,如果你不去做,永远都不知道哪百分之十是有价值的。 “这个不用记录吗?”眼镜女把脑袋探了过来。 眼镜女提供这些信息的时候,轮子正用圆珠笔嚓嚓砸在纸上。他没好气地回答道:“不用记,我会挑重点的。” “这么说吧,”李光智决定改变策略,“比如昨天发生的这件事儿,你有什么看法?” “看法?我没什么看法,就是觉得挺吓人的,如果是在我的课桌里出现这样一个人掌,我一定会晕过去的。”眼镜女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 “是啊,我也觉得很血腥。”李光智随口附和道,他做了个轻松的鬼脸,“所以我们要尽快把坏人抓到,你说对不对?” “那倒也是。” “哎,对了,你跟田田关系好吗?” “说实话,我其实和田田不熟,你呢?”她转脸问边上的同桌,“你也不熟吧?”直爽的眼镜女还没等边上的伙伴说话,就替她回答了,“她是田径队的,不太愿意跟我们玩儿。” 李光智努力让话题往案子上靠。绕了一个大圈子,现在才算进入主题。昨天就已经听说8024厂子弟学校是个田径特色学校,其下属的田径队,每年都能成为市中学生运动会夺冠的热门。 “其实我觉得这和她是不是田径队的也没多大关系,她就是那样的人。”眼镜女又补充道。 李光智点点头,他注意到了眼镜女脸上的表情说得很随意,这反而让李光智觉得真实。不过说这话时,倒是边上那个看上去很腼腆的女孩的行为细节,引起了李光智的兴趣。 “那她是哪样的人呢哦,没事,想到什么就讲什么。”李光智见机chā了一句,“我们肯定不会把你们的话传出去的。” “田田这人有点怪,你别看她表面上的那副样子。”眼镜女噘起了嘴chā话道,“她很有心计的。” “嗯,为什么呢?”看来她对田田的评价并不高,李光智心想。 “她很少说话,也不参加我们的活动,看上去好像很老实,但我总觉得她整天是在琢磨着算计谁。” 李光智皱皱眉,这和昨天初见田田的印象相去甚远啊! “也有可能是我错怪她了,反正我也不知道这种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没等李光智作出反应,眼镜女傻乎乎地笑了。 李光智失望透顶。 “哎,对了,说起来,有个人和田田的矛盾很深。”正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她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谁?”李光智警惕起来。 “大脚妹!”眼镜女说了一个名字,“哦,这是她的外号,大脚妹叫马妞。” “马妞?”李光智转头和轮子相视一眼,乍一听觉得这个名字很耳熟,细想,马上记起来了,刚刚张老师提到过。 “马妞可是个好人啊,她也在这个班。”眼镜女傻乎乎地又补充道,“我们都喜欢她。” 李光智往前探了探身子,等着她继续往下说,就在此时,身边的那个不作声的小姑娘,又拉了拉眼镜女的衣角。 “你别瞎说!”腼腆女轻轻地嘟囔道。 “谁瞎说了?”眼镜女看了一眼身边的伙伴。 “你别把自己的主观想法拿出来,这可是大事,别误导警察。”边上的小姑娘表情严肃,说出来的话颇有水准。 “这有什么?”眼镜女还在犟,但显然开始底气不足了。 “没错,”李光智以赞赏的口吻鼓励道,“不要带过多的感情色彩,其实很简单,只要把你们知道的,客观陈述出来就对了。”他把目光投向第二个女孩,她似乎比眼镜女更有可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 “你可以去问问月川,他俩熟,都是……都是田径队的。”腼腆的女孩开口说道。 “不要有顾虑。”看见那个腼腆的女孩在推托,李光智的语气稍微强硬了一点儿。 “我们真的不太清楚”她低着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就是马妞和月川关系也蛮好的,但她经常会在别人面前说田田的坏话,我们也就知道这些而已。” “有什么就说什么,别藏藏掖掖的。”轮子有点不耐烦。 李光智赶紧使了个眼神阻止了轮子。 “我们知道的不多!”那个腼腆的女孩果然像是受到了惊吓,铁了心不给自己找麻烦,就是不肯开口。 “那好吧,要是想起了什么,再来找我们。”李光智有自己的想法,与其在这儿纠缠,不如待会儿直接问问当事人。 ※※※ 趁着学生进出的当口,轮子轻声问道:“师傅,咱们是不是在瞎耽误工夫?” 李光智撇撇嘴:“你就当是休息吧,连轴转也不行,要注意节奏,别回头案子没查完,自己就已经累倒了。” 这不是客套,李光智真是这样想的,况且他也并不着急了解这个问题。自己在上学的时候,也会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儿和同学们产生矛盾。那时候看似天大的仇恨,其实根本没有价值。 既然田田和月川的“关系好”,那么等到月川进来,用点心就行了。 李光智习惯xìng地从口袋里掏出了烟,刚准备点上,才意识到这是在学校的教室里,他把烟重新放进了烟盒里,咽了口唾沫,把烟瘾压制了下去。 没过几个学生,他就见到月川了。 月川个子挺高,皮肤略黑,穿了一件白色短袖,luǒ露出同龄人当中并不多见的蒜瓣ròu。脸还算干净,没有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眼神透彻但又时不时地会闪烁出机灵的光芒。 他显得有些紧张,可只要一有机会,视线就会倏地一下,落在李光智的身上。几次过后,李光智突然醒悟过来,月川正在观察他,犹如自己观察嫌疑犯的细节一样,月川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探究的含义。 李光智对这个少年的兴趣,毫无缘由地浓厚起来。 “你有什么线索提供给我们吗?” “老师,你的孩子也刚刚上学吧?”月川眨巴着眼,像只灵巧的猫,没想到他却说的是这个,“其实一年级美术课上所用的手指画颜料,在文化广场最西头的第四家文具店就有。” 李光智愣住了:“嗯!” 看到李光智突然一下子严肃了,月川局促起来:“我同学的妹妹也刚上一年级,今年的新教材有手指画的内容,但颜料并不好买。”他指了指李光智的鞋子。 李光智低头望去,皮鞋的侧面有一小点不起眼的颜料。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原先李光智以为儿子所需的颜料任何一家小杂货店都有售,没想到兜了大半座城市,在别人的介绍下,才在城郊的一家小颜料厂买到。这个小污渍,大概就是那时沾上的。 “谢谢你!”李光智不动声色地说,心里却在打鼓。 “不用谢!” “听说你和田田挺熟悉的?”李光智尽量让语气显得和蔼。 月川脸上刚刚露出的笑容,又收了起来,他看着李光智,似乎是想判断出这一结论的来源,“是蛮熟悉的。”沉默了一会儿,月川开口说话了,“我们在一个田径队里,徐教练哦,就是我们的体育老师,要求我们每天早自习之前,自己坚持训练。所以我们三个人会一起到后山跑步!而且我和她家就住前后楼,下午训练后都会一起回家,接触的机会就会比较多。” “每天都是吗?包括上午的晨练。” “放学的训练是一、三、五,晨练基本每天都是,为了节省时间,我们会带着书包出来,就放在后山下的小吃店里,然后再一起跑步,跑完后直接进学校。” “就没有缺席过吗?” “一般不会,除非遇到恶劣的雨雪天。”仿佛是为了看出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智的疑惑,他补充了一句,“警察老师,您可能不了解,跑步很枯燥,很容易懈怠,几个人一起练的话,会相互督促,相互进步。” 可李光智眉头却皱了起来,他在回忆着,还特地把轮子的笔记本拿过来翻了翻,确认之后才说道:“昨天呢?照你的说法,你应该和田田一起来学校才对,但田田似乎到得蛮早的,那时你还没来吧?” 轮子的本子上,仔细地记着田田发现断掌时班上学生的名字,没有月川。 月川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很不情愿地点点头,低声说道:“嗯,昨天,昨天是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 月川低头犹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其实不仅是昨天,田田缺席晨跑快半个月了!” “这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个月前田田就显得有点不太对劲,她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月川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是担忧。 “哦,变了一个人?”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吧,田田本来就很少说话,但并不孤僻。”月川仰着脖子为田田申辩,“她只是xìng格内向罢了。如果熟悉了之后,其实她还是很愿意说心里话的。可是一个月前,突然她变得沉默起来,每次训练完在回家的路上,总是一言不发,问她只是摇头,还有一次突然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月川把头抬了起来,似乎在询问要不要把这话说出来。 李光智并没有回应,而是继续微笑着看着他,以李光智的经验,给予对方太多的压力,未必会有好的成效。果然,过了一会儿,月川又开口了:“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她说:‘如果有一天,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原话我忘记了,反正就是类似的奇怪腔调。” 李光智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是吗?她为什么会说这句话?” “我也不知道,两周前她突然不参加晨跑了,说是身体不舒服,我们也不好勉强多问,倒是徐教练不是很满意。” “学生不听老师的话,老师自然不满意。” “不是这样的,现在田径队一共有三个人,可是市运动会给我们学校的参赛名额只有两个,也就是说我们中还要再淘汰一个。这个田田比谁都清楚,就女子组的比赛而言,她比我们都更有可能获得名次,而现在她这样的做法,等于是自动放弃竞争。”月川像是在给田田抱不平似的说道。 “也许她有更好的打算呢。” 月川摆摆手:“她跟我说过很多次,想进一中的体育特训班,虽然她文化课成绩也非常不错,可练体育仍是她的梦想。” “这么说来,田田是个挺上进的人?” 月川点点头。 李光智没有接着提问,他在脑海中把月川的话又好好梳理了一遍:一个酷爱体育的女孩子,竟然中途放弃了夺冠的机会,而且她还预言了“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这里面似乎有什么隐情。 李光智换了个坐姿:“我刚刚听说马妞和田田有点小矛盾?你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月川的头瞬间抬了起来,他噘起了嘴:“不是外面传的那样的!” “那么应该是怎么样的呢?” 月川把头低了下去,又想了一会儿才抬起来,然后把马妞和田田的故事娓娓道来。起先,李光智还没有太用心,可随着故事的开展,就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他一边听,还时不时地打断月川,询问细节。故事不长,可结局完全出乎李光智的意料。他的心情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这可不是什么学生间的小矛盾! 张老师说马妞早上迟到了,不知道现在来了没有。李光智有种想立刻和马妞谈谈的冲动。 第二章 最骇人的魔术 马妞想:“这个世界上最骇人的魔术,大概就是放进去一条狗的尸体,变出来的却是一只断掉的人掌。” “不是我干的!”当时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最终硬生生地把这句话给憋进了肚子里。 从马妞的视角看过去,打开的课桌里,那只白皙的手掌手指微曲,皮肤上还“点缀”着干涸后的血渍,以一种很俏皮的姿势,对着她在招手,似乎正在问她:“你知道我属于谁吗?” 马妞双腿发软,脚踩棉花般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被老师安排走出教室,她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是谁干的?为什么要把乐乐的尸体调包呢?如果没有将乐乐放进田田的课桌,它是否还会出现在那儿?是巧合还是yīn谋?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一连串的问号在脑子里打转。她觉得自己没法想下去了,有太多的疑问和假设,没有一个是得到确认的。而且这些疑问还可以进行不同的排列组合,靠坐在写字台前瞎琢磨就企图得到真相,简直就是不可能的。 班主任在放学的时候说:“明天同学们早点来,市公安局的警察会来问大家一些问题。你们回家后好好想想最近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要夸张,也不要胡说。” 即使班上最调皮的学生,现在也乖巧得如同一只小白兔,更何况置身其中的马妞。 马妞立即就想起了埋葬乐乐时,附近的那几个低年级学生。如果问到他们,他们一定会照实jiāo代的吧。凭借警方的力量,查到自己昨晚干了什么,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是,不会栽赃到我的头上来吧?!马妞身体忽地挺直了起来。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意识迅速膨胀起来。 该怎么办呢? 马妞从椅子上站起身。这间不过十几平方米的卧房兼书房里还剩最后一点儿暮色。暮气沉沉的气氛,就像马妞现在所处的境遇。 早知道就不这么干了!马妞有点后悔。她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似乎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找到一个解决的办法,结果只能让自己更加不知所措。毫无头绪的马妞又回到了书桌前,才安静了一会儿,情绪顿时失控起来。 “怎么会这样!” 她把面前的一沓书重重地摔在书桌上。啪的一下,书散开了,从里面掉出来一张破碎后被粘起来的照片。 都是因为它照片是数人的合影,其中有马妞,她穿着运动服,站在跑道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 就在去年冬天,马妞还是田径队的一员,如果一切如常的话,也许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事情,现在也就不至于那么提心吊胆了。 ※※※ 在田田转学之前,马妞的生活完全是另一种状态,虽然成绩不是很优秀,但凭借着同龄人中罕见的优秀体格,很快在体育课上出尽了风头。 刚上初中,教体育的徐老师在看完她短跑之后,主动找到了班主任,想吸收马妞进入田径队。这对于马妞,乃至她的家庭来说都是个天大的好消息。马妞的父母都是附近的农民,父亲在一次工厂招工中,才成为了一个锅炉临时工,她的母亲至今赋闲在家。 说起家庭条件,马妞完全没有炫耀的资本,虽说不至于贫困,但远落后于平均水平是肯定的。父母对她的期望,简单而又实在,中学毕业后能够进入厂办技校,然后成为8024厂的正式工,就是最大的愿望。 马妞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徐教练却为她开启了崭新的一扇窗。 “从今年开始,市教育局出台了体育特长生的培养政策,以你的实力,只要加以培训,在市里获得奖牌是完全有可能的。到时候就可以保送进一中的体育班,只要不出意外,直升师范大学体育系不成问题,据说学费还可以减免,长大后和我一样做个体育老师好不好?” 徐教练的话充满诱惑,所说的内容是马妞之前想也没有想过的。 “我可以吗?”这几乎是那段时间马妞始终问自己的问题。“天上掉馅饼”的形容虽然老套,但完全体现了当时马妞的心情。 她连做梦都可以笑出来,儿童时代在田埂间嬉闹玩耍打下扎实的体格基础,居然可以成为改变命运的资本。从那天开始,马妞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成为一个体育教师,将是她接下来几年里要为之奋斗的理想。 人一有理想,精神面貌也会变得不一样,好运接踵而至。很快在新一期的班干部评选中,马妞当之无愧地被委以体育委员的职务。伴随着一次次班务活动的露脸,她彻底告别了默默无闻的时代。 “你觉得这次春游野炊,我们是带锅烧菜,还是烧烤?” “黑板报的主色调是不是应该用红色的?” “政治老师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今年我们送什么礼物好呢?” 班上的集体活动,现在少不了要征询马妞的意见。她成了标杆、风向标,成了女生心目中不可或缺的一个人物。 当然,马妞最喜欢上的还是体育课,每周二和周四的下午第一堂课,当她站在队伍面前,指挥着学生们报数立正稍息的时候,她总有一种女将军的错觉。 “啧啧,跑得真快!” “是啊,马妞你真棒,好好练,不像我们还要艰苦学习,参加中考。” 每当马妞听到这样的言论,心中总是美滋滋的,虚荣心和光荣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然而明媚的阳光过后,便是狂风暴雨,好景不长,伴随着田田的到来,形势就急转直下。 田田是初二上半年转学来的,那天的情形,马妞没什么印象,依稀记得班主任在早读课上指着后几排说,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叫田田,下面请她自我介绍一下。 但好像田田没有反应,红着脸坐在位子上,等了半天也没有等来她的开口。 这是田田仅有的一次成为全班的焦点。当同学们齐刷刷地转过头去的时候,她以一种低头腼腆的沉默姿势,回应了众人的目光。 “你家在哪里?放学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邻座的女生问田田。田田摇摇头:“哦,不用,我想把数学作业写完再回家……” “田田,陪我去上厕所吧。” “这样啊,可是我刚刚去过。” “有吗?” “嗯。” “田田,礼拜天下午我们去逛磁带店吧,还有几个人,我们每人买一盒然后换着听,怎么样?” “这个礼拜天?可我要陪妈妈加班……” 人们对田田的热情,就这样一次次在拒绝中被消耗,到了后来就没有人再主动邀请她了。她选择了让自己停留在最初的陌生中。这种陌生产生了距离,田田就像一幅贴在教室墙壁上的人物画,虽说是班上的一分子,却毫无生机。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多久呢? 马妞想不起来了。她只记得一次课间,当时她正在走廊和同学们聊天时,马妞无意中瞟见正托腮望着天空的田田。田田的脸上毫无表情,与其说她是在冥想,不如说是在发呆,可不知为什么,马妞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她不安。 ※※※ 砰的一记关门声,打断了马妞的回忆是爸爸回来了。马妞手忙脚乱地把照片放回了抽屉,走出卧室。 爸爸弯腰站在门口换鞋,手里拎着一塑料袋蔬菜,蔬菜堆里还有少得可怜的ròu,他的汗衫上破了好几个洞,站起身来,露出花白的头发。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然后把菜拿进了厨房。 厨房里隐隐散发出一股饭菜馊掉的味道,因为长时间没有彻底清理过,墙上、灶台上,还有墙壁的缝隙里都积满了灰尘和油渍。马妞把菜放进了水池。这时,妈妈也进来了。 “我来吧,你去写作业吧。” “没事。” 妈妈没有说话,走到水池边开始择菜,她身体前倾的时候,嘴里轻轻哼了一声,右手背过去敲了敲自己的腰。妈妈那儿有旧疾,最近有严重的迹象。 生火,热锅,滴进去几滴油,当菜倒进去的时候,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一阵白烟冒了起来。 “你先出去吧,呛!”妈妈咳嗽着挥动锅铲,“把厨房门带上。” 退到客厅里,爸爸正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屋里很热,电扇在角落吱呀吱呀吹着热风。 “爸爸”马妞叫了一声。 他缓慢地转过脑袋,等待着。 “我哦,没事儿。”话到嘴边,马妞又把想说的事儿吞进了肚里。 过了一会儿,妈妈把菜端上了饭桌,捂着腰痛苦地坐下来。 “去医院看看吧!”马妞说。 “没事儿,天气热,上火,喝点青菜汤去去火就好了。”妈妈指指桌上的汤碗,笑笑,因为疼痛,妈妈的笑容显得很凄惨。 正值傍晚,窗外传来了邻居孩子嬉戏的喧闹声。爸爸把脸转了回来,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劣质烧酒,端起来一口喝进去了大半。 酒精顺着他那青筋暴露的黝黑脖子,直达肠胃,他咧着嘴享受着烈酒的刺激,闭眼皱眉陶醉了好一会儿,等着火烧一样的感觉在肚中慢慢平息,才沙哑着嗓子缓缓地说道:“吃饭吧。” 没有人刻意提过,但谁都看得出来,整个家庭充满了悲观和沮丧。 吃完了饭,马妞回到房间,昏黄的台灯照shè着一本打开的作业本,今天老师布置的数学题一共有四道,马妞呆坐了两个半小时,一个字也没动。 门外传来声,一股煎中yào的味儿弥漫进来。 “关火,把yào倒进碗里,吹凉……”马妞闭着眼睛都能默数这个过程,五分钟不到,门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 门把手吧嗒一下,马妞坐直了身体。妈妈进来了:“写作业呢?” “嗯!”马妞赶紧站起身跑过去端碗。 “别动,别动,小心洒出来!”妈妈弯着腰,把yào端到桌子上,然后坐到床边,“快喝吧,已经凉了。” yào味不好闻,而且很苦,可马妞还是硬着头皮喝完了。 “早点休息!”妈妈没有多说话,蹒跚着脚步,端着空碗出去了。 “得做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什么!”想象着门背后妈妈cāo劳的样子,马妞对自己说。 隔壁有轻微的电视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上吱呀转着。马妞耐心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电视声终于消失了。马妞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阳台上。从阳台看过去,爸妈房间的灯已经灭了。她走到阳台的角落,打开工具箱,取出了那把小铁锹,然后又在箱底下掏出了一个蛇皮袋,那是她在放学的路上捡来的。 马妞拿着铁锹和蛇皮袋,悄无声息地带上门出去了。 左转,沿着一排桑树下的小路,走到河边。沿着河岸,搭着一排一层高的砖房。这一排矮砖房是厂里租给临时工的。中间有几户改装了门窗,变成了沿街的小卖部。 这个时间点原本应该是关门的,可中间有一户竟然还开着。马妞把身体尽量贴着暗处,低着头快速走了过去。又走了一段路,马妞终于来到了山坡的脚下。 起码得把埋乐乐的现场破坏掉马妞多少看过一些侦探的电影电视剧,知道警察凭借着蛛丝马迹就能找到来源,可不能给自己的家庭再添麻烦了。马妞加快脚步开始攀登起眼前的石阶。 说是石阶,其实也就是附近的农民在泥巴地里埋了几块石头,增加摩擦力罢了。速度一起来,就气喘吁吁,胸口犹如压了块大石头,坚持了一半的路程,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不得不坐在路边上休息。 昔日的运动健将,现如今却稍微快走两步都觉得气短,马妞心中的酸楚油然而生,而这一切都拜田田所赐。 ※※※ 那是在全校冬季晨跑的第一天,路线是绕学校一周。徐老师一声令下,大部队开始启动,人群像黑压压的潮水向前涌去。渐渐地,一个个梯队被分割开,拉大了彼此的距离。马妞感觉鞋子里似乎有异物,可此时更大的意外,正分散着她的注意力。 田田竟然也奔跑在第一梯队里?! 有女生可以和自己并列,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马妞觉得不可思议,已过半程,低头看她奔跑中的腿,完全没有因为体力透支而产生的沉重步伐。 同样惊诧的还有男生,他们似乎已经嗅到空气中慢慢燃起的火yào味儿,默契地放慢了速度,让马妞和田田奔跑在队伍的最前方。 势必要争出个高下了! 马妞不敢怠慢,奋力往前冲去。照理说她还是有把握战胜田田的,可就在离学校大门还有20米的地方,鞋子里异物的刺痛感突然放大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马妞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田田顺势超越。马妞把鞋子脱下才发现,一个图钉不知道什么时候钻进了她的鞋子,透过鞋垫扎进了脚趾。 看到先到终点的田田,徐教练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欣赏地拍了拍田田的肩膀。马妞有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晨跑后没多久,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徐教练把田田也招进了田径队。 “你们相互jiāo流,一起练习,以后都有机会。”尽管话是这样说,可马妞清楚得很,竞争的局面肯定是形成了。照以往的经验,每届学生被推荐参加市中学生运动会的名额,最多两个,而且绝不可能出现两名女生同时参赛的情况,这分明就是要马妞和田田争个你死我活。 马妞其实并不惧怕竞争,可问题是那天晨跑之后,她发现了一件事儿。 教室后面的黑板旁,钉着两幅地图。就在那天上午的课间,马妞看见了中国地图上的一个细小变化:它原本是被四个图钉按在墙上的,可现在却缺了一个,而由透明胶替代。 为什么会有一个图钉跑到鞋子里去呢? 马妞一直疑惑不解,在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晨跑前,只有田田和自己的鞋子单独放在一起,所以一定是她把那个图钉放进自己鞋子里的。这么简单的推理,竟然一开始没有发现,等到反应过来,已时隔多时,哪里再去找证据! “如果是和这样的人竞争,自己还是小心一点儿的好。”马妞对自己说。 进入下半学期,残酷的淘汰机制正式启动。每过一段时间就有成员被劝退。很快,田径队只剩下她、田田还有月川和刁磊四个人了,而和田田的竞争,更是到了白热化的阶段。 徐教练一再挽留田田不是没有原因的,她的确实力非凡。论最终的成绩,不管在100米、400米还是800米,田田都无法超越马妞,然而相差并不多。上一次800米耐力跑,田田更是只差了一个半身位到达终点。 每当看到田田微小的进步,马妞就感到深深的不安。 “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差一点点,唉。”田田轻轻地自言自语,对于失败,从田田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焦急,仿佛就像鞋子上沾上一点灰尘那样无关痛痒,可给马妞的刺激却不言而喻。 徐教练说,冬季是为了春训储备体能,这段时间的训练也很重要,所以除了在学校外,你们在业余时间也需要努力。马妞不敢懈怠,每天早晨天蒙蒙亮,她就咬着牙从被窝里钻出来,戴上手套、帽子走到户外。 晨星寥寥,冬季的清晨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河面上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大伙还在温暖的梦乡中。马妞出门,站在桥边做热身,发现河对面有个熟悉的影子,而那个人竟然是田田。 马妞不由得大吃一惊。 田田在跑步,而且速度出奇地慢。一连几天,田田都保持着这个样子,这让马妞的好奇心到了极致,按照这样的训练方式,别说没效果,而且很有可能使体能倒退。 难道又在玩弄什么新花招? 马妞自然不会主动探寻谜底,正当她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没想到田田自己跑过来找她说话了。 “喂,你记得徐教练说过今天中午要开会吗?”田田站在桥头,等着马妞跑到跟前时问道。 “嗯?”马妞没想到田田会那么主动,“你说今天?徐教练说过的,不是中午,他说第三节课的课间去下他的办公室。”趁着这个当口,马妞仔细观察果然有问题,田田的脚踝到膝盖之间,显得非常的臃肿,像是塞了填充物。 虽然没有问,但马妞的视线一直盯着田田的小腿,就等于暴露心理活动。田田看透马妞似的,故意提了提裤子,裤管里露出了灰色的袋子。 “那是什么?”马妞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 “这个呀,这是沙袋!” “沙袋?” “哦,这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这样能够锻炼力量。”田田把裤管卷上来一点儿,小腿上绑着一圈巴掌大的鼓鼓的帆布小口袋,“你也可以试试。” “我,我没有这东西。”马妞既羡慕又嫉妒,还得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 “很容易的,你自己在家就能做。” “真的?”马妞狐疑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很有效的,你试试吧。” 还真如田田所说,简易沙袋的制作并不复杂,用塑料袋装满沙子,再用破布包结实扎牢,绑在腿上就可以达到效果。 马妞也开始了负重跑,效果果然大增,这实在不可思议,田田居然分享了她的训练技术。就在马妞松懈防范后,事儿就发生了。 周三的早晨格外寒冷,天气预报说这是近20年来的最低气温,走出门,脸就被风割得生疼。马妞把脖子缩进领子里,全副武装依然感到无处不在的寒意。地上、树上都结了一层霜,白茫茫的一片,颇显萧瑟。她在楼房前先做了热身,然后慢跑着来到河边。一呼吸,冷空气就像冰溜子一样钻进肺部,马妞调整着步伐,一边控制吸气,一边加快自己的速度。跑了一个来回,田田在河对面又出现了。训练刚完成一半,马妞看见田田远远地蹲在了路边。 “喂,你怎么了?”马妞停了下来,大喊道。 “我,我有点难受!” “怎么了,是不是运动量过大了?” “我想,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你要过来扶我一下,我好像站不起来了。”田田痛苦地呻吟着。 徐教练jiāo代过很多次,冬训时一冷一热容易痉挛,莫非田田有意外?她似乎愈发严重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等等,我现在过来。”河上只有一座桥,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离桥还有些距离。要节省时间的话,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从结了冰的河面上直接走过去。马妞犹豫了一会儿,看着田田慢慢躺到了地上,她也不禁着急起来。周围很安静,连一个帮助的人都找不到。马妞最终决定从冰面过河。 “你再坚持一下,我现在就来了。”马妞蹲下身跳下了河堤,踩到了冰面上。冰面很结实,马妞壮着胆子往前移了几步,然后加快了速度。走到河中央,脚下传来了刺啦刺啦的声音,她觉得有点不对,而此时马妞已经进退两难了。前方的冰面上出现了裂纹,马妞心里慌了起来,她想要一步跨出去,可已经来不及了,冰面突然开裂,咚的一下,她开始下沉。马妞一侧身就滑进了河里。河水并不深,只到胸口,可问题是四周全是光滑的冰面,根本没有支撑的地方。马妞的脚底下一直在打滑,整个人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里。 “救命!” 这时,岸边的田田竟然坐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河里的马妞,然后嘴角泛起了一丝邪恶的笑意。一瞬间马妞就明白了,这又是田田设下的圈套,她是深怕马妞自身的重量不够,所以才让她绑上了沙袋,然后用这个办法引诱马妞掉进了河里。 那天马妞在冰冷的水里折腾了20分钟,才疲惫地爬上来,而正是这次经历,让马妞从田径队彻底淘汰。 ※※※ 家家户户的灯都灭了,坐在山坡上看下去,整片厂区就只有黑乎乎的轮廓,不规则地撒着几粒萤火虫般的路灯,在与厚重的黑暗抗争。天空有云,月亮时隐时现,只有当它从云层里探出脑袋的时候,才能略微看到点东西。 马妞已经爬到了目的地,她坐在一块石头上,乐乐的埋葬地就在身边,她准备稍作休整就开始行动。山风刮得有点诡异,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马妞总觉得身边的树林子有东西在窥视她。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初秋的天气应该还有点热,可马妞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会是乐乐的鬼魂回来了吧,马妞胡思乱想着,乐乐啊乐乐,我可不是故意的,其实我和你一样都是受害者啊,马妞在心里委屈地喊着。 因为在三九寒天掉进了冰窟窿,呛了水,马妞的病情最后恶化成了急xìng肺炎,在医院足足待了两个星期才出院。医生说,治疗得其实还不彻底,最好能再观察一段时间。可出于医疗费的考虑,马妞还是被接回了家用中yào调理。刚到家没多久,马妞就坐不住了,吵着嚷着要回田径队。可再一次回到田径队,马妞像是变了一个人疾病让她看上去憔悴不堪,根本无法坚持高强度的训练。 “你能不能坚持,要不要再修养一段时间?”徐教练担忧地问道。 “不用不用。”马妞赶紧摆手拒绝。缺席高强度的紧张训练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出局。 “可是看你的样子,完全支撑不住啊!” “没事的,徐教练,我身体好,稍微恢复恢复就好了。” 然而身体上的原因,往往不是靠意志力就能解决的。只要稍微跑两步,马妞的胸口就像被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用力呼吸,被刺激的气管就会止不住地咳嗽,好几次马妞不得不在训练半途停下来。 “其实,不一定要当体育生的,抓紧时间把文化课弄上去,一样也有前途的啊。”当徐教练婉转地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马妞知道自己的命运已被改变。 徐教练说这话的同时,眼睛瞟向了跑道上的田田,一副“幸亏还有田田”的表情,这一表情彻底刺痛了马妞的心。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回家的路上,马妞拦住了田田。 “什么?” “是你让我掉河里的!” 田田冷冷地看着马妞:“你自己要来扶我,我又没有逼你,再说你完全可以过桥,为什么要走冰面,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你你居然说这样的话。我看见你笑了,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笑话,按照你的意思,是我让你掉河里的?那么多人在冰上都没事儿,我怎么知道你踩到冰面上,冰会垮塌?” 马妞涨红着脸:“我,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可我知道你就是故意的。” “神经病!”田田甩甩手扬长而去。 马妞又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在班上毫无特色的小女生。世界上最悲哀的事情,也许就是给人希望,然后再无情地打破它。 马妞时刻都在等待着机会,等待着反击回去的机会。 机会是来了,马妞绞尽脑汁才想出了“把乐乐尸体放进田田课桌”这一招。谁曾想竟然会横chā出这样的意外,“偷鸡不成蚀把米”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吧。现在马妞还得想尽一切办法撇清自己。 怎么办呢? 马妞把自己的情绪从痛苦的回忆中调整回来,应该先把埋葬乐乐的那个土坑里的土挖走。这样的话,毛发、血渍之类的痕迹就会被带走,即使警察找到了这个地方,也不会怀疑自己。 “全怪那几个小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来打枣,害得自己还要深更半夜出来收拾残局。”马妞一边想,一边挥动起了手里的铁锹。 泥土很松软,并不费什么劲儿,不过工作量也并不小。她需要把铲出来的土堆在一边,然后再用蛇皮袋做搬运工具,从稍远一点儿的地方换些新鲜的土回来。 “现在不会再被人发现了吧!”马妞心里琢磨着,“已经十一点多了,谁没事儿还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 “等等”猛然间,马妞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停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里的动作,心脏被电流击过一般,冷汗一下子湿透了背脊,强烈的恐惧感让她浑身上下起了寒意。 马妞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最大的破绽:偏偏是在乐乐的尸体被放进田田课桌的那个晚上,被人调包成了手掌? 如果这压根儿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这样做的呢? 马妞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被人监视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根本不是什么巧合,就是有人看到了自己的行为,才这样做的!她的感觉没有错,树林的黑暗中,确实有东西在看着她,不过那个东西是个人,是把乐乐的尸体换成手掌的人! 真是大意啊!马妞有点后悔深更半夜爬到这没有人烟的山上来了。他的意图是什么呢?马妞现在才发现独自上来多么冒失,她弯着腰有点不知所措。稍微冷静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不打草惊蛇他就在附近,不过到现在还没有行动,也许他并没有恶意,马妞安慰着自己。马妞脑袋左右轻微地转着,让视线呈弧度迅速地扫过周围。那些树和草,在微弱的光芒里,只是一些抽象的线条,根本找不到他的藏身何处。 马妞假装不经意地站直身子,手里的铁锹却握得更紧了。有股子yīn风吹了过来,吹散了头顶上的一片云,月亮像在提示马妞似的,一探头又缩回去了。时间很短,可还是让马妞差点晕眩,借着那一点点月光,马妞看到了他,就在斜后方不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安静地站在那儿,直愣愣地望着自己。 马妞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心脏像小鹿般怦怦跳个不停,她还不得不装作浑然不知。马妞紧握着铁锹,继续挖着地下的土。这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啊,在漆黑的山坡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刨着曾经埋过尸体的土坑,而不远处一个杀人犯正怔怔地看着她。 “如果能够安全回家的话,我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儿了!”马妞在心里发誓。 也许是因为紧张,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肺部好像快要zhà开似的,她蹲下身子差点喘不过气儿来。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灵感闪现,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 就在不远处,有片草丛。她佯装擦着额头的汗,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然后顺势发力,一下子滚到了草丛里,这下起码她也来到暗处了。马妞动也不敢动,铁锹拿在最顺手的位置,只要他敢过来,绝不会坐以待毙。马妞紧张了一会儿,那个人还是没有动,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了,正在寻思着究竟发生了什么。 马妞和他较量着耐心。草丛里的那些小虫子正顺着裤脚管上爬,奇痒难耐。马妞轻轻地抖抖脚,然后往左移动了一个身位。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两个人就像对峙中的对手,等待着看谁先露出破绽。 马妞又移动了一点儿。 “为什么不绕到他的身后去呢?”马妞咬了咬牙,一个反击的念头冒了出来。 马妞悄悄地动了一下身子,匍匐着迂回过去。已经到他的身后,他似乎并没有发现。马妞轻轻地站起身子,慢慢地往前靠,脚底下突然踩到了一根树枝,发出咯吱的声音。 “糟糕!”她急忙蹲下身。 可他似乎注意力始终关注着前方,完全没有意识到来自身后的危险。 马妞小心翼翼地继续前进,离他只有四五米了,她突然加速冲了过去,在他还没作出防卫之前,挥起铁锹重重地敲在他的腿上,砰的一声响,马妞大声地叫着:“你是谁!” 对方居然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马妞举着铁锹,刚准备再次攻击,举到一半的武器,定格在了半空中,马妞歪着脖子看了一会儿,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真是自己吓自己,这哪里是人嘛,分明是个木桩子,杵在那,就像一个监视者。 马妞擦擦汗,原来是虚惊一场,回过头一个巨大的黑影竖在眼前。 “你在找我吗?” 这是马妞失去知觉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章 偷窥者 李光智蹲在一截树桩前眉头紧锁,观察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马妞可能把这个当作是袭击她的人了。”他身边是负责现场勘察的李科长,戴着一副眼镜,说起话嘴角微微上翘,“树桩根部有被铁锹击打过的痕迹。” 李光智点点头。 两个小时前,几个消息几乎是同时传来的。这些消息让案情有了质的变化,重点也从田田转移到了马妞的身上。 先是学校走访人员获得新线索。 案发前一天傍晚,初二有几个男生在附近打枣,回家时发现山路边坐着一个女生。当时她头发上沾着泥土,满脸通红,显然刚刚干过体力活。后经确认此女生正是马妞。李光智正待去她家走访,迎面却遇上其父亲来报案。他们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当事人竟然失踪了。 赶到马妞家的李光智,在卧房里发现台灯开着;书桌上铺着打开的数学作业本,上面的习题写了一半;作业本旁有支圆珠笔;书包、钱包以及衣物被褥之类的都在原处完全没有离家出走的迹象。 马妞的父亲经过检查,阳台上有把铁锹不见了。其父吃完饭,还去阳台工具箱取了润滑油给电风扇加油,确认马妞失踪前,铁锹还在那儿。马妞的母亲在22点15分左右,曾经把熬好的中yào端进房,所以她肯定是等父母睡着之后才离开的…… 其实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值得一提的倒是一条更不起眼的线索。桌上有本书里夹着一张撕碎后粘合起来的照片,照片是田径队的合影,按照痕迹,照片是被狗撕烂的。这引起了侦查员的注意。果不其然,接下来得到的信息,让案子有了大的突破。 马妞曾经养了一条叫乐乐的狗,就在案发前一天意外死了。狗窝里发现的毛发颜色和田田课桌发现的毛发一致,两者是否契合,已拿去送检。按照马妞父亲的说法,乐乐是被闷死在一个铁箱子里的,那个箱子是他从厂里“顺”回来放杂物的。 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临近深夜,带着把铁锹出门,这本身就是件令人费解的事情。不过,当李光智赶到山坡时,两条线终于jiāo叉了。 现场有个挖到一半的土坑。土坑东侧十几米处,残留了一根生锈的铁棍,铁棍顶端的五分之一处有血迹,血迹上还沾了几根女xìng的长发,是不是马妞的还不能确认,但可以先做“受害者就是她”的假定。 铁棍上没有指纹,上面沾有机油,看痕迹,凶手是戴着纱手套干的,再往前四五米,就是那把铁锹和半截被击打过的树桩…… “提取到两个人的脚印,看纹理分别属于女式的运动鞋和男式的胶底鞋,胶底鞋的踩痕里还找到一些细小的纺布碎屑。”李科长接着说道。 “你怎么看?”李光智摸摸自己的下巴。 “我的推测是这样的,马妞挖土坑挖到一半,突然发现被人监视了,于是她躲进了边上的草丛,”李科长用手指了一个方向,“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她可能觉得有必要采取主动,所以慢慢地匍匐过去,用铁锹袭击了他。但因为天黑,她误把树桩当作了监视者,当她松懈下来”李科长大跨步走到距离树桩10米远的一棵树下,那里有枚清晰的鞋印,“却被站在这真正的监视者攻击了伤口在头部,究竟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不能确认,但马妞受伤后,凶手沿着树林的边缘把她背到了路上,然后下山去了。”李科长顿了顿,“这土坑里有残留的狗毛以及血渍。” “和田田课桌里取到的物证一样?” “还不能确认,但我觉得是。” 李光智觉得这个结论有点自相矛盾:“你的意思是,马妞曾经把乐乐的尸体埋进过这个土坑,然后又转移到了田田的课桌里?” 李科长耸耸肩表示无解:“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土坑里并没有发现狗尸体腐烂两天后应该出现的蝇蛆、阎甲之类的昆虫,这说明她确实做了这样奇怪的行为。” 这是为什么呢? 李光智想不通。 他转个圈,看了看被标记出来的几个现场,事实确实符合李科长推测的行动轨迹。李光智又回到了原地,站在山坡上,学校cāo场正对着视野,上体育课的学生们,正排成长队绕圈跑。 李光智刚准备转身,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他招招手:“轮子,前天初二那几个学生什么时候发现马妞的?” “什么?”赶过来的轮子翻看着记事本,“下午5点钟左右,他们说听到了厂广播站的军号,所以基本能够确认。” 李光智若有所思,隔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是不是问到过田径队的训练是一、三、五的放学后?” “嗯,下午4点到5点的样子。” 李光智微微点头,他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一点儿门道了。 前天正好是周一,那个时间段正好是田径队训练的时候。从这个位置看过去,田径队的训练都被尽收眼底,马妞之所以选择这个位置埋葬乐乐,是不是有点对田径队难以割舍的情怀? 按照已有信息,最溺爱的宠物无意中扯碎了田径队合照,遭到惩罚,竟失手导致它的死亡,这应该很容易让马妞迁怒到田田吧?毕竟在马妞看来,是田田导致她无法参加比赛的,所以受到刺激的马妞突然心血来潮决定用狗的尸体来吓唬田田以泄私愤? 然后呢? 为什么第二天田田在课桌里发现的却是被调包的断掌? 难道马妞觉得不解气,加大了报复的力度?不,这不符合逻辑,既然可以铡断一个人的手掌吓唬田田,为什么不直接伤害她呢? 其实马妞也应该是在第二天才发现乐乐的尸体被调包的,李光智接着分析,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恶作剧被无端地牵扯进了刑事案,xìng质完全变了,所以才会在昨晚重回现场,想要破坏埋乐乐的痕迹。 如果我是马妞我会想到什么?李光智努力想要将自己的思路代入马妞的内心。为什么乐乐的尸体被调包呢? 一定是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另一个人的偷窥底下,所以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才会把树桩当作偷窥者予以袭击…… 在李光智脑海里的一问一答中,他似乎还原了真相。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不言而喻,袭击马妞的凶手,就是将乐乐的尸体调包成断掌的人。 李光智愁眉舒展,刚刚的这些假想,也许是有道理的,他正准备进一步推测。轮子面露喜色地打断了他:“山下走访传来消息,说是找到了一个目击者。” ※※※ 从西到东排列了十几家小卖部。自从8024厂买卖杂物的合作社被改成棋牌室之后,厂工会就招来了一个工程队,在河边隔起了一间间砖瓦结构的小平房。这些平房被租给附近的农民或者外来打工者,由他们自行批发商品出售,也算是丰富厂区的市场。 十几家店中有一家理发店,一家文具店,其余的一律经营杂货买卖。毫无差别的商品,使得顾客并不算很多的这片“商业区”竞争激烈。看着店里陈列的牙膏、饼干、方便面、烟酒之类的小商品,李光智不禁想,光靠这些可以养活一家人吗? 这家店的店主是一对30多岁的夫妻,山东人,带着两个孩子,店面后半部拦起了一道布帘,作为睡觉的地方。他们没有其他的收入。这些小店总是让人有“差不多快倒闭了吧”的错觉,但它们的生命力似乎异常旺盛。也不知道他们如何挣到养家糊口的钱。 男主人理了个平头,现在他和李光智以及轮子,坐在店前的小板凳上。 “老马家的闺女吗?我怎么可能认错。”平头吸了一口烟说道,“他爸是厂里烧锅炉的,我和他下过象棋。” 一般情况下,晚上10点之后附近的居民就已经睡觉了,只有零散的一些行人路过,到了晚上10点半到11点,杂货店就会陆陆续续地关门。那天因为一个老乡来店里喝酒,所以一直开到12点多,两个人就在店铺里一边看球一边吃夜宵。 “她以为我没看见她,还低着头从角落里走过呢。” “大概几点?” “几点?我想想,球赛是晚上10点45分开始的,拉齐奥对佛罗lún萨,看到她没多久,上半场就结束了。应该是11点20分左右吧。” 李光智点点头,但这不是重点,“你怎么知道有人在跟踪马妞?” “感觉,他在那儿。”店老板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围墙,“停了好一会儿,尽往墙上贴,我还看到他把帽檐往下压,好像为了不被发现似的。他面前不远处只有马妞,肯定就是在跟踪她嘛!” “记得他的样子吗?” “样子?我根本没看到正面,反正认不出来是谁。” “身高呢?” “一米七多一点儿吧。” “多多少?” “这还真说不上来,反正不高,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我也没太注意,要不是因为自行车的动静的话。” “自行车?” “嗯,他是推着自行车来的,那车破得不行,推起来丁零哐啷,一开始我还在想,跟踪用这车怎么行,不是自己暴露自己吗?”老板哈哈笑了起来,但看见李光智严肃的表情,马上收起了笑容,“早知道马妞会出事的话,我就喊一声了。” “多大年纪看得出来吗?” “十几岁?二十几岁?” 轮子皱皱眉头:“到底多大?” “十八九岁吧。”老板摸摸下巴说道。 李光智估计这是猜的。 “我只知道这些。” “已经够了。”李光智站起身来握手致谢。 离开小店,轮子对李光智面露愁容地说:“早就被盯上了啊!虽说有目击者,可还是没看见正脸。” “是啊!”李光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带着可惜的口吻回答道。 “你说马妞和那个断掌的受害者,还有生还的可能吗?”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两个受害者已经死亡了,但大伙都抱着悲观的态度。 李光智没有回答:“失踪人口查得怎么样了?” “按照法医提供的年龄,发了协查通告,还没有有效的信息反馈过来。” 李光智心里有点不安,马妞和第一个受害者凶多吉少。 这是他的感觉。 第四章 生命是蓝色的 月川觉得自己的生命是蓝色的。 蓝色代表着开阔和优雅,可对于月川来说,蓝色就是yīn郁和忧伤。他不间断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场景出现在一个没有门窗的小房间。房间不大,天花板的四个角,延伸出金灿灿的金属管,它们横竖jiāo错地排列在上空,就像一条规则把他束缚在那个梦境里。 房间里空无一物,没有桌子、椅子,干净得如同一张洁白的纸,自然也没有灯,可那股蓝光就真切地存在着,像是一个找不到出处的幽魂,笼罩在神秘的房间里。 梦到这里就结束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发生,事实上每每让月川在半夜大汗淋漓惊醒的,正是房间里发生的内容。可奇怪的是,任凭月川怎么努力,梦里的事件就像飘进池塘的雪花,倏地一下就不见了。所以每当他总结的时候,只能对自己说,真要命,今天又做那个噩梦了,可具体内容完全想不起来了。 13岁那年,月川跟随母亲搬了家,到了现在就读的这个学校。完全崭新的环境,让他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新奇,远比新奇重要的是,他认为13岁对于自己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分水岭。 “你从哪来?”最初的时候,同学们会这样问他。 “我从城西来?” “城西,可你上次说的是城东?” “哦,有吗?”月川尴尬地笑笑,“可能是你记错了吧。” “记错了?”同学狐疑地看着月川,“你爸爸呢,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爸爸。” 遇到这样的问题,月川只好低着头。他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同学们知趣地打住,可仍有一些执着的人,还会刨根问底地问下去:“你原来的那些同学呢?你们都玩些什么?” “哎,我和他们不熟,所以现在也就不联系了,而且我妈妈管得严,多数的时候都在家学习。”月川只能这样搪塞。 然后对方就用奇怪而又鄙夷的眼神打量着自己:“原来是个好学生啊。”这话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月川知道他们就是这样想的。 至于原因,月川无法解释,如同那个梦一样,13岁之前,月川除了知道自己活着,其他一无所知。 “妈妈,为什么来这之前的事儿,我都想不起来了。”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只有长大以后的事儿才会被记住。” 这样的回答,竟然也可以用来对付一个初中生!可等月川想要继续问下去的时候,妈妈总是板起了脸,然后月川就不敢吱声了。月川有点怕妈妈。 月川开始养成了观察细节的习惯,然后用笔记录下来。他生怕自己某一天,会把现在发生的事儿都遗忘掉。 “我有一个抽象的童年!”月川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句话,无论他如何努力回忆,都是徒劳无功。月川自己便成了自己最大的一个谜。而所有的真相,他有第六感都存在于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梦中。 田田最近遇到一点儿麻烦。两个人本无jiāo集,田田生xìng内向,月川也是那种不会主动和人jiāo谈的男生。他们就像几何图形上的两个端点,遥遥相望。两人真正的jiāo流是从进田径队开始的。 作为田径队里的两个女生,田田和马妞的矛盾是公开的秘密。矛盾的原因自然是争取中学生运动会的名额。如果一定要让月川客观评论的话,他当然知道马妞的机会更多一点儿。 “从实力上讲,你确实比马妞要差一点儿,可差得也并不太多,还是有机会的。”既然田田自己已经认清了这一形势,月川也就没有必要拐弯抹角了,“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在bào发力上多下功夫,这是马妞的软肋,耐力跑你和马妞差距更大,你不如攻其弱项,如果在短程赛胜出,那么徐教练就不得不综合考虑派谁出赛了。再说,一切都没有定论,没准徐教练把你们俩都申报上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这一切顾虑,都因为马妞的意外落水,而变得不重要了。 “我其实很感谢她,那天我腿肚子抽筋,要不是因为过来扶我,马妞也不会落水。”田田低着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所以她责备我,我并不怪她。” “不用想太多,你要好好训练,这样才能不辜负马妞的牺牲,我相信迟早有一天她会谅解你的。”月川安慰着田田,他觉得田田是一个善良的女孩。 “真的吗?”田田抬头看着月川,“那我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参赛!”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嗯,从明天开始,叫上刁磊,我们一起晨跑!”月川拍拍田田的肩膀。 与田田截然相反的却是马妞的态度。马妞因为援助田田掉进河里,是值得赞扬的。可她因此被淘汰出田径队而显示出来的恶dú,却令人厌恶。 “你不要和田田在一起。”马妞特地等着月川放学,然后yīn沉着脸说道。 “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田田。”马妞冷冷地看着月川。 月川显得很局促,他眼神闪烁:“你别瞎说。” “哼,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是个yīn险的小人。”马妞总是不厌其烦地中伤着田田,“我掉进水里就是她害的。” “你有证据吗?”月川皱皱眉头。 “我没有。”马妞说着,“可是我看见她笑了!” “笑了?” “是的。你想想这条河每年都结冻,可以同时走好几个成年人,都没有人落水过,事发那天天那么冷,偏偏我走过去就崩塌了?” “那倒也是!”月川点点头,“可你也说了,承受好几个人成年人都没问题,田田怎么能让冰面就在你走过的时候崩塌了呢?” 对于这个问题马妞就哑口无言了。 她为什么会掉进河里,一直无法查明,最后只能用“倒霉”来解释了。 “我知道你们都不相信我,你们看着,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让田田还给我的。”马妞恶狠狠地说道。 没过多久,田田就说出了“如果有一天,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之类的言论。说完这话,在田田退出训练后的两周后,她的课桌里就发现了那个断掌。 月川的第一反应,就是马妞所流露出来的对田田的敌意。 难道这事儿真和马妞有关? ※※※ 自从田田停止训练之后,月川就开始一个人晨练了。 月川知道自己在田径赛跑上比同龄人更胜一筹,自然也是在13岁。 某一天凌晨,他被那个一如既往的梦惊醒,气喘吁吁地呆坐在床上。天刚蒙蒙亮,月川缓了一会儿之后,下了床,在桌边端起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一通。喝完水,他就坐在桌子旁心有余悸地继续发呆。 妈妈房间的门关着,里面听不到动静,她应该还睡着。月川像往常一样,想要回忆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仍是一片空白。 他敲敲自己的脑袋,又尝试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窗外好像有鸟叫的声音,月川怔怔地望着前方,让自己的大脑放空。过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月川突然被鞋架上的一双球鞋吸引住了。 这并不是双新鞋,平时月川就是穿着它上学的。可那天月川有种奇异的感觉,那双鞋仿佛是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的珠宝,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冲动涌起。 月川用力地眨了眨眼睛,鞋子周围的光芒若隐若现,就像一个指引,一个通往崭新世界的箭头,不自觉地就引着月川去做了。 那天,接下来的心理活动,他早就忘记了,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穿上鞋,打开房门,走到户外,没有理由,仿佛有强烈的力量,在促使着他奔跑起来。他摆动双手,大踏步地前进,由慢到快,最后狂奔在清晨的马路上。 这种冲动来自何方,月川至今也说不清楚,就像身体里设置好的一段编码,到了这个阶段,就要开始执行。而且结果是惊奇地有效,他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噩梦后,都要觉得踏实,仿佛通过跑步,就可以摆脱它的纠缠。 “我在和自己的梦赛跑。”月川在笔记本上又记下了一笔。他很欣慰,起码找到了一种对抗噩梦的方法。 自此之后,月川就开始坚持跑步了。 “我的肌ròu要比你们强!”月川戳着自己小腿上的肌ròu,向周围的同学炫耀着。 “你是不是从小就练体育的,否则怎么可能那么强健。”同学们发出赞叹声。即使班上最强壮的男同学,和月川相比较,也相去甚远。 “嗯”月川挠挠头,想不出怎么回答,只好说,“是啊,我从小就开始练了。” “从小就开始练了,那一定很辛苦,你为什么如此热衷跑步呢?” 我为什么那么热衷跑步呢?月川也想知道,可是他不知道。绝对不会是从那天清晨才开始跑步的。在哪儿训练的呢,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些月川都想不起来了,他只好给自己找一个答案这根本不是热不热衷的问题,就像人生下来就会呼吸,就会进食,完全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他觉得只有这样的回答才算准确。 完成今天的训练任务。月川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吃过早饭就来到了学校。远远就看见邢胖子拉着一帮同学,在教室门口八卦。 “喂,月川,过来过来。”邢胖子神秘兮兮地招手,小心翼翼地说,“你知道吗,马妞被人绑架了!” 月川的心往下一沉:“别乱说!” “怎么是乱说呢!”邢胖子皱起眉头,一副“权威怎么能够被质疑”的表情。 这倒也是,邢胖子的爸爸是学校的校长,自然比普通学生有更多的信息。 “我爸爸昨天下午就跟着警察一起去查案了,据说是在那片山坡上被人绑走的。”邢胖子指指学校外的一个方向,“而且就是往田田课桌里放手掌的那个人干的。” “你怎么知道?” “切,我什么不知道。”邢胖子鄙夷地看着月川,“因为马妞被绑架的现场也发现了同样的铁屑和机油,而且凶手的脚印里还有粘在鞋底留下来的纺布碎屑。”他看看月川,“这叫现场勘察,懂不,我爸爸待会儿就会在广播里通知,要大家都小心点,凶手还没抓到呢,指不定下一个就是你!” 月川眨了一眼,难怪刚刚学校门口有好几个陌生的男人,想必都是警察。 “你爸爸在广播里通知凶手的鞋底有纺布碎屑?”边上有个愣小子傻乎乎地问道。 “笨蛋,我爸爸怎么会说这个?这是机密,你们几个都听着,谁也不许传出去,听见没!” 几个同学纷纷点头,然后邢胖子又心满意足地跑去和别的同学分享机密了。 月川走进教室里,把书包放好坐了下来。大部分人都在早读,好像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他拿出来一本书,心思却完全没有在课本上。 让月川触动的不是马妞被绑架,而是邢胖子说的那些现场勘察的内容铁屑、机油还有纺布碎屑。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月川并不知道。照理说,这些东西很难引起一个中学生的兴趣,可偏偏就在月川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且给他不安,这种不安就像自己从噩梦中醒来时的感受。这是很要命的体验,使他在清醒的时候,仿佛也被那蓝色的幽灵纠缠着。 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望向窗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山坡上果然聚集着许多警察,也许他们正在寻找新的线索。 月川努力想要把这些东西排除出脑海,可它们就像是扎了根似的,越是想要它们离开,它们就越是往里钻。 不自觉间,这些东西,竟然进了那个充满蓝光的小房子里。 铁屑、机油、帆布纤维。 月川默念道,慢慢地,他开始紧张起来,各种电流般的光线在眼前划过。月川倒吸了一口凉气,它们像一个提示,恢复着梦中的内容,他似乎闻到一股重重的铁锈味。铁锈味不是来自现实,而是梦里,除了蓝光外,月川的梦里还充斥着这股强烈的味道。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想法,激dàng在他的脑海。 机油、铁屑和碎帆布为什么是这个!!! 月川脸色骤变,他觉得要去找找那个叫李光智的警察自己应该知道马妞在经历些什么了! 第五章 铁棺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有数十道蓝色的光线在眼前划过,仿佛燃放了一枚烟花,砰的一声后便四向散开,造就了眼前的这番奇景。 渐渐地,她发现了问题所在。 那些蓝光并不是烟花燃bào后的四溢,而是以ròu眼难以分辨的速度,向一个中心点快速集结。“点”虽小,却深不可测,像一块威力巨大的磁铁,将那些蓝光都收入囊中。 果不其然,马妞的判断没有出错,光线的密度在慢慢变小,从密集到零散,当最后一束蓝光被倏地一下吞噬后,世界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黑暗让马妞感到万分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在黑暗中无奈而又绝望地适应了一会儿后,慢慢地,她发现那个点又开始泛起了微弱的光。光虽微弱,但特别显眼,像是黑板上唯一的图案,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点”仿佛是有生命的,它聚集了众多能量后蠢蠢yù动。似一个鱼卵,它正在成长,慢慢蠕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慢地成了一个句号,一个圈,一个乒乓球,最后竟然膨胀成一个球体。发光的球体像气球一样在上升,慢慢地飘远,最后远远地像蓝色星球般悬挂在半空中。 马妞感觉自己看到的就是这个。 星球的光芒并不刺眼,有种令人向往的惬意。可就在一瞬间,愉悦就消失了,星球中央出现了一个写实的画面。 男人,那是一个男人。马妞看不清他的脸,他举起了右手,以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向她挥来。隔了很久,马妞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正在袭击自己,他的手里拿着凶器,是棍子或者石块,又或者其他的什么硬物,这让她的脑袋裂开般疼痛。 恐怖的情节就从这些裂缝中钻进脑海。 她好像来到了一片陌生空旷的平地上,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薄雾望不到边,而此时,另一个马妞,似乎脱离了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变轻,飘到半空中,俯视着她…… 留在地面的马妞,脖子上的脑袋不见了,脖子上的断口像喷泉一样,汩汩向外冒着鲜血,鲜血顺着颈部流满了全身。 脑袋在哪呢? 往下 马妞竟然右手提着自己的脑袋。孤零零的脑袋一脸惊恐,眨了两下眼之后,泪水就流了下来。 “不要!”马妞大声地喊着。她闭上眼睛拼命逃避着眼前的一切。 恐惧在闭上眼后迅速被稀释,舒服的感觉再次归来。仍然是先前那个场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蓝色的星球和自己之间,多了一道透明的阶梯。马妞忍不住跨了一步,随即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每跨一步,她就离星球近了一点儿,就像通往极乐世界,从此便远离苦恼,摆脱痛苦。 可身后的牵绊挥之不去。 “不要回头,那会令人不快!”仿佛有个声音,在她的耳畔响着。 “你要回去!”第二个声音却这样响着。 马妞在两条指令间徘徊不前。哪一条才是正确的呢? 最终她还是选择了继续跨上那个水晶般的阶梯。每上一级阶梯,就仿佛穿过一道蓝色的光幕。她站在高处,最后一次张望留在原地的自己。 永别了!马妞在心里喊着。 站在地面的另一个马妞依然将脑袋提在手上,眼窝里流出来的,已经变成了鲜血。 那场景残忍、血腥、让人不寒而栗。 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体悟,正在猛烈冲击着马妞。她先是震惊,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随着思考的深入,她在一瞬间幡然醒悟,本能使然向身后狂奔。回到地面,当两个马妞接触到的一瞬间,自然而然地合二为一,一刹那,所有的幻觉都消失了,真实的感觉又回来了。 马妞松了一口气,这更让人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可真实未必就是美好的。她感觉自己的眼皮,像被针线缝上了一样黏合在一起,每作一次努力睁开的尝试,就会有钻心一般的疼痛。这种经验马妞从来没有过。眼球转动着,努力并不是没有效的,她感觉到已经快要成功了,空气钻进了干涸的眼眶。 一定要加油! 终于,最后一次尝试,马妞战胜了自己,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了一道缝隙。 这是在哪儿? 什么都看不见,四肢也动弹不得。 等等,有股子潮湿的铁锈味道,很刺鼻,可这到底是活生生的人间的味道啊。被这股味道鼓励后的马妞,开始尝试着调动别的机能。先从手指开始,马妞用意识命令自己活动手指,手指微微一颤,然后敲在了地上,从指间传来一种滑滑腻腻的感觉。 这种真实的触感,就像一股电流迅速流遍全身,重启了她的生命。听觉、触觉、嗅觉,马妞感觉这些东西都在恢复。紧接着剧烈的疼痛感汹涌袭来,从头到每一个脚趾,似乎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痛的。马妞尝试着分辨自己的处境,很快有了答案,她左侧的脸颊正贴在潮湿的地上。 “我还活着!”马妞至少还庆幸这一点不过她是趴在地上的。 她一动不动原地休息了一会儿,感觉意识更加清醒了。可以活动的器官正在增加,十个手指似乎都有了血流的热度。手上滑腻的感觉更加实在。她保持着均匀呼吸,接下来要有更高的要求,她在积攒着能量试着站起来。 过了几分钟,马妞开始行动。她先把脖子往上仰,刚抬了十厘米不到,就像遇到了巨大的阻力,让她一下子又瘫回到了原地。 第一次失败了。马妞并不气馁,她继续调整着气息,好让自己彻底从半昏迷中醒来。 又过了几分钟,马妞再次尝试着。这回她从脚部开始使力,微微地弓起膝盖,双手撑着地,想把自己撑起来,可还是脖子,就在刚才的那个位置,又被挡住了。这回她还感受到了冰凉的金属感。 马妞感觉一股子寒意正从毛细血管里冒出来。她趴回地上,确定此时已彻底恢复知觉后,提起双臂往自己的头部摸去。她摸到一个硬物,心里一沉,然后顺着这个硬物的轮廓摸了一遍,顿时陷入了绝望。 不是自己的身体的问题,而是有个变态在她的头上套了一个沉重的金属物。这金属物坚不可摧,就像一个厚重的小铁棺,把她的脑袋全部封闭在里面了。 “喂,救命啊,有人吗?”马妞叫了起来,她双手托着那个铁棺,想要把它托起来,可它就像重几万吨似的,根本撬动不了一丝一毫,而且声音也根本穿不出去,她的呼救声被厚厚的铁板全挡回来了…… ※※※ 马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又睡了多久。她睡得很沉,猛然间她就毫无过渡地被惊醒了。她竖起了耳朵,在寻找是什么让她醒了过来。 周围有的声音,此时的听觉不够用了,马妞恨不得自己是童话里的小精灵,突然间就能长出像兔子一样的耳朵。 那是,那竟然是没错,是有个人就在不远处说着话。 “喂,我在这儿!”马妞燃起了希望,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着四肢,一边喊一边拍打着铁棺壁。 “我在这儿啊!”她拼命地喊叫希望吸引对方的注意。可她的努力,没有获得任何回报,倒是一下子剧烈的行动,让她耗尽了体力。马妞咳嗽起来,一度让她觉得快要窒息在这个狭小的铁棺里。咳嗽平复了之后,马妞想再一次呼救,刚要开口,却发现先前的那个声也不见了。 “喂,有人吗?”马妞不敢竭尽全力。 无人回答。 现在几点了?自己在这里待了几天了?还要待多久?这个变态究竟想干什么?马妞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她想妈妈了,妈妈现在在哪儿呢?知道自己失踪一定心急如焚吧!与其这样还不如直截了当地死掉!一连串的心理波动,让马妞差点虚脱。她又歇斯底里地举起双手用力地拍打着脑袋上那个冰冷的铁棺,结果只是感到手掌生疼。 马妞停了下来。 她愣了一愣,拍打铁棺时,发现它的表面并不平整,似乎上面有一条凹槽。马妞用手指摸到了凹槽的纹路,顺着纹路向前。摸到了顶端,她感觉到了一个开关似的把手,马妞一阵兴奋,左右扭动着这个小把手,吧嗒一下,开关开了,却没有开启铁棺,而是在前方拧开了半个手掌大小的“小窗”。 外面有光迅速地钻了进来,刺得马妞眼睛生疼。她缓了一会儿,就迫不及待地仰起脖子看过去。 “喂,有人吗?”话音未落,马妞就怔住了,从这个角度望出去,离她五米的地方,也卧着一个人,而且头上是同样的铁棺。 刚才的人声就是他发出来的,他也在喊着:“救命啊!” ※※※ 隔了好一会儿,马妞才真的相信现场不止她一个受害者。对面还有一个人,也在经历着和自己同样的事情。 这个人就如同镜子般,反shè着马妞的现状趴着,从颈部开始被套上了一个黑黢黢的铁棺,它应该是被铆在地面上,难怪根本就推不动。此时他也打开了铁棺上的“小窗”,正转着眼珠朝这边望着。两个人就像狭路相逢的猫,相互警惕地观察着对方。当马妞确定对方也被囚禁在铁棺内,没有威胁了之后,才颤颤地问道:“你是谁?” 然后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虽然没有说话,但马妞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戒备心。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过了一会儿,对方反问过来,是个男孩,听上去年龄和马妞差不多。 “你先说。” “你先说。” 僵持了几个来回,马妞坚持不住了:“那我、我先告诉你,你再告诉我我叫马妞。” 对方还是没有回答,仿佛在判断是真是假。“我叫卢胜东。”对面终于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这个名字从来没听说过,马妞迅速地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确定这是个陌生人。 “你你也是被他绑架过来的?”马妞尽量把头抬高,好利于声音传递,可是给她的空间实在太小了。 “你也是?”卢胜东又反问过来。 这其实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 两人一旦开始jiāo流,便一发不可收拾:“知道他是谁吗那个把我们绑架过来的人,我们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能出去?”马妞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把一连串的问题抛了过去。 “我怎么知道?”男孩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沮丧。 马妞愣了一下,对方语气上的打击,顿时让她回到了现实。马妞差点忘记了,他和自己一样也是受害者啊! 负面的情绪又迅速包围过来,虽然知道自己并不孤单,可并没有改变的困境,让两个人一下子又失望到了极点。他们又都沉默了。四周很安静,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离成了真空。四周铁锈和潮湿的味道,依然那么明显,但没有任何价值,马妞还是搞不清楚这是在哪儿。 过了好一会儿,马妞才平静下来:“喂,咱们说说话吧!” 卢胜东像是思考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说点什么好呢? “你,你认识田田吗?”马妞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因为在田田的课桌里放了乐乐的尸体,才被绑架到这来的,对方是不是也为类似的事情所连累? “田田?田田是谁?”卢胜东带着探究的口气问道。 “田田就是”马妞一下子语塞了,这样的回答摆明了就是不认识嘛。 “那好吧。”马妞有点丧气,“你从哪来,多大了?在哪里上学?”她决定从别处了解这个小伙伴。 “我16岁,我不上学。” “不上学?这个年纪不应该都是在学校的吗?”马妞有点吃惊。 “可是我就是不上学。”卢胜东的口气里似乎对这个质疑略显不满。 马妞顿了顿:“那你平时干什么?你爸爸妈妈呢?” “我没有爸爸妈妈,他们都已经死了。” “那你吃什么?” “吃饭!有时候也有馒头和面条。”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以什么为生?” “我在火车站边上捡可乐瓶子,那些瓶子可以卖钱,然后我还要饭。” 原来是个乞丐,或许还是个小偷,马妞想。去年的时候,马妞跟着爸爸去火车站接过一个亲戚,火车站的角落里坐满了很多流浪儿,卢胜东大概就是其中一个。可是自己怎么会和乞丐一起被绑架了呢?马妞想不通。 她伸了伸腿,长时间趴在地上,让她有种麻痹的错觉。稍微一动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特别是脑门上的伤口,现在像裂开了一样疼痛,应该流了很多血吧。马妞感到很饥饿有多久没进食了? “你什么时候被他抓来的,昨天还是前天?” “我都不知道我在这儿昏迷几天了,哪里还分得清昨天还是前天?” 那倒也是,马妞继续琢磨着,鬼知道在这个破地方被囚禁多长时间了:“那你是几号被他抓来的?” “几号?你呢?” 马妞算着时间,是周四:“13号。” “我好像也是那一天。” “看来他是有计划的。”马妞自言自语道。“知道他为什么绑架你吗?”她接着问道。 “不知道。” “那你怎么来的。” 卢胜东咳嗽了一声:“我,我最后的印象是在火车站候车大厅外的屋檐下睡觉。”他一边回忆一边说着,“那天下着雨,我正做着梦呢,被人踢醒了,刚开始我还以为是联防队的。他让我跟他走,到了一个角落里,他突然用麻袋把我套了起来,然后就开始用棍子打我,痛得要死。我一动也不敢动,等醒过来的时候,就到这儿了。” 马妞浑身打了个哆嗦:“把你套在麻袋里打,幸亏你没被打死!” “你呢?你怎么来到这儿的?”说完他的故事,卢胜东问道。 马妞皱皱眉,正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事儿告诉对方,刚准备开口说话,听见对面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我想转个身,”卢胜东喘着粗气回答道,“难受。” 可是他的努力并没有获得效果,几次尝试之后,他又瘫在了地上,“没事,你接着说吧。” “这铁匣子好像正好套在脖子上,想要转身会被卡住的。”马妞把自己的经验告诉他,她一边说着,一边不自觉地扭动起了身体,仿佛是为了证明说得没错。果然,刚转过30度角,肩胛骨就被卡住了。“不用白费劲了”马妞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冷场,让卢胜东紧张起来。 “你怎么了?” “那是什么?”马妞惊诧地问道。 马妞偏了偏头,从新的角度望出去,卢胜东铁匣子的左上方有一根金属丝一直延伸出来。金属丝不粗,但ròu眼还是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它,就像一根电线。 “你头往左抬抬,看看我这边,是不是有根线?” 衣服的摩擦声再次传来,卢胜东照做着:“哎,真的有一根金属线啊!” 马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不知道这意味着啥,但似乎有根金属线连接在两个铁棺之间。 “摸摸看!”马妞想了一会儿,建议道。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凭着感觉努力摸上去,可是试了好几次,都落了空。 “这样,卢胜东,你来摸摸,我跟你说往哪个方向抬手。”马妞想出了一个新法子。 她放下手,把脸尽量侧成一个角度,然后从小窗户口望出去,卢胜东的手刚抬起来,马妞心就抽了一下,“你的手”她差点尖叫起来,“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知道我是谁?” “我见过你的手!” “我的手?”卢胜东触电似的把左手放了下来,他的前臂被包扎了一圈绷带,没有手掌。 “田田的课桌里的手原来是你的啊!”马妞顿了顿,恐惧感再次袭来,因为她发现了卢胜东的谎言,“你骗我,如果是13号被抓进来的话,那你的手怎么11号就跑到田田的课桌里去了?!” ※※※ 被拆穿后的卢胜东哑口无言,仿佛经历了几个世纪的犹豫。两人再次僵持起来。 过了很久,卢胜东痛苦的声音才幽然响起。“没错,”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比你先被抓进来,他说,他说这是一场关于选择的游戏。” “他?他是谁!”马妞感觉汗毛从脖子一直竖到脚丫,“游戏,什么游戏?!” “我不知道,我没看见他的脸,只听到了他的声音。”卢胜东说这话时喉咙哽咽,他似乎在哭。 “游戏的内容是什么?” “其实,我本来有机会赢的!”卢胜东没有正面回答。 “什么意思?” “机会是平等的,可是我的选择错误了,所以输了。”卢胜东有些后悔。 “啊?”马妞还是没明白。 “一下子我说不明白,反正记住了,如果他出现的话,千万要选择对!” “你倒是说清楚点啊!”马妞像困进了一个谜团里,可这次回应她的,却是卢胜东的沉默。 喉咙干燥得冒了烟,若隐若现的饥饿感还能坚持,可是口渴却无法忍受,经过刚刚的折腾,马妞觉得自己快虚脱了。 “也许还没等他想好这次要比什么,我们就已经饿死渴死了!”马妞抱怨道。 如果这样的话,马妞倒期盼着他快点到来,哪怕也断只手,总比被活活饿死要好。 “喂,你还醒着吗?”不知道隔了多久,马妞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她睁开眼,听出来是卢胜东的声音,刚刚竟然又睡过去了。 “我睡了多久了?”马妞眨眨眼,让自己更清醒。 “十分钟?半小时?两小时?一天?谁知道你睡了多久。” “你就一直这样醒着?” “嗯,我在想一个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 “我在想,也许他不会来参与我们的游戏了。” “什么?”马妞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就让我们在这儿活活饿死!” “上次他可没让我等那么久!”卢胜东若有所思地说道。 “没等那么长时间,难不成他把我们忘记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卢胜东一字一句地说着,“也许这次游戏的参与者不是我们和他,而是就我们两个?!” “嗯?”马妞有点晕了,“我们俩?”她抬了抬头,在有限的空间里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 那个念头就是这个时候冒出来的,就像是一股子凉风突然从脊梁骨后蹿上来,恐惧感仿佛一把钳子钳住她的脖子他,如果不在别处,就在这间房间的角落里,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挣扎,欣赏着他们进入这个“所谓的游戏”,这是件多么让人发毛的事情啊! “喂”马妞的声音都颤抖了。 卢胜东没等马妞把话说出口,就用异常冷静的口吻打断了他,“也许”他说道,“游戏已经开始了。” “游戏已经开始了?” “我们现在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再等下去也许就真的饿死在这里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 “找,如果我说得没错,那么一定会有线索让我们进入下一步的。” 马妞顿时傻了,即使再荒诞,卢胜东的话也是不能不信的,毕竟他已经参加过一轮游戏了。 “怎么找?” “我不知道,”卢胜东那边传来了动静,他已经开始行动起来了,“动一动,总比在这等死要好。” 从小窗户口望出去,马妞看到卢胜东举起了他那只完整的手,开始顺着铁匣子的周边摸索着。 马妞反应过来,刚刚那个“小窗”的机关不也是在铁匣子上摸到的吗? 她也照做着,顺着刚才的纹路,继续寻找下去。果然有了新的发现,伸直手指头,她似乎碰到了一个按钮一样的东西。 “你摸到了没有?”马妞兴奋起来。卢胜东的手停了下来,他从“小窗”看过来,然后依葫芦画瓢,在同样的位置上也摸到了按钮。“嗯!”他回答道。 “这是什么?”马妞食指轻轻地放在按钮的上面。 “等等”卢胜东紧张起来,“你确定要按下去吗?”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是啊,按下去会发生什么呢?马妞犹豫起来。 “难道就这样耗下去吗?”僵持了几分钟,马妞终于忍不住了。 “我有预感,按下去的话,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总得做点什么吧!”马妞的情绪再次到了失控的边缘。 “好吧!”卢胜东语气弱了下来,“不过,我要提醒你,你按下去之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要团结,这才是关键。” “这算什么,分享你的经验!” “别管了,你得记住我的告诫。” 马妞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按下了按钮。 刺啦刺啦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不知道接下来会产生什么后果,咔嗒一声,马妞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可是她还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却是对面传来了痛苦的呻吟。 “怎么了?”马妞焦急地问道。 “我被卡住了!” 马妞看过去,卢胜东的手脚拼命舞动着,像只待宰的鸡在垂死挣扎。 “咳咳,我的脖子……” 又是咔嗒一声,卢胜东已经发不出声了。 “那怎么办?”马妞拼命按着按钮,可是停不下来。卢胜东的手死命地在铁匣子的壁上挠着,他也摸到了自己的按钮,情急之下他胡乱按下了按钮。又是咔嗒一声,可是这一次没有把卢胜东推向深渊,“瞎猫碰上死耗子”般的运气让他脖子上的圆孔松开了一点儿。 “喀喀。”卢胜东一阵咳嗽,然后大口喘着粗气。 他得救了,可形势没有变好,而是更糟,因为那咔嗒之后,马妞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圆孔紧了一圈,正缓缓地掐紧她的脖子。 “轮到我了!”马妞手心里都是冷汗。 她有点明白这个游戏的规则,只要自己按下按钮,对方脖子上的圆孔就会收紧,对方想要自救也必须按下按钮,然后把致命的危险转移到这边来。 “好像停不下来!”来回了几次,无论怎么按下按钮,都无法停止这个游戏,两人只能在自己这边的圆孔松动的时候,间隔对话。 窒息的感觉令人生不如死。“就一直这样下去了吗?”马妞快坚持不住了,她开始继续摸索着铁匣子,希望找到其他机关,很快,她举起的左手也摸到了另一个按钮。 “这还有一个!” “别按按钮,如果也是同样的原理,我就死定了,我,我没有左手,够不着。”卢胜东喊着。 马妞不说话了,卢胜东的话似乎在提醒着她。 又纠结了几个来回,邪恶的念头再次冒了出来,她想起自己落水的那天,要不是因为救田田,她就不会掉进河里。现在同样的考验,又放到了面前。一番斗争之后,她还是暗暗地决定,然后举起了左手按下按钮。 先前猜测得没错,因为按了两个按钮,所以卢胜东脖子被死死地钳紧,再也没有把危险转移过来。他没有手掌的左手臂,奋力想要去够那个按钮,可是够不着。卢胜东已经不能说话了。看着对方痛苦地挣扎,马妞闪过一丝愧疚,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间,机器仿佛停了下来。 卢胜东此时还活着,喘着粗气儿。 游戏结束了? 沉默了几秒钟后,机器又开始转了起来。这次卢胜东却停止了挣扎,紧接着马妞感到脖子上的铁圈被收紧。 怎么回事?! 她重重按着按钮,可好像失控了,马妞觉得难以呼吸了,她在彻底窒息前,听到了卢胜东的声音,他叹了一口气:“果然预料得没错,这一场,你选择错了!” 第六章 棉纺厂 国棉三厂位于城北,从大转盘左转,然后直走500米就到了厂门口。这座国营的棉纺厂,差不多已有近半个世纪的历史。其宏伟的门头,证明它曾经辉煌一时,但门头上剥落的油漆,又暗示着它这几年入不敷出的窘境。 其实类似的情况,在本市并不罕见。计划经济下的国棉一到七厂,确实为那个年代的经济提供过保驾护航的作用。可随着日新月异的变化,社会转型、产业调整,加之原本的官僚主义、效率低下等各种问题的困扰,昔日的辉煌早就沉入了历史的河流,取而代之的是下岗、停产等一系列难以解决的尴尬。 国棉三厂大概是诸多兄弟单位中,处境最不妙的一家。已经有三分之二的厂区被废弃,仅有三个车间还在勉强运转,留下的职工不超过200名,他们聚集在厂区的东侧。停产区和生产区中间有一排栅栏隔着。 之所以隔开,是因为前几年的时候,有个香港的商家曾经看中这片地皮,准备开发建一个大型的商场,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停滞了,只留下几座被bào破到一半的厂房。破厂房周围杂草丛生,荒芜不堪。 李光智从来没想过,为他们提供线索的竟然是月川。那天下午,当有人告诉他,月川要见自己的时候,他完全想到月川是来分析案情的。 “机油和铁屑证明嫌疑人来自工厂或者仓库,而纺布碎屑又把范围缩小了。”月川煞有介事地推理道,“我们市一共有七个棉纺厂,然后” 然后李光智就派人去排查了。 结果一语中的,国棉三厂厂区的地下,横七竖八地分布着解放初期的防空洞。20世纪80年代初期,这些防空洞都被改建成了仓库,而这次发现问题的,就在其中的一座。 沿着一条小路,开车到达了隔离栏的边缘,远远地就看见有一群人在周围搜查着线索,三厂的保卫科长转过头来发现了李光智的车,然后走了过来。 “什么情况?”李光智问道。 “我想,我们可能发现了。” 仓库在地底下四五米的样子,沿着一条昏暗的下行楼梯走道,走了大概20米,才到了平地。一股子浑浊的气味儿冲鼻而来,李光智皱皱眉头:“这里有多久没用了?” “起码5年。”保卫科长在前面带路,他转过身来介绍道,“厂里第一批裁掉的拉纺车间就是用的这个仓库,把那个车间职工安顿好的同时,仓库就废弃了。” 李光智点点头,跟着科长继续往前走。仓库的格局有点特别,笔直的是一条走廊。走廊的天花板上,延伸着一排间距三米的白炽灯,三分之二的灯泡现在还亮着,只不过电压不太稳,时不时地会一明一暗地刺啦刺啦叫两声。 “那么久了,居然还能通上电。”李光智仰着脖子看着那些灯。 “那个年代嘛,东西的质量远超乎人的想象。”保卫科长笑笑。 走廊的左侧是墙,右侧每隔十米左右就有一扇木门,门上面还印着类似“机修间”“成品”“纺织半成品”“防火”之类的字样。开门进去就是一间间七八十平方米的小房间。 走廊很深,差不多有100米,也就是说,一共被隔着十来间小仓库,想必当年是按照堆放的物料种类来分别管理的。 走廊里来来回回穿梭着一些穿制服的人,都是局里派过来进行地毯式搜索的,李光智和他们打了招呼。 那些仓库的门都打开着,前四间置放着一些破旧坏损的机床,上面盖着塑料布,没有盖到的地方,露出了锈迹斑斑的铁架。 李光智下意识地捂了捂鼻子,有股说不上来夹杂了什么成分的铁锈味儿弥漫在走廊里。接着往前走,就到了事发的第五间。 更精确的数据放在面前: 这间仓库长12.4米,宽5.2米,门后有一个被遗漏下来的口罩。房间正中位置,摆放着两个非常奇特的小铁棺。铁棺成正方形,长宽高各0.6米,四周有八个铆钉牢牢地铆在地上。匣子的一端有个直径30厘米的圆口,另一端是个不到半个巴掌大的“小窗”。 匣子离地0.4米开始往上,是个暗格,里面的“内容”证明这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匣子,而是一个齿轮结构的机械装置。齿轮是由电机驱动的,一根连接着小型电机的暗线埋在匣子的侧壁内,然后延伸出来通往内墙的电源chā座。 两个匣子之间相距4米,中间系着一根3毫米的钢丝,钢丝两端分别配有滑轮,看上去似乎很精巧的样子。 “这是干什么用的?”李光智心里一沉,他完全没有料到会看到这样的东西。 蹲在一旁的痕迹鉴定科的李科长站起身来,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李光智看着李科长严肃的表情,心里一紧。 “这么说吧,有两个受害者,一男一女。”李科长指着地上的抓痕,还有从铁匣子里提取出来的头发分析道,“他们被关不对应该说是脑袋被塞进了铁匣子里,两个人是俯卧着的,”李科长蹲下身子,指了指匣子上的圆口,“就是从这这个口是可以调节直径的,为的就是卡住受害者的脖子,不让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们逃脱。” “受害者的身份有眉目吗?” “目测残留下来的头发,女xìng受害者是马妞,男的你猜是谁?” “嗯?” “每个铁棺上都有两个按钮,其实是电源开关,电源一启动,就会开始。”李科长顿了顿,“然后男受害者这边我们只在右侧的按钮上提取到指纹。” 李光智开始没反应过来,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了李科长的言外之意:“那个被铡断左手掌的受害者还活着?” 李科长笑笑:“我只提供线索,答案是什么就靠你们查了。”他冲着边上的科员招招手,“来,小刘,帮个忙。咱们给李队长演示演示,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 李科长按下其中的一个按钮,齿轮刺啦刺啦地转了起来。很快,当时的情形几乎被重演了一遍。 演示完之后,李科长站了起来:“马妞如果动了私心,想牺牲掉那个断掌人,结果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玩意儿就像是个考验道德的机器,是否能够存活,完全取决于自己的选择。” “结果呢?” “结果,马妞输了。” “输了!那,那他们人呢。” “不知道,游戏结束之后,凶手又把他们转移了。” “她还有幸存的可能吗?”这是李光智比较关心的问题。 “就现有的证据来看,无法证明她已经死了,当然也无法证明她还活着。” 李光智还想接着问,轮子指着地上的那对机械,五官挤在一块地打断道:“这、这东西,外面有的卖吗?” “谁会生产这种东西。”李科回答道,“完全是嫌疑人自己做出来的。” “自己做的?”李光智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而且”李科长顿了一顿,“‘制造工厂’就在隔壁。” ※※※ 隔壁房间大小一样,不同的是推门进去,靠墙依次摆放着一台机床、一台冲床和一个钳工台,钳工台上零碎撒着很多加工到一半的机械零件;台子的右上角有一堆被归拢到一起的铁屑;两只沾满机油的纱手套丢在桌底。几乎不用确认,李光智凭着感觉,就可以认定这些东西都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 机床旁还有一本被翻得很破旧的《机床维修300问》,几个年轻的警察蹲在周围,小心翼翼地提取上面的指纹之类的线索,他们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光智,然后又把头埋下去了。 “怎么样?”李科长愁眉苦脸地搔着头。 “这些东西他是怎么弄进来的?”李光智又环顾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在了李科长的脸上。 “不是从外面弄进来的,”李科长努了努嘴,“是从前几个房间废弃的破旧机床拆拆补补修好的这么说吧,他简直就是废物再利用的高手。而且”李科长随手指着钳工台上的一个部件,“像这种误差控制在5丝之内的零件,没有三五年的工夫根本弄不了。” 李光智心里却在盘算着,按照小卖部老板的说法,那个跟踪马妞的嫌疑人最多不过20岁,怎么会有这么高超的手艺? 他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地观察着这些被机床敲打磨切出来的东西。即使李光智不懂机械,也能看得出来,其中所包含的技术含量。 “这是什么?”其中一个塑料盒样的小玩意儿,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是控制时间的继电器,被安装在隔壁那个铁匣子里的。”李科长辨认了一下,回答道。 “这也是手工的?” “那倒不是,应该是买的,你看,这里还有型号编码呢!” 顺着李科长的指向,李光智望过去,果然,塑料盒的下方有一排印上去的小字。 “买的?”李光智心里一动,他似乎看到了一点儿光芒,“能不能根据这个型号,推测出是哪儿买来的?” “那工作量就太大了,而且未必有效,因为这玩意儿是司空见惯的东西,任何一家五金店都有的卖。” 李光智皱皱眉,四周看看,他蹲下身子,机床边有很多被切割后的废弃物料,他还是不死心方法是笨了点,但总比没有好。“要不这样,”李光智再次找到李科长,“你列个单子,把这儿出现过的需购买的零件、物料之类,全都统计一下,如果嫌疑人集中在少数几家五金店购买的零件,拿着这个单子去走访,也许能有收获。” 李科长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你还真能给我找事儿做。” 李光智笑笑,他抬起头,发现房间的天花板上,都排列着一根根金属管道,通着隔壁:“这是什么?” “取暖和排风用的。”保卫科长解释道。 李光智点点头,又观察了一会儿,取出记事本,琢磨了几分钟,在本子上写道: 〖不明嫌犯 身高: 172厘米至175厘米之间 体型偏瘦 穿深色衣服 年龄15至25岁之间 住所: 未知 jiāo通工具: 有一辆二八的黑色男式自行车 其他: 有一定反侦查意识,习惯作案时戴着手套 懂得一定机械和物理常识 经常和机械打jiāo道 对本市地下仓库颇为了解 犯罪现场较为严谨〗 第七章 痛苦收集者 桌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凭着茶香,李光智判断是上好的云雾,因为老丈人好这一口,所以李光智现在对茶叶也颇有研究。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顺带扫了一眼这个家。每间房的门口,都整齐地码放着三双拖鞋,他们家似乎进卧室、厨房、卫生间都需要换上不同鞋子的。 轮子挪动了一下屁股,进门后脚上套的塑料袋鞋套,刺啦刺啦地响着。 “家里从没来过警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招待你们。”田田的妈妈田晓娟坐在对面的椅子上表情严肃地说。这话听得很别扭,这大概就是她习惯的礼节吧。 李光智笑笑:“今天来就是随便聊聊,再了解一点儿情况。” 李光智心中始终有疑问,因为被其他的事儿牵绊,所以直到今天才有空再次走访田田。他很想知道田田为什么会突然离开田径队,当初她和月川说的“会有特别的事情”发生究竟是什么呢? 田晓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只说一句:“应该的。”然后就不说话了。田田正襟危坐在她的身边,仿佛也被妈妈的严肃所感染。早就听说田晓娟以严厉着称,可李光智觉得还得加上严谨两个字,甚至严谨得有些死板,不愧是老一代的理科毕业生啊! “情绪好点了没?”李光智把视线转向了田田,他脸上堆起了笑。比起事发时看到她脸色苍白、语无lún次的样子,现在田田的精神面貌可好多了。 “不行,老是做噩梦。”田田没有回答,田晓娟在一旁chā话却是这样说的,而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好像这些都是警察的错。 李光智稍稍皱皱眉不过这也可以理解,谁的女儿遇到这事儿,都会有意见。“嗯,不过你放心,我们正在全力侦破。”李光智客套地回应道,“田田,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可以。”还没等田田回答,田晓娟再次代表女儿表达了肯定的态度。 还是没什么不对但李光智心里有些不舒服,他今天来其实是想和田田单独聊聊的。 “马妞失踪的事儿,你们都知道了吧。” “嗯,听说了。”田晓娟又替田田回答道。 “我们让田田自己回答可以吗?”轮子到底还是年轻,没有那么深的城府,他硬邦邦地反击过去。李光智没有阻止轮子。 “田田还小,况且她还没有恢复过来,你们一些太刺激的问题会伤害她的。”田晓娟毫不退让,她眼镜片背后的眼神,包含着不容置疑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她的职业身份,使得她有这样的自信。 “不是,很多事儿,你并不了解。” “田田的事儿,我没有不了解的。” 李光智干脆把脸转向了田田,老这样纠结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田田,你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我,我全听妈妈的。”田田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说道。 李光智有点吃惊,吃惊的不是田田的回答,而是她的态度给李光智传递的信息,一贯以来,田晓娟就是这样霸道地干涉田田的生活的? “那好吧。”顿了顿,李光智无计可施,“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和马妞的关系怎么样,听说你们为了田径队的一个名额,有点小矛盾?” “完全是一派胡言,那个叫马妞的学生我见过,她可不是什么好学生,四处造谣中伤田田。”尽管已经预料到田晓娟会继续干涉,可听到这样的话,李光智还是很意外,毕竟她也是为人师表,怎么可以当着外人这样毫无顾忌地指责女儿的同学?“其实这事儿与田田和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但是田田的课桌里发现了手掌,现在马妞又失踪了,你能确定这些事情和她们之间的矛盾一点儿关系没有吗?”李光智语气严厉地陈述着。 田晓娟一时语塞。 看来凶一点儿还是挺管用的。沉默了一会儿,看到时机成熟,李光智才重新开口提问道:“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这回田晓娟噤声了。 “好像,好像没有什么事儿发生吧。”田田一边说,一边试探xìng地看着田晓娟。 “那我想问一下,为什么你突然退出了田径队,你曾经跟别人说过,所谓的‘如果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呢?” 听到李光智的问题,田田一惊。 “这叫什么问题?”田晓娟刚刚冷静了一会儿,又激动了,“她退出田径队只是因为我想让她好好读书,可以有更好的前途,这有错吗?还有什么奇怪的事儿,你们是从哪里听来!” “我想田田自己说。”他的语调提高到八度。 “不,”田田看了一眼妈妈,“是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嗯?” “我,我觉得有人在偷窥我。” “偷窥?”李光智把身体直了起来,“谁?什么时候?” “没什么证据,只是一种感觉。” “胡扯,是你学习太紧张了。”田晓娟粗鲁地打断了田田。 李光智观察着这对母女,又问了几个问题,在田晓娟早就萌生的厌烦之意中,他们离开了田田的家。 “田田所谓的感觉不一定靠谱。”站在车前,轮子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给李光智续上。李光智接过新烟,然后把烟蒂丢到地上,火星直溅。他点点头,然后把视线停留在了不远处的绿化带上。那里的草长得半人高,如果藏身观察田田的卧室的话,倒是一个理想的场所。 “她妈太霸道了。”轮子啐了口唾沫到地上,然后义愤填膺地说着,“真想骂她两句。” “你没觉得,田田并不像表面那样唯命是从吗?”李光智问了一句。 “那是肯定的嘛,哪个小孩愿意自己的家长管得那么严格,连口气儿都喘不上来。” “不仅如此,”李光智咂咂嘴,“田晓娟这么干涉田田的生活,我似乎看到一点,怎么说呢怨恨。” ※※※ 吃过晚饭,他找了个机会溜了出来,然后来到附近的田埂里。这个季节,南方种植的水稻快要成熟了。一整片黄灿灿的稻穗,在傍晚的夕阳中像四平八稳的海面,静谧而又从容地等待着天黑。远处有个手拿锄头的农民,戴着草帽正在自家的田里干活。他望眼过去,侧身改变了路线。 排水渠是从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引过来的,沿着沟渠前进了几十米,他又蹲下身子钻进了山丘下一个隐蔽的洞里。进洞前,他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 东西还在,是个黑色的小箱子,上一次,他用附近捡来的杂草掩盖在上面。他把那些草扒拉干净,然后打开了箱子。箱子里毫无分类放着很多小物件,榔头、凿子,一个捡来的军帽、望远镜、半瓶白酒等之类。他把这些东西拨到一边,从箱底的角落里取出一根长半米、直径5厘米的黑色管子。 其实这是一根折shè镜,端部有枚可调整角度的镜子,根据需要能有左右近180度范围的视野。这才是他的宝贝。他擦了擦管壁,重新把它放回了箱底,角落里还有一把自制的弹弓。弹弓的旁边还有数十颗用牛皮纸包起来的鹅卵石。这些指甲盖大小的石头都是他在小溪里精心挑选出来的。用弹弓发shè“子弹”,50米之内他还是很有把握命中目标的。 天渐渐暗了,但他还是认为为时过早。他从箱子里取出榔头、凿子,系在自己的皮带里,又把弹弓装进了口袋。 半小时后,这栋楼二楼的过道里,出现了一个黑影。 “灯果然还没修好。”他隐蔽在黑暗中,心里想着。 过道上的窗户,正对着一条小路,吃饱了饭的居民,手里扇着蒲扇,三三两两地从这里去广场散步纳凉,他从中搜寻着今天的猎物。没过一会儿,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内。他调整了姿势,把胳臂架在窗台上,闭上一只眼,瞄准发shè。嗖的一声,小石子飞了出去。女孩突然抽筋似的跳了起来,嘴里发出尖叫,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屁股,看见她狼狈不堪失态的样子,他的心里有种扭曲的满足感。 他埋头乐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离开。 现在,他改变了位置,已经潜伏在了距离刚刚那栋楼差不多几百米远的绿化带中。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田田脸朝着窗户正坐在写字台前。 每天晚上9点的样子,田田都会在这个位置写作业,而且肯定是刚刚洗完澡,换上了那条无袖的碎花睡衣。望远镜里的田田很清晰,她一站起来,少女初绽的身材便一览无余。其实他对田田的身材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感兴趣的是田田身上的伤痕。 “痛苦收集者”,这是他给自己起的外号。看到别人受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他会感到异常兴奋,而这种刺激田田经常会给他。 田田身上的伤痕几乎是日新月异的,有时候是块状的,有时候是细条纹的,带着皮带印或者笤帚柄的模样,给人以充分的想象。这些伤痕是拧、是掐、是用器物殴打的,仿佛有人总是推陈出新地在田田的身上做试验。 伤痕很隐蔽,总是在被衣服挡住的地方,有时候偏离到了小臂之类的地方,似乎也有解决的办法,这就是为什么再热的天,田田也会穿着长袖来上学的原因。 田田有点神秘,她和人之间的距离引发诸多猜想,但是估计没有几个人会知道田田在家遭受虐待的真相。 每次看到田田挨打后,一个人坐在写字台前独自哭泣,自己抚摸伤口的时候,他不是同情,而是有种难以言表的快感。 “好想看到她的全身哦,一定是紫一块青一块的。”他总是这样想着,只有天知道,这真的和“xìng”没什么关系。 路过的人不多,而且最近的路灯也在20米之外,借着草丛的掩护,几乎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简直就是最佳的偷窥场地。 他左右看了看,没有人,然后站起身来从绿化带跃了出来,快步穿过小路之后,绕到单元楼的后面。那是一块空地,两棵树像站岗似的,又把他安全地保护在黑暗中。 借着微弱的光,他在墙角下垫起了一个大石块,随即站上去,在墙上摸索着。从一楼到五楼都是磨砂玻璃的窗户,现在都关着,不用担心被发现。倒是三楼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不一会儿传来了哗哗的洗澡水声。 “愚公移山”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形吧,一把榔头、一把凿子,在田田家的浴室外墙凿一个洞,然后再利用那根折shè镜子,这就是他偷窥的计划。今天已经是第39天了,快要成功了。 摸到上次打好的那个孔洞,他用小树枝把洞口的泥土拨干净,为了防止露馅,每次“完工”后,他都要用湿泥来掩盖痕迹。 “怎么缺了一块?”他皱皱眉头,“也许是太阳晒干后掉落的。”他想。 每次来可以“工作”的时间很短,只有两分多钟。他安静地等着,五分钟后,一辆环卫所的粪车开了过来,不远处有个公共厕所,每天晚上9点到9点15分之间,他们必定会来。 两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环卫工人下了车,把粗粗的黑管塞进了化粪池。 轰隆隆的声音传来,足以掩盖他的动静。 他加快了速度,白色的石灰粉末不停地从里面掉出来,今天的任务完成后,他觉得最多两次就能凿通了,运气好的话,也许一次就够了。 20分钟后,他站在小卖部的门口喝着汽水。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影突然闪到了面前,让他措手不及。 “徐教练。”他脸上堆起了笑。 “刁磊?那么晚还在外面瞎混!” “没有没有,出来买本本子。”他挠挠头,“喝完汽水就走。” “快点回家!” “嗯!”他迅速地吮完瓶子里的橘子汁,然后就出了小卖部。 “刁磊!”徐教练在身后又把他叫住了,“明天早点到学校训练,别忘了!” “哦,我知道了。”他点头答应道。 第八章 下棋的老头 李光智喝了一口水,安抚着自己烦躁的心情,窗外车水马龙的嘈杂声连绵不绝,他却在办公室里拖延着时间。本来案子就已经够烦了,可现在还有比案子更闹心的事儿。 这件事儿,几天来他一直以各种理由搪塞,可今天再也推托不过去了。 他扬起脖子,看了看门外,大伙都在忙,没人注意他。李光智打开抽屉上的锁,拉开了一个小口,里面高档礼盒的金黄色外壳赫然在目。 礼盒里装的是上等的西湖龙井,他托人买的,花了大半月的工资。去拿的时候还一再解释用途,李光智很怕别人翻出陈年往事,认为他是靠关系才当上这个刑警队长的。高中毕业,从边防站的侦察兵一路走到今天,李光智靠的可全是自己,但是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刘妮的话,自己现在还在海岛上守望着来往的渔船,这也是事实。 更精确的说法,应该讲靠的是刘妮的父亲。刘妮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今天再不跟她回老丈人家的话,以后就都不要回了。 李光智不是不想去看岳父,而是他是觉得这种有“企图”的回家,有点不太仗义。 刘妮的父亲是民政局的老干部,前年退休了。老爷子在职的时候,在市内还是有点人脉的。当年刘妮和李光智分隔两地谈恋爱,就是他出面把李光智先调到下面一个县城的公安局当刑警,然后再调到市局的。 可这一步棋,按照刘妮的说法,有点得不偿失。当时机会只有一个,刘妮为了和李光智在一起,牺牲掉了去银行工作的机会,到现在还在百货商店卖热水瓶呢。 公安局的待遇远不如银行,当年顶替她去的那个人,现在都分上三室一厅,可他们一家三口,却还挤在市局的职工宿舍里。 家只有一个大套间,厨房、卫生间还是“嵌”在房间里的。自从刘妮的母亲去世之后,她就一直打着老爷子那套房的主意。 “咱们不能霸占你爸的房子。” “怎么能叫是霸占呢,先和他换换,他一个人住那么大也是浪费,等他老了走不动了,我们再把他接过来养老。”刘妮反驳道,“再说,你也看到了,家只有这么点,儿子却在一天天长大,你说以后怎么办?” “我还是觉得不妥。” “这事你别管,反正你买点好东西,开口的是我。”刘妮不容分说地摆摆手。 李光智没办法刘妮的xìng子他是知道的,一旦她决定要做件什么事儿,那是用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李光智看看表,快到约定的时间了。他拿出礼盒放在桌下,想了想,然后又用报纸把礼盒包了起来,停顿了一会儿,再次确认没有同事看到自己的这个行为,才带上门出来。 他安排了一下工作,又嘱咐了轮子几句,说好有什么问题及时联系,就离开市局回家了。 刘妮已经站在了小区门口,手里还提着两袋子菜,刚钻上车就叮嘱:“今天你做饭,你不是最会做糖醋鱼吗?我爸爱这一口,你用点心。” 李光智无奈地点点头。 到了目的地,远远地就看见老爷子正在亭子里下象棋。刘妮看见了,叫了一声:“爸!” 老爷子脑袋都没抬起来,注意力全在棋上,对方两个车都过河了,危在旦夕。“你们先上去,我下完这局。”他从口袋里取出钥匙,然后挥挥手,又全神贯注到棋盘上了。 还好醋还够,到家后,李光智检查了一遍厨房里的作料。刘妮问:“其他东西都齐全吧,盐和味精在碗柜里。”她头也没回,而是站在里屋,把这个她从小长到大的家一再仔细地检查着,仿佛正在盘算着如何把家具搬进来。 等到她爸上来的时候,估摸着刘妮已经琢磨完了,帮着李光智把菜端上了桌。 “爸,我敬您一杯。”李光智举起了酒杯,刘妮在桌子底下踢踢他的脚,眼神往茶叶那瞟了瞟。 李光智赶紧把礼盒拿上来。 老爷子喝完酒,一边摸着盒子:“好茶啊,挺贵的。”一边斜了一眼刘妮,“说吧,什么事儿。” 刘妮把意图说了一下,李光智一直低着头,甚至怕老爷子拍桌子。可他听完后,竟然没什么反应,沉默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儿:“你们那儿有下棋的老头吗?” “什么?”刘妮愣了一愣。 “你让我一个孤老头,去你那儿,没棋友的话,岂不是迟早要憋成老年痴呆?” “有有有,隔壁的老王就是市局退下来的,回头我让光智给你们介绍介绍,他和你年纪差不多,也好下棋,对不对?”刘妮在桌子底下又踢了脚李光智。 李光智赶忙点点头。 老头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嚼,他牙口不好,也不愿装假牙,鱼汁顺着嘴角都流了出来,老爷子用手擦着嘴:“嗯,手艺没退你们什么时候找人搬进来吧!” 李光智原本以为这事儿肯定得折腾几回,没想到她爸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连刘妮也愣了一愣。这完全出乎意料,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吃啊,再不吃就凉了!”老头笑嘻嘻地招呼着,仿佛完全忘记了他们俩今天是来把他“赶”出家的。他笑起来满脸褶皱,头发花白,李光智突然想起来,老头也是70多岁的人了。 刘妮不说话,李光智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刘妮突然哭了:“爸,要不还是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老爷子笑了笑:“傻瓜,你妈也不在了,我一个糟老头住那么大房子干吗?” 李光智心里有点不得劲:“爸,真的,还是算了,我们挤挤问题也不大。” “就这么说好了,其实就算你们今天不提,我也有这样的想法,你们那房子确实小了点。” 李光智鼻子有点酸,他甚至有种想逃的冲动。窗外的天彻底暗了,今夜无风,知了在树上依然叫个不停。 从老丈人家出来,李光智刚把刘妮送到家楼下,就看到了轮子传来的信息,说是有了新发现,速回。 李光智把车掉头,迅速赶了过去,见到轮子的时候,还没调整过来情绪。 “怎么了?跟嫂子吵架了?” “没有。” “那怎么不开心的样子。” “唉”李光智长舒一口气,“你还没结婚,等什么时候你结婚了,就明白了说吧,发现什么了?” ※※※ 根据铁棺中的零部件信息排查源头,李光智原本并不作太大的指望。这些零碎的铆钉、线路或者齿轮之类都太普通,只有型号,却没有编号,要想查到出处,和发现面馆里腊ròu面的腊ròu来自于哪头猪一样希望渺茫。而且作为轻工业发达的本市,这类零部件的流通,简直比春运时的火车站还要频繁。 可没想到的是,这条看似不可能的线,倒发现了一个重要信息。 转折点就在那个电子元件上。JS7-A型是一个具有延时功能的空气阻尼式继电器。它在铁棺里的作用,是保证从电源启动到机关开始运行有个缓冲的时间。其实,这一类型的继电器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凡有一点儿生产能力的厂家都能生产,而且被广泛地运用在各类电机中。侦查员刚排查了几个厂家,就几乎丧失了继续查下去的信心。 “知道吗?丢个这玩意儿就跟丢个自行车气门芯一样容易,如果那小子是翻墙进车间偷的,那么我们连闻到他的气味都难。”曾经有人就抱怨过李光智的侦查思路。 “否极泰来”大概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正当大家失望透顶的时候,运气终于站到了警方这一边。一个警察从人民路的第三家五金店走出来,在边上的一家化学试剂商店门口喝了口水,原本这家店并不在走访的范围里,警察随便聊了几句,无意间的一问,结果就发现一条重要线索。 化学试剂店的老板姓刘,按他的说法,大概一周之前,有个奇怪的年轻人来过他的店,说要买JS7-A继电器。 半小时后,李光智和轮子已经坐到了店铺里,被一股子浓浓的化学用品气味围绕。 “因为这种东西,很少有人跑到门店来买,所以我有印象,而且他好像看上去傻乎乎的!”老板说,“我都跟他讲了,我们这儿卖的是化学试剂,你这东西去隔壁问问。我好心提醒他,这玩意儿民用的基本用不到,五金店里也未必有现成的,不过你可以预订好,过几天来拿货。” 老板姓刘,cāo着外地口音,似乎很不情愿被卷进这件事里。 “听完后他显得很着急,说是老板让他来买的,可他又完全不懂,能不能拜托我帮忙预订这种继电器。”老板接着说,“照理,这事儿是有点蹊跷,但他愿意多出十块钱,我一寻思这不举手之劳吗,问隔壁拿货转手再卖给他就是了,所以,脑子一热就答应了。然后他就列了一个清单,说不仅要继电器,还有其他的一些五金用品。我看了一眼,都是常用的,也就答应了,谁知道他妈的会发生这种事儿。” 李光智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清单,上面所列的零件,基本和李科长从那个“铁棺”上总结出来的吻合。 后面的仓库里,几个勘察人员正在看现场。就在拿货jiāo钱的前一晚,老板准备好的这些物件,被偷窃了。 “现在想想,他就是预先设计好的,也怪我贪那十块钱,唉,还好损失不大,所以就没有报警。” 由于案发过去快一周了,仓库里来来回回进出过很多人,还不停地搬进货物,所以现场基本被破坏掉了。后门被撬开的锁,现在也被换上了新的,完全看不出来案发时的状况。 “除了清单上的东西,他还盗走了一些化学试剂。” “化学试剂?盗走?” “嗯,盗走了三分之二吧,有丙酮、过氧化氢,还有盐酸。” “装这些东西的容器很大吗?” “不大啊!” “那他干吗不全部拿走?” “我怎么知道。”老板抬抬眼。 李光智心有不安,上学时他最怕的就是化学,这些东西除了盐酸他知道外,另两种几乎听也没听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小子偷走东西一定是有意图的。 “丙什么来着,还有过氧化氢是做什么用的?” “用处多了,丙酮是稀释剂,也是清洗剂,还可以作为工业原料。过氧化氢可以漂白、清洗,还可以调成伤口消dú的消dú水……” 李光智点点头:“消dú水?是不是有外伤的话,可以起到和酒精一样的作用?” “那我不知道。” 过氧化氢的用途还可以想到,那么那个什么丙酮呢,“对了,它们有没有d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丙酮是剧dú。” 果然,李光智似乎摸到了一点儿头绪。 “你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吧。” “我想想,”老板斜着脑袋看着半空,“挺年轻的,20岁不到,或者差不多,挺瘦的,头发有点乱,身上有股子馊味……” “如果让画像的人来,你能给他描述一下外貌特征吗?” “我尽量吧!”老板挠挠头,“我这人最不记得的就是别人的长相。” “没事,反正你按你的感觉。”李光智招招手,让轮子去安排画像人员。 就在这个时候,李科长联系他了,今天他在实验室还有其他事儿,所以就派了他科室里两个科员来:“我刚刚听他们说发现了这些化学yào剂?” “嗯。” “丙酮、过氧化氢和盐酸?” “对啊!” “我想我知道他要干什么了。”李科长的口吻不算太乐观。 “啊?”李光智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正在制作TATP。” “TATP是什么?” “三过氧化三丙酮是一种容易制作但危害极大的bàozhà品。”李科长语气严肃地解释着,“根据他拿走的那些量,足以zhà掉一层楼。” 第九章 衣领 一到放学的时候,学校门口总是热闹非凡。大门两旁会冒出来很多小地摊,每个摊位前,都挤满了穿着校服的孩子,更多络绎不绝的学生,正从学校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你盯着点儿!”李光智嘱咐了轮子一句,“别回头错过了。” 轮子的脸差不多贴在车窗户上了:“放心吧,我一直看着呢!” 李光智瞄了眼时间,现在是下午4点35分。 过去的几天里,根据化学试剂店刘老板描述后做出来的嫌疑犯画像被印了几千份,发放到街道、居委会和辖区派出所,专案组的侦查员马不停蹄地走访了近万人,结果一无所获。也不知道是画像和嫌疑犯有出入,还是他藏匿得深。 自从马妞失踪之后,似乎一切都平静下来。凶手那边没有下一步动作,TATP的用途也毫无所知。大伙的神经都紧绷着,毕竟他有制作危险品的原料在手上,谁知道他的意图是什么? 在僵持的这段时间里,“来学校走一趟”的念头,李光智已经冒出来好几回了,到了今天才决定挑个时间付诸行动。 “师傅、师傅。”轮子拍拍李光智的肩膀,手指向前方,“你看,是不是他?” “嗯!”李光智点点头。 不远处,背着书包的月川正和同学们一块走出校门。 李光智心里有点不得劲,刑警队长“沦落”到要来找个初中生帮助分析案情,实在有点拉不下脸。但事实就是这样。月川的观察和分析能力是摆在那儿的,而且这个少年身上似乎有种说不上来的灵气,就像上一次,要不是他的提示,可能发现囚禁马妞的仓库,还得多花不少时间呢! 没准把现有的一些线索,拿出来和他“探讨探讨”,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呢! 尽管这有点出格,但特殊案件嘛,总要用些特殊的办法来应对。 正想着呢,月川已经到车跟前了,李光智摇下了车窗:“喂月川。”他喊了他的名字。 月川停住了脚步,看见是警察,似乎有点吃惊:“找我?” “哎。”月川露出标志xìng的笑容。 “现在有空吗?” 月川看看身边的同学,让他们先走,然后上了李光智的车。 “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随便聊聊。”发现月川有点局促,李光智安慰道,“今天我们找个轻松点的地方,我请你吃冰棍去吧!”说着,他把车发动了。 15分钟后,三个人已经走到厂区外的一个冰室里。 四个大吊扇吊在天花板上,日光灯亮着,整个大堂明亮通透,而且还弥漫着一股nǎi油冰激凌的香味。他们正围坐在一个圆桌边。 月川的面前放着一份冰沙,他用塑料调羹一勺勺地戳开,然后舀了一勺含进嘴里,明亮的眼珠子不停地转着。 李光智为自己点了一杯橘子汁,轮子则要了一大碗绿豆汤大快朵颐。 李光智吮了一口,发现月川的注意力停留在轮子的身上,显然,他又开始观察轮子了。当月川的视线和李光智相接时,月川就像一下子被发现了什么害臊的事儿似的,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了下去。 李光智笑笑:“又发现什么了?” 他知道月川有双“火眼金睛”。 “没有没有。”月川害羞地摇摇头。 “别怕,我们来玩个游戏,把你观察的结论分享分享,也让我们学习学习。” “也没什么,”到底还是小孩子,一受到鼓励就把头抬了起来,“我只是想,这位警察哥哥肯定没结婚吧。” 李光智点点头,把脸转向了轮子,轮子还在喝着绿豆汤,感觉到气氛不对,才仰起了脖子。李光智的眼神里充满了内容,似乎在说:“你看看,人家一个小孩没有五分钟,就已经开始琢磨你了,你身为警察,竟然只知道吃。” 轮子就有点不服气了:“你从哪儿看出来的可别说什么没戴婚戒之类的线索,我们警察可是每天都准备好和歹徒搏斗的,谁会戴着那玩意儿?” “那倒不是。”月川托着下巴,“是衣领。” “衣领?”轮子翻起衣服的领子,看了看,上面还有残留的黑污渍。 “没有汗味,说明这衣服刚刚换上不久,可衣领还是那么脏,当然是没洗干净。”接下来的话其实不用说了,如果轮子结了婚,由他老婆洗衣服,一个女xìng肯定不会那么粗心。 “但也不绝对啊!”轮子反驳道,“如果恰好这件衣服正好是我自己洗的呢?” “嗯,我开始也把这个考虑进去了,可是我还找到了其他证据。” “哦。” “你看,你的皮带其中有相邻的三个孔都非常陈旧,”月川指了指轮子的腰部,“边上全是褶皱细纹,说明这三个孔是你平时经常会用到的,可是它们相距起码1.5厘米,一个人的腰围怎么可能会变化那么大呢,就算你会把衣服系进皮带内,也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经常饥饱jiāo替,有时候空腹,有时候又暴饮暴食,这哪里是有老婆的样子啊!” 轮子一下子语塞。李光智笑了,在边上拍拍他:“说过多少次了,再忙也得吃饭,你经常一天只吃一顿,结果就被人发现了吧。” “这样对身体可不好!”月川托着腮说道。 轮子的眼神很诧异,眼前这个少年真的只有十几岁吗? “真厉害。”李光智竖起了大拇指,“你经常观察别人吗?” “嗯。” “为什么呢?” 月川稍稍露出了一点儿沮丧,真正的理由他不想说。“喜欢吧。”他搪塞了一句。 “那你愿不愿意帮我们分析分析?”李光智说着,“就像电视里的侦探一样,比如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月川又兴奋起来。 李光智看时机成熟了,一点点地把这个案子已知的线索,有选择地陈述给月川听。月川听着,然后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马妞还活着,也许那个被断掌的失踪者也活着。” “你怎么知道他们还活着?”李光智很惊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受害者没有死亡。 “啊,你们不知道啊?”月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 李光智有点尴尬,他真没看出来。 “现场留下的那个戴过的口罩呀。你刚才不是说,嫌疑人被目击过两次,他都没有这样的掩护,为什么到了现场反而要戴口罩吗?原因当然是他不想被受害人认出来。如果他一开始就想好要把他们杀掉了,还费这事儿干吗呢?” “对哦。”李光智心里琢磨,他还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破绽竟然是被这个小孩发现的,“是啊,戴口罩的原因,或许就是他在带走马妞和断掌人时,为了防止暴露自己的脸。” “那,那你觉得,凶手不杀他们,会把他们绑架到哪去呢,绑架他们干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月川摇摇头,“也许还在谋划着什么新的计划吧。” 尽管如此,可李光智的佩服之情还是油然而生:“你看啊,据我们了解,嫌疑人还带走了一定量的化学试剂,而且多了他也不拿,好像事先算好剂量似的,完全不像一般人的所作所为嘛。” 月川的眼珠子滴溜乱转:“你们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 李光智有点窘迫:“嗯,那,那你来说说看。” “那还有什么好想的,之所以按量来取,是一种习惯,谁会这样做”月川指了指自己的书包,“反正我们上化学实验课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嫌疑人和我一样,是个学生!” 李光智茅塞顿开。 第十章 十三岁 定好的闹钟居然提前响了,月川满身大汗地从梦中醒来。他睁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心境仿佛置身于波涛汹涌的大海。海面在慢慢平息,可诡异的是,除此之外,月川感觉不到任何海的气息没有海浪扑岸的声响,也没有潮湿的海风,嗅觉里被覆盖的只有铁锈和机油的气味儿。这是梦的惯xìng在初醒下的体现,自从知道了这些信息之后,梦中那个布满金属管透着蓝光的恐怖小屋,就充斥着难闻的味道。 月川转了一个身,把自己缩成一团。 窗外的鸟啼声零星响起,微弱的晨曦透过纱窗照了进来,慢慢地勾勒出房间的轮廓。终于到来的白天,总算让月川稍稍有了点安全感,他又转了一个身显然睡不着了,他干脆坐起来,穿衣、下床、蹬上拖鞋到了客厅。 妈妈已经起床,厨房里飘dàng着早餐的香味。月川径直走向洗手间,洗漱完之后,妈妈刚好把稀饭煮好端上了桌,桌上还有咸鸭蛋和油条。 “被子叠好了吗?”妈妈问。 “还没。” “那先去叠被子,把内务整理好。” “哦!” 月川只好放下筷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他把被子铺平、折起、叠成了一个方块,紧随其后的妈妈站在月川身边,不停地予以指导:“撸平,这个角,还有那边,看见了没,要把它掖进去。” 因为开始准备一中体育班的寄宿制生活了,所以妈妈现在一直锻炼着月川的自理能力。妈妈非常支持月川进田径队,并且许诺过,即使这次没能在比赛中得奖加分,那就花钱,反正要不惜一切代价进一中。“所以一定要加把劲,独立生活和现在可不一样,什么都要靠自己照顾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 “知道就出去吃饭吧!” 客厅里的日光灯闪烁不停,妈妈抬头看看,那灯管的光芒跳跃了两次又恢复了正常。“待会儿出门的时候,记得提醒我下班后买根新的回来。”妈妈说。 月川点点头。再次回到饭桌前,他好像没了食yù,月川喝了一小口稀饭,把咸鸭蛋剥开。“妈妈,我想问你个问题。”月川心里有点忐忑,以往涉及类似的话题,妈妈总是敷衍,逼急了就像点着的火yào桶似的zhà开了。果不其然,她似乎已经接收到了信息,皱起了眉头:“嗯?” “妈妈,我想问你知道,知道那种房间吗?” “房间?什么房间?” “就是,就是,”月川的头越来越低,“房间的天花板上有很多金属管,有蓝光,还有,还有我闻到了铁锈和机油的味道。”月川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最后安静下来。 隔了良久,妈妈没有回答,月川不敢抬头看,两个人沉默地对峙着。难道生气了?月川有点慌张,他悄悄地瞄了一眼,妈妈没有想象中的怒火中烧,但比怒火更严重她竟然一脸惊恐。 月川身子往后缩了缩,妈妈这是怎么了? “你,你从哪儿得知这个房间的?”她的声音扭曲得就像从地狱传来。 月川都有点傻了:“嗯,我是,我是梦到的。” “梦到的?” “嗯,我从没有说过,一直以来,我都做着同一个梦,梦里面就是那个房间。” 妈妈狐疑地看着自己,看样子压根儿就不信月川的话。 “真的,妈妈,我没骗你。” 妈妈又盯着月川看了一会儿:“我不知道这个房间,可能是你最近学习太紧张了。” 这个回答,月川并不满意,可妈妈的语气中带着“不要再问下去”的含义,月川就不敢再说此话题了。 “你看,妈妈给你买了双新球鞋。”她不知道从哪拿出来一个崭新的鞋盒,“试试看,能不能穿上。” 月川依然沉浸在刚刚的负面情绪中,这个话题并没有让他喜悦。可妈妈已经不由分说将鞋子套到了月川的脚上:“是不是正好?” 月川努力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正好!” “你今天就穿着去训练吧,好好练,别让徐教练失望。” “我会的。”月川背起了书包,打开门离开了家。 外面的天气不错。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很舒服。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月川还是感觉到了异样。在后背脊梁骨的中间,有一点儿灼热,就像凸透镜聚集起来的阳光,慢慢地从一个点扩散成了一个圈,然后燃烧起来。月川克制着不回头,他知道那肯定是妈妈的目光,她现在一定正站在窗帘后盯着自己。 月川迈着和往常一样的步子,尽量不露痕迹地走过路的拐角才停下脚步。他走到路边,蹲下身子佯装系着鞋带,余光扫了扫自己的身后,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刺溜一下钻进路边的树林子。 树枝遮挡住了阳光,夜晚残留的湿气和寒气顿时笼罩过来。新鞋踩着落在地上的叶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还好附近的行人都匆忙赶路,没有人注意月川,五分钟后,月川迂回着又重新绕到了家门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他安静地等在树后。没一会儿,妈妈出门骑上自行车远去,家里现在没人,月川又悄悄地潜了回去。 打开门进屋,来到妈妈的卧室前,门果然锁着。月川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所以刚刚趁着她洗漱的时候,特意把门上气窗的chā销打开虚掩着。妈妈并没有发现这个细小的破绽。月川跑到阳台,拿起放在门后的一根小竹竿,然后顶端套上一截弯曲的铁丝,再重新回到客厅踩在椅子上推开气窗。他把竹竿探下去,摸索着锁上的搭扣。啪嗒一声,门被打开了。 月川从椅子上跳下来,里面没人,可他还是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门吱呀吱呀响着,像是开启一个神秘的入口。 妈妈的卧室很整洁,东西不多,一张床,床的两边分别是茶几和写字台;写字台上有座白色的小台灯,床正对着一个齐腰的柜子,柜子上是电视机。再过去,靠窗的位置是个大衣柜。窗帘现在是拉着的,所以整个房间很暗。 月川很少来妈妈的卧室,一般情况下,只要妈妈不在,哪怕只是出去买个菜,也会把房门锁上。可月川还是知道,她会把贵重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他先打开放电视机的柜子,里面是白色的棉絮,月川把手伸了进去,一层一层地找,很快他就摸到一把铝制的钥匙。 拿起钥匙,就能打开大衣柜里的抽屉了。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文件,也许它们能够帮助自己找到13岁之前的月川。 月川一干“坏事”,心就开始加速跳了,一股尿意涌了上来,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我又不是偷妈妈的钱,我只是要了解了解情况,应该不能算错吧。”月川在心里说着。 说服了自己,他把钥匙chā进锁眼,然后扭开,拉开了抽屉。 一个黑色的钱包躺在最上面。拉开拉链里面有几张大钞,没有月川要找的东西。钱包底下有一沓没有用过的信纸。月川把纸小心翼翼地拿了出来,放在一边,再底下是一沓证件,有户口簿、妈妈的身份证、工作证之类的东西。这些玩意儿,月川也都见过,上面没有爸爸的信息。妈妈说爸爸在他8岁的时候得病去世了,然后葬回老家了,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以往月川从来没有怀疑过。 月川把证件从第一本到最后一本全部翻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和证件并排的是一本相册,从月川百日开始的个人照,还有和妈妈的合照。 过去,妈妈总会指着照片,给月川讲述他记忆缺失的童年。 看见没,这张是你在长风公园划船,这张是聪明泉,小时候你就喜欢那口井里的泉水,你说那是甜的…… 在妈妈的描述中,他年幼时似乎很幸福,可是这些照片除了自己和妈妈,从来没有第三个人,包括爸爸的样子,月川也一无所知。 “等你再大一些,我带你去nǎinǎi家,你爸爸病逝后,所有的照片全都送回去给你nǎinǎi留念了。”妈妈总是这样说。 月川觉得自己13岁前,平静得如同一棵树,整个世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 月川有点失望。他摸了摸相册的封皮,咚的一声,貌似敲到了什么东西。月川取出相册,突然发现抽屉的顶端,有个小铁盒子。 这是什么? 月川拿了出来,铁盒上是印花图案,没有上锁,掀开一看,里面竟然还有一张旧照片。 照片是妈妈和年幼的自己,可这次居然多了一个陌生人。是个男的,年纪不大,穿着白大褂,他们站在一堵高墙的外面,拍了这张照片。 这是在哪儿呢?这个白大褂是谁呢? 任凭月川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了。 月川把所有的东西,按原样不留痕迹地放了回去,然后背上书包上学去了。 ※※※ 月川到学校的时候,刁磊已经开始训练了。徐教练叉着腰站在跑道边:“怎么迟到了?” “我有点拉肚子。” “没什么事儿吧?”徐教练似乎没怀疑。 月川摇摇头:“没事。”他扫了一眼周围,田田今天还是没来训练,他有点失望。 “你们自己练,先去跑三圈,自觉点,别偷懒。” “哦。”月川点点头。 跑道旁的草坪是刚刚铺过的,青翠的草叶上面还有露珠,空气很新鲜,月川做完热身之后,放开跑了起来。新球鞋跑起来很舒服,还没被磨损的橡胶底,让月川每一次落地都能感受到强劲的弹跳力。 第一圈过后,整个跑道上只有他和刁磊两个人,一些学生已经来上学了,他们往这边看看,然后走进了教学楼。月川保持着匀速,他的小腿肌ròu有点拉伤。徐教练说:“这几天不要太用力,免得伤势严重那就麻烦了。” 按照这个速度跑完三圈,回到起点的时候,徐教练已经不见了。 月川坐在地上,把新鞋子脱了下来,还是稍微有点磨脚,他有点心神不宁,眼睛不停地看着学校进门的那条路上。 人群中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了,月川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她,是田田。一直等她消失在视野之中,月川才把头转了回来。 “看什么呢?”刁磊把脸凑了过来。 “没什么。” “嘿嘿,”刁磊笑得很猥琐,“我估计田田不会再来田径队了吧。” “别瞎说。”听到这样的话,月川不太高兴,“你又不是她,也许她最近有什么事儿,过几天就来了。” “我打赌她不会来了。” “你怎么知道?凭什么这么说?” “切,田田的事儿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刁磊神秘兮兮地笑着,脸上的粉刺因此而堆了起来,上面全是黄色的脓头,十分恶心。 这话显然刺激到了月川:“你全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得比我还多?”话音未落,月川突然意识到失言了。从李光智的嘴里确实了解到很多关于田田“不为人知”的消息,但她和李光智是有保密约定的。 看见月川不说话了,刁磊误以为是他心虚了:“你能知道什么?” “我,我我不告诉你。” 田田在学校唯一会说点悄悄话的对象,大概只有月川了,就算没有李光智的额外信息,他也不信刁磊会比自己更了解田田。 月川干脆不理刁磊,低下头系着松开的鞋带。 月川的轻视让刁磊不满,过了一会儿,他把脑袋凑了过来,故意把声调降低:“你认为你了解田田,你知道田田有什么癖好吗?” “无聊!” “切,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那你说说看,田田有什么癖好?” “嘿嘿,你肯定不知道,田田喜欢收集盐。” “盐?” “惊讶了吧?”刁磊得意扬扬地说,“我早就跟你讲了,你根本不了解她,田田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的!” 第十一章 收集盐 刁磊今晚换了个新的位置,移到了偏西不到十米的另一片草丛里,原来的那个“根据地”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尿味,实在是让人受不了。 可是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四周全是三叶草,锯齿形的叶子边缘,就像小刀一样,割着刁磊的手臂。还有嗡嗡叫的蚊子更是讨厌,刁磊不停地挥着手,把这些热情的小昆虫赶跑。 现在是晚上8点55分,田田又坐在书桌前哭泣了。 因为是全新的角度,所以刁磊用他的那个军用望远镜,像扫描仪一样,扫过她luǒ露的肌肤。 “今天没挨揍!”这是刁磊窥视后得出的结论。 自从退出田径队之后,田田似乎整个人都变了,变得有点魂不守舍。刁磊这样的偷窥,更能将她神经质般的行为揽入视野。她发呆的时间,显然比以往更长,仿佛有什么难以释怀的心事儿,而且想着想着,她会突然一下子哭泣起来。 刁磊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触动了田田,不过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对田田身上的伤痕有兴趣。 手臂、大腿上的只是冰山一角,在她衣服遮盖的地方,一定有更能让人兴奋的东西。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尽快打通浴室上的小孔,一睹为快。 已经过了时间,可环卫局的车还没来。刁磊有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当环卫车出现在路口的时候,他几乎可以断定今天没法“开工”了。 环卫车开得晃晃悠悠,和一辆从边上小路突然横chā出来的自行车撞了个“满怀”,附近几个fù女,当场就尖叫起来。 “cāo,你他妈喝酒了是吧?”被撞的是个光头中年,穿着背心和短裤,他中气十足地叫骂,证明他非但没受伤,而且还有足够的精力教训这个司机。看热闹的人群,像蟑螂一样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了出来。 刁磊恼怒地捏了捏拳头,却也无计可施,要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打洞,是完全不可能的了。 20分钟后,刁磊到了家门口。他很沮丧,而且还祸不单行。老爸在棋牌室打麻将输光了钱,正好回来取赌资翻本,看见刁磊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小子不好好学习,又他妈死哪儿鬼混去了?”话音未落,就撩起脚踢向刁磊的屁股。 机灵的刁磊蹦了出去。 “还敢躲,你给我过来哎呀,还跑,跑了就别回来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刁磊就已经逃到老远的地方了。 刁磊觉得自己之所以能够进田径队,很大程度上和老爸的这种追逃是分不开的。从一开始,刚有逃的念头,就被揪回来劈头盖脸揍一顿,到现在还没等他骂完缓过神来,已经蹿到百米开外,bào发力和灵活xìng绝对是突飞猛进。 所以在他看来,挨家长揍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 “跑不就可以了!”他总是这样想。 他不禁又想起了第一次偷窥到田田挨打时的样子,以她的速度,甩掉她妈没有任何悬念,可她偏偏选择了忍耐。这大概就是乖孩子的特质心甘情愿地挨打,也当作是听话的一部分吧。 那一次是为了什么来着?对了,好像是一包龙虾片。 一开始的时候,只下着一点儿小雨,可渐渐地雨就瓢泼起来,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啪啪作响。田径队的几个人都没带伞,只能跑进教学楼里躲雨。他们坐在阶梯上,换鞋、聊天、抱怨这该死的天气。月川从书包里掏出香喷喷的零食,把大伙招到一块儿分享。 “这是什么,真脆,哪来的?” “这叫龙虾片,是我妈妈同事出差从上海带回来的。”月川说。 “挺香的,是油zhà出来的吧。” “嗯。”月川偏过脸。田田并没有参与进来,而是静静地坐在一边发呆。 月川把龙虾片归拢出了三分之一,放在一本书上,端到田田跟前。 “尝一片吧?” “我不吃,谢谢。”田田脸上露出了微笑。 “真的很好吃。”月川拿起一片放进嘴里,咔嚓咬了一口,似乎在向她示范。 田田还是客气地摇摇头,不过她的视线却从没有移开过。 “到底还是禁不起诱惑吗?”月川心里想。 “这个?”果然,田田自己主动提出来了。 “这个其实是面粉做的。” “不是,我是说书。” “什么?”月川愣了一愣。 田田用手指拨开了一个虾片,沾满油渍的书的封面上印着书名,是简奥斯汀的《傲慢与偏见》。 “你在看?”田田惊讶地问道。 “是啊!” 田田顿时对月川刮目相看起来。 “我妈妈有很多书,没事儿的时候,我就瞎翻翻。”月川继续着这个话题,“你也爱看书?” “还好啦,闲着没事会看一些。” “我家有很多这样的书,都是我妈妈存着的,你要看,我可以借给你。”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月川拍拍自己的胸脯。 谈话大致就是这样,刁磊并没有往心里去。可是几天之后,当他游dàng在夜晚的小路上,一个接着一个窗户偷窥过去的时候,田田因此而遭遇的后果,就引人入胜了。透过窗帘望进去,一向恬静的田田竟然跪在地上。她的母亲田晓娟手持一把笤帚,凶神恶煞地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田晓娟嘴里说着什么,刁磊听不太清。他是再次偷听了田田和月川的对话,才大致有所了解。 “书还给你,谢谢。”第二天下午田田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这次她借的是《包法利夫人》,在跑道旁把书递给了月川。 “那么快?”月川完全没有发现田田的异样,“还要本什么,你上次说是《茶花女》,我明天给你带。” “不用了。”田田低着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这时月川才稍稍意识到了什么:“你怎么了,《茶花女》看过了?那我带别的来,或者你说个名字,我回去找找。” “真的不用了。” “出什么事儿了?”月川关心地问道。 “没什么?” “你这是要急死我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月川很仗义地卷起了上衣的袖子。 “不是的,”田田轻声说道,“其实,其实是我妈妈不让我看这些书。” “为什么呀?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儿,我妈妈从来不阻止我看书。”月川指了指书的封面,上面印着“中学生指定课外读物”。 “你妈妈真好。” “你妈妈反对你看书?” 田田赶紧摇摇头:“她不是反对我看书,而是反对我看她指定之外的书。” 月川挠挠头。 “实际上,我妈妈每个月都会给我指定几本课外书,我要把它们看完的。” “那不是一样嘛!”月川彻底晕了。 田田低着头yù言又止,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月川看着,猛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你妈妈也太霸道了吧!连选择课外书的自由都不给你啊!” “她是为我好。”田田的语气有些言不由衷,“她希望我将来能够做医生。” “做医生?那你妈妈还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意你参加田径队,这不是也影响学习吗?” 田田不说话了。月川想了一会儿自己明白了,参加田径队是有机会加分的。 “那你还想看书吗?” 田田眼神里闪烁出光芒,可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她摇摇头。 “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每天把书带过来,你课间看,到了放学的时候,还我不就可以了。” “不行的,那些老师跟我妈妈全都认识,他们会告密的。” 月川拍怕额头,这倒也是。“要不,”他又兴奋起来,“你可以在训练之后看,回家的路上不是有个小竹林,我们可以坐在里面的亭子里,这样你妈妈就肯定发现不了了啊。” 这就是田田挨打的原因?! 刁磊觉得为了看书弄得这么纠结,而且还担心被家长揍,简直就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从小到大他都是因为不看书才挨打的,如果老爸知道他为了看书挖空心思至死不渝,没准高兴得要蹦到天花板上了。 当月川和田田私下有了这个小约定之后,很快就开始执行了。每周一、三、五都是田径队训练日,结束后,他们会一起回家,在路边树林的亭子里,待上半个小时。月川不间断地换着从家里带过来的书。他竟然还买了冰棍,两个人像情侣约会一样,在固定的时间、固定的地方做着固定的事儿。 “眼睛好像有点酸!”田田把视线从书本里拿出来,转向身边的树林,周围绿色盎然。 “那就歇会儿吧!” “但是我想把它看完。” 今天月川带来的是本叫《老人与海》的书,田田仿佛身临其境在书中描述的人类与大自然搏斗的激烈场景中。她深深地为老人的命运所牵绊:“真不知道他最后能否战胜鲨鱼,把那条大鱼带回家。” 田田揉了揉眼睛,继续看书,大概是因为眼睛干涩的缘故,没看几行,她又感到不适了。“昨天晚上用眼过度了!”田田依依不舍地说道,“这样的话,只能明天再读结局了,还给你吧。” 月川接过书,脑子转了转,突然想出个办法:“你看不了的话,可是我可以啊,要不这样吧,我念给你听。” 那天刁磊就在树林子边上,目睹了一切。这让他心里很不舒服,过了一会儿,他想出了一个yīn损的法子。 五分钟后,刁磊来到了田田的家,他看见田晓娟正在厨房里做饭。刁磊敲开门后,田晓娟打量着刁磊:“你是?” “阿姨好,我叫刁磊,是田田在田径队的队友,我过来想问问她,徐教练说的明天的晨训是几点开始来着。” “哦,这样啊,田田还没回家呢,你们这个时候不应该在训练吗?” “训练?训练早就结束了啊!每次下午5点就结束了啊!” 田晓娟脸上的肌ròu微微抽搐了一下:“是吗?每次都是下午5点结束?” “对啊!” “哦,”她的脸色越来越yīn沉,“田田还没回来,你去别的同学那儿问问吧。” “谢谢阿姨。”刁磊很有礼貌地回答道。 离开田田家,刁磊并没有回去,而是绕到了附近的一个单元里,安静地等待着。会等来什么,他并不知道,不过刁磊最大的优点也许就是有耐xìng。果不其然,他的等待有了收获。只不过一根烟的工夫,田晓娟就从家里出来了。 她一脸恼火地两边看看,然后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一路走,一路四面张望。月川和田田所在的小亭子,虽然埋在树林里,但还不至于隐蔽到完全看不见。很快,田晓娟就发现了他们的秘密,结果可想而知。 月川甚至还想向田晓娟解释什么,田晓娟根本不听。她板着一张比政治书还要严肃的脸,把田田拎回了家,田田就像一只待宰的小羊,被赶回牢笼中。 晚上,刁磊早早地就趴在了草丛里,等待着好戏的开始。透过窗帘,她果然跪在地上。田晓娟根本无法接受女儿不听安排,更何况还用这种办法欺骗自己。 笤帚柄一下一下地打在田田的身上,刁磊欣赏着眼前的好戏,高潮很快就来了,这回是田田开始反击了。 “我受够了!” “你受够了?”田晓娟完全没有预料到田田会顶嘴。突如其来的反抗,反而让田晓娟放下手中的笤帚,“你认为我现在做的都是害你的?” 大概每个孩子在少年时代,都会遇到这样的事儿,家长总以“我是为你好”为借口,横加干涉他们的生活,他们所jiāo的朋友、所看的书、所听的音乐,甚至是所吃的饮食。而田晓娟更是个极品,她的霸道就像封得死死的一堵墙,把田田封死在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我觉得我喘不过气儿来了!”田田跪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喊着。 刁磊换了一个姿势趴在草地上,“戏”越来越好看了。 “从小到大,所有的事儿你都要管,几点起床,几点睡觉,穿什么衣服,带什么颜色的伞。我已经15岁了,到现在还没有jiāo过一个朋友,我的遭遇都不敢跟别人说,生怕别人会笑话。你说不要浪费时间,好好学习,我从来不和同学们去逛磁带店,她们会哼的歌我一首不会,她们崇拜的明星,我一个不认识,在同学们眼里,我简直就是个怪物。我已经一再退让了,我现在只喜欢看看书,你也要横加指责。” 田晓娟的身体颤了一颤:“难道,难道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对吗?” “不对!”田田大声地喊叫起来,“我一点儿课外生活也没有。” “课外生活,难道让你参加田径队不是课外生活吗?” 田田冷笑:“要不是徐教练说有机会加分,你会让我参加?” 田晓娟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现在根本没有能力分辨黑白是非,我是在指导你,在规划你的人生。” “这是你的人生。除了学习,我还有很多擅长的东西,我可以更优秀的,而不是像现在活得一点儿自我都没有。” 田晓娟的脸色更难看了:“那你如何证明给我看你会更优秀?” “我、我,起码我跑步跑得快!”田田仰着脖子分辩道。 田晓娟不屑地看着女儿:“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个叫马妞的竞争对手,徐教练和我说了,你的机会并不大。我正准备跟你说,下个礼拜就不要去田径队浪费时间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简直就是希特勒、法西斯!” 田晓娟也火了:“如果你能战胜马妞,去参加比赛,获得名次,我就信任你!” 战胜马妞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田晓娟似乎就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出狠话来。 再接下来的日子里,田田更加刻苦地训练。但有些东西,仅仅努力是远远不够的,就天赋来说,马妞确实略胜一筹,她就像一座大山,永远都横在田田的面前。 很快,冬天到了,田田又做了一件奇怪的事儿。每隔几天,她都会到小卖部去买一包食盐回家。开始的时候,刁磊还以为她是做菜用的,后来才发现不是。一是频率太高;二是田田从来不会把盐带进厨房,而是放进自己卧室的床底下。 刁磊不知道她收集这些盐是用来干什么的。也许是因为家里管得太严格,所以脑子出问题了吧,他想,看来有个在大学学生处当处长的妈妈,也不全是可以用来炫耀的资本,也未必就是件幸福的事儿啊。 第十二章 临时工 “同学,请问学生处怎么走?”李光智在偌大的校园里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新建教学楼背后的一栋红砖外墙的二层老楼。 走进楼里,才发现里面其实是木结构的。木地板踩上去吱呀吱呀响个不停;良好的隔热效果使得室内令人惬意;楼梯的扶手还有种潮湿、清凉的感觉。被问的是个男生,戴着啤酒瓶底一般厚的眼镜,他茫然地看着李光智,然后像刚刚睡醒似的反应过来,指了个方向:“从那儿上楼,左拐第二间。” 根据月川的提示,再加上制作TATP所需要的专业知识程度,专案组决定把侦查的侧重点放到市里的各大院校特别是有机电、物理、力学类学院的综合xìng大学。本市原先有几所大学,一个师范学院、四个大专。前几年响应省教育局的号召,把后几个小规模的学校合并在了一起,组成了现在的A城大学。 李光智把三个大学的通讯录拿到了手,上面有各个院系和行政部门的电话。他扫了一眼,在A大那份单子上,被一个名字吸引了田晓娟,A城大学学生处处长。 李光智心里一动,以前从来没有追查过田田妈妈的来路,只知道她是大学里的老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有了jiāo集?! 李光智赶紧招呼上了轮子,赶往A城大学。 顺着楼梯来到二楼,廊灯有点昏暗,走廊深处才有一个大窗口,所以光线并不算明亮。走廊的两边全是办公室,门上有铝制的门牌,上面标示着办公室的xìng质。第二间上写着学生处三个字,门关着。李光智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出来一个年轻人,穿着白色衬衫,理着平头。 “你们是?” 李光智掏出了证件:“我们想了解点情况。” 年轻的教员脸上捎带着吃惊的表情,把李光智和轮子让进了办公室。 田晓娟不在,按照他的说法,她去总部开会了,那几个被合并在一起的学校,散落在城市的四面八方,来回有点距离。 “你确定田处长今天会回来吗?” “她说过要回来的,”年轻的教员看看表,“而且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没事儿,她要是没回来的话,我们先聊着吧。”李光智笑笑,然后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画像。 “没见过。”教员从各个角度看了一会儿画像,摇摇头,“反正在我记忆中,好像没这个学生。” 出师不利。 但李光智并不气馁:“有可能这画像和zhēn rén有出入,你觉得学生中长得像一点儿的有没有?” 他又拿起了画像,表情上还是觉得画上的人很陌生:“那就说不好了,被你这么一说,有几个学生好像是有点神似。” “他可能是机电学院的,或者物理、化学专业,反正终归在工科学院里。” “你等等,”教员像是想起了什么,他转身去到摆放学生档案的里间,然后抱出来一堆文件,“我找找看。” 李光智耐心地等着,不一会儿,教员就从档案里抽出两张纸,是学生入学填的资料,上面有一寸的照片。 “你看这个管文明,鼻梁以上是不是有点像,还有这个洪少华,眼睛都一样,都是双眼皮。” 李光智看过去,一路从个人信息这一栏往下,两个人的身高都在目击者所描述的范围内。他让轮子在笔记本上记下这两个学生的名字。 “能不能给我们说说他们的基本情况哦,不用客气。” “没事儿,茶终归要喝一杯的。”趁着李光智看资料的当口,教员倒来了两杯新鲜的茶,重新坐在椅子上,“基本情况?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想了解些什么。管文明是机械工艺制造及设备专业的大三学生,他是个农村的孩子,没什么特色,学习比较刻苦,在班上成绩中等偏上,我好像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事儿发生过,很普通。” “这个洪少华也是这个专业的,比管文明低一届,他爸爸是个运输公司的老板,所以穿着有点花哨,刚来学校的时候,还留着长发。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这个专业是不能留长发的。主要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因为学生实习要开机床,车床转起来的时候,有可能把头发卷到齿轮里去,为了这事儿,他和班主任吵过架,最后还是田处长去教训了他一顿,让他把头发剪短了,所以我记得。” “是吗?”李光智点点头,“你们田处长作风很犀利啊!” “那是,”教员的口吻里充满了敬畏,“别说学生,我们看到她的时候都有点怕。” 李光智微笑着,就上次接触田晓娟的印象,他脑海中完全有这么一个生动的形象。 “那一定得罪了不少人吧?” “得罪谈不上吧,但严厉的教师难免会遭到一些怨恨,等他们长大了之后,会明白这其实是为了他们好。况且,学生时代嘛,就算对老师有意见,也很快就过去了。怎么?这两个学生和田处长有关,他们犯什么事儿了?”教员似乎嗅到了一点儿气息,问道。 “没有没有,是校外的一个案子,有目击者,所以必须排查一切有可能的人,不代表任何意思。” “哦,理解。你们警察也挺辛苦的。”教员没有多问。 正聊着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田晓娟穿着一身职业装回来了。 她一看见李光智,脸上顿时露出了不满,她一定认为这是上次“家访”的延续。 “小李,”田晓娟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子文件,“麻烦你把这个送到刘副校长办公室。” “好的。”原来那个教员姓李,他毕恭毕敬地从田晓娟的手上接过文件,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李教员一被支走,田晓娟眉头就皱了起来,“我不希望把我女儿的事儿,弄得路人皆知,你们查案我可以理解,但不应该影响到我的工作和生活吧,要知道,我也是受害者。” 李光智脸上的微笑收敛,他原本就对田晓娟没好感:“我们来还真不是为了田田也是为了田田,这么说吧,我们在排查嫌疑人,所以才来的。” 田晓娟愣了一愣:“没听懂。” 李光智没有回答。 田晓娟很聪明,似乎很快就明白了,她尝试着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往田田课桌里放断掌的凶手,是我学校的学生?” “还不能确认,”李光智对田晓娟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我们制作的嫌疑人画像,刚刚你们那位李老师,说是长相与管文明和另一个叫洪少华的学生都有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像!” “谁?”田晓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把画像拿来让我看看。” 李光智把画像递了过去,田晓娟迅速扫了一眼,顿时脸色骤变:“这,这” “怎么?你认识?” 田晓娟眉头紧蹙,被画像噎得说不出话来。 “别急,你好好想想。” 田晓娟深呼了一口气儿,把情绪稳定了下来,然后恢复了冷峻的姿态:“我认识这个人,他不是管文明,也不是洪少华,是‘扁担’!” ※※※ 距田田案发生整整一星期,专案组的努力终于收到了成效,首位嫌疑人浮出水面。一个外号为“扁担”的20岁左右的年轻人进入视线。 “扁担”不是A城大学的学生,他甚至根本不是学生,而是个整天游dàng在大学校园里的社会青年。他身形瘦长,酷似一根“扁担”,所以有个调皮的同学,就给他取了这个外号。 “扁担”最初出现的地方,是在学校的机械学院实习基地。该基地其实是个校办工厂,工厂自行在外面接一些零件加工业务,有一定的独立xìng。有些时候,接来的业务如果不复杂的话,实习老师会把业务作为实习内容,让学生们来做。这就导致了一开始的时候,学生们以为他是厂里的临时工,而负责教学的教师因为对学生不熟悉,让他有机会混杂在学生中,相安无事了很长一段时间。 “手上活不错,我还在想这一届学生中,竟然有个动手能力那么强的。”负责机床的老师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如此说道,“等实习期快要结束打分的时候,这才发现他根本不是这个班上的。”时至今日,实习老师谈起这个话题,依然满脸的不可思议。 “扁担”似乎是个很好学的学生,除了出现在机械实习基地外,物理、化学实验室也经常看到他的身影。 后几个实验室,就比较严谨了。主要是cāo作台或者实验用的试剂、工具都要根据学生数量,提前去仓库提取。但是因为A城大学针对某些特殊人群开放旁听,只要符合规定都可以申请。这就让“扁担”又有了可乘之机。大伙总以为这是旁系的发烧友申请的第二专业。 “扁担”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实验课的课程表,每当有课的时候,他总是早早地来到实验室抢位子。大学里往往有学生请假和逃课,所以让他也煞有介事地在实验室做起了实验。直到有一次,物理班的学生没有缺席,人们才发现班里多了一个人。老师去询问他的时候,他也不顶嘴,只是呵呵傻笑,一言不发地离开了教室,然后趴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着学生们继续做实验。 到了下一次,“扁担”依然早早守在实验室的门口,等待着自己上课的机会。几次下来,大家终于发现,这个一直出没在身边的熟悉的陌生人,脑子好像有点问题。几个胆小的女生,甚至都不敢来了,总是要等到男生们把他赶走,才敢进实验室。同学们的纷纷议论,终于传到了老师的耳朵。老师把情况反映上去,那天,田晓娟就带着几个校保卫科的保安,气势汹汹地把他赶走了。 “就是吓唬了他两句,让他不要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这也是合情合理的。”田晓娟义正词严地为自己的做法申辩,“况且,我们也没采取什么过激的措施,只是让他以后不要再来了。” 李光智默不作声,以他对田晓娟的了解,所谓“吓唬”两句,很有可能带着刻薄的词汇。 田晓娟的语气有些变软,她应该也意识到了重点:“难道是他?” “不一定。”李光智没把话说死。还是原来的问题,如果是为了报复,那么他为什么不直接伤害田田呢?而且马妞往田田的课桌里放狗的尸体,应该“正合他意”,可怎么反而遭绑架了呢? “你看咱们得分析分析,为什么‘扁担’选择A城大学?”出了田晓娟办公室的门,李光智和轮子在车里抽着烟,他脑海中浮现着本市的三所大学。另外两所,无论从规模,还是师资力量,都要比A大强,他之所以只在A大出现,一定是有原因的。 “也许他不认识其他两所学校。”轮子吐了一口烟,然后把车窗摇了下来,“不是说他cāo的不是本地口音吗?一个外来者,未必分得清哪儿是哪儿。” “不不,”李光智几乎不假思索就否定了轮子,“按照师生们提供的信息,‘扁担’约莫在半年前就出现在校园里了,A城并不大,他有足够的时间来熟悉。况且他对城市的地下仓库都那么了解,说明是下过一定功夫,怎么可能连这点信息都没掌握?再说,他的另一个‘据点’国棉三厂和另外两所大学直线距离更近,为什么舍近求远呢?”他一连抛出了三个反对的论据,把轮子反驳得哑口无言。 “然后呢?” “化学试剂店失窃的那些并不贵重,而且照‘扁担’的行为分析,他偷窃不是为了隐藏身份,否则完全没必要让店老板看到外貌,并就此画下画像让我们顺藤摸瓜。” “是因为钱?”轮子终于摸到李光智的思路了。 “他其实经济上是有困难的,所以才会偷窃,之所以选择A大” 还没等李光智说完,轮子就完全明白了,“扁担”一个外乡人一定要找地方住,A大相对于其他两个大学,是最偏远的,所以附近有很多房租便宜的农房,这就是他选择A大的原因。 “那还等什么”李光智让轮子赶紧发动汽车,“马上安排人,以A大为中心向外走访搜索,他肯定在周围租过房子。” ※※※ 几路侦查员迅速汇聚到了A大周围。在田晓娟和其他师生的帮助下,更新过的嫌疑人画像又重新发放下去。 A大位于城乡接合部,背后紧靠着几个山丘,地形相对复杂,当地的农家,像芝麻一样撒在山坡上,一家家询问过来费时不少。 学校的前方则是一个老城厢,聚集了很多解放初期的矮平房,里面暗道密布,许多违章建筑横七竖八地chā在任何一个可以利用起来的空间。这些老房子多数租给了外地人,流动xìng极大,有些人还没住一个礼拜就匆匆离去,从来没有人真正统计过,里面住了多少人。 在居委会干部和辖区民警看完画像也连连摇头之后,李光智只好带着大伙,钻进这些充斥着尿臊和菜叶腐烂味儿的弄堂,一家家问过去。 “怎么样?”半小时之后,几路侦查员在一个十字路口碰头了。 “没收获!”西路过来的是一胖一瘦两个民警,胖子衬衫全都湿透了,从他沮丧的面部表情就猜得到结果。他边上的那个瘦子,身上还带着臊臭味:“妈的,直接从楼上往下尿。” 刚刚有个小孩从阳台直接对着马路撒尿,溅了他一身。 “笑屁啊笑!”看见轮子乐不可支的样子,瘦子翻着白眼没好气儿地骂过来。 “先歇会儿,喝口水。”李光智走到边上的小卖部,从冰柜里拿出几瓶矿泉水。 “师傅,你说这房子啥时候整修?就这么留着安全隐患多大啊,别的不说,如果发生火灾的话,消防车都进不来。” “是啊。”李光智点点头,但他没有继续评论下去。 “听说城南那片快要拆迁了,我姑姑就住那片,我觉得比这条件都要好。” 李光智点点头,刚喝了一口水,就看见东面过来的侦查员扬手喊道:“有发现!” 沿着小路往东,有好几个岔口,进去后,又有更小的岔口,就像毛细血管渗透到了细枝末节。越是往里,从里面居民看过来的眼神,就越能感觉到方向是对的。先到的那组侦查员,显然已经透露出了一点儿信息,那么多警察兴师动众地来,稍微有点智商,都会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居民们的眼里都带着兴奋,又带着紧张,倚在门口朝着警察去的方向张望。 到了巷子的尽头,一间矮小得如同牛棚一样的小房间展现在眼前。显然又是违章建筑,门上挂了一把铜锁,只有普通门三分之二大小,成年人进去起码要低下脑袋。 留守在门口的民警正在抽烟,看见李光智走了过来,说:“应该没人!据附近邻居说,已经有段时间没看见主人了。” 李光智在屋子前来回踱了几个来回,硬是没找到窗户。“你确定吗?”他回过头来问。 “肯定是这儿。我问了好几个知情人都说他就住这儿。” “房东什么时候到?” “房东在上班,电话已经打到厂里去了,让他赶紧赶回来。” 李光智皱皱眉头,四周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这样下去可不太合适。“来不及了,”他挥挥手,“进吧。” 轮子点点头,来到门前,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抬起脚用力踹了过去,砰的一声就把门给踹开了。 就像是踢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老仓库一样,灰尘和污浊的空气一下子从门里喷了出来。 李光智走到门前,不得不捂着鼻子,低着脑袋进了房间。屋里暗得如同在夜里,稍稍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天花板的顶上吊下来一盏白炽灯。有灯就一定有开关,李光智摸索着门边上的墙,摸到了塑料开关。 灯亮了,那股子混杂着饭菜酸臭和化学试剂刺鼻的气味仍没有散去。四周的墙壁上全是黑色的点点霉斑;墙角里结满了蜘蛛网;半个硬掉的馒头,放在一张半腰高的小木桌子上,有只老鼠,嗖的一下子沿着桌沿逃窜出去;桌子边上是床,那么热的天,没有铺席子而只有脏得已辨不清颜色的床单。房间里没有电扇,也不通风,李光智的第一感受就是:“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师傅,你过来看看。”轮子站在朝北的角落,这地方堆着一些破碎的玻璃器皿和金属小零件。 遁声过来的李光智蹲下身子,看着这些东西,用手指捏了些地上的泥土放在鼻子前嗅了嗅。眼前的这些东西,和其他现场发现的很相似。“带回去让鉴定科分析分析。”话虽这样说,但基本可以确认,这里曾经住过犯罪嫌疑人“扁担”。 “起码半个月前就离开了。”轮子看着屋子里的情形分析道。 李光智待在原地没有动,在那些试管和小零件的后面还卷着一些类似从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他把纸捡了起来,上面写着物理和化学公式:“这是什么?” 轮子看看,然后挠着脑袋:“这,这是氧原子吧,这个呢?加速度?我不知道,全还给老师了。” “把它们一起带回去吧。”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了jiāo谈声,房东到了。 “原本是做仓库用的,你说这地方能住人吗?”房东是个40多岁的男人,秃脑门,穿着件背心,骑着自行车风尘仆仆从厂里赶回来。 这几间房是房东母亲的,他自己住在电厂分的房子里,母亲去世之后,他就稍作修葺,租了出去。 “但是他偏要这间房,我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其实钱也不是很多,80块钱一个月,一个季度一付,平时我很少来的。到下个月15号,才是jiāo租期。” “什么时候来的?” “好像是去年吧,3月份。”房东一边说,一边把身份证的复印件翻了出来。 李光智接了过来,身份证上的照片是个瘦瘦的男生,叫郝志梓,年龄23岁,家住邻市下属的一个名叫嘎子沟的村子里。 ※※※ “警察同志,我们家老三犯什么事儿了?”郝志梓的父亲是个胼手胝足的农村汉子,穿着满是破洞的汗衫,裤脚管卷到膝盖,穿着拖鞋,小腿上全是泥点,乍看上去就像一匹精瘦的老马,被榨干了一辈子的精力,所以现在时时都显得疲惫。看见家里一下子来了那么多警察,他顿时慌了神,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和意外。 得到郝志梓家庭住址的第一时间,专案组就赶往了目的地,本以为这是嫌疑人可能的藏身地,结果却扑了一个空。 现在他们在郝家的院子里,李光智的眼神在四周扫了一圈。说是院子,其实也就是屋前被竹篱笆围起来的一小块区域。西头是茅房,茅房边上有个猪窝。隔了老远,那股子粪便和猪臊味,还是能够闻到的。人住的屋子是坐北朝南的,虽然是下午,可土质的屋子里因为光线不好,黑漆漆的,视野所及的客厅只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是个大海碗,里面盛着半碗咸菜。有几个民警正在里屋提取证据。 李光智用手指了指屋前的小木凳子:“坐着聊吧。” “警察同志坐。”郝老汉慌不迭地把小凳子端到警察站的屋子门口。 坐下的时候,李光智看到站在院子角落的两个女xìng。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自己,发现李光智看她后,一下子就躲到了一个中年女人的身后。 那是郝志梓的母亲和妹妹。郝家一共四个孩子,郝志梓排行老三,除了他全是女孩,两个姐姐已经出嫁,在家的只剩这个幺妹。 “赶紧jiāo代,人家来一趟不容易,我跟你说包庇也是违法的,你家老三犯的可不是小事儿。”和李光智一同来的还有当地派出所的一个满脸横ròu的民警,正摆着手凶巴巴地吓唬着郝老汉。 郝老汉被吓唬得有点不知所措,竟然掏出一盒皱巴巴的烟卷,颤巍巍地给众人递烟,是九毛钱一包的桂花。 “少来这套,还想贿赂警察,这也是犯罪,知道吗?” 郝老汉触电似的又把烟收了回去。 李光智皱皱眉,这样简单粗暴的工作方式可不好。“抽一支吧,我正好烟也没了。”他微笑着对郝老汉说道。 按照郝老汉的说法,儿子已经一年多没有回家了,没想到现在是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消息:“三个月前打过个电话报平安,然后就没联系过。” “电话里说什么了?” “说他找到工作了,现在还在A大学习,攒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钱之后,他准备报名参加城里的高复班。” “高复班?”李光智抽了一口桂花,劣质烟抽上去很辣,“他不是20多岁了吗?应该过了高考的年纪了吧。” “可不是嘛,”郝老汉干涸的眼眶湿润起来,“这孩子心太高了,老想着上大学,一连考了四年大学都没考取。我和他娘商量着,如果不是这块料,就回家种田好了,家里也没那么多闲钱供他读书,没想到他倔脾气上来后,自己跑城里去了。” 李光智皱皱眉头:“你家老三啥时候出去的?” “去年过完年就出去了。” “他有说过在外面是干什么工作,住哪儿吗?” “这些都没说,只是让我们一切放心,他现在经常去A大,很快就能成为那里的正式学生了。” 李光智琢磨着已有的信息,一个接连四年高考落榜的青年,在向往的大学里蹭课,却被无情粗鲁地赶了出去,这是否就是他犯罪的动机呢? “我们家三小子会qiāng毙吗?”郝老汉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把李光智问住了。 郝老汉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是高考考魔怔了。” “不就是现代版的范进吗!”一出郝家的院子,轮子就把衬衫的口子解开了两颗。 “是啊,逼得太紧了。”李光智摇摇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李光智调用了手上的所有警力,发动群众,将寻找郝志梓的工作缜密而又高效地开展起来,可竟然没有任何消息。嫌疑人刚刚有了些眉目,又停滞不前了,偌大的A城,郝志梓究竟藏身何处呢?接下来他要干什么呢? 这天他们刚刚走访完一个居委会,出来后坐上车,轮子刚准备启动汽车,又停了下来:“要不、要不我想到一个人。” 李光智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轮子笑笑:“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第十三章 402信箱 月川已经守一个星期了。除了周末,每周二、四放学后,他也会换两趟公jiāo车,辗转来到这儿,然后坐在街对面的一家豆浆店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出现。 豆浆店的老板是个20岁出头的小伙子,大概是新开的缘故,他对只点一杯豆浆,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月川并无厌烦之意。况且,月川一来就把作业本摊在桌子上,老板可能以为他是附近的学生,用不了多久,就会带上小伙伴们,来照顾豆浆店的生意。 男人将会从那儿出来,月川很有把握。他现在所坐的位置视线也刚刚好,马路对面一座大门边的墙体上,钉着蓝底白字的门牌赣州路239号。 从地图上找出南北走向的马路并不难。几天前,月川把A城地图平铺在家中写字台上,先是用红色的颜料笔,将他心目中可能的目标都标记了出来。 那张三人照片牢牢地刻印在月川的脑海中白大褂站在最靠近高墙的左边,妈妈在右边,月川在中间。 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天天气晴朗,所以三个人右边的地上留下了长长的影子如果这还不够,那么画面之外的树也留下了可以用来判断朝向的树影。无论是上午还是下午,南北向的街道是不可能留下那么长的这个朝向的yīn影的。 将这些街道锁定之后,根据“白大褂”判断出那是在一家医院的门口,也不是很困难的事儿。本市所有的医院明细,列在他的眼前。将已有的信息jiāo叉对比,有三家综合xìng医院、一家专科医院和一个特殊机构符合要求。 那家特殊机构本不在他的探访名单上,可当他走完人满为患的医院,包括那家门口混迹着很多形迹可疑年轻人的fù产科医院之后,他不得不将此备选提上来。 那家机构的外墙有些变化,粉刷过新的油漆,尽管这样,最终找到这里的月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便是照片中的背景。 月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地方与一个陌生男人有了合照他吮着杯子里的豆浆,对面的大门上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A城精神卫生中心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精神病院。 月川看了看表,已经下午5点多钟了,照片上的那个男人马上就要出现了。 得出这样的结论,自然不是月川事先能想到的。 自己是个疯子?这是个问题。度过了最初的惊讶期,月川开始冷静地分析来龙去脉:老是做相同的噩梦;对13岁前的自己一无所知。仅这两条也确实足以证明这个悲哀的事实。 男人肯定认识自己,月川想起了前天的那一幕。 前天,当白大褂下班走出大门的时候,月川故意来到他的面前:“你好,我想问一下,东方百货怎么走?”那个男人转头看见月川的那一刻,简直可以用吃惊来形容。 “嗯,看见那个红绿灯了没?”男人指了个方向,“走过去左拐,第二个路口就是。”月川很有礼貌地谢了谢那个男人,然后不动声色地朝前走去,当他再回过头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踪影。路上行人匆匆,月川有预感自己的身世,他一定知道。 所以时隔一天,他再次来到中心门口蹲守着。 又是下班时间,马路上熙熙攘攘、川流不息的人群络绎不绝。月川不敢放松,死死地盯着门口。豆浆快喝完时,拎着公文包的那个男人终于出现了。 他步行,沿着街道一路北去,月川把帽子压了压然后出了豆浆店的门。 月川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在渐暗天色的掩护下,隐藏得很好。男人一直没有变向,也没有坐车,他的家似乎并不远,经过一座桥,拐进了居民小区。 月川一边跟踪,一边记着路线。男人住在进大门后第四栋楼三单元。月川站在楼下,看着楼梯声控灯亮到四层,然后朝西的那间亮起了白色的灯光。 402! 月川确认着。他左右端详,走进楼里。楼下402的信箱锁着,月川拿出手电筒从信箱的缝隙里往里照,几张纸单子沉在下面,他又拿出一根铁丝,一点点地把里面的纸张拨了出来,有张水费单夹在广告单子里,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宋志平。 ※※※ 当晚雷声大作,可月川毫无知觉。本应该做噩梦的夜晚,他却睡得特别踏实。妈妈还以为他去晨练了。直到早饭做好,久等不来,打开卧室的门,才发现月川还躺在床上。 “妈妈,我居然睡过头了。”月川揉着眼睛说道,过长的睡眠反而让他筋疲力尽。 “你没生病吧!”妈妈惊讶地看着月川。他的脸色苍白,而且那么久以来,他从来没有赖床的习惯。 月川赶紧起床洗漱,拿着两个馒头就匆匆赶往学校。路上是湿漉漉的,到处都是积满了雨水的水坑。远远地就看见脸色难看的徐教练,月川迟到了。徐教练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衫,脖子上挂着口哨,双脚叉立气势汹汹地站在跑道旁。 “干脆就不要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缘故,刁磊今天竟然也没来,空dàngdàng的cāo场上只有一老一少师徒两人。月川不敢作声,低着头乖乖地换上了田径鞋。 刚刚两圈匀速跑,月川就看见两张熟悉的面孔,远远地站在教学楼旁,他心里一抽,估计徐教练又要失望了。果不其然,教导处的张老师沿着跑道走过来和徐教练说着话。徐教练颇为不满,大致听到他在说:“马上就要比赛了,搞什么搞嘛,你把我学生都拉走了,我还怎么训练?”张老师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做了个无奈的手势,大概正在说服徐教练。过了一会儿,张老师朝着月川挥挥手:“来,有两个警察找你了解点情况。” 车里,月川坐在后座。他现在知道,这两个警察一个叫李光智,另一个叫轮子。 “嗨,福尔摩斯,早饭吃了吗?”那个叫轮子的年轻人转过头,手里还拿着一个nǎi油面包。 月川身子前倾,闻到了一股nǎi香:“我已经吃过了你又不早说,早知道我就留肚子了。” 李光智笑了:“月川,现在我们都熟了,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月川眨眨眼:“可是快要上课了。” “没事,我已经和你的老师jiāo代过了,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月川想了会儿,最终点头以示同意。 “那就好,现在我们带你去个地方。”说着话,汽车就启动了。 他们穿梭在城市的街道里,从主干道一路前进,然后左拐到了一片破旧的矮平房前。 “这不是A大吗?”月川看着窗外,“我好像来过这儿。” “嗯,不过今天不去大学。下车吧,我们走进去哎,书包就不用背了,放在车上。”李光智下去后,从后备厢取出了三瓶矿泉水,递了一瓶给月川。 月川捧着矿泉水,随着他们走进了一个小巷子。路边的居民和一些小卖部的老板,似乎认出了这两个是警察。因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孩,所以纷纷探头过来瞧个究竟。五分钟后,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一个看上去还没有成年人高的破房子前,蹲守着两个派出所的辖区民警。 “辛苦了,有什么情况发生没?”李光智拍拍对方的肩膀。 对方摇摇头,然后用手里的钥匙,打开了那扇小门。 昨晚的雨,让整个城市都凉了,但因为小屋并不通风,所以走进去反差很强烈,让月川感觉到一阵闷热。屋里的陈设简单且破旧,四周墙壁斑驳。 “这是嫌疑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李光智介绍道,他绕到前面,然后转过身望着一脸茫然的月川,“是这样的,我们希望你再帮个小忙,看看能不能在这个房间里发现什么线索,告诉我们嫌疑人现在在哪儿。” 月川的嘴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惊讶之意不言而喻:“这怎么可能!” “没准以你的视角能发现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没收获也无关要紧。”话虽这样说,但对黔驴技穷的李光智来说,对月川还是抱以厚望的。 “哦,那我试试。” 屋子里尽量保持着原样,其实几个重要的证物已经被带回去了,不过本身里面就没什么陈设,所以现在和几天前的模样并无太大区别。 “这里原来有一堆化学实验用的玻璃器皿和试管,还有试管后面还留下来一些作业本的纸张,上面写了字。”李光智从轮子的手里接过几张放大后的照片,递给月川。 “这是什么?”月川接过照片,上面的公式他没有学过,只零星认识一些符号。 “是大学程度的化学及化学公式。”李光智补充道,“我们找人‘翻译’过,没有特别的意思,也没有涉及TATP的制作,他好像是根据一本教科书后的习题,在自行解题。” “好学的学生?” “嗯,可以这样说吧。”李光智将郝志梓在A大实验室门口蹭课的事儿描述了一番,再穿chā了一些嫌疑人家中的状况,“考了四年,年年落榜。” “那肯定心灰意冷了。”月川感觉有点不适,站了没一会儿,背后的汗水就渗了出来,“那他以何为生呢?” “这个说在点子上了。”李光智点点头,“就我们对他家庭的了解,很贫困,出门的时候嫌疑人身上不可能揣很多钱,而且他已经出来一年多了,就算再节省,毕竟也还是需要开销。所以正在对全市的工地进行排查,最有可能做过的工作就是临时工了,但走访起来难度很大,很多工地都是按件计酬,没有劳动合同,有时候甚至连彼此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月川没有回应李光智的分析,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默默地观察着房间里的一切。在他的眼中,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结合着照片,月川努力还原着当时的情形。 靠墙的是床,说是床其实就是两把椅子,中间架了一张门板。门板上铺了一条印有牡丹花图案的床单,颜色已经脏得辨不清了,上面全都是汗渍,而且还皱得像一块洗碗用的大抹布。 这是因为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才会留下的痕迹吧!也难怪,过去的几个月里,天气炎热,夜不能寐,更何况还是在这样一个如同蒸笼一样的狭小空间。月川不禁惊叹,人的忍耐力真是可以无下限地延伸。 月川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瘦瘦的男生,满身散发着难闻的汗馊味儿,因为睡眠严重不足,而导致的黑眼圈让他看起来更加憔悴。 “这是什么?”地上有几个圆弧形的印子。 “应该是坛子或者缸之类的什么玩意儿,曾经放在这里,一共有四个。”一直没有打扰月川思考的李光智,这才接过话去。 “做什么用的?” “不知道,积水吧,也许有别的用途,我们发现的时候也只有印子,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哦!”月川应了一声,把脸转了过去。 嫌疑人应该很少离开屋子,月川接着想象,床边有把方凳子可以证明这一点。那凳子的表面被磨得蹭亮,显然是长时间坐在上面导致的。顺着这个思路,月川接着观察,果不其然,凳子不远处的桌子,有一片泛着同样的油光。他就是伏在那儿认真解题,认真学习的。 月川走到方凳子边,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提着凳子靠到了桌边。他趴在桌子上,抚摸着嫌疑人曾经抚摸过的地方,桌子的边缘有些毛棱之处,月川手指触碰着,那些被嫌疑人指甲划出来的一道道印子,油漆已经被划掉了,露出了里面木材的颜色。 月川觉得有点不对,他皱了皱眉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而且越来越强烈,就像有股微弱的电流,一次次地穿过他的心脏。 月川的脸色骤变。 “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不舒服。”李光智倾过身子关切地问道。 月川摇摇头。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他似乎若隐若现地捕捉到了嫌疑人的感受,他忽地一下站起来,又缓缓地坐下去,“恐惧!” “什么?” “他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啊?” 月川把脸转了过来,表情骇人。李光智也吓了一跳。月川慢慢地蹲下身子,然后钻到桌子底下,随即探出了头:“桌子,桌子底下有字。” 李光智赶紧把月川拉出来,把桌子倒翻过来,桌底用小刀歪歪扭扭地刻着一排小字: “虽然我现在很贫穷,贫穷到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 完全不知道嫌疑人要表达什么,同样的话,被他一共刻了7遍。 ※※※ “这小子好像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东西。”轮子在李光智的耳边轻声嘟哝着。话音很轻,可还是被月川听见了。 他们已经站到了屋子外,正在安排着人员,将那张有新证据的桌子搬回去送检。 “你怎么样了?”李光智站在原地,远远地喊着。 “没事儿,可能是里面太闷了。”月川疲惫不堪地坐到路边的台阶上。刚刚那段像心灵感应似的经历,耗费了他不少体力。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代入感呢? 月川喘着粗气,情况并不像轮子所描述的那样那么神奇。他前面之所以发现了桌底的刻字,是因为他好像回忆起了自己童年时代的某一个片段。没错,是一个片段,月川的脑门子就像电影镜头似的闪回,一次次地还原着自己当初所经历的事情。 那是在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也只有一张木头桌子。一个少年坐在桌子前,安静地等待着人。在等谁呢?他不知道。镜头慢慢地推进,绕到少年的身后,然后从脚踝又渐渐地拉上来。他穿着一件条纹宽松的水裤,白色的汗衫,理着短发。少年始终低着头,可月川愈发地感到了熟悉,这不正是小一号的自己吗? 自己缘何会待在那间办公室里,月川不知道。可他知道,小一号的自己那时正被深深的恐惧和无助所包围,他的手指不停地拨弄着桌子的边缘,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木头桌子被指甲划出了一道道印子。 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从椅子上滑了下来,钻进了桌子里,“自己”和嫌疑人在做着同一件事儿。他正在用地上捡起来的水泥渣子,在桌底刻着字。 刻的什么? 镜头继续在推进,就快要看到了。可一下子门被推开了,镜头迅速离开,跳到了天花板上俯拍着。桌前坐着三个人,少年的对面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男人穿着白大褂。这些人月川已经猜到是谁了。白大褂把一叠儿童识图的画片平铺在了桌子上。镜头里没有声音,只看见他们的嘴唇在抖动着。他们不停地拨弄着这些画片,又过了一会儿,白大褂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一张是月川的,另一张是妈妈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的情形,似乎失控了。少年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扑向女人…… “妈妈!”月川忍不住喊了出来…… “你没事儿吧!” 缓过神来,月川发现李光智已经到了身边,歪着脑袋正探究地看着自己。 “没事儿,哦,对了,现在几点了,我应该回去上学了吧。” “你确定没问题?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李光智口吻中带着关切。 “挺好,就是有点累了!” 屋门口传来了动静,两个片警把桌子斜着抬出门。轮子在往后退的时候,脚后被一堆黄沙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沙堆上:“妈了个巴子,谁把黄沙堆这来了。” 李光智也忍不住笑了。他再次看向月川的时候,月川似乎已经调整过来了。 “谢谢你,这次又多亏了你,让我们有了新发现。走吧,我们现在送你回学校。” 走出那些小巷子,上了马路边的车,月川喝着水,心中难以平静。他坐在后座一言不发,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又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捋了一遍。他把脸转向车外,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了。 “等等”月川突然喊道,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儿。正是那件事儿给了他提示。 “怎么了?” “赶紧回去。”月川的脸上带着急于证明自己的期待表情,“你们应该去查一下,嫌疑人是不是会去买很多盐。” 第十四章 暗恋对象 “咸鸭蛋?!”轮子靠在车边单脚撑地,把一只鞋脱了下来,然后倒出里面的小石子。走了一大圈,脚都起泡了,他一边皱眉揉着脚,一边说道,“又被这小子蒙对了。” “怎么能叫蒙呢?”李光智点了一根烟,看着眼前一个规模宏大的农贸批发市场,回过头瞅了一眼轮子,“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你还能坚持吗?” “没问题!”轮子把鞋丢到地上,伸脚穿进去,然后拍拍自己的胸脯。 按照月川的推理,小屋门口所堆放的黄沙,正是嫌疑人所为,而且和屋里的坛子印息息相关。这些都是专案组没有想到的。经过走访那片矮平房附近的杂货店,果然,两条街开外的一家名为“阿庆超市”的小店老板,对郝志梓有印象。 “买很多盐,几乎隔半个月就要来店里一次,少则5包,多则1打!”老板如是说,而且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乎一年,只是近一个月再也没有见过他。 用黄沙混上水和盐,放进坛子里,再放入新鲜的鸭蛋密封,不出20天,就制成了咸鸭蛋。屋里坛子印直径20厘米左右,看来坛子还不小。地上的坛子印一共有4个,这些鸭蛋腌制出来当然不可能是郝志梓自己全吃了,更多的可能,是他在卖咸鸭蛋这就是他的生计所来。现在,坛子被郝志梓带走了,完全可以大胆推测他目前仍然以此为生。 以那片矮平房为中心,方圆5公里一共有4个菜场,和一个大型的副食品批发市场,都有可能是郝志梓买卖鸭蛋的场所。已经走访过菜场了,留下最难啃的这个大市场,李光智准备再进去碰碰运气。 “万一他搬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我们岂不是在瞎耽误工夫。” 轮子说得有道理,但不能因此便什么也不做,李光智笑笑:“总比开车在街上瞎转悠要好吧!” 批发市场足有两个足球场大,因为它的街对面就是一个居民小区,他们贪图便宜和方便,也会到市场里来购买副食品。这就使得许多流动小贩看到了商机,他们穿chā在固定摊位之间,没有营业执照,也没有登记,流动xìng非常大。 李光智走进市场的管理处,里面坐着一个穿警服的民警正在看电视,辖区派出所在市场里设有治安点,平时都有警察值班。 “你们是?” 李光智掏出了自己的证件,然后把来意表明一番。 “不认识。”民警端详着郝志梓身份证上复印下来的照片,耸起了肩,显然他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xìng和困难xìng,“对于这些流动商贩,我们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没出什么事儿,也就不去管了。都是郊区的农民,自己挑着小玩意儿,也不容易。有几个老面孔我倒是熟悉,但大部分并不是每天来。”他倒是没有隐瞒,实话实说,“如果你说的那个郝志梓在市场里有摊位,那肯定一抓一个准。” “不可能设摊位的。”李光智瞄了一眼电视,电视里正在播放着甲A联赛的录像。 “那我带着你们走走吧,问问那些小贩,没准他们见过。”民警用遥控器关了电视。 三个人重新回到了市场里。 市场按照不同分类,划分了家禽、蔬菜、副食、海鲜等数个区域。果然在这些泾渭分明的区域间,无规则地穿chā着很多挑着篮子的小商贩,有卖绿叶菜的、卖水果的、卖自家养的鸡鸭的。他们随便找个空地,然后就蹲在一边,时不时会有买家上前询问价格。 “喂,王麻子,过来!”民警冲着人群中大喊了一声。遁声望去,一个衣着绿色衣服正蹲在地上卖石榴的中年农民回过头来。 “哟,王警官。”那汉子发现了李光智一行,脸上立即堆起了谄笑,他把面前篮子里的石榴归拢整齐,提着一路小跑来到他们面前:“我刚到没多久,生意还没开始做呢。” “今天不是来赶你的。”王警官仰了仰脖子,“问你个事儿。”王警官转过脸来对着李光智轻声说道,“王麻子在市场里有三四年了,有些他的‘朋友’连我都不认识。”他向李光智说明道。 “见过照片上的人吗?”李光智掏出了郝志梓的相片。 “别胡说,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王警官chā话道。 “咦,好眼熟的样子!”王麻子咂吧着嘴,眯着眼回答。李光智把眉头皱了起来,太容易得到好消息,反而让他有点不相信。王麻子眼神狡黠,带着农民特有的审时度势的能力,一看就是市场里的老油子,很难断定他是不是因为讨好市场管理员,而故意这么说的。 “我叫不出来名字他卖什么的来着?” “应该是卖咸鸭蛋的。”心急口快的轮子说道。 “哎,好像是他。”果然,被暗示之后的王麻子断断续续在确认。 “什么叫好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肯定点。”王警官把脑袋凑了过去。 “说实话,我也不敢太确认,他们卖咸鸭蛋的不都长一个样子嘛,不过有七八分像。” “你什么时候看到他的?”李光智又问道。 “就刚刚啊!” “刚刚?”李光智心头一紧,他一个箭步跨上前,死死地抓住王麻子的肩膀,“在哪儿?” “痛痛痛!”王麻子嘴里倒吸着凉气,一脸的紧张,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就在就在那边。”他指了个方向。 李光智看了过去,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王麻子所指的方向人头攒动,事实上,市场里现在任何一个角落都熙熙攘攘挤满了人。嫌疑人近在咫尺,轮子跃跃yù试,被冷静下来的李光智拦住了。 “市场一共有几个出口?” “五个,一个被锁上大门了。” “再找一个帮手,认好照片,我们分头在门口守着。”李光智认为与其在人海中摸索,不如到嫌疑人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 几个人分了工,这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他们守了四个多小时,守到夜幕降临,市场里的摊贩们都收工回家了,也没有收获。众人又会合在了一起。 “会不会是那个王麻子看错了,还是我们看漏了?”轮子的疲惫之情溢于言表。 李光智皱皱眉:“不管怎样,还是当真线索来处理吧。如果王麻子果真看到了郝志梓,那么说明嫌疑人搬家后,依然在附近活动着。” 路灯亮了起来,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不远处就是A大,此时新建的A大18层高的综合楼亮起了灯光,在黑暗中特别显眼。 ※※※ 毕晓燕仰躺着,天花板上的光斑像一只灵巧的麻雀,倏忽一下就从门楣跃到了天花板上。现在它围绕着日光灯在打着圈,时快时慢,然后忽地停在了墙壁上。 “怎么样?”下床的钱莹轻声问着。 毛冬青此时正趴在窗台上,露出两只眼睛,搜索着楼对面的小树林。 “就是从那照过来的。”她发现了树林里一个闪亮点,但辨别不清。 用小镜子把阳光反shè到女生宿舍的墙壁上,这种拙劣的调戏,让302女生寝室的成员懊恼不已。寝室里一共有四位女生,因为长达一个星期的骚扰,使得她们断定有一个胆小的男生,正把她们其中的一位当作暗恋的对象。于是,猜测对方是谁几乎成了302室每晚睡觉前的必然谈资。 “也许是张兆斌。”石蕊是四个人当中年龄最小的,尽管已经有男朋友,但姣好的面容,让她仍然有可能成为男生心仪的对象。只不过她可不想这浑水,以免不必要的谣言,所以她率先发问谁都知道数学系的张兆斌,几乎追毛冬青追得发狂。 “不可能!”毛冬青在床上摆摆手,她是团支部书记,以办事儿干脆利落、雷厉风行着称,“第一,我对张兆斌没意思,我跟他已经说过了,只能做朋友;第二,如果他是这么扭扭捏捏的人,喜欢个人还那么偷偷摸摸的,我连朋友也不会和他做。倒是刘燕华有这种可能。” “谁说的!”钱莹立即反驳道,“刘燕华就是有点闷,他可不是那种敢作不敢当的人。”刘燕华最近老是请钱莹去看电影,两人确定关系只是时间问题。 “说得也是哦,我觉得应该不是我们熟悉的人。”石蕊呵呵笑了起来,“没准是下两届的某个小男生,爱上姐姐了。” “别臭不要脸,没准是个变态爱上你了!” “哈哈哈。”三个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大家都共同意识到一个问题,寝室里还有第四个人。最后,房间彻底安静下来,被尴尬的沉默所包围。 毕晓燕一直安静地听着,没有chā话,她翻了一个身,把脸侧向了墙壁,然后假装自己睡着了。这样的话题,她永远都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就像这个早晨,当光斑再次出现,那三个女生兴致勃勃地誓要找出“作案者”的时候,她依然保持着沉默,等待着她们结束这个游戏。 “我好像看见他了!”毛冬青撅着屁股兴奋地叫着。 毕晓燕的心悬了起来,她微微抬起身子,最终还是战胜了强烈的好奇心,重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 “哎呀,他好像也发现我了!”毛冬青沮丧地叫着,“没看清,只见到个瘦瘦的影子。” 天花板上的光斑果然不见了,想必打草惊蛇后逃开了。 “应该不是我们认识的人,别让我抓住,抓住了看我不好好‘教育教育’他。”毛冬青站起了身子,挥挥她粗壮的手臂,除了团支部书记,她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成员。 “都起来吧!”她退回到房间里,招呼了一声,然后拿着脸盆去洗漱了。 毕晓燕等到她们全都洗漱完,拿着书包去早自习了,才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磨蹭着做完个人卫生后,时间才刚刚过了7点半。 今天要不要去上课呢?她在纠结着这个问题。毕晓燕的纠结,貌似和“镜子男”没什么关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次被骚扰的对象,恰恰有很大的概率就是她。 就在昨天晚上,“镜子男”和她联系了。当时她在图书馆,也就是到走廊饮料机上买了一杯咖啡的工夫,桌子上的书本,被夹上了一张纸条。毕晓燕看完纸条后环顾四周,大伙都在埋头做着作业,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一个值得怀疑的人。 “会不会是他呢?”毕晓燕问了自己好多次,依然断定不了。她站起身来,把床上的书本整理好,放进书包,最终还是选择了去上学。 毕晓燕仰望着18层高的综合教学楼,迟迟没有迈进去,而是坐在路边的小卖部前的石凳子上。正值上课时间,学生们络绎不绝。第一遍预备铃响起,走在路上的学生加快了脚步涌进了门洞里。一眨眼的工夫,路上的行人骤减,只有几个铁定迟到的学生,干脆悠闲地吃着手里的早点。毕晓燕此时已经做好决定了,她站起身来,朝着反方向走去,绕过综合楼到了后面的一栋二层小楼。毕晓燕整了整自己的领口,然后推门进到了校保卫科的办公室。 值班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精瘦男老师,他被毕晓燕的模样吓了一跳,很快意识到这样的反应是对她的不敬,恢复了随和的表情。他刻意回避着不去看她的脸,可这样的刻意反而深深地伤害了毕晓燕。 “你的意思是有男生在骚扰你?!”值班老师略显惊讶,“他会做出出格的事儿?” “嗯!”毕晓燕放下书包,取出了夹在课本里的那张纸条。老师迅速地看了一眼,无法判断事情的严重xìng。 “除此之外,他还做过什么?” “他,他给我送过咸鸭蛋。” “嗯?咸鸭蛋?”老师又吃了一惊,仿佛在怀疑这是个恶作剧,“你先坐,慢慢说。” 事情的发生有一段时间了,毕晓燕是化学系的大三学生。从上个学期开始,上实验课的时候,班上多了一个“陌生人”。他时不时地伺机混进他们班,替代那些没有来的学生cāo作实验,弄得整个班人心惶惶。“他们都说他脑子有点问题,其实我不这么看,他就是比较好学而已。”毕晓燕低着头轻声诉说着,“后来有人举报了他,学生处的田老师曾经带人去赶过他。” 值班老师脸色骤变,毕晓燕抬起头看见老师扭曲的表情吓了一跳。 “然后呢?”值班老师这时候已经起身来到了电话边,“你接着说” “我看他可怜,曾经把两本上学期用过的参考书送给他了。”毕晓燕显然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所以,所以,我想,”她支支吾吾,“我想他大概喜欢上我了。” ※※※ 20分钟后,李光智和轮子坐到了校保卫科的办公桌前。办公室里围满了相关的人,李光智在一干人中还发现了田晓娟。 那个叫毕晓燕的女生,低着头端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因为接到电话后的李光智,一再嘱咐,自己到达之前谁也不许询问,所以房间里现在被令人窒息的安静所包围着。 打过招呼后,李光智搬了个椅子坐到女生的对面:“你就是毕晓燕?” 女生怯怯地抬起了头,她显然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严重。看见她的容貌后,李光智吓了一跳,毕晓燕的左脸被一块巨大的红癍覆盖,丑陋得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你说,你说有人会喜欢你?”年轻的轮子脱口而出,他立即意识这样的语气不妥。 毕晓燕愤愤地看了一眼他,然后指了指桌上的那张纸条,仿佛要用事实反驳轮子。纸条上写着:星期三别去上课,有危险。 李光智抿了抿嘴唇:“他写给你的?” 毕晓燕点点头。 李光智从包里取出了郝志梓的照片,递给了她:“是这个人吗?” 毕晓燕看了一眼,又点点头。 顺利得超乎想象! “你说他给你送过咸鸭蛋?” “嗯,一共三次。一次在食堂,两次在学校门口。” “当时他跟你说什么了没?” “什么也没说,他把咸鸭蛋放在一个盒子里,然后塞给我就跑了。”毕晓燕想着,“最后一次问我好吃吗,我没回答他。每次4个,一共12个。”她又补充道。 “盒子还在吗?” “我、我把它丢了。他们都说这个人脑子有问题,所以我有点害怕。当初把参考书送给他,只是觉得他可怜,没有任何别的意思。”毕晓燕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轻得像蚊子叫。 “对了,最后一次你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如果那个用镜子反shè阳光进我们宿舍的人就是他的话,那么今天早上他就在我们楼下。” 又了解了一些情况之后,李光智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了。至少有证据证明,郝志梓确实没有远离出租屋,起码A大依然是他活动的范围。早知道就在学校里发协查通告了。李光智有点后悔,当初从田晓娟那儿得知嫌疑人的信息之后,因为考虑到学校的秩序,所以并没有大规模宣传。看来校方的保密工作还是做得不错,以至于毕晓燕时至今日依然不知道,那个男生其实是一系列失踪案的制造者。而且,正如她所说,没准他真的喜欢上她了。 咸鸭蛋放在盒子里,显然是当作礼物来送的。“今天别去上课,有危险。”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要不要采取措施?”保卫科长轻声地对李光智耳语着。 李光智的脑子在飞速地旋转,郝志梓的手上有TATP,而且数量可以zhà平一层楼,两者如果有关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但如果这是虚张声势,疏散学生而导致校园的混乱,也同样不可收拾。 窗外轰轰地驶过了一辆校车,屁股后面冒出了阵阵黑烟,尽管窗户是关着的,可等车开过,众人还是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李光智突然有了灵感。“能不能这样干呢?”他想。 ※※※ 毕晓燕从来没有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焦点。她现在走在通往综合教学楼的路上,“万众瞩目”还真有点让人不习惯。只不过这些人不在视线所及之内,他们都在隐蔽处,或树林,或楼宇,或乔装打扮,用余光、用望远镜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毕晓燕蹲下了身子。挂在耳朵上的微型耳塞里,一个关切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怎么了?” “哦,没,没什么事儿。我鞋带松了。” 系好鞋带,重新站起身来的毕晓燕感到一阵温暖,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包围着她。十几年来,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受重视过。或许以往也吸引过很多视线,可那是因为脸上的癍所带来的嘲讽和捉弄。 她继续走着,一个俏皮的念头冒了上来。 那些电视上的明星在走红地毯的样子,也莫不过如此吧。四周闪烁着镁光灯,所有的镜头都对准自己。这种奇妙的心理感受,也许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却不知对于毕晓燕来说,却是难以言表的享受。她不禁飘飘然起来。 “你在跳什么?好好走路!”耳塞里一个恼怒的声音,一下子又把她打回到了现实。 毕晓燕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红地毯,而是冰冷严肃的世界。她之所以被关切,仅仅是因为她诱饵的身份。她要把那个叫郝志梓的嫌疑犯引诱出来如果正如她所说,郝志梓“喜欢”她的话。 自信就像刚刚探出头的小野兔,一有风吹草动就警觉地钻回洞里,任凭千呼万唤也不肯露面。毕晓燕又成为了那个唯唯诺诺的自卑女生。仿佛是这个世界多余出来的一块ròu,游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 一阵微风吹过,树叶子作响,因为是上课时间,所以校园里行人稀少,毕晓燕突然对郝志梓有了好感。 这应该是第一个喜欢上自己的男孩吧,因为容貌的原因,以后也许不会再有男孩喜欢自己了吧。一股伤感涌上心头。为什么是在这种情况下收获“爱情”呢?毕晓燕回忆着郝志梓的模样,很瘦、很黑,身上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馊味,头发凌乱,脸上永远像数天没有洗过的样子。 他的牙是洁白的。 毕晓燕终于找到了郝志梓的一个优点。因为皮包骨头,他笑起来的时候,门牙就特别显眼。 现在,她居然要将那个“喜欢”自己的男生引诱进天罗地网来。 可他是罪犯啊!毕晓燕自我安慰着,她已经来到了教学楼,正踏上楼前的台阶。四周遍布着体格魁梧的警察,他们躲在看不见的yīn暗角落里,毕晓燕突然想到了蟑螂。一个粗壮的身影,在侧墙边一闪而过。毕晓燕认识他,是校保卫科的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当你看到一只蟑螂的时候,说明你家里已经藏了一万只蟑螂。警察埋伏起来抓犯人的情形,大概也和此差不多吧。 他们总有办法让自己隐藏起来,然后目标一出现,就蜂拥而至。 不知为什么,毕晓燕突然有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点期待着郝志梓不要出现。 她放慢了脚步,一个阶梯一个阶梯地爬上去。耳边又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自然点,别紧张!” “哦!”毕晓燕应了一声。 她终于走到楼里了,光线一下子暗下来,进门后的大堂里有面大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果然行为僵硬,她停了下来。 “接着往前走。”耳机里的声音显得很急促,看来他们也和自己一样,出于最紧张的时刻,“自然点,就跟往常一样。” 毕晓燕对着镜子让自己放松。她捻了捻衣角,不自觉地把衣服上褶皱的部分捋平,甚至还拨弄着自己的刘海,努力将那个难看的红癍遮挡起来。一种奇怪的情愫又冒了出来,毕晓燕突然又希望郝志梓出现了。对方出现了,说明他是“在乎”自己的,哪怕冒着被捕的危险,也要把自己救出危险之中。毕晓燕继续往前走,绕过镜子,就要上楼,心越跳越快。她用余光看着周围,没有可疑的人。难道他不会出现? 一个黑影,嗖地一下子就从走廊里蹿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毕晓燕本能地退了两步。眼前是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别来的吗?”郝志梓毫无血色的脸上,充满了意外。 毕晓燕被错综复杂的情绪包围,恐惧、满足、担忧、喜悦、悲伤,两个警察已经慢慢地从郝志梓的身后靠近过来。毕晓燕嘴唇抖动一了,却发出了谁也听不懂的声音。 “你说什么?”郝志梓上前了一步。说话间两个警察冲了上来,瘦弱的郝志梓连反抗的机会也没有,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一瞬间,现场反而混乱起来。不知从哪突然一下子冒出来无数个男人,他们叠罗汉一样接二连三地扑了过来。 “啊”混乱中,毕晓燕不知道被谁拉开了,拉出了综合楼。 只听见有人在喊:“快去疏散学生,这小子手上有zhà弹。” 毕晓燕看着一群人反拧着郝志梓的胳膊,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押了出来,就像拧住了一只失去反抗力的小鸡仔。因为痛苦,郝志梓的脸上肌ròu扭曲,他的视线在人群中寻找。寻找谁呢? 毕晓燕不敢直视他。郝志梓终于“找”到了她,眼神中带着不解、疑惑、愤怒、委屈和失落…… 从身体深处冒出来的勇气,让毕晓燕突然一下子冲到了警车旁。 “你要干什么?”有个警察拦在了毕晓燕的身前。 “我想跟他说句话!” “不行!”警察不厌烦地挥挥手。 “就一句!”毕晓燕哀求着。 李光智走了过来,上下端详着毕晓燕,然后对着那个警察轻声说了几句话。那个警察这才让开了身子。 车窗被摇下,郝志梓的眼珠因为瘦而外凸,非人似鬼。 毕晓燕低着头羞怯地走到窗边,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 郝志梓为之一怔。 “谢谢你,你送给我的咸鸭蛋我吃了,很好吃。”说完话,毕晓燕慢慢地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飞速跑开了。 郝志梓愣了一愣,面如死灰的脸上随即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阳光下她的背影,也许是他看到过的最美的景色,郝志梓咧开了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 第十五章 杀人机器 距田田案发生的三周后,本案的第一嫌疑人郝志梓被捕。他被捕之后所有人都心有余悸。侦查员们在随即赶到的防bào专家的指导下,于A大一楼男卫生间靠窗的一个被空锁住的隔间里,发现了饭盒大小的塑料盒,里面装着被提炼出来的TATP白色晶体。 TATP化学xìng质非常活跃,很容易引bào。郝志梓在塑料盒的盒盖上开了一个正方形的小口,上面架着一套精致的折shè装置:一根长约十厘米的铁丝支起一面镜子,负责把窗户的阳光折shè到洞口覆盖的一枚凸透镜上。阳光经由凸透镜聚焦,产生的热能足以引bàoTATP。TATP安放的位置,也是精心勘测过的。当时是上午9点多钟,随着太阳东升,不超过一小时,阳光就能照shè到镜子上这是个简单、实用,却又巧夺天工的延时引bào装置。 幸亏时间卡得紧,否则一场惨剧不可避免。得知这一情况后的李光智,后脊梁都冒出了一身冷汗,还好通过毕晓燕“引诱”郝志梓的办法及时奏效了,否则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回到局里之后,李光智才算放松下来。虽然疲倦依旧,但专案组的一干警察脸上都难掩喜悦兴奋的表情。几个年轻的民警躲在角落里偷偷地打着电话,向家人报告归期。因为这个案子,很多人已经数日没有回过家了。 李光智原本想立即审讯一鼓作气拿下郝志梓,但看见轮子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决定先松一口气。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大家都去吃饭吧哦,对了,给那小子也带一份。”李光智想了想,“再带他去值班室洗个澡。” 趁大伙吃饭的工夫,李光智却跑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门点上一根烟,冷静了一会儿,才有心思好好地把案情在脑海中再过一遍:因为连考四年落榜,心灰意冷的郝志梓来到A大附近租了一套房,边卖咸鸭蛋,边到A大蹭课,却被田晓娟赶出了学校;极大的心理落差,以及长时间积累的愤懑,终于让他作出了zhà学校的决定;这些都不难理解。也许是某次机缘巧合让他发现了田田是田晓娟的女儿,然后想到这儿,问题就来了。 还是原来的疑问,照这个逻辑郝志梓应该报复田田才对,可为什么现在田田安然无恙,却把马妞绑架了呢?他为什么要把断掌放进田田的课桌里呢?断掌的主人又是谁呢?为什么要制造那么复杂的“杀人机器”呢?现在那些失踪者又在哪儿呢…… 而这些,都是在接下来的审讯中需要解决的问题。 半小时后,审讯室里,李光智再次见到了已经洗完澡、换了一件衬衫的郝志梓。衬衫不知道是哪个民警的,很不合身,大得像穿了一身戏服。他本身人就瘦,蜷在木头靠背椅子上,像一只猴子。尽管这样,比起刚刚被捕时龌龊的样子,现在起码顺眼多了。 郝志梓正在狼吞虎咽地啃着轮子带给他的ròu包子。以他那副吃相,好像很久没有吃饱过的样子。他边吃边抬眼怯怯地看着李光智。 李光智没有打扰郝志梓的午饭,静静地等着他把最后一口食物咽进肚子,才耸耸肩膀,开始问话:“叫什么名字?” 姓名、年龄、家庭住址、家庭成员,一些基本程序走完之后,李光智对郝志梓从头到脚地打量完了。郝志梓比身份证上的照片要憔悴多了,看来在外面风餐露宿确实不好熬。李光智点起了一根烟,然后问下去:“职业?” “卖咸鸭蛋,还有,工程师。” 李光智愣了一愣,身子前倾,眼神像张巨大的网,想要将所有的信息都网罗入内。郝志梓表情严肃,工程师三个字是一字一顿说的,他的眼睛上瞟,明显带着轻视,仿佛和一帮凡夫俗子在说话,与前面的唯唯诺诺相比较判若两人。 李光智接触过各式各样的罪犯,痛哭流涕装可怜的有,沉默不语死活不认罪的有,飞扬跋扈死到临头还浑然不知的有,可眼前的这位,上来就给了李光智一个“下马威”。 “什么工程师?”轮子在一旁早就按捺不住了,他脸上写满了嘲讽。 “机械、化学,我最近还在研究应用物理。” “别扯淡,”轮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打断了他,“你以为我们花那么多精力是请你回来说相声的?老实点,把该说的都说了,你痛快我们也痛快。” “没什么好jiāo代的,你们不都已经知道了吗?”也许是刚刚吃饱喝足的缘故,郝志梓现在的精神状态还不错。 “你把马妞他们藏在哪儿了?”李光智摆摆手,让轮子把情绪放松,他并不认为审讯过程会一帆风顺。李光智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作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谁?”果然,郝志梓开始逃避问题了。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轮子稍微冷静了一点儿,但口吻依然严厉,“盯了你多少天,从国棉三厂到化学试剂店,你所做的一切我们都知道,现在是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不是我吓唬你,等我们找到马妞,你想jiāo代也没机会了。还工程师?你别以为我们是傻子,你什么情况我们会不了解?考大学考了四年都没考取,跑这来耍威风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触动到了郝志梓,他突然把视线shè向了轮子,充满了寒冷的凶光。 “怎么?不服气!”在审讯中可不能在气势上输给犯人。 “我、我,”郝志梓脸憋得通红,接下来,他的举动令人备感意外,既不是闭口不言,也不是破开大骂,更不是百般抵赖,而是说了一句谁也没想到的话,“虽然我现在很贫穷,贫穷到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 轮子的五官都拧到一块了:“什么?” “虽然我现在很贫穷,贫穷到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郝志梓就像被按下重复键的录音机,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轮子侧过身子对着李光智耳语:“这,这是装的,还是脑子有问题?” 李光智脸色凝重谁也没料到会是这样一种情况。 ※※※ 过去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对月川的影响不容小觑。如果他是一个侦探,那么现在唯一想要了解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自己13岁之前的自己。 以往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月川觉得正在接近真相。自从田田遭遇那件事儿之后,案子中的点点滴滴就像宿命一般把他引向一个未知的领域。一些关键的细节,竟然不可思议、却又不容分说地强行chā入到他的梦里。所有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像是嵌对了位置的齿轮,让他尘封已久的记忆机器又重新启动。 月川在日记本上写上若干名词,从最初的机油、铁屑和帆布条,到后来木桌上的指甲印,以及桌下的刻字;由此扩展开的人物和事件被画满了整张纸。田田、马妞、宋志平、郝志梓;奇怪的合影、妈妈的隐瞒、断掉的手掌、盐等诸如此类,它们构建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月川愈来愈有种无法言传的预感他感觉田田、马妞的案子似乎和他息息相关。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月川就坐不住了。 是主动出击,还是坐等下一个线索的到来? 这是个问题。 天气愈发凉了,但还不到冷的程度。这种天气最适合运动。秋高气爽,所以当最后一堂课的铃声响起,cāo场上顿时挤满了踢足球的男生。足球场只被用了一半,另一半被徐教练霸占,离比赛时间不远,所以现在的课后训练增加到了一周四次。 月川走出教室的时候,和田田碰巧在门口撞到了一起。月川主动微笑示以问候,田田抬了一下眼,随即低下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看着田田离去的背影,月川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自从那件事儿发生之后,田田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当然,田田本身就以沉默着称,但以往却和月川jiāo谈甚欢,而现在却犹如陌路人一般。 也许是那件事儿刺激太大,月川想,田田刚刚恢复上学没多长时间,休息了那么久,可神色仍然带着疲惫。月川发现她的眼神迷离,好几次,当他将关切的视线和她对接,田田却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与月川从来没有以往的那些jiāo流似的。 “以我观物,故物皆着我之色彩”,不同的情绪、心境也会导致对一个人看法的改变。倒不仅仅是因为田田的冷漠,而是经过推理,月川得出一个可怕结论。 这一结论,让月川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根本不了解田田。他现在似乎看到了一股黑色的邪恶之气,萦绕在田田的头顶挥之不去。月川被吓了一跳,直到田田拐过转角,消失在视野里,才缓过神来。他转过身思考片刻,然后从另一边下了楼,来到了跑道上。 刁磊这几天看上去病怏怏的,听说是感冒了,请了一天文化课的假。今天练了45分钟了,浑身上下冒着热气。 “注意别受伤!”徐教练叮嘱着正在系鞋带的月川。 月川点了点头:“哦!我会小心的。” 边压腿扭胯,边听着徐教练讲完技术要领后,月川迈上了跑道。 他是看准时机的,刁磊刚刚跑过他们,月川就迈开步伐赶了上去,跟他并排奔跑在塑胶地上。 “喂,田田好像真的不会再回田径队了。”月川看见已远离徐教练,才貌似不经意地说道。 “嗯!”两人并没有停下脚步,刁磊转过脸瞟了一眼月川,“我早就知道了。” “还是你了解她!”月川附和道。 刁磊不屑地笑笑,没作声。 “哎,你上次说,田田买了很多盐,你知道是干什么的吗?” “当然”刁磊的音调弱了一个八度,“我干吗要告诉你!” “你不会也不知道吧!”月川佯装很吃惊,然后不露痕迹地激着刁磊。 “谁说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告诉你!”刁磊轻蔑地回答道。 “其实我也早知道田田会去买很多盐。” “吹牛皮,我才不信呢!” “你不信,我不仅知道他买很多盐,我还知道他经常去哪家店!” 刁磊狐疑地看了眼月川,脚步明显放缓。 “别停,老徐看着呢!”月川目不斜视地提醒刁磊。 刁磊急忙赶上来:“你也知道?那那你说说看,她去哪儿了?” “不在我们厂的小卖部,而是在一个叫‘阿庆超市’的小杂货店里。”月川说这话的时候,偏头看着刁磊的脸。 刁磊的表情出卖了他,他的眼珠瞪得溜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知道,这都是去年冬天的事儿了!” 刁磊再次放缓脚步,随即意识到不妥,再次赶了上来。 “她跟你说的?” 月川笑笑没有回答。心里的不安却愈发浓烈了,果不其然,他想他已经找到拼图的第一块拼板了。 一直到训练完,刁磊都好奇地想了解为什么月川会知道“阿庆超市”。可月川一直回避着他。只要刁磊一靠近,他就伺机跑去和徐教练说话,两人一直没有机会jiāo流。 时间一到,趁着刁磊换鞋的工夫,他就一溜烟地先跑了。等到刁磊追出校门的时候,月川已经不见踪影了。 月川没回家,而是有更重要的事儿,他踏上了公jiāo车,转乘两次,花了40分钟,又来到了宋志平所在的单位。 下班时间,马路上男人女人一如既往地行色匆匆,月川走过豆浆店,从前面的小巷子拐了进去。巷子进去没多远有一家公共厕所,月川在厕所里把校服脱掉,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一身套装,他还特地拿了一顶有帽檐的帽子,戴上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乔装之后他再次回到精神卫生中心的斜对面。 里面的工作人员陆陆续续下班出门了,没过多久,宋志平就背着公文包加入了下班的人流。 月川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次他没有跟踪,而是来到门口,压低帽檐走了进去。虽然已经过了病人探访时间,可进出容易得超乎想象,门卫正在埋头看着手中的报纸,眼皮也没抬,月川精心设计过的说辞,没有用上。 顺利地进入之后,他才发现所谓的精神病院,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yīn森恐怖,并没有到处都遍布的铁丝网和戴口罩、白帽的医生。绕过一座石屏,后面花红草绿、林茂竹修,有个园丁正在锄草,乍一看还以为是悠闲的疗养院。后来月川才知道,这个中心的四分之三,其实早就被改建成了一个福利院。真不知晓那些入住进来的老人和孤儿,如果得知自己和一帮精神病近在咫尺,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月川的目标其实很显眼,就是树林后的一栋三层小楼。 走到近处,也许是心理暗示,刚刚的恬静dàng然无存,替代的是一种诡异的气场。 不知缘何,墙被刷得惨白,像一张缺乏血色的脸,夜已降临,只剩下一层没有太阳颜色的光笼罩在周围。楼里黑洞洞的,月川踮起脚朝一间空dàngdàng的房间望去。就像是算计好的,楼里的日光灯闪了两下之后,集体亮了,他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上,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坐着一圈人,全是穿黑白条纹衫的病人,他们手里拿着饭盒,都在黑暗中静静地等着开饭时间。 也许在刚刚的黑暗中,他们中的某些人,正隔着有栅栏的窗子,幽幽地看着自己,而月川却浑然不知。门开了,几个护士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月川赶紧闪过身子,以免暴露。他绕着小楼继续往前走,这边应该是病房,六人一床,床上都是空的。越往前,房间里的人数越是少,四人的、两人的,最后是单人间。其中一间,是名中年男人,被绑在床上,两眼瞪着天花,很长时间都不曾眨一眼,仿佛死去了一般;还有一间房里,是个漂亮的女人,月川经过窗口的时候她正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看见有人经过,她立即把头埋进了白色的被子里,一动不动,就像盖在了一具尸体上。 月川心里有点发毛,转念想,难道自己真的在曾经的某个时刻,住进过这里? 绕过小楼到了西侧的尾部,看到了楼的入口。门口没有值班的人,但是长长的走廊上有道铁门,应该是隔离刚刚看到的那些病人的,然而铁门似乎并没有上锁而是虚掩着的,这倒给月川提供了方便。 月川小心翼翼地走进楼里,楼道里的灯光很灰暗,在意料之外的倒是门上并没有门牌,好在门上都开有一个玻璃视窗,可以看见里面的模样。月川原本担心那个小房间会埋在深处,但刚走到第二间,就发现房里的陈设仿佛就有七分相似。 凭借着脑海中新冒出来的记忆片段,来到这里寻求答案,是月川突发奇想的大胆决定,既然隐约记得那个划满指甲痕的木桌子底下,有自己刻过的信息,那么它一定是有意义的。他左右看看,走廊的尽头,有一个病人正端着饭盆走出来,远远地看了自己一眼,惹得月川一阵紧张,然而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置身事外地扭头走远了。 月川摸摸门上的把手,他甚至都带上了薄铁片和铁丝以备不时之需,可是运气就像影子一样伴随他左右,门压根儿就没锁。 月川皱皱眉,毫无阻力未必是一件好事儿,没准就有更大的困难等在后面。预言很快被印证了,推开门进去,这个房间他有印象,一张长条形的桌子,两边都放着椅子,但是桌子是崭新的,上面根本没有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甲的划痕,更别说桌底曾经刻过的信息了。 第十六章 偏执狂 “其实打个电话给我就行,还辛苦你们跑一趟。”宋志平得知来者的身份之后,脸上露出客套的笑容,他系着围裙站在门口,里屋的厨房传来了排烟机的隆隆声。 “正做饭呢?”李光智撇撇嘴,闻那味道像是在煎鱼。 “对,先进来坐吧。”宋志平双手在围裙上胡乱擦拭,然后把李光智、轮子让进了屋,又是递烟又是泡茶。 “不用管我们你那鱼时间长了不好,粘锅。” 宋志平惭愧地笑笑,好像犯错似的:“那我先去关火。” “嗯嗯,去忙吧,我们在客厅坐会儿。” 李光智抿了一口茶,放回茶几。茶几上有本《精神病学论文选》,他顺手翻了一页,上面的专业语言晦涩难懂。 “真是不好意思。”很快,宋志平一边脱围裙,一边走了出来,他把围裙揉成一团放在椅子上。 “没有没有,是我们唐突才对。打了电话去你们院里,说你已经下班了。” “我们5点半下班。”宋志平笑笑,“张主任已经跟我联系过了,说是有个案子是吧。” “没错,抓到个嫌疑人,好像不太正常,所以想请你过去帮帮忙。”李光智恭维地说道,“张主任说了,宋老师你可是我们市数一数二的精神病学专家。” 他们所提到的张主任,是省法医中心精神病司法鉴定委员会的领头人。 “专家谈不上,呵呵,再说精神病司法鉴定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干的,那可是需要一个团队。”宋志平说话很谦虚,“必须对被鉴定者的情志、意志、行为进行系统xìng的观察和分析,还包括家庭背景调查、具体案情以及他在羁押期间的表现等,这些方面综合起来,才能下医学意义上的结论,可不是简单的事儿啊。” “知道,”李光智把烟掏了出来,递给宋志平一根,“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我们不做司法用途,只是想请你过去看看,提供参考,以便下一步的侦查。” “那没问题的。看你们安排,我明后天应该都有空。” 李光智又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事儿可能还真不能拖,因为还有不知被他藏匿在哪儿的受害者,所以最好尽早。我们已经审讯了很多次了,什么办法都用过,但都不好使。” 宋志平脸上微微有些惊诧:“这样啊,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走吧。”他起身准备换衣服。 “再急也要吃饭嘛,况且你不是已经把鱼做上了吗?” “没事,案子要紧。”宋志平说话间已经把外套套好了。 一辆警车开进了市公安局。 路上李光智把案情大致地说了一遍,到了目的地,宋志平已经对案情了解了十之八九。可他很严谨,一到办公室又花了40分钟看了一遍卷宗。 “现在把他提出来吗?” “提出来吧。”看完卷宗后,宋志平说道,“另外最好不要在审讯室,”他四周望了望,“就在你们办公室好了。这样他可以放松。你们在门口守着,我单独和他聊聊。” “那怎么行?”轮子摆摆手,“你别看他瘦瘦小小的,可干出来的事儿一点儿也不含糊,万一对宋老师有什么企图,我们怎么担得起这个责任。” “没那么严重,”宋志平推推鼻梁上的眼镜,“放心吧,我多少还是有点经验的,一般情况下,伪装成精神病的罪犯,只有被拆穿的那一刻才会发生意外,如果不是伪装,我就更有把握了况且上面所说的,都是对付精神病罪犯要格外注意的要素。” 看着宋志平如此执拗,李光智也不好说什么。他们一行人来到拘留室。门口坐着一个警察。由于案情重大,为了防止嫌疑人自杀,公安局24小时派人守在门口。此时郝志梓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妈的,把这当疗养院了。”轮子往里看了一眼,气儿就不打一处来,“把他拎起来。” “别别,”宋志平赶忙摆手,“态度好点。” 郝志梓几乎可以说是睡眼惺忪地被带到刑警队办公室的,他揉着眼睛打量了一圈也没明白自己在哪儿。就在刚刚,宋志平又让民警们辛苦一点儿,把桌上的一些带有警察元素的物件藏了起来,现在刑警队反而像学校里的办公室。 李光智和轮子侧着身子站在门口,关注着里面的动静,随时准备冲进去。 “你叫郝志梓吧?”宋志平口吻平淡,既不严厉也不和蔼,就像一本政治书,“我姓宋,是李队长的同事。” 郝志梓屁股往后挪了挪,然后点点头。 “我们谈谈好吗?我看过你做的东西了,自己调配TATP,挺有意思的,费了不少心思吧。” 这个话题起得很好,郝志梓立刻被吸引住了。李光智都感觉到他眼前一亮所释放出来的光彩。 “你觉得不错?这根本花不了多少工夫。”只要一谈到他的业务能力,郝志梓便一扫先前懦弱的样子,脸上写满了自信和高傲。 “真了不起,就算是我,也做不了你做的事情我想你上学的时候成绩一定很优秀吧。” “从高一下半学期开始,我一直是年级第一,从来没有失手过。”郝志梓撇撇嘴。 “所以说上大学也未必是唯一的出路。”宋志平的回答跳跃xìng很强。 李光智还在琢磨着他该怎么继续这个话题,以往的审讯中,李光智也尝试着和郝志梓拉近关系,只要一涉及他高考落榜的事儿,就等于点燃了导火线,没想到被宋志平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看见没,专家到底是专家,我们可要好好学学。”李光智压低声音对轮子说着,然后继续聆听他们的对话。 “大学里都是一帮乌合之众。” “很正常,大部分人都智商平庸。”宋志平隐而不露地赞扬着郝志梓,“只是我有一个问题,以你的成绩,大学应该很轻易地就考取了才对,怎么会一连四年落榜呢?” “我不能考试,哦,我说的是高考之类的大考,一进考场就犯晕。”郝志梓咬着嘴唇无奈地回答道,看样子他已经开始信任宋志平了。 “其实像你这样也挺好,自学成才,就是那些人太可恶,把你学习的权利也剥夺了。”宋志平好像抓到了要点,他现在渐入佳境。 “他们都不如我,凭什么我不能在学校里上课?” “所以你就准备把教学楼zhà了?”宋志平顺势问道。 郝志梓没回答,但似乎并没打算否认。 “那么为什么要去绑架马妞呢?”那么长的铺垫下来,终于说到重点了。李光智把耳朵竖了起来。 “马妞,马妞是谁?为什么你们都要说我绑架他,我根本不认识她。”郝志梓扬起了眉毛。 “这样就不好了,你看,我们现在已经是朋友了,你还撒谎多不好?” “我干吗要撒谎?”郝志梓不满地说道。 “其实,你就算是现在不说,”宋志平把视线偏转,故意不看他,语气突然一下子严厉起来,“我们肯定还是能够找到他们的下落的。”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根本不认识什么马妞。” 宋志平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老实点,你以为这是在哪儿?可以随你信口胡来!” 郝志梓先是震惊,身子往后一缩,然后适应过来,他轻蔑地瞟着宋志平,身子前倾,眼露凶光。 李光智手心都冒出汗,宋志平正在步步紧逼。 果然,郝志梓嘴又开始抖动起来:“虽然我现在很穷,穷得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 “我就是可以置你于死地!” 郝志梓脸上的表情扭曲着,看样子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眼看着就要有意外发生,李光智却看到宋志平做着不需要帮助的手势。 “你,你” “你以为你是什么?” 郝志梓弓起身子,双拳紧握。 “不对劲儿!”李光智顾不得宋志平的反对,一把推开了门,就在这一瞬间,郝志梓已经开始攻击了。李光智两个大跨步冲上去,把已经跃起来的郝志梓一下子扑倒在桌子上,最后一秒,终于从他嘴里又听到了新的信息: “虽然我现在很穷,穷得可以去当乞丐,可你也无法置我于死地有本事你找我的朋友来,他会为我报仇雪恨。” 15分钟后,宋志平从洗手间里洗完脸出来,显得很疲惫。李光智赶紧递过去一支烟,宋志平用力吸了两口,脸色稍有恢复。 “朋友?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宋志平摇摇头,“初步看,像偏执型精神障碍,但还不能确定。” “偏执型精神障碍?” “就是俗话说的偏执狂,是一种精神疾病,这类病人有较为系统的妄想,而且病程冗长,但病人其他精神活动往往保持正常,隐蔽xìng很强。所以他在A大蹭课、卖咸鸭蛋、租房居住,隔了那么久,都没有引起周围人太大的注意,最多觉得这个人有点怪异罢了。” “这种病从哪得的呢?上次我们去他家,他家的直系亲属好像都挺正常的呀。” “遗传并不是唯一病因,精神因素也占了很大的比重。”宋志平顿了顿,“郝志梓从小学习优异,才华过人,很容易产生自大自负的xìng格,然而自尊和自卑往往是一对孪生兄弟。他脆弱、敏感、多疑、难以接受失败的打击,偏偏又患有大考恐惧症这是一种青少年中比较常见的心理障碍,但出现生理机能上的病症,却是极少数。郝志梓就是其中之一。连年落榜之后,让他心理失衡,继而对高考制度、周边的人,乃至社会产生极大的排斥心理。”宋志平擦了擦额头,“这个过程很长,而且他会努力自我调整。比方说去A大蹭课,把自己当作那里的学生就是表现之一,但” 李光智想到了田晓娟那张死板的脸:“然后呢?” “田晓娟应该是个应激点,他最后的这点‘权利’也被剥夺了,然后他就开始报复。”宋志平顿了顿,“这类精神病人如果犯罪的话,有曲解行为xìng质,目的荒谬的特点,比方他用TATPzhà教学楼,或许就是因为获得存在感吧。” “你觉得那些被绑架的人会藏匿在哪儿?” “你也看到了。”宋志平摊摊手,“我知道时间不等人,可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精神病是一种很复杂的病理现象,并无绝对可言,也不能按正常的逻辑来推理,刚刚我已经有点冒险了,可还是效果不佳。照理说迁怒于田晓娟的女儿是说得通的,但为什么会绑架马妞那些受害者,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宋志平把烟掐灭掉,“也许,这其中还有别的故事吧。” 第十七章 诱饵 最近雨开始多了,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天气,往往上午还阳光明媚,到了下午就来一场瓢泼大雨,让人猝不及防。有经验的家长,都让孩子上学的时候带好伞,所以现在虽然是晴空万里,可很多学生的手上还是拿着各式各样的长柄伞。 李光智和轮子坐在车里,这回距离校门口,比上次等月川的距离还要远些、隐蔽些,是在差不多50米开外的一个小巷子里。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田田回家的必经之路,都在视野范围之内。 原本李光智想通过老师,但考虑到好不容易事情有所平息,再兴师动众地冲到学校影响不好,所以还是放弃了这种想法。况且,田晓娟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如果被她知道刑警队单独找过女儿,还不知道会作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呢。与其那么多顾虑,还不如守在校门口,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再去找她聊聊,这样田田的心理压力也小。 “来了!”李光智几乎是和轮子同时发现目标的。田田一个人走在路上。前后都有结伴的同班同学,她孤立在中间,像条患了忧郁症的鱼。 车远远地跟在女生们的后面,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跟踪,跟了一会儿,田田走上另外一条路,和同学们都分开了。轮子踩了油门,刺溜一下把车滑到了她的身边。 “咦”田田吓了一跳,认出两人后,脸上的表情带着诧异,她肯定也在想,怎么会在放学的路上遇上警察。 “能跟我们去聊聊吗?” “可是我妈妈还没下班。” “不,我们只是想单独和你聊聊。”李光智脸上的笑容很和蔼。 依然是那家冷饮店,由于天气已开始转凉,所以店里的客人并不多。田田要了橘子汁,李光智则和轮子各要了一杯糖水。田田的气色和精神面貌看上去比上次要好多了,也许是从田晓娟的嘴里得知郝志梓已经获捕的消息,所以多少安心了一点儿。 “你也知道的,马妞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所以还是要来问你一些问题,你不要紧张。”李光智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取出了一张照片,“你上次说有人跟踪你?” “嗯,”田田点点头,“只是一种感觉,也许是我想多了。” “没事儿,”李光智把照片放在桌子上,“不管怎么说,你看看有没有见过照片中的这个人。” 田田盯着桌子上郝志梓的照片辨认,五秒钟后,她抬起头:“没有,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李光智有点失望,他身子往后仰了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烟,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取出烟点上。 郝志梓被捕已经几天了,这意味着马妞和另一个未知的受害者即使还活着,现在生还的概率也越变越小。他们被藏匿在一个未知的地方,不饿死也被渴死了。可郝志梓就是不松口,而李光智也实在无法进入他的世界。 对被捕的嫌疑人黔驴技穷,这在他的从警生涯里还是第一次,这压根儿不是“jiāo不jiāo代”的问题。以往即使遇到那些负隅顽抗、拒不开口的罪犯,起码对他的xìng格、心理、顾虑会有个大致的把握,然后就有机会找到突破口。然而郝志梓却完全不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他看上去柔弱不堪,甚至不值一谈,却密不透风,像一片飘忽不定的叶子,永远都无法揣测他的心理轨迹。 唯一的提示是,郝志梓宁愿冒着暴露的风险,警告毕晓燕远离危险因此而落网。这证明“爱情”在他的心目有着“崇高”的地位。 再次用毕晓燕为“诱饵”,让她和郝志梓对话,是否能够套出人质的下落呢?答案却是否定的。郝志梓一下子变“聪明”了,一早就识破了李光智的伎俩,硬是对着被邀请来协助破案的毕晓燕不发一言,根本无计可施。可这一出,让李光智有了新的灵感是否有这种可能,郝志梓对原本应该仇恨的田田,也产生了好感? 李光智再次打量着桌子对面的田田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应该也对郝志梓有吸引力的吧。如果情况真是这样,很多事情就可以说通了。这也是马妞会被绑架的原因,他是在“保护”田田,那么那个断掌少年,也应该得罪过田田? 但是又不对了。为什么要把铡断的手掌,放进田田的课桌呢? 也许郝志梓认为这是信物,就像给毕晓燕的咸鸭蛋一样谁知道呢,精神病人思路特别,永远无法捉摸。 “除了马妞之外,你最近还和其他人有过什么矛盾吗?未必是学校的,校外的也可以,特别是比你大一点儿的男生。”李光智问着,第一个被铡断手掌的受害者究竟是谁,始终是挥之不去的问题。 田田似乎很忌讳,她的眉头紧锁这叫什么话,难道我是那种看上去尖酸刻薄四处树敌的女生吗?她的心里大概就是这样想的,可嘴上只是干脆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比如你收到过什么信件没有?”李光智还是执着地探究到底,“或者匿名礼物之类的。” “真的没有!”田田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了避免和田晓娟冲突,李光智与轮子把田田送到离家较近的一个路口,就放她下车了。目送着她转过街角,李光智才让轮子发动汽车,轮子刚要开口,却被他摆手拒绝了,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田田知道他们在看着自己,她迈着平静的步子走到家门口,在进门的时候才顺势瞄了一眼身后,警察已经不在了,她这才松下一口气。 田田坐在楼梯口,把书包打开,藏在最下面的一本书里,夹着一张纸条,是个匿名者写给她的,上面写着: 〖我知道你和马妞的事儿!〗 对于人质来说,时间就是生命。接下来的几天里,专案组所有的人都把工作重点放在人质的寻找工作上。马妞的父亲,那个老实巴jiāo的农村汉子,天天守在公安局门口,要不是民警拦着,他说不定会冲进来撕了郝志梓。可迫切的主观意愿,未必会有好的结局,郝志梓从那间破屋子搬离之后的踪迹,似乎像被雨水冲刷掉了。没人知道他究竟搬去哪儿,又把人质藏在了哪里。打开郝志梓心门唯一的那把钥匙宋志平,现如今与郝志梓之间的信任感也dàng然无存。虽然他还在尝试着各种办法,可效果甚微。这日,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李光智硬是拖着宋志平去门口的小饭馆吃了一顿犒劳饭。 饭店主营的是川菜。老板是个脚有点瘸的中年胖子,穿着白色的厨师衣,一身油烟味、满脸堆笑地来到桌子前:“今天吃什么?” “拿手菜都上吧。”李光智掏出一盒烟,给老板递上,“凑足六菜一汤,今天有贵客。” “好嘞,那我自己看着办。”老板把菜单合上,招呼伙计倒茶,然后自己到后厨忙去了。 “别看这家店小,有几个菜还真不错,辣子鸡丁、水煮鱼片、辣椒炒ròu,味儿都很地道,老板本身就是四川人。” “其实吃点便饭就好,何必那么破费。”宋志平把外衣脱掉,挂在靠背椅子后。 “这就是便饭啊,等案子结了,咱们也去五星级酒店潇洒一回,我做东。” 宋志平笑笑,对于李光智的盛情,这回他没有客套。但是他笑得很尴尬,等案子结了,是啊,这案子什么时候能结呢? 李光智嗅出了其中的味道,本来是出来放松的,结果一不留神又转回案子去了:“你们遇到过的奇奇怪怪的人一定很多吧?”他点了一根烟,然后把话题转移出去了。 “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宋老师在市院工作不少时间了吧?” “嗯,医科大学一毕业就分配来了,没挪过窝,除了参加学术会议,连离开这座城市都很少。”宋志平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那以前还发生过什么精神病人犯罪案,我刚调到市局三年多,很多案宗都还没来得及看呢。” “是吗?”宋志平有点意外,“那你听说了春生街73号灭门案吗?” “嗯?没听说过。” “这可是精神病人犯的大案子,好像是在1986年,凶手是中学物理老师,30多岁,有孩子有老婆,结果有一天晚上,他从厨房拿起菜刀把他们全杀了,还包括来带外孙女的丈母娘。据说死状非常恐怖,脑袋全被割下来了,身上被砍了无数刀,血流了整个房间,而且更诡异的是,凶手把受害者的尸体全都靠在沙发上坐着,依次是丈母娘、老婆和孩子,他们的手上都捧着别人的头颅。” 这情形听听也让人觉得恶心。 “而且凶手作案后,并没有离开,而是和三具尸体共居一室,直到三天后学校发现这个老师怎么一直没请假也不来上课,让人来家里看看才发现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我就是那起案子精神病法医鉴定小组的成员,和他jiāo谈之后,说起来你都不信。凶手这么干的原因,是因为‘鬼上身’了。” “鬼上身?” “嗯,他说他听到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告诉他,只有这样的方式才能拯救受害者的灵魂。当然不会是什么真的鬼上身”宋志平摇摇头,“实际上就是妄想症的一种。” “真可怕。”轮子在一旁咂咂嘴,“在此之前就没有人发现凶手有这方面的意图吗?” “据周边的人说,他平时看上去挺正常的,只是不太爱说话,案发之前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刺激到他,一下子就中邪了。”宋志平顿了顿,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说起来还有一件怪事,五六年前我收治过一个年纪很小的小男孩,入院之后病情出乎意料地得到了控制,可就在前两天,他居然来找我了。”宋志平停了下来,似乎这话题一下子勾起了他什么心事儿,思考起来。 本来李光智的这顿饭,是为了缓解压力刻意不谈案子的,结果适得其反,气氛愈发沉重了,他看看苗头不对:“来来来,吃菜吃菜。”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把菜端上来了。 “喝点啥酒?”服务员问道。 “我们上班时间不能喝酒,宋老师要不要来点?”李光智把酒单递给了宋志平。 “我不会喝酒,咱们就吃点饭吧。” “那行,端一大碗饭来。”李光智说道,“宋老师你有没有碰到特别聪明的孩子。” “聪明的孩子?怎么说。” “说起来你也不信。”李光智脸上充满了喜爱之情,“就在这案子的侦破过程当中,受害者有个同学,推理能力不是一般的强,而且还总能发现一些我们发现不了的东西,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天赋?” “那是当然,天赋对于一个人的成长不容小觑。找到自己最擅长的东西,然后刻苦钻研下去,才有可能成为人物。” “是啊,那小子长大后不当警察,实在是屈才了。”李光智夹了一筷子菜,然后把那些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们抓捕郝志梓,一大半功劳是那个孩子的?”宋志平饶有兴趣地问道。 “嗯,可不是,说起来有点丢人,但事实就是这样。” “那有机会,我可要去拜会拜会他。”宋志平笑着说道,“没准还能发现一个天才。” “所以说这也是缘分,那个叫月川的小孩偏偏就和田田与马妞是一个班的,否则” “谁?”宋志平的身子突然像旷野上的狐,嗖的一下直立起来。 “怎么了?”李光智吓了一跳。 “你刚刚说的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 “月川啊。怎么,你认识?!” “不仅认识,”宋志平顿了顿,“而且还很熟。” 第十八章 旁观者 身体素质好的人,要么不生病,生病的话往往一个小感冒就卧床不起。刁磊虽然没那么夸张,可过去的几天里,确实也吃了不少苦。头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不堪,走起路来两腿发飘。他请了三天假,文化课和训练都没有参加。 这病来得急,去得也快,也就是睡一觉的工夫,刁磊在第四天清晨起床时顿觉神清气爽,他伸伸懒腰,又生龙活虎起来。 老爸打了一夜麻将刚刚回来,看了一眼刁磊:“你好好跑步,跑不出来的话,也别在学校丢人现眼了,早点到档口来帮忙。” 刁磊家是卖猪ròu的,在菜场西段有个摊位。 老爸秉承的是“百万家产,不如一技傍身”的观点。“这也是祖宗留下来几千年的手艺。”他总是这么说。 当然老爸所谓的手艺不是卖猪,而是杀猪。 从刁磊记事起,老爸最热衷的事儿,就是用充满猪臊味儿的大手,把刁磊从床上拍醒,然后拖着他到小河边看杀猪。 别人家杀猪起码要三四个人,刁老爸一个人就全都搞定。说起来他并不是那种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糙汉,甚至还有点精瘦,但他杀猪靠的不是一股子蛮力,而是技巧。 河边有个半人高的石台子,猪的四只脚被绑上,前面接个塑料桶。老爸往手里啐口唾沫,然后搓搓,提起刀就往猪耳朵后面的颈脖子捅去。猪血汩汩地涌了出来,流进前面的塑料桶里。说也奇怪,到这个阶段,猪应该挣扎得最厉害,它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嚎出来的声音撕心裂肺,可老爸手下的猪,就轻哼两句,抖着身体,好像还挺舒服似的,慢慢地等血流尽了,也就不动弹了。 “怎么样,这就是本事儿。”他满脸自豪地说道,“等你再大点儿,我就教你。” 一个人在少年时代,可能会爱上很多有趣儿的事情,这种爱好没准就成了他长大后的职业,或者警察,或者医生,又或者老师,再次也起码是个司机,但说到要让小孩爱上杀猪,还真是件挺困难的事儿。 当刁磊的小伙伴们兴致勃勃地谈起父母,总是会这样说:“我爸爸昨天又抓了个小偷。” “我爸爸刚给别人做完手术。” 每到这个时候,刁磊总是没什么可炫耀的,他总不能说:“我是看我爸爸杀猪长大的。” 但耳濡目染这个东西,也不容小觑。整天刀光剑影里看着,多少会有些变化。刁磊倒不是对杀猪感兴趣,看到那些被屠宰的猪在临死前捆在石凳子上,流干鲜血闭上眼睛,生命彻底从它的体内流逝,他也觉得残忍。可渐渐地,刁磊发现一个奇怪的变化,正在体内愈演愈烈。 他居然喜欢上了观赏老爸杀猪,确切地说是喜欢上了那些濒死的猪。它们的哼哼声、颤抖声、眼神里透露出的那种绝望、惊恐、怨恨等错综复杂的含义,都让他兴奋不已。刁磊不知道这种兴奋从何而来,他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享受着“别的动物正在受苦”所带来的前所未有的快感。 对象从动物过渡到人,也就是片刻间的事儿。有一次,隔壁王老五在家门口,把他儿子吊在树上用皮带抽。周围有很多看热闹的人,大家嘴里说“别打了,小孩子犯点错很正常,吓唬两句就可以了,再这样下去,要被打伤的”。可没有一个人前去拉架,仅限于饶有兴致地评头论足。王家小子一边声嘶力竭地号叫着,一边因为被当众羞辱,而显得无比地羞耻。更要命的是,王家小子同班的两个女同学正从一旁经过。 那一刻,在刁磊看来,他和坐以待毙的猪没啥区别。 王家小子这样的事儿到底不会经常发生,完全满足不了他对此种变态的快乐的期待。于是,每个吃过饭后的晚上,刁磊就像幽灵一样游dàng在厂区的大街小巷,从门缝、窗户、踩在石凳上、爬树,找任何办法,偷窥着人们在夜晚发生的事儿。 田田就是这样被发现的。 那个“工程”已经推后好几天了,憋了那么多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趁着父母去打麻将了,刁磊带上工具悄悄地出了门。 天空开始飘起了雨,道路泥泞,雨点从脖子里钻进去透心般地凉。可刁磊不在乎,上一次记忆中的感冒,差不多是在四五年前,对于他来说,生病只是一场意外。身体机能回到正轨上后,他紧密的肌ròu就像铜墙铁壁一样,把病dú都拒之门外。 路上的人很少,下雨天大家都躲在家里看电视,偶尔有几个无聊的人,也都端着小板凳在楼道里围成一堆聊着天。刁磊到了目的地,田田已经坐在书桌前复习功课了。 刁磊靠在树下,远方的天边偶尔会划过明亮的闪电,然后滚滚闷雷像马蹄一样奔驰过来,雨渐渐地开始大了。等了一会儿,那辆蓝白相间的环卫车从拐角处出现。刁磊站直了身子,等到车一从面前驶过,他立即穿过花坛,猫到了田田家浴室的墙下。 准备就绪,刁磊远远地看着环卫工人缩着脖子从车里跳下来,把黑色粗大的管子塞进了化粪池。紧接着,轰隆隆的噪声响了起来。 刁磊举起凿子和榔头,每砸一下就预示着这个“旷日持久”的工程离完工更近一步。 吱呀一声,吓得差点没让刁磊摔倒。二楼的主人不知为何突然推开了窗户。她拿着一个脸盆,借着下雨正在刷洗窗台。窗台上的灰尘被水混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稀泥溅下来,全部都落在了刁磊的头上。 刁磊贴在墙上纹丝不动。等到楼上的洗完窗台,环卫车也已经完工开走了。横chā出来的意外,让刁磊的工程今天几乎没有进展。他依依不舍地跨出花台,正准备回家,黝黑的墙面上,那个洞里突然冒出一点光芒。 刁磊眨眨眼,没错,确实是有东西在里面亮着。刁磊根本没打通那个洞,况且现在田田家浴室里的灯也是灭着的。 是什么呢?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重新走了回去。 站在石块上,他闭上一只眼,朝里面看去。是蓝颜色的光,像是那种冷烟花在小窟窿里燃烧。光在慢慢黯淡,没有前面那么刺眼,反而让刁磊更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有个圆圆的明亮的钢柱,它居然在缓缓地移动。刁磊以为是错觉,但它确实在移动。刁磊踮起脚想要分辨清楚,珠子没有塞满小洞,周围有缝隙,珠子后面是什么,怎么像根像根弹簧。 刁磊的思维停顿了一秒钟,一秒钟后他意识到情况不妙,可已经来不及了。弹簧猛地挣脱开束缚,把那颗钢柱像子弹一样shè了出来,直中刁磊的眼睛。 雷声隆隆,大雨浇了下来,掩盖了刁磊痛苦的呻吟声。 “来,来人啊!”刁磊痛得在地上打滚,他的眼睁不开。 “你怎么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我,我受伤了。” “别怕,我扶你去医院。” “谢谢你。” “不用谢。” 刁磊的耳边传来了让人不寒而栗的邪笑声。 ※※※ 宋志平在前面领路,地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纸箱子,上面没有贴标签也没有编号,只是从破开的口子外露出档案袋的牛皮纸张。 在电脑普及之前,病人的病史保存确实是个问题。用这种陈旧的方式保存资料,难免虫蛀鼠咬。 那些牛皮信封上写着病人的姓名、年龄,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而现在这些故事都被啃噬得残缺不全。 穿过充满霉味的走廊,他们到了一个置放杂货的小房间。叠成一沓沓、被捆在一起的洗干净的病号服放在角落里,周围还有很多靠背椅。再往里走,几张桌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墙边,基本都已经散架了,感觉马上就要拿去当柴火烧了似的。 在饭桌上提到月川的名字,宋志平立即流露出诧异的表情。无巧不成书,原来月川正是宋志平收治的那个年纪最小的病人,而且就在前两天,他还来找过宋志平。 “找你干吗?” “不知道,我假装不认识他。”宋志平喝了口水,在他出人意料的开场白后,宋志平开始讲述当初月川初来精神病院的情形。 那还是在3年前,月川是由他妈妈领来的,那时候他只有13岁。穿着一件很大的衬衫,看上去很胆怯,而且思维迟缓,但又不是智力障碍。和他妈妈聊了几句之后,才发现问题挺棘手。按他母亲的说法,从两周前开始,月川就出现了人物和自身的定向障碍,也就是老百姓常说的“不认人”了,他既不记得老师、同学、他母亲,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会突然一下子像从梦中醒来似的,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学当然是没法上了,他妈把月川领回家待着,开始以为是学习紧张,看过几家普通的门诊。有一天晚上,月川他妈醒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儿子就站在床边,而且手里还提着一把锃亮的菜刀。他妈吓得半死,以为月川是在梦游,后来发现他其实是醒着的,默默地看着缩在床角落的母亲,然后转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时候,他母亲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就把他带到了精神病院。宋志平和月川聊了聊,发现这个孩子意识错乱、情感淡漠,老是在诉说他被一个噩梦困扰,梦里是一个布满金属管的房间,然后一道蓝光闪过,接下来梦里的内容就完全记不得了。脑部的CT检查表明大脑结构并没有病理xìng损伤,也没有外伤。于是宋志平觉得病因是出在精神因素上,往往经历羞辱、伤心、恐惧的事情也有发生心因xìng界限遗忘的可能。 但是当宋志平询问月川母亲的时候,她总是闪烁其词,说并没有发生过类似刺激的事情。于是宋志平就想方设法让月川潜意识里的东西呈现出来。他给了月川画纸,鼓励他随心所yù地画画,没想到的是,画面非常血腥、残忍,都是月川手握匕首,刺向他的母亲。所以宋志平就认定,他和他的母亲,肯定发生过什么。但问题是她就是不承认,宋志平就无计可施了。 经过一些常规的镇定治疗按照宋志平的说法,这压根儿就不可能有效果。没想到就在某一天,月川一下子就“醒”了,他居然认出了妈妈,也认出了自己,一切都变得正常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说有时候人脑子里面的意识实在是无法捉摸透。”宋志平如今说起这个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说,他是自己好的。” “确切地说,他根本就没好,”宋志平顿了顿,“反而变得更严重了,通俗一点儿地说吧,他用更严重的失忆忘记了潜意识里想要杀掉自己母亲的念头。这就像一颗定时zhà弹,”宋志平眉头紧蹙,“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李光智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月川竟然是个有弑母倾向的精神病患者。越是将信息互换,李光智就越觉得先前的那些对于案子的推理,不仅仅出于理xìng思考。在已知晓的案情中,似乎和月川之间充斥着某种“巧合”。和郝志梓如出一辙的是,月川在治疗时有个习惯xìng的动作,同样有喜欢用指甲抠桌沿的习惯。难怪那天在郝志梓的出租屋里,有那么奇怪的反应。 月川会不会当时也在桌子底下刻下了什么信息呢? “好像是这张!你们过来看看,治疗室里的桌椅都更新过,反正旧的全在这里了,看见没,桌沿有划痕。”宋志平走了过去。 三个人蹲下,轮子把桌子翻开,上面果然有“内容”。月川在治疗阶段,曾经偷偷地在桌子底下刻过字:“小” “小什么?” 桌子底下只有一个字可以辨认,余下的部分又被指甲痕迅速划满掩盖了。 李光智站直了身子,他皱皱眉头,这个月川似乎并不是和此案无关的旁观者。 第十九章 失踪 距离田田案发生的第四周,专案组又得到了一个坏消息。刁磊失踪了。他父母来到刑警队报案时,整个专案组都为之一怔。有个年轻的民警还特地跑到拘留室,发现郝志梓安然无恙地睡在床上,才松了一口气儿。 伴随着调查深入,不安感再次袭来。没有证据证明刁磊的失踪和马妞的失踪有关,但经勘察,刁磊所有的生活用品都在,家里的存款也没有少,他床边桌上还放了一瓶喝到一半的汽水,完全没有离家出走的迹象。在这样的案情背景下,就很难不让人猜测刁磊也同样遭遇了绑架! “先不要过早下结论,四处好好看看。”李光智摆摆手,现在他和一干人正在刁磊的家里。话虽这么说,可李光智的心里也没底。刁磊的身份,以及他与田田、马妞之间的关系,都有很大的牵连度,如果真不幸言中,就意味着李光智抓错人了。 真正的凶手不是郝志梓,而是另有其人,又或者他有共犯?李光智有点烦躁,郝志梓口中所说的“朋友”,并不是精神病的呓语? 李光智陷入到纠结中,一方面希望刁磊被绑架只是另一起案子,只是因为巧合碰到了一起;另一方面他又希望刁磊也是被同一个人绑架的,而不是郝志梓。毕竟郝志梓已经被捕近一周了,受害者依然毫无下落,生还的机会正在以几何级数骤减。 刁磊是在昨天放学后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的,而他的父母直到今天才在老师的陪同下报案,足见其对刁磊的教育问题毫不关心。 昨晚下了一晚上的雨,这直接影响到了走访效果,最后一个见到刁磊的是邻居,看见他背着书包回到了家,从那时到目前为止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提供刁磊的行踪轨迹了。另一组侦查员仍在外围走访,李光智则待在刁磊的房里。 刁磊的卧房有股难闻的气味,大概青春期的男孩都这样。李光智扫了一眼,不大,也就十几平方米的样子,但对于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来说已经足够了。房间是朝南的,应该冬暖夏凉,床就靠在窗户边,晚上躺床上能够看到窗外的夜空,所以窗帘也是很应景的星月图案,只不过因为很久没洗了,脏得辨不清颜色。 “师傅,这个抽屉是锁上的。”轮子拍拍木制的书桌,最大的抽屉打不开。 “你想想办法。”李光智看了眼书桌的结构,这不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李光智也设想过给儿子置办这样的一间小房间,有床、有书桌、有书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还可以放一台音响学英语用。刁磊的房间有这个空间,也确实放了这些东西,但完全被糟蹋了。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是崭新的,除了教材,几乎看不到别的课外书籍;一个双喇叭的录音机放在桌上,前面全是港台歌手的磁带;鞋倒是不少,也没有成双摆放的,全都东一只西一只丢在各处。 刁磊他爸是卖猪ròu的,不会太缺钱,但就眼前的一切,基本就能了解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倒是有一点还算顺眼,刁磊似乎很喜欢运动,墙壁上贴满了各式各样肌ròu发达、英姿勃勃的运动员海报,乍一眼看还以为是进了体校生的宿舍。 扑通!轮子把抽屉给撬开了。 偌大的抽屉里只有一样东西,一本夹着笔的工作手册。 “好像是日记!”轮子翻开看了几页,上面记载的日期最早可以上溯到一年多前,那时候刁磊刚进田径队。记载的内容也很简约,只有诸如“今日新买了一双鞋”“明日必须跑满5000米”之类的说明xìng语言。 “往后看,看看失踪前有没有什么信息?” 轮子翻到了最后一页,是前天晚上留下的一条信息:“明日可以完工,很期待。” 这是什么意思? 轮子一边念着一边继续翻看寻求答案。渐渐地他的脸色就变得yīn沉起来:“师傅你来瞅瞅这个。” 日记本里的信息完整地记录了一个少年的行动轨迹。 “这么说来,田田的感觉没错,一直在跟踪不对,应该是偷窥她的其实是刁磊?!” 对于这个答案,李光智多少有点意外。日记本上刁磊自述了企图在田田家浴室外墙打一个洞,然后chā入折shè镜的计划。 轮子继续往前看,在关键节点拉着李光智一起分析。“师傅,你再看看这条,”轮子皱着眉,手指着日记本上的潦草字迹,“几天前,月川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问我是不是在‘阿庆超市’发现田田买了很多盐,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当天的信息只记录了这一句,没有答案。 思考模式在李光智的脑海中迅速开动。“盐”和“阿庆超市”把田田与郝志梓联系在了一起,日记本上的口吻,似乎刁磊是通过偷窥知道这个信息的。 那么月川呢? 看日记上的日期,月川正是在帮助警察在出租屋里寻找线索的后一天和刁磊jiāo流此问题的。 月川自己在思考?这是李光智能够得出的唯一结论! 李光智觉得失忆的月川和自己一样,也意识到了此案和他息息相关。 “咱们先去田田家附近看看,找到刁磊那个‘工程’现场,另外”李光智顿了顿,“去把月川的档案全部都找出来。” ※※※ 李光智蹲在花坛边四处查看。有时候警察办案最大的对手不是狡猾的罪犯,而是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说下了一夜的雨。轮子正在不远处询问一个40多岁的胖主fù。昨天晚上洗澡时,她听到楼下有动静,刚开始还以为是猫叫,今天来了那么多警察,才意识到是出事儿了。 “几点?” “9点到9点半之间吧,具体我也说不上来,谁会每时每刻都盯着钟表看那声音真的不像人发出来的。”胖主fù表情夸张地诉说道。 鉴定科的李科长带着几个科员正在勘察。按照日记上的指示,他们很快找到了田田家浴室外墙用凿子凿出来的一个小洞,洞口直径2.4厘米,离凿通只差一根手指的距离。那小子也厉害,竟然想到这样的法子来偷窥女生洗澡。 从后窗户看进去,田晓娟正大声呵斥着一个警察,李光智料到是这种结局,而且基本知道是什么内容,无非在责怪警察失职之类,所以干脆躲在外面没进去。 “老李,怎么样?”李光智拍拍他的肩膀。 “好像是磷化物。”李科长戴着白手套,手上捻着一些细粉末,他放到鼻子边嗅嗅,然后说道,“燃烧过了,具体成分还要拿回去检验过了才能确认。” “那是什么东西?” “一种遇到空气会发光的化合物,不产生热量,就是俗称的冷烟花。萤火虫知道吗?屁股后面闪光就是这个原理。” “他把这些放那小窟窿里能起到什么作用?”李光智一头雾水。 “不是他放的。” “不是他放的?” “嗯。”李科长回过身指了指墙面,“那小洞里还发现了一根目测是外径16毫米的圆柱螺旋弹簧,弹簧顶端有磷化物和黏土的混合物。” “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又是一个设计过的弹shè装置。” 李光智皱皱眉,他侧过脸,等待着老李接着往下说。 “我的分析是这样的,有一个人,暂且称他为X吧。X应该一直对刁磊的计划很熟悉,至于他是通过什么途径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了解刁磊每次什么时候来,大致的工程量是多少,什么时候走。然后在刁磊这一次‘施工’之前,做了手脚。X究竟是怎么完成这个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shè装置的已经无法百分之百还原了。但大致的原理,是在洞里又填充了一些黏土,黏土之后是磷化物,紧跟着就是弹簧,弹簧前面应该有发shè物。当刁磊凿破那层黏土后,磷元素遇空气会发出光芒,虽然不是很亮,但在夜晚还是能够发现的。以此作为诱饵,让刁磊往洞里窥视,此时原先被黏土和磷化物压紧的弹簧,正在慢慢释放,然后突破临界点将发shè物shè向” “眼睛?” 老李点点头。 “大概能够有多大的冲击力?” “如果正中眼球的话疼痛难忍。” 李光智不说话了,接下来X可以利用很多种方式将刁磊带走。 “说实话,”老李咧咧嘴,“咱们这次真的是遇上一个难对付的家伙,起码心灵手巧。” 李光智捏了捏老李的肩膀:“还有呢?” “目前就这些。” 李光智自始至终没有和田晓娟正面接触,他转了一圈,了解完基本情况后,就坐上车回到了局里。大伙的脸上都充满了沮丧,一股压抑的气氛飘dàng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谁也没有提郝志梓,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似的,但估计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惦记着他。 郝志梓在化学试剂店偷的那些玩意儿,除了制作TATP剩下的那些是否就是国棉三厂仓库里发现的那些零件?如果不是,难道这完全是两个案子,那么郝志梓把剩下的那些东西用在哪儿了呢?如果是的话,郝志梓和那个X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样的故事? 看来还得让宋志平想想办法,这回不是要问他人质被藏在哪儿了,而是他那个所谓的朋友究竟是谁? 正想着呢,轮子敲门进来了,手里还拿了一沓卷宗:“有发现。” 看见轮子的表情凝重,李光智感觉不妙。 “师傅,被你说中了,那个月川确实有问题。你看,”轮子的手里捧着一沓月川的户籍档案,“3年前,月川他们家还不住现在的地址,就在月川被送进精神病院的前两个月,他母亲倪以丽曾经到派出所报过案,是失踪案,月川失踪了。” “失踪了?” “嗯,没错,我还特地打电话去问了下当年经办此案的民警,说是和父母拌嘴离家出走,饿了三天又自己回来了,此案就自动销案了。我算了下日子,应该是月川从精神院出来后没多久,他们就搬家了,而且还有一件非常蹊跷的事儿”轮子顿了顿,“月川出走归来的时候,他的父亲月全死了。” “死了?” “嗯,死了,死于一场意外。” 李光智摸摸后脑勺,怎么越查越有奇奇怪怪的信息传来? 他看了眼窗外,心中颇为担忧。 第二十章 潜意识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刁磊认为自己一直是站着的,站了多久他也不知道,24小时?48小时?或者更长。眼睛的疼痛感在过了顶峰之后,慢慢地缓解下来。现在反而是长时间站立而导致双腿麻木、酸胀,让人难以忍受。 刁磊不是不想坐,而是根本没法坐。他的双手被一个金属圈牢牢地扣在一个橡胶质感的平面上,以至于根本无法揭开围绑在眼睛上的黑布。他觉得自己已经彻底醒了,正尝试着不停更换左右脚的重心,以便可以稍稍休息,但是这种隔靴搔痒的伎俩,根本无法缓解痛苦,倒是因为挣扎不停发出的动静,引来了身边的一些异常。 刁磊不动了,他竖着耳朵听,一阵声之后,有人问道:“你是谁?” 刁磊心头一紧:“马妞!” “刁磊!” 两个人凭着听觉认出了对方,但在这种场合相遇毫无欣喜可言。早就知道马妞被人绑架了,现在和她共居一室,唯一的解释就是自己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 “我们这是在哪儿?”刁磊音调提高了八度。 “别吵。”一个男生的声音厌烦地打断了刁磊。 “你,你是谁?” “他是卢胜东。”隔了一会儿,马妞颤颤巍巍地回答着。 “卢胜东,卢胜东是谁?”刁磊茫然不已。 “你先别问了,说来话长,安静一点儿,马上就要开饭了。” 开饭?刁磊这才意识到饥饿难耐,肚子像钻进了蝈蝈似的,咕咕地叫了起来。在马妞的提示下,他似乎确实闻到的一股饭香。 咯噔一声,耳边传来了电流流进机箱的声音,然后是齿轮的转动声。刁磊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他感觉手掌下的橡胶皮带开始缓缓地移动起来,就像是一个传输带。刁磊微微地抬起手,以减少摩擦带来的痛楚。渐渐地,饭香味越来越浓烈,传输带移动一段距离,“铛”的一声停了下来。耳边传来了咀嚼声,就在他左手边不远的位置,有人大口地吃着饭菜。刁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张口询问,话语刚到嘴边就憋了回去在未分清形势之前还是先不要说话为妙。 “我也很饿。”刁磊心里默默地喊叫着。 隔了差不多半分钟,传输带再次响起,然后停止,这次咀嚼声离他更近了,饭香中夹杂着豆干的味道。刁磊似乎渐渐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果不其然,经过几次周而复始的停顿、启动之后,食物被传到了他的身前。传输带上有一个脸盆,里面放着饭菜,刁磊的手指摸到了它,在香味来源的指引下,他必须弯下身子像狗一样在饭盆里舔食。 “快吃吧,”马妞似乎了解刁磊的心思,在饥饿面前根本谈不上尊严,“你只有20秒的时间。” 刁磊犹豫着,食物的诱惑正在击垮他的内心,最后他弯下身子大口大口吃起了饭菜。 “这就对了,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儿要做。”马妞的声音再次响起。 刁磊还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饭盆便被传送带强行移走了。 “我们要要做什么?”有食物进了肚子,刁磊稍微精神了一些。 “耐心地等。” 周围一片死寂,刁磊不知道等待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刁磊听见有人吱呀打开了一扇铁门。马妞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刁磊随之战栗。 一个陌生男人死气沉沉的声音响起:“都吃了饱了吧,”他顿了顿,“我们的游戏继续,接下来我要释放你们其中的一个,商量一下你们选择谁?” ※※※ 一条新修的柏油马路在阳光下闪烁耀眼,大中午空dàngdàng的就像一条明晃晃的河。驱车驰往城市东郊的这片人口聚集地大概需要40分钟。轮子加大油门,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虽然和主城区隔了一个小山包,但自给自足颇有规模,绕过山脚下的零星楼房,眼前豁然出现了一派繁华景象。一条显而易见的主干道将人气笼络过来。街两旁皆是热闹的饭店、商超和银行。一眼望去,最高的建筑是右手边的一所私家医院。车子驶过医院,然后左拐到了辖区派出所。 因为事先打过电话,所以这边早就有了安排。所长透过办公室的窗户看见了李光智,迅速站起身出门迎接。他是个40多岁的胖子,头发有点秃,握上去的手厚实有力。这一片治安良好,多少年都没发生过恶xìng刑事案,很少会惊动市局刑警队,至少在李光智的任上,从没有麻烦过这边的警察。 所长早就把案宗准备好,寒暄了几句,李光智道明了来意:“案宗基本都已经看过了,我想去现场走一趟。” “先吃饭吧,都到饭点了!” “不不不,案子要紧,时间不等人啊。” “真敬业。”所长恭维道。 没有开车,所长带着两人来到距离派出所50米不到的一个居民小区门口。小区里有4栋并排而列的灰色砖墙小楼。楼高5层,每栋3个单元,一梯两户,看上去起码有30年的房龄了。小区门口贴着一块牌子:A市园林局职工宿舍。 “就是这个”所长停了下来,手指了一个方向,“3栋2楼,靠西的那间。” 特地跑来月川家的旧住所是李光智的想法,就像心里有块落不下的石头,不搞清楚月川的来龙去脉,李光智不踏实。 “这房子一直没人住,空了有三四年了吧,你知道的,屋子里死过人,老百姓忌讳。” 李光智微笑以示理解:“走,我们上去看看那个凶宅。” 门洞里很黑暗,天花板上的声控灯也没有亮,也许是坏了。到了二楼,两户人家正对着,201的门楣上,架着一面小镜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民间避邪法,李光智想,202的门上积满了灰尘,角落里全是蜘蛛网,看来虽已时隔多年,人们还是敬而远之。 “当初搬走的时候,倪以丽留了一套钥匙给院里哦,她的丈夫是园林局的一名干事。这房子当初是分配的。” 所长把钥匙chā进钥匙孔。因为长时间没有用过,所以钥匙扭动起来并不顺畅,“咯噔咯噔”响个不停。 “别着急,回头钥匙断在里面就更麻烦了。” “嗯。”说话间,所长已经把门打开了。 一阵yīn风从门里呼地出来,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所长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意识到不妥,定了定神,率先迈了进去。 “别怕,我们有三个人,他只有一个。”李光智在身后开了句玩笑,气氛一下子开朗起来。 “嗯,我们人多。”所长回应道。 房间是两室一厅,家具电器之类的居然都还在,只不过上面被盖上了一层白布,根据轮廓可以大致分辨出电视、衣柜、书架之类。它们按照很常规的格局,安静地被摆放在各处。 “园林局没有把房子收回去,倪以丽也没有卖,更没有租,确切地说,我们这还是私闯民宅。” “为了工作嘛,可以理解。”李光智把脸侧到了一边,“事发的卫生间在哪那儿?” “对的。” 卫生间的房门是虚掩着的,由于磨砂的浴室玻璃窗紧闭已久,既没有阳光,也不通风,所以气味逼人。墙面上布满了一层淡黄色的水渍,原先不锈钢的水龙头,现已锈迹斑斑。坐便器安在进门后的左手边;右手边是隔出来的淋浴房,没有浴缸,地上砌了高约5厘米的隔断。淋浴器是那种当年很流行的半手工装置,小手指粗细的水管一头连着随处可买的淋浴头,另一头置于水桶中。当水桶装满热水,利用气压的原理,把热水打出来就能洗个痛快澡了。坐便器与淋浴房之间有一个梳妆台,梳妆台上的墙面镶了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镜子右侧有个小塑料钩。 “意外就是因为它,”所长指了指钩子,尽管已经过了好几年,可它还是牢牢地粘在墙壁上,“看见没?”所长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墙上一人高的位置有个电源chā孔,“当时洗漱台上放有吹风机,因为离电源较远,所以这个钩子是用来架吹风机电源线的。没想到月全在洗澡的时候,电吹风落在地上,老化的电源线浸泡在洗澡水中后漏电,导致他触电身亡。” 李光智皱皱眉,他发现点问题。 “吹风机确实有些年头了,连接处都被磨破了,有一小截电线luǒ露在外。”所长手指比划着当初的情境。 李光智沉默不语,他环顾四周,浴室墙上的瓷砖很多都已经开裂,想要还原3年前的真实场景已经不可能了。 李光智耸耸肩:“他们夫妻感情怎么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据说还不错,有个儿子,虽说儿子好像脑子有点问题,但也算其乐融融。因为最后定义为意外,所以也就没有深查下去。不过谁知道呢,每个家庭不都是貌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流涌动嘛哎,可以去问问邻居,这个小区都是老住户,很多一辈子都没搬过家。” 所长的语气似乎对这个案子颇有怀疑。 小区内西侧靠围墙的位置有个青顶的小凉亭。围绕着凉亭有片别致的植物带,两张长条的板凳横在植物带的小径前。几个退休的老太太正坐在板凳上聊着家长里短。 李光智一行三人下了楼,看了一眼她们,然后走了过去。 “哟,王所长怎么跑这来了?”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衬衫的老太太中气十足地招呼着。 “哎,过来了解点情况。”所长点点头,然后向李光智解释道,“她丈夫也是我们所里的,退休了。” 正好,李光智想,有熟人可以省去不少解释。 “大姐,问你们一些事儿。”李光智笑呵呵地说道。老太太们把椅子上的水果瓜子用报纸包了起来,腾出空地,招呼他们坐。 “没事儿,站着就好,你们认识202月全家吗?” “这怎么可能不认识,都一个院里住着,月全以前就是我隔壁科室的。”老太太双目有神,滴溜转了一圈,“什么意思?又回来查那件案子了。” 小区很小,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童叟皆知也是很正常的。“没有,没有。”李光智赶紧否认,现阶段还不能作出任何判断,以此造成居民误解实在是没必要,“另外有个案子,可能涉及这家人,所以过来看看。” “哦。”老太太应了一声,但她的表情显然怀疑李光智的说法,“其实这家人挺可惜的,好端端的,怎么竟然遇上这种倒霉事儿?” “听说他们夫妻关系挺不错的?”李光智顺着话题开始聊上了。 “嗯,你们是没见到过,月全对他老婆可好了。洗衣、做饭、整理、打扫,几乎所有事儿都不会让老婆chā手的。有人说他不像个男人,胡扯,那是妒忌,我觉得男人就应该这样,疼老婆。哈哈哈,我家那位有月全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每天回来二郎腿一跷,抽烟喝茶的,什么事儿都不干。” “也不能这样说,他对他老婆太好了,好得有时候让人无法理解。”边上有人chā话道。 “此话怎讲?” “邻居只要多跟他老婆说两句话,他就怒目相视,好像谁会把他老婆抢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的。还记得刘家二小子吗?下班的时候和倪以丽在楼道口聊了几句,笑声大了点,月全竟然从楼上直接浇了一盆水下来,还差点打架。” 李光智皱皱眉:“有这事儿?” “难道我们几个老太太瞎说不成?” “呵呵,对了,我听说他们有个儿子,当年失踪了?” “对啊,巧就巧在那段时间他们家发生了那么多事儿,每一件搁普通老百姓家那都是天塌下来的事儿,不搬家才怪。”老太太的眼神又狐疑起来,“怎么个意思,你们查的案子和他儿子有关?” “呵呵,随便一问,查案嘛,总要做到事无巨细。”李光智敷衍道。 和所长告了别,坐回车里,老太太的话在李光智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是啊,这么多事儿,儿子失踪、失忆,丈夫意外身亡,每一件都不是小事儿,而且还都发生在同一个时间点,现在想想,说它们毫无关联都觉得奇怪。 李光智点了一根烟,想了一会儿:“你说月川为什么想杀了他妈妈呢?” “不是说傻了吗?” “宋志平认为月川当初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导致失忆的,仅存的潜意识里弑母的情结那么强烈,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 轮子不说话了,过了几分钟,他似乎有点摸到李光智的思路了:“你的意思是说,月全的死不是意外?是他杀?倪以丽是凶手,然后月川发现后被刺激了,但潜意识里留下了要为父报仇的深刻记忆?” “不知道。”李光智摇摇头。 靠猜的话有太多种可能了。 第二十一章 8024厂保卫科 “对于精神面临崩溃的病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静养。”外科医生姓包,鼻梁上的眼镜片闪着柳叶刀般的寒光。他比一般的医生更为严厉,确切地说是死板,轮子已经唠叨快半个小时了,包医生还是丝毫不让。 “这背后还有两条人命,谁来担这个责任?”轮子脸色yīn沉,声调提高了八度。 包医生不为所动,像堵墙一样地拦在医院的走廊上。 “我们也知道出于治疗的角度应该不去打扰才对,但不是特殊情况吗,毕竟还有两个人质下落不明。”李光智平和地说道,他已经让自己冷静下来了。 一小时前,有个名为卢胜东的少年到了某街道派出所,见到警察他只说过一句话:“我的手被人铡断了。” 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 少年随即被送进医院,辖区民警第一时间通知了李光智。 包医生推了推眼镜,似乎在衡量事件的严重xìng。 “等会儿!”片刻之后,他说了一句,然后转身进了病房。 5分钟之后,他又出来了,依然用他冷冰冰的语气说道:“不要超过半小时。” “行。”李光智拍拍包医生的肩膀。 尽管有心理准备,可看见卢胜东,李光智还是吓了一跳。他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脸上毫无血色,眼眶深凹,瘦得不成样子,虚弱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给人以支撑ròu体的精神气儿已经被击成碎片的感觉。 轮子把病房里的椅子拉过来,和李光智并排坐在病床边。 怎么开始呢? 看见卢胜东之后,李光智突然理解了包医生的顾虑。 “他精神上的伤害,远比ròu体上的要大得多,大得足以击垮一个人。”李光智还记得更早一些时候,包医生对病人情况的描述,“我不知道你们警察在查什么案子,但显然他遭遇了极为恐怖和绝望的事情。”包医生打开手中的诊断书,“持续的低烧说明有炎症;手臂的外伤超过一个月,因为只经过简单的包扎,所以溃烂的程度很严重,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截肢;病人厌食、呕吐,又同时有营养不良、脱水的症状;血色素低;电解质紊乱;肌酐增高这么说吧,情况很不好,那么重的外伤,这一个月来他一直靠着注shè大剂量的止痛剂撑过来的。” 对于这些医学术语,李光智一知半解,但仅凭包医生的描述就可以想象,过去的一个月里,卢胜东曾遭遇过非人的对待。 “你叫卢胜东?”李光智说话不敢大声,似乎稍微语气重一点儿,他就会像树叶一样被吹跑,“我们是市局的警察,负责这个案子。” 卢胜东在床上纹丝不动,隔了有半分钟,他才缓缓地把脸转了过来。 “你爸爸妈妈呢?”李光智身子略略前倾,继续问道。 卢胜东摇摇头。 李光智完全搞不清他摇头的含义,是不愿意说?还是已经不在了?他没有紧逼,而是停顿了一会儿:“能跟我说说你的事儿吗?” 卢胜东继续茫然地看着李光智,这一回他连摇头的动作都没有做出。 “这样吧,我问你,然后你用点头和摇头来回答好吗?你被人绑架了?” 点头。 “看见他的模样了吗?” 摇头。 李光智皱皱眉:“你和他们在一起吗?我是说马妞和刁磊。” 点头,然后又摇头。 “什么意思,没和他们在一起?” 点头,又摇头。李光智有点晕,他不理解卢胜东到底要表达什么。 “在,在一起”卢胜东竟然费劲地张开嘴说话了,“我和马妞、刁磊在一起。” “在一起?!他们在哪儿?”李光智凑了过去。 卢胜东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犹如晴天霹雳般地说了个骇人的信息:“还还有两个人。” 李光智为之一怔,缓了好一会儿,他才尝试着继续确认道“你的意思是说包括你、马妞和刁磊之外,还有两个人他一共绑架了5个人。” 卢胜东虚弱地点了点头。 李光智倒吸了一口凉气儿:“是谁?” 卢胜东摇摇头:“不知道,我们是被蒙着眼睛的。” “蒙着眼睛?蒙着眼睛怎么知道还有两个人?” 卢胜东本能地往被子里缩了缩,“因为,因为吃饭。” “吃饭?” “嗯,饭盆只有一个,每个人只有20秒的时间,然后就被传输到下一位。” 卢胜东说得过于简练,李光智不太明白。 “什么意思?” “在一个房间里,我们被绑在架子上,面前有条传输带,一个饭盆放在上面,一共停了5次。” 李光智明白了,他是说,通过饭盆停顿的次数来判断一共有5个人。“他们是男是女?” 卢胜东又摇摇头:“他们从来没有开口说过话。” 李光智没有想过已经一团糟的案情原来更为严重,另外两个失踪者是谁?“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放我出来的,因为,因为我我的选择对了。”卢胜东颤颤巍巍地回答道。 “嗯?”李光智直起了身子。 “我,我”卢胜东突然抽泣起来,瘦弱的肩膀随着急促的呼吸一起一伏,然后情绪变得强烈,仿佛在努力不让那些痛苦的回忆侵入脑海,“我,我”他低沉着嗓音还没来得及把话说下去,就号啕起来。 医生和护士闻声而来,把李光智和轮子挡在了身后:“看来这一阶段只能到这里了,再问下去反而适得其反。”包医生头也没抬,声音很轻但颇为坚定。 出了病房门,李光智刚掏出烟盒,就看见墙上的禁烟标志,他不得不把烟放回口袋。“你怎么看?”他脸转向了轮子。 轮子的五官都拧到一块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更多的失踪案报上来啊!” “嗯!” “不过也难说,你看这个卢胜东,失踪了那么久,不也没人报案吗?大概是流浪儿。”轮子又接着分析道。 李光智陷入了沉思。有一个漏洞跳了出来,他又思考了片刻:“不对啊!” “怎么了?” “你想,卢胜东、马妞还有刁磊都在那条所谓的传输带的周边,卢胜东是根据传输带运输饭盆停顿了5次来判断出一共有5个人。这说明他们相距不远,就算卢胜东一直都被蒙着眼,但他都可以觉察到马妞和刁磊的存在,为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搞不清另外两个受害者的xìng别呢?只要他们发出一点点动静,他就多少能够获得点信息,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轮子挠挠头:“或者另两个受害者是被蒙着嘴的,也有可能是哑巴?” “哑巴起码也能哼哼两下吧。”李光智摇摇头,“蒙上嘴他们还怎么吃饭?” “那你的意思是” “我不敢确认,还需要再问一些细节,但我总觉得其实被绑架的只有3个人。” “可传输带停顿了5次啊?是这个机械装置设计上的漏洞。” “这种可能也不大,你想我们在国棉三厂仓库看到的那个装置,非常精密严谨,虽然我不懂机械,但起码也能分辨出来,这种明显的误差不会出现在凶手的设计中,所以” “所以”轮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你认为凶手真正的绑架目标一共有五个,还有两个对象尚未实施绑架?” “没错。”李光智皱起了眉头,“不过,为什么卢胜东被放出来了呢?” “是啊。” 李光智再次摇摇头:“我不知道,如果让你来判断另外两个目标是谁,你有什么人选?” 轮子很机灵,这回瞬间就摸到了重点:“田田和月川?!” “他们都是田径队的,而且从案发一开始就都和此案有关联。”李光智愁容满面地看着紧闭的病房,真相只有一门之隔,可卢胜东现在什么信息都提供不了,“轮子”他嘱咐着,“你赶紧去安排人手,把田田和月川先保护起来为上策。” ※※※ 月川解完最后一道数学题,今天的作业就算是全部完成了。他抬起头,视野之内正好是空dàngdàng的cāo场。本来这个时候应该是在训练的,可午饭过后,月川和田田都被老师叫进了办公室。那里有两个警察,告诉他们从今天开始,放学后停止一切户外活动,必须留在办公室做作业,再由警车在家长下班之后统一送回。 其间,他们还被带到医院去见一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两眼无光、脸色惨白,就像一具行尸走ròu躺在病床上。田田和自己一样,都表示不认识那个陌生的少年,但对方究竟是谁又是显而易见的他只有一只手,另一只手从手腕处被纱布牢牢地包扎了起来。 看来警察终于找到了“断掌”的主人了。他缘何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无人知晓。 cāo场边上有一栋矮楼,体育组办公室的门现在开着,就在他的视线停留在体育组大门的时候,徐教练走了出来,远远地看过去,他正在锁门,然后显得有点落寞地离开了。 想想也是,离运动会越来越近,可现在田径队已分崩离析,先是田田、马妞,再是刁磊,现在轮到了月川,一个个他青睐的选手全部无法参加训练。 月川计划中的“调查”,因为这种“保护”,而被迫停止,线索到那家精神病院就断了。 他把视线转了回来,班主任的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两个人,另外的老师和负责保卫的警察可能在门外吸烟,田田背对着他坐在另一张办公桌前。 事发之后,这还是首次和田田同居一室。 田田似乎感觉到了月川的注视,她手里的笔停了下来,竖起耳朵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她缓缓地转动身子,月川原本想逃避的,但最终还是没有改变视线,等着她转过身来和自己四目相接。 那一瞬间,月川感觉到了她的恐惧和不安,一种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自从田田的课桌里出现了那个断掌之后,也许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田田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田田的眼神在逃避,月川站起身走到门口,从门上的玻璃窗向外望去,走廊上看不见人,“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希望希望你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什么呀,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田田的语气中带着慌乱,像头小鹿似的躲避着月川的问题。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好好地要离开田径队?” “不是说过的吗,我妈妈不同意,觉得浪费时间影响学习。” “可你还说过会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究竟知道什么?”月川逼问过去。 “这你也信?”田田闪烁其词,“女孩子嘛,有时候只是一种感觉,然后就会胡思乱想。” 月川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放慢了语速:“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课桌里会出现断掌是吗?即使不一定知道得那么具体,也肯定知道会在你身上发生类似的事情。” “别乱说,我,我怎么可能知道。”田田恼怒起来。 月川却依旧咄咄逼人:“你之所以不敢承认,是因为这牵扯到你的一个秘密,关于马妞的秘密!” 田田不作声,一脸惊恐地看着月川。 “因为马妞落水不是意外,而是你一手策划的。” 死一般的沉寂在不大的办公室里弥漫开,像是一股子压力压在胸口,沉重得让双方都开不了口。过了好一会儿,田田才开口说道:“你有什么证据?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意外。” “盐。” 听到这个字,田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派胡言。” 月川没有理会田田的否认,而是加强了语气:“我只想知道,除了我和你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第三个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和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绑架案息息相关,对吗?” 办公室里再次寂静起来,静得只听得见田田粗重的喘气声。她看着月川,眼神里带着复杂的表情。月川死死地盯着田田,他在等着她崩溃。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田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看月川,在门被开启前的一瞬间,她压着嗓子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也想知道他是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是班主任:“你们可以回家了。” 坐在警车的后座上,两人一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不发,各自看着两边的窗外。开车的是个粗壮的警察,看样子足以保护两个柔弱的少年。车沿着熟悉的街道往家的方向驶去,先抵达的是田田的家。田晓娟早就站在了单元门口,脸色yīn沉,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将打破她平静生活的责任,归咎在警察的身上,所以连招呼也没打一个,就把田田接回了家。面对这么没礼貌的对待,那个警察似乎一肚子怨气。 到了家门口,客厅的灯亮着,妈妈却没出现在门口,警察按了按喇叭,然后转过头:“我在这看着你进去。” 月川走进了楼道,打开了家门。妈妈应该已经接到“这几天需要格外小心”的通知了,所以愁容满面,“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最近你们班发生那么多事儿,还是小心点好,从今天开始,外出都必须跟妈妈在一起,好吗?”妈妈强颜欢笑地说道。 月川点点头。 吃完饭,月川回到了房间里,因为作业都已经写完了,所以无事可做,他翻开了一本书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儿。门外传来了的声音,妈妈好像到了客厅。月川竖着耳朵停了一会儿,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再蹑手蹑脚地到卧房门口。他不知道妈妈在干什么,月川悄悄地把门开了一条缝,从缝隙里看出去,客厅的灯没有开,妈妈正背对着月川坐在饭桌旁,她的手里竟然夹着一根烟卷。 这是月川第一次看见妈妈抽烟,她吸了一口,重重地吐出,仿佛把满腔的忧愁吐到了半空,月川想了一想,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躺到了床上。 母子俩就这样门里门外地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有一辆车吱的一声停了下来,没过一会儿,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妈妈在客厅开了门,然后低声和来者嘀咕了几句。不久,妈妈推门进来了:“收拾几件衣服。” “怎么了?” “哦,没什么,警察说为了你们的安全,晚上也集中在一起比较好。”妈妈说得很轻松,但显然带着慌张的情绪。 在妈妈的帮助下,月川拿了一些替换的衣裤,然后出了门。单元门外停了一辆警车,下午送他们回家的那个警察也在,有人轻声跟妈妈说着话:“家长没必要去,你也不用太紧张,只是出于更安全的考虑。因为医院那边出了点问题,刚刚逃出来的那个人质,一个小时之前,又遭遇了危险……” 月川上了车,听不清他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但田田竟然已经先他一步坐在车里了,也不知道警察用了什么样的法子,竟然说服了她妈妈没有一起跟来。 车子启动,一路开走,没走多远就拐进了一个院子里。月川认识这儿,这是8024厂保卫科。他们被带进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铺了3张床。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有个人坐在轮椅上,被警察推进了房间,月川才知道,眼前这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少年,原来叫卢胜东。 第二十二章 阿四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破案有时候其实就像是地壳运动,前期所有的努力也许毫无斩获,但积蓄起来的能量和运气不容小觑,指不准就在某一刻火山喷发般地bào发出来。 就当李光智和轮子在医院等待卢胜东情绪稳定的那短短时刻里,又一条重要线索浮现在了专案组的眼前。 事情是这样的,永安街道下属的马沟村,有一家机械零件加工的小作坊。老板张海生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半年前他接到了一个生产螺纹套筒的订单,于是买了两台螺纹绞丝机租了一个农家院子进行生产活动。客户要求必须将两个套筒拧合在一起成为一组产品,才能jiāo货,于是张海生就雇了20多个临时工手工完成最后这道工序。为了节省成本,这20多个临时工大都是未成年人。被人举报之后,工商局去抄了个底。不查不知道,一调查才发现,那些童工中有不少竟然是来自本市的一个孤儿院,都是由一个叫阿四的人带来的。这看似和案子无关,其实不然。张海生开始害怕聘用童工的事情暴露,所以隐瞒了一个重要的事实,事发后,为了将功补过才jiāo代了这个信息,阿四曾经给他介绍过一个修机工,不是别人,正是专案组请求各单位协查的郝志梓。 李光智和轮子花了15分钟就赶到了永安街道派出所。可能是先前被训斥过的原因,张海生现在看起来有点恍惚,蓬着头,一脸无辜可怜的神情:“不怎么说话,手上技术了得,就是人有点死板,即使换了螺丝钉也要拿出草稿纸,利用公式计算半天。”张海生颤颤巍巍地jiāo代着。 寥寥几句描述,李光智第一反应,他说的这个人就是郝志梓。他拿出照片,摆到张海生的面前:“是他吗?” 张海生看了一眼,颇为肯定地回答道:“没错,就是他。” “他什么时候来你厂里的?” “差不多小半年吧。”张海生咽了口唾沫,喉结随之上下滚动,“他也是阿四带来的。哦,这个阿四是我厂里面最早的修机工,后来听说在别的地方有活干了,所以他自己把小郝介绍过来顶替他。我们小作坊,人员流动频繁,也不签什么合同,只要活儿能做好,我也就不多过问什么,谁知道谁知道摊上大事儿了。我以后一定引以为鉴。” “别先忙着自我批评,接着说。” “接着说?哦,说实话,这两人虽然都很年轻,但在机修这块还真是解决问题的高手,不管大小故障,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所以他们在厂里私下里干点什么,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什么意思?” “他们应该在外面还有零活干,有时候就在我厂里加工所需的零件,你们别看我这厂小,但‘五脏俱全’,车钳刨钻设备还是很齐全的,一般小作坊做不到。没活的时候,与其让它们闲在那儿生锈,还不如有人动一动。” 李光智心里一动,还没来得及问话,轮子在一旁就已经chā话进来:“你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 张海生低着头掐指算:“差不多一个月前吧,自从小郝来到厂里之后,阿四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突然一个月前的某个晚上,11点多钟吧,我突然想起来有个合同放厂里忘拿了,就回到厂里,结果发现车间的灯竟然亮着,原来阿四来了,他和小郝说着话,看见我打了个招呼,也没解释。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xìng格的人,所以也没问。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们,第二天小郝就不辞而别了,我还纳闷了,开始以为他偷厂里东西了,后来清点发现并没有,也就不了了之了,他们本来就怪里怪气的。” “当时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吗?” “奇怪的事情?好像没有,哦,对了,我记得当时地上还放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貌似是从五金店买回来的东西。” 轮子像只警觉的猴子,突然直起身:“你说什么,五金店,是不是继电器?” 轮子的反应过大,张海生吓了一跳:“我,我不知道有没有继电器,可能有吧,我还闻到一股子化学yào水的味道。” “具体几号?” “20号出头,不是23号就是24号。” 李光智默不作声,23号正是化学试剂店失窃的那一晚。这么看来,郝志梓和阿四并不是在做什么“私活”,他们俩是共犯?阿四也就是郝志梓口中所谓的那个“朋友”?除了国棉三厂那个废弃的仓库,他们还有另外的一个“加工”基地,就是张海生的小作坊,所有作案的工具,都是从这两个地方“生产”出来的! “那个阿四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张海生抬头看了眼警察,“不过,他好像以前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所以能给我找来那么多临时工。” “哪家孤儿院?” “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应该是在赣州路上赣州路200多号。” “赣州路239号?” “大概是吧。” “那不是个养老院吗?” “对对,没错,就是那儿,现在是养老院,其实以前是个福利机构,所以也收留孤儿、流浪儿。” 李光智心里咯噔一下,赣州路239号宋志平的精神卫生研究院和他们同在一个院里。 ※※※ “对于刘院长的去世我们深表遗憾。”话题很快转到了曲敏之所以从街道居委会调至福利院工作的原因。 她是个50岁出头的精干女xìng、短发、面露红光、声音洪亮。多年来基层工作的经验,形成了她干练的工作作风。 “那个阿四是在刘院长任期时的孤儿,你刚来半年,来的时候,阿四已经离开了?”李光智一边反问一边难掩失望的心情。 “也不是没听说过我不知道你们是否了解,我们和其他收容弃儿的机构不太一样,很早就进行了技能培训,这也是为了他们将来的出路着想。”曲敏快步走到净水机前,取出隔层里的一次xìng杯子倒了两杯水端过来,“毕竟那些孩子都是有残疾或者智障的,进入社会太困难。” “谢谢!”李光智和轮子接过水杯,“你们所谓的技能培训是不是机械技工培训?”这个猜想李光智几乎是脱口而出的。 曲院长略带惊讶,随即便释然了,对方是警察,有这点推测能力很正常:“正是,起码大部分的课程都安排在这块,主要是刘院长的丈夫是机械厂的副厂长,有一定资源,前些年市场经济还没那么泛滥的时候,单位之间这种毫无利益瓜葛的合作司空见惯。” 李光智点点头,孤儿院里的技能培训,大概就是阿四最初的知识来源。 “你们说的那个阿四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曲院长接着往下解释,“不仅没有残障,而且还特别的聪明,一学就会。这么说吧,他是那帮孩子的头儿,所以就算离开孤儿院一年多了,还是经常会从老师和孩子的嘴里听说过他。” “你知不知道阿四带着孤儿院里的孩子到外面打零工,而他们几乎都没到法定的工作年龄?” 曲院长脸上的肌ròu微微抽搐:“哦这个,其实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 “这能怪我们吗?”曲院长仰起脖子,“我们是公益组织,是政府拨款的,但是承诺过的钱呢,从我上任到现在还没看见过一毛钱进到账上,你说我能怎么办?”她情绪激动,对这一现状颇有微词。 李光智可不是来追究这个问题的,这不是重点。“阿四是怎么进孤儿院的?既然他那么聪明,应该不是弃儿吧?”他赶紧把话题转移了出去。 “一下子我也说不清楚。”曲院长似乎还没有从怨愤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语气不佳,放慢了语速,“助理已经去拿档案了,上面应该会记录得很详细。”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推门进来了。 “这就是小志。”曲院长招招手,让那个小男孩站到办公桌前,“就是我前面提到的和阿四同一间宿舍住了3年的那位,有什么细节你们可以先问问他。” 李光智把视线投了过去,名为小志的少年很瘦小,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衬衫,长得都盖住膝盖了曲院长还说过,这个小志脑子转得不是很快。 “你好!” “你好!”小志诺诺地应了一句。 “别紧张,我们是市局的警察,过来了解一点儿阿四的情况。” 小志比想象中要配合得多,一提到这个名字,似乎瞬间兴奋起来:“你们找阿四哥啊,他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个案子需要他协助调查,一时半会儿我们找不到他。” “那倒也是,阿四哥总是神出鬼没的,”小志好像并没有怀疑,“以前他还住在这儿的时候,经常我半夜醒来,他就不见了,再睡到早上的时候,他又回来了。” 李光智没想到,倒是这个被说成“脑子转得不快”的少年,开门见山就给了他们信息。看来这个阿四在很早以前就已经逃夜了,没准他早就在外面开始建设起了自己的秘密基地,“知道他去哪了吗?” “知道啊,他去找他的妈妈去了。” “找妈妈?你们不都应该没有爸妈的吗?”心直口快的轮子不禁又脱口而出。 “对啊,但阿四哥有。”小志并没有被影响,“他说过,用不了多久,就能回到妈妈的身边了。” 李光智皱起了眉头,他看一眼曲院长,曲院长的表情暴露了她对此也所知甚少。 “但是每次”小志擤擤鼻子,“每次他偷偷溜出去见他妈妈回来都会很沮丧。” “哦,这是为什么?” “我觉得他妈妈不想要他了,但阿四哥不这么认为,他告诉我们之所以现在还不能回到妈妈身边,是因为妈妈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然后还会说一些我们根本听不懂的话让我们听。” 李光智竖起了耳朵。 “我听不太懂,他会说人生就是选择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 “选择?!”李光智心咯噔一下,卢胜东在医院提到他出来的原因是“选择”对了,还有,现在想想国棉三厂发现的那些机械设备,游戏的主题也是“选择”。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带领我们做游戏。” “什么游戏?” “说起来还挺可怕的,他会把我们关进一个房间里,然后用他自制的小玩具作为道具。我也不知道阿四哥是怎么做到的,反正用一些电线缠绕在一起,放进一个盒子里,就可以制造出一个小玩具来。那些小玩具上面有很多按钮,我们每个人可以选择一个按钮按下,按错的话就会被电打到,其实还是蛮疼的。” “那你们还玩?” “我们也没什么好玩的嘛!”小志不好意思地说道。 李光智把身体靠向椅背,眉头紧锁,他觉得案情正在一步步明朗。 久等不来的档案,终于被助理拿进了办公室。档案被装在黄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的牛皮信封里。这个时候李光智反而冷静了,所有的证据越来越证明阿四就是他们辛苦一个多月要找的那个嫌疑人,而现在就在眼前。 李光智喝了一口水,然后绕开信封上的线圈,第一页就是阿四的照片。 李光智的胃部像被人重重地击打了一拳似的翻江倒海,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战栗从后背的脊梁骨升腾起来。 他沉住气,耐着xìng子看完了整个档案,没错,阿四是3年前被送进孤儿院的,送他来的正是他的母亲,而且他母亲还健在,就好好地活在这座城市里面。 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使得李光智心中难解的谜团,顿时舒展成了一条条泾渭分明的线索,所有不合理的地方,都能够得到解释了。 李光智咽了口唾沫,努力不让自己失控,可抑制不住的震惊还是让他的语音走调,他转过脸对轮子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完全错了。” 第二十三章 恐怖屋 惨白的月光,却把卢胜东缺乏血色的脸照成青紫,凌乱的头发在背光下颇有青面獠牙之势,所以月川被他推醒后,第一反应就是本能地举起拳头。 “喂,是我。” 已经缩到床角落的月川,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年,是卢胜东。 “你吓死我了!”月川喘着粗气。 卢胜东把食指竖在嘴前,望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房间里有轻轻的抽泣声。月川循声看去,田田醒着,她蜷缩在被子里,哭声是从她那儿传过来的。 “她怎么了?” 卢胜东压着嗓音说道:“她已经被我说服了,现在轮到你了。” “什么?”月川狐疑地看着他,警惕之心依然没有放松。 “我们必须出去。” “出去?” “嗯。” “去哪?” “你跟我走就是了。”卢胜东有点担心,警察随时可能推门而入。 “为什么?” “因为”卢胜东转过脸,他脸上的表情让月川感到不妙,果然,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他说我们必须去。” 月川有些茫然。“他?他是谁?!”可沉默了一会儿,月川就明白卢胜东说的是谁了,“你是说‘他’?”月川触电似的耸起了身体。 卢胜东点点头。 “你,你是谁?” “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受害者。” “你出来就是要带我们见他?”月川摸到了一点儿门道,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凭什么跟你一起去?” “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他说你一定会去的。”卢胜东沉着嗓音,“如果你想知道自己13岁之前发生了什么的话。” 月川心头一紧。 犹豫不决仅仅维持了5分钟。 5分钟里,月川一言不发,大脑的转动却丝毫没有停止。他一直盯着卢胜东的脸,似乎想从他僵直的表情看出背后的含义,可卢胜东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卢胜东在做什么?帮助绑架他并且是铡断他手掌的人?! 但细想似乎又是可以揣测的,是的,就像月川无法拒绝错过解答自己身世之谜的机会,对方或许也掌握着卢胜东的筹码,让他像一具木偶任人摆布? 选择去还是不去,或许月川一开始就已经想好了,但必须经历这样的纠结,才能够让他确定对自己身世的好奇,远超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危险。 “我们,我们怎么做?”月川深呼了一口气,然后回答道。 往下的事儿就好办了。 戒备虽说森严,陌生人经过走廊进入他们所在房间的可能xìng几乎为零,然而被保护者想要逃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儿。卢胜东指了指月川床边的窗户,从里面拉起chā销就可以打开。5分钟后,3个人依次翻出了房间,在警察浑然不知的情况下,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3个人成一条直线走在黑暗中,路上行人稀少。街口的信号灯由红变绿,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呼啸而过。过了十字路口,左手边是一排铁围栏,这是一个公园。 “我们得进去。”往前走了20多米,卢胜东突然停了下来。他面前的围栏被卸掉一根栏杆。还没等月川他们作出回应,卢胜东就弯着腰率先钻了进去。 绕过一个人工湖,穿过一片树林,他们站到了一个洞口前。卢胜东喘着粗气:“我们到了。” 洞口上横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恐怖屋。 这是公园里一个探险类的游戏项目,因为缺乏客源,所以被园方暂时关闭了。卢胜东跨入了黑漆漆的山洞。 洞里很黑,一开始的时候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月川蹲下身子,摸索着前行:“他让你带我们上这来?” “嘘”卢胜东没有理睬月川的问题,“看右边,那是什么?” 浓浓的黑暗中,一个闪着微弱荧光的箭头,慢慢地浮现出来。 “你们看到了吗?”卢胜东轻声问道。月川点了点头,卢胜东猫起了腰,沿着箭头向前摸索而行。 真不知道卢胜东背后有着什么故事,竟然可以让他唯命是从!月川一边摸着墙,一边又开始琢磨着这个问题。 “恐怖屋”实际上是个30度斜坡左右的山洞,沿着箭头向前的过程其实就是往下走的过程。因为沿途总有一些道具阻碍,所以他们行进得很慢。月川大致知道其中的构造:一条环形的铁轨会带着旅客不停地遭遇横chā竖挡的妖魔鬼怪。 箭头是要把他们带去哪儿呢? 月川还没到烦躁的地步,似乎目的地已经到了,荧光标志变成了一个叉,好像是扇门。卢胜东推了一把,传来吱呀吱呀声。 “现在往哪儿走?”进了门后,田田在身后弱弱地问道。 “不知道。等一会儿,等一会儿也许新的荧光标记就会亮起来。” 门的吱呀吱声没有停,咔嗒一下轻轻地合上。此时屋里竟然亮起了灯,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3人睁不开眼,他们用手捂着紧闭的双眼。月川觉得有点不对,他愣了一会儿,适应了光亮,开始环顾四周。这是一个20平方米左右大小的房间之前应该是库房,房间里空无一物,3个人现在站在房间的中央。 原本应该最处惊不乱的月川,也许在这一刻是最心潮澎湃的。完全适应新环境之后,月川抑制住情绪,不让自己惊呼出来。房间里的灯光是蓝色的,而且房顶还横竖布着金属管道,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果然对自己很了解啊! 月川感觉有股子凉气从脚底板直蹿头顶,令人恐怖的事情有很多,其中肯定包括一个不知名的人躲在暗处,对自己知根知底,而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 这究竟是在哪儿?! 月川突然觉得有点冒失,竟然在明知危险的情况下,主动逃离警方的保护,跟着一个陌生的受害者,来到凶手的地盘。 可是谁又能战胜自己的好奇心呢? 房间里空无一物,只有门房的墙上有个小盒子很显眼。月川慢慢地走过去端详了一会儿,盒子上有个小屏幕,底下是数字按钮。月川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他拼命转动把手,门却纹丝不动。他心里一寒:“完了,”他转过头去喊道,“这是个密码锁我们被锁在里面了。” 在一个封闭场合里,于强大的心理压力下,最容易崩溃的自然是女xìng。只不过田田的歇斯底里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她像疯了一样,奔到门口用力拍打着:“我要出去!” “别”卢胜东费劲地举起仅余的一只手,yù阻止正疯狂地按着边上密码盒子的田田。“拦住他!”卢胜东惊恐地叫着。 月川瞬间醒悟过来,这种密码盒往往都是有次数限制的,就像银行卡,输入错误累计一定次数就会被永久地锁定。他两步跨过去将田田扑倒在地,可已经来不及了,一连串红色的数字在密码盒的屏幕上来回闪烁,发出刺耳的蜂鸣声。三个人不由自主地退回了房间中央。蜂鸣声滴滴叫了半分钟,然后戛然而止,又恢复了平静。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我们带过来。”田田站在卢胜东的身边,她像泼fù一样牢牢地抓住他。卢胜东因为只有一只手,一时间无法摆脱。 月川这才想起来,田田和自己一样,也作了这个近乎不合常理的选择。月川心里咯噔一下,能让田田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而这个原因,月川是心知肚明的。 “嘘别吵。”卢胜东突然一脸惊骇。 墙壁里传来呼啦呼啦的声响,三个人像被点了穴似的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你们一共有三次选择,现在还剩两次。” 这声音沙哑、低沉、咄咄逼人,如同一道杀气缓缓袭来。3个人足足花了5分钟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对方已经消失很久了。 “你是谁?”月川壮着胆子大声问道。没有回音,疑问被厚厚的墙壁弹回。 他们面面相觑,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淌着,足够的安静让月川可以重新审视这个不大的房间。蓝色的光是沿着天花板边墙一圈日光灯发出来的,墙上还开了一个个小洞,金属管就是从隔壁延伸过来的,应该是通风取暖之类的作用。梦里场景完全被复制到现实中,让月川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我们不应该来的。”田田蜷缩在角落,披头散发显得格外憔悴。 月川不作声,房间里继续保持着沉默,仿佛田田刚刚没有说过话似的。一支烟的工夫过去了,月川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他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个人费尽心思把我们带进他的圈套,绝不可能就是让我们坐在这间小房间里坐以待毙。 月川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转了一圈,然后到了门旁。密码盒就像一部按键式的手机,屏幕上有3个空格,说明密码是3位数的,下方的按键上刻着数字,数字下分布几个小的英文字母。 “你们来看,”月川突然有了发现,他手指向密码盒的右下角,那里是个中英文切换的按键,“密码不是数字,也不是字母,而是3个汉字!”他推测道,“否则要切换中文干什么?” 听上去似乎是有道理的,这么说来密码是一个汉语词汇? “3个字?可这个范围还是很大啊。”3个人依墙而坐,房间里只有粗粗的喘气声,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也许是因为精神压力,也许是因为疲惫,渐渐地,月川觉得自己身子发飘,慢慢地飘到了房间的上空。 这是怎么回事儿? 田田和卢胜东竟然不见了,亮着蓝光的空dàngdàng的房间里木木地站着一个少年。少年缓缓地回过头,对着月川露出了一个笑容。月川吓了一跳,那不正是自己吗?! “自己”的笑容只有短暂的一瞬,然后朝着身边的空气说起话来。他的嘴在抖动,却听不清内容,等等,镜头里好像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影子若隐若现。他突然迈起了脚步,走到屋子的门前,门旁的墙上也有一个相同的密码盒。他回头和影子继续jiāo流着,被提示后,手指按起了密码。 月川在天花板上睁大眼睛,镜头却像调不准焦距一般,看不清密码上的按钮。 “啊”的一声,月川一下子惊醒过来,就在刚刚他居然睡着了,可这到底是梦还是潜意识在作祟! 月川的全身都被汗水湿透,他咽了口唾沫,越想越觉得蹊跷,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强烈的念头冒出来:密码肯定就深埋在自己失落的记忆中,而且,“自己”才是凶手所做一切的目的…… ※※※ “所以说找回月川失去的记忆是破案的关键?”宋志平推着鼻梁上的眼镜问道。 走访孤儿院的收获,让几组关键人物的关系浮现。一切都变得有“理”有据起来。现在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但李光智判断,真相就藏匿在当事人的心里,想要他们自己说出来,可能xìng不大。 就在半小时前,又一个坏消息传来:月川、卢胜东、田田意外消失了。 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有外力的胁迫或协助,“失踪”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这不禁让李光智震惊,“阿四”很了解他们,作了充分的准备,甚至设下过圈套,让他们一步步陷入,而这一切或许要上溯到一个远得无法想象的时间点。 阿四得多有耐心、多坚韧才能完成今天的一切? 尽管形势危急,可现在李光智却放慢了节奏,他觉得现在如此出乎意料的情况yù速则不达。 “没错,对比已知的月川梦里的场景,我们特地对比了此案的现场,发现有惊人的相似,这或许正是他潜意识里记忆的体现。所以我们怀疑怀疑月川当年不是失踪,而是被绑架了。” “绑架?” “是的,正是在绑架的这个时间段,月川遭遇了强大的刺激,导致记忆断片。具体情况还不知道,但有理由相信这一系列犯罪都是针对月川的。”李光智再次指了指桌上阿四的档案。 宋志平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看过档案上信息,其匪夷所思的程度也让他不禁直冒冷汗,他的表情严肃,然后掏出了一根烟:“那郝志梓呢?” “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还没有很清晰的线索,只有一条,郝志梓和田田都在同一家超市里买过很多盐,郝志梓是为腌咸鸭蛋,田田的目的还不知道。 “阿四谋划这次犯罪已经很久了,而在此之前两个人完全没有jiāo集过的证据,我的猜想是这样的他们是刚刚才遇上的,田田是阿四犯罪计划的一部分,而郝志梓因为田晓娟才萌生了zhà教学楼的想法,两个不同目的的年轻人在此jiāo会,彼此协助,”李光智停顿了一会儿,“当你知道阿四是谁了之后,应该能够理解他们为什么会成为共犯了吧?” 宋志平点点头。 “阿四负责出谋划策,甚至参与了TATP的制作,帮助郝志梓实现他的目标,而jiāo换来的帮助,自然是所有行动的执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这也是我们根据线索,一步步追查到是郝志梓的原因,一直到他被捕获之前,所有的事儿都是他去干的。” 宋志平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按照郝志梓的精神状况,确实容易成为别人的替罪羊:“既然现在月川是关键,可我们对他知之甚少,我这边掌握的资料只知道他恨不得杀掉自己的母亲;曾经失踪哦,按照你们的说法是被绑架;另外,你们还查到了他的父亲月全,就在那个时间段意外死亡了。好像除此之外就没了。” “是的,不过就这些信息,还是多少能够作一些推测。”李光智点点头,“月川明明是被绑架的,可倪以丽却以失踪报的案,原本关系融洽的一对母子何以在这次事件之后,却变得杀气腾腾?” “你的意思是月川被绑架和倪以丽有关?”宋志平尝试着问道,“不对啊,如果和倪以丽有关,她为什么还要报案呢?” “不知道,这一切都还是猜测,不算数。”李光智摇摇头,“我们再回过头来讲讲这个阿四,资料上你已经看到有关他的资料了。另外,我们走访的结果我不知道怎么说似乎他的犯罪动机和行为都很诡异,还是要麻烦你啊,毕竟在心理方面你是专家。” “你的意思是,要我参与破案?” “起码要帮着我们分析分析案情。” “怎么做?” 李光智站起身来:“不着急,需要的时候我们会来找你,可能要让你随时待命。现在,我和轮子先去会一会在此之前一直忽略掉的人。” 宋志平点头,也起身送李光智出去。 走廊上很安静,听得见三个人嗒嗒的皮鞋声。这也足够让他们有心思去好好思考一下案情。路过储藏室的时候,李光智和宋志平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然后停顿,随即四目相接了。 李光智咧嘴笑笑,他猜透了宋志平的心思:“还有一条线索” “嗯!” “月川在桌子底下刻的字,小”李光智卖了个关子,“其实你猜到答案了吗?” 宋志平没有说话,出了大楼。一直到坐上了车,仍然不知所以然的轮子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到底又发现了什么?” 宋志平这才自言自语似的回答了李光智的问题:“他原本想刻的是三个字。” 第二十四章 月川的记忆 密码是哪三个字呢? 月川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明知道答案就藏在脑海里的某个角落,却无计可施,就像铆足了劲,却无处落拳,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想了一会儿,无果,他只得放弃,而是把探求谜底的目标转到外部。 月川左右看看,卢胜东闭着眼,田田则双手拢膝坐在墙角,他想了想,然后挪了过去,“田田”他压着嗓子叫了一声。 “你现在必须告诉我‘他’的信息。”月川的表情很严厉,“这也许事关我们能否解开密码。” 田田泪眼蒙地看着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我真的没见过他” “田田!” 田田浑身抖了抖:“就是,就是有一天,我从图书馆借来一本书,里面却夹了一张纸条,上写着:我知道你对那个人做的事儿,你很快就会遭到报复的。” “哪个人?” “还能有谁?”田田可怜兮兮地回答道,“开始我以为写纸条的人是马妞,可后来的事发生了,我才知道马妞也是受害者。” 尽管月川对答案早有心理准备,可听着田田亲口说出,他还是心凉了半截,没错,田田现在等于变相地承认了,马妞掉河里不是意外。 那么月川先前的推测是正确的。这一切都是她预谋的,从一开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是为了最后的计谋所服务的。她所用的诡计就是盐,盐有隔热作用,将盐撒在冰面上,冰会加速消融,想必她是经过多次实验的,等到马妞走过去的时候,已无法支撑她的重量田田就是用这种办法解决掉竞争者的。 月川有一种被骗的感觉。过去,田田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无人可替代,在他为数不多不,应该说田田是月川唯一的朋友,可她却是个虚伪、狡诈、腹黑的女生,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伤害别人,尽管她现在楚楚可怜,但月川却泛不起任何同情心,他甚至有种想要怒骂田田的冲动,可最后,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目前可不是道德审判的时候。 月川叹了一口气:“在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你吗?” “没有!” 月川皱皱眉头,把已知的线索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田田陷入泥沼,是因为设计了马妞;刁磊是因为偷窥田田;马妞是因为报复田田…… “如果凶手做这一切是因为我,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前面3个人的所作所为和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啊!也不尽然。”月川想了想,他几乎没什么朋友,社jiāo的圈子只有田径队,而现在田径队的所有成员都已经被集中到了一起,又很难说不和自己有关。 现在周围的环境和梦中如此相似,完全有理由让月川相信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而现在,他和他的朋友们,又全都来到了这里,这是为什么呢? 等等这三个人都是记忆消失之后,才出现在自己生活中,只有那个卢胜东,貌似他是唯一“无关”的人。难道,难道他在自己失落的记忆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他把头转向了卢胜东。 不知什么时候,卢胜东已经起身走开,正直直地看着墙角。 “你在看什么?”月川站起来,走到卢胜东的身边。 卢胜东指指地面,那里有些刷墙溅下来的石灰浆,已经干涸了。月川本想问些有关他的故事,被他的举动打断了。 月川看了一眼他,然后尝试着敲敲墙,空洞的回声表示墙里面是中空的,他用手掌击打墙面,很快有石灰震落下来。尝到甜头的月川兴奋起来也许不用打开密码锁,还能找到另一个出口! 他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向前冲刺踹上了墙面轰的一声,扬起的灰尘扑面而来,呛得3个人咳嗽不止,眼睛也睁不开,等到像雾一般的灰尘渐渐散去,他们这才发现墙被踹出了一个大洞,而洞里面竟然还有一扇门! 月川呆若木鸡地看着前方,突如其来的意外让3个人愣住了。那是扇比常规要小的门,成年人弯下腰才能经过。门上有chā销,但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一会儿,月川轻轻地靠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里面好像有轻微的声音,瞬间又消失了。他手放在chā销上慢慢地拨开,轻推之下,门轻而易举地就打开了。 太顺利肯定没有好结果。果然,刚打开一半,卢胜东就叫了起来:“我知道这是哪儿了!” 卢胜东的叫声凄厉,吓得月川和田田本能地往后退去,可卢胜东似乎知道门里并不危险,一步跨了进去,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没有错,门里的场景他确实熟悉,就是马妞和刁磊的所在地,数小时前,卢胜东就是从这儿出去的。 门内又是一个小房间,大小格局和门外的差不多,一台长长的黑带传输机从里墙“方形的口子”延伸出来,一直延伸到房间的三分之二处,马妞和刁磊站在传输带的右侧,他们的双手被牢牢地铐在传输带的架子上。 大概是被囚禁得太久的缘故,面对月川等人的到来,他们竟然毫无反应,这也难怪,他们的头上套着黑色的眼罩,瑟瑟发抖证明他们仍然处于恐惧之中,直到月川上前让他们重见光明,才意识到来者不是凶手。 马妞的眼神迷茫,刁磊也好不到哪儿去,只有一只眼睁着,另一只眼被块白色的纱布胡乱包扎着。好不容易刁磊认出了月川,这才冒出一句人话:“我们获救了?” 月川没有回答。 两人都有点神志不清,语无lún次。刁磊眼睛的伤口散发出难闻的腥味。长时间的囚禁,缺水缺食物,还有深深的绝望都让他们处于生理和心理崩溃的边缘。 3个人尝试着将手铐解开,可现场哪去找锯子凿子之类的东西?缺乏这些工具,貌似根本不可能手铐是不锈钢的。 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弄了半天,马妞和刁磊这才搞清楚形势,他们根本没获救,而是有更多的人身陷囹圄。 “怎么办?”月川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马妞和刁磊身上滚烫。现在的问题不仅是如何出去,还有如何带着刁磊和马妞出去,被囚禁那么久,很难保证接下来他们不会因体力不支而发生“意外”。 “‘他’到底要怎样?”田田坐在传输带的架子前,怯生生地问道。 月川低着头。是啊,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可月川知道“他”正监视着他们。月川像鹰一样凝聚目光,一丝一毫地扫过房间想要找到破绽,墙壁空无一物,地上也很干净,传输带每隔一米多底下就有一个“人”字形脚架…… 月川突然身子前倾,把田田拨开。 “你干什么?” 月川没有理会田田,他的眼前一亮,脚架子上刻着字:小 “小什么?” 月川用大拇指抹干净上面的污渍,三个字呈现眼前:小玩意。 “什么意思?” “密码?”卢胜东快速爬过来。 “不知道。”月川脸色凝重,脑子像计算机一样高速转动,轻易浪费机会等于自杀。可这3个字出现在铁架子上会不会是提示呢?月川仔细观察,字是用螺丝刀之类的工具一板一眼刻上去的,绝不是随意之举。 “你们觉得呢?”月川问。 “如果错了怎么办?”田田颤抖了一下。 “错了?错了我也不知道。” 众人沉默。月川转头望向刁磊和马妞,他们双膝弯曲,与其说是站着,不如说是被挂在传输带的架子上,腕部被手铐铐住的地方,都勒出了血印子。 “不管怎么样咱们都要试试,我们快撑不住了。”刁磊说道。 又是一阵沉默。 月川想了想,然后起身跨过那堵被打通的墙,来到密码盒前。 他回头望了一眼众人,最终作了决定:“反正已经是最艰难的境遇,再差还能差到哪去?”月川咬牙按了上去。 “小玩意。” 输入完毕,等待的时间只有几秒钟,却令人窒息,密码盒没有在此之前的蜂鸣声,可门也没开,倒是传来齿轮声。按下了密码,传输带被重新启动。而且,吧嗒一声,马妞和刁磊的手铐竟然解开了。 刁磊和马妞的手铐一解开,便失去了着力点,顿时像抽离了灵魂似的瘫坐到了地上。月川跑回了里间,想把刁磊扶正,可他的身子沉得很。月川正准备转头让卢胜东来帮忙,可他却在这时拍拍月川的肩膀:“这是什么?” 谁也没有注意到,传输带启动后,从隔壁传过来一个透明的塑料小瓶。 ※※※ “好像不是吃的。”卢胜东歪着脖子盯着瓶子看,手伸了上去。 “别动!”月川靠近辨别之后,从身后紧急叫住了他。 “怎么了?” “我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了。”月川脸色大骇,塑料小瓶的底部是一层白色的晶体,瓶口架着一个火柴盒大小的电线包,电线连着一根撞针,针尖chā在晶体里,“这是TATP。” “啊?” “烈xìngzhàyào的一种。”月川听李光智说过,郝志梓就是企图用这个引bào教学楼的,其威力和敏感度耸人听闻,稍不留神大家就会血ròu横飞。 所有人连拉带扯地远离了传输带,还没等他们稳住阵脚,塑料瓶子发出了嘟嘟声。 “我根本没碰到它。”卢胜东慌乱地叫了起来。 那嘟嘟声就像催命的音符,如同一记重锤敲在心脏,听得几个人心惊ròu跳,紧接着陡然一转,成了滴答滴答,与此同时,电线包侧部的显示器亮了,跳出了一串数字,是读秒计时器!上面亮着30秒,5个人尚未消化突然发生的变化,30秒已经倒计成了25秒。 当倒计结束会发生什么,想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我们要被zhà死了!”田田第一个激动起来。她歇斯底里地跑向身后,四处敲着墙壁和紧闭的房门;紧接着是卢胜东;最后是挣扎着的刁磊和马妞,只剩下保持三分之一冷静的月川站在原地。 不会的,那个人花了那么多精力,不会轻而易举就把我们zhà死的,月川这样想。他的后背冷汗直流,一定有线索的! 还剩15秒。 线索在哪儿呢?月川跨前一步。后面有人尖叫着:“你不要命了?!” “如果真bàozhà的话,躲哪里都没用。”月川回了一句。 还剩10秒。 显示器的边上有个透明的凸起?月川皱皱眉,是个按钮,上面有个圆圈状的停止标示。 还剩5秒。 要不要按下去呢? 4 3 2 1 就在最后一刻,月川闭上眼作了选择。 结果zhà弹没有bàozhà。月川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你们看,读秒计时器停下来了。” “安全了?”卢胜东轻声问道。 月川点点头。 田田颤抖地举起了手,指着月川的身后,一脸恐惧。月川感到不妙,转过头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显示器上的数字跳跃了一阵之后,又恢复成了30秒,然后重新开始倒计时。 月川头皮发麻,周而复始了两次之后,他们终于明白这是循环装置,必须不停按下按钮,才能保证TATP不会被引bào。 ※※※ “要想个法子把zhà弹解除。”月川说道。 可说着容易,仔细观察了之后,才发现这个任务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从电线包里钻出来密密麻麻十几条头发丝一般细的电线丝,拧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这其中的脉络。现场没有剪刀、螺丝刀之类的工具,剪断这些电线也成了奢望;塑料瓶子倒是并不牢固,被工业胶水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在传输带上,使蛮力把它拆下并非不能,可问题是谁敢这样做刨去TATP易bào的特点不说,没人能确定这其中是否还有另外的机关,来防止zhà弹被破坏。 “不一定!”卢胜东正直直地盯着传输带从隔壁延伸过来的方向,“也许我们可以去隔壁。” 一语点醒梦中人。 月川走到墙边比划了一下,小方口可以容得下一个人钻过去,他朝通道里看,通道不长,四五米开外就有亮光,好像是另一间房间。月川拍拍脑门,“恐怖屋”也是防空洞改造的,里面隔着一间间小房间,房间之间都有通道,传输带大概原先就存在,是用来运送物料的,结果被那个人利用了。 “我觉得应该过去看看。”月川说道。 5个人面面相觑,因为他们都知道有个严峻的问题摆在面前,谁留下来负责按按钮呢? 一切似乎在那个人的掌握之中。 看似巧合,但仔细想想这一切其实都是缜密计划过的。密码锁、中空的墙壁、传输带脚架上的“小玩意”、TATPbàozhà装置、到现在通往隔壁的小方口,一步步引君入瓮,现在除了走下去,似乎没有第二条出路。 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月川必须思考这个问题,前方绝不会一帆风顺,游戏已经开始了,喊停的权力,只在那个人的手上。月川回过头看了一眼众人,想想也讽刺,这几个人原本互相算计,互相敌视,可现在共处一室,成了绑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千万别放弃!”月川吼了一声,“我们要团结。”大概在身处绝境的时候都需要靠这种口号来支撑自己。虽比不上强心针,但这一声吼,多少让大伙为之一怔。 “你们去吧,我留下来。”说这话的竟然是马妞。她是最早被囚禁的,衣服已经破烂得分不清款式和颜色,双眼肿胀,脸上血迹斑斑;已有的伤害在她的脖子、手臂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她每说几句话,就要发出咿呀咿呀的呻吟,浑身颤抖地蜷缩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或许是激励,或许是可怜,刁磊双手撑地直立起身子:“我陪她,反正我也走不动了。”刁磊眼睛上纱布的血迹还未干,伤口在继续恶化。 月川徐徐思考了一会儿,确实也是,这俩人留下是最好的选择。剩下的3个人呢?要么选出一个代表继续前进,要么同行。 “我觉得我们可以分成两组,他们两个受伤比较严重留下,剩下的3个人最好不要分开,毕竟前面会发生什么,谁也预料不到,人多可以相互有个照应。”月川提议道。 没人提反对意见,等于是默认了。 月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招招手,重新回到了通道口,钻了进去,田田和卢胜东紧随其后。 里面有股浓烈的霉味,就像在每个人的鼻孔前都堵上一层厚厚的灰尘,传输带就在头顶。 三个人四肢着地,用膝盖和双手支撑着前行。这通道看上去很宽,但进入之后,才发现要比想象中窄得多。月川两边肩膀正好抵住侧面的墙壁,行进的过程中,衣服和墙发出嚓嚓的摩擦声。 还没爬过几米,月川停了下来,他突然一下子又觉得这个场面很熟悉,这个画面哪里见过,曾几何时,自己就曾经从这样的通道进出过? 月川似乎有点明白那个人的意图了,没错,那个人正在让自己经历过去经历过的一些事情,来恢复月川的记忆?! “怎么了?” 月川没回答。 身后的卢胜东试探xìng地碰碰月川:“有、有什么情况?” “别吵!”月川轻声哼道。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自己的记忆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不仅能够解开密码锁,而且自己的身世立即就赫然眼前。 可因为卢胜东打扰的缘故,记忆就像警觉的小动物,刚从洞穴里探出个脑袋,就因为风吹草动而缩了回去,任凭千呼万唤,却是再也不愿出来了。 月川失望之极:“没什么!” 从通道里出来,这一间房大小布局和前两间没什么两样。那条传输带继续延伸着,隔壁还有房间,区别在于,对面的墙上没有了“方口”,只有一个高约30厘米的“开槽”,传输带就是从这个“开槽”延伸进来的,想要继续钻过去是不可能的。 倒是这房里的侧面有一扇门。月川走上前,发现门上有把黑色的直开挂锁,房门紧闭,“我们好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地上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盆子,里面还有食物的残渣,那个人应该就是在这个房间里把吃食通过传输带传到隔壁去的。盆子是塑料的,在它们的后面还有一个正方形的电子秤。 “秤是用来干什么的?”田田弱弱地问了一句,“难道每次给你们准备食物,是按定量配给的?”她转头去问卢胜东。 卢胜东摇摇头:“我不知道。” 两者是否有联系,月川也说不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锁没有钥匙,只能撬,现场没有工具,但那台电子秤或许可以提供。拆开它之后,没准可以从里面取出两根钢丝,这样的话就多了一个机会。 此言一出,众人一拍即合,田田赶紧跑过去,想把秤翻转过来,可抬了两下秤却纹丝不动,是被牢牢地镶在地面上的。田田伸脚去跺电子秤的正面,没想到咔咔两声,把她给吓住了。 “什么声音?” 3个人都听到了。月川顿了顿,然后来到墙边,单脚踩踩秤,上面指针动了起来,与之相呼应的,是墙上的那道“开口”,居然向下方沉了下去。一松脚又弹了回去。月川移到“开槽”旁,仔细看了看边缘,原来是上下两道铁板嵌在一个凹槽里。那台秤和“开槽”是连动的。只要有足够的力量踩上去,就会出现一个可供人进出的通道。 “我明白了!”田田叫了起来。她整个人都站上了电子秤,果不其然,下方的铁板被拉到底部。 意外让他们又看到了新希望。田田不能离开秤面,否则通道的入口就会合上,也就是说就算月川和卢胜东到达了下一个房间,田田也只能被滞留在此。 月川站在原地,表情严肃,因为他有了一个新发现:“那个人正在把我们一个个地隔离在小房间里!”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最后谜底解开之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怎么样也要试一试吧。”卢胜东琢磨出了月川的顾虑,“她留在这儿,我们接着往前走,既然他一步步把我们带过去,无论如何也要坚持到底。” 月川看了一眼田田。田田虽然满脸的不愿意,但她也能看得清状况,现如今除了把这个“游戏”继续下去,别无选择。 那个通道口开着,从这里望进去,模样和之前的差不多,隔着四五米的地方,又是一个小房间,在那儿会发生什么呢?月川定了定神,然后和卢胜东再一次踏上了征途。 月川有预感,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仍然会发生,果不其然,爬过通道的时候,熟悉感又出现了。现实和梦境像两股强劲的气流在狭小的空间里,jiāo会成了飓风,不断冲击着月川的记忆。每一次来袭总能吹散尘封已久的沙土,让真相浮现。 这次是什么? 居然是两只手,两只特写的手,它们被紧紧地捆在一起,而且被捆在一起的是两个人,可画面到了手臂就结束了,根本看不到他们的模样。 “你没事儿吧?”到了隔壁房间之后,看见月川魂不守舍的样子,卢胜东不无担忧地问道。 “没,没事儿!” 月川气喘吁吁,像是刚刚完成长跑训练。严重的心理冲击,同样会让人耗尽体力。 “你,你的手?”被零碎记忆提示后的月川终于又发现了一条线索,他认为自己肯定和卢胜东有关,确切地说,是和卢胜东的断手有关! “什么?” “我不知道,”月川一下子语无lún次了,“但,但你认识我吗?”他问了一个貌似啼笑皆非的问题。 “我认识你吗?”卢胜东皱皱眉头,“那你认识我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月川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zhà了。 卢胜东像看着怪物似的看着月川,刚要说话,突然左右转头,鼻子四处嗅着,“你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味道?”月川闻了闻,“好像是有股臭味,是什么东西馊掉了。” “不是馊掉了,”卢胜东又辨别了一会儿,他听到了空气中有嘶嘶声,脸色大骇,“是煤气!” 他们又触动了什么机关,导致致命的煤气开始外泄。 “怎么办?”卢胜东紧张起来,“赶紧接着爬到隔壁去。” “不行!”月川的脑子还算保持着一点儿清醒,“不解决这个问题,田田就死定了。况且,如果我们依然找不到出路,也会中dú死的。” 月川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这个房间里的机关,和第一间房相仿,对面的墙上,还开着一个可供人进入的方孔。 还没等他把房间打量完,卢胜东已经发现了在传输带铁架子的两边各有一个按钮。月川靠近过去按下一个按钮,没有反应。他看看对方,与卢胜东很有默契地同时按下了两个按钮。果然,过去半小时的经验,让他们作出了准确的判断,嘶嘶声消失了。 “难道就这样结束了?”卢胜东坐在地上,因为有两个按钮,那意味着两个人都被禁闭在了这个房间。 “不!”月川不假思索地打断了他。月川换了个坐姿,两腿夹住铁架,双手环抱,左右手同时都可以按到按钮:“你看,这回是想把我留下。” 卢胜东被“解放”了出来,很忧愁地看着月川,似乎深深为这个结局感到愧疚:“我只有一只手,所以我接着往下走,如果出去的话,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说这话的时候,卢胜东挥动包着纱布的残肢。残肢已划过一道弧度,在月川的眼前晃过。月川心里一动,这个动作变得如此具有象征意义,时而慢、时而快、时而又化成了魔术师手里的烟花棒,又像万花筒,不停地敲打着月川的前额,冲击着他的视觉。豆大的汗水从月川的头顶冒了出来,然后迅速湿透了全身…… 原来,原来是这样!!! 月川不动声色,可难抑一股子强烈的酸楚涌上心头,他觉得眼眶已经湿润,是怨恨,是痛苦,是一种几乎可以将他摧毁的力量。 月川根本听不清卢胜东嘴里在说什么,他只是看着卢胜东的身体,转过去,然后爬进了那个通道。在他半截子的身体进入之后,月川终于开口说话了:“小哥哥!” 卢胜东停了下来。 “小哥哥,”月川重复了一遍,“密码是小哥哥!” 卢胜东的身体颤抖着,他重新钻了出来,背对着月川。 “密码是‘小哥哥’对吗?” 卢胜东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月川:“你” “没错,我想起来了。”月川悲伤地点点头,“你、你是我的小哥哥,我们有同一个妈妈。” 卢胜东死死地盯着月川,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用冷得像尸体一样的语气说道:“他不是你的妈妈,而是我的妈妈。” 第二十五章 养父 当李光智把阿四也就是卢胜东的照片,推到倪以丽面前时,她像一只冻僵的麻雀呆滞在沙发上。李光智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等着倪以丽自己开口。 她穿着睡衣,头发蓬乱,脸色苍白,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看就是严重的睡眠不足。不用想,李光智断定倪以丽比专案组更早知道凶手是谁。 到了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急了,而是掏出烟,放在烟缸的边上,耐心地等着。 她始终没有看向李光智,低着头双眼无神地思考,沉默了一会儿,倪以丽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点上。一阵咳嗽之后,她终于把头抬了起来。“那是个很贫穷偏僻的小山村”她叹着气说道。 李光智身子往后靠了靠,等着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山村处在离公路40多里的深山里,只有十几户人家。”倪以丽顿了顿,“我到那里的时候只有18岁我是被拐卖过去的。” 李光智深感意外,这个信息是不曾料到的,在她的讲述下,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徐徐展开。 “卢胜东的父亲卢定伟是地地道道的山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他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老母亲。他们在山坡上平了一块地,种玉米和小麦,那地要有多贫瘠就有多贫瘠,很多时候忙了一季,因为天灾就会颗粒无收。 “倒不是他们对我有多刻薄,而是实在没有劳动力,一到他家,我的印象就是忙不完的农活,就算在生卢胜东的前一天,我还在地里干活。 “因为生了儿子,他们家给我的自由相对多了,手里也能攒下些零花钱,但逃离那个家的念头从来都没变过。可渐渐地,我发现这个念头不那么坚决了,这很要命,牵绊我的自然是儿子。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当活生生的小生命成天捧在手里,作为女人,很少能够铁石心肠。或许我应该认命,在那个山村里,和卢定伟过下去,把孩子拉扯大。 “有一年过端午,村里小媳fù约好去县城赶集,就在县百货店的边上,我看见了一辆停在路边的长途客车。一个念头闪了出来,我想如果不走的话,等到下一次又不知道是猴年马月了。那年卢胜东才3岁,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借口上厕所,甩掉了邻居,上了那辆车。 “我不知道那辆车去哪儿,事实上,上了车我就有点后悔,想起来卢定伟其实对我不错,而且孩子也生了。那个村里像我这样的,还有四五个,她们基本都被同化了,为什么我还要来回折腾呢?想想原因,就是不甘心。算时间我从18岁第一次出门打工被拐进大山,到26岁逃出来,最宝贵的8年,都浪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 “原来我也是个有梦想的女孩子,总想靠自己干点什么,我家也很穷,下面还有个弟弟,是脑瘫,要不然我不会高中没毕业就出来打工,上了坏人的当。 “被卖到卢定伟家的第二年,村里来过一个邮递员,我偷偷地往他邮包里塞了一封信。信是寄到家去的,两个月后我没有等来家人的营救,而是一封回信,是我爸写来的,他说弟弟的病正在恶化,家里实在没有闲钱来救我,劝我好好跟人家过下去。 “悲哀吧!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爸能够早点救我出去,如果没有卢胜东的话,那是不是我的人生会不一样?所以,有时候其实我也挺恨他的。 “逃出来之后,我回过一趟家,没有进门,而是远远地看着他们。妈妈坐在破落的院子里纳鞋底,头发花白,身体佝偻,她40岁出头,却像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太,已经成了废人的弟弟躺在门板上晒着太阳。这个画面太震撼了,我突然一下子明白了爸爸的用意,即使我被救出来,也只不过是从一个绝望跳入到另一个绝望中。 “你说我自私也好,记仇也好,或者这些原因都有,反正我再一次逃离了。”倪以丽哽咽了一下,“然后我就来到了这座城市。 “认识月全完全是一个意外,刚到这里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扫过地,卖过报纸,擦过皮鞋,后来攒了一点儿小钱,在植物园的门口,摆了一个小摊卖冷饮。我就是在那儿认识月全的,他是植物园里的管理员,经常买我的冰棍,一来二去熟悉起来。 “说起我们俩的婚姻,谈不上谁爱谁,他比我大十几岁,一直未娶,而我也过了可以挑剔的年纪,于是就凑合着一起生活了。 “月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如果你们问过当年的邻居,大概能够对他有些了解。他人不坏,就是脾气暴躁,而且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他这个人控制yù特别强,强到一种病态的地步。别说有自己的社jiāo圈子,就是和男人说两句,说不定就要挨一顿揍。有一回我在楼道口和楼下的大哥聊了两句,月全从楼上直接把一盆水倒了下来,让我在院子都没法做人了。 “他们劝过我,说这是爱,但他的爱实在让人吃不消。 “有时候我觉得我根本就没有离开过那个小山村,没有离开过卢定伟,以前是ròu体的禁锢,后来是精神的禁锢,而后者更让人难以忍受。”倪以丽把烟掐灭在了烟缸里,仿佛是让李光智有时间来消化她可怜的一生,过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下去。 “月全不能生育,但我没法提出来把卢胜东抱回来,如果让他知道我曾经和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他会杀了我,他就是那样的人。况且,我也没想过这样做,于是我们就去抱养了一个孩子。” “你的意思是说,月川是你们抱养来的?”一直聆听的李光智chā话道,这个信息又让他有点意外。 “嗯,”倪以丽点点头,“因为考虑到我们年纪都大了,所以月川来的时候就已经8岁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月川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李光智再次打断了她。 “对,当然是在他失忆之前。”倪以丽换了个坐姿,喝了一口水,“本来我们一家三口也就这样生活下去了,可没想到的是就在3年前,卢胜东突然来找我了。 “来到这里之后,我曾经寄过一点儿钱给我妈,后来琢磨,卢胜东就是经由我妈一步步找到我的。卢定伟还算是个好人,一直到死都在孩子面前维护着我的形象。在卢胜东的心目中,我是出门打工了,迟早有一天会回家。 “我这才知道卢定伟和他妈已经不在人世了。命运是不是很捉弄人,我收养了一个别人家的孩子,可自己的孩子却成了孤儿。 “离开卢胜东时他只有3岁,可重逢后的那一瞬间,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母xìng这个东西,时隔多年,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我的儿子,他从我的体内流出,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生命的延续,尽管那个时候已经有了月川,可那毕竟不是亲生的。所以我一定要把卢胜东留下来,可结果”倪以丽悲伤地垂下头。 “月全的反应是可以预料的,他勃然大怒,说我背叛了他,所有刻薄难听的字眼都用上了,而且而且他还迁怒于月川,把月川和卢胜东都藏了起来,不让我见到他们。” “是绑架吧?”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倪以丽抬头看了一眼轮子,“因为卢胜东来找我,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况且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我从没有和别人说过,一直到实在没办法了,我才去公安局报案,想借外力让月全把孩子jiāo出来。当然,我没提卢胜东,只说月川失踪了。 “这一招果然有效,月全不得不将孩子们放了回来。我不知道月全把他们带到什么恐怖的地方去了。”倪以丽突然激动起来,“俩孩子都没人样了,月川更是神志不清,我在想即使月川不是亲生的,可那么多年下来,到底也是有感情的啊,你怎么可以下此dú手。” “所以”李光智冷不丁地说到了重点,“所以你就杀了月全?” 倪以丽看着李光智:“不是杀了他,是一起死。” “一起死?” “对,突然一下子我觉得活着好累。你们或许无法理解我这样的人。或许以为像我这样饱受挫折的人一定很坚强。可你们错了,寻死的念头一直没有离开过我,这当中也没什么太多的心理斗争,一个人如果对生活失望之极,那是一定死得成的。所以第二天趁着月全洗澡的时候,我在做好的饭菜里放了老鼠yào。可就在这时浴室里传来动静,我进去一看,月川正蹲在地上,面前就是那个吹风机,月全已经倒在地上了。” “这么说,月全的死果真不是意外,而是月川杀了他?!” “我不知道,有可能是我的计划被月川识破了,所以他提前动手杀了月全。” 李光智皱起了眉头:“那后来呢?” “后来?月全一死反而让我冷静了,看着两个无辜的孩子,我突然又觉得这对他们太残忍了。” “按照你的说法,月全死了之后,你和卢胜东重逢的阻力消失了,最后你怎么把他送进孤儿院了呢?” “因为之前没有人知道卢胜东的到来,也没人知道我们家发生了什么,我不想月川坐牢,唯一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就是暂时把卢胜东送走,让所有一切恢复到别人眼中的那样,这是个和睦的家庭,除了意外,月全绝不可能死于谋杀。”李光智接着把话说了下去。 倪以丽不说话了,但李光智认为她是默认了。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我想卢胜东一定非常恨我吧!” 李光智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孤儿院和宋志平的精神卫生中心只有一墙之隔,而那段时间,因为被绑架并且杀掉自己的养父,精神受到强烈刺激的月川,正因为失忆在进行治疗。卢胜东隔着玻璃窗,孤独而又凄惨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牵着别人家的孩子进出。母子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这个中滋味,大概只有他自己才能体会。 得而复失的母爱,让他妒忌得发狂。渐渐地,母亲选择把自己送进孤儿院,成为他心中的一个符号。 错的是月川,却要由卢胜东来承担后果。怨恨开始酝酿、积累、膨胀,卢胜东恨月川,恨他杀了月全,恨妈妈的选择,让自己在孤儿院孑然一身,直到有一天,心中的这座火山终于bào发了…… “你知道卢胜东会把月川带去哪儿吗?”李光智关切地问道。 “不知道。”倪以丽摇摇头。 出了倪以丽家的门,两个人坐在车里。轮子转过头来问:“师傅,你怎么看?” 李光智心里不太舒服,有很多未知的信息猛地一下全涌过来,短时间适应不了。原本是来查案的,真相是有了,却是个悲剧。当然几乎所有的案子背后都是悲剧,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光智喜爱的月川,竟然真的杀了他的父亲,这让他难以接受。 “你觉得倪以丽的话中有破绽吗?”李光智问轮子。 “我觉得还行,起码能够自圆其说,反正动机是有了,问题是现在他们在哪儿呢?”轮子扭扭脖子,“哎,师傅,会不会倪以丽知道,但不告诉我们。” “这可能xìng倒是不大,已经jiāo代到这份上了没必要再藏藏掖掖了。” “这倒也是。”轮子点点头,“会不会又在哪个仓库里?要知道本市原来的防空系统,在全国都是闻名的,而且样子都差不多,容易成为卢胜东利用的工具。” 李光智赞同这个观点。“去市政局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到详细的地下工事的地图。”他顺着这个思路接着往下捋,“另外,你再去查一查,月全当初在园林局的时候,是否可以接触到这些地下工事!” “行!”轮子启动了汽车。 李光智把脸转向了车外,视线正对着倪以丽的家,她坐在客厅里心神不宁地抽着烟,这个打击对她来说肯定也是巨大的。“等等”李光智终于找到了一个破绽,“我说怎么这么别扭,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怎么了?” “你看,月川最后的记忆,或者说最深刻的记忆是要杀了倪以丽,可按照她诉说的故事,月川应该感谢她才对啊!” “你这么一说,倒是哦。”轮子挠挠脑袋。 “我觉得吧,这个倪以丽没完全讲真话,一定还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信息是什么呢?” 可不管怎么说,李光智终于找到一条可以不相信月川杀了月全的理由。 第二十六章 崩塌的世界 “你认为这样就是弥补?”月川看着卢胜东的断手。 “现在,我和妈妈把所有欠你的都已经还给你了。” “还给我了?”月川苦笑。 “你已经想起来了,已经回到了从前的月川;另外,田径队的那些人,只要你愿意,可以把他们永远留在这儿,把你的竞争对手全部消灭。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卢胜东严肃地说了一连串,“最重要的是”他举起了自己的断手。 月川看着卢胜东,他蓬头垢面、脸色苍白,因为所受的伤没有得到及时医治,正让他严重透支着生命。眼前发生的一切,对16岁的月川毫无经验可参考,他无法理解卢胜东的做法,可一瞬间,似乎又能理解他的做法:“你还记得那个约定?” 卢胜东不说话。 月川摇摇头,笑得更凄惨了。看来这几年他饱受精神上的折磨,反而是自己因为失忆,忘却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这些往事足以让两个少年崩溃。 记忆洪水决堤般地涌来,让月川有些措手不及。他在还原3年前的那天下午,画面慢慢清晰。 ※※※ 妈妈牵着另一个少年的小手,来到他的面前,说道:“这是小哥哥。” “小哥哥?” “嗯,从今天开始你就多了一个小哥哥,叫卢胜东。谁也不许说,连老师也不能告诉,知道了吗?” 可为什么不跟着爸爸姓月呢?这是月川心中的疑问,只不过他除了点头,并没有问出口。对于月川来说,妈妈就是全世界。 和别的抱养儿不同,月川来到倪以丽的身边,已经到了记事儿的年纪了。但月川并没有因此而充满敌意。尽管爸爸的脾气不算好,家庭也不算融洽,可比起孤儿院无人问津的生活,现在好比天堂。他用与生俱来的乖巧和懂事,来赢得这个家庭的接受。 也许他们能幸福地生活下去,可卢胜东的到来,把这一切都打破了。 “知道吗,都是因为你的错,你根本就不应该在这儿。”说这话的竟然是卢胜东。爸爸在客厅骂着妈妈。卧室里的月川怯怯地低着头,这时他已经知道卢胜东才是妈妈的亲生儿子。 卢胜东四仰八叉地霸占着原本属于月川的床,仿佛是为了夺回曾经失去的东西,月川知趣地缩在一角,像一只被抛弃的宠物,在争取最后的怜悯。可是不管怎么做,月川都知道自己快成为累赘了。妈妈总是在暗示,家里的钱不多,只能供养一个孩子长大chéng rén,言外之意月川当然了解。 就像被判有罪的犯人,月川总奢望着有奇迹发生,这段时间有多难熬,只有他一人清楚。等所有人都睡去,月川总难以入眠,他编了一个故事,反复地说给自己听,从前啊,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家里面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个小哥哥,家里房子虽然不大,但是很温馨,每天放学后,他就和小哥哥在书桌前写作业,妈妈买了两盏台灯,一人一盏。做完作业,就吃着妈妈刚刚做好的晚饭,有西红柿炒鸡蛋,还有冬瓜排骨汤。吃完饭,他们就跟在爸爸妈妈的后面出去散步。到了周末的时候,一家人就去公园放风筝、看老虎,别提有多开心了…… 说着说着,月川就咧开嘴傻乎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又哭了,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故事只是故事。月川收拾好行李,把衣裤和妈妈买给他的小玩具,全都放进了从孤儿院带出来的那个小箱子里。他这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是如此之少,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小箱子。 如果月川被妈妈重新送回孤儿院,也许后面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儿了,可命运总是多变的,就在那天晚上,月全把月川和卢胜东“绑架”了,也把他们推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那时,月全是园林局的后勤干事,熟悉全市的园林布局,他把月川和小哥哥带到了当时尚未修葺完成的“恐怖屋”。 “爸爸可能生气了,等他气消了之后就会放我们出去的。”月川安慰着卢胜东。 “他不是我爸爸,他是你爸爸。”卢胜东皱着眉头厌恶地说道。 月川不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反驳,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小哥哥,他并不喜欢,可是看见他难受的样子,善良的月川又忍不住鼓励几句:“别着急,即使爸爸不开心,妈妈也一定会想办法的。” “她不是你妈妈,她是我妈妈。”卢胜东粗鲁地打断了月川。 月川的嘴鼓了起来,虽然很轻却坚定地说道:“她也是我妈妈。” “什么?” “她也是我的妈妈!” 卢胜东不屑一顾:“我才是妈妈亲生的。” “虽然我不是妈妈亲生的,但,但只要我认为她是我妈妈,她就是我妈妈。” “切,你怎么证明我妈妈愿意做你的妈妈?”卢胜东举起了自己的左手,他的左手被一根细长的锁链和月川的右手铐在一起。 “证明,我、我不要证明。反正不管妈妈需要我什么,我都愿意的。”月川的脸涨得通红。 卢胜东的目光更鄙夷了,仿佛在看一只癞皮狗,可没过一会儿,他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你也别愿意不愿意了,也许我们都见不到妈妈了。” “怎么会?” “你没发现,其实他你爸没想让我们活着出去。” “怎么可能,不会的。”月川还在强辩。 “不会?你饿吗?” 月川点点头。 “渴吗?” 月川又点点头。 “你想想我们进来多久了,吃过东西吗?喝过水吗?” 月川揉揉自己的肚子,瘪得不堪入目,更要命的是口渴。屈指算来,起码超过两天他们滴水未进了。他沮丧地坐回了地上,卢胜东似乎说得有道理。 卢胜东看看月川,慢慢地把脑袋凑过来:“我们要想办法自己出去。” “自己出去?”月川眼神闪了一下,但很快就熄灭了,“怎么出去?”他举了举手上的锁链。房间的门虽然可以从里面打开,可他们被锁链绕在房间里的排水管上,可自由活动的范围不超过1平方米。 卢胜东却不应答,而是从口袋掏出了一把小刀。 月川又看到了希望。“你怎么不早拿出来。”他靠了过去,“快,把锁链锯断。” “你傻呀!”卢胜东嘲讽地说道,“这是我在老家削竹签用的小刀,怎么可能锯得断锁链?” 月川皱皱眉。 “但是可以有其他的用处,”卢胜东声音冷静得可怕,“如果你愿意牺牲掉你的一只手,我们就能出去了。” 月川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自断手掌,就可以把锁链从排水管上绕出来,然后打开房门走出去。 “怎么,怕了?”卢胜东冷笑,“刚刚不是还说,为了妈妈什么都可以做吗?!” 月川看看那把刀,再看看自己纤细的小手臂。 “要手,还是妈妈?我可以让你先选。”卢胜东一字一顿地说道…… ※※※ 月川回忆到这里被按了暂停键。就像看一部熟悉的电影,总会忍不住在中间桥段揣测另一种结局的可能,更何况这部电影的主角是他自己:“我在想,如果那天不是因为后来偶然的发现,你会选择什么?” 卢胜东回答道:“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现在作出了选择,对吗?” 卢胜东依然面无表情:“你应该想起来了吧,妈妈之所以会把你留下,完全是迫不得已。” 这句话就像尖刀,一下子刺进了月川的心脏。他感觉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卢胜东说得没错。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月川宁愿那只老鼠没有出现过,而让他们真正选择一次。 “后来你们为什么那么做?!”月川愤怒起来。 但这个问题一出口,他就泄了气。是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是没有答案的,可或许从一开始又是注定有答案的。 获救是因为一只老鼠。 当月川正在右手和妈妈之间来回徘徊时,一只老鼠蹦上了月川的肩膀。他吓了一跳,老鼠吱吱几声嗖的一下就没影了。可它的出现,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老鼠是从水管上爬下来的,月川抬起头发现水管在天花板的接口处有些异样。之前因为灯光暗的缘故看不清,但仔细观察,发现有个巴掌宽的地方,其颜色与直径都和整体不符,而且里侧还有一个大洞。那只老鼠就是从那个洞里钻出来的。 “好像是个塑料套筒?”卢胜东也看见了,排水管是铁制的,可不知什么缘故,在它的顶部却是塑料材质。这意味着手上的这把小刀,或许能派上用场。 “我蹲下,你爬上去看看。”比较了两人的身材体格之后,卢胜东主动承担了垫底的作用。 月川站上卢胜东的肩膀,扶着排水管被他缓缓支撑起来,然后用小刀开始切割起管子上的塑料部分。那刀原本就是削竹签的,小巧但是锋利,很快就看到了效果。 上下折腾了差不多有半个小时,月川终于割断了排水管,把绕在上面的锁链解脱了出来。两个人连气都没有喘,跑到门口,打开门,外面是同样的房间,墙上挂了一串钥匙。 试钥匙花了一点儿时间,但运气似乎来了,试了五六把,锁链被解开。 顺利得似乎都超乎他们的想象。即使到这个时候,事态还是可以控制的,可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月川在心中怒吼着。 就在他们打开外间门,即将脱险的一瞬间,卢胜东转身把月川又推进了门里,然后从外面用一根木棍拴住了门。月川拍打着厚重的铁门,他明白了,卢胜东是要让自己饿死在这里,好独占妈妈。 这一串房间并列着,可出口只有一个。月川不停地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孤独无助。饥饿、疲惫、恐惧、愤怒就像一把把匕首,凶狠地chā进他的身体。他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感觉到生命正从自己的体内流逝。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尸体将与老鼠为伴,被吃掉,腐烂,很久才会被人发现骨骸…… 在弥留之际,月川弱弱的听到门开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妈妈,救我。”月川气若游丝地呐喊。 “嗯,妈妈来了。”倪以丽抱起了月川,大踏步地走出黑暗,奔跑在夜晚的街道上。 “妈妈,别怪小哥哥。我吃得很少,我可以在家上学,我不要买新衣服,我也不要买新玩具,我花不了多少钱的。”神志不清的月川,嘟囔着说了一大串,事到如今,他的目的仍然只有一个,他不想离开这个家。 “妈妈不会把你送回孤儿院的。” 有了妈妈的承诺,月川感到了温暖,他感到了生命之流正重回体内。回到了家,卢胜东浑身湿漉漉地呆坐在饭桌旁。 究竟发什么事儿了? 月川用残存的意识,判断着家里的形势。卫生间的门开着,他看见了爸爸的腿,爸爸为什么躺在地上。月川想开口问,可是虚弱得根本张不开嘴。 妈妈把他抱到了床上,她以为自己睡着了。 “记住,妈妈不是不要你。” 月川心里暖暖的,努力想要点头,想要回应,他费劲地睁开眼,才发现妈妈的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她正将卢胜东牢牢地搂在怀里:“现在是逼不得已,你杀人了。” 卢胜东申辩道:“妈妈,没有人会发现是我把电吹风拿下来的,他们会认为这是个意外。” “不,妈妈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我必须把你送到孤儿院里,让月川留下。”妈妈把脸转了过来。在那一刻,躺在床上的月川甚至还在庆幸。 可接下来,却又是妈妈的冷漠将他心中的小火苗浇灭,她冰冷的声音响起:“幸亏月川还活着,把他留下,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为你顶罪。” 当养育是为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所有的儿女都会伤心yù绝。这最后的致命的打击,像火红的烙印烙在了月川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上。妈妈来救他是因为自己可以用来顶罪。 月川的世界瞬间崩塌! 被回忆起来的往事,一下子揭开了月川的伤疤,鲜血从心里哗哗地流了出来。他终于明白自己潜意识里,为什么会有杀掉妈妈的念头了。 月川泪流满面。 卢胜东现在就站在他的对面,举起了自己的断手。 “手和妈妈,你会选择谁?” 月川摇摇头,苦笑:“只有选择放弃,才能胜出,对吗?” 卢胜东一怔。 月川慢慢地松开了手中的按钮,煤气声嘶嘶地响了起来,死神顿时踏步而来…… 第二十七章 月川的选择 李光智是在晚上8点47分接到月川的电话的,赶到现场仅仅用了9分钟。警方在公园的“恐怖屋”里,找到了4个少年。 田田、马妞和刁磊被一系列精密的装置隔离在不同的房间,而最后一间,躺在地上的却是卢胜东。他原本就虚弱不堪,经不起月川的袭击。月川制伏了卢胜东之后,用密码“小哥哥”打开门失踪了。 房间里充斥着煤气味,再晚点到达的话,或许这些人都xìng命难保。 除此之外,警察还发现了录音机,录着卢胜东变声后的声音,他大概就是用这种方式,掩盖自己凶手的身份,混迹在被绑架者之中的。他是被担架抬出来的。李光智第一个问题就是:“月川去哪了?” 是啊,月川去哪了呢? 这个问题想必卢胜东是心知肚明的。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又什么都不愿意再说。在他一次次从孤儿院翻墙出来,又一次次被妈妈拒绝之后,他就知道妈妈始终还是下不了决心。 “你现在还不能回来。”妈妈总是这样讲,“我已经打听过了,谋杀案的追诉时效是20年,你要等到彻底安全了才能回来。而且我必须把月川留在身边,如果他恢复了记忆,那么以前所做的一切都白费了。我们现在还不能相认。” 可卢胜东却认为这只是借口,可以想到一万种办法来解决现有的情况。“你不会是又舍不得月川了吧?”卢胜东冷冷地问道。 倪以丽为之一颤,恢复了好一会儿,才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毕竟毕竟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我果然猜得没错,你后悔了,后悔当初没把我jiāo给警察,后悔让月川为我牺牲,你说担心他恢复记忆会想起是我杀了月全,可你又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你分明就是在撒谎。是你心软了。你放心,”卢胜东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一定会还给月川的,而且会还给他更多。” 这就是卢胜东犯罪和自残的动机。 也许并不容易理解,可又是如此容易理解爱和渴望被爱,有时就像一把刀,它可以杀人,也可以杀死自己。 “月川已经全都想起来了!”这是卢胜东被推进救护车前,对李光智说的唯一的话。 10分钟后,李光智和轮子已经趴在倪以丽家的窗台上。视野之中,她正背对着门坐在客厅里。 “师傅,咱们真的不进去吗?” 李光智点点头。 “可在月川的记忆中,杀倪以丽的念头是如此强烈,现在他恢复记忆了,岂不是很危险?”轮子的口气中带着担忧。 “我知道,可我想给他一次机会,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如果,我是说如果他还是要杀掉倪以丽,我会亲手毙了他。”李光智端了端手里的qiāng。 子弹已上膛,随时可以发shè。 等待的时间过得真慢,一分一秒地煎熬。 轮子突然激动起来,他压着嗓子喊道:“师傅你看,门把手转动了。” 李光智警觉起来。 “倪以丽怎么搞的,她居然不锁门。”轮子差点喊了出来。 “她是故意的。” “故意的?” “嗯,”李光智食指正扣在扳机上,“她也在等待着月川的选择。” 门被打开了,月川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眼睛通红,手里握着一把匕首。他慢慢地靠近倪以丽。她却依然纹丝不动。月川一步一步走来,匕首直指她的后颈,只要再上前一步,手里的刀就能结束她的生命。 李光智手上全是汗水,也许时隔多年,他真的又要开qiāng了。 可就在最后的一瞬间,月川却停下了脚步,他举刀的手垂了下来,慢慢地、慢慢地把刀塞进了口袋:“妈妈,我回来了。” 倪以丽缓缓地转过头,早已满脸清泪。 李光智终于松了一口气儿,他的判断没有错,心中的大石头也落了下来,他把qiāng重新放回了qiāng套:“走,咱们现在进去。” 这个故事还有多少是自己未知的呢? 李光智不知道,但不重要,以后有的是时间来了解。 “师傅,你笑什么?”轮子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我有笑吗?” “还说没笑。” “我笑啊,是因为听到了一种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 “我听见花瓣落入泥土的声音,就在刚刚,噗的一声,很轻”李光智总结道,“但足以令人心动。” (全文完)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访问小说分享者(泣血的玫瑰)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1282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