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槌录》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一章 出岛 閴夜底下,繁星当空,一弯冷月斜照而下,于倒镜般的水面盈盈透亮,可彷彿不受这月色怜悯,有座小岛上尽是黑墨墨地不见天日。 只见岛岸舳舻数百,扑天盖地的旌旗犹似掩盖整片苍穹,场面蔚为壮观。 这岛说也怪哉,从岛外远望而来,山巅以东面一脉碧绿盎然,花草林立,鸟兽虫鸣悦耳,无处不含生机;南面一脉却是耸立高山绝渊,环堵萧然,光秃秃一片,杂草不生,气候诡谲,时而热气奔腾,时而阴气逼人,令人望而却步。 岛上南脉的山脚下有片林野。此时正值中夜,二道人影急奔林野之间,频频往后探观,神色紧绷而严肃。 为首那人是个青衣老者,身形消瘦,面容清癯,目有虎威。 只见他向前跑了几步,忽然回头,抓住跟在后头的一个矮小身影,骂道:「看看你做得好事,姓袁的,跑快些,快些!」 此人外貌形似老者,声音却是中气十足,语气随便,一点儿也不像德高望重的老者模样。 只闻后头那矮人哇哇乱骂,可是骂声却是又沉又低,身上一袭精美黄裳,一头正好及肩的黑发纷飞。 却是个女娃儿。 她年纪看来不过十二、三来岁,此时满脸通红,气喘如牛,显是奔得累极。 当那青衣老者捉她后领,管也不管她骂声,腾空而起,越上林野枝头,点足一荡,穿梭而行。 那女娃儿发现自己脚都用不着动半步,目光所见之物,便飞也似的一闪而过,倒也觉得舒坦好玩,索性也就不动。 只见她眼珠子一转,向后瞪去,怒道:「臭乌龟,烂乌龟,那群人究竟想跟到甚么时候?」她口中操着流畅无比的粗话,根本没半点女孩子模样。 那青衣老者眸光一闪,步伐刻意慢了半拍,速度为之一缓,紧接着捉住一根粗枝,直转了两圈,急而落下。就在女娃儿哇哇乱叫之中,二人躲入一个低洼之地。 这一老一小眼睹眨呀眨,静静等候,过得少时,果真有脚步声传来。但听风声飒然,骂声不断,有三道身影急驰而来。 「快找老子找!那死娃儿定还在附近,他妈的,老子定要让那女娃儿好看!」当先的男子急吼道。 这人满脸狰狞,目中全是愤懑之色,隐隐之间,周身空气似在嗡嗡低鸣,宛若是在呼应他的怒火,林野丛木发出沙沙乱响,看来甚是可怖。 只见男子一身白袍,却是左半边袖口湿了大片,满是脏泥,隐隐间似还有些臭味。 跟随其后的青年粗眉一蹙,憨厚脸庞微微犹豫,身影歛下,问道:「何师兄,究竟是发生怎么事?为何师兄你解个手回来,不仅浑身湿了透,还发这么大的脾气?」 那何师兄听到「解手」二字,已是眉宇大皱,又听得「湿透」二字,转头去,冷声道:「孙不通,这不关你的事,你只要听我命令,找出那该死的娃儿便是。其馀之事,通通一概不准问。」他说到最后几字,语气说得浑重,更是杀机大溢。 暗中听闻这话的女娃儿,隐隐窃笑起来,在那青衫老者耳边道:「我赌他不敢说,换做是我,我也不敢说。」 那青衫老者眼眸一翻,道:「那要不要赌看看,赌他说不说。」 女娃儿眸子一瞪,有些意外,只低喃道:「你当真好赌成性,嘿嘿,有趣,赌就赌,我赌他不敢说,你呢?」 青衫老者尚不及发话,那孙不通已然道:「何师兄,咱们来岛上,是来寻『槌子』,若是错手乱杀人,那、那」 那何师兄听得孙不通又提,脸色当沉,喝道:「放肆!」他也不回头,大手直往后方飞去一掌。孙不通始料未及,啪的一声亮响,只觉眼前一花,嘴中「啊」的一声,脑袋金星乱冒,踉跄几步,摔了个大跤。 他方才这一掌使了不小劲道,虽不至于伤及武者性命,但一时半晌,定也难叫对方起身。眼见孙不通面容恍惚,摇头晃脑,似如个发疯的蠢人,正欲讥笑出声,忽闻身侧传来一阵「哼」的娇声,道:「何师兄,你就是这般对待不通的?」 何师兄闻得这话,不自觉两肩一缩,这下意识之举,令他一愣之下,又惊又恼。他上前几步,凭蛮力一把将孙不通拉起,道:「你这,你这……」那「你这」二字道了几次,愈说愈怒。 其时,他耳中又闻一声冷哼,忙将怒气压下,笑道:「不通,都是师兄的不是,你身子不好,可要多修行本门内功之法,调养生息,不得耽误了。」 孙不通愣了半神,不知何师兄怎地一笑一怒的,好生奇怪,摸着脑袋,道:「是,何师兄。」 这时那娇声又起,道:「何师兄,人在江湖,虽说身不由己,也不该仗势而为,欺凌弱小。本门乃武律道盟一员,自当以身作则,维护江湖安定。不通,你也是,善良很好,但不要让人欺负到头上啦。」 何师兄、孙不通回过身,齐道:「遵命,小姐。」两人往前一看,只见那说话之人是名女子,年纪约莫十八、九岁,面色姣好,身姿风华,身上一件华美长衫,乌黑亮发就盘在脑后。 何师兄自是听出女子口中「弱小」是指何人,佯装不知,笑了一声,道:「小姐,妳这是打算护着那死娃……小、小魔头?」他此时不敢称对方是「死娃儿」,只怕让小姐反感,因此改口叫他「小魔头」。 那女子柳眉微皱,摇摇头,盘发上的金钗随之晃动,叹了口气,道:「何师兄,这回瀛海岛破界,正邪不下一百馀派纷纷入岛,其中高手不在少数,掌门叔叔要咱们前来寻把古怪的『槌子』,指不定也有人要找那槌子。咱们还是别浪费时间在那女娃儿身上,况且那女娃儿和咱们无冤无仇,大可不必处处为难人家,哪怕那女娃儿真是这岛上居民,可她既没伤人,又没做甚么坏事,就莫要管她罢。」 孙不通闻得这话,心中总算安心下来,正想大声赞同,忽听何师兄大骂一声,语带怒意,道:「谁说那死娃儿没干坏事了?」 此话一出,那女子、孙不通均是大吃一惊,两道目光纷纷凝在何师兄身上,心中忐忑,齐想:「莫非那女娃儿当真做了甚么穷凶恶极之事?」 孙不通最是担忧,忙问:「师兄,那女娃儿究竟做了甚么?」 何师兄咬牙切齿,恶声道:「你问她做了甚么?嘿嘿,她做得可绝了!要我说,那死娃儿本性顽劣,邪门无比,简直无可理喻,不要脸至极。趁我在解手时,无可防备,竟敢对老子,对老子……」他这话没有说完,可话中一口我、一口老子的,大是忘了小姐就在面前,显然愤怒至极。 孙不通、女子又忧又奇,急欲想知那女娃儿究竟做了甚么,可等了一阵,却不见何师兄接着说下去。 何师兄同样瞧见二人盯着他看,不由大脸一红,咳了一声,思虑良久,便似洩了气的皮球般,频频摇头歎气,道:「罢了,小姐说甚么,咱们就做甚么,只要那死娃儿别再烦咱们,就放他不管罢。」 孙不通尽管百思不得其解,但知师兄向来脑筋转得快,自己不明白,也是自然。当下心中大慰,憨憨笑道:「何师兄大仁大义,不愧大英雄,大丈夫,不通佩服,佩服!我想那娃儿未来改邪归正,定也会感谢师兄的。」 那女子见他发笑,自然也娇笑起来,点点头,道:「不错,以德报怨,那才是咱们侠义道的本色。好了,那咱们接着走,小心别和道盟他派起纷争,咱们要的,只有那槌子。」 何师兄、孙不通点头称是,三人只闻山脚一边,远处传来阵阵喧嚣声,伴随空气的撼动,顿起彼落,不知自哪方丘壑、林野、或是平原洼地而来,时而传来不知什么野兽的嗥啼,时而是人声的嘻笑怒骂。又见东北角漫天沙尘飞扬,兵器铿锵亮响,显是有人相斗。 不多时,三人深入林野,继续前行。谁也没有察觉,有两道目光,一大一小,自始至终从石子不远的漥地凝望三人。 那女娃儿眨眨眼睹,问道:「他们走了?」 青衫老者平静道:「走了。天晓得他们打哪儿来的消息,以为『槌子』就在岛上,不过正好,咱们赶紧离开。」 那女娃儿笑嘻嘻又道:「那些人说要捉拿咱们,咱们可干了什么事?」 青衫老者嘿的一声,道:「莫要装乖了,还不就是因为你,趁那姓何的解手之既,说甚么『我看此人坏矣,不如咱们好好整治他一把』,听也不听我劝,就直把人踹入小壑之中。那小壑满地都是他的尿,这一落下,可不就满身是尿?」这人虽满嘴抱怨,忆起那亲眼目睹的划面,却是不由嘴角上扬,忍着不笑出声。 女娃儿哼了一声,道:「还不是你先说:『想个法子引开他们,咱们也好溜出岛』,我才心上一计。而且,分明是你趁那姓何解手之既,偷偷把那位小姐姐引了过去,想害得姓何的丢脸,他裤头都来不及穿,一个失神,这才落入豁间。我腿又没你长,跑得慢,怕被那姓何的追了上,不得已才踹上一脚。你说你,要是我被捉了住,你怎么救我才是?」 青衫老者不干示弱道:「救甚么救?生死是身外之物,咱们瀛海岛岛民,虽然不屑和中原武者打交道,可你也不想想,那姓何的一看就是气量狭小之人,你这一闹,势必让他恨上心头,只会害得咱们多添冤罪。」 他说到后来,似是感到无奈,歎了口气,续道:「罢了,事已至此,确实将他们引了走。咱们这就要走,你若想再瞧这岛一眼,就赶紧瞧个够……今后十年,咱们可见不着了。」 这话说完,二人皆是不发一语,静静凝望这瀛海岛上一切景致草木,咧咧风声,呼啸耳畔,直有种感慨之感。二人眸光流转,一时之间,那些兵器撞击之声、叫骂嘻笑之声,竟都闻之不着,惟闻风声之中,似乎有阵阵喝采之声。 这一大一小很清楚是怎地回事,又是齐声感慨一叹。 那女娃儿道:「这次出岛,你打算做些甚么?」 青衫老者皱眉,良久后才道:「问题不要那么多,咱们动作得快。」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襟大爽,续道:「可知道,这中原江湖有三老:武律、法则、瀛海岛。百姓人人都以为前二者是用来敬的,咱们是用来骂的,其实根本不然,要反过来才是。『武律』和『法则』近年来纷乱不断,咱们这些岛民虽不入江湖,但依旧要出一份力,维护百姓安全。」 那女娃儿听他愈说愈是正气凛然,大感不屑,哈的一声,道:「不愧是赌狂,逢赌必输,愈输愈狂。昨晚你究竟输了多少,才被迫得必须出岛?」 赌狂浑身一颤,半晌不语,待一阵苍凉劲风袭过,才道:「不多。」 可他话刚落下,忽听山头一端,遥遥传来一道「五百万」三字的声响,伴着风声,愈传愈远。紧接着,是几近嘲讽般的阵阵笑声,回荡耳畔。 女娃儿遥望山头,贼笑道:「你听,他们是这么说的。哼哼,赌多的人,话果然不能信。」 赌狂狠瞪那山头一端,低喃一句「一群草包」,沉默片刻,道:「就五百万多一点。」 女娃儿追问:「那一点又是多少?」 赌狂歎了口气,缓缓仰头望月,大有李太白举头望明月之感。他瞇细双眼,说道:「……就一千万武通元币,差点儿就要把裤子都输光了。」他不甘心又道:「那群老头定是出了老千,怎地可能连开九次大?」 女娃儿同样歎了口气,见眼前这人裤子完好无事,上半身却是光着膀子,如何算得上是完好无事?道:「这么说来,赌狂,你是被老头儿逐岛的?」 赌狂哼了一声,突然笑了出声,道:「与其管我,不如看看你这身打扮,这算得上甚么?一个男娃儿,扮成女娃儿模样?」 女娃儿脸上一红,往身上看去,只见身上那小小黄裳,质料高级,甚是精巧合身,咬牙道:「你、你这家夥还不是一个样?一开始见我穿了,说甚么『真是没骨气,我死也不穿那种衣服。我若是换了,从此改姓王,名八蛋』,一听得岛上爷爷们说『小子,穿上去,老夫给你一万武币』,你想也不想就换了上身,说甚么『对,我就是王八蛋,老头,钱呢?』,哼,我从未见过你这等不要脸之人。」 赌狂不置可否又哼了一声,却不答,转身要走。 却在此时,只闻一阵轰然巨响,二人胸口大震,只見林野间作鸟兽散,整座瀛海岛竟是在隐隐幌动,道气狂飙,回荡空中,变得氤氤氲氲,几乎难见他物。旋即换作一阵嗡嗡低吟,不知从何处而来,但见一道肉眼可观的淡色护圈自岛边周遭缓缓腾升而起,逐渐向上蔓延开来。 赌狂两眼大瞪,咒骂一声,急道:「糟了,糟了!是『界域』,『界域』还原了!他奶奶的,这回怎地这般快就还原?姓袁的,快跑,快跑!再不出岛,咱们可就出不去了。」 女娃儿闻言,见赌狂当真拔腿狂奔,知事情急迫,抬起小腿,拔足追了上去。 在月色也不眷顾的岛地,蛮荒孤风一拂,那一大一小不在说话,青衫和黄裳的身影,循着方才三人走来之道,拔足狂奔。 所幸『界域』的还原,同是大出岛外之人的预料,见这一大一小拔足向岸畔狂奔,以为是同道之人,自没多加怀疑。 这一次入侵瀛海岛的岛外之人,没有上万,亦有上千,这人海茫茫之间,只要不遇着方才三人,要藏匿踪迹,实是再简单也不过,因此一大一小很轻易便摸上船舶,搭上往中原的回航之旅,离岛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二章 黄裳女孩 大理国善阐府秀山郡,谷堆山一脉远望而去,春光悦色,和风熏向,此时正值孟春正月。 抚仙湖畔波光粼粼,清水潋灩,映照抚仙镇红红火火一片。内镇大事铺张,通衢大道笔直的伸展出去,处处皆见每户人家张灯结綵,披红挂绿,当真是好生热闹。 一座建设宏伟的县衙宅前,二名卫兵分别簇拥在一座石坛子旁。石坛上坐拥一只石狮,神态狰狞,巧夺天工,尤似活物一般。那卫兵身后的朱红大门敞开,上头匾额写道「抚仙」二个金漆大字,并无任何纵书横书。 县衙门外有个布告,一群百姓伫立在前,议论纷纷。他们抢近前望着那告示,嘴中频频贺道「恭喜范老先生」、「贺喜范老先生」。这范老先生,指的便是抚仙派掌门人,范曲直。 那告示上头写道:『告谕镇内居民,抚仙大婚,尽张灯结彩,庆赏佳节。』 这群百姓宛若心有灵犀般,纷纷回头望去。但见矗立镇墙上,有二条白布沿着内墙张挂而下。布上有字,字势铁划银钩,宛若游云惊龙,显是出自名家之手。 那群百姓根本不管字迹出自何人之手,频频道:「那字是贺!定是贺,错不了。」、「那是……那字是……」、「笨,那二字写的便是咱们大名,『抚仙』。」、「我、我……啊!我认得那字,是心儿小姐。」、「笨,就说你是猪脑!那叫……叫蕙质……蕙质兰心!是说来称扬心儿小姐这等美人。后头虽有个心字,可不是心儿小姐的大名。」、「唉,两个浑小子,那是五十……五十,五十,唉呦!管他娘的百步千步,反正你俩都错!那农人阿望家隔壁的书生和我说了,左首那白布清清楚楚写着,『侠义肝胆』四字,喏!陆弘道少侠三字大名。」、「分明是七个字!哪儿来的三字?」 众人闻言,各个笑得合不拢嘴。 那白布条上,黑墨大字如是写道:「贺!抚仙陆弘道,肝胆侠义,琴瑟友之。」另一条布条则写道:「贺!抚仙范心儿,蕙质兰心,凤凰于飞。」 县衙门前的街口拐个弯儿,有处酒家,通红酒旆迎风扬动,酒店柜前伫立一名胖汉,莫约三十来岁,下颌丰润,大腹便便,将一件锦衣撑着紧绷。只见他低着头,时而眉间深锁,时而崭露笑容,肥短手指灵巧拨弄算盘,发出「喀喀」的木响声。 便在此时,忽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却见一道矮小身影,缓步入店。 胖汉略略打量来人一眼,见来人是个黄裳女娃儿,身材矮小,一张脸儿黑黝黝地又满是痘瘢,形貌甚丑,约莫十二来岁。 黄裳女娃儿眸光炯炯有力,嘻嘻笑了起来,道:「胖哥哥,我一个人,要吃饭滴。」 他做这行少说有十馀年左右,见过不少文人雅士、将兵俗人,一眼瞧出女娃儿身上的黃裳质料高级,料想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又想这后天便是抚仙大宴,中原、西域江湖人士纷至沓来,甚么五花八门的乐子都有,女孩人家好奇成性,如何能忍? 胖掌柜笑得脸上的肥肉都揪成一团,道:「想吃甚么,就和小二说,咱们这应有尽有,包你这漂亮娃儿能吃个饱。」 他是做生意的,不能随意以貌取人,可论及说反话的功夫,对商人来说,可就再平常也不过了,因此他说出这「漂亮」二字,尽管心中不以为然,可说得却甚诚恳真致,绝听不出半分虚假之意。 那黄裳女娃儿忽然脸色一沉,道:「我漂亮?胖大哥,你是说,我很漂亮?」她愈说愈是激动,挽起衣袖,一副要和胖掌柜打架之意。 胖掌柜心中吃惊,忖道:「莫非是我笑容太假,被识了破?」当即提起精神,神情专注道:「当然,漂亮,漂亮极了!小娃儿妳有出尘之色,未来定有沉鱼落雁之姿,胖大哥我向妳保证。」 黄裳女娃儿愈听愈怒,整个小黑脸都皱成一线,骂道:「你才漂亮,你全家才漂亮,还沉鱼落雁?我他爷……哼,哼,我才不漂亮,谁稀罕漂亮了?」胖掌柜道:「好罢,好罢,妳这娃儿,生得可真是丑。」黄裳女娃儿更怒:「你说谁丑?你全家才丑,本少……呸,本姑娘貌美如花,哪里丑了?莫名其妙!」 胖掌柜心中无奈,道:「姑娘,姑娘,妳可折煞我了,这说漂亮也不是,丑也不是,什么都不是,妳想要怎么样,不如妳直说罢?我照做便是。」 这黄裳女娃儿,正是从瀛海岛上逃出来的小娃儿。他和赌狂不费吹灰之力,悄然离开瀛海岛,算算已有五日之久。 他本是男儿之身,只是这回出瀛海岛,实在禁不住岛上爷爷们的诱惑,这才乔装出岛,这时听胖掌柜一会说自己漂亮,一会说自己丑,不禁又恼又烦,可想了想,总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只好骂了回去。 黄裳女娃儿嘴中骂骂咧咧,径自走上楼梯,道:「我才不美,我也不丑,我、我,哼,哼!谁说我丑,那才是真丑!谁说我帅,他、他……倒还不一真帅,嘿嘿。」 胖掌柜不敢挑他话中语病,只忙叫住他,道:「等会,等会,小娃儿,妳叫甚么名?」 黄裳女娃儿似是吓了一跳,忽然脸露警戒之色,沉声道:「胖大哥,你问这个做甚么?女孩子出门在外,男女授受不亲,闺名可不能胡乱说出口的。」 胖掌柜哈哈大笑,道:「武律在上,都甚么年代了,现下声名远播的女子又不是没有,谁还会顾什么男女之别?小娃儿,妳是有所不知,这三天后便是抚仙大婚,抚仙衙门深恐有贼儿胡来,特意通报镇内大小野店,通通要记名。妳不报名,我可不能让妳上楼吃饭的。」 黄裳女娃儿闻言,这才宽心下来,可登时又面有苦色,嘴中喃喃「不对」、「这不行」,瞧了周遭一圈,又见外头街逵,接着再望天边豔阳,沉吟好一阵子,灵光乍现,道:「是了,是了……我、我叫袁月。」 胖掌柜心想她是委绝不定,才有方才的反应,当下点点头,随手将这「袁月」的大名,记在本册之上,道:「妳可以上楼了。」 他兀自盯着袁月缓步上了楼,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娃儿是哪家富商之女,这才能瞧出我神情上的破绽?是了,定是如此。这回抚仙大婚,果真是真人不露相,小女娃儿之前,才来了一个清秀的异域人,叫甚么司马……司马乌尔?啧啧,一听就是西域来的。还是范老先生有能耐,能请得动这些各地异人。」说罢,接着计帐去了。 岂知袁月走得极缓极缓,走在楼梯口,便细细闻听胖掌柜之言,心中喜道:「果然这次抚仙大婚,各路豪杰蜂拥而来。赌狂那臭家伙,不让我出来晃晃,嘿嘿,我便偷溜出来,好开开眼界,我这辈子尚未瞧过西域人,且让我找找那甚么司马乌尔的,看看西域人长什么样。」 酒家二楼天樑甚高,四根粗樑扎根东西南北四方,窗子敞开,暖阳洒入几许,视野一下便宽广许多。 袁月目光一凝,见来客寥寥无几,只有二名道士、和一名长相清秀的少年。 那少年面孔深邃,头上包着头巾,一身中原的深绿锦袍,颇有风度翩翩之感。 他穿着汉服,却甚合身,倒不像印象中西域人穿着汉服,那般不伦不类。 这少年人,就是胖掌柜口中的司马乌尔? 那司马乌尔目光同样飘向袁月,心中顿觉古怪,待细看几眼,勘勘歪头蹙眉,却想不出究竟怪在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三章 星雲派 袁月随意入座,叫来小二,劈哩啪啦说了一堆,又嘻笑说了一堆,闹得小二一阵头热,频频叫苦。 此时袁月虽扮为女儿身,兀自秉持着平时习性,坐姿东倒西歪,没半分矜持,实是不像个女孩人家。待得热腾腾的佳肴通通上桌,更是吃没吃样,狼吞虎咽起来。 旁人不知他是男非女,因此各各眉宇倒竖,心中暗骂他的不检点。 不过袁月吃到半途,就感觉一直有道刺人目光,转头瞪去,正好瞧在司马乌尔身上。 只见司马乌尔像是胆怯般,赶紧收回目光,心中忖道:「我听说中原的……姑娘们长得貌美如花,皓齿明眸。原是还有些许期待,如今看来,只道是骗人的!中原的小丫头,如此不伦不类,这般长大后,如何会是大美人?唉,母亲又来了,说这些胡闹话寻我开心。」 袁月握起小拳头示威,道:「你这人看甚么看?没见过本姑娘这般如花似玉的女孩?哼,先说好,本姑娘冰雪聪明,可很清楚你们大人拐骗的小把戏,是不是想吃抹干净,事后不认人?哼,哼!小心我让你好看。」他随口胡扯一堆骂言,话中一句「你们大人」,倒是把在场两道士、司马乌尔通通骂了进去,令他们又吃惊又无奈。 袁月本欲还想再说,突然「啊」的一声,似是恍然大悟般,面露惧色,旋即一改前态,娇滴滴道:「我……我、童言无忌,说话没大没小,不是故意的,你们、你们千万不要见怪,哈哈,不要见怪呀。」说罢,低着扒起饭,不敢再张口他言。 司马乌尔见袁月行事疯疯癫癫,一下怒一下笑,简直古怪至极。他摇摇头,不愿再理,低头勘了酒,抽抽鼻子,端起酒杯,仰脖一口气喝干,酒入温肠,只觉喉头和虎口流淌一阵温热,酒香缭绕不止。低声笑道:「这便是中原的酒?香是香了,却不怎地烈,和咱们那儿,哼哼,咱们那辣又烈,那可才叫酒……」话说半途,一阵摇头,勘了酒一口气喝干。 便在此时,忽听得酒馆门外传来一阵骚动声。 袁月细细闻听,那胖掌柜似在与人争执,双方你一言我一语,愈来愈激烈,接踵而来是摔东西和咒骂声,过了一阵,声息顿消,这便传来数人登上二楼的步伐声。 只见两名衣着一式的青袍弟子率先上楼,其后跟着一名黑袍青年,三人衣款同式,腰丈配剑,显是同派门人。黑袍青年飞快看了来客一眼,目光见着司马乌尔,嘿然一笑,接着停留在袁月身上。 袁月自然感受到目光,哼了一声,脾气复起,道:「这都第几回啦,楼下那胖大哥一回,方才又一回那,这回又来……你们看甚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不成?」 那黑袍青年冷目一扫,也不在乎袁月的疯言疯语,向一名青袍弟子道:「这丑娃儿好大的口气,不知是男是女?」 那弟子看了袁月一眼,蹙眉道:「这……这……师兄,八成是女的?」声音中满是不确定之色。 黑袍青年闻话,不由讥笑出了声,招呼两名弟子入了座。 袁月目光刚凝,瞧见他们身上的衣袍,心中一跳,想起昨日闯入瀛海岛上的江湖门派,就有这种衣袍的一夥人。他拼命压下反唇相讥的冲动,边是冷静听闻他们的谈话,边是细细打量那三人。 这可是攸关他出岛存亡的原因所在,不得不谨慎以对。 只见方才那应答的青袍弟子,粗眉大眼,身形消瘦,面如黄纸。另一名青袍弟子小眼鼻挺,长发披肩,肤色黝黑,脸色甚是阴郁。而那黑袍青年鼻尖上头有一胎记,又大又圆,宛若一颗黑珍珠,极是显眼。 那削瘦弟子道:「小二!劳烦你先上些酒。再来五斤牛肉,两只鸡,还上些蚕豆,花生。快些啊,咱们三人可饿了整整一天。」小二一眼认出这三人袍子质料昂贵,显是身分不凡,可不敢耽误人家,连忙应声,道:「是,是。」小跑下了楼。 那披发弟子看来年纪最轻,不情不愿道:「吴师兄,咱们、咱们吃完这顿饭,真要去找那位……那位喇嘛大师?」 吴师兄道:「找!怎么不找?掌门他要咱们找那喇嘛,咱们便找。我道那喇嘛就是嚣张跋扈,骄傲得很!喏,当初咱们在那破岛,不就和那喇嘛说了,三日后抚仙大婚,那喇嘛也确确实实说要去会会范老先生,嘿嘿!届时撞歪了他牛鼻子,可不好闹个大笑话?」 他话说完,啜了口茶水,见披发弟子兀自满脸惧色,愣了半晌,笑道:「有为,你用不着担心。如果那喇嘛又来找你麻烦,师兄会替你做主。就看他是道理硬,还是咱们中原人拳头硬!」 有为闻言,这才脸色好转,道:「对,对!吴师兄说得不错,那、那……他那臭西域人再厉害,还能比咱们中原高手厉害?」 不多时,小二端盘低头走来,送上酒水、牛肉、花生等物。 有为经那吴师兄开导,抿了心事,性子大好,不由壮起胆子,接连干了几杯酒水,讚道:「好,好,不愧是抚仙的好酒!去他妈个臭喇嘛,不想了!来,师兄,您也喝罢。」说着替那吴师兄倒酒。 那吴师兄哈哈大笑,接过酒杯,一口干尽,道:「不过我听闻那西域喇嘛千里跋涉到中原,是为寻那那嘿嘿,那槌子。那喇嘛来中原苦等五年,就为了等瀛海岛破界,寻那把那槌子。」 有为惊呼一声,道:「师兄,是是那判官」 吴师兄忙道:「噤声!」接着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来客见过来,沉吟一会儿,才续道:「那喇嘛五年來朝思暮想,做梦都会梦到槌子,早是饥渴难挡,前几日一破界,那可比找到糖的娃儿,跑得比谁都快,结果却什么也没寻着,真该让你们瞧瞧那臭喇嘛的模样,哈哈,哈哈!」 他压低声音道:「不过据说,那喇嘛最近从西域请来了一个汉人,是他们西域人的中原大使,你们想,可不妙哉?一个中原大使,竟是由一个中原人来担任。」 有为早看不惯那喇嘛,听得那喇嘛寻不着槌子,当是大快人心,当即低声叫好。后面师兄说的话,便是没有听入耳中。 那东如蹙着眉,忍不住道:「吴师兄,师弟,人家毕竟远来是客,这般……不太好罢。」 吴师兄不置可否笑了一下,道:「东如,不是师兄有意为难那喇嘛。你可还记得那喇嘛是怎么侮辱有为?他当时说:『中原人,你大可放心使剑攻罢!老衲绝计不用任何兵器,你们中原人祖先不总爱说,杀鸡焉用牛刀?可不就是指现在这情状?』那喇嘛年纪也不轻,自栩武功不俗,哼,欺霸有为可有什么好神气?」 他说到激动之处,声音愈发响亮,二楼来客都听得清清楚楚。他续道:「那喇嘛若是和咱们掌门一比,嘿嘿,可就微不足道了!他倒也不为自己想想,嚣张跋扈之人,可有什么好下场?你们说,一个西域外来人,凭什么脏了咱们中原的丰饶大地?」 有为连忙应和,道:「就是!正是!」 袁月听得直摇头,心忖:「那喇嘛确实做得过分了,可这些人以一概全,未免也太排外了,无论西域人中原人,自然是有好人坏人之别,难道就有中原人比较高贵,西域人比较贫贱之别?」他想到这里,不禁替西域人打抱不平,心念一动,想起这附近不就有一名西域人? 他转头看去,果见司马乌尔在一旁听着,脸上渐有愠色。他缩着肩膀,双手紧紧握拳,喃道:「哼,好中原,好中原,倒是你们的好中原!谁稀罕你们的好中原了?自视甚高,自命不凡……司马乌尔,你万不可胡来,不可胡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四章 石碑 只听那吴师兄又道:「你们听好,说上这中原高手,咱们星云派虽不敢自认天下第一,但若论及斩杀异土高手,嘿嘿,放眼中原疆内,可有人能和咱们星云相提并论?」他脸上笑容极是骄傲和霸道,一副不容人反驳之样。 他望向有为、东如,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有为、东如频道:「是,是!吴师兄所言极是。」 当那「斩杀异土高手」几字一出,司马乌尔只感一阵悲愤,拼命掐住大腿肉,可那「星云派」三字既出,他却是又惊又怒,想道:「方才那人是不是说了星云派?那、那不就是母亲说的……西圣教,东道盟,中原『武律道盟』的成员之一?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我大老远奔波中原,可不是为了见这等背后骂人的小人。」心中顿时对中原侠者大失失望,一股郁结不平之气湧上心头,便欲要拍桌叫板。 突然间,隔壁桌旁传来叮叮咚咚敲打碗筷的声响,一人站在坐凳上,极没样儿的哈哈大笑。司马乌尔凝目看去,却是那满脸痘瘢的袁月。 袁月笑道:「好笑,好笑,我还道你们怎么杀喇嘛,原来你们是想用嘴巴杀喇嘛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星云派臭嘴功,果然天下无敌。中原人谁都晓得,能出使中原的西域喇嘛,各各武功高强,绝非是路边阿猫阿狗,说杀就能杀。瞧你这星云派说得比登天还容易,不然这样罢?喏,我这有三十五块花生,分你十块,用贵派臭嘴功替本姑娘杀了十个喇嘛。」 他听得星云派三人愈说愈是过分,心想做人留一线,众人好相处,那是谁都懂得道理,可星云派的蠢蛋自视甚高,说话不经思考,方才那番话,若是传到主战派的西域人耳中,那可就大大不妙。因此他心念一动,便迳自替司马乌尔打抱不平起来。 那吴师兄登时一张脸拉了下来,他平时骄傲惯了,哪里能容人这般和他说话?目光中满是煞气,喝道:「妳这娃儿是谁?长得这般令人倒胃也就罢了,口无遮拦,妳是哪家的小孩?」 袁月笑道:「本姑娘姓西域,名喇嘛,专打中原臭嘴巴。」 在场众人一闻此话,无不吓了一跳,谁都听出了这袁月是顺着吴师兄之话,讥讽他星云派口无遮拦。 吴师兄咚的一声,将长剑取起,重重放在桌上,拿起桌上盘中几块花生,轻轻一捏,当即成了花生粉末,冷笑道:「妳这娃儿莫要以为,小孩子胡乱说话,咱们就不敢对妳怎么样。届时,我看妳家拿出多少花生,都不够保妳一条小命。」 袁月闻言,倒也不怕,叮叮咚咚继续敲着碗,嘻嘻笑道:「废话,废话!本姑娘价值连城,你就是拿全中原的碎花生,也买不起本姑娘一根寒毛,当然不够啦。」 那吴师兄面色更冷,起身走向袁月桌前,朗声道:「星云派大弟子,吴犬荣。丑娃儿,妳若是有种,将妳家名报上来。」他见袁月打扮,以为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孩子,是以才说「家名」二字。他那「有种」二字说得甚重,言下之意,不言皆知。 可他话方落下,袁月便笑骂:「原来是个狗子!怪不得整天吠个没完。星云吴狗子,嗯,好名字,好霸气!谁敢得罪,大喊一句吴狗子绝不饶人。哈哈,哈哈,谁不怕,我怕得紧!」他自己说着,自己抱着肚腹,笑得东倒西歪,全然忘了还是女娃儿的模样。 吴犬戎冷冷嘿了一声,目光冷冽,气势微盪,周身陡然浮现金色符文,手上长剑隔着剑鞘,重重拍震桌上,框啷一声,袁月那一桌子茶杯、瓷碗、盛菜肴的碗盘通通摔破在地。 酒馆空气顿时凝结起来,勘勘有些蠢动。众人只感耳中一阵嗡嗡大响,所有桌上锅碗瓢盆竟也不住晃动。 道气回荡,隐隐流淌在吴犬戎的周身,于空气中茫茫乎而起。 忽听那司马乌尔惊呼一声,道:「这厮的道气好生厉害道气冲盈,是、是少冲境,少冲境!」 袁月忖道:「那狗子是少冲境武者?龟爷爷的,这是真是假?赌狂和我说过,少冲境武者多是二十来岁左右的年纪,可这狗子看来也才十八好几,未足二十,莫非……莫非这狗子真有横行的本钱?」 那所谓道气,即大道众生之气,存乎天地,致柔胜强,无人知它从何而来,又从何而去,中原武者使之练气习武,只知能驻颜益寿,妙用无穷。 中原武者的境界,以对道气的理悟深浅,分为几个阶段,最初境界,因为对道气有所执者,故称「执者境」;第二境界,道气所冲盈,是为「少冲境」;第三境界,体道气用道,是为「体道境」;第四境界,道气所圆融,是为「臻化境」。 别看这武者境界只有少少的四个阶段,当今中原,真正达到「臻化境」的武者,都是些独霸各地的老江湖,数量屈指可数。 这吴犬戎,年仅十九,已是堂堂少冲境武者,中原之中,只有真正的天才武者方可与他比拟,确实有嚣张的本钱。 袁月细细看去,那吴犬戎周身金文尤甚古老,见不出写些甚么,似是古字,可字迹气势纵横,犹如是以天、地作为宣纸,大展笔墨飞舞之姿,颇有豪气之感,却又有一种厌恶之感。 便在此时,忽见一面呈半通透的玉面石碑凭空乍现,直直映入他的眼帘。那石碑模糊难见,却散发骇人魄力,静静浮在吴犬戎身后。 那有为、另馀星云弟子齐声叫好:「是石碑,石碑!吴师兄威武。」说着向那石碑躬身行礼。 那两道士同样起身,施过一礼,至于那司马乌尔,只是学着众人,低头随便施上一礼。 袁月不晓得众人为何行礼,瞧着那块石碑,既不卑又不亢,心中想道:「这是甚么东西?凭甚么要我向它行礼?」 只见那面通透石碑隐然若现,半悬空中,似有生机般,碑面上篆着的文字金光流转,只消虚望一眼,一股茫茫乎如大道真奥,穷山水、踏万里也不可得之感触便会冲入脑门。祂不知自何方而来,又不知该打哪儿去。 袁月望着那面石碑,就知那金文是从这石碑而来。当下只觉一股能量自碑文上源源欲出,直至那通透石碑缓缓消散,兀自回盪店内。 他只感浑身一阵不快,尤其那石碑的能量愈来愈强,势头愈来愈猛烈,好似能量都是冲着自己体内而来。这种感触愈来愈显着,到得后来,他更是几欲想吐,眼前金星乱冒,难以自己。 吴犬戎很是骄傲,睥睨众人,见所有人都在行礼,惟那袁月没有施礼,大感恼怒,喝道:「大胆!石碑当前,妳竟敢不行礼,妳是安甚么心甚么意?是不是想违背武律?」 袁月吓了好大一跳,目光陡然一变,带着憎恶,狠狠瞪着那石碑,想道:「武律?这狗子说了武律,就是这东西,害得我和赌狂非得出岛一趟,那自称大道的家夥?龟爷爷的,大道何时有自主了,怎地中原人几百年来全都信了武律就是大道?」 他身为瀛海岛岛民,对武律和大道的事,自然是再清楚也不过,大道和武律,二者是不可颠倒是非,混为一谈,可当今中原,无论百姓、武者,谁都认为「武律」就是大道,大道即是「武律」,二者意思相同,不可分离,简直大错特错。 便在此时,那武律石碑彷彿忽有所感,突然金光大溢,嗡的一声响,能量微盪,罩得众人眼睛生疼,忙避过目光。与此同时,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众人不禁吃惊,侧头看去,但见袁月一声惨鸣,从椅上翻落于地,痛得哇哇大叫,不停打滚。 待那阵金光退去,石碑已然消逝,可袁月兀自打滚不停,司马乌尔见她神色苦楚,以为吴犬戎做了些甚么,害得她如此痛苦,大感可怜。 吴犬荣平生最忌讳有人取笑自己名字,更别说什么「狗子」、「畜生」。他在星云派中地位超然,其母乃当今掌门人宋天雄之妹,派中上下,万万没人敢得罪。如今就是出门在外,身在抚仙酒馆,兀自是那「颐指气使、旁若无人」的牛脾气,岂会容忍眼前这丑丫头无礼? 他当下冷冷观看袁月,心想:「中原武者催动道气,自然都会显现石碑,从未听过石碑能凭空伤人了,定是这丑丫头想糊弄过去。」本欲大骂出声,可见她脸色惨无血色,冷汗狂流,不似作假,料想是武律显灵。却是冷笑道:「报应!丑娃儿,谁叫妳不向武律施礼,这是天怒,武律在上,要叫妳知错,活该,活该!」 只见袁月突然跳起身来,身子摇摇晃晃,咬着牙道:「去他妈的,去他妈的,去他妈的!本姑娘才不会示弱,本姑娘才高八斗,勇猛过人,谁管你打哪儿来的臭狗子。来啊!来啊,我偏不怕你这狗子……」 她说到后来,已几乎是胡言乱语,话不成句,显像发了癫狂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五章 虬髯道士 吴犬戎嘿的一声,脸色难看至极,周身道气便愈发氤氲袅袅,下个瞬间,却是顿消而散,取而代之,一股更加惊人的能量,自他体内源源而出。 司马乌尔感受到那隐隐流动的能量,吃了一惊,忖道:「是内力!是内力!」 武者起初修练,在执者境阶段,是无法让道气存在体内的,只有到达少冲境界,气能冲盈于体,贮存丹田,方可产生「内力」。因此武者有无内力,更可说是一个大分水岭。 吴犬戎冷喝道:「丑娃儿,给妳个机会,乖乖低头道歉,我还能大人不计小人过,否则就有得妳受。」 黄豆般的汗水自袁月额上涔涔流下,她身子狂颤,兀自强笑道:「去、去他妈的,凭甚么你能骂人,我就不能骂人了?」 吴犬戎眼赌一瞇,杀气微现,道:「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说了。」他忽将右手一抬,五指微曲,作势向前跨步。 那东如原本见袁月脸色惨白,两只短腿立足不稳,嘴中语无伦次,似极得了癫痫的疯人。当下隐隐嘲笑,又想瞧她这模样,师兄再难和她计较下去。 岂知他头一转,竟见吴犬戎马步蹲足,两掌收在二胁,态势奇特,忖道:「那可不是本门『利水摧心掌』的起手式?唉哟!师兄糊涂啦,他定恨不得杀死那丑姑娘。唉,小孩子家一言一语又何必锱铢必较。何况两日后便是抚仙大婚,旁人皆看在眼底,口耳相传下,人人都晓得武律道盟的星云派对小孩子出手,大坏了门派名誉。倘若让范老先生怪罪下来,说咱们坏了抚仙大婚的兆头,这两派间交恶定是跑不了。」 他略是一想这掌若打在那丑姑娘身上,后果定不堪设想。额上淌下涔涔冷汗,心想无论如何也得制止,见师兄浑身气势大涨,金文迸亮,右掌既出,忙上前喊道:「师兄,不要!不要!」 吴犬戎惊见东如从旁制止,连忙拳掌圈转,劲风一凝,停止催动内力,可这心念一下,使力过剧,内力反冲回经脉,两臂一阵软绵无力,喉头微甜,那掌却是刹之不住。 司马乌尔心中大骇,急欲上前相助袁月,可自己武功不及那狗子,微一犹豫:「我这一出手,任谁都知道我武功不属中原,可不就大大暴露自己的行踪?」这恍神间,已然赶之不及。 突然之间,只闻一人哈哈大笑,声音甚是畅快,道:「这抚仙有好酒,有佳肴,还有个有趣的小姑娘。哎,就是不长眼的屎多了些,不仅评论起异国朋友,说不过人就想伤人哩。」 这话声刚落,众人只眼前一花,空间道气微震,立时归于宁和。那吴犬戎的身子竟向后倒飞而出,撞毁两张桌子,倒在墙边下,「哇」的一声吐出鲜血,几乎快晕了过去。 眼见那袁月相安无事,司马乌尔总算安心下來,转头看去,见那出手之人身形魁梧,身着道袍,年纪约莫二十来岁,目光锋利如刃,是名虬髯大汉。便是那两名道士中一人。 另一名面容清瞿的道士,同样二十来岁,苦笑一声,劝道:「师弟,这儿可还是抚仙,规矩点。」 虬髯道士一笑,向那袁月道:「小姑娘,不知能否相让这狗子,屠夫我用十粒花生和妳换。」说着,随手从盘中扔出十粒花生,直直落在一个干净的碗。 那袁月不顾惨无血色的小脸,勉强笑道:「可……可以,自、自便。」 虬髯道士点点头,瞪向那吴犬戎一夥,道:「呸!一、二、三,他奶奶的,人人都说三个臭皮匠能胜过一个诸葛孔明,如今用不着皮匠,三坨臭屎便能熏死孔明啦。臭,真臭,真他妈臭气薰天!这可叫人如何咽下饭?不就是把屎扔入嘴里?」 清瞿道士闻言这话,摇摇头,低头啜着热茶,神色大有苦色。 吴犬戎撑扶在两名弟子身上,脸色惨白,怒道:「你……你这臭道士是何人?知不知道我是谁?」他方才为了避及东如,猛地止住催发的内力,受了不小的反噬内伤,又吃了那道士一掌,此时胸口大闷,痛得难以自我,更是动弹不得。 虬髯道士嘿嘿笑道:「我说好师兄,你方才有没有听见?屎竟是说话了!屎姓犬,原是狗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清瞿道士听得他这口粗语,道:「师弟,嘴干净点。」 那虬髯道士又道:「师兄,师兄,你瞧,这屎竟还能挤眉弄眼,哈哈,哈哈!可惜了这坨屎,若他是人,我料他定会是个好汉子。」 清瞿道士又歎了口气,这一口屎来屎去听得很是无奈,他放下茶杯,道:「师弟,有人在吃饭,这话……留到房内再说。」 吴犬荣见眼前这两名道士压根不把他当一回事,反倒取笑起自己名字来,顿时怒火中烧,气急而笑,笑得很是阴险骇人。他想道:「方才这道士能向我出手,只因我受了反噬之害,顾不及他。何况除去反噬内伤,这道士刚刚那一掌打来,我却也没受甚么伤。」不由心上一计,对着有为使个眼色。 有为会意过来,心觉这两道士胆敢出言不逊,招惹堂堂星云派,当是罪该万死却也不知。当即抽剑而立,喝道:「星云杨有为,还请这位朋友赐教!」不待虬髯道士回应,剑尖嗤嗤的二声,直刺向虬髯道士虎口、右胁。 虬髯道士不慌不忙,伸手拾起桌上长筷,道:「有为?岂敢,岂敢!老子讲『无为』是要化解天下执着,他老人家有志难成,嘿嘿,你倒是讲起『有为』。老子他老人家得知,还不含笑九泉?」 转眼长剑已至胸前,眼看就要划破衣袍之际,他突然手一扬,嘎的一声响,止住长剑。杨有为只觉手腕一麻,不由大骇,只见长剑剑峰竟是遭两根细长竹筷轻轻挑起,化解攻势。 他自小习武十馀年,生平还从未遇过以筷制剑的招法,当下不知该如何出招制敌,万不敢胡来。连忙倒退两步。可他方才一退,愣了半神,想道:「这道士不过是以筷挡剑,我怕甚么?这一退,可不就是给吴师兄丢尽了脸?我自小习星云剑法也有十馀年,深明星云派剑招高妙难测,一剑快一剑,一剑狠于一剑,方才我只使了一招半式,可还不算输。」 其时,他想起适才虬髯道士的不雅谈吐和不讲礼法,咬紧牙齿,想道:「咱们星云派剑招岂能败在这等道士手下?这要是传了出去,可不是让世人贻笑大方?」 他回身侧步,手上长剑飞快刺出,剑锋指往虬髯道士的右腿和左腿,招未使老,剑锋一转,忽然急转直上,朝往虎口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六章 虬髯道士(2) 眼见剑锋挑转而来,虬髯道士当下不甚慌乱,也不去架招,只将竹筷笔直指向杨有为眼睹。 杨有为心下骇然,他本就见识不深,尚且不明自古比武杀敌,都讲求所谓攻敌致胜,其要诀便在那「突如其来」四字,攻其不备,以寡胜多,自是古今中外兵法之绝学。当下不知如何而挡,硬是侧身回剑,连忙一封,那竹筷已然逼前。便听锵的一声响,杨有为手掌一阵痠麻,长剑竟是几乎快震离了手。 吴犬荣见那虬髯道士竟能面色不改以竹筷震剑,当是明白此人深具内力。他想道:「空谷冲盈,气存丹田,这人也是少冲境!糟了,有为只是执者境武者,可不是对手。」眼见杨有为面露苦色,大有败象,料想这比武要是败下阵来,往后他人说起堂堂星云派弟子,败给不知名的江湖道士,届时可不就大大丢了脸? 他当下不顾胸口闷气,运起内力,欲替杨有为解围,却见那清瞿道士忽然一动,朝这边一笑,飞快掷来手中酒杯。 吴犬荣大吃一惊,不及拔剑,只得伸掌去挡,只见酒杯在空中转了几圈,突然没了劲头,直直落在吴犬荣等人桌前,转了几转,完好直立桌上。吴犬荣手举半空,不由大脸一红,自己这架招做足了,岂知对方空有来招,却无攻意,如今此刻,自己倒落了个下乘。 说时迟,那时快,那虬髯道士哈哈一笑,道:「指教,指教,可不能让人丢了面子。喏,小心了!」两根竹筷一掐,施施向前,如两条长鞭般扑上前去。那竹筷所指之处,正是刻有杨有为三个小字的的星云派配剑。 杨有为手心微震,侧转忙撤长剑,可那两根细竹筷来得好快,猛扑往手中配剑。他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心念才刚落,但见虬髯道士将竹筷轻轻一掐,长剑竟是如遭磐石重压在地般,无论如何使力都无法抽出长剑。 虬髯道士一手拿起酒杯,一手拾竹筷夹着长剑,哈哈笑道:「怎么?不比啦?贵派剑法不是号称七招攻敌,七招守势,一十四招后,再无敌手?喏,算上方才变招,如今你已使了二招,还有十二招,接着来!」说罢,竹筷轻轻一推。 星云湖本是因银河映湖心,而得名「星云」二字,是以星云派剑法取北斗七星之意,确有七招攻势,七招守势,剑法施展开来,真有星河浩瀚之感,寻常武者若正面与之抗衡,根本撑不了一十四招剑法使尽,便已败下,因此才有一十四招后再无敌手之说。可杨有为当下的对手乃是高他整整一个境界的少冲境能手,内力、眼界皆不及对方,星云剑法的威力自然难以发挥,大打折扣。 杨有为还不及张口他言,只觉有股深厚内力挟势而来,转眼之间,已是猛然倒退数十步,仍无法停下,随后砰的一声,撞在天梁柱边上,灰泥落得他满头都是。 那吴犬荣、东如、司马乌尔见之,无不大惊失色。吴犬荣一张脸上全是涔涔冷汗,他方才只想此人武功不差,可内力不济,因此伤不了自己半分,哪里知道那道士只是不愿趁人之危,重伤带伤之人罢了。他武功要两名弟子来得高,自然更加明白这等内力的凶狠。 吴犬戎瞪着那道士,道:「好身手,好身手!阁下武功不凡,在下佩服,佩服。」这「佩服」二字,说得甚是埋怨,更带几分杀意。 司马乌尔闻听这话,暗吃一惊,小心翼翼揣看两名道士,见那虬髯道士一手拎着竹筷,不理会吴犬戎之言,一边干掉酒水,兴致高昂和清瞿道士说着话,也不管清瞿道士究竟是有心聆听还是随口应答。而那清瞿道士,低头啜着热茶,一派轻松自得,彷彿对周遭毫无所感,世外人士一般。 这两道士当众如此,举止奇特,甚是怪哉。 只见虬髯道士动着竹筷,将一块花生送入嘴中,笑道:「狗子!瞧你心不甘情不愿的,我看你派中弟子累得使不了剑,你又受了反噬之苦,不如就由另一位弟子代劳剩下十四剑,如何?」说罢,又干掉一杯酒水。 东如闻言,吓得脸色惨白,频频退步,道:「你……你,你……师、师兄……」 吴犬戎大怒,若非受反噬之苦,自己尚能和那道士比之一比,可现下他星云派比武输人,动嘴也输人一阵,若再执意找那道士麻烦,可就不单单是输赢问题,而是面子里子都会保之不住。 虬髯道士哼了一声,摇了摇头,像扫了性子般,瞧着吴犬戎道:「你是星云第几代弟子?养不教,父之过,师之过!宋天雄掌门没教过你不可欺人太甚?」 吴犬荣瞪着一双眼珠子,道:「你……你……你认识……」 虬髯道士朗笑道:「怎么,我就不能认识你星云派掌门?江湖虽大,也不过就那么大,你们星云和咱们,嘿嘿,嘿嘿!不认识也难。」脸上闪过一抹狠色。 吴犬荣以为这道士和宋天雄有过交集,气势为之一震,喊道:「你既知宋叔父,还敢还手了?我、我回头定要告你这道士的状。」 虬髯道士笑道:「行啊,那我也替你问问宋天雄师叔,这天下门派前四有目共睹,少林为尊,武当、灵瑶其后,接着可不就是古抚仙的星云?哈哈,哈哈!」 吴犬荣顿时说不出话來,这话正是他方才和星云弟子道出的话。只见他大脸一红,道:「你……你……」那「你」字接连说了二次,只得嗫嚅几声,不敢应答。 他既身为星云大弟子,自是清楚古抚仙为何,谷堆山一脉,抚仙、星云、杞麓三派自古早有姻亲,联合之意,故合称「古抚仙大派」,其中尤以抚仙最为强盛,星云只得称其二。 倘若这话是私下自说自乐,倒也无伤大雅,但如今此当众之面,这星云是不知不觉攀到武林第三,原先在上的抚仙,就好比浑然消逝,一点儿也不那么重要了。这话原是无意之过,但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在说他星云根本不屑抚仙,甚是有并吞抚仙之意? 虬髯道士倒了一杯酒水,道:「看在你是星云大弟子,名门之后,咱们又同为道盟一员,滚罢!身在江湖,想称头,靠的是武艺和侠心,别耍些小人所为,为人不耻。」说罢,朗声大笑起来,笑声如轰雷一般,震得吴犬荣等人一阵眼冒金星,显是内力所为。 吴犬荣脸色胀得通红,只得支吾道:「你……好,好,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七章 结识 那清瞿道士见吴犬荣脸上狰狞,登时面有苦色,知这回师弟强出头,极有可能和星云派结上樑子,可又不尽然是师弟的过错,对方嚣张跋扈,满嘴乱言,又欺辱一个小姑娘,身为侠者道之人,理应要挺身而出。 此时事情一了,清瞿道士也不提甚么胜败之事,率前搀扶起吴犬荣,道:「这位朋友,在下这师弟平时行为鲁莽,没大没小,都是在下做师兄的教导不当,惭愧,惭愧!望请诸位见谅,今日之事,不如就此罢了,你道如何?在下叶道源对『武律』起誓,铁戒在上,定不会随处传扬今日之事。」 众习武之人无不大吃一惊,武律铁戒,那是武者用以立誓的大道真言之法,立誓于道,犯者断其筋骨、废其经脉,最重者,杀无赦。 若是以武律立誓,无论是平民老百姓、武者、豪族高官、皇族,那就定然此生不得再犯。 只见那叶道源浑身气势一变,道气源源而出,却同样是少冲境的境界。那武律石碑又现,魄力骇然,金文奔涌,这次比之吴犬戎那次,还要清晰明见。 吴犬戎脸色微变,这叶道源少冲境的气势惊人,可释放之后,却转为内敛而沉稳,犹如高岳群峦,在他看来,简直深不可测。 叶道源道:「武律在上,我叶道源,天道见证,今日所发生之事,此生绝口不提,若有洩漏半句,愿受武律天罚,神魂俱灭,不得好死。」他话一说完,其时,酒楼众人只觉胸腹一阵气血翻腾,体内内力宛若翻江倒海,不甚好受。 那袁月本来已堪堪起身,岂料那「武律铁戒」的誓言一下,又是倒了下去,脸色惨然,频频咳嗽,啊啊乱叫起来,声音苦闷至极。 过不多时,见周遭空间微微龟裂,那武律石碑又现,道气四溢,回盪酒楼之间,众人只感胸口畅意,脑中隐然闻见不知从何传来的一声「准!」字。这声音极为庄严凛然,飘飘渺渺,似远似近,显不像是常人之声。 吴犬荣怒火正甚,听闻这「准!」字,知是『武律』铁戒起效,今日之事,眼前道士此生都不得宣扬出去,这才心情稍复。 不过他不仅不感恩载德,反是怒极,直直瞪向叶道源,神色大有鄙视睥睨之意,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飞云剑』,叶兄弟,嘿嘿,你这般救手,果真不怀好意。」 叶道源自然听出吴犬戎所谓「救手」,指的是让自己师弟出手伤人,自己再出面当和事佬,最后让星云派三人只得领他情面,实是一举两得之法。他低头佯装不知,这时若再出言,定又有纠纷,因此既不答也不应。 吴犬戎哼了一声,死死瞪向另一道士,咬牙切齿道:「既然飞云派叶兄在此,想必他飞云派师弟也在此罢?这位道长还不报上大名?」 虬髯道士笑道:「我是谁,你定也很清楚了。报与不报,何伤大雅?不过我这人一直有个坏毛病,非要痛打培塿狗子一顿,才能报上大名,你当真想知道?」他虽笑着,目中却全然没有笑意。 吴犬荣气极而笑,道:「好,好、好!这便是武律道盟的好盟友,咱们走着瞧。」他回头去,冷目一扫,欲要寻那袁月,赫然发现袁月已然不见踪影,想来定是害怕星云派,连忙逃了,心中一阵讥笑。 他对那东如道:「东如,去扶有为,咱们走!」东如应了一声,搀扶起杨有为,几人缓步离开酒店。 眼见那吴犬戎几人仓皇避走,气氛总算一缓。可整个二楼一片狼借,酒水、菜肴翻得翻,倒得倒,等了一会,那店小二悄悄探头上楼,发现尚有来客,且脏乱不堪,又是叫苦又是无奈,频频致歉,又是道谢,稍稍整理好一桌子,让二道士、司马乌尔先行同桌而坐。 司马乌尔历经方才之事,本来的满腔怒火早烟消云散,眼瞧着两名道士,喝茶的喝茶,饮酒的饮酒,自得其乐,心中很是敬佩。且一想起吴犬戎三人逞凶作恶不成,反被教训,一股热血直冲上脑,忍不住讚道:「好!两位道长好功夫,古人常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如今那姓吴的狗子倒是怒得昏头了,但万万不敢生恶。」 他说话之间,忆起那率先发难的袁月,回头探去,却不见袁月踪影。 虬髯道士干掉酒水,哈哈笑道:「小兄弟,你可是在找那娃儿?喂,小娃儿,那狗子早灰溜溜跑啦,出来罢!」 忽听一道声音自桌下传了出来:「那狗子真走了?他爷爷的臭乌龟,臭小狗!草他的祖宗十八代,只会以武迫人,自以为是,少冲境武者有什么了不起?」 一个矮小身影缓缓匍匐出来,正是袁月。 司马乌尔感载袁月方才替西域人说话的恩情,忙上去搀扶他起身,道:「小、小姑娘,妳可还好?」 袁月嘴中骂骂咧咧,有一句没一句「狗杂种」地叫着,忽然惊觉三人都在瞧着自己,目中略有怀疑之色,忖道:「糟了,糟了,我这又是忘了。岛上界域已封,咱们可不能回岛的。赌狂说过,界域再开,需等上整整十年,我若不想让泄漏身份,那就得好好扮女娃儿样。」 他身为岛民,清楚瀛海岛周遭设有一种无形结界,借天地大道之气,道气运转,名为「界域」。界域如道之周行,每十年会自动破界一次,且每一回破界,中原武林人士都会蜂拥入岛,很是扰人。 那天要出岛之既,那轰然而起的声响和护罩,正是界域的自我还原。正因如此,他们这一出岛,可有整整十年无法回岛。 袁月忙装扭捏之态,笑道:「我、我只是西域朋友,这点小事不必言谢。我不过是自小听我爷爷说的,怎地能让无辜之人受辱?这正是中原侠义道,是不是?」 虬髯道士笑道:「小娃儿说得妙哉!咱们武者,该当如此才是。那狗子欺善怕恶,只敢欺辱武功比他低的。他妈的,不行,不行!想来就有气,师兄,下次和那狗子再见,我定不会在留情了。」他用力拍桌,桌上锅碗瓢盆当啷一声,险些被震落到地。 叶道源叹了口气,道:「师弟,师兄知你不喜那吴犬戎,可咱们飞云派和星云派同为武律道盟一员,可不会胡乱起纷争。」 虬髯道士似是明白此理,只是心中不服气,哼了一声,不愿再提那吴犬戎,转而对司马乌尔发笑,道:「小兄弟,屠夫我方才看你难忍怒意,瞧你年纪轻轻,却不怎地怕那星云派,很合屠夫我脾气。喏,好一条汉子!屠夫我敬你一杯。」 自适才两名道士出言相助,并逼退吴犬戎,司马乌尔对二人便颇有好感,二话不说便起身敬酒,道:「道长言重了,在下虽然知晓星云派,却不认识。反倒在下要好好谢过道长了。」话说完,郑重地拱手作揖,再次言谢。 虬髯道士闻言,轻轻咦的一声,不明这话其意。 叶道源轻笑道:「师弟,这位小友是和你道谢。咱们大丈夫受人一尺,便要敬人一丈,这礼你可不能不回。」 虬髯道士有些慌了,连忙还礼,追问:「师兄,这是哪个礼哪个恩?我这人可不懂那么多礼节。小兄弟,你也别谢来谢去,我这粗人不懂那些,担当不起的。」 叶道源苦笑出声,道:「师弟啊,师弟,你也老大不小,长点心眼罢!师兄我可不能总是在你身旁。」话毕,转头过来,向袁月、司马乌尔二人笑问:「在下飞云派叶道源,二位小友该如何称呼?」 袁月眼珠子一转,方才从吴犬荣的话中略知一二,这两名道士应是中原的有名武者,笑嘻嘻道:「我姓袁,名月,月亮的月。」 而司马乌尔则是又是佩服又是兴奋,不敢有丝毫冒犯。见两道士态度谦和,毫无所谓高手的骄蛮架子,待人亲近,处之泰然,心下猛地想到「侠者」二字,悸动不已。他当下便把戒备抛之脑后,笑道:「在下复姓司马,小名乌尔。」 虬髯道士心底微愣,道:「乌尔?这可不像是中原名。」他方才见司马乌尔身着汉服,并没有多心,此时闻话,才仔细观察司马乌尔的长相。 这时叶道源突然喊了一声「不好」,早在这司马乌尔上了二楼,便暗暗察觉他西域人的身分,但自己这师弟只顾饮酒,向来又是胆大粗心,口直心快,说话经常得罪于人,显没有察觉司马乌尔的身分。他刚想道:「师弟,千万不可无礼……」却是慢了一步。 虬髯道士终于发现司马乌尔和寻常汉人的不同,道:「小兄弟你、你,你莫非是西域来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八章 结识(2) 司马乌尔想了一下,道:「这……确实如道长所言。」他确实是从西方而来,若称为西域人,倒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虬髯道士连忙拍了脑袋一把,道:「糊涂啦,小兄弟,我这人脑子笨,这才想通。莫怪,莫怪。」 司马乌尔奇道:「道长这是何意?」连忙称个不是。 虬髯道士指着门外,已见之不着那三道人影,道:「那小狗子出言不逊,我本是无意插手,奈何那狗子仗势而为,丢大了咱们中原人的颜面,尔后更是变本加厉,竟是脱口将异土来人视为草管人命,烧杀掳掠。这若是传了出去,西域高手可不会坐视不管,倘若如此,西域中原高手尽出,这片丰饶土地可又得陷入腥风血雨抵中。想来复去,以致我饭不下咽,酒不入肠,实在忍无可忍,便替你教训教训。多有得罪,还请海涵!」说罢,抱拳行上一礼。 司马乌尔听闻这话,不由心下一凛,想像西域、中原高手尽出,战火连天,尘沙飞扬,厮杀乱战,最终汩汩鲜血染红大地的惨况,大感惊悚。 他想道:「这位道长说得不错,若是让……若是……唉呦!西域人定会毫不迟疑出兵踏境,届时三千高手尽出,这抚仙可得沦为火海之都啦。」心念甫转,见虬髯道士直直张望而来,顿时想了明白,忖道:「是了!这道士是要我替他保密这事,不让中原西域为了这点小事大动干戈。」 他当即笑道:「道长用不着感到愧歉,那吴狗子武功虽不如道长,但若由晚辈出手,那可就是手无缚鸡之力,一点儿也没路用。晚辈道谢都来不及,怎敢怪罪道长?」 虬髯道士点点头,咧嘴笑道:「袁姑娘,司马小兄弟,我姓武,字什么就别提哩!人人都讥笑我为屠夫,但从没一人知道我对这『屠夫』二字喜爱得很。」说罢,替司马乌尔倒上一杯酒水,犹豫片刻,想着该不该给袁月递酒。 袁月见其他三人都喝酒,自己一条小汉子,岂有不喝之理?胸中豪气大起,抢过酒杯,自己倒酒,道:「他爷爷的,既然三位都喝,我若不喝,未免不够意思。」 他仰头便饮,酒刚入喉,只觉一股热流淌过喉头,便如烈火狂烧,气为之一窒,不由咳嗽起来。 这是袁月第一次喝酒,对酒味不甚了解,却不知这是烈酒,汾酒。 司马乌尔哈哈一笑,他刚才喝过中原的酒,只觉中原酿的酒,和他往常喝的西域酒,势头都是不足,因此接过酒水,想也不想仰头就干,哪知这汾酒刚入喉,酒势强劲,回味悠长,咽喉一热,不由一阵心旷神怡。 他大赞:「好酒!」胸襟大爽,想道:「屠夫,屠夫,若连这般侠士都是屠夫,那天底下可还有人敢称作好人、常人?」 武屠夫一双眼珠子从未离开过司马乌尔身上,见司马乌尔神色无惧,干酒如饮水,毫不推辞做作,很是称心。一脸佩服,讚道:「好酒量!不过司马小兄弟,你身为西域来人,这汉语说得可真是标致。可是出自西域哪位名师?」 司马乌尔笑道:「屠夫道长,我汉语说得可一点儿也不好。」伸出右手。 武、叶、袁三人眼望过去,见他右腕上有个银镯,隐然散着柔光。仔细再看,那手镯制工精微,镯上雕纹奇特,似种排列文字,正央镶着一块奇珠,那柔光和排列文字正是围绕奇珠一圈圈推展而出。 袁月见那镯子长得奇特,心中诧异,多看了几眼,奇问:「司马朋友,这是何物?」他也不管什么长幼之分,心想结交朋友一事,本就该凭心而为,因此这一口「司马朋友」叫得直快无忌。 只是他一个女娃儿的模样,说起道上兄弟的话,倒有些不伦不类。 司马乌尔微微吃惊,笑着摇摇头,道:「这是西……在下家乡产物,名为『语言镯』。哪怕不深汉语,只需戴上这镯,亦可和汉人沟通。」 袁月暗暗吃惊,想不到世上竟这等奇物,想道:「何等诡谲奇特之物,我可没听赌狂说过,西域竟有如此能耐之人。」 武屠夫心下好奇,连忙追问:「小兄弟,莫非镯是西域那群『妖术师』之作?」 武屠夫、叶道源二人近年闯荡江湖,接触不少异地来人,知晓这些年来西域有群奇异之技的能人,和中原江湖武人有些神似,皆有不小本领,他们原是心中向往,有朝一日想会见这群西域能人,但碍于杂事缠身,始终难踏出中原一步,只得饮恨至今。今日见司马乌尔腕上手镯,绝非中原陶工能以造之,心中对这西域能人更感兴趣。 司马乌尔闻言一愣,笑道:「两位道长,那群人不称这为『妖术』,他们更加中意『魔术』这个名称。」 武屠夫喜道:「魔术,魔术……确实这等奇工,只能以魔幻来称呼。」说罢又和司马乌尔觥筹交错。 便在两人连干数杯之际,忽听得窗外一群人齐声高呼:「陆少侠万岁!范姑娘万岁!」声势之浩大,俨然令司马乌尔吓了一跳。 只听那欢呼此起彼落,如同滚滚翻湧的浪江一般,一波未止一波又起。细听之下,那人声中有大汉低沉雄厚之声,有女子清丽悦耳之声,有孩子童音打趣之声,有老者中气甚衰,巍颤颤之声。初时听来还略有区别,但过不多时,杂声齐作,便分辨不出谁是谁。 司马乌尔本来心下甚奇,欲要发问,可微微一愣,又不敢张嘴去问。 他寻思:「司马乌尔啊,司马乌尔,你倒是全将母亲的话抛在脑后?中原处处尽是暗藏凶险,是以戒慎行事,方是上策。两名道长虽然可以信任,但如若这般肆意妄为,口无遮拦,想问甚么便问,当真不会出事?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你可千万千万要听话行事。」 司马乌尔自西域驱马急驰了一天一夜,东行而来,一路东掩西藏,避恐『西域教徒』的眼目,格外戒慎恐惧。可是一入中原,见中原境内一物一人一景皆是大感新奇,就有如成瘾剧毒般,奇得心痒难耐,难以自拔。所幸这一路上,脑海经常会闪过那群西域教徒的身影,这才不敢胡来乱想,唯恐漏了马脚,惹来祸端。 他左右看了看,见店内无人,忖道:「抚仙之内,人声鼎沸,就是在这两道士面前问上几句,但又何妨?」 想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好奇,揣测不安道:「二位道长,在下对陆少侠、范小姐仰慕许久,可否……可否说些那两位的丰功伟业?」他平生从未见过中原大婚是何等举世盛况,眼下更是兴奋不已。 武屠夫闻言此话,顿感困惑。想道:「这可奇了,司马小兄弟这话,分明说了他既不认识陆兄弟也不认识范姑娘。这抚仙一带,西行三百里内的边疆域土,就是西域……岂有不知陆少侠和范姑娘事蹟之人?」 当下不知该如何启齿,望见叶道源摇了摇头,便即想了明白,忖道:「是了!司马小兄弟迳说来自西域,可西域全境得有多大?若在几千几万哩外的西域,指不定都还不知陆兄弟和范姑娘的事儿。天晓得传个讯息,得劳死多少只飞鸽?又得跑断多少良马的腿。」 武屠夫想起适才吴犬荣等人的蛮横无礼,心中更为司马乌尔打抱不平,大骂道:「星云派那群臭崽子,从以前就不是甚么好东西,哼!当年若不是他们、他们……他妈的,当真是群只知逞口舌之快的懦夫,中原西域,可又有什么好分你我?」 他向旁叶道源望去,忍不住道:「师兄,江湖道上,奇人异士可有什么难找?」 叶道源笑道:「不难找,应有尽有。」 武屠夫大手用力拍了桌子,道:「正是,正是!江湖江湖,咱们口口声声的江湖,可有说是哪条江哪片湖?杭州西湖?黄河?长江?哈哈!司马小兄弟,方才那群兔崽子王八蛋,用不着管他说甚鸟。西域中原,身在江湖,咱们都是四海为家,既同为四海兄弟,我这便和你说说。说起这陆兄弟啊!嘿嘿,我俩可也大大沾了他的光。正值十八,为抚仙派最晚入门的弟子,却是不得了的练武奇才,令人不禁佩服连喊三声奇。」说犹未毕,脸上已尽是得意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九章 谷堆山 袁月听得武屠夫骂言,心中大喜,笑嘻嘻道:「嘻嘻,嘻嘻,他龟爷爷的臭狗子。」 武屠夫朗笑出声,续道:「陆兄弟从未习过抚仙派任何剑招、心法,却有一双好眼,凡是他见识过的招式,绝不会忘。要我这屠夫来说,陆兄弟乃当今武林公认的后起之秀第一人!且为人好善乐施,经常救济贫困人家,在中原一带可说是广受好评。而心儿小姐,乃抚仙范曲直掌门孙女,年方十七,可当真是貌美如花,如那牡丹一般洁净,据说范千金自幼爱广揽群书,能言善辩;三年前则习得范老先生的瀛仙剑法……唉呦!对,对,说到范老先生,司马小兄弟,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司马乌尔正听得乐不可支,心中向往那二名青年美人究竟是何等人物,谁知武屠夫被这席话抛了回来,令他一时间全然摸不着头绪,只得愣愣道:「小心什么?」 武屠夫道:「他奶奶的,这可说到我气头上,范老先生身为武律道盟盟主,固然有情有义,但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每都将难题扔往咱们……」话说至此,叶道源突然放下茶杯,两眼斜瞟过来。 武屠夫心下一阵机灵,顿时备感大敌般,连忙改口道:「范、范老先生那一手瀛仙剑法使得可是绝伦惊豔,司马小兄弟,你若是亲眼见识过了,定也会佩服那老……老、老先生,哈,哈哈……」 叶道源歎了口气,道:「师弟,若是让师父听到这话,定要打得你皮开肉绽。」他看向司马乌尔,笑道:「小友,你可也是收到范老先生邀函而来?」 司马乌尔道:「正是,家母不克前来,小子也就代行而来。」 武屠夫抢着道:「这可来得巧啊,范老爷子向来很得人望,这场婚宴,各路英雄豪杰定会奔湧而来,古抚仙三大派、少林、武当、峨嵋、灵瑶……」接连说了许多江湖豪杰之名。 叶道源笑道:「小友,如若你不着急,就随同咱们二人前行罢,路上也好有人作伴。」武屠夫、司马乌尔闻得这话,不由齐声叫好。 叶道源接着望向袁月,道:「袁姑娘之后有何打算?」 袁月啃着花生,吃了几块,似觉口干舌燥,顺势拿起未喝完的酒杯,仰头1喝,酒刚入喉,自然又是大声呼气,小脸红通,打了一个嗝,道:「其实不瞒三位,我正是从抚仙派下山来玩,准备要回去呢。」 武屠夫奇道:「袁姑娘自己一人下山而来?」袁月道:「是啊,我在抚仙派中正愁无聊,心想这抚仙镇距离抚仙派倒也不远,就下山来玩啦。」武屠夫喜道:「莫非袁姑娘是抚仙派门人?那太好了,咱们同属道盟一员,今后可不会无聊了。」袁月摇摇头道:「不是,我也是受邀参加婚宴。」 叶道源一听袁月是自行下山,细想这抚仙两地虽说不远,但前往抚仙派的谷堆山山道,有峡谷险地,让一名小娃儿独走,未免太过危险,道:「既然如此,袁姑娘何不多待上一晚,咱们明日一早,一同前去抚仙派,也好相互照料。」 袁月和三人相谈甚欢,只觉这是个不错主意,但念头一转,心忖:「赌狂不知道我跑了出来,若是被发现,可少不了一番苛责,那倒是麻烦。」他道:「道长好意,莫敢不从。只是我家爷爷还等我回去,要是被发现我一日未归,他定会打花我的屁股,因此我得趁天未黑,赶紧回去。咱们不如约在抚仙再聚,如何?」 三人一听,虽感不妥,但见袁月坚持,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起身和袁月道别,道尽关切之言。 待袁月走后,三人又聊一阵,把酒言欢,酒过温肠,一阵说不尽畅快。 武屠夫兴致大发,一会儿聊及中原之事和江湖近况,一会儿聊及街巷閒话杂谈,一会儿聊及江湖传闻,司马乌尔静静听闻,偶时插上一嘴,也是心情畅爽。他便即奉上在西域所闻来种种知识、传闻,同样听得武屠夫、叶道源两人好生惊艳。 聊至途中,见外头天色竟是渐暗下来,三人投机大笑,投了野店,择定隔日启程。 隔日一早,三人找家店面,用过馒头、清粥,便即上路。 谷堆山又名大樑子,晋宁县最高峰,秋冬之际,以登高观湖最盛。此时正值仲春,谷堆山非但风貌不减,更添蓬勃生机。 司马乌尔三人出了镇门,走不多时,便来到谷堆山山脚抵下。只见沿途松林林立,绿意盎然,鸟鸣如歌,另一头则见抚仙大湖畔,澄莹湛蓝,一头山一面海,当真是春光悦色,甚是赏心悦目。 三人徒步上山,路面畅通无阻,算不上难走,倒也不费什么力,过不多时,他们见有一岔路,左道旁有处石碑,上头写道大大的「晋宁」红字,便是界碑了。右道是条窄路,临山险造,壁立千仞,路面有常年修建的凿迹,倒也不算难行。 司马乌尔远远望见那窄路一旁竟是万丈深崖,冷风咧咧,雾霭浓厚,深不见底,已然有些害怕。 叶道源道:「往这走。」指着右窄路说道。 司马乌尔惊道:「这、这……道长,道长,当真往这走?」转眼望着那深崖,更觉惧怕。 叶道源点点头,道:「是。」他接着一笑,道:「司马小友,贫道和师弟一人走你身前,一人走你身后,不必过于担忧。」 武屠夫道:「司马小兄弟,大丈夫问心无愧,那放心走便是,摔不死你的。」说罢,哈哈一笑,轻描淡写瞟了深谷一眼。 司马乌尔红着脸,望着山谷那一头,便是抚仙派了。此时此刻,如何能打退堂鼓?他只得狠下心,道:「那……那便走罢。」心底则苦想:「二位道长气度不凡,视死如粪土,当真不愧为中原高人。此次东行,若非,若非我不代表自己,又怎么……唉,如今怎地能输了面子?只好舍命陪君子,大不了便是一死,死了再说。」 岂料司马乌尔误会可大了,中原江湖之人并非不怕死,贪生怕死之徒到处尽是;武屠夫、叶道源这对同门师兄弟长年历游江湖,走惯了羊肠鸟道,束马悬车之路,因此眼见多广,加之他们少冲境的内力深厚,是以眼、耳感官之精,这崖壁看似虽高,于朦胧雾霭底下藏形匿影,蒙蔽了常人之眼,但只稍是有习武调子的人,专注行走,也难摔落下去。 三人当即走入窄路,叶道源率先信步向前,他一会儿望着远山,一会儿细看绝壁上的株草,面容畅意,似是心情大好,一点也不把崖谷放在眼里。不多时,已走得很前头了。他每走几步,回头过去,发现和身后二人的距离愈拉愈远,喊道:「司马小友,就快了,快了。」 后头武屠夫道:「慢点,慢点!师兄你一入山总是性情大不同,你瞧司马小兄弟都吓着了,那头便是抚仙,咱们也不着急。」见司马乌尔满头大汗,频频安慰,要他放缓脚步。 司马乌尔一步挪一步,左手扶着临壁,冷汗涔涔而下,巍颤颤地前行。他虽会点武功路子,可自小从未像这般如履薄冰而行,一旁是谷壑,一旁是山崖,谷中劲风咧咧,早令他疲惫难耐。 可一当听得叶道源那番话,少年好胜性子便上了来,想起袁月,心道:「三个大男人,怎地只有我这般小家子气?这儿是母亲的家乡,何况袁姑娘那般小娃儿都走了过去,我一个大男人,岂能打退堂鼓?」当即直起腰杆,压下惧怕,大步向前。 叶道源、武屠夫二人嘴中「喔」的一声,脸上笑容渐深,也加快前行。 那条窄路直通二峰之间,三人走不多时,只觉窄路逐渐宽敞,已和山下大道无异,足能三人并肩而行。 几息之间,大道上雾霭渐散,目光变得明晰可见。司马乌尔抬头一望,但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群山缭绕,坐落中央,显得豪气干云,壮阔无比。下方便是华美大宅院,远远便见门口屋簷下的几盏灯笼,通红如火,宛若指引灯一般。大宅前有个山门,上头匾额写道「谷山宝地」四字。 只见一旁有座凉亭,远远就见四名白袍弟子伫候在那,腰仗兵器,面色谨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章 抚仙派 武屠夫笑道:「到啦,司马小兄弟,那尖塔便是抚仙派的道宝,抚仙玲珑塔。」说罢,微微愣神,转过头,问道:「小兄弟,你们西域是怎么称呼『道宝』的?」 司马乌尔道:「照咱们的说法,天造之物、神造之物,只不过换了名字,意义大多相同。中原可也是如此?」 武屠夫哈哈朗笑,道:「不错,不错,据武律记载,道宝,乃是古之大道时期的宝物,大道之宝,也就叫道宝啦。咱们中原的道宝分成五层境:地境、玄境、天境、大法境、太上境,愈是往上境级的道宝,那便是离古之大道时期愈近之物,灵性盈满。瞧眼前这抚仙玲珑塔,便是天境道宝,嘿嘿,全中原能媲美这塔的,屈指可数。」 他指着那山门,道:「怕小兄弟不知,屠夫我便和你说,传闻此地乃当年抚仙派开山祖师,宋齐云居地,他老人家于此传授解惑,教导跟随他的弟子。后来,上一代抚仙掌门,他门下两名弟子纷纷有成,大师兄石涛性子洒脱,出外历游,师弟范曲直为人仁厚,收了许多浪迹孤儿,教导他们武功,数十年过去,范曲直掌门将抚仙发扬光大,从此名扬江湖。」 他话锋一转,接着道:「哼,江湖传闻他们抚仙不仅武功独步天下,连饮酒也颇有门路。今日我倒要见识见识,比划比划。」 叶道源连忙道:「师弟,今晚可别喝过头,后天就是范小姐大婚,咱们可不能胡乱添人麻烦。」 武屠夫抢着话前,道:「唉哟!我的好师兄啊,我知道了,知道了!你可别再说了,我听得耳朵都快长茧啦。」 叶道源笑道:「知道了便好。」他心想如若你当真知道,我又何必一提再提?深知师弟酷嗜美酒,倘若喝上兴头,放开了胆,定会忘了分寸,失了礼节,搞得抚仙上下乌烟瘴气,倒时师尊怪罪下来,于情于理,自己也难护着他。 三人刚过山门,就见一条石板路子延展出去,左右两旁是为灵气氤氲的花草,中途分为岔路,右道直往凉亭,直道则是往抚仙大阁。门前伫足一名白袍弟子,手持长剑,和一名黄裳女孩于争论不休。 三人远远听得那黄裳姑娘的声音,顿觉甚是耳熟,近前一瞥那女孩面容,一张小脸黑黝黝地满是痘瘢,不就是昨日见着的袁月? 只见袁月大发脾气,骂道:「这位大哥,我都说了,我只不过是出去溜达一会,谁会把受邀帖子带在身上?」 那白袍弟子冷笑道:「小丑……小姑娘,我再重复一次,没有帖子,管妳是天皇老子,我也绝不会放妳进门。」 袁月道:「你刚刚是不是想叫我丑姑娘?」 那白袍弟子并不应答,只道:「咱俩已经在这儿耗了半个时辰,妳累不累?赶紧滚一边去!少碍着咱们做事。」 袁月气得骂道:「龟爷爷的,你这人倒是回答我啊!我告诉你,我爷爷是经商的,他说西域有一族群讲男女平权,懂不懂?」 白袍弟子大翻白眼,自己这书可不知多读妳这娃儿几年,刻意佯装不懂,冷道:「甚么男女平权,听都没听过。」 袁月脸露鄙夷之色,哼声道:「也难怪中原这儿尚不清楚,听好啦,这要看从哪个面上讲平权,男的再丑也是帅,女的再丑了也是美,那是帅的平权;男的再帅了也是丑,女的再美也是丑,那是丑的平权。」 叶道源、武屠夫正好来前,一闻得这话,皆是愣了半神,不知该作何反应。惟司马乌尔眉宇紧蹙,仔细思索:「西域可真有这种民族,我怎地从未听说过?」 袁月察觉有人走近身后,回头看去,见是司马乌尔三人。笑嘻嘻道:「三位,又见面啦。」 武屠夫一见袁月,就会忆起吴犬戎落荒而逃的模样,当即朗笑出声,道:「可不是吗?袁姑娘,不得不说,妳昨日激将那狗子,做得可真……真妙!」 袁月贼笑起来,手指放嘴前,「嘘」了一声,道:「那狗子也在里头,你们可要小心了。先不论他武功人品何如,他身后那、那……嘿嘿,昔有食客三千的孟尝君,那是鸡鸣狗盗之首,不可得罪,不可得罪,那可比臭狗子强上许多。」他笑得渗人,武屠夫对这话心有所悟,同样笑了起来。 叶道源通过昨日短暂相处,就知这袁月和自己师弟简直一个性子,很合得来。他不由叹了口气,见那白袍弟子冷眼瞧着袁月,问道:「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白袍弟子一听,脸色一沉,生怕丑事被泄,忙喝道:「死娃儿,妳敢!」 袁月嘿嘿一声,不顾白袍弟子警告,满不在乎道:「我有什么不敢?这龟爷爷的,只因我没随身带着婚宴帖子,就不肯让我进门。」 那白袍弟子勃然大怒,右掌举起,便朝袁月挥去。袁月似是早有预料,登时往旁跳开,道:「我的妈妈呀!你这人好蛮横,是不是想打小孩?」 白袍弟子身为长者,向晚辈动手本已不对,又怎地敢动用武者的力量?是以他本想打过一掌,好叫袁月知错认罪,那也就罢了,可这一掌被躲了过去,叶道源三人瞧在眼底,反是大大削了他面子,令他又恼又惊,怒上加怒,道:「我就打妳这丑娃儿!」 袁月正欲拔腿要跑,那白袍弟子出手更快。却闻啪的一声脆响,袁月哇哇痛叫,只见右颊红了大片,飞快肿胀起来,1个大掌印子,就烙在脸颊上。 那白袍弟子大感快意,脸露狠色,道:「妳若是再嚷一句,我就再打一掌,嚷更多句,我就拼命打!看妳这娃儿能撑多久?」 叶道源只闻师弟冷哼一声,声音中隐隐透出一丝狠意,知他已然动怒,生怕又出了乱子,忙上前挡在袁月身前。 那白袍弟子眼见有人为袁月出头,冷喝道:「你这道士是谁?这是抚仙派内之事,我想怎么教训这丑娃儿,你管得着?滚一边去!」 武屠夫拂然道:「狗屁不通,狗屁不通!袁姑娘又非你抚仙之人,谁管你奶奶的派内鸟事?」 白袍弟子目中闪过一丝狠光,道:「你说什么?」 眼看双方隐隐快要斗了起来,叶道源忙躬身行礼,道:「在下飞云派叶道源,见过这位抚仙朋友。」 那白袍弟子本还想怒斥眼前两道士,莫管是非,可一听对方是「飞云派」门人,细细一想,那是武律道盟的盟友,万万不可胡乱得罪,脸色一僵,轻咳一声,上下打量三人一眼,抱拳道:「不不敢当,这、这,我这是为维护派中上下安宁,绝非、绝非恩,三位可是来参加后天大宴?」 叶道源看了袁月一眼,回礼道:「此行确是来参加贵派大宴。这位是在下师弟,武图方。」说罢,递上那红帖。司马乌尔同样从囊中取出红帖,道:「在下司马乌尔,奉母之命,前来道贺范小姐大婚。」 白袍弟子仔仔细细检验那三份红帖,看了两、三回,确认均为真迹,连忙向三人行礼,道:「失敬,原来是『飞云剑』叶大侠和『铁桥拳』,武……武……武……」他和武屠夫刚有冲突,说至「铁桥拳」三字时,登时面有难色,说了几次,仍是道不下口。 武屠夫嘿嘿冷笑,轻轻捋髯,咧嘴道:「甚么铁桥拳,那便是往昔事了。古人云:『朝闻道,夕死可矣』江湖皆知我这粗人既是得道,这道便是我辈之路,管他是屠夫路,还是高人路,就是何人唾弃于我,我也问心无愧便是了。」 白袍弟子听他愈说声音愈冷,频频点头道:「是,是,武、武屠夫……说得是。」他目光一转,望向司马乌尔,心中不免感到奇怪,忖道:「能收到咱们抚仙红帖的,多半是大有来人的江湖侠士。这位司马少侠的大名,并不在掌门给予的名册,我更是听也没听说过,恐怕这位是哪方豪族、高手后人也指不定。」 他续道:「三位有请。」另一名弟子从凉亭走来,正要领路,岂知一个娇滴滴声音道:「等等,等等!你龟爷爷的,我、还有我呢。」却是袁月。 白袍弟子脸上无奈,冷声道:「妳不行。」 袁月气问:「为何我不行,我不是没帖子,不过是忘在里头,我有帖子,那三个也有帖子,怎么他们行,我就不行啦?哼,不过是多了三条烂东西,有甚么好神气?」 司马乌尔三人闻言,顿时会意她话中之意,纷纷大感窘境,别过头去,也不知这般情状究竟该回些甚么好。 白袍弟子大脸一红,斥责道:「胡闹!女孩子人家,怎地能这般粗俗之话?违礼背法,妳爹娘是怎么教妳的?」 袁月哼了一声,指着抚仙大阁,道:「本姑娘出生没爹没娘,只有一个老爷子,他就是本姑娘的爹。我说你这人可真奇怪,不让我过去,又要有找我爹教训我。」 这袁月顽劣跳脱,司马乌尔三人可是亲眼见识过的,知她若是一动起嘴巴,好似万剑齐出,可谓犀利无比,这白袍弟子哪里能招架得住? 叶道源见白袍弟子不得动手,被辩得哑口无言,神色间大是为难之色,油然一股痛彻心切之感,只觉这位弟子和自己应付师弟之情状神似无比,忍之不住道:「袁姑娘,咱们既然都要进这抚仙的大门,不如同行如何?妳要寻妳爷爷,咱们要找白掌门,路都只有一条,咱们一同走,这位抚仙朋友也好放人进门。」 袁月眼珠子咕噜一转,瞧了瞧司马乌尔三人,又瞪了白袍弟子一眼,道:「好罢,如若能进门,这样也好。」 白袍弟子闻得这话,两眼一瞪,道:「这这怎么、怎么唉,既然如此,四位有请,唉,唉!」不知为何,他说这话之时,神色愧疚,频频唉声叹气,一幅难以言喻之状。 见领路弟子又要上前,袁月骂道:「用不着你们这群臭乌龟鸡婆,哼,我清楚路怎地走,我带他们三个去就行啦。」 两名白袍弟子深怕这袁月又起了什么脾气,倒时可又有苦头吃,因此不敢得罪,连连低头称是,放四人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一章 袁月趣事 抚仙山门到府前这段路子并不长,可袁月领路在前,他一会儿见其新奇之物,便上前打探,一会儿想说甚么又回头和三人有说有笑,话无遮拦,异想天开,似是不把三人看作外人。 司马乌尔三人虽一路停停走走,却也不甚在乎,只因昨日一同退吴犬戎之事,三人早对这袁月颇有好感,聊没几句,四人很快熟络起来。 他们见这袁月聪慧过人,说起抚仙之事,似如泉湧源源不绝,侃侃而谈,显是知道甚多。 叶道源想起方才凉亭内的抚仙弟子,多是戒备以待,似在严防甚么。不过方才碍于情状不宜,便没有去问。 他笑着向袁月问:「袁姑娘,方才见亭内诸位神情紧迫,兵刃不离身,可是抚仙派中发生甚么事了?」 袁月「喔」了一声,蛮不在乎道:「也非甚么大事,只是近日抚仙派经常遭贼。」 武、叶二人暗吃一惊,齐想这抚仙派是何许之地?堂堂武律道盟之一的宝地,究竟是何方贼儿,有胆在武律道盟底下偷东西? 司马乌尔奇道:「后来那贼儿怎么样了?」 袁月贼笑道:「这群贼儿?当前安然无事,他们有时偷刀剑、有时盗经书、有时抢粮物,几日下来,那群贼儿偷了一柄破剑、盗了一本《论语》、抢了一些农作物。且那群贼儿每晚盗书,隔日清早前都会完好奉还。令人怪哉的是,那贼儿们挑的都是那本《论语》,日复一日,从不挑其馀书物。」 武屠夫听到有贼儿敢找上抚仙派,已是佩服万分,又听那些贼儿尽偷些怪里怪气的东西,不由笑出了声道:「也不知哪来的贼儿,真敢到太岁头上动土,我屠夫倒想好好见与一见。」 叶道源皱着眉,道:「范老先生可有说甚么?」 袁月摇摇头,道:「起初遭窃,范老爷爷神色凝重,好几日饭吃不下也睡不着,一张脸成天似烂泥巴,抚仙弟子都深怕他老人家会不会积劳成疾,便自发站哨,但那群贼儿本领极高,兀自三不五时溜入派中,偷剑盗书抢粮。直至前天夜里,范老爷爷突然召集当晚站哨弟子,要所有弟子回房休息,别误着练功修身,抚仙弟子深怕那群贼儿会对范掌门、陆少侠和范小姐不利,再三苦劝,但范掌门只是笑而不语,说甚么『这群贼儿是瀛海岛的人,他们确实要找人,但要找的不是咱们』,便大笑而去。」 武屠夫、叶道源闻言大骇,猛停下脚步,齐喝道:「真有此事?可真是那瀛海岛人?」不似平常从容冷静。 司马乌尔忍不住好奇,问道:「瀛海岛人?」他长年居于西域,不清楚中原之事本就人之常情,不过见武屠夫、叶道源二人的反应,大是对那瀛海岛人起了兴趣。 袁月笑道:「司马大哥不清楚他们,嗯,这也是自然。他们对抚仙人来说,倒也不是甚么穷凶恶人。只是武、武……武……」这「武」字说了三次,话没说完,冲着司马乌尔又笑,道:「不喜他们,中原人也就不喜欢他们,只好成了万恶罪人。」 叶道源忙道:「袁姑娘,那万万不可胡说!」他为人严谨,知袁月想说甚么,登时脸色微变。他向司马乌尔道:「小友,瀛海岛人是……是……违背常理之人,他们使的武功路子诡谲无比,咱们中原人习武,绝不能使武律不认可的武功,那可是大罪。嗯,简而概之,便是如此。」 武屠夫蹙眉道:「师兄,那瀛海岛每十年破界一回,前几日破界,正邪两派尽出,咱们也没收到消息,说那岛上贼儿有人出岛。」 叶道源点点头,见自己师弟脸上喜色愈盛,整张脸顿时拉了下来,道:「师弟,江湖正邪两道没人敢得罪瀛海岛岛民,你千万千万不可冒然行事。」 袁月听武、叶二人论起瀛海岛人之事,心中笑道:「他爷爷的,我可不敢也不想和武屠夫打起来,他武功高强,用力打来一掌,便能打了死我。」 袁月止步不前,三人便没有再说,抬头一看,已然到了大府。 抚仙大府热闹非凡,装摆气派华美,所见之物皆是通红如火,洋溢喜气。远远便闻得厅内人声鼎沸,循声看去,少说也有三百馀人坐落各处,谈笑嬉闹。众抚仙弟子吆喝叫骂,煮饭扫地,修剪花草,几乎忙得焦头烂耳,无及顾他,因此见着叶道源三名面生人,稍瞥一眼,也就快步离去。 司马乌尔不停张望,他生平从未踏入过中原境内,更别说中原各派之地,所见之物尽觉新奇,只觉心下砰砰乱跳,眼见武屠夫几人走远,也大着胆子踏进门内。 只见朱红漆门侧旁伫候六名白袍弟子,同样持剑。其中四名弟子殷勤招呼江湖豪客,另馀两名白袍弟子则上前端详来人。 那两名弟子先是瞧向叶道源、武屠夫、司马乌尔三人,见三人面生,欲要细看,岂知头一往旁,看是袁月,脸上大是讶然,「啊」的一声,道:「妳、妳为甚么还在这?师兄不是把妳赶……」那「赶出去」三字尚未出口。 袁月一双眼珠子大瞪,已然明白,道:「好啊,好呀!我还在想,我怎地不能进来了,原来你们这群串通好的狗王八蛋,不让本姑娘进门。」 那弟子怒道:「是又如何?这儿是抚仙,不是妳这娃儿的家,岂能让妳说拿就拿,说走就走?昨夜妳偷拿那丹药,可是地方豪族赠予白大人和叶小姐的贺礼,价值不只千金,妳说妳弄坏了赔得来吗?」 原来这几日以来,离大婚之期愈来愈近,来客纷多,抚仙派弟子忙得天昏地暗,袁月却是玩得不亦乐乎,频施怪招,恶整抚仙弟子,没少让弟子被派中长辈责难,每当如此,自当见他大笑而去,气得抚仙弟子各各恼怒难忍。若不是因为大婚迫近,范曲直为此斋戒整整一个月,又令抚仙上下谁也不得出手比武,生怕胡乱动用道气,影响气运,大坏了婚宴的兆头,哪里会放任袁月胡来而为? 袁月想了想,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赔就赔,多少武币?」 那弟子早看不惯这袁月,见她态度如此无礼,更是大怒,道:「定是妳这穷娃儿赔也赔不起!掌门和师叔等人都说不要为难于妳,哼,老实告诉妳,抚仙上下弟子都看不惯妳,我王通强就不服气,妳这丑娃儿究竟有多大能耐?」 只见这些天深受袁月迫害的抚仙弟子围在两旁,频频点头称是,脸上大是畅快之色,恨不得将这小魔头赶了出去。可大有人想上前阻止王通强出手,免得坏了大事。 袁月哈哈大笑,道:「老王卖瓜,自卖自夸。那丹药根本难吃要命……呸,本姑娘是说那丹药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吃,又紫又红,铁定不是甚么良物。本姑娘一片诚心,为陆哥哥、范姊姊试毒,当日不也让范老先生、陆哥哥、范姊姊等人道谢?」 在场众宾客多是停足观望,甚感好奇,闻听这话,齐想:「人家是大人有大量,丹药都让妳吃下肚了,难不成还要为难妳个小姑娘不成?哪怕真让妳吐了出来,药力也早散了去。」 那王通强气得脸色通红,两眼充血,喘息连连,只见他手按腰上长剑,剑刃于鞘中喀喀作响,想拔剑又是不得拔剑。 身旁抚仙弟子自又是一阵紧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落拓岛民闯抚仙 第十二章 灵瑶三琼 武屠夫早猜到这王通强想做些甚么,更知袁月人小鬼大,向来口无遮拦,可于先前酒馆之事,很是对他脾气,说甚么也不愿让她受辱。当即上前一步,直想那王通强若是出手,便让他先行出手,自己护袁月周全无事,是以再出手退敌,也就纯属不得已为之,倒无任何不妥之处。 就是向来百般顾忌的师兄,也就不会责难自己。 袁月扫了在场抚仙弟子一眼,见他们脸上多有不服,心忖:「哼,你们不喜我来,难不成我就爱见着你们了?抚仙偌大,你们不找我麻烦,那也就罢啦。现下既敢找上门,那可别怪我。」 他冷笑一声,道:「怎么?堂堂抚仙弟子,要教训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哼哼,你们来啊,来啊!你们要是敢来,看我不和范老爷爷说你们坏话,再唤『三琼』姊姊们,打得你们屁股开花,脸上也生花。」 有一名抚仙弟子问:「为何脸上也生花?」其余弟子纷纷脸色大变,心想这丑娃儿说话油嘴滑舌,怎地还有人学不乖? 果听袁月嘻嘻笑了起来,道:「你想屁股被打了开花,那屁股全是血呀、屎的、尿啊,抹一把涂在脸上,岂不就是脸上生花?嘻嘻,嘻嘻。」 那几名弟子但闻这话,登时脸色大变,有些弟子连退好几步,有些弟子怒目相视,大多弟子则哭笑不得。 在场来客听得『三琼』,也多是停足观看,多半男性的眸中带着几分火烫、殷勤之色。 袁月口中的『三琼』,无论武者、百姓,只要是中原之人,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这些抚仙弟子,身为武律道盟的武者,更是清楚那『三琼』的厉害,因此大有顾虑。 武屠夫惊道:「那『灵瑶三琼』竟然出谷了?哈哈,那三个美人平时鲜少出手,可一出手定会是全力制敌,届时何止屁股开花?」 袁月闻言,和武屠夫相视一眼,均是大笑不停。 众抚仙弟子闻言,齐想这丑娃儿当初一来,分明谁也不识得,加之形貌甚丑,性情扭捏,便没人多去在乎。可刚过一日,她性子猛然剧变,变得顽劣跳脱,诡计多端,不一会,就将这抚仙上下闹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众人虽然气愤,谅她年纪甚小,却不好找她说理。尔后云云,这丑娃儿竟是歪脑子动到「灵瑶三琼」身上,众弟子本想看她吃鳖,岂知三琼非但不生她气,反是大有好感,令众人又是不解又是羡煞。 叶道源瞪了武屠夫一眼,见旁司马乌尔面有不解,知他好奇,悄声解释:「小友,咱们中原正派,由武律道盟、少林、武当、灵瑶四大派共谋管理。那三琼,便是来自灵瑶宫的三位姑娘,她们各个美艳绝伦,武功高强,且年纪尚轻,最长也不过十八来岁。咱们中原都唤她们『灵瑶三琼』,唉,话又说回来,如若真让袁姑娘告了这个状,这些抚仙弟子恐怕……」话未说完,脸上已流露怜悯之色。 司马屋尔顿时会意过来,这些抚仙弟子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蒙范曲直收留,踏上习武之道,其中不乏有年纪稍长之人,那『灵瑶三琼』既都是二八年华的少女,倘若被她们出手教训,于情于理上,那画面都不甚美观。 袁月一笑,道:「明白了?那还快快让路,本姑娘要带客人去见见范老先生。喏,怎么,你们还想拦呀?这三位可是飞云派的贵客,你们要是再拦,可就不只是打得开花了。」 那王通强瞪着一双眼,哼了一声,转头服务其馀宾客,不在理会袁月几人。如今,他算是认了栽,那便眼不见为净,当作没这一回事。 袁月领头而行,三人快步跟上。四人往厅旁小道而行,走到一处转角,兜了一圈子,再向北而行,来到一处游廊,廊间多是抚仙弟子,他们一见着袁月,都是吓得倒抽冷气,脸色惨白。四人拐个弯儿,走过数十步,又转个弯儿,便见一条通达长廊。 长廊旁紧邻处小湖,小湖碧波盪漾,湖面上浮着数朵白莲,看来颇具雅意。 袁月笑道:「三位,前方便是范老先生所在……」说未说完,突然「咦」了一声,目光中忽然闪过异采,似如感慨般,啧啧称奇道:「姐姐们美如花,花看花,花又见花。」 叶道源等人听她他满嘴胡语,心中奇怪,往前探去。 只见长廊尽头是个花厅,厅旁湖畔,伫候三道身影,远远看去,那三人身姿袅袅,一绿一红一黄,却是三名女子。 四人近前几步,忽有春风徐来,一阵女子淡雅花香便飘然而来,胸中尽感舒坦无比。 司马乌尔凝目再看,不由眼前一亮,但见那三名女子长发如瀑,黑得发亮,美眸凝水,鹅子脸上各有千秋,一绿如暖春拂风,一红如艳花齐绽,一黄如淡然秋菊,无一不是绝俗美人。 司马乌尔生平从未见过这等惊为天人的美貌女子,嘴张了便忘了阖上,久久无法自拔。 他愣神片刻,赶忙低下头,可过没多久,又忍之不住再探望一眼。这回愈看愈癡,竟是差点儿浑然忘我,连呼吸也忘了。 叶道源、武屠夫两人历练较深,失神只馀片刻,脑中便想到同一件事上,蓦然回神,同声低道:「灵瑶三琼!」 司马乌尔虎躯一震,原来这三位女子,却是袁月口中的灵瑶三琼。 方才听叶道源提及「灵瑶三琼」,他便一心向往会会这三美人,如今人在近前,却是少年性子大发,加之脸面子薄,哪怕知这三女子美貌难挡,也不敢再瞧了那三美人一眼。 他低头暗想:「这便是中原美人?可,可、可真是……唉呦,美!美!美!」心念至此,惟剩一个「美」字。 突然像是忆起甚么般,看了一旁袁月,摇了摇头,不由对眼前三美人萌生歉意,想道:「唉,我当时见袁月姑娘长得……生得诡异,认定中原女子尽是如此,哪知只是她人长歪……」 那「灵瑶三琼」早已闻声看去,三道美眸中各有不同韵味儿。但见三双水灵灵眸子依序闪过叶道源、武屠夫、司马乌尔一眼,最后凝目在袁月身上。 那黄衣美人嘴角微弯,纤臂一动,司马乌尔只觉一阵香风扑面,眼前一花,听得惨叫声由近而远,不知不觉间,袁月竟被捉了过去,遭『灵瑶三琼』团团包围。 远远就听得袁月惨叫道:「住手,住、住手!就算都是女人,也不能……啊,啊!是……是了,三位姐姐,妳们怎地不进屋去?」 绿衣美人道:「啊哈哈,月儿妹妹,妳说这甚么话呀?师父不克前来,只好咱们三人勉而替之。可里头那些……大野狼目光不善,好不难受,如何待得下去?先不说这些,妹妹,快来和姐姐学学琴,未来好让妳夫君享享之乐。」语调温润轻快,似如暖春。 黄衣美人道:「大姊,这可不行,袁月妹妹要和我学书,喏,妳若能读上万捲书,从此满腹经纶,谁敢小瞧妳?」声音平稳中带有几分挑衅意味,显是熟知袁月性子。 红衣美人道:「不可,妹妹是要和我学棋,棋艺能使人恭谦礼义,脑筋精明,自然能成一个淑女。」话少如金,恭恭敬敬。 三琼这些话,自然是指中原女子「琴棋书画」之美德。 灵瑶宫能和道盟、少林、武当三方抗衡,占得一席之地,自有其穷妙之处,江湖盛传,灵瑶宫不修寻常萃气之法,是以沉浸琴、棋、书、画等技艺之巧,从而体悟修行。而「灵瑶三琼」又是各项技艺之最的能人,已达真正癡迷之境,因此也就口口不离琴棋书道。 但仔细一瞧袁月反抗之情状,又想大家闺秀的谈吐举止,实是难以联想一块。司马乌尔三个大男人,却不好说些甚么,只好瞧着不停挣扎的袁月遭三琼拖去一旁。 三人刚想走入花厅,叶道源回头道:「师弟,你等会能不说话便不说话,明白吗?」 武屠夫自是清楚轻重缓急,道:「知道了,师兄。」 叶道源点点头,往花厢里头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