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曲》 正文 第一章 楔子 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雁子一边把滑下来的包重新挂到肩上，一边大把地抢过我的行李车，没想到周四居然这么堵。谢谢你来接我，我对她说。她把另一只手里的花递给我，说虽然我们都是女的，但这点邦交礼仪还是要有的。我抱着花，鼻子凑上去闻了闻，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雏菊？她说，啊，第六感呗。我呀，冲到花店瞅着它顺眼，就买了。没想到你竟喜欢。妙哉，妙哉。 我和她一人一手拉着行李车，她说，你怎么就这么点行李，好歹也是归国华人啊？我笑笑，她跟当年一样，没怎么变，依然直性子。活得开朗。 你几年没回来了？自从离开就没听说你回来过。我回来过，我想说，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千头万绪绕在心口。我只好干干得咽口唾沫，说，没脸回来呗。雁子说，你若没脸，那我们真是天天该买豆腐撞了。你若撞，提前告诉我。告诉你干吗？我改行卖豆腐。 她去提车，让我在路边等，已经离开了这么多年，一切都陌生。来来往往的人，谁也不看我。 雁子摇下窗户喊我，我把行李放在行李箱，然后坐在她旁边。本来要坐后座，后座堆满了不少衣物，她抱歉得说，我比较邋遢，你知道的，有了孩子，也顾不得了。 我说，我多么羡慕你，这才是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她说，少来。人都是犯贱的。得不到的才永远是好的。 多么通俗的一句话，可由她说出来，我竟如释重负。 我拿起一件玩具，是一个小拨浪鼓，红色的边缘，摇两下，叮铛响，雁子扭头说，有孩子是很累很烦人的。我又摇两下，听她的话，放下。 车里应该还有个风铃什么的，因为路稍微一颠，铃铃声的清脆声，我安静地闭闭眼。像我，是羡慕这样的日子吧，被填得满满的，有生活的焦虑，孩子的闹腾，还有别人的陪伴。也许会恼恨鸡毛蒜皮把我也锤炼成了一个哲人，一个诗人，一个理想家，可等头发白了，沧桑都转换成皱纹的时候，我一定是乐意签那死亡书的。我把生命像报纸一样写满了点点滴滴。 上了高速路，她的话突然少起来，我也仿佛断了线，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好不容易又将气氛温回来，说，这新机场我也是头一次来，昨天就和我老公说好了要用车，结果还是晚了。你别看这个青城是个二线城市，现在堵车也是堵得头疼。 我说，人多总会问题多。 她指指一栋高楼说，看看，漂亮吧？青城的地王。我顺指望去，蓝色的晶体在光线下反射出一个个亮点。我离开时，最高的楼好像是金融中心，四十几层。 她说，晚饭已经安排了，你怎么样？也没提前和你沟通下，但总觉得饭肯定是要吃的。她从后视镜里看我，我正被外面这一排排的杨树吸引住。我说，先要洗个澡，然后才知饿不饿。她说，行，你来电话。 一小时后，到了我订的地方，我没让她下车，因为她还要急忙去接孩子，老师已经打过几次电话，我取出行李，跟她摆手，她说，你不会一个人悄悄溜走吧？你知道我们七年没见了。我是很想你的。她又指指我依然抱住的花说，听说这个的花语是感情好的意思。 我笑了，给她吃定心丸:不会。 她开车离去。 我又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故乡。出生，成长，离开，回来。不过短短二十几年的时间。我丢掉了很多，也没了家。这儿是我的根，可现在我却成了浪子。 门童上来接我的行李，我说谢谢。想想应该给小费，伸到口袋，只摸到两元美钞，我愧疚地对门童笑笑，他也不怎么介意。直到他下楼，电梯门关上，我的手还在捏着这张零钞。 环顾四周全是陌生人，我的神经方放松下来。 洗了澡，吹干头发，换了衣服，已经两小时后。我取出手机，还未来得及买本地卡，雁子给我留了她的电话，她说我收拾好就给她电话。我把写电话的纸找出来放在桌上，用手机压好。我躺在床上闭了一会眼。翻身的时候手肘碰到了电话机，我拨给总台，告诉我说可以打市内电话，若是长途就需要经总台了，我说了声谢谢，重按，拿过雁子的号码打给她。响了几声，没人接，我想起她有孩子，这个时候应该是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时候。我把电话扣好，移开我手肘能碰到的范围内，重新闭上眼。就这么睡着，此刻的感觉很好。 我有多少年，没有睡好觉了？仿佛睡着，却永远不安宁。 半刻钟后，雁子把电话打到酒店，先问我，饿了吗？我说没一点食欲。她说那先歇着，明天可一定要空出时间来啊。我说嗯。她说你办张卡吧，联系起来方便。我说明天吧。她可能在抱着孩子，孩子跟她抢电话。我说你先忙吧。电话被扣了。 这一番，我竟饿了。看看表，想餐厅应该不开了，打开小冰箱，没什么可吃的，只是喝的挺全。雁子倒是跟我说过可以点外卖，我想不起来吃什么，倒杯水，喝了，拉上窗帘，努力进入梦乡。 茫茫的夜里，我又到了海边，礁石被涨潮的海水扑刷得变了颜色，脚下却不光滑，因为总有海砺子这类贝壳寄生，很硌脚，也会把脚划伤。有时候也有海带海草缠在上面，我是不喜欢这海的，因为总会滑倒。可是这夜里，我又不知为何站在了这里。望不到边的海水一遍遍朝我涌来，风也从我脸边扫过，扫得我的头发总遮住我的眼睛。我感到有些冷，抱起肩膀，不知何时海水已经漫过我的小腿。我惊慌得向后跑，无论如何跑，总也跑不过海水。我大声地喊起来，喊了很多人，海水漫到我的脖子，要将我淹死了，最后才想起伟生，伟生 我醒在凌晨两点。我的意识很清醒，我看见自己抓住了自己刚换下的一件待洗的衣服。在梦里，它是我的绳子。我有多年不再做这个梦了。 伟生很爱海。所有海上的项目他都极热爱。他知道什么地方有螃蟹有贝类。我不喜水，都是他在海里游着，我在涂泥里挖蛤蜊。 每年夏天，我们两家都会接待很多来避暑的亲戚。这个时候我们都不爱在家里呆，等太阳西斜了都爱往海边跑，海风吹会凉快些。我并不喜欢海风吹的感觉，夏天的风，粘乎乎地，吹到身上也很潮。纯粹是因为有伟生。 我们两家隔得不近，却不知怎么，总会让我碰上伟生。 他喜欢跨个大步朝海里跑，我提个小桶戴个大草帽慢悠悠地跟在公车后面走。我不能什么也不干，乌泱泱的人在海里像煮饺子，我看一会就会晕。只能装作挖蛤蜊逮螃蟹消磨时光。 那大概是我认识他第二年了吧。 我拉开台灯，房间内只有我自己，我抬高枕头，开始数羊。雁子送的那束花放在小几上，绿色的小花朵，背对的光线下我依然能将它的颜色看得这样清楚，我没下床也能够到它。我把它放到床头，数着细小的花瓣。台灯虽然发着桔黄的暖光，可依然还是让我感到炫。我摁灭了它，在黑暗里和花作伴。 就这样到了天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叙旧 雁子把孩子交给婆婆暂看一日。地点选在一个小区的餐馆，很安静，雁子说这地方经常来，熟人知道底细，菜做得好是其次，主要是干净。我朝她笑笑。她又说应该在家里请的，但家里自从有了孩子跟猪窝差不多，我去了没地方落脚。我又朝她笑笑。她有些不自在，问我，去不去洗手间？拐过门在后面。我说好。起身去洗手间。地方狭窄，但收拾得比较干净，里面只有消毒水的味道，洗手池也擦得泛着光泽。我没拿纸巾，淋着一双湿手回来。她从桌上抽纸巾给我，然后又顺便抽了两张仔细擦了擦桌子。我问，就我们两个人吗？她说，对，今天是热身饭，先随便吃点，跟我沟通一下，想见谁不想见谁，她好心里有个谱。 还有，她补充道，今天随便说，随便喝，想骂人都可以，总之无拘无束。我关心她说，孩子断奶了吗？你能喝酒？她说断没断得没什么两样，她奶本也不多，基本是喝奶粉的。哦。那晚上会不会想你？她眉毛动了动，说老公在那，她先给我倒了半杯，青城的啤酒很有名气，不管春夏秋冬，想喝的永远喝不够。尤其是夏天，新鲜的扎啤刚出厂，桶壁上还带着水珠，每家餐馆门前都会撂几排大啤酒桶，挂一个弹簧秤，走路过来的，下班回来的，停在桶前，买多少都成，用特制的塑料啤酒袋提回家，新鲜的液体倒进家用的杯子里，淡黄的主体，白色的泡沫，头扎下去先吸一口，忍不住就来了胃口。雁子也说，这家餐馆也是因为酒好才留住了很多老主顾。现在人吃饭都挑，酒好菜不好人只会买酒，菜好酒不好也不行，新鲜扎啤保质期特别短，今天卖不完明天没人会喝。我也有好多年没喝了，听她说完，真是忍不住去尝了一下，那泡沫依然丰富得像堆起来的冰淇淋，雁子给我示范，她把鼻子整个扎进泡沫里去吸那淡黄的酒体，别喝太急了，我劝她，空腹喝酒伤胃。她摇摇头，今天反倒像我是来求醉的，不过这酒不醉人。她把嘴两边的泡沫用舌头卷净，我觉得她真得活得很生动，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跟生活融洽得不得了。两人等菜的间隙，她问我，你不会无缘无故回来，这次回来，下次不知到几年了？我把啤酒杯的把子从左手转到右手，不知如何回答她。 她从包里拿了个手机给我，说你别买卡了，我这个手机平时不怎么用，你这段时间先用吧。功能什么的挺全，中文还能看懂吧？我接过手机。切她一声。正好凉拌大拉皮上来了，她拿一双筷子把围在四周的肉丝，蛋丝，花生芝麻酱，胡萝卜丝，木耳丝全搅拌匀了。让我先尝。我夹了一筷子，拉皮太滑，没夹住，只得拿勺子接着。雁子等我笨拙得夹走一团配菜后说，你别吃得太文雅了，这菜就得有吃相，甩开手吃才行，我现在看你吃东西都憋屈得慌，你日子肯定跟吃饭差不多吧。她说完在我面前吸溜了一下，一根大拉皮就被她拉进了嘴里。我看得心动。她把盘子朝我面前推了推。我也大口地溜了一根拉皮，她开心地笑了一声，喝了一大口酒。接着菜心海蜇皮，蒜蓉扇贝，杂炒鸡腿菇，大盘的红岛蛤蜊，炒大肠，清蒸舌头鱼，还有个牛肉。我说你这是几个人吃的菜？她抹了下嘴边的酱，豪爽地抬抬酒杯，吃吧，科学家说啤酒配海鲜不科学，咱这地就吃这，所以你就被我再毒害一会。辣炒大肠的异味还隐隐地在，我皱了下鼻子，雁子先挑起一块吃了，我经常买他家的大肠。这秘方据我妈说还是她教的。哈哈。这菜是有名的鲁菜，在青城也招很多人喜爱。我以前也爱吃，但因麻烦，又是下货，所以吃的次数并不多。后来离家，基本上也绝了。 我说，跟臭豆腐一个道理。吸烟都有害，大家也明知故犯。这点菜和酒，基本忽略不计。雁子抬头看我，你这会子才让我觉得是你。我生完孩子有点厌世，人也麻木了很多。这世上不如意的事太多，也碰不上几个称心的人，你在外面估计体会更深了。 我碰碰她的酒杯，玻璃发出叮的一声响，先谢你。这次回来不想通知太多人知道。她点个头，知道，明白。 菜吃得好，酒喝得好，我隐隐有些醉的感觉。雁子吐出一口酒气，说我陪陪你走走吧。现在时间尚早。我说好。她挽着我的胳膊，把包挎到后面，中间手机响过两次，她只看看就挂断了。我说，你回去吧。若因了我这样如何让我心安。她说不是家里的，是公司上的事。下班时间她从不理工作的。我说老板会不会不给你加薪她笑一气，拍着我说，加薪？他恨不得当我们是牛，是马，是骆驼。我无奈地陪笑，天下的道理都是一样的。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我已经慢慢回醒。雁子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楼说，那是我家，上去坐坐？我还有咖啡，不过都是速溶的。我抽回胳膊拉着她的手，把早已准备好的一瓶香水送给她。别再让我丢人了。她转身又打了个酒嗝，用手背掩着，回身时眼里已经有些亮光，她说，你看我这没出息样，和你吃饭倒把自己撑得要死。我也故意打个嗝，只是一张嘴，眼里就有些发酸，我让她回去把孩子接回来，早些休息，她说，过去的就过去吧。都挺苦的。 是的，都很苦。 谁不苦？谁能天天笑？我目送她离开，一个人沿着小路继续走。路两边种着梧桐树，这个季节会经常有虫子，我避开着，让风吹散着酒气。想着刚才吃拉皮的样子，两个人嘴上都糊上了酱，不觉失声大笑。笑声在安静的时空里能传出好远，若雁子听见了，也会驻足，仔细听一声。原来的那个我，似乎又有了些原来的样子。 雁子在给我的手机上留了信息，她说，夏棠，你知道吗这些年，我没怎么想你，因为我觉得你一定过得挺好。你回来了，想谁见谁，可若走，一定要告诉我，我得去送你。人没有下辈子，我们就先把这辈子过完吧。 她一贯说实话，她说平时在人前装，装得太多装得她都忘记自己是谁了。在我面前，她不装，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像这酒，要原厂原浆，因为我是旧人，旧人都知道彼此的底细。谁也不用瞒谁。 我也不瞒她，我说，这几天我想自己处理点事。走时必定告诉你。总要把手机还给你。 她回得很快，带走正好，我有了去找你的理由。哈哈。 她在宽慰我，说得不是真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时光慢慢走 我取了些现钞，因为会用得到，门口水果摊上卖小甜瓜，多少年不吃了，我一眼就认出了它。可能摘下久，瓜蒂已经有些干结不太新鲜了，我问老板还甜吗？他告诉我不甜包退。我买了两个，又买了点樱珠，中国的国情，我还没有忘记。老板找钱的速度很快，我提着往电梯走，又碰见了那个门童，我想起他，他很主动地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忙？我告诉他只是一点小东西，他朝我颔首笑笑，很阳光的一个孩子。我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钞票给他，他接过去没有推辞。告诉我想吃水果可以去旁边市场去买，早上去，很新鲜很便宜。我张了张嘴，感谢他。问市场怎么走，他到前台找张纸画了张图给我，标明了路线，说，很近的，不出十分钟。我说我正想逛一下菜市场，他又笑笑。 甜瓜已经不是记忆中的味道，不脆，也不是很甜。我知道我是太为难了别人，大家都是过一样的日子，谁也回不去。约略吃了几口就扔了，所幸樱珠还能勉强入口。青城的樱珠大部分是烟台过来的，本地产樱桃，个小，不宜运输储存，要吃好只能去山上的樱桃园。每年五月都有大批的客流拥挤在一片片不太大的园子里。也许是望樱止渴，我们都对这些不太感兴趣。雁子问过我，她说周末可以去一下，中午搞个农家宴，山上的鸡蛋，小鸡，野菜包子什么的还行。我给推了，我让她不要光顾我，我要吃，定然会去。她哦了声，问我可还想见见谁？我说暂时不想。她问我都干些什么，我说没具体安排，随兴。 她犹豫了一下，说，那个，算了，她终究没说出来。 我起早去了菜市场，市场很大，人也很多。早上的菜真得很新鲜，有人还不停地拿着小喷壶喷水，光看颜色已经让我有种赏心悦目。我慢慢地走过每个菜摊，摊主都会殷勤地问我一声，我不买，只能报以微笑。红色的一簇一簇的水萝卜，翠绿的苦瓜，我竟然没控制住咽了下口水，旁边一个正买菜的人给我让了个位置，以为我要买，我的确是在此多站了一会，想起了我妈的凉拌菜，只是此时我不知为何竟然让肠胃主导了我的思想。我很不好意思地对给我让位的人说，对不起。他也抬起来了头，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去挑水萝卜。挑了两个，在我转身的瞬间，他突然叫住了我，说，等一下，你莫不是夏棠？我定睛去看他，张老师？是了，我们高中的语文老师，他说，这一晃，多少年了？听说你出国了？老师你还好吗？我前天回来的。他把水萝卜放秤盆里称完付了钱，装进布兜里，我给他撑开，见他买了一把小葱，两个水萝卜，还有几棵芹菜。他把眼镜扶上眼框，我说老师，您退休了吧？他说退了，也刚退，又在家附近的辅导班干点兼职。哦，我朝他竖竖大拇指，他说眼神不济了，第一眼竟然没认出来。其实我很惭愧，我是巴不得人都认不出我来。你变了不少，但你的字可让我印象深刻啊。老师别夸我了，我那只叫螃蟹爬。他呵呵笑了，我有些局促，不知道接下来是直接再见还是给他买些什么还是应该去拜见。他望了我一眼，说，你回来一趟也不容易，还记得我这个老师就可以了。我赶紧红着脸说，老师我应该去拜访你的。你住得可远？他说，不远，你跟我走吧，就今天碰上了就是巧事。去老师家吃饭。我空着两手登老师门是万万不可的。我从迷蒙中回过神来，迅速地买了几种水果，又买了只烤鸭，这个市场真好，东西特全，真真成全了我。老师一直在等着我。我说把他的菜我拿着，他说不用，他还不老。他看我拎的左右两手，说，你呀，还是见外了。 张老师家，我第一次来。上学的时候他很严厉，没人愿意到他家。他也不让学生去，因为师娘害怕收拾桌子拖地。师娘爱干净。我想起这个随口问老师，师娘都好吧？他说都活着。捞起挂在脖子上的手机打了个电话，喂，准备做饭吧，我学生一会去。几个人？你管几个人，多备两个菜就是。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声就把手机又放回了脖子上的套里。我说，老师，应该好好请您的。他说，别搞这些虚的。活得简单点，他也不爱到外边吃饭。我却在想一会如何把东西放下赶紧找个什么借口走掉。老师走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单元门前，我的借口还没头绪。我掏出手机装作看时间，这上面只有雁子的电话，这个时间她正上着班，怎么办？老师见我不进门，他停在了楼梯上，我只得跟上。他说，国外到底不一样啊，人都变得规正了。我笑笑，找不出别的话。我觉得我真是缺根筋了，为什么就这么素面朝天的出来了？可以戴顶帽子或者墨镜什么的，谁知道在人口如此稠密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认出了我。我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师娘提前在门口等着，见了我先是笑，她其实并不认得我。我喊师娘好。她就哎哎应着让我往里进。拖鞋早备着，我脱了，幸亏穿了双袜子。接过我手里的东西让我坐，我顺从地坐下，老师说这是我学生，刚从国外回来。师娘的腔调就变了变说，呦，厉害。端了杯果汁给我，说国产的，还喝得惯不？我说喝得惯。她又笑，脸上挺白净，只是皱纹深些而已，看得出平常依然在保养。我说师娘你还真年轻，看着跟我差不多了。她拍着手说，这敢情。兴许心里也高兴，跟我讨论了下她托人买的绿豆面膜。我第一次听说有绿豆面膜，她给我科普了一下绿豆的好处，这能吃的东西啊，往脸上贴有保证安全无毒，我说是。她又拍拍手说，中午在这吃饭，转头对从卧室出来的老师说，这孩子跟我对脾气，今天尝尝师娘的手艺。我忙推辞说，师娘别忙了，我坐会就走的。老师说，吃个饭再走。他夹着两本课本坐到了沙发上。瞬间让我像回到了课堂上。 师娘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整好了几个菜，问老师要喝酒吗？又问我喝酒吗？我站起来说不会喝。老师说下午还有课就不喝了。师娘就把酒瓶放下。年纪大了，喝点酒活络一下筋骨，老师告诉我说。住在海边的人，又常吃海鲜，多少会有些风湿的。师娘自己倒了一点，依稀能闻见药酒的味道。每天都会喝一点，她说，刚开始不习惯，喝着喝着就上瘾了。来口尝尝？我又说不，师娘说我不让你了，让让就拘谨了。老师说，人呐，就是个缘分。赶紧坐下吃饭。我依言坐下，进门就拣了个矮的方凳，现在那方凳感觉要被我坐出了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六月里 师娘的手艺不赖，老师买的水萝卜用上了，凉拌的，有糖，有醋，味道清爽，颜色也上佳。我说正馋这口，师娘说正赶上时候了，你是个有福的人。我脸红地一笑。又尝另一个，也是凉拌的莴笋丝，脆脆的，淋了小芝麻香油。我不由地夸赞说师娘，老师才是有福之人。老师也不作声，只有师娘笑得开心。她说，都是家常菜，没把你当外人。我说来得太唐突了，等我收拾好定要好好请请老师和师娘的。师娘说，这就见外了，你要想吃啥告诉我我在家给你整。我说谢谢师娘。她又让我吃菜。我又吃了两口。昨日喝了酒，本想今天可以晚些吃，吃些粥类的暖暖胃，没曾想又碰上了老师，饭推不过也没得选，只得又使劲往胃里塞。若是平日，倒也会为这番风味好好酬谢一番。可时机不对，我小口地吃，慢慢地夹。闲闲地跟老师聊他现在的工作。 怕糊涂，老师说，人不动脑子就退化了。师娘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往嘴里塞了几口菜要忙着走。她说，你看不凑巧吧，我们那个舞蹈队要排练，没能招呼好你。我惊呼说，师娘会跳舞？她哈哈一笑，老太太舞蹈。顺手就扭了两圈，我对艺术没什么研究，只觉得她的腰不太干，随手拍了两下，老师拿书本扇扇，快走吧，别现眼了。师娘抹下嘴，找出自己的舞蹈服，脸带歉意地说，还想一会给你讲讲绿豆面膜呢，来不及了，你们师生聊着，晚上还在这吃啊，我回来做。我站起来送师娘出门。她把我往门里一推就风风火火地下楼去。 实在吃不下索性不再吃，老师说放在厨房就行，不用动。我找不到洗涮布洗洁精之类的，也不好翻橱，只得将剩菜碗碟堆在台上。瞅着看水池边上有块抹布，拿起来抹了下餐桌，老师说，别忙了，我有件东西给你。我净了手，重又坐在矮凳上，等他拿给我。 期间我去上了个洗手间，中间有个走廊，尽头应该是卧室，走廊上养了棵绿萝，师娘也算是有情调的人了。洗手间也有花，是金边虎皮兰。进去之前，我扫了眼墙上的像框，出来了老师还在找东西，我便仔细看像框里的人。有些已经有些年月了，有的看出来像是翻拍的，。应该是老师比较得意的门生。没有我，因为我并不优秀。有历年的学长学姐，还有一个人在人堆里很扎眼，我凑近去看，那么俊俏的样子。 老师的拖鞋声让我回到位子上，他把手中的几张纸递给我。这个，还是高中时候的，不知道怎么竟给我找到了，还是给你比较好。老师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我伸手去接，薄薄的几张纸看出来有些旧，接过来，手臂上竟像压上了石头般沉。我没敢打开，直接放进了包里。老师也没异议。 我在五分钟后告辞出来。老师没送我，我不敢。我扶着那掉了漆的楼梯慢慢走下来。 多少年了？多少年了？我算不出来。我找了块石阶坐着，我记不清。太阳毒辣辣地将我晒着，晒得我站起身时摇摇晃晃。 有个骑车的少年从我身边经过，撞了我一下，他不好意思地下车，说，对不起阿姨。一声阿姨喊醒了我，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他，你多大了？他说14了。哦，小心些。谢谢阿姨。他飞快地骑走了。怕我找他麻烦吗？我只是差点栽倒进那口缸里而已。不会去找他麻烦。那缸里养着棵睡莲，正是好看的时候，应该是旁边小店的主人养的，墙上也打了一排钉，挂了不少花，全部都种在塑料桶里，桶是用大可乐瓶或者油桶改的，倒也别有一番景致。我仔细瞧了瞧，生活原来只是这么简单。 那个少年说他14了，是了，我刻意关闭的闸门被他撞开了一道缝。过往排山倒海般压来。 她14，伟生16。 有这么跟老师说话的吗？她妈训她。可又不敢太训，她已经上了不少辅导班，成绩好了一科又坏一科，每天熬到很晚，可成绩仍然不中不上。这是个读书唯上的年代，这样的家庭不上大学是会让人嗤笑的。辅导班上多了也不好，总会有些个大嘴巴到处散布她是个拖后腿。家里就很积极地想给她找个家教。选了几个，也听人推荐了几个，先是让老师来教，老师来教的也认真，因为家长给的时薪都可观。可她就是越学越没劲，白天对着老师。晚上又对着老师，她的眼白都出来了。她不会撒娇也不哭，只是倔强地表现出来，家里人都能感觉到那种敌意。她开始了叛逆。 做妈的总归心软，找她沟通，老师不好学，面对有压力，那找个好点的好沟通的？她也不反对。可是好沟通的是什么？邻居说现在大学生也干兼职呢，兴许年龄上也没代沟，差不了几岁，更有说服力和带动力。家里也就上了心，在这方面符合的人里撒开网找。既要品学兼优，还得能看过眼，她心里暗道，一百年找不到最好，正好趁这段时间好好地补觉。看看红楼梦。她有个挺古文的红楼梦，忘记哪天去找爷爷那里翻腾出来的。只要是本书，她拿着看，她爷爷都没意见。她就把这本线装册带了回来。古文读起来有些难懂，但多看几次，竟然让她觉得甚是有趣。里面的人竟然描写得如此生动，像是能从书上飘下来，立在她面前。她后来想人有什么作为是早定了的，谁也成不了全材，可惜家长们都希望儿女个个文武双全，能打天下无敌手。 她原以为家教是找不到了的，合她性子的不会有。附近的人都知道她怪，刁钻。但她不坏，大人总觉不外乎是个孩子，所以热心的人不少，竟然有天真给她找来了。 就是伟生，16岁，已经上了大学。 她抬头望了他一眼。他比她高，见她看自己微微笑。笑得很轻很得体。她的心扎了一下。取了本书抱在怀里，觉得压不住心口，又换了本字典。伟生找了个比较矮的凳子坐了，视线与她平行。她带着怀疑的眼神，却不出口。还是伟生主动，我叫伟生。你是夏棠吧。我比你大点，你不用喊我老师，我也是你们学校的，你叫我师兄好了。师兄？她似是疑问似是肯定。没承想伟生答应了，声音很轻很温和。如淋春风，她想到这个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只有我们在一起 师兄，她也喜欢这个称呼，有点大侠的味道。 那你叫我什么？师妹？她偏个头问。我叫你小棠吧。为什么不是师妹呢？她又问。他拉下她抱着的大字典，你喜欢这个师妹的称呼？不喜欢，她老实地说。我也不喜欢，伟生说，棠这个名很美。她第一次红了脸。她妈常说她的脸皮比猪皮还厚。倒挂起来都能漏几两油。看来他们也并不太了解她啊。 她问伟生，大学难考吗？伟生说，不难啊。她指指厚厚的试卷说，这些都得会吗？他想想说，不用，但他教的要都会。你教得很难啊？不难啊。听说你是你们学校的四杰啊？呵呵，他不语。翻开课本，开始给她讲课。她有几次都走了神，带着崇拜的目光又望了望他。 伟生讲课跟老师真得不一样，他会先问她的喜好，他告诉她，人不可能全能的，有一两项长处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他用了两个很好，是吗？她眼睛晶晶亮地问他。是的，他很用力地肯定。她从此有了些信心。晚饭要留他吃饭，伟生不肯，但她却多吃了，吃得很撑，临睡前又爬起来去看了两页书，为什么他一讲，觉得这知识挺有趣呢？ 伟生并不阻止我看小书，看漫画。他甚至能和我一起看，看着看着还点评一下，甚至都能把我平时解不开的难题引进来。我觉得他前世一定是个奇才，否则不会这么年轻就进了大学。 我说师兄我还没上高中你怎么就上大学了呢？他说大人没时间看，早上了一年，然后高中又早考了一年。哦，我开始把他列为我的偶像。 伟生辅导了我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还带我去钓过鱼，爬过山。他说读书最怕死学。也怕头悬梁锥刺股，想想就像坐牢一样。学知识是为了武装自己的，我戴了我爷爷发的大帽子，他看了看，我又找出一顶给他，问他戴不戴？他二话不说就戴上了。山上的树很多，不戴帽子都可以，但伟生戴到山顶也没摘。我却先半路摘了，出了汗，我也爬不动了。他笑我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怎么体能如此差？我跌坐一块石头上不起来，同行有他的同学，也有我们院里的几个，虽然身正不怕影子歪，但伟生也很注意这 些事情。我有次嘲笑他，说他胆小。他只是把我做错的题划上圈让我重新做。 他话真不多，但每次说得时候我都会认真听。 其他爬山的人都把我扔下了，跟我说这儿没什么野兽，一会他们下来再找我。我看看伟生，也看不见影子了，只好把带的饼先吃了，旁边的泉水汩汩流着，很清凉，我洗洗手，又洗洗嘴，听见伟生喊我，小棠，小棠。我答应着站起来，朝他挥帽子。他笑着说，有点胜利会师的意思。走吧，他们都要登顶呢。我沮丧地低下头，早知道爬山是个累活，我就不扛小旗了。他把旗插在岩石缝里，蹲下背我。我嗳嗳着退后不肯上，他说，快点，别啰嗦，一会天黑狗熊就出来了。一听狗熊，我汗毛竖起来，吧嗒一下贴到他后背上，他晃两下，说，还好不重。早知道刚才就不吃那个饼了。他说你看看四周的风景多美，你不爬到顶上会后悔的。我在他背上总有树枝扫到我的脸，哪能抬起来看。我说师兄你把我放下来吧，这样我看不到。他嗯了声，继续往上走。再上五十米，就放你下来，他说。走了不知几个五十米，他也没放我下来，身上都湿透了，我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觉，感觉毛毛的，硬挣着溜下来，他指给我看，说，将来我要死了，就埋在这儿，这风水太好了。呸呸，我跺脚，急得去捂他的嘴，他嘴里正含着一根草，在嚼着，不吉利，师兄快呸啊。你这么小怎么这么迷信？怎么是迷信呢？我又去压他嘴里的草，他快速地往上爬，你要追上我，我就听你的。我真害怕他的话应验哪天死了，追在他后面使劲往上爬，我快他也快，我慢他也慢，总在他后面几步。等我赶上去，发现居然爬到了顶，其它人都或坐或站或喝水吃东西，我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从小在这长大，这片山也陆续爬过，可从来没像这天爬过顶，也没见过山顶的风景。我被迷住了，心里只觉得有幅画，原来是贴在墙上，现在浮在了我的心中。什么不开心，不吉利的话全都忘了。 下山因为大家觉得时间充裕，都走得慢，我也没再落队，见到很多我不认识的野花，一路大呼小叫地，其它人也被我感染，都吼吼哈哈，这些奇怪的声音和笑声在山里回荡着，身上的汗很快吹没了，还有不少晚开的杜鹃零星的几朵花顶在枝头。 这一学期我的成绩拔高了一截，大人们都很高兴。我想给伟生打电话，后来想起他让我写信，我就写了封信。他问我有什么小心愿可以实现。我说爬山吧，爬山。 我放学回来，邻居婶婶对妈妈说，虽然说伟生那孩子看着老实，但你们呀，还是得注意点。我竖起耳朵，她们却闭口不说了。回来啦，妈妈说。小棠放学啦，婶婶说。现在的学校真是折磨人，看这书包把孩子压得都不长个了。婶婶放下手中帮妈妈择的菜，口里说我也得回去了，小棠，小建和你一起回来没？我说我和他不一个班级。你们不是同路吗？婶婶不死心。我是女孩子，我小声嘀咕着。婶婶似乎听懂了，哈哈一笑，跨出我家的门。讨厌死了，我使劲把书本摔了摔。妈妈说，小棠，考高中了，要好好考啊。我哦了一声，伟生没给我回信来，我等了快一个月了。 我又跑去买信纸，这次选了个绿色的，看着心里很凉快。被路过的小建看见了，他嘴里正啃一包脆脆面，我把信纸藏进书里，他看不到，也跑进书店挑了两种信纸，等他出来，我已经走远了，他追上我，气喘吁吁地说，夏棠，怎么样，好看吧？我看都不看一眼。他递给我一包脆脆面，不吃，垃圾食品。他又放进书包里。我们一起练书法吧？他问我。没时间。你又去辅导班啊？他把那包脆脆面拆开。我听见这个又字心里窜上一股火，踢了他一脚，他哎哟一声，嘴里咬了一半的脆脆面掉地上，我也想去，你上的哪个辅导班啊？我快速跑回家，把门关上。我妈看我脸色，说，小棠，出什么事了 啪，我把球鞋脱下，恨恨地说，伟生只能给我一个人辅导。 我妈笑了，摸摸我的头说，傻孩子。 我哪里傻了，我不傻啊，伟生也说我不傻。这次考试好几道题我都会了呀。 我摊开信纸，开始给伟生写信。他不回，可能忙。我不忙，我给他写。 我说，伟生师兄，你只能给我一个人辅导功课啊。一句话，用掉一张信纸。我想让他重视。 然后第二纸我继续写：师兄，你们学校好吗？人多吗？有树吗？有花吗？什么树什么花？我患上了自问自答的毛病。 一周后，我接到了伟生的回信。信很短。但答得很全。他告诉我，只要我考到他们学校，什么都会知道了。 我把信左右反复看了多遍，确定没多余的字才罢。这的确是伟生的风格。 他的学校，我日思夜想啊。仿佛天上的星星一样遥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雪来得很慢 寒假伟生又可以给我辅导了，不过只有十天。他要参加个学校的什么活动，所以回家得晚。我又大了一岁，进了新的学校。我妈找人查了查我的名次，居然是以最后一名划进线的，没有走后门，凭真材实干，爷爷听了比我们都高兴，他奖励了我一筐桔子让我带回家。我试着提了提，不太好提，爷爷说那你先放那，让你爸来拿。我有些不太放心，还是揣了几个放我书包里。爷爷这里的东西比我家的要好吃些。 我开始等寒假，以前是只要下雪寒假就快来了。可这年雪怎么等都不下。 我把桔子留到了伟生回来。他感冒了，围着灰毛线织的一条围巾。进屋也不拿下来。妈妈倒了杯水给他，他老咳嗽。我拿桔子给他，告诉他很甜。他不吃，说越吃越上火。走的时候他跟妈妈说明天可能不一定过来，怕感冒传染给我。我妈送他出去。 回来看见我捏在手心里的桔子，说，怎么忘了给他这个，烤烤吃可是治咳嗽的。我忙把桔子全倒出来，放到暖气片上烤着。我妈说你这孩子总是慢半拍，人都走了你烤桔子干什么？我又赶紧拿下来放窗台上，如果伟生明天来了，我再放上烤。 伟生没来，我盯着课本发愁。吃饭也没精打采。爸爸对妈妈说，别逼得太紧了，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妈妈说，人家都紧，也不是她一个人。我也不是恶妈妈。爸爸笑笑上班去了。临走对我说，周末带你去滑雪？小时候我很爱下雪，爸爸会带我去，不是什么人工的滑雪场，就是天然的，两个人在下过雪的地方滑来滑去，不需要花什么钱，只要注意安全就行。可现在，我没心情。我摇摇头，目光涣散地说，我还没完成作业呢，今天没人辅导。爸爸看妈妈一眼，妈妈也没说什么。 伟生下午来了，妈妈开门的时候也跟着高兴了一下，没等他进屋，先高声喊我，我一只脚光着，一只脚穿拖鞋从沙发上跳起来，赶紧先跑进屋，把书包里的书全哗啦倒出来，把桌子弄得乱糟糟，把笔盒打开，忽然又想起桔子，又去把桔子烤上。妈妈已经先倒了水过来，伟生拿着一个杯子，把妈妈给倒的水倒进自带的杯子里，他还是咳嗽，只是压抑着努力让声音小些。妈妈挺愧疚，问伟生，你妈妈今天休息吧？伟生说，是。妈妈的神情我有些看不太懂，只想着让她快点出去。 我如果知道妈妈是给伟生妈妈打过电话的，我肯定会恨她的。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双方大人的想法，伟生也没跟我提过一个字。我们都在彼此的理想国里住着。我希望成为他那样的人，考进他那样有名的大学，他也希望我能够再学得好一点，能再好一点。 伟生要用一下洗手间，我起身去拿桔子，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想了这么多天的雪，毫无征兆地下下来。我把桔子塞给伟生，说治咳嗽，不会上火。他笑笑，也站在我身后看向窗外的雪花。妈妈出来说，伟生今天早些回吧，下雪路滑。还没吃桔子呢，我说。他把桔子放进大衣口袋里，刚烤的桔子，温温的。就是不知道是甜还是苦。妈妈把他送到门口，他把那条灰围巾围好，妈妈说，别灌风啊。伟生点头。我也站在门口和妈妈送他。雪花隔着他飘到我脸上一两朵。我耐不住了，对伟生说，师兄，等一下。 我飞快地穿上鞋，把大衣服拉上链子，随他一起出门，妈，我就玩一会。妈妈把帽子扔给我，我接过来随便一套。走出大院子，伟生把帽子给我摆正。我说谢谢师兄。他咳嗽了一声，我想起了桔子，说，你带回家吃吧，不能迎风吃，会肚子疼。他嗯了一声。 雪在地上还只是一层薄薄的，我们停在离我家不远的一个地方看下雪。他没戴帽子，头发上很快落了雪，我把我的帽子给他，自己把大衣的帽子戴头上。我怕他感冒重了。伟生说，像不像小丑。我认真看一眼说，比你的围巾好看。 渐渐地雪越下越大了，我试着从高一点的地方滑下来，伟生在下面接着我，防止滑倒。不用不用，我朝他挥手，他说喜欢下雪？我说，喜欢。 他说，跟我来。拉着我跑了一段路。那是一个废弃的旱冰场，下了雪气温低，虽比不上滑雪场，但比刚才可强多了。我兴趣来了，伟生先说，摔疼了可不要哭鼻子，否则不送我回家。我说，放心吧。我才不哭呢。我来来回回溜了不少圈。伟生在旁边看着，我让他跟我学，他刚上来溜就摔了个跟头。我哈哈大笑，不去扶他。我跌过，那一下肯定很疼。伟生说，在这方面看来你是老师。我说师兄，要不我带你两圈？他不让，说如果摔倒肯定一齐摔。我说现在雪还不厚，要是下一晚上明天就好玩啦。伟生说，你胆子挺大。我有意显摆，这算什么。 溜到渐渐路灯亮了，伟生的咳嗽一阵阵地加重，脸都咳红了。我不好意思地停下来，他摸摸我的手，说，还好，不太凉。明天再玩吧。 他送我回家，把帽子戴我头上，我说师兄你别忘吃药啊。他把桔子掏出来，说，好。那桔子在他手里温温的。我逆着光看他转身，不知为什么，在下雪的天里，在昏黄的光里，他的身影竟然那样子的好看。像我喜欢的武侠小说的那种隐世高侠。有才也有度。 爸爸竟然提前回来了，和妈妈一起在饭桌前等我。我说伟生送我回来的，爸爸看见我的帽子，说滑雪了？我喜滋滋地说嗯。妈妈忍住了前面的话，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说，小棠，你和伟生在一起，还是以学习为主。没耽误啊？我说。伟生师兄有点帅呢。爸爸说，有我帅？呵呵，差不多吧，可能多一点。妈妈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没人能比过他 十天很快就过去了，下完雪，阳光很好，白天化了，晚上又结上了冰，路变得很脏很难走。伟生的棉鞋上总会带着脏。他每次进门前都会用手套擦一下。我跟妈妈说放块鞋垫，妈妈说你是不想让人进门吗？她转身对伟生说，别那么讲究，小棠就是个泥猴子，整天穿着鞋在这跑来跑去，地上从来不干净。伟生答应着，可下次还会把鞋擦净。我偷偷从门缝里瞅他，觉着他的鼻子很尖。做个雕塑或者画个水粉画应该会很立体。 妈妈给了伟生一些礼物让他开学带回学校，那都是过年前别人送的。我不太喜欢妈妈这种做法，冲出来对伟生说，师兄，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妈妈愣了一下，她以为我傻了。我冲伟生眨眨眼，他明白过来，说你什么时候放假？一边说一边移到了门边，我说师兄你早点回来啊，放暑假，我等你啊。他朝我笑笑，门关上的时候还能看见他的侧脸。我给你写信 啊，师兄。我会好好练笔法。我攥攥拳头，朝妈妈作了个加油的姿势。妈妈第二天还是把伟生没带的那些礼物送去了他家。她不让我跟着，她说她只是去谢谢伟生。 妈妈回来带了两本书给我，说是伟生给我的。一本是’动物庄园，一本是爱丽丝漫游记，全英文版的。我爱不释手，以前看书总爱折页，这次我拿了爸爸的书签，看一页用书签夹好。我给伟生看过爷爷那本红楼梦，他没像妈妈那么反对我，他说你能看懂吗？我说似懂非懂。爸爸的书都是科技书，妈妈只看杂志，家里的藏书基本是我去爷爷那儿翻来的。少得可怜。伟生说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很漂亮。还说圆明园遗址离这不太远。这些我都想看。 刚开学我就急着给他写信。我问，如果暑假你回来得晚，我可以去找你玩吗？我可以先看看图书馆和圆明园吗？伟生没回信。妈妈说他正参加什么实践了，因为他是优等生，学校也很重视。我想伟生可能不想伤害我的自尊心，他或许想说，图书馆的书这么多，看一次能看完吗？圆明园这么久，一天的历史也是说不完的。我安下心看书。 他教我扔掉拐杖，他那天问我，小棠，你不用穿滑雪鞋都能滑得这么好，靠得是什么？天资聪明？我仰脸问。如果是妈妈一定说我厚脸皮。伟生说平衡力好。还有你胆子大。我最爱伟生夸奖我。他说你说如果架个拐杖会不会滑得好？怎么可能，我立马说出来，我可是亲眼见过跛子摔倒过。他可能是想委婉地告诉我，学习不能老依靠别人辅导，可惜我没听明白。我在这方面比较迟钝。但他，真得教会了我很多优秀的作风，有学习方法，有好的习惯。我不再在把书撕页乱画，也不啃笔头，也不再拿油笔往手上画手表，画小抄。 我第一次考试超过了小建。邻居婶婶带他来看我。顺手带了两瓶小磨香油。她家也不缺送礼的，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妈也双手接过来，小建倒不客气，捉起桌上的香蕉剥皮。婶婶说，怎么这么没礼貌，还不赶紧跟小棠学习去。人家这次可是超了你好几分。小建把香蕉慢慢地咽完，嘴也没擦就蹭到我身边，抓起我看的书，说，你跟你妈说说，也让你老师教我吧。凭什么我妈说呀，我白他一眼。这事不得大人说吗？我们说能管用？怎么不管用？我又瞪他。他朝门外婶婶说，小棠说她的话好使。我之前没觉得他的习惯多坏，现在突然很讨厌。我说你已经吃了我家的香蕉了，赶紧走吧。把香油带走，我家不吃香油。小建又朝门外喊，妈，人家不吃香油。屁股还在我旁边粘着。我气得坐到另一边，也朝门外喊，妈，我得看书。婶婶和我妈同时进来，见我拿书，小建也拿本书，挺和谐的画面，婶婶说，小建，你出来。我妈说，开着门呢，让他们看吧。婶婶便和我妈去一边说话了。 你学文还是学理？小建问我。我耷拉着头，我也不知道。他扔下书本，叹口气，我把书拿过来顺好放在我这侧。他说，我先混完这三年再说吧，我爸说实在不行让我去当兵。我把书签抽出来又放回去，他突然一拍桌子，把我吓一跳，他两眼放光说，夏棠，你也可以去当兵啊。我说我当什么兵？他说文艺兵啊？你听过我唱歌吗？我也不会跳芭蕾。他摸摸脑袋，转一圈，又一拍桌子，我摁住他的手，压上两本书。他把手抽出来，笑嘻嘻说，你还可以当医务兵的。天天给人扎屁股，我才不干呢。小建说，也对。 他爷爷和我爷爷是战友，他爸爸和我爸爸是同事，只不过他爸管后勤，油水比较丰厚些。所以小建也虎头虎脑的，身上从来不缺油水的样。 他翻翻我的卷子，说你都做了这么多了，我还一张没动呢。我说那你干什么了？他说看动画片了，圣斗士。你还看这啊？他说这片耐看。你妈让你看吗？哪能让啊？偷着呗。我们都太苦了，我说。谁说不是呢？他也很附合。 他给了我一盒笔，上面都戴着十二生肖的头像。我刚想开口问，他小声地说，别让我妈看见。我猜一准是他从他爸那顺来的。只不过他爸真是童心未泯。我把笔取过来插进我的书架里，轻轻说，谢谢。他晃晃头，咱俩谁跟谁啊。 我说你真要去当兵？小建说，没办法呗，我说让你妈给你找个好家教。他嘿了嘿，我看书也挺头疼的。当兵头就不疼了？以前我们去看他们操练，有人直接晕在地上了。小建说，我这不开始补身体了吗。我说你好像是肥，不是壮。练练就壮了，他也不吃亏。 你努力努力说不定真能上了。他掉过头来安慰我。我心里没底，不接他的话。谁努力都有希望。不过朽木再努力也不行。 怎么你这屋里是蓝色啊？他大惊小怪起来。蓝色怎么了？女孩子不是都是喜欢粉色吗？我喜欢蓝色。那咱俩还挺像的，我那屋也是蓝色。 这个大院也是蓝色，我没好意思顶他。 婶婶端了一碟苹果过来，削成了块插上了竹签。我削的，她说。小建在她进来前撸了我的卷子放在他眼前，他不忘夸他妈，我妈削苹果一绝，一个苹果削好，皮从不断。真的？婶婶你太牛了。我帮着小建夸。婶婶很受用。说你们现在多吃点苦受点累，长大了就少苦少累。这都是经验之谈。我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拍拍小建，坐直了，别整成个四眼。小建朝前挺挺胸。 一碟苹果被小建吃掉四分之三。如果是伟生，他最多吃两块。我开始总爱拿别人和他比。发现谁也比不过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此时刚刚好 婶婶和小建很自然地留在我家吃饭了，因为那两瓶香油，饭菜里就全是芝麻全宴。我挑挑菜，实在挑不出第二种味道。小建是吃什么都香的孩子，我有时真羡慕他的没心没肺。我不爱吃的，给他他吃，爱吃的分他他也吃。婶婶看我们互帮互助的很有爱，眉眼里全写着高兴，只有妈妈，似乎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期末考试我依然有两科没过线，小建找我来，递给我一瓶可乐。我摸着那玻璃瓶身上的水汽，不想说话。他依然是那句，实在不行去当兵呗，我跟我爸说，让你和我在一个地方。我这个样子是当兵的料吗？我手里的汽水已经被我捏得不凉了。小建说你怎么不喝呀，我给你打开，他用牙一咬，瓶盖就开了。我掀掀他的嘴，牙上没钢套，我说你别用牙咬了，小心崩坏了。他挠挠头，脸有点小绯，说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注意到我的。我训他，说什么话，总会有革命友谊存在的。他呵呵呵，我小口的吸了一口可乐，真凉啊。 妈妈不用听我说就知道我的成绩，可惜她只是个家庭妇女，如果放到战场上，说不定能磨练成个不错的特工。我吃饭时对爸爸说，让妈妈天天呆在家里太可惜了。爸爸只是看妈妈一眼继续吃饭。妈妈竟然好脾气地没有说我。我说不知道伟生师兄还能不能帮我补课，我有两科考糊了。妈妈说，只两科吗？我说只两科糊了，其它焦了，但焦得不难看。妈妈走进去跟爸爸说话，我只隐隐听到几句，好像还是妈妈没控制住脾气传出来的，什么，现在我们还活着，不为她找好路，伟生那孩子的确不错，不该干涉她的，万一她将来怨恨，她还小，会明白的。 我又给伟生写了信，说，师兄你还给我补习吧，还有师兄你暑假一定早点回来啊，你要不回来我就顶着大草帽去找你了。 伟生还没回来，我们家的亲戚又来了。其实亲戚一年 不断，只是这个时候格外多。 妈妈的脸色就一天比一天凉。爷爷偶尔也过来，见见几个老面孔。这些人多数是熟门熟路的，每次来的熟人里总会夹几张生面，进门会把鞋脱了光着脚，但也总会有股脚味透出来，我不爱闻这味，总会躲出去。第一次有了去伟生家看看的想法。 心里想着也不知道他回来没有？他会不会和同学一起回来？他有女同学的吧？女同学都长什么样啊？想着想着就走上了去他家路。没去过，但知道他家的方向。家长和他家长来往，我妈有时怕我找她，会把他家的地址告诉我。 我走走停停，看见溜狗的就蹲下顺会狗毛，然后背过身赶紧把手上的毛搓掉，走到有花的地方，摘一片月季花瓣，放手里闻闻，手心有汗，还有刚才摸过的狗毛味，我拿花瓣搓，花瓣搓碎了，手上也就沾上了花香。正自得其乐时，我看见一个身影那么像伟生，背个土黄的帆布包，我喊一声，师兄，他掉过头来，真的是伟生。你回来了呀！我惊喜于这样的见面，很意外，所以口水都从嘴里顺着话蹦出来。他快步越过斑马线，朝我走来。你怎么在这儿？他问我。我想说家里人多，又想说我来这里等你，但他听到的却是，我的反问:师兄怎么在这里啊？他说家里来了亲戚，乱哄哄的。唉，我马上同病相怜，心不由得感觉跟他是同类人了。我低下头，说我们家也是。每年如此，跟候鸟迁徙似的。他笑笑，从包里掏出一个好看的风车给我。我做的，他说，给你的奖励。奖励我考糊的功课吗？ 他说下次火候一定要考，否则他的名声要坏了。我急忙保证，师兄我不会败你名声的。看着他干净的笑又让嘴唇弯起来，我的心同手中的风车一样，也呼呼地转起来。 我以为他要去海边，他说今天不去了，刚回家，又正好碰见你，找个地方坐坐吧。 除了海边，这个城市就没啥好看的了。我说师兄你应该很累吧？他说在火车上也睡了会。哦。我请师兄吃冰糕吧。他说好。我把风车给他，帮我拿好，别掉了啊。我飞快地朝商店跑，为自己带了零钱高兴，我堪堪为自己的速度鼓掌。伟生靠在一棵树上闭着眼，他的包被垫着头，我想喊他，又想多看他一会，想坐他旁边，他旁边石凳上黑乎乎的一滩不知道是前何物，我揭开包装纸，自己先舐 着，化的糖水在滴答，我一人吃不了两支雪糕，但这支化了，我愿意再重新去买一支给他。让他睡吧，我心里想，我在这里守护他。 伟生睁开眼，我正被雪糕冰得牙打战，他从我手里取过那支半化的雪糕，看我的吃相，轻轻笑了。这个年纪的心事都写在脸上，来得快，去得快。我手捂着腮帮笑了，他说，吐了啊，笨丫头。我跑到垃圾桶吐了。回头看见他吃着，不自觉地又咽了口水，我真不是馋啊，我只是自然的唾沫吞咽。伟生招我，过来，一人一口，我吃不完。我不信他，但还是上前咬了一口。两人吃果然比一人独吞要好吃。 他临走说家里来了亲戚，恐怕得陪几天，我说没事，我想我妈妈肯定也不愿意让外我见我们家那些亲戚。他问我用不用先送我回去？我看他眼里有红丝，说不用，我不是小孩了，我知道回家的路。他笑笑，把风车还给我。我壮着胆问他，师兄，你为何没给我回信啊？他指指正在风里转悠的风车说，学习太忙，这个是赔罪了。我说，那师兄我给你写信，你都会看吧？你不用回的，如果学习忙的话。他说，我都看呀，如果有病句我会划出来的。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他是文理全才，那我就是文理蠢才了。 我没告诉妈妈伟生回来了，回家见她正跪地上用抹布擦地板，擦了一遍又用消毒水擦，我迈过她手边的水盆，看见她戴着大橡胶手套，居然很想去帮她。我说妈，我帮你擦。她抬起眼，说把你自己收拾干净行了。我听话得把自己冲洗干净，知道她是嫌弃我出门时也光着脚在这地板上踩过，我把拖鞋也洗了一遍，对着镜子看自己这张一直红着的脸，不忘把风车找个地方放好，最好能有点小风，让它一直转个不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平生第一次为你美 第二天，我很主动地自己出了门。我知道来这个城市的外地人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我拿出爷爷平常最爱戴的大草帽，倒腾了我妈妈用来盛淘米水浇花的小桶，穿上洞洞鞋，给自己背了点水和吃的。跟妈妈说我和同学约好了。妈妈说太阳这么毒辣，下海会晒脱皮的。我说我只找凉荫地呆着，我不爱下海。她把自己的防晒霜拿出来给我抹脸和胳膊，又让我啃了块西瓜，等她把我武装完，我已经出了一身汗。 我跟在公交车后面走，因为这个大影子可以挡掉一部分阳光。然后无巧不成书地我就在此路上遇见了伟生。呵呵，我心里笑，但拿大草帽遮着，我才不告诉他。他很专心地跟身边的人讲着什么，我无意听，我只要知道目的地就行啦。 他们都穿了泳衣，还有人扛了个大游泳圈。海滩上人多得像蚂蚁，伟生大概也嫌，所以挑了个僻静地方。这儿有岬石，如果不熟悉的人根本不敢过来。 顶上有个老头在玩泳技，从崖高的地方往下跳，扑腾一声，跳下来，游出来再爬上去，继续扑腾，跳下，游上去。溅起的水花很小，我也随人群看了一会。伟生不知道游哪去了，和他同行的人我只看见了那个颜色鲜艳的大游泳圈一直徘徊在海边不敢往深水里去。 我找了下行的路下到岩石下，装作淘海货的看伟生。其实看不清楚哪个是他，但他亲戚在这，他肯定不会不管。我守株待兔。如果有小螃蟹不长眼，我正好可以捏住它的壳把它扔进我的小桶里。 不一会听见有人喊，我站起身，那个鲜艳的大游泳圈回到了岸边，围上一圈人。我跑过去，不忘我的那只螃蟹，伟生的亲戚脚抽筋了，被伟生从海里拖了回来，他不敢再下海了，伟生在他身边躺下，喘着粗气，他身上粘了很多沙粒，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用手给他往下扫，伟生坐起来，我说师兄小心得沙疹。他的亲戚侧身看我，本来他正坐在游泳圈里仰天长叹，这一海的好景只能看不能融入了，可巧起个身想再试试把我的水桶带翻了，我那唯一的小螃蟹，我赶紧回头去，螃蟹正汲取着那点湿沙的水拼命往里钻，伟生手快捉住了，朝我笑，就一只，太孤独了。说完扔进我的桶里，跟我来，他说。我们都忘记了大游泳圈，前后跑去捉螃蟹的地方。 太陡太滑的地方，伟生会回头来拉我，每次拉完我，或者我靠他太近，他的动作都会停顿一下。他真得很厉害，捉螃蟹高手，不一会就从石头底下翻出许多。哈哈，够了够了，我给桶里灌一些水，捉太多养不活会死的，带回家妈妈也不让吃，这么小全是壳。别人家都是油炸了下酒，但我妈妈吃饭比较讲道理，不是讲营养，她说不让吃就坚决不吃的。我玩一会就放生它们，我对伟生说。伟生朝桶里一瞅，说，也是，也不够炸一盘的。我也数了数只数，不然，我们再捉点，你拿回去？我试探问他。他笑了声又重新躺回沙滩上。 我挑了块沙子干的地方坐下，被太阳晒透的沙子，刚一坐下会让我跳起来。我的动作惊到了他，我掩饰说，师兄，你过来试试，这个沙疗效果不错。他真就过来躺我旁边。我想起了他亲戚，四下没看见，你亲戚呢？不用管他，他比你熟。师兄，你家亲戚住多久？半年吧，或者更久。啊？我失望地喊出来。 伟生不理我，我抓起把沙子从指缝里漏下来，突然很想恶作剧。我说，师兄，我把你埋起来吧。他不出声。我抓起沙子轻轻漏到他身上，他没反应，我又大了胆，半跪着把身边四周的沙子全朝他身上推过去，他半睁眼看了一下，很享受的样子，我来了兴趣，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卖力地推沙，推到下面的时候，他的腿抖了一下，我看见他扯了扯泳裤，似乎不太得劲。很快，我把他埋进了沙子，堆成了沙像。 他亲戚回来找不见他，大声喊叫，跳来跳去，我故意不出声，伟生也很配合我，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露着，我趴上去，他的热气就从这些地方吹到我的脸上，什么？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其实他什么也没说啊，他只是很听话的任我摆弄。我静静地看了一会，拍拍手上的沙，哈哈，好玩。我转身欲走，伟生冷不防从沙堆里窜出来，把我惊呆在地，下一刻，他抖净身上的沙子，看着我说，好啊，这会轮到你了，看我把你埋了，我一边跑一边说，别别，我会起沙疹。真的？伟生握住的沙子慢慢从指缝漏下。我看你玩得很尽兴，他仍带点怀疑地目光。我不骗你，我过敏。 他把我胳膊抽过去，上面已经有星点的红斑。 他拉着我快步走出沙滩。以后别来了，他说。那去哪儿呀，你也不给我补课。我带点委屈的腔调说。我明天给你补。他安慰我。真的？我眼里带着泪花跳起来。 我渐渐爱上了学习，因为伟生。我渐渐觉得时光飞逝，因为伟生。 我不能吹空调，妈妈准备了很多水果，可我仍能看见伟生的汗珠。我想去拧条毛巾给他，他总会拖住我继续演算。妈妈买了个三叶的小风扇，吊在床边，这样风斜斜地吹进来，伟生的脸色好了很多。 我怕他起痱子，在他看见我书架上的不明所以的稀奇古怪的书又多了几本后，我说，师兄，咱去玩水吧。他把目光从书架上移下来，玩水？嗯，你游泳，我看你游啊。他反射性地问我，你不会游泳？我点头。我教你，我看他来了兴致。我能告诉他我不能游泳吗？为什么不能？我的小心脏受不了压迫。但我还是神采奕奕回答他，我不喜欢现在的海，太脏了。他说往里游点。我说我不游。他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看了看封面，我们去钓鱼。他的热气哈在我的头顶，我的皮肤有些不自在。 我想玩水，但又不能下水，伟生带我到水库。这儿离白浪河不远，很多人来钓鱼。他回家取了钓杆，只有一副，我跟着他坐公交。坐了两小时，我有点眼花。他看我的样子，提前一站下了车，说，走走吧，看看风景你就清醒了。我一下车就清醒了，车里的气味把我熏坏了。水库边好大一片是湿地，遍地的花，我基本不认识。但真得很美，我后悔为什么没带相机。伟生说，看到眼里记到心里更好。我就觉得场景一变换，伟生又成了个诗人。 我喜欢他这种多才的角色。变来变去总能让我感到惊叹。我与他的差距真得好大。 他在前面给我开道，遇见小洼泥泞会提醒我一下，看见喜欢的颜色的花草我也会把草帽扔上去，伟生会赶紧给我捡回来戴上，他说一会你就知道太阳的厉害了，脱了皮会很疼的。走着走着有些渴，伟生说他带了黄瓜西红柿，要吃哪个？我说黄瓜，因为西红柿会滴汁，我得留心我的裙子。刚买的，今天第一次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你什么时候长大 我咬着黄瓜，伟生帮我挡着茂密的花草，他用鱼杆扫着尽量不让我的裙子碰上，我说，师生，我的舌头一会就变绿了。他说脑袋别绿就行。我又咬口黄瓜，咂巴的同时好像回过点味来，他先笑了，在前面低着头走。我也笑，不远处的水库上有水鸟掠过，我手一扬，鸟，快看。鹭鸶？大雁？野鸭？我蹦出好多名。伟生大笑起来，我手中的黄瓜也被掉在地上，好在只剩一点。伟生把落地的黄瓜捡起放进随身带的塑料袋里，别污染环境，他教育我。我小声说，这是可降解的肥料。早知道我就吃了，在他面前，我自惭形悔，简直道德不良。伟生看我在意，忙引我去看水鸟，他说应该是野鸭。你见过？认识？确定。他说，不确定，瞎猜的。哈哈，我心情大好。 走到了水库边，果然有不少钓杆垂着，却不见人。人呢？我问。都在荫凉地躲着呢。伟生也把钓杆找了个地方安置好，他说只带了点鸡皮，挖点蚯蚓吧。他让我到湿地里找蚯蚓。我起了鸡皮疙瘩。一会你吃不吃鱼？我摇头。我看好了。他无奈，也不挖蚯蚓，开始把饵穿到钩上。水面上波光粼粼，时不时地有我们都不认识的鸟儿叫着飞来飞去。我找了块躲下，伟生回身望我一眼，说那边有个窝棚，你去那儿凉快。我问你呢？他说把你草帽给我，我看鱼。那不行，我们得同甘共苦。可能我的誓言打动了伟生，他没再赶我。 他钓鱼跟他学习一样有天分。他把另只塑料袋展开灌了点水，把几条鱼装进去。其它那些钓杆依然像风景一样立着，不见有鱼咬钩。打广告？我挨个去看了一圈，伟生说坐好，鱼都被你吓跑了。我又在他身后坐好，那几条鱼欢快地在袋里游着，我有点心疼它们。我说，师兄，一会别炸它们了，直接炖汤喝吧。他的背颤颤，估计是笑了。咦，师兄，你刚才发抖了？他的背又直了，一动不动。莫非我眼花了？他说你老盯着我的背干什么？我说你钓上鱼都是母的吧？他果真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几条鱼，不知道公母。师兄，你学习这么好，怎么也不驼背呢？他不语。我伸出手摸了一把，像画板一样。他说，别动手动脚，鱼都被你吓跑了。他找到了最好的借口。 师兄，我靠你一会吧，我有点困。我打了个哈欠。他没反对。我就靠着他像画板一样的背闭上了眼。风微微的吹，敦实坚挺的温暖， 我的毛孔都张开了，像喝了啤酒的感觉。 伟生拿面包在我嘴边扫来扫去把我弄醒了。我奇怪我真得睡着了，他说饿不饿？有点。他把我扶起来，我又趴在他背上好一会才完全醒了。他把面包撕一半给我，咬一口，有点干，西红柿要不要？我看他把西红柿夹里面吃着很有味的样，我也学他，还真挺好吃的啊。他又钓了几条鱼，我看看空旷的四围，没其他人影，我说师兄，我可不可以在这洗脚啊。他把面包吃完，西红柿居然没流汁，正想再赞一下，他的话把我惊到了，你想让全市的人喝你的洗脚水？ 呃，我拿他的衫袖抹了下嘴，果然沾上了西红柿汁，这算不算报复？算吧，都知道西红柿汁洗不掉。他看一眼，皱下眉，没说我。我又乖乖坐下，希望天不要黑得这么快。 伟生喊我走的时候，窝棚那里有人出来。嘴里啃着西瓜，口齿不清地朝我们喊。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伟生说抓我们的人来了。什么？我提起脚就跑，不忘提上“赃物”。伟生在后面慢悠悠的，不忘提醒我，别把水全洒了啊。我很听话地跑出二里地，气喘吁吁地等他走过来。他停下等我气喘匀，奇怪地问我，跑什么？不是来抓我们钓鱼的？可能是，按条数收钱吧。那还不赶紧跑？我又要伤势。伟生说，给他钱呗。那怎么行，师兄，不是都得做几件坏事才算长大吗？我还没做呢，今天算第一件。他听着也新奇，答应给我作掩护。 我上了桥边等他。 跑的时候被草划破了袋子，开始漏水。看样子鱼到不了家就要牺牲了。我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他过来把袋子打个结，拉我到了桥对面。你在这等我，他说。我立马猜到他要回去再灌点水。那不行，被捉住了怎么办？我眼睛咕噜了一下，说师兄，不如，我们把鱼烤了吧。我好像又饿了。 呵呵，他没反对。我又犯了愁，拿什么烤啊。在这荒郊野外的。有草不假，全是青草啊。伟生不慌不忙地去转了圈，回来抱了一抱小干枝，我觉得他真像大侠。 你来穿鱼，他说。啊，这么难的事情，太血腥了。吃不吃你到底？他问。吃是吃，可这鱼还蹦呢。我不敢。他说那提溜回去做汤吧。这鱼刺多，做汤肯定不好喝。他瞥我一眼，把鱼拿过去穿。他的手也抖，我想他也是个心肠很软的人。 鱼烤得黑乎乎的，仿佛用烟洗了一样。他把鱼连树枝一块递给我，啃吧。他似笑非笑地说。真是很难为情啊。什么调料也没有，我先努力了一下，然后试着咬一点点。没那么难吃，又咬大了一点，嗯，比想象中好吃啊，那还担心什么，我放开嘴吃鱼。鱼不大，正反两面，几口就干掉了。伟生又递来一条，三两口又干掉了。他正迟疑还要不要给我，我主动从他手里拿过来。等等，他把我手里这条要回去，他吃了。吃完后还自我点评一下说，我手艺原来这么好。 我等着他再烤。他却不急了，那火小得眼看就要灭了，我赶紧添柴，我说师兄，快点啊。他说烤出鱼油才好吃。而且鱼刚死有毒气，让它消散消散。鱼不是刚杀的才好吃吗？他不理我。懒洋洋地，我自己动手，不一会，我的脸，手，就和埋灰里的鱼一个颜色了。 伟生给我擦，我不让，我看见他蘸的水竟然就是刚才养鱼的水，这是鱼洗脚的水，没错。他调侃道。我宁愿灰着，他掰过我的肩头，硬性地给我擦，一边擦，一边说，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我已经长大了啊，我回答。 他的手没停下，直到手里的纸变成了黑色，我以为擦干净了，因为他笑了笑，所以顶着自以为是的一张脸跟他坐了两个小时的公车回去。一进门，把我妈吓了一跳。我去洗脸才发现，伟生把我脸抹得那才叫难看。 我没跟他计较，因为吃人的嘴短。 况且我不认为我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我不想长大 伟生的同学来了，他两天不能来辅导我。我感觉身上到处长了毛一样，想跳绳，找了根绳跳两圈又没劲，我妈被我折腾得头疼，说你实在学不下去街上走走吧，我的脑神经都被你折腾弯曲了。我如得圣旨，撒腿跑。想也没想，就跑到了伟生家。伟生住的也是单位发的宿舍楼，他爸在我爸之下，待遇稍微差一点点，不过外观望去也挺不错的。 我趴着低层的窗户看，这种楼层不如我们大院，看什么都看不到，爬也爬不上去，只能望着太阳叹气。 下午我又骑了自行车来回骑了两趟。顺便在车筐里放了本书，万一碰见他呢？就说来爬墙头？不，还书？借书？我把自行车歪在墙角休息的时候，伟生过来了，我看见他两手交叉环抱着，我嘿嘿抬起头，师兄，我路过。之前的理由一个也没用上。他看我额头上的汗不由地说，大热天你疯跑什么？也不怕中暑。我看见空中飘过一朵云彩，忙说今天气压低，家里更闷。这个拙劣的借口把他逗笑了，我就知道在他面前不能瞎编跟什么天啊地啊物理啊之类的瞎话。我说完老实呆着。他笑完也呆着。两个人都发了会呆，呆完后又你眼看我眼一会，他方说，到我家吧，我同学来了，让你认识一下。 我把自行车砰地推倒，也顾不上锁，书也没来得及拿，伟生看我丢三落四，帮我把自行车推到不碍人走路的地方锁起来。他看了看车筐里的书，翻也没翻就塞回我的怀里。这书很新，我都没怎么看过。真的。 伟生的家里很干净，跟我们家两种风格。书超级多。而且我看见墙上居然挂着一把吉他。我不敢想象他弹吉他是什么样子，若我听了，保不准灵魂出窍了。 他同学跟他长得很像，一股书卷气，戴个眼镜，头发有些卷。我想起了卷毛狮子狗，就忍不住想摸两把。伟生跟他同学说，这是我帮补习那个丫头。啊，他同学站起来，你就是小棠吧？他朝我伸伸手，我手心里的汗又多了一层，不仅仅是因为伟生跟他说过我，还因为我今天超级紧张。我把出汗的手藏身后，在衣服上擦了擦，问他，你也是圆明园旁边那个学校的？他轻轻笑了笑，说，是啊。你去过？我说，没有。他说国庆节去吧，让伟生带你转转。可以吗？我心里问。但嘴上却说，我作业挺多的。伟生把水杯递过来的时候，看我一眼，我低下头喝水，纯开水，什么也没放。他同学倒全不介意，喝得津津有味。 他们两个又聊起什么，我听不太懂，左看看，右看看。伟生问我，小棠，你中午在这吃饭还是回家？啊，我回家。我忙看表，他家的表挂在哪里啊？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但还是抬脚往外跑了。他同学看我慌张的样子笑出声，笑什么笑？我对他同学没好感。我扶起不知怎么倒地下的自行车，开了锁，嗖嗖地骑出了让我狂乱心跳的地方。 过了两天，伟生依然没来。妈妈说他来过电话了，和同学出海了，去了竹岔岛。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有点发烧。 妈妈进来摸了我几遍头，冲了板蓝根，最后问我说，烧得难受去医院吧？我不去医院。我害怕那个地方。妈妈，我搂着她的胳膊，别告诉伟生好吗？妈妈顺着我的头发说，傻孩子，早晚会知道的。你也不用怕，妈妈挡在你前面。 我不怕，我只是不想长大。永远停留在这段时刻多好啊。 伟生回来后，是和同学一起来给我辅导的。他说同学会在他家住几天，然后和他一起回校。卷毛同学对我说，小姑娘，学习不靠辅导出来的，你得找找窍门和兴趣才行。我看着他的头发，问他，你的头发是天生卷曲吗？他说遗传，他妈就是这样的。哦，这天下午，基本上我是在半游离半清醒中听卷毛同学给我授业解惑中度过的。临走，妈妈和伟生说了几句话，问问他的开学日期和他父母的情况。 我问卷毛同学说，你们为什么都这么厉害呢？他哈哈大笑。看向伟生。我看他俩互看的眼神藏着什么秘密。这让我很不安心。 伟生说，小棠很聪明，就是懒怠些。不爱动脑筋。 卷毛同学说，小姑娘不聪明反而可爱些。 我想聪明啊，我真得想聪明。我想喊出我的心声。但我不知道聪明与可爱伟生更喜欢哪一个。所以我默默地低着头，把卷毛同学告诉我的理论记在本子上。工工整整，清清楚楚。 几年后我整理旧物又发现了这本本子，我再也没这么认真仔细地记笔记了，我的泪哗然而下。逝去的不仅是时光，还有珍藏在心底的情怀。 也许那时候，他俩是想称赞我，给我些信心，是想告诉我考试考不好并不是因为我笨，是想告诉我尖牙利齿的女生不如我等让他们喜爱？ 只是，再没人给过我明确的答案，任由我猜了许多年。 小建又跑来，他已经彻底放弃了，他决定去当兵。他说，当几年兵可以考个军校，学点相应有用的东西。你看，还是可以上大学的，只不过曲线救国嘛。他哈哈笑着，我的心里很酸。夏棠，他又鼓动我说，你也别低落，先考考试试，说不定啊，你真是凤凰命呢。 我的指甲又长长了，还没来得及剪，我已经进入魔神阶级，埋在小山样的题海书砖。小建把我摇回凡间，他说你真成了应试教育的牺牲品了。我抠着指甲里的一点细屑，愣愣瞅着他的脸，他长得很英俊，但我对他除了同学，熟悉外，没有别的想法。这一刻，我想抱抱他，我预感我们要分别了。 他身上留有他刚啃过的瓜味，他说，夏棠，你喜欢我？我切地笑出来，他恍惚了一下，说，我喜欢你，你知道吧？我说不知道。但他没放开我。他说你好好上学，我嗯了一声。 外面已经听不见知了叫了，我想了想又说，你穿上军装一定很好看。他笑了笑说，我给你寄照片？我点点头，一定给我寄来。我以为他会在这里，在家人的翅膀下，没想到他去了两千里之外。 我什么命我不知道，但我一定不会是凤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幸运牛肉干 小建半年后才寄了一张照片给我，离得有些远，我看不太清他的脸，依然挺拔。那时候婶婶很少来我们家了，她迷上了交际舞，天天去上课。只有妈妈和我，似乎没变。 这年冬天一片雪也没下，却超级冷。我得了一次重感冒，拖了半个月才好，妈妈不得让爸爸送我去医院，我挂了几天水，回来也瘦了一点点。我给伟生写了十几封信，因为生病一封也没寄出。 出院后又赶落下的功课，信就一直放在抽屉里搁着。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只写不寄了。不知道是感冒把我烧短路了，还是烧得我原来沉睡的那块细胞活过来了，我接连几次考试竟然全部都有所提高。爸爸对爷爷说，希望还是有的。爷爷听后对我说，用功了就行。爷爷没有孙子，若有，定会让他像小建一样早早去保家卫国了。我拖累了爸爸，让他弃武从文。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那么聪明，妈妈那么健康，我却这么笨呢？ 我给小建写了封信，他们管理严格，平常电话很少打。这封信到他手里估计也得半月一个月吧。我问他回家过年吗？我挺想他的，还有现在考试已经不害怕了，我又感冒了等等。 小建也没给我回信。他也把我忘了，这么快的时间。 我把心收起来，没有什么比书忠诚的了，只要我不抛弃它，它就永远跟我呆在一起。晚上十二点，爸爸看我还亮着灯，就过来让我睡觉。他直等我睡下了才回屋。早上他让妈妈给我注意营养，还对我说，身体永远最重要。我的泪扑簌落下来，我想考上大学。妈妈转过身给我盛了一碗粥，好久才给我。 爸爸出门时，妈妈送他，说，不行，让小棠也去当兵吧。 我走在爸爸身后，对妈妈说，我不喜欢当兵。 爸爸陪我走了一段路后分开，他搂住我又松开，说，我女儿，我相信。干你喜欢的事吧。我重重点点头。 伟生给我寄了一包牛肉干，只附了一张小纸条，说是奖学金买的。很好吃，我打开一小包，吃几粒。吃不完用小镊子夹住，我不想太快吃完它。伟生也说很嚼牙，吃的时候别急着咽，多嚼会。 这包牛肉干放在我的窗台上，伴着我日起星落几个月。伴着我进了考场又出来。我感觉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全用完了。妈妈扶住我上了回家的公车，我倚在她的肩膀，她轻轻地拨了拨我垂住眼睛的头发，说，人生有许多这样的小门槛，不管是经过还是跨过，都只是个小标点符号而已。我说妈妈，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妈妈不再说。她会比我更焦急，比我更担心。 我是个有病的孩子。 我没有像别人那样到处疯玩疯跑，把所有的书全部捆起来卖掉，我安静地呆在家里，陪妈妈聊天，陪她做饭，有时候我也学着炒两个菜，没事的时候我把所有的书全拿下来，放到床边，重新再读一遍。妈妈怕我闷坏了，去买菜的时候会喊我一起，我拿起爷爷的大草帽，特意经过爷爷住的地方，会大声地喊他，问他要不要东西。爷爷有时候下棋，我站着一会，帮他倒杯茶，他单独住，爸爸常来，我自此立志发奋读书后来得少了，爷爷嗓门大，他说这都是以前喊出来的。我喜欢给他院里的树浇水，爷爷每次都说，刚下了雨，或者天阴着马上要下雨了，不要浇了。我还是浇。我觉得这些树儿需要我的照顾。 妈妈给爷爷买了点水果，我提进去给他。爷爷出门了，他不太锁门，我把水果放下，看见爷爷把以前的相框又搬出来了。我夹在他们中间，那时候我很小，奶奶也在。后来奶奶走了，我也慢慢大了。没人在爷爷面前提奶奶。我的名字是奶奶起的。 我等到爷爷回来。我给他洗水果，他和我一起吃。他说考完试了？我说嗯。爷爷这辈子没求过人，但为你，可以破次例。我咬咬手说，爷爷，我觉得我能上。爷爷呵呵笑了，那感情好。想往哪边去？我说还不知道，先看看分数吧。爷爷也没留我吃饭。 我回家后妈妈竟然不在，我躺在床上，窗台上的牛肉干袋子还留着，被风一吹，呼啦啦地响。我把抽屉里的信全装进这个袋子里，如果能如愿，我就把这些信全寄走。 妈妈告诉我分数的时候我都不太相信，她比我提前去看了，邻居婶婶又破天荒地来了，她说早知道让小建也试试了。我低头看拖鞋，说，还不知道怎么录呢。婶婶笑了，这孩子，还真是什么事都不知道啊。等她走了，我对妈妈说，不要爷爷和爸爸的关系。妈妈给我夹了口菜，你爸没这方面的关系，你爷爷那里，你除非求他，也不一定能行。我咧开嘴，使劲把菜塞了一嘴。妈妈说，真是，还真有点本事。 我想，我有那包幸运牛肉干，让我变成了幸运的人。 伟生很意外地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问了问我的想法后，说，北京也有很多学校的。我说怕分数不够。他听我想报本地的大学后，说，也行。 爷爷去了趟北京，那里曾经是他的故乡。 我没等伟生回来就填了志愿。我想掩藏起我的小自卑。虽然我努力努力努力了很久，终究让他希望了吧。 爸爸和妈妈非常高兴，这对他们女儿来说，多么地不易啊。 小建也打来电话，说，臭丫头，很厉害啊。我说全凭运气吧。平常没考过这么好，我和你都是一个梯队的，你知道的。他哈哈大笑，你也不跟我联系。我说我给你写信了啊。他说，信？没收到啊。我说那你给我写啊，我一定收得到的。他又笑。 爷爷回来后到我家来，跟爸爸喝了顿酒，完了拍拍爸爸肩膀说，都大了，你比我教育得好。爸爸也喝多了。站不稳，我和妈妈一人扶一个。 妈妈等到了我通知书后，去烫了头发，她问我好看吗？我说好看。她也让我剪，我剪得很短，这样凉快。她拉我到我即将读书的学校门口跟我合了张照片。 这段时间我和伟生交集不多，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我把我那些信真得寄给了他。我可以直接趁他回来给他的，也可以不寄。但我想了想，还是寄到了他的学校。等这些信到的时候，伟生应该也和我一样在课堂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妈妈带给我一盘磁带，录得不太好，沙沙的，我听了一遍就放下了。 我没问，妈妈也没说。只说让我听听。 这盘磁带是伟生给的。 直到快过年的时候，我又见到了他和他的卷毛同学，不知为什么，伟生瘦了。我朝他们开心地打招呼，卷毛同学也跟我打招呼，只有伟生，似乎不太开心。我说师兄，你病啦？他也不说话。他同学摸摸额头说，小姑娘，你未卜先知啊。我笑他也笑，只有伟生不笑。 第二天，伟生来找，说一直没祝贺我。我穿件大衣走出来见他。他说今年又没下雪。他用了个又字。是啊，现在冬天的雪越来越少了。他带我往外面走，我缩缩脖子，他问怎么没戴帽子？我说忘了，出得急。他把自己的围巾围给我。我瞅了瞅，还是那条灰毛的，他竟是如此恋旧之人。 他说你学校好吧，我从来没去看过。我说你早说啊，不过肯定没你们学校好看。他说应该送你件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好。我说师兄你已经送了啊，就是那包幸运牛肉干啊。我是全凭它才来的运气啊。他的眉头舒展开一点。 我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说，师兄我带你去我们学校吧。他立即说好。 我没怎么住校，妈妈坚持让我回家。只有考试或者有时候太晚，我才住宿舍。 我走得快，伟生却走得慢，我想让他快点，感觉他也快不起来，我只好也慢慢地走。他走得慢也不看风景，只是看一个地方，眼神有点游离。 我带他走小西门，我指着一栋楼说，看大名人住过的地方。他抬起头，那楼是红砖的，爬满了爬山虎的藤蔓。我说真害怕有天这些植物把这栋楼给扒裂了。他难得的一笑。 有个骑自行车的同学飞快穿过，伟生眼上来了光，也跟着追过去。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同学把背上的吉他借给了他。他朝我招招手，我过去。骑车的同学也没下车，可能随时防备着把吉他追回的姿势。伟生把吉他从琴套里拿出来，先拨了一下，就在甬道的砖地上坐下来，后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挪到另一侧的教学楼的台阶上，他的腿自然地伸出来，吉他放上面，开始弹奏。 我倚在一棵梧桐树上，看着面前这个少年。 毫无掩饰的感情在他上流泻 出来。我的心内像海浪一样，一阵阵地浪花扑到了眼里。骑车的男生也呆住了，他也不发一声，比我还专心。 等伟生弹完，借他吉他的男生反而热情起来，问他的名字，伟生说他不是说这个的，只是偶尔有点兴趣。吉他男生说，你也是这个学校的伟生说，不是。我跳上去说了他的学校，吉他男生的一型嘴一张张了半天。 我们又走了几步，这外时候的梧桐叶还没落完。我捡起一片拿在手里背后面。伟生把我手里的落叶抽走，我停下来看他。他说，这是我送你的礼物。我方想起应该好好琢磨一下这个曲子。可我连这曲子的名字都不知道，想问他，觉得不太重视。我改向打趣自己，没艺术细胞的人。但这曲子有点好听。伟生忽略了我的尴尬，告诉我，这是西班牙名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哇，但凡有个什么宫，什么回忆的，免不了会扯上点感情故事。我正想编点，看看伟生的脸色，脑袋突然亮了，想起来那盘磁带，原来是这个啊，我自己先笑出来。伟生说什么？我说磁带。你刚才弹的和我家磁带上的是同一首。那磁带是我送的。伟生说出来。啊？我又窘了。你都听了些什么？他似不太满。我赶紧示好说，果然现场听才好，好像摸到了一 盘珍珠一样。我只是随口说的，遇到不懂的，说点这样的话是没错的。伟生仿佛很赞同，说它的另一个名字就叫“珍珠曲”。果然，我是有运气的人。 走了半圈，我们就出了校园，若是春夏秋，校园是比较耐看的。我想伟生见惯了嫣红，再看这小绿定然是波澜不惊的。我正想是直接回家还是直接再见？路口有个卖油糕的，我跑过去买了两个，分伟生一个。他皱皱眉，咬了一口。他说，你的信，我都收到了。我奋力咬着油糕，嗯声发得很轻。 原以为你会到北京上学的，无论如何。他说。 我说，不想家里人再操心。我已经大了。油糕吃完嘴里很腻。我咽下最后的一口，伟生的还剩大半。 我永远是个急性子。 包括小建告诉我，当年伟生是迫于双方家长的压力才同意辅导我学习的。因为我爷爷的功劳，因为我爸爸是他爸爸的上级。因为我妈妈看好伟生，也因为他父母看好我的家庭。我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羡慕这个师兄的头脑，羡慕他的才能，也羡慕自己可以认识他，同时心里也是喜欢的。 我喜欢的很纯真，很干净，觉得他就是我铺开的一张白纸上画出的绿荷花。若有风，吹开的，也只是花瓣。 后来我知道了，他的不情愿，及大人的阴谋。他没得到什么酬劳，只是在双方大人的权衡交易里无奈地与我接触。 我甚至都没敢去问问他，就把欲开合的花瓣轻轻地合上了。 他这么优秀，若再知道我身体的隐情，怕更悔恨了吧。 我们早早地各回各家。妈妈问我看见伟生了，怎么不进来坐会？我说很忙吧。妈妈说，听说要保送研究生了，这孩子就是省心。我蒙上头不说话。妈妈看了我一眼，出门去打电话。 我不再爱写信了，失去了兴趣。 倒是伟生，一周一封寄给我，显得颇是频繁。我只收不回。后来我一个人下雨没打伞，半夜从学校跑回家，一边哭一边害怕，衣服全弄湿了。妈妈开门吓了一跳，但赶紧让我去泡热水澡。我说忘了几本书在家，明天上课要用的。妈妈说你打个电话回来我给你送都行啊。我说不行，我一会得看看。她说头发要吹干才好睡。我答应着她，一面把裹在衣服里的信全抽出来，幸好没淋湿。我一封封地看，然后又一封封地锁进抽屉里。 他说，小棠，春天要来了。 他说，小棠，还一起去爬山，好吗？ 他说，小棠，这次，你来钓鱼给我吃吧。 他说，小棠，我做梦老梦到你。 他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勿念你是我的造化 我想了想，或许打个电话更简单，但我怕自己说不出口。我还是写了一封信。以前的那些信纸不知道被我妈收到哪去了，我也无心再找。我随便从本子上撕了一张下来，真得很随便，也没看好不好看，写了两句。第一句，师兄，我一切很好，勿念。第二句，我笨，课多，又要谈恋爱，很忙。 再没有信来。 樱花开了，别人都去看，我捂着脸哭了个够。 这年夏天，多雨，没怎么有风，蜜蜂却多。我又去爬了次山，叫了很多同学。没用人背，我自己爬到了山顶。 没觉得累，只是回头看时，只觉得少了什么。 我常带同学回家，也常念小建的名字，爸爸对妈妈说，她不同意就算了。妈妈第一次对我甩了脸子。 我装作没看见，回家的次数变少了。 我让小建帮我介绍男朋友，他说，嘿，现成的，找什么呀。我说你不找我自己找。他就急了，说你怎么这么木啊？我说你才木呢，你往木堆里一站，保准不用再伪装。他说你不能背着我找男朋友。我说宿舍的人都谈恋爱了。他说那你也不行。你得等着我。我说不等，我谁也不等。他说那我马上复员。我说那我更不能要你了。他说夏棠你心太狠了。我这颗心是不健康的，我根本狠不起来。我只是借我的嘴发发力而已。可这些话真得需要让大家都知道吗？我只想保留点可怜的自尊。 他说我休假去找你。我知道你学校。我说你别来。你来我不见。他又说你就狠吧。我不是不见他，别人我也不见。 我想了一晚上，等心平静下来后，我告诉小建，如果某一天，我说我不能生孩子，你妈妈会同意吗？小建后来跟我说，现在生孩子的方法很多的。如果自己不想生，可以找别人代替。呵呵，我笑到两行泪沿着耳朵流下为止。 他也是不懂我的呀。 我认识了计算机系的于壮壮。室友牵的线，她看我每次总落下自己在叹息，她说先当朋友处着吧，大家都是老实人。这是我老乡，介绍的时候室友说。你也学计算机？是啊，你对这有兴趣？于壮壮人如其名。我坐下喝了杯水，只是巧合而已，你们都学计算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于壮壮爱好摄影，没事就揪上我到处拍照。我跟着他跑了不少地方，但太远的就不行了，因为当天都赶不回来。室友说，行啊，夫唱妇随啊。我不反驳，我们算是互相慰藉吧。我说于壮壮，你心里也有喜欢的人吧？他默认。其实我也有，但我没告诉他。我说，那我们当校园恋人吧，你觉得怎么样？他没摇头。 仅仅算是个伴吧，当别人都你死我活，互相依偎的时候，我们也能静静地谈谈心。彼此都明白，不是心里的那个人。 我没有去考究他的底细，他也没问过我的身世。若是在意，必不会这么相交如水。 他说，你也是个聪明人，懂得成全别人，不落井下石。呵呵，我说我不是什么圣母。你看圣经？看一点，图书馆有，太厚，看不太懂。哦，他把拍完的照片给我看，不能全洗，他说，否则这月的生活费就没着落了。 我说你给我吧，我自己去洗。他说，你哪天要洗，我带你去。我跟他们熟。 照片并没有全洗，于壮壮说有些景取得不好，我看着倒挺好的。他说听我吧，我听他的。洗了他认为不错的几张。回学校的路，他要请我吃米线，我说外面的饭少吃。他笑笑，问我毕业后去哪？我说还没想好，离毕业还远。他说，我想去北京。哦，北京挺好。我看着校门就在上坡前方五十米，全身却恍若再没力气往上爬了一样。怎么，累了？我牺牲一下名节背你？于壮壮说。我忙说，不。他说我扶你一把。他的手伸过来，宽大的，温暖的，奇怪，我竟然真得没有感觉。他看我的脸不红反白，关心地说，你心脏没问题吧？有点。我诚实地回答。他说，女孩子心脏都有点问题的。嗯？我偏头，省力气爬坡。心眼小嘛。他的善解人意让我对他的人品加分。 我说你这么好，为什么没女孩子追呢？他陪我在校门口站一会，等我微微匀匀气。没前途吧。说完，于壮壮低下了头。我说你别哭啊，我连条手帕也没有。他抬起头就笑了，说你可能是爷们变的。或许吧，因为女孩喜欢的很多项目我都不参与的。有些不喜欢，有些是体能跟不上。他说，你这么好，为什么没人追？我指指自己的心，你懂的，心小。他哈哈大笑起来。 有意思，他说。 我喜欢我一个哥哥，你知道的，近亲不能结婚。明白了，他说。 明白什么呀，我已经学会了撒谎。 他知道吗？我摇头。两个打着恋爱旗号的人经常像哲学家一样讨论生活与人生。他把从图书馆借的几本书放下，把买给我的饭给我，我掏出钱给他，他也不数就卷卷塞进口袋里。要是钱多了，你记得下次跟我少要啊，我提醒他。当跑腿费了。他也不客气。 其实你的爱情应该还没出现。于壮壮说。 没听过好人有好报吗？好人的姻缘不应该太悲惨的。哦，我吸溜两口炸酱面。有点咸。有水吗？他带了瓶水，已经喝了一半了，怎么办，有唇印。我把水倒进面里，我只是拿它涮面而已。唉，白心跳了一次。你这个样子多情，你爱的人知道吗？我没爱的人，他纠正道。 哦，我不跟他争。室友曾经点拨过我，于壮壮最大的好处是，你只要别跟他争，他永远都会是最照顾你的人。我认识他几个月后，发现我可以跟他哥们样相处，他是个心很细腻的人。有时候也指点一下我的穿衣搭配。他说夏棠，你穿这件毛衣，别戴这种围巾，选条大红的好看。听完他的话，我果真去买了条大红的，配上发现果真好看。 他再见我的时候，我就围了大红的围巾，他老远就喊，气质不错。我说人也不错啊。他说，主要看气质。我打了他一拳。我们把小情侣的动作也经常模仿一遍。认识之前就讲好，都不要动心。也不用走心。他当时问，万一呢？我说你有一万块钱吗？他说没有。我说那不就得了。 他品了半天问我，你嫌我穷啊？差不多吧，我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情敌是朋友 那天下了整整一天，天很黑了也没停下的趋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的学校。第二天在食堂遇见他，他心情还挺好。打了一份麻婆豆腐，问我要不要吃。我谢过他，去拉面那儿排队。后来室友和他坐一块，聊些什么，我也没心去听。因为小建说他要回来探下亲。让我好好款待他。 真拿自己当回事啊。我敲了小建的头说。我从学校回家就见到站在我家门外的这个人。他似乎又长了一些，脸上泛着光。他朝我嘿了一声。接过我背着的包。我说你回家了吗？他说，我都洗过澡了，你闻闻。呵，他很自来熟地坐在板凳上，拿起桌上我妈刚洗过的苹果啃起来。我瞧着他熟悉的神情，有种亲切感，却不是心里那种。我妈留小建吃饭，邻居婶婶却过来叫他，他咬着苹果走了，我们没说几句话。他的假只有几天，不多。白天他妈拖着他去见那些对他未来有用的人。晚上，有时候他会喝醉，他说到学校来看看，他说夏棠你看不上我。我们只见了一面，他又回了部队。再见他时，他考上了军校，他回来安慰我。他抱着我痛哭，抱得我很紧，勒得我喘不上气。我直着眼睛听他的哭声，身边的人都比我悲痛欲绝，只有我像只没了水的章鱼，毫无所恋，也显得很绝情。 雁子是我大二的时候认识的。她是卷毛同学的妹妹。她拿了伟生两本吉他谱，让我转交给他。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绕这么大弯来找我，我带着她把校园转了一圈，她兴致勃勃地吃掉两串糖葫芦，树下的雪还没化完，于壮壮为了拍好看的雪景一有空就朝校外跑。他兼着一家杂志的外摄。我和室友都很支持他。不管是语言上还是精神上。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比其他人要成熟。 我在那栋名我楼前跟雁子道别，她说以你当年的分数可以报北京不错的大学的。你怎么没去呢？我能说什么？在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面前。我还没这么未卜先知。我说我很不自信，心里也没谱。她说，也是。我当初也是听了伟生哥的建议才报的北京，没想到听他的话真灵。我的指甲往手心里抠进去，她说你们这的糖葫芦真好吃。我笑笑，看她穿着松糕鞋走出校门。那是当年最流行的款式。她在校门外一停，记起什么似的，哈哈笑着说，你的围巾跟糖葫芦一个颜色。 她说，她经常去找她哥，她哥和伟生关系很好。她准备研究生努力一把，进到那个园子里。我拿手掐了一把自己僵硬的脸，挤给她一个笑。她也不介意，因为她没戴手套，脸上依然红扑扑的。我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乐谱交给伟生哥呢？她说，是呀，我也是这么说这么想的，直接交给他，又可以多见一面的。伟生哥不同意呀，他非让我带回家，托你暂时保管，等他回来他再找你拿。他是这么说的？我问。雁子为我不信任她对我初见印象很不好。 我不想再参与他们之间的游戏。确切说我心血供应不足，我怕不小心把我自己玩死了。 我说，好，等周末我给他送家里去吧。雁子说，他说让你暂时保管，他来找你拿。你没听明白？她为我的不听话感到很不理解。我的牙打了个冷战，慢慢吐出一个字，好。 她走时见到了于壮壮，于壮壮那天为了拍到很好的雪景正兴奋着，回来先找我让我看。我特意跟他很亲近，他也很耐心地一张一张回放。每放一张，还讲解一下。雁子看看我的神情，又看看于壮壮，我觉得她应该明白了。于壮壮全副心思在照片上，所以没顾到雁子盯着他看了五分钟。他把相机收起来的时候，对我说，今天应该带你出外景的，你这围巾很衬色。 我是那么地，不如这条围巾？ 我暗暗失笑。 既然雁子心有所属，我想她必定会告诉伟生我和别的男生在一起。谁知她竟长了颗玛丽亚的心，该说的一句没说，不该说的却说了。比如为我当年的分数可惜，比如我的学校看起来比较冷清，比如我不怎么好相处等。 我不想见伟生，因为怕露馅，怕自己的心修炼得不到火候。如果他说句可怜话，或者恳求一下，我怕我自己先把自己卖了。我要拗着这根筋。 我想了好几天怎么把乐谱给他。也想着等他来拿。我把乐谱拿书皮包好，放在一起，告诉妈妈如果伟生来，就给他拿走。这个寒假，我随爷爷回了北京。我去了颐和园，去了圆明园，最想去的地方我却没去。因为害怕。我越来越害怕见到他，害怕让他选择。 如果当年我妈妈没有拿什么前程诱惑他的父母，没有拿权势来逼迫他，或许我们自然相遇自然有好感，我不用带着罪感和内疚地离开。他为什么没告诉我呢？如果他不愿意他为什么又那么希望我到他的学校或者离他近一些呢？或者还有我不知道的什么事吗？ 我不想问妈妈，我知道我给她带去了很多担忧。我也不想问爸爸，他永远是希望我好的。我也希望伟生好。希望他永远闪耀在人群里，希望他将来娶妻生子，生的孩子能像他一样闪耀人群。可这，我办不到。我不能绊他的脚。 我不出门就会呆在爷爷的老屋里。有只猫经常过来找吃的，我每天会留下些吃食等它来。爷爷让我多出去跑跑。我跑了两天，便不愿意跑了。北京很大，我的心很小。 回到家时，爷爷没回来，他想两边住住。夏天的时候太热了，他就会青城。我们都说好。爷爷说将来他把老屋留给我。 乐谱伟生并没拿走，妈妈说他没有来。 临开学时，雁子来找我。说要请我吃火锅，因为我请她吃了两串糖葫芦。 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家？她的头发有点自来卷，我哥呀。兄妹俩一看就很像。 我说你这么客气干什么？真要请，就请两串糖葫芦吧。她说，那怎么行。我说就我们两个人？她说你想几个人啊，我没多少钱啊。没钱还请？是啊，不然我哥打我呀。你们家家教很严格？差不多吧，小时候都挨过揍。哦，我不想吃火锅，让她请我吃羊肉串。 你就为了这特意跑一趟？她点点头。你们什么时候开学？就这两天准备走呢。票买了吗？唉，准备站着。怎么不早买买不到啊。 还是在本地上学好。她开始羡慕我。 你们学校好。吃点苦是成比例的。 你说话很像一个人。雁子突然停下咬串的动作说。 谁？她不说。我自己开始猜,名侦探柯南？尼采？费洛伊德？ 她转过头来看我，觉得我像只猴子。你属什么的？她说。 她这次要了我的联系方式，还有我的邮箱。 给你发照片，让你看看我们学校的繁华。她背过身说。 她不是来问乐谱的，我也忘了问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每人都比我明白 于壮壮整个寒假都在的工，我把从家带的年货给了他一些。他的眼神有些发亮，我怕他多想，咳嗽一声说，吃不了的，吃不了的，你懂的？他也咳嗽几声，咳得眼圈发红。你注意身体啊，别感冒了。我说。他说没事，我身体好着呢。那也注意点，别仗着年轻把本钱先耗光了。他说，一会买个青萝卜喝点热水就好了。气死野大夫是吧？我轻松地附和他。嗯，他笑一笑。谢谢你，夏棠。他说得很轻。谢什么呀，以后你出名了，记得我就行啊。他没说话，提着我给的东西朝他的宿舍走去。这样多好呀，我害怕给别人负担。 你不是说带了很多吗？室友翻着我的背包嚷嚷着。她一边抓着肉丸子一边吃着一边嫌少。我分了点给于壮壮。哦，室友了然的神情。现在就分出轻重来了啊？她一张油嘴朝我脸上擦，躲远点，我吼她。吃人嘴短，你是既不嘴知也不手软。室友又抓了片藕合说，及时行乐，我才不难为自己呢。下星期我请你吃麻辣烫。不吃，我怕脑子长虫子。 那就砂锅米线吧，她又说。你过年的红包就这点钱，我才不信呢，下铺的舍友说。我那不是准备给谁谁买生日礼物呢。哈哈，重色轻友，还说夏棠。你若第二，没人第一喽。我听着她们打闹，心里却想着雁子说的，伟生生日时，他们是去后海过的。 雁子说，伟生太害羞了，拉个手都脸红。 正好看见有人放烟花，雁子沉浸在回忆里。我的心里阵阵泛酸。 我说，你喜欢他吗？我的字说得一颤一颤的。谁？雁子问出口马上反应过来，哦，伟生，喜欢。没人不喜欢他。 你们挺配的。我言不由衷。 我哥说我的性格不是伟生喜欢的。她的脸上带上了忧伤。 读书多了，性格自然就变好了。我没话找话。呵呵，雁子先笑出来，我们认识不久，倒能说几句心里话。 你跟他表白过吗？我问她。 她摇头。我哥是拦路虎。 你哥跟你是亲生的？感觉我挺替她着急似的。 我哥比较了解伟生哥吧。他不想我做无用功。 相处久了，会有感情吧。我说得像个行家。你心动过吗？夏棠。她反过来问我。就是看见一个人，心里全是亮光，想一个人，全是小星星。看见他走过来，心都跟着脚步动。我咽了咽口气，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她没再追问，很识趣地转开了话题。 伟生应该有喜欢的人了，我觉得。否则不会这么心定。雁子说。 我的眼皮猛烈跳起来。 我该走了，她挥挥手，他们在车站等我。我不再送，她是奔着希望去的，我是迎着夕阳回的。 那个生日很有意思，今年你也来吧，我们一起给他一个惊喜。你能来吧？雁子说，你来我接你。我在没人的地方流下了泪。 或许是在这些过往的时候我偷偷把泪流干了，所以到了所有人认为我应该大哭，应该号啕时，我却眼睛干涩得掉不出泪来。 为什么非要把自己整成个小丑呢？我问自己。躲开好好的吧，一个人。 我去了大阶梯教室旁听旁听选修课。老教授有海外留学经历，课讲得生动有趣。他白了头发，可心依然年轻。同学都被他带动得很有朝气。我把自己安排得很满。塞得自己没有精力和时间去想学习以外的事情。 室友失恋了，生日礼物刚送出去不久。她趴在宿舍床上哭了几晚，枕巾湿了没得换，我把自己的毛衣递过去，她不要。嫌毛衣上的毛扎脸。我说既然知道扎脸，就说明能分心，这事就能过了。她不解地用哭腔问我们，是不是这世上最薄情的就是男人了？其他人帮她骂，我问她，他已经是男人了？是你把他变成的？室友愣了愣，说我也不知道。我们没深入探讨过。你哭什么？不甘心。她抹一把脸说。我把毛巾递给她，我们明天帮你把礼物要回来。人多势壮。她捂着毛巾笑出来。于壮壮也是这么跟我说的。她拿眼看我。呵，能够计较的，必定不是感情。 如果室友没有这前戏，我很想拉着她的手，再拉过于壮壮的手，把两只手重叠在一起。 永远是局外者清。 室友再次见到那个男生时，我们已经吃完了饭要往外走，几个人站着等她。原本以为她会用熟悉的手段把男生身边的热水或者菜汤什么的泼他身上，但室友没有，她只是让男生站起来，两手又按住他的肩，上下左右仔仔细细看了他的脸之后，让他坐下，男生比较蒙，不知道室友的报复内容，他彷徨着往下坐，室友用脚勾倒了凳子，他摔了个脸朝天。室友把手在他衣服上蹭了蹭，旁边开始有人起哄，室友说看什么看，没见过摔打变心的人吗？我们把她围在中间，就差扔起她，高喊一句，过瘾。室友说，不折腾一下，我心里难受。这下好了，终于恶气可以吐出来了。其他人说，不走寻常路啊。室友说乡下人，就用点乡下人的法子。我说这法子大气，很给我们装脸。室友搂上我的肩，到底是你懂我。 那男生也没再闹，因为摔的是屁股，不是脸。 这一年我收到了两份生日礼物，一份是雁子寄来的，寄到了学校。另一份寄到了家里，我把它和那些书信放到了一起。 她寄的是条纱巾，不长不短的一条。薄薄的纱，她说北京的春天沙很多，蒙着正好，不知道青城用不用得上。我回她说，用得上，青城春天全是柳絮。她说出来逛街的时候碰上的，买一赠一，赠品她留下来了，给我的是正品。她试戴过，都说不错。我说太感谢啦。 她说我们同岁呢。 纱巾在枕头下一直压着，到了春天的时候不知道忙些什么，竟然忘记了将它的美丽展示出来。等翻枕头的时候看见它，方觉夏天已经来了。 于壮壮忙得不行不行的，有次给了两张餐券，说是杂志社给他的。他也没时间去享受。让我带着随便谁去吃了。我和室友自然领了情。室友怕果汁是另收费的，不敢喝。后来知道是免费的，又喝不下了，可她硬是要了一杯，皱着眉喝下去。她说有些地方可能一辈子只能来一次，但一定要来一次。这次，她没白来。很赚。 我扶着她小心翼翼往外走，走快了，怕果汁会漾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夏棠不是你的 我想给于壮壮打个电话道谢，室友却先说了。他们说着家乡话，我插不上嘴，一个人出来。路边有个灯坏了，我不敢走远，在门口站了一刻钟，想着他们应该说完了，我可以洗洗睡了，才上去。室友说刚才找你呢，你跑哪去了？我说我出去看会月亮。她说今天阴天哪来的月亮？ 学校换了校长，新官上任三把火，召集全校开运动会。口号是要把我校打造成智体美全面发展的好学校。宿舍没人参加。理由五花八门。平时懒散惯了，跑个步估计都喘半天。于壮壮说他报游泳，室友打击他说，这地方守着一片海呢，你这旱 鸭 子跑海鸥面前装大 爷？我帮于壮壮打气说，我就不会游泳。像我这样的半吊子太多了。游得好的不一定是海边长大的。就是嘛，于壮壮也说。室友问我报什么，我说我报羽毛球。她张了张嘴，又缩回去。 羽毛球在室内训练，可混打。我拉了室友去。室友每次都是千万不愿，说腿疼，腰疼。她能上场完全是被我的无能打败了。她是奔着拯救我上的。她说夏棠啊，宿舍就属你奇葩了。你每次愣让个羽毛球掉你头上也算是世界吉尼斯纪录了。 我本就运动细胞不发达，选这个纯粹是给自己打发时间不瞎想而已。因为一想，就会想到雁子跟我说的，他们要一起去旅游。他们，自然少不了伟生的。 你这样不会拖后腿吗？室友不放心地说。胳膊都会拖，那你还报名？这不还有你吗？室友被水呛了一口，连连摆手，我可不要当替补。我神秘兮兮地附她脑袋后说，你不想和于壮壮站在一起领奖吗？他金牌，你银牌的，载入校册，一起合照。应该会很好看的。室友大概是被我说动了，竟然答应了。后来我觉得很荒唐，她不是一个那么容易为了一句话而动心的人。 于壮壮没获得什么名次，得了个第四，而室友和别人合作，真得得了个银奖。她在台上领奖，于壮壮在台上拍照。她笑得很开心。看见于壮壮更开心。 我们趁势呼啦啦地又围一圈，除了我是真心想看室友外，其他人多半是怀着别的心思。因为于壮壮不光拍了室友，还有别的级别的系的男男女女。都是平常在校内人气颇高的。 室友忿忿地说，全都是塑料花友谊。 我抖抖她怀里的真花，说，咱去吃砂锅？她说好嘞，就不叫她们。 于壮壮的作品被签了约，拿到一点钱后请我和室友吃饭。室友说别老吃饭啊，咱整点别的高雅的。于壮壮说什么高雅？她说看电影吧，看完电影再吃点西餐什么的。于壮壮说你先看看我钱够不够。我说怎么想看电影了？室友说本来这事应该谈恋爱时期完成的，现在也没恋爱可谈，再不完成，马上就毕业了。于壮壮说，你要恋爱谁拦着你了？再说谁规定毕业了不能谈恋爱了？那离了婚的还不能结婚了我怕他们扯远了，赶紧当和事佬，建议先去搞点小情调看片小电影。于壮壮看我一眼答应了，但坚决不能室友买可乐爆米花，他说室友就是爆米花，再吃就爆了。我让他俩挨着坐，我坐到了他们后面。 于壮壮说，怎么没选到一块啊，我说正好断号了。室友要换，我说马上开始了，别来回动了。 电影不难看，不烧脑。看不到结局，三个人一致退场。 出了影院，许是记恨爆米花的缘故，室友叫唤马上去吃饭。于壮壮说现在不再讲点情调什么的？先去喝杯冰的？室友踩他一脚，然后跑我一边，于壮壮不好下手。 我们选了学校旁边的饭馆，不为别的，只为便宜。室友朝里冒冒头，立马招手让我们进去。无巧不巧的，遇上了雁子三人。我心里想，这世界这么大，这青城也不小，我们学校的饭馆也不止这一家，为何偏偏就碰上了呢？只因室友想吃夫妻肺片，只有这家做得最有人气最好吃。 难道他们也是为了这个垃圾菜来的？室友和于壮壮不认识他们，也就当看见，只在菜单上拼命似地拉扯。一个要点，另一个不要点。我装无视状。希望雁子不要先看见我过来打招呼。我悄悄地背对着他们坐下。 他们也在低着头说着什么，伟生的背包就放在桌子底下的凳子那。 室友和于壮壮争执不过，委屈地叫了我一声，夏棠。我感觉另一边有人抬起了头朝这看过来。如芒刺背。我依然装镇静。 我装模作样地拿过菜单，我看看啊，又便宜又好吃是吧？于壮壮点头。室友不乐意，你到底和谁一边的？我说，放心，不会少花他钱。室友又乐了，头碰头跟我一起看菜单。旁边三人齐不咋声地看我们。我放下菜单说，其实好吃的不在菜单上，不信你问老板。于壮壮让老板推荐菜，老板笑呵呵地推了三个，我们又点了一个。够吃吗？室友带了个巨大无比的胃过来。于壮壮不满地说，你想吃死我啊？这么能吃谁敢要啊？ 室友挑起筷子抽了他一下，他躲开，身体朝我倾过来。我拿手撑住他，于壮壮说一会再给你买两个大馒头。我笑了笑，耳朵却落到一边点菜的声音上。那声音很轻，怕惊到了什么似的，只听老板说，放心，保证你吃了还想吃。 我又想笑了，这种地方是带有情结的，一旦离开了，没见谁再回来吃过的。 室友去洗了手，我眼角瞄到雁子也跟着去洗了，然后我没洗，我回来必然要面对着他们几张面孔，我忍着没洗。只用热水把筷子再涮了涮。 四个菜吃得一干二净。室友又吃了两碗米饭。于壮壮都替她不好意思了。我只吃了半碗。我说，她最近压力大，食量很快会转化为动力的。室友没说话，她的目的一向鲜明，她就是来吃饭的，吃饭要有吃饭的样子，像我这样的，就是来装样的。于壮壮说，真是不能跟人比，以后你万万莫说和我是老乡。室友说，夏棠今天是假模惺惺样，平常饭量还可以啊。我说，对，我今天胃小了。于壮壮很利索地付了钱，他怕室友还要喊加菜。室友看他的小气样不由地说，我知道你们俩是一条船上的，就知道欺负我一个。什么一条船上的？我和于壮壮齐齐问了出来。哦，不是一条船上的，难道是一张床上的？室友没喝酒却开始说醉话了。我先往外走，于壮壮中间，室友落后。 拉开门，外面更是热浪。一只手把住了另一半门，是雁子。嘿，她说。你们？嗯，伟生却要来看你，我们就一块来了。哦，有事吗？于壮壮和室友齐齐看向那一桌。 你过来坐？还是让他们先走？雁子问我。 我已经吃饱了。我说。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在这地方呆了，我想走。 其他两人听明白了，跟我说小心点，先走了，另三个大概没听懂。我折回来，说我先上个洗手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一根麻花的友情 坐过去，凳子夹在伟生和雁子中间。我朝雁子那边挪了挪。看向桌上未吃完的菜，我惊了一下，跟我们点的一模一样。要不要这般小心？ 雁子哥哥卷毛同学先开口，早看见我们了吧？是不是怕我们让你请客？我说，刚刚看见。一脸撒谎不脸红的表情。雁子似无心地说，那个是你朋友？男？我说，差不多吧。伟生一直在吃一个菜，嚼得很慢，没发声。 你们怎么想起来看我了？还齐齐一起来？我发挥了心小有病，心大天地宽的特性问。 没人回答我，全都埋头吃菜。 我被捧上座又被无视。 我欠起身，把凳子往后推，说你们慢慢吃，我先回去冲个澡了，身上快要臭了。脚步刚挪开就被人摁住了，一看是伟生，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衣服。我的心砰地失去了节奏。雁子看出我的难受，对伟生说，有话好好说啊。伟生慢慢松开手，我的衣服被他捏成了一团还没散开。 我不再坐，有了理由跑开。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竟然很恨他。 我知道雁子知道我们的宿舍，我没回去，我在操场，在别的地方一直走一直走。后来室友来找我，我问她怎么来了，她说吃多了来消化消化。我难得相信。我不说话，她也陪着我不说话。这几年她和我走得亲，我也觉得她和我是知音。后来各奔东西后，我们却再也没联系过。 人和人之间，就这样奇怪，因缘合，因异分。 室友陪我回，快到门口说，哦，有人来找过你，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只哦了一声。不咸不淡。她说，是个女的。 我朝四周看了看，人早走了，不会一直留在这吹冷风的。 我洗了脸睡觉。室友看我欲言又止。 再过一年，我们就要各谋前程了，或许用不了一年，大家就人仰马翻了。室友去了上海，本来老家有个学校接收她，她可以安稳得捧上饭碗。可她不说原因地去了。于壮壮先在青城呆了半年，也去了上海。当时室友喝高了，我们也都有些陪醉，她指指于壮壮，又指指自己的脸，我们不知道她想说什么，都静静地等她说，可她手一挥，扫倒几个啤酒瓶，人趴在桌上不动了。我站起来，也晃了两下，要去扶她。于壮壮从后面捎起她，说，我送她回去。我们都说好。中间发生了什么，没人去关心。因为都在伤心头上。我打了个嗝，同宿舍的已经提前了走了，只剩下我的室友。室友在等什么，我想我能猜出来。所以，我在毕业酒之前找于壮壮真正地谈了次心。 于壮壮说，他和室友太熟悉了，不怎么来电。我说我们年轻的时候总想追寻点什么，等过几年，发现手边的正是自己最需要的，可我们却忽略了，抛弃了，后悔不及。于壮壮一脸悲凉问我，我们现在已经不年轻了吗？我说是。他说，其实我们也没正经谈过恋爱吧。至少，你没认为我们是在谈恋爱。我说，对不起。他说，没事。我说室友挺在乎你的。他说，勉强来的不是好事。我说不考虑了吗？他说再想想。 室友清醒过来后就下了去上海的决心。她一走，宿舍就我自己了，我不想对着空荡荡的床感受孤单。也回了家。 这之前，我们还有几百天的时间挥霍。 雁子又来找我。问我有没有考研究生的打算。我说暂时没有，我能上大学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了，她说，伟生说你很聪明的呀。我说聪明是一回事，上学是一回事。很多做生意的都很聪明，未必能当了学究。她说，话不错，不过我觉得这总不是你。 我直截了当地问她，你喜欢伟生吗？她回答得干脆，可他不喜欢我呀。 慢慢就会喜欢了，你多和他接触。他心软。 雁子不相信地看着我。她说，你看我哥有意思吧？他还觉得你很冷，不容易让人接近呢。 他没看错，我说。你为什么要躲，要退出？我没躲没退出，我不能生孩子，我不想让不可能的事情纠缠不清。 雁子掏出一根麻花，还有余温，我接过咬了一口，很甜，油香味很重。第二口再吃，就有了糖精的味道。她说，我和他也是不可能的，他是个死心眼的人。 我们知晓了彼此的心事，成了朋友。 上辈子，我们大概也没仇的，我没杀你你没杀我，否则这世，我也没揪掉你的头发，你也没把耳光打得我出血。很好，她说。她拍拍屁股上沾的土，扬长而去。那土飘到我手中的麻花上，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捏着，捏得麻花出了一身汗才放弃。 你要不要见他？要见我帮说一声。不了，我说，现在也定不了一辈子的事。提前圈地也不错嘛，她竟然有心情开玩笑。许是她成绩好不用担心研究生的问题。圈不住，我敲着心脏，有裂口。她嘴巴弯成个圈，我看出她没取笑我。 伟生还是堵住了我。我骑着车往家走，他在路上截下我。这条路是必经之路，没其他的路可行，他倒不傻，没在家门口让我难堪。我想骑车冲过去，结果摇摇晃晃地硬被他拖下来。手腕勒红了，他想给我吹吹，又猛地甩开，好像我罪有应得，活该。他闲适地坐在我的车后座上，我还扶着车把，跨在车上没下来，如若走，就得带上他，不走，就得我下车。我想想，下车。他替我把车停好。 我两手抱着胸，等他先说。 你长大了，伟生说。呵呵，我顺着他的视线瞄，我的手从胸上下来，知道耍脾气了，他又说。我的呼吸不太均匀，胸部一起一伏的。他拉过我的手，也把自己的手掌摊开，说，看看，刚才被绳子划的，他的手掌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血印有些深。我的头发丝像被拔了一下，疼。 你也不疼我，他说。我的泪已经想在眼里打转，可我不能流，硬生生地憋住。 你怎么这么讨厌？我说，我得回家了。他伸开胳膊抱住我，把我靠在冬青树边。以前我们也离过很近，可那时思想还纯洁，现在过了几年，我们都见多识广了，我的心不听使唤地来回上下乱蹦。你跟我说说话，我想听。他说。样子很粘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我想我恋爱了 我不是你女朋友，我突然地冒出一句。 呵呵，他吃吃一笑，谁说的？你是我喜欢的人。我等了你好久，终于等到你长大了，等到我可以跟你说喜欢你了。 你，你，你喜欢我什么？你知道我，我我想一古脑地告诉他，可我看见他眼波流动竟卡在那说不出来。 小棠，我想我恋爱了。他抱住我说。我两手垂下，耳尖冰凉。 不，我猛地推开他，去找我的自行车。 他过来拦我，车倒在地上，我也倒在地上，他吓得赶紧抱我起来。我又奋力挣开他，两额相撞，他竟似有些发烧。 你病了。我说。嗯，他回。病了就该吃药。我说。我来找药，他说。 我捡起自行车趁他不留神飞跑，跑得风把嗓子吹疼，停下来，伟生并没追上来，我回过头去看，他依然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如果他再坚持一下下呢？ 我翻出感冒灵，不待我妈喊我，想起乐谱，又找出来，一起抱着回去。没有影子，或许他刚走，刚走出我的视线，仅仅让我看不见。 我回家喝了绿豆粥。却平不了心内的烦燥。 这一夜，我的心疼得睡不着。 早上起来没力气吃饭，我把我妈留给我的粥倒掉了，怕她发现，把碗洗干净。 我把我想说的话写在纸上，可能是早年的习惯，我觉得面对纸张我更容易打开心扉，更容易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对着伟生就不行，他总会让我的心狂乱。我说，我并不是害怕你，我的行为表明了我的态度，我们是不可能的。彼此喜欢胜过彼此伤害。留着美好去回忆，比互相仇恨要好一百倍。我把纸折好夹在他的乐谱里。乐谱有点发黄了，我翻了翻，我不识谱。但觉得他真是多才多艺。而那次后，我再也没听过吉他独奏了。 我主动去找他。卷毛同学也在。我太奇怪了，奇怪他俩的形影不离。卷毛同学看见我但很坦然，朝我笑笑，然后就要走了。我扬扬手中的乐谱，说，我来送这个，是你妹妹托付的。我对着卷毛同学说。因为伟生的眼睛一直盯着我，让我很不舒服。 卷毛同学拍拍伟生的肩膀，老生似的叹口气。你们聊，我回家歇会去。 我家远吗？我问他。不远。你想玩可以来。我妹妹下河去了。 哦，厉害。我说。捉鱼？你还挺了解她，卷毛同学说。 现在的鱼还敢吃吗？ 往上游去，水还挺干净的。 哦。好羡慕呀。我趁着大家都还在的空档把乐谱搁在桌上，伟生的胳膊占据了大半桌子，我害怕乐谱掉下来，卷毛同学也看见那张纸，小心地朝里推了推。 卷毛同学很快就走出了老远。 我也掉转头，这就走了？伟生说，不进来坐会？ 呃，不了，我有点头晕。我没撒谎。我的确头晕。 他说，头晕？我发烧，难得生病都这么成双成对。 呵呵，我露出一个难看的笑。那个，我指指乐谱，里面有我要说的。我闭上发干的嘴唇，恨不能一脚就腾空，离开这事非之地。 他翻出了那张纸，只看了一眼又夹回去，把乐谱塞进了他的书里，仍旧来盯着我看。 你不打算考研究生了？ 不打算。考不过。 你试过了？ 我说我渴得厉害，我得回家喝水去了。 他倒了杯水，隔着窗台递给我，我家这杯水还是有的。我咕咚咕咚几口就干净了。他说，渴成这样回家还不脱水了？ 那个，我走了。我又说。 他冷不防地揪住我的胳膊，说，行，你走吧。他也不放手。我走不成。街上来往有人，基本上是认识的，我怕人言可畏，只得磨蹭着捂着裙边进来。伟生露了个几乎不可见的笑。 我说，师兄，他嗯，音调很轻快。那个，没什么事，我回家了，我跟我妈说马上回去的。他一只手占着，另只手去抽那本乐谱。哦，给你妈打个电话说声你在我家。我为他目前的智商担忧，他刚把乐谱放进去，现在又拿出来。放的时候说明他并不怎么想看，现在拿出来就是又想看。当着我的面看，是什么意思？非把我的心剖开？我打定了主意，如果他在意，我就全盘托出。我想像我们这样家庭出生的孩子，没人会不在意孩子的。因为感情再好的两个人，时间久了，就没什么爱情了，就需要有孩子来调剂来维系。我爸妈，伟生的爹妈，千千万万的男女，都如此。 我找了个凳子坐，老站着不舒服。凳子可能卷毛同学坐过的，上面还留有余温。我坐下又抬抬屁股，伟生扔过一个座垫，说，这个凉快。我赶紧接过摁着自己裙子，早上脑子走水了，竟然没穿件长点的衣服。可这天，都恨不得天天泡水里，只有我这不能下水的，才想减少点穿 着。 师兄，还有水吗？他想想，说，有桔子汁，你喝吧？我不喝那个，就喝白水。他站起来给我又倒了一杯。 师兄，你怎么没去划帆啊？今年你家没来亲戚啊？ 他不答话，埋头看我写的纸。 我心里紧张，手心里又沁着一层汗，没地方抹，只好抹在自己的裙角上。 伟生起身把我让到里侧，那边靠窗有风，你坐过去。 我机械得指挥自己的躯体挪动位子。 我总得回家啊，他这样防我到什么时候？一会就要吃饭了。 你想吃什么，一会我给你做。伟生说。天，要不要这么未卜先知？ 我拿手搓了搓裙角，艰难地说，师兄，你看完了吗？他说，没，这些字跳来跳去的，我看不进去。 我来了勇气，这不是让你现在看的，我走了之后你再看就不会跳来跳去了。 他抬起头，和我并排着站起来，问，你要去哪？ 老实给我呆着，他又把我按到座位上。 叔叔阿姨一会不回来啊？ 不回来。 夏棠你要敢偷偷摸摸跑了，我今天肯定追上你揍你。 我哭笑不得自己去找水倒，默默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炒菜声。 我，夏棠，长这么大，还没被谁揍过。 桌上只有一盘菜，辣子鸡。师兄，只有一个菜啊？我拿筷子戳戳自己的口水。实在不知这么一个才子炒的菜什么味。我有点不敢尝试。他斜我一眼，一个菜你能吃完就不错了。别想着浪费。我坐得规矩，硬着头皮吃。好吃，并不很辣，考虑到了我的胃的承受力，用的是彩椒。想到一会会挨揍，不如先吃个饱。 我吃着鸡，伟生在一边吹着风扇。我扭过头问，师兄你怎么不吃啊？太热，吃不下。他把脖子仰起来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我在你的眼里 如若此时在家，我妈会拿出来冰镇西瓜，用不锈钢勺子挖出瓤，拌上白糖，我会吃掉半碗。伟生家只有白水。厨房里倒是有几个黑皮大花纹西瓜，只是搁在地上，并没有冰镇。 太阳很大，我刚吃了鸡，眼皮不一会就撑不住了。胳膊肘在桌子上也滑下来，伟生说，去睡我的床，刚换的床单今天早上。哦，我就见窗台外的格子床单在荡来荡去。论斗智商，我斗不过他。我听话得趴他床单上睡了。就睡一小会，我对自己说。 迷糊中感觉头发被顺在了一边，脑袋被搬正了，盖了条小毛巾。我睡意中以为是我妈，拉着她胳膊，吧嗒了两下嘴。然后感觉什么东西贴在嘴上，很甜，像小时候吃的高梁贻软糖。我费力地睁开眼，伟生蹲在床边。 妈呀，我坐起来，顺手扯过小毛巾捂在肚子上。伟生说，你冷？看到你也不会冷啊，我心哼。 我拿手拭了拭嘴，没有糖果，我一手捂着小毛巾，一手指他，你刚才，刚才没干什么吧？他一口咬住我的食指尖，妈呀，我触电了。他一边咬一边含混不清地说，你不是在学校谈恋爱了吗？有男朋友了吗？我干没干什么你不知道？你胡说，我费力地把指头抽回来，心却跳得如擂鼓。你，你，师兄，你别过来，小毛巾被我捂到了胸口。为什么？他反问。我想哭。我说，我有病。他点点头说，我也有病。你有什么病？我竟然还知道问，不知道想法赶紧跑。疯病。他说了两个字。我又傻又僵。 两张脸贴得很近，他的睫毛贴到我的脸上。不，不，不，别。我又闻到了桂花的香味。他的书里惯常夹这类的小花，他常翻书，然后身上，指上，自然会带有这种花香。他咬了我的嘴唇，咬得我很疼。我的两手还只顾着抓着小毛巾护住我的身体，全然腾不出来去推倒他。他就带着全身的重量压过来，像排山倒海般地压力。 他打破了我想出家的心。 别想出家，他咬破了我的嘴后说。我还要吃饭，我看着他嘴上沾的星星血后，泪跑出来了。他笑了，说，给你个机会咬回去。真行？我又不自觉上当了。我松开小毛巾，双手伏上他的肩，咬他的嘴唇。我得咬回来，把他也咬破。这是我当时的心情。太可气了，回家怎么跟我妈交代啊？ 我是清白的人。 伟生不介意，也不怕疼，单手扶着头，歪在墙边，让我随便咬他。我觉得他的位置让我不太好下口。我调整了下姿势，使劲掰着他的嘴，伸出我的牙。我认真的劲把他看笑了。他猛地拉过我的头，我的牙就碰到了他的嘴上。疼死我了，我捂着嘴说，牙掉了，我看看，我看看，他赶紧看我的嘴，中午好不容易刚吃了点肉全疼没了。我气得甩开他的手，他不放，我咬了他手腕一下。他说，你违约，这不是嘴。确定我的牙没掉后，我转口就咬了他的嘴唇。很奇怪，他的嘴马上就肿起来了。我害怕了，马上想跑。鞋还没穿上，伟生的长胳膊又把我笼住了。他说行完凶就跑？ 我说，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回家找我妈。 他压住了我的裙角，我抽不动，又不能脱衣服。我的脸都急红了。 他说，你过来，答应我一件事。我情急之下乱点头。 你心里有我，对不？我点头。别和别人来往，我点头。我们互相认真，我点头。毕业了就结婚，我点头。我的头都乱了，根本不知道伟生的招数，心想只要过了今天再说。这种情况下说得话不能算数。我不太清醒。 既然都答应了，让我亲一下。他说。 我拿手掐他，脚踢他，他不反抗，很坦然得亲我。我呜呜地声音全被他吃了化成了唾液。他亲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腮都麻木了。他看我的呆样子，就知道我是第一次，把我的头靠到他的肩上，搂进他的怀里。谢谢你，夏棠。他说。 我有病，我短路的大脑重新启动后我又跳出这句话。 他只抚了抚我的头，又堵上了我的嘴。 我愿意，他说。 不行不行，不信你问问你妈。 他把我的胳膊都掐疼了。我丝丝地吐着气，他的嘴上渗了血丝，我的嘴里咸咸的。你连个吻都不会，其实我也不会，不过我还是教你吧，谁让我大呢。 这是什么逻辑？ 你别咬我舌头，他说，否则我先变成哑巴了。他把我的心全搅乱了。我像在濛濛细雨里，走在那青石板路上，朝着那远处的一盏灯火走去。说不心动是假的，说不喜欢也是假的。可这喜欢和心动能持续多久我没信心。我贪恋这点小温情。两个人都在忘我的时空里掩饰了世俗了。他的舌尖并不巧，有点笨拙的教导着我，我一颤一颤地跟着他前行，又小心，又害怕，又有丝温甜。 好了，他说，今天就教到这了，他突然停下动作。我意犹未尽不解地望着他。 傻瓜，他说，再继续就出事了。 什么事，我不解。起火了，他淡定地走开。 起火？我嘭地跳起来，头很结实地撞到了板壁。他抱着我下来，放到先前的凳子上，把鞋拿过来给我穿上。我才注意到他的脸上，比发烧还要红。 他起身去洗了个脸，问我，不睡了吧，起来陪我打羽毛球。 你不去游泳了吗？正好太阳不毒辣了。往年这个时节这个时刻，他都会去游泳的。 一个人去没意思。我现在喜欢打羽毛球。他把拍子找出来给我一把。 你什么时候习惯竟变了，我都不知道。 我却提不起精神，蔫蔫地等他发球，接不了两个球，我就打个哈欠。 猪。他说我。 你才猪呢。我奋力跳起来拍个狠球。 地方狭窄施展不开，我们就换到广场上去，一来二去，我彻底醒了，每次扣球都希望伟生输，可他竟然能接起来，我生气，没一样比他好也太没面子了吧？打到手臂酸得拿不住拍子，两颊挂满了汗，我全然不顾坐在了水泥地上不起来。不玩了。他笑嘻嘻地走到我旁边，认输了？输，不可能的，我说，我今天穿的不得劲。我家有短裤，给你穿？我从脸上扒下一把汗，想抹他脸上，他逃开。 他说，走吧，送你回家。他把球拍从我手里收走。不用，我自己走，天黑还早呢。他说你想找揍早点说。 回家的路并不短，两个人走竟然不知不觉很快。我说，你真不介意吗？什么，他问。我的病。他说，我也有病不是告诉你了吗？你那是瞎说的。介意，他说，认识你之前。 我的心依然悬着。 在冬天我曾经滑雪的场地那儿，伟生掀开自己的嘴说，你看看，全破了，连水都喝不了，疼得厉害。你真下得去口。我也掀自己嘴，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先咬的。他说，怎么办，今天一天没吃东西，会饿死的。我说，你张大嘴，直接塞食道里不好吗？他说我给你塞试试？我说我不吃没事的，我中午吃饱了的。没良心，他哼哼。我有点心软，说，我给你买瓶可乐？他说，我要吃糖，软糖。嘿，跟小孩子似的。吃糖对牙不好。我知道，但我想吃。行吧，你在这等会，我去买。买什么买，你身上带着。我抖擞了一下裙子，瞎扯吧，我身上哪有？他不等我反应过来就印上我的破唇。我觉得他有些野蛮，可能青春期过了，正显现男人的特性。 他的荷尔蒙浓度很高，我闻得见。 别这样，让人看见了。 答应我，别和别人来往。他显得很慌很不自信。 我不答应你，我故意气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我会带你走 他又掐我的胳膊，我没力气扒掉他的手。 你有暴力倾向啊？我控诉他，白他一眼。他说，我别的不怕，就怕你跑。我心里说，师兄，你明知道我们前面有超高一道门槛，他在逃避，我在装糊涂。他说，我带你走。你等我几年。我们离开这。 打不过妖怪，就弃山私奔。 或许那时我应该随了他，信了他，给了他。不留余地，不留遗憾。他或者想要，却很保守，非要等到他不会让我受委屈那天。 但上天的心意谁也猜不到，上天给人机会，也给人悲哀。 在离毕业还有大半年的时候，伟生回家回得很勤。他保送了本校的研究生，导师很器重他。他本来就是佼佼者，不讨人喜欢都难。我依然跟他保持着距离。我知道妈妈虽然不说，可她眼睛很亮，她都知道的。 伟生说，既然你不想到北京来，那我就回来或者带你出去。 我拒绝无用，也就不再拒绝。 他说，等这一切事过去，好好去爬个山，好久没畅快过了。 这半年，伟生回来得很是勤快。他的奖学金有大半贡献在铁路上了。我不禁纳闷他的导师怎么会同意他如此，也纳闷他怎么会受得了一晚上的硬座，第二天依然有精神来找我。有时候两个人就那么坐在地上，看着天不怎么说话。有时候我上课，他就静静地坐在台阶上等着我。有时候是晚上刚下车就跑过来，明明很饿了，很疲惫非要见我一眼才安心。 我不太忍心他这样做。毕竟没结尾的事情，我担负不起这份感情啊。 我推他回去，他就笑着说真狠心。我走了你不想我啊。我说不想。我都忙透了，哪还有空想你啊。的确我是在忙。交论文，跑东跑西，他也不计较我的话，仍然他行他素。 我拿他没法。 十月的时候，他折了个大向日葵给我。颗粒很饱满，他捧着，我掰里面的葵花籽磕。新鲜的籽很香很甜，我突然兴起，想给他拍张照。他乐得配合我。把向日葵夹在两腿间，捧在脸边，躺下枕着，做各种各样的造型。我小跑回宿舍借室友的相机使。我当时竟然想到于壮壮。若于壮壮在，定然能拍出大片的灿烂感觉。管不了这么多了，抓到相机又飞跑回原地，伟生还老实坐着，几乎没怎么动。 我说，你腿不麻吗？ 他说，不啊。 怎么可能呢？你盘个腿一会就血液不流畅了。他想尽了法子讨好我。 我说，你们学校应该有很多才女吧？他点头。那你为什么老一个人来找我啊？一叶障目啊，他说。他拿过相机看了看我拍的照片，对我说，都留着，记得给我。 我说我传给你，他说都放你邮箱里吧先。 葵花盘还剩一半，另一半的壳在伟生的衣服上。他兜着去倒进了垃圾箱。把剩的半个塞进我手里，我想哭。他却笑说，你还想让我带到北京去？这次他没能回家，导师从国外回来了，他得直接赶回学校去。我心疼地说，师兄，你别这样来回了，太累了。他说，我若不来，你能到北京找我去？我答不出。 他说，我一会去吃碗拉面就走了，你也早点回去吧。我嗯一声，看他的背景走远。眼里不知怎么突然热泪盈眶。我诧异地抬起手背擦眼泪，擦不及得掉落在葵花盘上。瞬间看不见。 过年的时候，于壮壮又没回家。他想保住这份工作，用了比别人多二十倍的努力。宿舍都上了锁，室友给我打电话让帮忙找小旅馆。我窝在家里听外面的西北风，外面不停地传来鞭炮声。我想了想，给伟生打了个电话，伟生很爽快地收留了于壮壮。 这个于壮壮，不知恩图报，跟伟生诉心事，竟然说喜欢我。伟生留了他两日，他也觉出了不太对劲，清早就告辞了。又去了哪里，我不想问。室友也没再打电话来让我帮忙。 我不想走亲戚，看爸爸妈妈每天各家串着，我心累。他们也帮我找理由。我只去看了看爷爷。爷爷有人照顾，日子过得很不错。他最喜欢看大阅兵，说这排场有气势。边看边哼歌，我赶紧退到院子里，那棵树长得很高了。警卫员都很忠诚，过年也站岗。我摆摆手，把围巾压进大衣服里朝街上走去。 商店都关着门，我心想着要能下场雪就好了。两手遮眼看，太阳不太亮可也无雪可下的样子。我百无聊赖地走着，走着，头不抬地撞到人身上。对不起还没喊出来，伟生吃吃笑出来。给你个红包，压压岁，他说着伸出手来，果真有个红包。我从他手心里抓过来，他没戴手套，我戴着。我把手套摘下来，捏了捏红包的厚度。这应该是别人给他的。我说，你怎么在这里？他说，你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伟生说话，永远很有情。 我那时并不知道，这一幕会永远地成为永恒。如若有先知先觉，我定会死死地抓住他的袖子，就像他抓住我的裙角那样，死也不放开。 他说，你这身打扮很红火。我把红包塞回他的衣袋里。帮我存着，我说。 太善解人意不好，他说。只对你，别无旁人。此话他听在耳里仿佛很受用。 他挽过我的胳膊，用手轻轻拉了拉我的围巾，天很冷，他的手却温热。路上有结冰，我故意走上去，他怕我摔着了，挽我的手很用劲。我就肆无忌惮地碰冰就上去溜。知道有他在，我会好好的。 柳树还是没什么新意，可跟年前的时候已觉不太一样了，有了些发软的枝条，我站在城河边上，站得高，伟生在下边站得矮，扶住我。我说冬天马上过去了，春天就要来了啊。把伟生逗笑了，说，诗人啊，下来吧。上面太危险了。我咚地往下跳，跳到他的怀里。 他说，使坏者要受惩。我说把我的红包还我，我一会赎罪。 他静静地盯着我的眼睛，看得我脸发红。过年没吃糖吗？他咬住我的嘴唇说。我想说句话，被他阻碍，出来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唱戏的咿咿呀呀。我 摸到他剪过的头发，又黑又硬的发，等他放开我的时候，我说，天冷为什么把头发理这么短啊？他说，你倒关心我。这样好洗头。哦，他摸出一颗糖来塞到我嘴里。打一巴掌给颗糖吃啊。他说，薄荷味的。有什么不同吗？糖在我嘴里的感觉是一样的啊。一边说话糖汁分泌得越快，我一边吸溜着，走了没十步，他又抱住我让我唱戏文。 他好像上了瘾一般。把我都要咬化了。 说，你是我的。我说不出来，嘴疼。只能愣怔。他摇了我头两下，两个温热的巴掌贴在我的脸两颊，我快被捏成了粽子。真想吃了你。他说。大庭广众呵，师兄。怕什么，他说，我有心理准备。我没有啊。我苦叫。我有你就不用有了。他信心满满说。 又走了一段，离家也似乎有些远了，我有些饿了，说师兄，我妈应该喊我回家吃饭了。他侧头说，你还饿啊，不是给你糖吃了吗？我趴在他身上，我早上没吃，现在又走了这么多路。我看你又胖了，一两顿饿饿也是好的。他故意气我。我啃了他胳膊两口。他也不说疼，这下更不饿了。我都被你撑着了。我撒开腿往回跑。他在原地立着，我迟疑着停下来，看他。然后，他几步就追上了我。他说，我刚才在数数，数到十再追你。 你这是干什么呀，师兄。我真被弄晕了。好，让你回家吃饭。他好像服软似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你有情我有愿 我也太贱了，太不值钱了吧。 他看出我的犹豫，提前把我的门堵死了。 我回了家，爸爸妈妈已经把饭做好了，爸爸还摆上了酒。妈妈说小棠你去喊爷爷。爸爸说不用喊了，之前电话说了，不过来了。妈妈解下围裙，我也洗了手坐下。爸爸说怎么天冷反倒出去逛了，我说遇见个同学。我能说是伟生吗？妈妈长长地看了我一眼，我赶紧低下头夹了块肉皮冻。皮冻很凉，我的牙疼了一会。我含在嘴里喝了爸爸一点辣白酒。皮冻还没进到肚里，酒已经把我辣出了一把泪。爸爸说，过年想喝酒，你跟你妈喝点红的。妈妈起身去拿了，我说，我想喝你这个。妈妈说，别作兴啊。我哼了哼，爸爸说，这酒度数高，你一会准吐。我不喝了，我不知跟谁赌气似的，倒是妈妈来了兴致，找出了漂亮的高脚杯，倒了一点给我，自己倒了半杯，跟爸爸一唱一和起来。我看得妒忌。把红酒一口闷干。 我看夏棠一点也没遗传我的品性。妈妈对爸爸说。女孩随性点好，爸爸替我挡箭。 现在虽不流行淑女，但女孩有女孩样还是不会变的。妈妈向来对我不太满意。我不聪明，脑子笨，不会穿衣打扮，嘴也不甜。 妈妈说得是事实，我也不回嘴，继续吃着。吃多了睡觉也有力气。 爸爸喝红了脸，妈妈倒正常。我没怎么看妈妈喝过酒，但我觉得她酒量肯定比爸爸好。我把筷子一放，对妈妈说，你把爸爸灌醉了。胡说，爸爸说，爸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哈哈，说完扔我一个红包。这个，可比伟生那个重多了。爷爷也给了一个，只有妈妈，从来不给。她说，我不能被惯坏了。 我把红包揣进手里，怕妈妈打劫我似的，单手拿起酒瓶又给爸爸倒了几口酒。妈妈看我一眼，也没阻拦。 我贼贼地朝妈妈笑了笑。又夹了块菜放妈妈面前的碗里。妈妈悄没声地吃了。 爸爸躺到沙发上后，妈妈说，你要去北京，可以住到爷爷的老屋里。北京房租太贵。我愣了一下，筷子戳到我的嘴，我没说我要去北京啊？妈妈白我一眼，把爸爸扶进了卧室。 我一个吃饭，索然无味。 我想了想，找了个饭盒，装了点卤猪蹄，鸡蛋饼，茄合。一会如果伟生还在的话，这些给他吃。只是不能有酒，若配点酒，这些菜就无敌美味了。不知道伟生会不会喝酒。想到酒后乱人性，我又马上毙了这个念头。揣了几个桔子出门。我想妈妈如果没睡，肯定听见我的动静。 伟生果然在。不停地来回走动，如果不动，估计会冻成冰棍。我跑过去，把包里的饭盒塞他。然后又把我的红包跟他的红包换过来。他掂手里试试，说，够沉的呀。我说，那是，谁让咱俩革命友谊深呢。他笑笑，把俩红包全放进我的包里。我顾不上这些，嘴被冻得说话不利索，我说商场还开着吧，咱找暖气去。这次是我拉着他，他倒真沉得住气，也不怕冷，我明明看见他的嘴唇都冻紫了。他慢吞吞地跟着我，我拉他感觉很费力，像拉铅车。我说你是不是饿得没力气啦？他只笑不说。 好在不太远的地方有商场，我呼一声，拍他进门。进了商场，伟生也像苏醒了一样，模样很乐，脚步很轻，神情很自得。 他看看我的饭盒，嘴角得意。有酒吗？他问。什么？我瞅他。你带的是下酒菜啊。他倒显得很无辜。天冷喝点酒对人 体有益的。他朝我伸手，干什么？借点钱。钱都在我这了。不行，我捂住包，不能喝酒。没讨到酒钱，伟生乖乖坐到我旁边的长椅上，两个人把一条凳子占住了。好在过年人并不很多。出来逛的大概也都是像我俩这样的闲人。 他让我占住位后，跑去洗了手，我掏出纸巾给他擦。他先吃了块蛋饼，没水喝呀，他开口，我拿个桔子给他。嘴动榨汁？他的话这天特别多，特别贫。 随便吧，我说。他真剥开一瓣放嘴里吧嗒。我看不下去，拧他的耳朵。他恢复正形，开始啃猪蹄。猪蹄是我妈妈亲手炖的，很烂。伟生说，我喜欢这个，看来你的爱好跟我相同。男人不都爱吃肉吗？我们宿舍的人都知道啊。他说，话是这话，不过这肉嘛，你懂的。他竟然朝我眨眨眼。我的脸刷得又红了。真不该听他的话，又心软带了饭来给他吃。直接把他冻死可能会更好。 我拿围巾围住半边脸，陪他继续丢人。 他的饭吃得极其得慢，好像怕噎着。一口也不肯快进。 我踢着腿，数着手指头，数完又欣赏我的指甲，反反复复几个回合，伟生才算吃完。他说吃是吃完了，并不饱。我说讨饭的别太得脸了。差不多行了。他说那怎么行，既然施主要施好心了，好人做到底。我把围巾从脸上拉下来，说，那我回家再给你拿点，你等着。我想着再给他带点热水什么的。吃一肚子不喝点热的好像对肠胃不太好吧。他说，其实我再吃一两口就差不多饱了。然后，然后他的一两口就吃在我的嘴上。他一嘴猪蹄油全拱到我的嘴上。我被弄得无所适从，不知招架。 我无计可施，威胁他说，你再这样，我妈会揍你的。他歪着头想想说，怎么是你妈，不应该是你爸吗？女儿是爸的情人啊。我说，不是，我们家我妈是山大王的。他明白了，说，哦，我搞定你妈就搞定了全家？你真是个鬼哦，我说。他哇一声，伸出两手扮爪子扑向我。我跑出魔掌扔垃圾，别扔，他在后面喊，我还要啃的。 两人走出温暖的商场，因为刚才丢脸丢够了，外面还是很冷。尤其暖和地方一呆，更感觉冷。伟生也哆嗦了一下。活该，我庆幸地说。他把手伸进我的脖子里，说，求收留小生吧。小生太可怜了。我把他手拽出来，他把我的包挂在自己身上，饭盒快空了，咣当响。一会你妈看见你这些你怎么说？要不我去负荆请罪吧。伟生的脸皮开始厚了，可能吃了猪蹄的缘故。 不用，我就说我嘴馋。那怎么能坏你的名声。他不戴围巾，鼻尖开始红通通。 你有点像红鼻子阿丘。我取笑他说。 阿丘是谁？好吧，不是同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留下承诺 他摆正笑脸，说，夏棠，他每次喊我全名让我一震。怎么了，我感觉他有重大决定一样。如果我出国了，你确定会等对吧？你确定的对吧？你绝对会确定的。他都帮我说完了。你要出国吗？我问。他说导师在那面，希望我也过去见识一下。几年？两三年吧。哦，多好。我吸一下鼻子，冷风灌进来，省得我找借口了呢。 他说，我不想去，我舍不得你。 我说，男子汉大丈夫，不是应该云游四方吗？ 我带你去，你和我一起去。 我？我指尖碰碰我毫无知觉的鼻子，口腔里被冷风呛了，有点难受。你带我是找罪受吧。我只会拖后腿。 你去吧，我说。态度很坚决。我代表人民欢迎你去，我又用了惯常的语气。 你给我立个誓，伟生说。 什么跟什么呀？他居然信这套。 我不会，我说得也很真诚。 你要怎么相信我？他说。都说男人立誓不可靠，那你立，我信。 我不立，我心中的声音告诉我说。我愿意他走，放他自由。最好能留下，最好能长呆，最好再得一心人，心身健康无 毛病。 他等我这一刻，不知道我心中已转了多少道弯。 我说，师兄，你家里知道吗？ 他说，还没说。 我又碰碰我的鼻子，很凉。他弯起手给我捂着，而他的鼻子更凉。 一辆急驰而过的摩托车上，我听见一句歌，你爱我呀，我却爱不得你呀。 伟生皱皱眉，他闻到了汽油味。 我问他饭盒的东西还留不留？他说留。说饭盒给他拿回去洗，明天再还给我。我说好。 他说肉吃多了，钝住了，再陪他走走吧，街灯渐渐亮起来，像一眨一眨的小黄星。他把我手包在他的大衣里，两个人从白天走到了黄昏。 伟生说，你别怕，有我呢。 我不怕，我只怕曲终人散，只怕我们真得要面对那天。我说不出话，只对着你哭。 明天，你去你学校那等我吧。为什么是学校？如果有同学提前返回来的会碰到的。他摸摸我的鼻子说，你想在哪等我？ 我不想等，我想说，但说出来的话令我自己惭愧，还是这吧。你这么喜欢这啊？伟生打趣我。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吧。 伟生给我的围巾打了个结，说，你围什么都好看。这大概是猪八戒看媳妇心理。他看我越过那个滑雪场，慢慢走向深里。 第二天，我换了身衣服，昨天穿的是平常的，这天我穿的是新买的。我妈用疑问的眼神问我，我装作不知。我跟我爸爸说，我的青春期即将完结了，我得抓一下尾巴。爸爸向来是没意见。只有妈妈有。我拿了个保温杯，里面装了红枣银耳枸杞小米粟子，我妈妈做这个养生的粥非常拿手，每次看爸爸喝得不亦乐乎，我就暗笑爸爸是离不开妈妈的。以前我不爱喝，现在我想装给伟生喝。妈妈看我把小锅里的全倒进了杯里，忍不住插嘴问，你要去野游？中午不回来吃饭？几个人去？我说好几个人吧，一会看吧，可能都到不了，我接着就回来。这个别光让爸爸喝 了，我也想喝。妈妈敲了一下我的头说，你改性了？以前摁着也不喝。 妈妈顺手抓起一把葡萄干塞进我嘴里，塞得很满，她只想堵住我的嘴，不想听我跟她摆理论。他们都是无私爱我的。我知道。 妈妈又找了个袋子说别漏得到处都是啊。她把啊拖得老长。我亲了她一口，她竟然脸红了。我想她是欣喜的。因为我长大了，从来不再喜欢乱亲人，包括妈妈。 爸爸还穿着睡衣，有点宿醉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妈妈让他去洗澡，我也免了跟他再唠叨。妈妈说，中午回不回来总要吱声的，知道吧？我说知道的。玩归玩，不可过火。她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嗯，。我头也没回，两手保持平衡，怕杯里的好东西晃荡出来。 我到的时候伟生没见人。我四处走了一圈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我想给他家打个电话。又怕是他家里人接的，大过年的，本应该在家陪父母走亲戚，没人像我们这样连续出来两天。我不承认是约会，伟生说随我怎么想，只要高兴就成了。 我是高兴啊，和他在一起我总是高兴的啊。只要别想到未来就行。 未来是我的魔魇。 伟生匆匆跑来的时候，衣服扣子还没扣好。他弯下腰喘着气，我还没凑近主闻到酒气。 我抱着我的腿，腿上放着给他的保温杯。他的气稍微均细后，抬起脸看我，带着笑。我也不恼他，我对他说，你再不来，我数完第十个一百就回家了。他和我坐在一起，搂着我说，我错了。今天来了亲戚，怎么也逃不掉，陪着喝了一点酒，趁出来撒尿的空儿跑了。 这也行？我问他。 行，我的心也支持我这么做。亲戚不会因为我逃了几杯酒就跟我断绝关系，可你不一样，你要跑了，估计就跟我斩断手足了。 我没那么残暴。我把保温杯推给他。他先隔着外面嗅嗅，接着打开盖子，喝起来。 你不怕里面下了迷魂药？他咳一声，接着又大口喝下去。真好喝，他说，你做的？我不会。兴许我可以学学，如果你不想喝的话，这只是我在心里说的。伟生说，应该不难吧，要不我学学？ 我说你这么没节操，你导师为什么会要你？ 我技术过关，方方面面没得挑。伟生很自信。 我不信。我打击他。你看起来瘦瘦弱弱的。 他说，内心强大的人都不会是胖子。 我咬了咬小指头。 伟生握住我的手，不让咬，说，这个习惯不好，顺便把保温杯推过来。他这么快就喝完了。正好解酒。早上喝酒太难受了，他把头靠过来，我正想站起来走走，坐得屁股都酸了。我用手抬起他倒过来的头，别在外面睡，冬天风硬，吹到脑袋上会变傻的。 呵呵，他笑起来。还有这事？想睡就回家吧。我望着他泛着酒色的脸说。 走走吧，走走就舒服了。他是真得不好受。 带你去我家？我试探地问他。我们家睡一觉然后让他走，我很单纯地想着。 呵，他又笑，这个样子不是最佳形象。他还想着以十分完美的形象留在我家。要不，再去商场吧，那里面暖和。他摇头，眼神露出些许失落。 你怎么了？我挠挠他的头。他带着些凉气，带着些我捉摸不透的感觉吻上了我。他的手在我背上打颤。他不让我说话，只让我静静地吸着他全部的气息。有白酒的辣气，有他自身的味道，还有空气里，冬天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你就是我心中的宝贝小孩子 我快要窒息的时候他松开了我。现在他已经能自如地知道我的弱点在哪里，不用等到我拒绝他，他就直接堵死我的退路。伟生，我微弱地喊他一声，从什么时候起，师兄就变成了伟生？我愤慨自己内心的改变完全没有我在人前装得那么坚强，他眼里刚才亮起的小火焰现在已变得温和如水。 怎么？他说。你喝的酒度数好像挺高，我无头无脑地说。他用额头碰碰我的鼻子，他很喜欢动我的鼻子，说我的鼻子长得不像汉人。难道我有外族血统？我问过妈妈，她说三代之上大概可以确定是没有的。我也跟伟生说三代之上是没有的，伟生说，你呀，小孩子心性。他复又把我手藏进他的衣服里，整个人也歪过去大半，我走得歪歪扭扭的，像失掉一只脚。 他说，你就是我的宝贝，我的小孩子。 我们不要孩子。 我们，不要，孩子。 他连说了几遍。 我把头埋进他的臂弯里。 他说，我爱你，夏棠，我爱你。 我猛得从梦中醒来。似乎是雷声，炸开了我的思维。 伟生从未离开我。 他说，我会带你离开这儿，我们养条小狗，颜色和品种由你选。 我摸一下自己的脸，确定我是在人间的床上。我的后背已经湿凉，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被汗沾住了。窗外哗哗地响着，的确是下雨了，不时还有雷声传过来。我突然有些害怕，把酒店放在柜子里的毛毯拖出来披在我的身上。四肢在冒汗，可我的心底很冷。 伟生，你若来了，陪我说说话好吗？ 我把手掌贴在窗户上，雨水就顺着我的掌缝流下，流向哪里，我不知道。我能感受到那股凉意。伟生，我想你。你还能回来吗？ 雨声太大，掩盖了我的喉咙发出的微弱声音。伟生大概是不愿意的，雨水代替了他，也代替了我。他不让我想念他，所以从不主动进到我的梦里来。 窗外开始泛白了，有汽车急列的刹车声停在酒店后面的停车场里，雨小了一些，我听见手机震动声，是雁子的短信，她说今天雨太大，青城逢此天气交通基本瘫痪，让我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出去了，要走也不要走远。想吃什么，她可以帮我点外卖。我盯了这条信息很久，我们原本应该是情敌的，因为曾经喜欢过同一个男人。可我们却成了朋友，她朋友不少，我是其中之一，而我朋友很少，她几乎成了唯一现在还联系着。 我的大脑短暂性空白，不知道要不要起床，要不要起来干什么。听到有人敲门，我吓了一跳，我隔着门问是谁，回我说客房服务。我说今天不需要了。她说，如果需要随时打电话。我说好的。然后声音没了，她应该是穿着布鞋的，或者平底鞋，因为脚落在地毯上没有声音。我回到窗边，拉开厚重的帘子，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水汽里的人们，脚步都非常快。我突然想去淋淋雨。 我快速地洗涮，穿衣服，甚至给雁子回了个好字。我想这个天，我应该约她一起喝杯红茶，最好是祁门。吃两块杏仁酥饼。不应该东奔西跑。 我想她能来主动找我，找我把心里的事说出来，她最好带个勾子来，掏出我的五脏六腑，我的心快要烂掉了。 我喘口气，喝掉一杯矿泉水，喘口气，下楼。 大堂里很安静，可能因为下雨天的缘故，开的花灯不是很亮，有种静谧的感觉。 我走在旋转门里，外面有人急冲进来，急速推动了旋转门，我跟着转起来，雨依然不小，冲进来的人撑着伞，全身依然湿透了。我听见他说，这鬼天气，真是不如人意。 门童看见我空着手，从伞架里抽了把伞递给我，我友好地朝他笑，他年纪不大，见我笑有些腼腆。我看着这把伞，木柄黑色，跟英剧里演的那些学究侦探一样的样式，把柄上也带着弯，而且连弧度也一样。我爱惜地解开封带，打开这把黑色的伞，伞的直径比较大，可以很好地罩着我。我走进雨里，像去赴一场约一样心情莫名的悸动。 如果从高空看，这把黑色的伞绝对像一朵盛放在雨中的莲花，那么有气节。只是底下的人，瑟瑟发抖。 雨很快顺着黑莲花花瓣往下淌，落到地下，汇成白色的花，在我鞋边跳开，然后碎了。多好看的花呀，可惜留不住。 如若有人问我，此时我在想什么？我最想如果我能走到奈何桥上，忘掉这一切，重新来过。 手机伴着雨声响起来，我不认识的人，可能是雁子的朋友，我没接，看它自然地响，响到最后，自然地停止。我的手沾到了雨滴，开始变得滑腻，我把手机放在胸前，防止进水。铃声又响起来，是一首好听歌，歌名我不知道。听着很温婉，适合我此时站在雨中的心情。 我跟个傻子一样，在雨中听着手机铃声。 响三遍时，我接通了它。一个浑厚的男声，我喂，他也喂，我说我不是雁子，请问有什么事要转告吗？他刚想说什么马上止住了，说不必了。我说你贵姓？他说没事了，没关系。通常这样的情况，大抵是人都能猜得到的。 我的心情因这通电话而改变了方向。我折向后面的一家咖啡馆。酒店后面有条小巷子，里面有不少的小店，装饰得都非常有个性，可以看得出来店主的用心。这是那天我从老师家出来后发现的。我选了最近的一家进去坐下，把伞收在门边专为顾客准备的水桶里，伞架上的雨开始流到桶里，桶底已经有一层水积在那儿。我在门口的脚垫上停了停，搓了搓我的脚。咖啡馆进门是一排绿植，养得很好，很容易调节人的心情。我感觉心变得轻松起来。侍者问我喝些什么？他们的点单是写在墙上的，有图，手工绘制的，很是新鲜感。我先朝他一笑，他戴着工作帽，看上去很年轻很帅气的一张脸。我指了指图上的一款，他说这是新研制的，纯手工的，可能时间稍长，需要等一下，可以吗？我说可以的。他请我随便坐。我找了靠窗的位子。 想着还没吃东西，我点了一块蛋糕。蛋糕刚烘出不久，上面还可以嗅到余温。他放下蛋糕碟子的时候问我，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吧？我心惊说你会看相？他笑了，说这个酒店是只接待外宾的。哦，原来如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生命中的这些陌生人啊 他说，你点的是蓝莓，烤箱里还有一款芝士的挺不错的，一会可以尝尝。我点点头。他先给我上了杯白水。 这是个温暖的咖啡店，因为这个小伙子很温暖。 前面是一张小圆桌，坐了一个女孩子，桌上插着一朵康乃馨，她开着电脑，一直手指不停地敲着什么。我不打扰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各自忙着各自的，互相不惊恐，是件多么治愈的事情。咖啡没有想象中等那么久的时间，端上来看时，比较普通，可我只喝了一口就知道不错。没有花哨的浇花，像这块蛋糕样，外表朴实，可内里惊奇无限。我睡眠不好，这些年极少能碰咖啡的，可有时候仍然小酌一杯，有时候喝不完，等到凉掉了，还剩一半。显得浪费也显得对调制师的不尊。我尽量克制着自己的贪欲，家里也备一点，但只是备着，也不去喝它。今天，我想喝一点。因为不喝，我也睡不着。不如圆了自己多年这禁欲。 女孩一直没抬头，她的侧脸很突出，如果我是画家的话，我会忍不住拿起笔来。我吃完了蓝莓，听了侍者的建议又要了块芝士，许是刚出炉，风味更胜一筹。他又贴心地帮我续了一杯白水，不冷不热，喝到嘴里刚刚好。除了朝他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更好的回报。 两块蛋糕填补了我一早的空虚。我的心不再这么慌了。两手也有了些力气。窗外的雨也要开始渐停的样子。这个时候女孩接了个电话，她说，这雨看样子是不会停了，我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老板会有意见的。对面说的我听不清，只一会，她扭头朝窗外看了一眼，她的头发扫到了这朵康乃馨，回头时电话已经打完了。这时，她注意到了我，望了我一眼，顺便望了下我的吃喝。我想，若她开口，我很愿意邀她一起品尝。可她并没有。她的眼神冷冷的，桌上也没有任何吃食。 她复又低下头去敲，这次没有之前的平静，似乎心情有些起伏，敲了没多少，她朝窗户叹了一口气。我断定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孩子。 她的眉毛修过了，唇上有樱花粉的彩，指甲也涂了色，可就因为这些修饰，我反而有些美中不足，像一件挺不错的器物被过多的描上了花纹，破坏掉了它的原本。它的原本是相当震撼人，这一画蛇添足，让它变得廉价不少。 她叹完气后两手交叉抚住了额头，似乎中间偷看过我一眼，因为我一直注视着她。我进来的时候只看见我自己的伞插在桶里，她是淋着雨来的？还是她原本就住在这里？无数的疑问缠在我的心间，让我的心跳加快。 侍者又要给我加温水的时候我制止了他，问他可不可以给女孩加一点，如果收钱的话算在我的账上。他说，哦，她呀，她是这里的实习生，来这打工的。我呵呵一笑，这样的打工者，往往会吸引不少人吧。可为什么我更喜欢像侍者这样的人呢？我看见侍者手上有茧子，许是经常握烤炉或者经常研磨咖啡粉所致。而女孩就没有。 我又浅浅喝咖啡，慢慢送进我的喉咙，中间再品一点芝士，滋味可以点赞。 我吃得一点蛋糕渣也不剩。 咖啡也在温水的帮助下喝完了。女孩还呆在位子上没动过。 我去了两次洗手间，感觉身上的湿气全冒出来一样。回来女孩桌上的花已经被它移到了边角上。她大概是喜欢玫瑰的。 我在轻音乐的低奏下起身离开，女孩也合上了电脑，单手托腮。 雨变成了雨丝，可以不用撑伞了。我仰仰脸，呵呵着接受这上天的洗礼。若是雁子看见了，必不许吧，她怕我生病。 这儿，已经没有最疼我的人了。 我忽而一手拄伞，忽而甩开，伞上的雨便四溅，我像个恶作剧的孩子，笑到泪出来。 我想告诉雁子，我又笑了。 如若你有知，定也知道了吧？ 我回了酒店，没有出门，客房已经打扫过了。看来是我出去的时候收拾的。已经无妨了，我在我的提包上发现了我的一根头发，真好，居然没动我的包。 雁子打来电话，问我闷不闷，她说她开了快一天的会了，闷得要死。这个天气，气压又低，真是要把人折磨死。我说我还好。告诉她有个电话找她，她问谁，我说没说，是个男的。她哦了一声，说，不管他。她说你要吃什么，我帮你点外卖吧。我说酒店有餐厅的，你不用担心我会饿着的。她呵呵笑了，说，其实我也不知道想吃些什么，工作一烦胃口也没有，但却一点体重也不减。真是苦恼透了。我说你本来也不胖，为何要减呢？她说你安慰我吧，我都下垂了呀。 要不，你来找我吃晚饭吧，我在餐厅点一些等你过来。她说好啊。我提前走一会。我说你正常下班过来就行，路上注意安全。她说我没开车，我坐车过去。我说好，我等你。 雁子来得挺早，我还在楼上没下餐厅，我让她上来，她说她在大厅等我，像以前那会，她也不喜欢到我的宿舍里去，两个人总喜欢在空旷的地方见面，咬一点小吃，也不怎么喝东西，说几句话，她回北京学校去，我继续在校园里瞎晃悠。 我赶紧吹干了头发下到餐厅里。 雁子一身工作服，很是干练。她以前喜欢碎花的，色彩亮丽的衣服，现在喜欢纯色的，暗纯。当年她考上了研究生却没留在北京，她其实比我重情重义。 我轻抚了下她的肩，她和我一起走到餐厅里。这个点，人并不太多。有不少老外，低声交谈着，偶尔有碰杯和刀叉的声音。 这儿有中餐吗？雁子说。肯定啊，还用说吗？只是老外习惯用刀子吧。我说。平时拘谨惯了，下了班就愿意别太端着。我们吃我们的，随便吃，随便喝，别人怎么看就怎么看吧。不至于把我们赶出去就好。侍者上来两份菜单，雁子一项一项逐个看。我先点了焗虾和清蒸鱼，雁子点了两个青蔬菜，橄榄油拌的，还算爽口。问要酒吗？她说疯了吗，在这喝酒，要喝也喝不过瘾啊。你看四周，她把外套脱下来，我说这天你们公司还要你们穿外套？她说外面热不假，办公室的冷风开得很低，外国人都是怕热的。她的位子正对着空调口，她有点受不了。 我哦了一声，把菜盘朝她面前进了一点。她好像饿了，吃得很大口。我看着她吃，也跟着有了食欲。这儿的牛排不错，侍者最先推荐说。雁子说来点素食吧，她的脂肪最近有点厚。 我们没要辣椒，虽然侍者说并不辣，雁子也不要。我是吃不了。最后两个人也默契般地为对方着想。 我说我去张老师家了。她啊了一声抬起头，说你真够厉害的，平常没人敢去。我说为什么？惧内呗。我说师娘看起来并不怎么可怕，而且做菜的手艺还比较上等。你吃了些什么？我把菜名说了说，雁子说，不知道这些年你竟过得这样简单，我的确应该请你去家里的。我忙摇头，别让我有压力。你知道我不擅长这些的。她说，这些都是家常菜，并不难做。师娘也真没把你当外人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孩子是我不能承受之重 大概事出突然吧，我在菜市场偶然碰到了张老师。 以前每年我们都有聚会的，后来有位同学提到了张老师，说要请他过来，结果大半的同学都不来了。然后现在聚会也没了，很多人的关系也不了了之了。 为什么？我问她。她说，不太清楚，只是她也不愿意见张老师。说不上什么原因，就是不想而已。 我说老师家里过道的墙上全是优秀学生的照片，挂了几乎一墙。雁子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低下头吃了块鱼，慢慢地挑着刺，好像在消化我刚才说的话。 你想得太多了，她说。我揪了下自己的头发，说，你看，我都有白头发了。 会早衰的。她毫不留情。我点了壶菊花茶，很清香的味道。 两个人把菜都努力地吃光光。侍者撤走了盘子，把茶壶，茶杯重新帮我们放好。 陆陆续续人多起来。 你没休息好雁子喝了口茶说。有朵菊花沾到她嘴上，她用纸巾沾了下来。 我说晚上打雷，惊到了。 怎么国外不打雷吗？还是跟中国雷公不是一个人？她笑道。 我做梦了。我老实说。 她也许没听懂，也许听懂了却不故意点破我，她说，我现在反而严重睡眠不足，有时候孩子闹腾，有时候工作累，回家保想躺倒睡。可看看地上一堆衣服还要洗，碗也脏得不行，喝口水那杯子上都是渍，没办法只得自己又当铁人又当妈。 早知羡慕别人，不如不生这孩子。 我说，有个孩子还是有乐趣的。否则为什么人都生孩子呢？不生的其实是少数的。 她说，非也。不生的才是彻悟了，才是大境界。 我说，你现在倒还是很容易宽别人的心。 她说，我是吃了亏才长记性，可孩子这事来不及了，塞不回去了。 怎么，你老公也很忙吗？ 别指望男人能体会你的辛苦，不可能的。她略微有些不耐。我赶紧转移了话题。我一个人，怎么说都不会犯冲的。说什么我都接受。 两个喝了茶，各自去洗手间呆了一会。我呆一会，是查看我的眼睛，我洗澡时并未怎么留意什么黑眼圈，但雁子一眼就发现了。雁了呆了会，似乎哭过了。出来的时候眼睛有潮气。 我想起手机上 的那个电话，把手机递给她。她看了一眼，又把手机还我，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她说。 侍者把单子拿过来，我抽出卡给他。雁子抢着给钱。我拦着她不让。后来我干脆掏出了钱给了侍者，侍者等到我们俩分出了胜负才拿起我的钱走了，过了五分钟，皮夹又到了我手上，里面是找零。我收起，对雁子说，上去坐会吧。她无力地拖着外套说，去外面走走吧，雨应该停了。 我觉得她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果然，我们沿着一条大路无目的地游荡。下了雨，天更燥热。空气中满是水泥地反上来的热量，虽有雨水的冲刷，但天一直在下火，这点水似乎没有熄灭它。雁子把外套搭在手臂上，她拎了一款不错的小包，紫色的，跟她的衣服很配。 我说，你越来越有品味了。 她无奈地笑出一声，逼的。你说，我离婚好不好？ 怎么，你？我说不出话，原来七年了，你也不曾忘记吧？只是你选择了反方向，我选择了逃避。两个人都是可怜的。 孩子是无辜的。是啊，都这么说。雁子不动了。 他对你不好吗？有个人陪着总胜过我这样。 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她的脚在马路牙上扭来扭去。我怕她把鞋扭坏了，提议去海边走走，这个时候，海边人应该不多。 到了海边，风就大了些。我们的头发都被吹散了，如果有泪流出来也瞬间被吹飞了，谁也看不到。 我应该学你的，她说。 呵，这下轮到我苦笑。 我把她的外套拿过来披在我身上，我感到了冷。 真香，我嗅到衣服上的香水味。是你送我的那款，她说。 七年就这样过去了，雁子静静地说。是啊，很快就老了。有轮回吗？你说？有吧，否则人都说前世今生。不知道我们算什么，她的鼻子好像有了鼻音，说出的话囔囔的。 我想起她的孩子，问她给家里打过电话了吗？她说下班前打过了。 我是个罪人，不该在她已经灰掉的心里重新撕出以前的颜色。我们都疼过，知道的。 我其实中间回来过的，我对雁子说。我又去了趟二龙山，看了看青山绿水间的人。她惊诧了一会马上释怀了。 他离开这里了，她说。几年前，被家人带走了。 我知道的，我说。我知道他们最终也不再想让我见到他。他们必定是恨我的。 不是你的错，这都是命。唯有雁子懂的我。我趴在她身上先哭起来，接着她也哭了。两个女人在海边尽情地排着心中的爱恨，没人理解我们，没人知道我们，只有风和海浪，一阵一阵地吹，一波一波地刷上来。 哭累了，我们互相扶着站稳。还要活着，还要继续，嗯？雁子说。 其实先走了的，才是最大的残忍者。你让我们情何以堪？ 我让她先回家，我不能过多地占着她，让另一个男人恨我。 我想起她哥，问到他。雁子说，自从你拒绝了他，其实第二年他就去了你的地方。 他也去了国外？我问。 是的，怎么你没告诉我？ 他没让我说。 这是干什么？ 让身边的人都跟着赔罪吗？ 我哥，雁子有些难以启齿。你这次回来，我也没告诉他，你回去后，要见他吗？ 我的心有些动摇。还是跟雁子要了联系方式。 雁子说，希望你不要等我一转身就扔到垃圾桶里。 如果做了梦，就给我打电话吧。 好。 我沿着我们俩的路原路走回来。 雁子说我阴气太重了，明天要去寻个护身符给我带上。她说让我再抱抱你，多渡点阳气给你。我说你不是也是阴气吗？她说，不一样，我天天跟些阳刚之人打交道，身上早已经是阳气盖过阴气了。我现在是钢铁战士。 呵呵，我在她温暖的怀抱里看她离去。上到了酒店房间，我的怀里还是暖和的。 我在酒店的超市里买了瓶白兰地，因为早上喝了咖啡，晚上一个人有些寂寞。我想或许酒精能缓解一下。 我过度地相信了酒精的能力，我还是重新走回了梦里。沿着那条黑暗的，湿滑的路。 我奋力地张开双臂，却怎么也抓不到看到阳光的阶梯。 伟生，我喊他的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还是梦一场啊 因为七年前，不等我喊，他就会站到我的面前。 我们，竟，如此福薄缘浅。我不信的。我推开家门走进去。我要向爸爸和妈妈坦白。我要和他在一起，哪怕天打雷劈。 屋里还有一个人，我定晴看了看，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爸爸大概去单位了，过年他也会去加班，有时候半天，有时候一整天。妈妈泡了茶，是用的那咱玻璃杯，我看见茶叶沉浮，上上下下，犹如跳舞。 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沙发上是妈妈过年刚换的发套，还是我和她一起去买的。 这是伟生的妈妈，妈妈告诉我说。 哦，我站起来，说姨好。然后要走，他们应该是谈正事的吧。妈妈却叫住了我，说你也听会吧。 伟生妈妈却一直不说话。气氛很僵。我像展览品一样被两位大人看了十几次。 我实在坐不下去了，跑到厨房烧水。我很想给爸爸打个电话，因为他一回来，情况或许就不一样了。我没能打成，爸爸秉乘了爷爷的工作作风，没有十分紧急的事情，他不让打电话。 我在厨房不想出来。只听妈妈说，情况大体上我也知道，你的心情我也明白，都是当妈的人。当初答应的事情我和她爸也会努力的，可是我们对孩子的心意是不是应该听一听？或者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伟生妈妈没有发声。或许她用肢体语言或者眼神回答了我妈妈。 等她走后，我才出来。 妈妈还坐在沙发上上深思，我把茶杯收到厨房里清洗，然后放好。妈妈突然问我，小棠，你想不想到国外去读书？ 好大的一个惊喜，砸得我半天转不过弯来。 我问她，伟生妈妈怎么来了？ 妈妈说，在街上碰到了，顺便来看看。我不信。母女撒谎，都一个腔调。 我依在沙发上等爸爸。爸爸回来得很晚，我睡着了。 我希望爸爸能改写这个现状。 我在早上也没与爸爸照面，妈妈说，爸爸单位有事。他的事一般都是大事。我缩在被窝里，妈妈走过来，叫我，说夏棠，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爸妈照顾不了你一辈子。 我爬下床，找了根头筋把头发扎起来，开始认真地清理我的小窝。年前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今天我有大把的时间。不找点事干，我心慌。 妈妈一直冷眼旁观。既没问我吃不吃饭，也没问我喝不喝水。她有事瞒着我，我也有事瞒着她。 爸爸中途回来一趟，早上走得急忘记拿什么东西。他看我一脸灰又看看妈妈挺悠闲地在扒着南瓜籽吃，和气地问我吃饭没？我说不饿。爸爸跟妈妈说，拧着干什么？早晚要解决的事。早出早好。 我看爸爸又要走，我赶紧套上衣服想跟他一块，妈妈喊住我，疯什么疯，回来。 爸爸也不让我跟着，妈妈说你坐好，我有话跟你说。妈妈是爱我的，所以才会对我妥协。 她扔过一条毛巾先让我擦手，我不理她，去洗手间里洗。洗完出来，南瓜籽已经收起来了，我想吃也没得吃。妈妈说，要饿就自己去盛粥。我看下墙上的挂表，觉得一会吃或许更好。 妈妈说，确定不吃了？那中午这顿估计也省了。 她觉得了解我。 我喝了大杯的白水。这是我多年养成的习惯。早上起来无论如何都要喝一杯温的白开水。什么也不加，纯粹是水而已。 放下水杯，手背抹了把嘴的同时，妈妈也开口了，伟生妈的意思，有点忌讳我们家，怕将来伟生会受气。根本不是这样的！我心里大喊，可我不必喊，我什么都知道。妈妈怕我受不了想了一晚上的台词。她看我不像伤心的样子，对我说，不知道小建过年回来没，要不你去找他玩玩？ 他不回来。我说。 我把脚边的圆凳踢翻后，走进厨房找碗给自己盛粥。我觉得我能喝一大碗，要是再吃点酸爽的小菜的话。 粥一直在保着温。 我坐在自己打扫得非常干净的屋里消化刚才胃里的粥。一个嗝涌上来。不以为意，接着又涌上来一个，妈妈过来给我拍肩，叹了口气，说，心里的气压住了。我一边打咧嘴一边说，没事。邻居婶婶来串门，我不想见，又不能不见，她提了一点礼物，说是小建从外地寄回来的，特别嘱咐让带给我尝尝。年前忙得忘记了，今天才腾出空。我才不信呢，但我妈妈修养比我好，跟她说了一堆客套话。我想小建有一天会不会遗传他妈的这些精神哲学，成为一个讨人厌的老头子？ 我堆出笑脸跟婶婶说感谢，说再见，她今天没留多久，说家里还有客人。妈妈送她到门边，她嘀咕在我妈的耳边说了什么，许是怕我听见。其实她的声音不让我听见根本就不在我家说了。 妈妈说，将来不知谁家女儿有幸成为小建的媳妇，肯定是一出大戏啊。 我说，小建娶媳妇两极分化，要么温婉如水，要么强悍搞敌，他如果一直呆在部队，或许会找个小医生什么的也说不定。 我妈说，肯定会想法子让他离着近点。 我望着小建给的那点桂圆出了会神。 既然是给你的，你就多吃点。我妈说。伟生妈是嫌弃我不能为他们家传宗接代吧？我冷不丁地说给我妈听。我妈开桂圆的手滞了滞，但我妈就是我妈，她把撕不开的桂圆包扔给我，去找剪刀，我两手一用力就撕开了，我妈举着拿来的剪刀愣了。她说，我本不该为你发愁的。我说，本就没什么可愁的。 你能豁得下？ 我的心一下一下跳着，我又咬了咬手指，感觉不到疼。 我和你爸的意思是先送你出国，离开一下环境或许你就想得不一样，见得人多些，也知道自己该舍该弃。我说我不去。现在我也知道该舍该弃。妈妈一脸不相信的神色。 伟生临开学又跑来找我，他并不知道他妈已经来过了，我们没人告诉他。他一脸喜洋洋地抱着我的脸，说，猪蹄全长脸上了啊。 我说，你这样会惹人非议的。他脖子转了半周，悄悄在我耳边说，我得给你盖上章。我昨天做梦梦见我飞到了天上，而你蹲在地下哭。 你看聊斋了吧？我笑他。 跟我去加拿大，他说。样子很严肃，不像跟开玩笑。 我说，怎么去？以什么身份？ 他说，你只要答应我，跟着我就行。 我知道他的名额还没下来，还没百分百地确定好。我的心缩了缩。 怎么，你嫌加拿大冷？他们的枫叶很多，很漂亮，枫浆也好吃。伟生说。 如果我们就这样，在他妈妈眼里心里，我必定是拐跑了她唯一的儿子。她会恨我一辈子吧。会的，我想一定会。 我说好。伟生把捧我的手放下来，掏出一颗巧克力给我。剥开纸，是一个圆锥型，让我张开口放进来，巧克力带酒心，多少年前我们都曾经痴迷过的紧俏货，那时候不是谁有钱就可以买到的，也不是谁家都有这闲钱要买的。我知道他费了心思在这上面，我只说过一次想念这个，他就记住了。 他说，夏棠，你的愿望让我帮你一件一件实现。 好吃吗？我点头。他把包里的全掏出来给我，先我用两手捧着，然后我摘掉一只手套放里面，我问他，你不吃吗？他说男人为什么要吃这玩意啊？ 可是，他不也说过，他喜欢吃的吗？ 他是不舍得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我来感知你的远行 我的心愈发得不安起来。 如果他没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这么有罪恶感？ 世上的事，真得很难两全。 他说，你毕了业离校后就到北京来跟我会面。我又点头。他勾过我的指头，跟他的小指连在一起，说，等过段时间，我有样东西送给你。他摸我的每根手指，用他的指头环成圈在我的指上丈量，戴上应该很好看，他痴痴地说。 什么东西？你哪有钱，不要给我。我急忙说。他说，你知道是什么？这么快拒绝我？ 我说，我不知道啊，可你不要乱花钱啊。以后有钱再买。我有点带命令似地加重了点语气。 他说，知道了，量力而行。 明天不要来送我啊，我怕太感动下车跟你跑了，不去北京了。 你不是还要去加拿大吗？不去北京怎么去加拿大啊？ 是啊，老感觉你要离开我一样。他的舌头有些发涩。 我一个人跑不去加拿大的，我给他吃定心丸。 那你明天不要来吧，明天天不好，可能会下雪的。我看天气预报了，他说。 好，天不好，我不送你。我说。 他的心情复杂又矛盾。我的心情矛盾又复杂。 我已经决定去送他。起得大概比他还要早。 我买了站台票，提前进去等。如果天注定的话，我想我们会互相看到对方，会互相在对方的眼里发现彼此的重要性。 这个时候的人很多，我被拥护的人流冲来冲去，大家都在急着上车找座位放行李，若伟生能够注意到我，真的是天意。 我靠到墙边，因为已经被几个大尼龙包给压到了脚。 伟生一眼看到了我。他说一眼。 我笑着迎向他去。 他是惊喜的，可见他多口是心非。他把行李扔在地上，一把抱起了我。其他人都恨不得一脚跨到车上去。 我说，先放下，快上车再说。他一手拎着包一手拉着我进到车里。 冷吧，冻坏了吧？ 他摸摸我的耳朵，又来搓我的手。你这是要钻石取火吗？我把手从众目睽睽下抽回来。 他一下把包扔到行李架上，拉我先坐下，他旁边的位子还空着，很快人就上来了，我马上站起来让座。那人可能看出我和伟生的关系，忙不迭地说，先坐吧，没事没事。我不好意思地往车下走，伟生也跟我下来。 我说，你下来干什么啊？我看你上车的。 他说，你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 我笑着不语。他的眼梢里都是向上飞的。 快上去啊，广播响起来的时候我又催他。他手抓着门扶手摇头。 一会你就被挂车皮上了，像偷煤小子一样被甩下来。呵呵，他竟然还知道笑。 我愿意，他说。 不得不走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上车。看列车员把门牌收起，把踏板拉上去，我才忽然想起，我至少该给他买瓶水？ 我竟然什么也没给他买。 我不由自主地跟着火车跑，初时的速度我还跟得上，后来不行了，伟生贴在窗户上张着嘴说什么，我看不清他的口型，离得远了。 我顿顿心神，从出口下楼梯出站。 天阴得不行，竟真得像下雪的前兆。 我的心定下来，开始觉得饿，早上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水。 伟生爸爸在这之后升了科长。 伟生到校后，就接着给我来了电话。他大部分是在话筒那端吃吃地笑着，他的快乐顺着电流传递给我，我的耳朵先红起来。有同学已经提前离校了。伟生说，如果可以，你也来。我开始吃吃笑，不知道他的耳朵红不红。 两个傻子的对话。 只有傻子才会听懂。 于壮壮基本定了要在青城发展，我也没什么大的理想，室友盯着我说，以后我们俩是最近的两个人了。 我说距离可能是问题，也可能不是问题。她不解地看向我。 我跟她解释不清楚啊。 室友开始对我有些冷淡。也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的，我想于壮壮肯定是解铃之人。 伟生开始疯狂忙起课题来，他想缩短与导师之间达成的协议，日期越短，他就可以对我的承诺来得越早。 我跟他说，其实我并不想要什么承诺，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换了环境后。他不听，整个人都很疯狂。 他妈妈去看了他一次，他的头发都好几天不洗。袜子臭得能够把人直接放倒了。妈妈说，人都是不疯魔不成佛的。我对妈妈说，我是个平凡人，我只想当个平凡的普通样子，为什么看起来也那么难啊？ 妈妈说，夏棠 ，我问过你爷爷了，他也同意你出国。 我出国有什么意思呢？一个人？更何况和伟生一个东，一个西。我低下头，很想把头埋起来，妈妈说，面对吧。驼鸟也会死掉的。我说我一个人会睡不着觉，会吃不下饭，会害怕。我只能如此说。妈妈说，那你也要面对。 我想见爷爷。我使出最后一招。 没用的，夏棠。妈妈毫不留情。 我终于等到了爸爸，和他一起吃晚饭。 课基本已经没有了。爸爸看上去比我还要高兴。从当初我因为笨，自己想要考上大学而他们想尽方法把伟生叫来给我辅导开始，他们其实比我还要着急吧？爸爸说，腾出一天时间，我和你妈妈呀，都要和你拍下毕业照。 我说，我也不是什么天之骄子，别太引人注目了。 爸爸说，不要与别人比，跟自己比就好了。爸爸觉得你一直在努力，这就很好。能不能爬高坡，上顶峰，那是另一回事。 我说，我没那么长的力。 妈妈一直在做旁观者。 爸爸终于在最后说，你如果害怕，就先让你妈妈过去陪陪你。我是分不开身的。 我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出去呢？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吗？ 爸爸说，大人呢，总是有些护犊子的想法，你是我们的女儿自然我们最疼。别人怎么样，我们不知道，但你，我们最清楚。 我不相信国外大学就这么看好我。我赌气地说。 爸爸说，有人给你作了推荐。 我就知道，你们总要在我身上拴根绳。 我的泪不争气地想出来。我咽了咽，努力憋回去。 室友去了趟上海，回来后整个人变得不一样。她说，果然是十里洋场啊，瞬间感觉自己是灰小鸭啊。 我们都笑了。她正正色说，人啊，要出去的，一定要出去见下世面的，否则死了都不安心的。 我没跟任何人说我们家给我准备出国的事情。室友也不知道，她正在努力地鼓动所有人一起去上海。 夏天很快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念生 我们说了很多话，也祝福过许多次，可真正要走，要分别那刻，我们都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给带走了，吹远了。于壮壮回来给我们拍了很多照片，他现在的技术更好了。室友没等到照片出来就走了。她带了一只带蝴蝶结的皮箱，上面贴满了我们的祝福话。她说，如果有一天，这箱子烂了，破了，我就把它当古董放起来。没坏之前，我要让它陪我走遍我想走的地方。 我们在学校旁边的另一条小巷子里包了个小间，几个人痛喝了一场，骂了很多人，笑过很多次，到最后谁也分不清谁是清醒着，谁是醉了，谁是笑，谁是哭。 我以前常听学姐说，平常觉得矫情的画面，到了那一天，却感觉无比感动。我想说，是的。因为只有切身体会了，才知道离别不仅仅是恐惧，也带我去成长。 啤酒瓶哗啦啦倒地，我们扶着肩，室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别人都没在意，我却理解清，如果我对于壮壮无意，请让他去找她。我在耳边说，我一定会让他去找你。你没说的话，我一定帮你说到。 于壮壮后来去了，这边的工作刚稳定的时候。 我说人生，有些时候，有些人，你放弃了，或许真就一辈子无缘了。 后来很多年，我都没再有室友和于壮壮的消息，他们一个应该是讨厌我，一个应该是恨我。都不是想见我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幸福地在一起。 我也只想告诉他们，我也不幸福。 我用尽了我的青春和努力，也不幸福。 这个夏天，给了我一杯酒，让我饮下，却不让我死。 小建半拖半抱着我，和妈妈一起，带我去机场。 我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多年的地方。 那么伟生呢，伟生去了哪里？伟生去了他的地方。两个人隔了很远，从此不再见面了。 他答应过我呢？说好了陪我一辈子，把我当宝贝当孩子一样的，他违了约，留下我一人。 小建急急地从部队回来，脸也没来得洗，上前抄起摇摇欲坠的我，放到医院的急救车上，妈妈已经喊不出话，我的手臂已经找不到扎针的地方。 小建平生第一次不像男人一样地抱着我哭。 他一边哭，一边摇我，夏棠，你哭出来啊，像我一样哭出来，我和你一起哭。 我哭不出来，我的泪呢？定是被伟生带走了吧。 小建说，夏棠，我刚才掐你了，你能感觉到疼吗？如果疼就哭出来，喊出来也行。疼吗？不疼，哪里会疼啊？我只看到妈妈又背转过身去，看见爸爸穿着好看的迷彩服来了几次，还有爷爷，在我睡着的时候？ 小建被他妈妈替换回去，婶婶带了很多吃的，还给妈妈介绍了一个医生。都说我是心病。我的心不是一直有病吗？他们现在才发现吗？ 他们全都在骗我。 伟生说他不会骗我，最终了，他不仅骗了我，还是把我骗得最惨的一个。 你让我拿什么去爱你？你让我拿什么去恨你？ 伟生，你好狠啊。 另一边的病房里，依然撕心裂肺地哭着。 伟生，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枫叶吗？我在这热得发疯的国度里，看不到一片枫叶。 为什么会是我呢？我在这几千个日夜里不停地想。你为什么只是来跟我打个招呼就弃我而去了？ 那边，真得那么吸引你去？你在做出抉择那一刻心里在想些什么？有没有想过你说过你爱她的，那个叫夏棠的人？ 我养了条小狗，叫念生。 你知道吗？伟生，我把我们的信都一封一封地展开，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读，然后读给你听，然后按照你那个世界的习惯送去了给你。 我一个人偷偷地独自跑去二龙山多次，中间几年也偷偷地回来过。那时候我又病了，烧得厉害，感觉即将不行了，课也上不下去，我扔下书本，跑出课堂，不管不顾，直接冲到机场买了票。 你若知道了，定会说我很任性。 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想我。我想见见你。 二龙山枝繁叶茂。多好的地方啊。你以前说过，你喜欢这里。 你带我来过这里，后来多次说要再来，都来不了，等你再来的时候，我不在。等我来找你时，你已经被家人带离了这里，到了你的祖地。离这里有几千公里的地方。很陌生吧？不知道你害不害怕？ 你说，小棠，你来看我，我去接你。我说不要。你说，你不来，我去接你。我说，不要。你说，怎么你才会要？我说，不要。那一刻，我死活不要你。因为我在每年的例行检查中，心脏又出了点问题，我在爸爸单位的医院里，医生让我重新拍片看。我的生命已经攥在了别人的手心里。 你很伤心，你一个人彷徨在街头。或许正犹豫要不要再给我打个电话，或许正在叹息我的脾气。那天，你定想了很多，你会想这个叫夏棠的姑娘值不值得你去爱，去珍惜，去和家里闹 翻？ 我想，如果我答应了你，你来了或者我去了，你没在那条路上继续徘徊，继续呆着，生命会不会出现另一个窗口？或者我割舍掉我的一半生命，从此不再爱？ 你在这条路上呆到华灯初上。然后你看到了一个小男孩，在旁边工地的起重机下捡那个易拉罐瓶子，这个孩子是工地上看大门的孙子，每天在这个工地上穿来穿去，可你不知道，你以为他不知道危险，你以为你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因为你只听见了有人在喊，快点离开这儿，快点离开。有片预制板中间断裂，掉了下来。 我是怎么知道的？又是谁告诉我的？我不知道。太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害怕我自杀，对我寸步不离。 我想去看看你，没人肯让。 你来带我走吧，你答应过我的，伟生。你说，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那几个晚上，有个人一直守在我身边，等我能看见时，我认出是小建。他的胡子长出来的，整张脸跟我想象得不一样了，我找不出词来形容他。我的思想固化了，我的一切还停留在我的梦里。 我动动手指，把他惊醒了，他小心地扶我坐起来。要喝水吗？他问。我和他多少日子没见了？他竟变得如此温柔。 原来，世界已经让周围的人都发生了变化。 我发不出声，只是张了张嘴，他拿吸管给我。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怎么在这里？我用口形问他。他没说话，只是握了握我的手臂。 我没见雁子，也没见卷毛同学，那个时候，他们都在送伟生。 像小建送我一样。 妈妈对爸爸说，去异乡吧，我看着这个样子难受。 爸爸也下了决心。 妈妈说，她到了陌生地，我也跟过去，她不会自己死了丢下我不管的。先离了这地再说。 这一梦，竟半年。等醒了，已经是满眼不认识的人。 妈妈有了白头发。 她是个多么爱美的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爷爷也走了 那天，我下床，一切都轻飘飘的，我下床不为别的，我看到书上介绍了一款汤，说是能养颜的，我想煲给妈妈喝。 妈妈喝完汤，忍不住哽咽，一个人趴在阳台上哭了很久。我诧异地在窗内看着她，舀起一勺尝了尝，忘记放盐。而妈妈却一个劲地说好喝，当着我的面喝了两碗。我本来也没煲多少，我喝的是汤底，一点味也没有。我辜负了她。 我听从他们的建议选了学校，又像以前把书拿在了手上。开始在图书馆，学校和有妈妈的地方来回。 那晚，妈妈给爸爸打了个很长的电话。 我打开落了灰的邮箱，找回密码用了很久，等打开，里面塞满了小建和雁子的信。 我的腿这一刻不由自主地跪下去。 伟生走的时候，我也想跪，可腿不听话，怎么都是僵的。 伟生的妈妈大概是恨我的，否则也不会全家迁走了，再也不回头。连伟生的吉他，羽毛球拍，甚至琴谱都不给我。 再也没人给我弹吉他了，再也没人陪我打羽毛球了。我也不再主动去找人。 雁子说，这事不怪我。 小建说，别人怎么说，他都不信。别人都怎么样，他不知道。他会一直等着我。我把这信抽出来，晚上坐在桌下给他回。手很久不拿笔了，有些握不住。桌上是妈妈铺的淡色的桌布，我不小心洒点水上去，就变成了深色。我起身坐到电脑前，给小建发电邮。如今隔着海峡，他必定在走将军那条路吧？ 我说，如果，你能找一位温婉和善的人，一起，过一辈子，或许，我的罪责还能少点。你知道，我是个不健全的人。 就这么点话，我出了一身汗。 妈妈每天都会等我睡着了她才去睡，睡前都会来检查一下我的被子是否盖好，床头灯有没有灭掉，该吃的药是否都吃了。我有没有发悸，脑袋有没有偏着。 她走那天，万分不放心地望着我。我搂着她，说，妈妈，我是你身上的一部分，我不会轻易扔掉的。妈妈拿出手绢来给我擦眼睛，她自己却任由眼泪落下。她一步一回头，我就站在那儿不动，看她的侧身，看她的背影，看她一点点的距离跟我拉远。她说，你每天给我打个电话好吗？ 放了假，就回来看看我们，好吗？ 每天按时吃饭，运动，知道吗？ 还有，如果太累，卫生就找人来做，知道吗？ 。 我一一点 头。 妈妈是因为爷爷病危回去的。 妈妈一走，我的日子枯燥很多 。不再每天张眼回来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不再窗前老有新鲜的花插着，也不再上街老想着买衣服或者再新学一道什么粥，不再有依赖。 爷爷的病爸爸没跟我细说，一老一少，让他很是煎熬。爷爷临终前，喊我的名字，那时我正在大理石柱下，默念自己的学分。我滚烫的脸贴在大理石上，从上面汲取一些凉意。我为了节省开支，从妈妈走后，很多东西都省略了。我需要惩罚我自己，惩罚身体来获得灵魂上的安息。 虽然这于事无补。可是，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是知道的，对吗？ 若不知，若不对，为何你从来没回来指正过我？ 我捏着手机，听爸爸把爷爷的声音传给我，我回去，我说。我马上买票。不行了，妈妈在旁边说。爸爸忍了忍说，你别折腾了。爷爷会明白的，他把能给的都留给了我。我不要这些啊，我把自己锁在公寓里，每次碰到这种事情，别人的泪总会自然而然的哗哗而下，而我正相反，喊也喊不出，泪也没有。像个冷血怪物。 爷爷最后给爸爸的话是，你养孩子比我养得好啊。爸爸把手蒙在了爷爷眼睛上。 爷爷很安详地睡了。 我买了几颗洋葱，一点一点剥，剥去了皮，露出紫色的肉。又用手一点点抠，抠成一点点碎块。我不吃它，我只想让它帮帮我。 洋葱剥完了，我又开始剥花生。带壳的花生不好买。我大中午什么也不带跑了不知几个地方，不管是市场，超市，只要有就好。最后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里买到了，我买了一袋，店主以为我要油炸，特好心地给我一把小钳子。我把小钳子放回去，可能一不小心它会被我变成凶器。 我一粒一粒地剥花生，剥得指头，手臂失掉，抬不起来。我拿凉水来冲，找了两个白瓷碟装进去，没有香炉，就摆在桌上，买了几支菊花，妈妈做菜用的料酒一直剩着，我倒了一点出来，爷爷，对不起，要是下辈子，你不会选我当你孙女了吧？ 如果会有下一辈子，我远远离着你们啊。不会让你们碰到我，找到我。我会喝两碗忘情水，过奈何桥时一定不回头。 爷爷生前动用了一点关系，爸爸的工作调到了北京，妈妈也要处理爷爷的后事，所以青城的房子和一切，都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了。 我依然，没能够看一眼。 我忘记那几天我有没有吃饭，抬起头看天，天是黑的，低下头看地，地也是黑的。每天呆在学校，人多了我觉得闷，没人了，我又觉得我被丢弃到了荒野上。 我第一次接到了小建的越洋电话。他第一次说，夏棠，让我抱抱你。我说你成心的？他说，我失恋了？ 哈哈，我竟然笑了出来。 他说，我去见你吧？ 我知道他不可能出来的。他是军人。 他去相亲，女孩先看上了他，他不愿意，女孩很有些小心计，先是守在他的驻地，然后又不知弄到了他的电话，隔三岔五能他打，后来他身边的人都知道有个女的老找他，也就特别开恩，每次这女的来电话大家都不怎么审查，他被迫弄假成真。结果他想约她出来吃饭的时候，她吃到一半竟然跑了，因为她前男友追来了。 这剧情很让我无奈。 小建跟我聊到无话可聊时，也不愿意搁电话，他说，我不能谈恋爱，我不能结婚，我老受伤。 我说，我想睡了。他说，你睡，睡吧，我听你的呼噜声会很有感觉。 电话就这么开着，我自然得睡着了，等醒来时，手机已关掉了，没电了。 充上电，开开机，昨天的通话时间是一小时五十七分。 我自己把纠缠到一块的头发拿剪刀剪了剪，到学校的时候，刚洗了头，吹得半干，有点像狗啃。 我拿书本蒙着半边脸，也不跟人打招呼，溜进课堂了事。 妈妈在下雪前来陪我。她来的时候北京下了好大的雪。都跑到颐和园啊，北海看雪去了。我说怎么不去景山呢，景山肯定会好看。妈妈把她带来的干菇，笋啊，这干那片啊，打开我的冰箱门时，她还是愣了下。不过马上镇静了，里面只有一瓶水，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打开放进去的。她先找了抹布抹了一遍，又问我买没买柠檬。我记起有几个的，找了一个给她，她挤了汁又用布把冰箱擦了一遍。 我说妈妈，你是不是活得太细致了？妈妈白了我一眼，跟着你已经细不了了。对的，我很粗线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这年，我28岁 妈妈来了，我便不孤单了。她会调番茄酱，草莓酱，会整小火锅，偶尔酥鱼，炸点小排骨。我课不多的时候，会和她一起去当地人的市场买菜。她不在时，我学会了调各类沙拉，所以买各种各样的水果做沙拉，成了我的一项爱好。只是两个人，总不会吃完。 妈妈说，过年，你爸让我带你一块回去。我说你就是为了这先丢下我爸的？我爸定会恨我的。妈妈捏我一下脸，说，主要是我啊，挺怀念这边空气的。 她说着怀念空气，可每次刚立了春，就不停地说花开了吧？应该去哪哪哪赏花。热带的花都不耐看。 我有一个好妈妈。 这年春假，我和妈妈一起回来。也是这年，我抽了两天时间来了青城。 地方很不好找，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衣服还刮破了，像个偷偷摸摸的贼一样，在山里瞎转悠。 谁也不敢让知道，像做错事的孩子，只想自己能找到。找到这把钥匙，开开心中的锁。 我跌跌撞撞的，在乱草丛里拨拉，身上的汗出了又马上被风吹了，吹了走一阵又起了，然后来阵风又吹了。你有多不想见我？你不能给我点提示吗？ 我停在一块稍微平坦的地方喘气，两眼晃光，竟有几秒的出窍。 不能再往深里走了，天黑之前我得离开这个地方，而且我不识路。 我慢慢倒退着离开。脚下被一只遗弃的易拉罐绊倒，索性坐在绊倒我的地方，旁边长着半人高的蒿草，风一吹，露出了一块青石。我爬着过去。 雁子在来信里帮我画过地图，我央求她画的，她用铅笔细细地画了几笔，标注了当时她所看到的一些景物。我把那张图不知看了多少遍，以为记在了心里，后来我妈帮我收拾房间拿起夹在我的书里，我成天抱着书来回跑，再找时已不见了，不知丢在哪里。 我想，是伟生，帮了我。 我拨开蒿草，爬向了他。 我走出山去，走了好远，才打到回城的车。 可能我已经变成了鬼，或者不人不鬼。人间的车都看不见我。 我把带的水都给了伟生洗脸，他的脸太脏了，蒙了厚厚的泥土。司机问我去哪里？我只能艰难得吐出两个字，车站。我有些脱水了，看到车上有水，二话也没问，拧开就喝。司机好心地劝我说，慢点，别喝太急。你是多久没见水了？多久，我不知道。我刚从地狱里回来。那个地狱很深，土也多，我扎下去阎王不收我，说我身上的生人味太重了。 司机不再说话，怕我一会真把鬼引出来。我多付了五块钱给他，算水钱。 连夜回了北京。这儿，已经没我的容身之地了。 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没再出门。再出门，便是又一次远离故土。 妈妈依然跟着，她发现我更瘦了。 再回来，我已经28岁。 我问雁子是否有空，陪我去个地方。雁子说，急事，可以请假，不急，等周末。我看了下手表，周末可以。要开车吗？她问。要吧。有车方便些。她说，远不远，我先加好油，有些地方的油品很不好。我说，不远。二龙山。她默了好久才回复，好的。 他从这迁走后，我一直没来。雁子说。 只是为了心安。我说。 明知道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你要走了吧？雁子问。嗯。我答。看了会让我更加坚定走的时刻。 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地方，现在这边开发得过度了，旅游啊，度假啊，居住啊，生态啊，农业啊，等等，都来抢山头。还有房产，快要占满了。 没事，我说，看运气吧。老天给就接，不给不要强求。 雁子说，是。 她的车开得又稳又快。这次我在车上没发现任何的孩子玩具，可见她收拾过了。 她把车停在山下一户农家，跟主人说中午我们来吃山菜。主人很高兴地答应了帮看车。其实都不是本地人，本地人都迁走了，她说。 变化太快了，她摘下墨镜又戴上。 雁子在前头，我在后头，这次。 上山有条小路，是开农家宴的人告诉的。我们从房子后面沿着农田上去，路果然被踩了出来。有上山挖野菜的正往下下，跟着一条黄毛大狗。我不由地往边上靠靠，大狗停下看了看我，又摇晃着尾巴跟在人后面走了。它尾巴上有一撮小白毛，通体却是黄色。 我的狗养不了几个月就被我妈给送 养了。她对狗毛过敏。 雁子很快带我到了这个地方，应该是这里，她指指手前方说。我只看到一片平地，似乎种着土豆，开着淡紫色的花。 都平了，迁走了，肯定会平的。现在都抢资源。她回头望向我说。 没事，我趋向前去，掏出随身带的小瓶子，抓了几把土。我上次带了一瓶土回去，养在花盆里，买了种子却养不出花，后来买了现成的花，把土洒里面，花很快就会凋零死去。我把花全拔了，把土重新装回瓶子里放到高处供着。 这次，我还会带一瓶回去，不会再养花了，只是与前一瓶作个伴而已。 雁子要帮我，我不让，我自己亲力亲为来完成。我一点一点地抓，土里有很多白色的结晶体。这块山其实并不适合种地。雁子换了个位置，因为土会吹到她身上，她今天化了好看的彩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今天 的脸，我又冒出来手机里那个奇怪不留姓名的男人。 我们沿着另一侧下山。也是小路，开在另一片开垦出来的小田边。 每个小田前面都会有住户，有红瓦的房子，有条看门的狗。 其实这风景蛮好的。 你来住住试试？用不了两天你就烦了，没有抽水马桶，厕所在外面，夏天臭气熏天，冬天冻死人。雁子说。 我不知说什么。 走着，走着，竟然看到了伟生带我来的那个水库。我说，这是水库吗？是水库啊，雁子说。怎么水变少了？的确是水少了，夏天都要节约用水。是那个水库吗？我在心里问自己。我不确定。只是心又一阵一阵地跳动。我只能牢牢握住手里的玻璃瓶。 雁子没什么可留恋的，她更担心阳光对她皮肤的伤害程度，我落后她十几步，但也慢慢地跟上她。 她的车子旁蹲着一个小孩子。雁子怕她扎车胎，过去喝止。小孩子抬起头，他只是在捡石子玩。我被雁子挡在身后，雁子说，夏棠，你来。我过去，和她一起在这张小脸上受惊。 你信轮回吗？雁子说。 你也不信吧她见我不说话，其实我不知道。那个孩子以为我们去他家吃饭，眼睛转了一圈后，马上亲切地喊雁子阿姨好，姐姐好。雁子听了有些生气，阿姨？姐姐？她指指我对小孩说，你知道我比你姐姐还小一个月吗？那张好看的小脸扮了个鬼相，吐吐舌头，跑到我身边说，姐姐，你到我家吃饭吧，我家的地瓜包子可好吃了。 雁子叉叉腰，无奈地说，你家只有地瓜包子拿得出手？小孩很会看风向地拉着我的手，向他家引。雁子抬步先走进了院里。院门上种着一棵葡萄，搭了个架，已经很有形了。 墙边种着丝瓜，开了黄色的花，牵出长长的丝。小孩子看我们已经进了院，也就撒开手跑向了屋内。屋内人说话声传出来。雁子拉我坐在院子里，有个石台，几张凉椅，我们坐下，主人很快端了水出来。也没菜单，随口报菜选菜。雁子让我听着合适地就选。我怎么也听不太懂他们的话。有些饶舌，最后喊了小孩子出来。小孩子从厨房里会给我拿一根菜出来看样子，我不由地多喜欢了他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愿你轮回 等点好了菜，重添了一壶当地的茶，喝起来比较解暑。 雁子说，像吗？我知道她指这孩子的相貌。像。我实说。 可能是大人都在忙，小孩子又被撵到了屋外玩石子。雁子叫住了他，问他几岁了？他说七岁。七岁？她提高了声调。你几月生日？他说了。我端起茶碗，茶水滚烫，碰到嘴边，让我一缩。 雁子放他走，他问雁子要不要一起玩？阿姨玩还是姐姐玩？小孩子笑，却不称呼了。 历史无法更改。雁子说。你先把你家的洗手间指给我，雁子对小孩子子说。小孩马上指了。 第一道菜上来了，是凉拌蕨根。很久没吃了，特别适合这个季节吃。小孩子跑过来，我以为他馋了，夹菜给他，他不要，他说，姐姐你吃菜的样子真好看。雁子拿筷子敲桌沿，屁孩子，你这是吃果果的表白啊。问问你妈，这菜一会能不能打折？太咸了。小孩子立马扭头问我，姐姐，咸吗？嗯，有点。我说。他的眼睛能吸引人。我不太敢看。 把他拐走？雁子悄悄问我，不过我可养不了了，一个已经够吐血了。你用个麻袋一装，封上口搁皮箱里带走得了。 我笑她幼稚。 她说，我看你可怜。 第二个菜上来时，味道变淡了许多。只是醋放得多了。 雁子说，今天这是必定要把酸甜苦辣咸人生百味尝遍不可。 后面的菜我们没再让换味，依主人的手艺发挥，上来却比前两个好了很多。 我们直把茶水喝淡才弃了，我主动付了钱，雁子去了洗手间，回来时我站在车边等她。她说，就这么走了？不和那个小子再聊会？ 我打开车门坐上去。小孩子去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扒着车窗问我，姐姐你还会来吧？我能说什么啊？他只是个孩子。 我说，姐姐得去挺远的地方，可能近期不会来的。或许明年，后年？ 他露出了失望的眼神。 雁子不知道怎么和孩子父母聊起来了，主人眉开色舞的样子，我相信雁子的口才。 她在车上说，我问了问孩子的时辰，如果你在意的话，可以找个人给问问，到底是不是他转世。 我看也没看她说，不用了。 她说，你这就要走了吧？ 我说，是，要走了。 会去看我哥吧？ 会去看。 我把手机还给了她。 我从北京走，小建到了我爸爸手下。立了几次功，很得我爸爸的赏识。他待我爸爸也比他亲爸更上心些。婶婶常诉苦说，可能八字不合，这俩人凑一块就是局死牌。我爸说，死牌给它和了呗。婶婶就说，那死老头的脾气，以前小建很随他，这几年真是变得我都不信了。部队果然是个大熔炉。我以前老担心小建会变渣了，现在算有点小放心了。没喝酒没抽烟。爸爸说，他们那儿管得严格，身体上是不能露出什么破绽的。婶婶知道有些事不能问，也就闭了嘴。 我见小建，还是因为婶婶跟妈妈说，介绍了几个姑娘都很不错，愣是给人吓跑了，这是要绝后了哇。妈妈对我说，你劝劝小建。我说，我怎么劝？感情的事，都是一塌糊涂。妈妈说，劝一次吧，就一次就行了。否则你婶婶能把我这脑门给叨叨破了。 我问了问爸爸小建的休息日。他们没什么固定的休息日，我爸大公无私地说。我说能开后门吗？我爸说，我这没后门，只有小门，小门是给犯了错又想改过自新地人设立地。好，我给我爸竖竖大指说，我到你们单位喊，我就不信。我爸说，那你不可说你姓夏。爸爸单位人不少，可奇怪的是只有我爸一个姓夏。这夏很单薄吗？ 我说，我不姓夏，我爸姓夏。转头去收拾行李。 爸爸还是带我去见了小建。 他更英俊了。 他正在操练场上和一群新兵练得热火朝天。我不打扰他，找了个空闲的位置坐下来静静地看他。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欣赏。欣赏一个男人的阳刚之气。 最后，不知是谁发现了我，这天，我戴了一顶大大的帽子。爷爷的大草帽已经遗失了，这顶，是我从妈妈的帽子堆里拿的。 小建在大家的起哄声中朝我走来，因为我先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练习看着我们。 我在朝我走来的身影里，先看到他肩上的徽章，我不怎么认识军衔，但我觉得他应该不算太低了。我的帽沿压得很低，他弯了弯腰，从下面看我的脸。 怎么？搞突然袭击？他问。我不说话。 他擦了下汗，回去拿了瓶水，顺便解散了众人。 走吧，他说。头朝宿舍方向歪。我依然不说话。有偷偷跟在我们后面的人，很为我们的相处方式感到怪异，所以他们也不敢离我们太近。 走到一半，我突然开口，出去？ 小建停下脚步，似乎有点为难。我笑笑，和他并行。 没提前告诉我，我都没有心理准备。他没话找话。 准备什么？我问他。收拾一下猪窝啊，他说。呵呵。给你十分钟？我说。不用，丑媳妇总要见公婆，进来吧。他推开门。屋内一片整洁。 我环顾四周，他脱去训练服，进洗手间去洗脸。我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他喝剩下的水顺用放在了椅子前的桌上，我拿起喝了一口，并不是对着瓶嘴喝的，而是我仰起头，让水流缓缓流进我的口腔里。我含着一大口水还未咽下，小建出来正好看见我鼓起的双腮。 我急忙咽下，对他说，渴了。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给我用的杯子，我略有些心安，也有些不安。算了，他擦把脸说，我重新给你拿一瓶。不用了，我说，我喝不了多少。他还是拿了瓶新水放到我面前。 你坐，我说。 他一直站在我的身后的，我占了他的椅子，他似乎不知该坐到哪里。我瞅瞅他的裤子，笑着站起来，把他的椅子让出来，你坐椅子，我站着吧。不是见邻导一般都要站着吗？还需要我敬军礼吗？我可不会啊。小建见我开始开玩笑，神情也松驰下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问。 看来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说。 两个人同时说话面面相觑。 他把毛巾从脖子上扯下来又抛回架上，我被这漂亮的动作飞出的弧度鼓掌。哇，我把迷妹的神情挂在了脸上。 他说，这屋里没太阳，你的帽子可以摘了。这屋里没摄像头。 我把帽子拿下来，他看我时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把这些细节观察得这么细。 看来这资本主义国家的水挺养人啊。他依然站着，仿佛很缺水，一口接一口地喝着水。 你爸知道你来吗？ 我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你有多喜欢我啊 他舒口气，可能是水喝多了，他的头一直抬着看天花板，看了有几分钟。 我也不说话，两个人静静地听他的手表嘀嗒声。 走吧，他说，带你去食堂吃饭。 他也觉得喘不过气了吧？可是这个时间离吃饭尚有一段距离。 我说，你坐下，听我说话。他比我高了半头，如果他老站着，我觉得不舒服。 他说，你坐桌上吧。不能让你站着。或者，他又补充道，你坐床上也行。他把椅子拖开，显得与床之间的距离无限被拉大。 他说，好，你说，我听着。他把水瓶拿在手里，捏着。他的手修长，说实话，真得不像天天在场上操练的人应该有的手。 你的手，泡过吗？我竟说出这么一句。什么？小建不解。怎么会这么白呢？不应该啊。 他把水瓶换到另一只手里，苦笑了一下，翻过手掌，那上面，有无数条伤痕，排列得不整齐，纵横交叉，我也学他看向了天花板。他这里的天花板居然也这么白，连只苍蝇都没有，更别说苍蝇屎了。 你还想看吗？身上也有。他说。 我鼻子哼出一声。 他把衬衣一掀，露出胸前的疤。后悔吗？我揭制住了上前摸摸看的冲动，问他。夏棠，他说，你到底想要和我说什么？ 是啊，说什么。我竟然忘记了我来的使命。 哦，我把水瓶放手里惦了惦，你妈想抱孙子。你要配合一下工作。 他砰地站起来，手撑在桌上，因为过了血，显得有些发红，他脾气倒依然很温和地向着我，有热气袭向我，我慢慢躲开这股力量的冲击，你这几年难得回来一次，也难得来看我一次，你一年也想不了我几次吧？今天这么多难得，我还是请你吃饭吧。别在这屋里呆着了，我闷得慌。 是啊，我也闷啊。 以前无拘无束的我们，到哪里去了？ 我说，我，你还不知道吗？走到哪里都是拖人后腿，活了这么久，快乐很少，幸福也奢望不上。想必这辈子注定要当孤家了吧。 我想换件衬衣，你没意见吧？我后知后觉说，没。然后又后知后觉得想到这儿其实是他的地方，他说了算。接着又后知后觉得想到他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可以到洗手间去换。可他，没有。 他就在我面前脱掉了现在穿的，找了一件洗过的换上。我也没避讳，眼睁睁地看着他脱衣服，拿衣服，穿衣服。露出健壮的肌肉，一呼一吸气间，肋骨都可以看得见。背上，果然有不少或深或浅的伤。 我心底不知被一根什么线牵引着，从桌边走到他站的床边，顺着他的曲线摸了摸，然后仔细数了数我所能看到的地方。他的衬衣只穿了一条袖子，接下来的动作被我的介入打断了。他慢慢地回转头，把另一只袖子穿上。没系扣子，伸过我的视线，把我手拉到他的脸上，有些烫，可能是一直顶着太阳训练的缘故，然后接着是他的心脏位置。他的心脏是健康的，甚至是健壮的，否则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可能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不可能当上教官，更不可能到我爸爸手下。 他说，好看吗？我说，还行。第一次见，没有什么比较。 真是第一次？他竟然有些调戏的情分。 呵呵，我抽回手，他不让。拉我入他怀中。 他的身上是炽热的，跟伟生不一样，伟生的怀里有镇静，小建是一团火，瞬间可以让你焚烧无骨。 我的发丝都感觉要冒出烟来。 他有着男人无以伦比的亢奋。想找个人代替你，可你偏偏来惹我。他的火烧到我身上。 你这里没人来吗？我用28岁的冷静问他。 你希望谁来？你爸爸？ 为什么不是我？他说，我宁愿代他去死。 他的手孔武有力。我说，你把衬衣穿好吧，你不是要带我去吃饭的？ 他有些颓废地将手撒开。你知道热带密林吗？刚才是他急着要带我去吃饭，现在他反而不急了似地，开始跟我讲起故事。他将衬衣脱掉，找了件背心穿上。我想他是在考验我，美男当前，同处一室，我是否能够坐立不乱。 我说，你说，我听。 他慢悠悠地开始说，我出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到密林里堵一个逃犯。以前总以为自己不会输，因为年轻，总会有很多机会。出发前，我们都看过地图，指导员也解释过，这个地方地势很复杂，不同一般。我们青城哪有这样的林子啊，密不透风啊，可也不能不穿衣服啊，得穿厚厚的迷彩服。逃犯是在这个林子附近长大的，他对地形了如指掌。知道藏进去，如果我们不是下了狠心找他，根本就等同于放虎归山了。所以我们只有五个人，五对一。他也不是孤身一人，有接应的，山外的人都是他的眼线。 我们进了林子，才发现，这跟地图上绘得还是有很多差别的。五个人轮流警戒，在密林里呆了七天。第八天，我们把自己的小便都收集起来，用作不时之需。逃犯依然未有踪迹。后来队友在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虫子尸体，是被人拇指捻死的。这个逃犯从我们进密林时就一直在监视着我们。 那个时候，我心里很恐慌。我在想你，我想夏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就这么死了，可能要过一些时候你才能知道我的死讯。那时候我早已化成了灰，你也不会为我哭，为我心疼，更不会为了我丢掉半条命。 后来我们起了火，我腿部中弹，胸前被擦，逃犯是不要命的，而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孤儿，心中都舍不下。可如果在密林里完不成任务，出不来，我们只能死。我不想死，我要活着出来。队友把我的腿绑住按在一棵树下，就在这棵树下，我拿起了枪，逃犯就在队友的脑袋后面，树叶的反光暴露了他的眼睛。我打死了他。 队友轮流背着我跑出密林，每个人的嘴都裂得不成样子，因为极度缺水。他们每人跑一阵，换另一个。每人身上都有不同程度地擦伤。一边跑，还要一边注意不要滥伤无辜，注意不要迷了路。转了三天，我们终于又转了出来。 我从医院出来后，手还是拿不了枪，因为一拿手就会抖。那个时候，是你爸爸下去视察，看到了我。他说，这个小伙子挺不要命的，好好培养一下。领导对你爸爸说，刚立了功从某地回来的。你爸爸没再说第二句话，转身就走了。我的手突然就不抖了。 夏棠，每个人都会死，怎么死，也是自己来决定的。 我立了功，也受了处分。因为上级要求带活人回来，而我打死了他，他如果不死，死得就是我队友或者是我。 你爸爸调我过来后，我一次也没见到他。我有两年一直呆着不能外派，后来是作为替补，因为有个人出外勤前突然发生了事故，才紧急 抽出我。每次我都要写点什么留下，写点给我喜欢的人。说着，他从床底下抽出一个纸箱子，里面已经快要满了。 我靠他的床边坐着，下巴顶在膝盖上，不想抬头。 你喝点水吧，你的嘴唇已经裂了，他说。 我不想喝水，我全身无力，我想在他床上闭闭眼。 我仰面躺下，蜷缩起腿，他是单人床，上面满满的男人味。 有他在，我很安全地合上眼皮。 一人床头，一人床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时光泄进美好里 我就在他的故事里睡了过去。醒来时，桌子上有几个饭盒，小建倚在椅子上看书。他说，给你打了饭，起来吃。我到洗手间去洗手，感觉头有些发沉，低血糖上来了。我闭着眼慢慢地走，小建看出来，一把抱着我，按到床上，怎么了？他关切地问。没什么，饿的。我笑说。哦，他又把我按到椅子上。把筷子给我。 国产的玩意还习惯用吧？他说。 我一直自己做饭的。准确地说我妈做。她不在的时候，我自己做。 他看我一眼，又低下头看书。 饭都不凉，吃上去刚刚好。 我说，你们的伙食标准是多少？ 他说，怎么，不合口？ 我咽下一口饭说，看上去有点超标啊，这应该是首长的待遇吧。 不是，他说。有时候训练量大的时候伙食会好点。你赶上了点而已。 你不用训练了吗？我看他一直陪着我。 他说，下午休息。呵，我竟然有点心虚。 我坐在椅子上老实吃饭，小建到床上躺下去了，躺的地方是我躺过的。褶皱还在那里，他都没伸，直接挺着大身板，大叉叉地，腿还在地下。样子不是很雅观。我想他是故意气我，因为我实在不像来看他的，更像是饿了来蹭顿饭，或者走路走累了来眯一小觉。 他什么也没说，就接待了我。还拿着以前的浓情厚意。 我也接受得理所当然。这些本钱是小时候存下的，我今天仿佛一古脑全吃完了它，以后再用，大概没有了。这些年，我没怎么往里存感情，估计余额也不多了。 我把骨头小心地吐在小建给我铺开的纸巾上。鱼香肉丝做得很好吃。我吃了一半才想起问他，你吃了吗？没。他说。什么？我不好意思地站起来，筷子上的菜也滴嗒着漏油，我是塞嘴里显得不尊重主人，放盘里显得不讲卫生。你怎么也不说啊？我有点挫败感。今天什么事也没做好。 你不是也刚想起来问我吗？他头略微仰又落下。 我把喜欢吃的全挑吃了，剩下的全是我不喜欢吃的，可怎么给他吃啊？ 要不，咱出去，我请你吃？我胃里开始有气在攀升，可这不是底气，是凉气。 他二话没说，拿起我用的筷子，把我剩下的菜和饭全吃了。 吃相并不难看，但速度却让我呆了呆。我几次想伸手劝他，吃慢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只得拿个水瓶想递他，怕他噎着，也是在手里轮换了几次没递给他。他吃饭的时候很专注，没看我。但这专注只是一会而已，他大概是真的饿坏了。 他只是为了等我，等我先吃。 怎么了？他看我浑身不适的样子问。 你平时吃饭也这么快吗？我说。差不多吧。他说。你的胃。习惯了，什么事都是习惯了就好了。以前想人想得难受，别人都睡了我去跑出去看星星。后来被罚了好几次。后来习惯了，麻木了，也就不难受了。他低着头收拾饭后，我看不清他的脸。 放哪里，我去扔吧。我想积攒点余额。不用，他说，你不知道地方。 我想，以后无论谁再让我来劝他，我是不会再干这种傻事了。我这是拿绳子往自己和他脖子上套。 他难受，我知。我难受，他也知。 他放垃圾回来后，对我说，这儿很乏味，我们出去走走吧。我说好。 他把背心换下来，穿上之前要穿 的衬衣，终归是练过的人，身板好，穿什么都显得有气势。他依然没避我，我像欣赏连环画那样把他的外皮看了一遍。怎么样？打多少分？他换好后盯着我的眼睛问。 我的脸被他竟然问红了。我不知道。因为没有比较。小建说，你没找个伴？听说国外没想象中那么好，找个人暖暖屋子也行。他说得轻松。我走在前面，让他关门。 我把帽子戴上，这个点，应该没人再愿意八卦小建了。我长得如何，大概大家已经有了评论。否则四周不会这么安静。 小建说，你平时在外面都喜欢做什么？我想了想，好像除了上课，就是回家，看点书，然后无目的走走。 他没等我回答就说，去看电影？我说不。太老套了是吧？这是谈恋爱的筹码。那去世纪逛逛？我说不。对，那地方除非去买钻石买戒指，否则真不好逛。那去颐和园？他话刚出口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说，这地方不行，现在不好看。他看看手上的表，自问自答。 我稍微抬高眼睛看他，他的五官线条很柔和，比小时候协调了很多。可能是生死边缘真得会让人大彻大悟，我说，你常回家看看。 他说，嗯。 去哪里？他又问。 随便走走吧。我说。你喜欢去哪里？我又问。 随你。他说。 这么没主见，将来是要妻管严，我说。 他的嘴一边咧咧，没说什么。 真的，就不再考虑。夏棠，你真得就不考虑我？两人说得两句话，前半段相同，但意思可能不一样。 我脚下停了一下。这个人，是我的好兄弟啊，小建说他愿意代他去死，其实这是我一直想说的。如果老天爷在那一刻能通融，我希望我去。这样，剩下两个男人就会活着。不会像现在，我们一男一女，全半死不活。 小建想知道答案，我不想伤他心。踌躇着找词语。他看见一家冷饮店，进去买了两杯冰沙，水果都切得碎碎地堆在上面。他把两杯都举我面前，让我先挑。我不吃冰，拿过一杯，每次都小啜，然后慢慢等冰融化。小建毫不含糊地舀一口吞下，我k,他说，真凉。第一次吃这个，他解释道。我也是，我跟他说。真给面子，他有些高兴地颠了两下。一辆载着人的三轮车从我身边过，车上坐着一对情侣，我让开路，小建拉我一把，我没站稳，他把冰沙用牙咬住，抱住了我。三轮车贴着他的背擦过，只是几秒的瞬间。 我定定神，把冰沙从他牙上取下来。化开的冰水顺着他的下巴落在我的手上。这杯给你，我把我的给他。你舀我吃一口行了，我吃不惯这玩意。我把冰扒扒，舀水果给他吃。他含着小匙子笑咪咪地，也不急着咽。我的动作就变成了慢动作，一时抽不开手。 这样的情节，在外人不明真相的眼里，那是情侣吧。只有情侣才会这般地不顾世俗眼光，大庭广众下喂食。 我等他松开牙，说他，吃饭时狼吞虎咽的，怎么这一下变成了鹌鹑般的樱桃小口了？ 我想多高兴会。让激素多分泌点。他说。 你说，我问他，我们俩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大的缺德事吧 怎么讲，他还在快乐的控制下，脸上显着涂了色彩的肥皂泡一样，不停地小表情露出来。 我没人买，你也卖不出去啊。 他说，那是爷清高。我撇下嘴，不争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还爱于你 冰沙已经很快成了糖水，我把水果挑挑吃了，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况且小建的一片心还在这。 我们两个从大街走到小巷，穿过胡同，又上了天桥，又下来，不知不觉，走了很远。 他吃，吃炸酱面吧，晚上你请我吃炸酱面。他摇着我的胳膊，像个可怜的小孩子。 他是可爱的，当他本性真露的时候。你把帽子摘了吧，太阳要落了。他说。不行，我怕朝阳群众。他呵地笑出来。 没事，我带证出来了。他说。 那更不行，拐带公仆罪加一等。 他突然站着不走了，我拉他，他也不动。我问他怎么了？他说，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想想，开始说，我怕不是这句。拐带？对，有语病？不，他说，你什么时候拐带我，我早就准备好了，现在也随时准备着。原来这一路，他都在这等着我。我想圆了他的小心思，又怕多此一举，从此身沾了潮气又沾了灰，给他带来霉运。 你不怕吗？我问他。我不想那事再发生一次。 他把我的帽子摘下来，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拨了两下我被帽子带起来的头发。 没什么，他说，不见黄河心不死，到了黄河心也不死。你今天无论给我喝什么迷魂汤，我都不犹豫。 大义凛然的精神再次震到了我。 要抱抱吗？经过众人目光洗礼的抱。是出于礼仪还是真心？ 小建那时候的语言考试老得分不高，可现在，我觉得那时候老师可能灌水了。 他等我走到一棵树下，那树上挂着的小灯笼已经亮起来，萤光灿烂，他接受了我有些分不清是礼仪还是情感的拥抱。 与其说是我在抱，不如说是他抱住了我。他把我的帽子戴在他的头上。我略有些担忧地说，会不会被抓拍？他说，不怕，谁闪光我就感谢谁。为什么？谢他的火眼金晴，捧场。 夏棠，他说，我还是练过一些克制力，但现在，我，我有些，有些冲动。我以为他是说拥抱，还自以为大度地拍了拍他后背说，没事。我不怪你。 结果，我想错了。小建是受了我的鼓励才吻了我。 他的吻很慢很长，我想我应该是死过去了，否则为什么我没有反抗。 他说，想了多年，今日终于如愿以偿。我的人气已经被他吸光了，他的肺活量很足，像加了马达，让我无招架之力。我打他不行，骂他不是。只能干瞪着眼瞅他。越瞅觉得他越模糊，好像那张脸跟另一张脸重叠了一样。我闭上眼睛，想等这一切幻像过去。 小建就这样抱着我，再次炫起了他良好的技术。当一切平息下来之后，他说，有些东西不能开壶，一旦开了就上瘾，有了一次还想第二次。除非拿个大棒子打死他。 若一棒子打死了他，我这辈子，下一辈子怕是万劫不复了吧。 我元神归一之后，已经是坐在了一家面馆里。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吃饭？小建要了小盅的汤，揭开盖，上面漂着枸杞，跟汤煞着相配。我竟然能喝得下去。仿佛刚才只是幻影，是我想出来的，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建也跟着尝了一口，互相不嫌弃对方的口水，毕竟早已经尝过了不少。 他说，这地方是战友家的。来吃过一次。我方四面环顾一下，装修简单，但人间烟火气旺，人气也旺。 能打折吗？我还没坏掉脑子，竟然记得这个。小建把肉骨头吃了，肉给我，不能。没打折的规矩，价格公道。 我说你来面馆，怎么不点面啊怎么没点？这不等您回地球后再上吗？他也知道我神游了。 面很快上来了，细细的，配了五六碟小菜，三样加进去，三样可以调着吃的。我嘴里吃过了肉，也尝不出面里汤是鸡汤还是骨头汤，不腻，挺好喝。 中国饭还是中国地道啊，我喝了汤后评价。那男人是不是还是中国男人最合适？小建挑起面也不忘他的目标。 应该是吧？我说。你战友应该很有家产吧？还去当兵？我学他套路。 真男人不当兵就是废物。 当了兵的呢？ 真爷们。 哈哈，我一口汤想喷出半口，好在手正托住了下巴，才兜住了。这只手，是小建的手。 论吃面，他也应该是快过我，可我吃完了，他还吃一半。我问他，你吃不了，我帮你吃点？ 他说，不够再给你要一碗？我摸了摸肚子，想想还是算了。今天，实在太破例了。不仅吃，破例，其它方面，也破了例。 是好是坏，尚且不知。 小建又要了一碗，因为他说，我觉得还有力气再吃一碗。你先挑几筷子。 柜台结账时，他又买了两根卤鸭脖，给你打馋嘴。他说。 我说，有没有鸭脑袋。有也来两个。不许吃那个，他推着我出门，不让我往食品柜上看。 怎么不让吃脑袋？我明明看见好多。小建说，吃脖子吧，脖子好吃。我说。我真得想吃脑袋。他把头低下说，你吃吧。我这个新鲜。 我咬着鸭脖不理会他。 其实我脖子也比这好吃，不信你一会尝尝？ 我目不斜视，当他如空气。 鸭脖卤得很烂，不怎么费劲就能丝丝地把肉用牙咬下来。我说，哎呀，配个二锅头就好了。 我那有，小建说。你们还能喝酒？不关小黑屋？他啪啪拍死我面前的几只飞虫，又不是监狱，还是有人权的。 回我那喝去？不去。这孩子此刻酒精度数较高，点火就着。 我看见前面正好是街心公园，手指了指，两人就找地方坐。嘴里正含着吃货，没法说话。 两根鸭脖耗掉很多尴尬。 小建说去解手，回来时却拎了两罐啤酒。白酒不适合你，这个少喝点？我点点头，趁鸭脖没啃完，赶紧让他开。先开一个，我喝止他。我的酒量我知道，不高兴的时候喝几口就醉了。 小建说，我兜底，你能喝多少喝多少。我说你醉酒回去会不会被查检？ 他两听啤酒全开了，说，我正常回去才奇怪。 我说，喝酒误事。不知是劝我还是劝他。 我不是君子，但也不是歹徒，不会绑架你的。他微微有些失意地说。 我哑了口。继续闷声啃鸭脖，幸好鸭脖够长，才让我不至于无脖可啃。否则嘴闲着，正不是什么好事。 啤酒喝起来有些涩口，真不知道当初发明酒的人是怎么想的，这明明不是很好喝的玩意却打败了世界上所有的人类。不仅流传，而且兴盛不衰。 鸭脖啃完了，酒还有，我抬起屁股，坐久了也想活动两下，说，要不来包花生米，干喝会上头吧？小建笑了。说，你醉了，我扛你回去。 我想下坡，他偏不给我让路。 我说，那，舍命陪君子吧。 他又低头吃笑，抬起脸时候，暗光映着有些流动，讲讲你在外面的事吧。我这儿你都听了，你的也讲来听听。 呃，我说，我没什么的。就是上课，吃饭，下课，睡觉。 他晃晃啤酒罐，捏成一团扬手扔一边。我跑过去捡起来，没寻到垃圾桶，只得一只手先暂时捏着。放下，他说。不要乱扔垃圾。放下，他又说，这次声音变小 了，你捏着它就像捏着我心脏，我不舒服，先放到地上，走的时候我带走。我慢慢放地下，怕动作快了把他的心脏摔碎了，我，赔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我？他又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你的泪流在我胸前 说实话，我没有。因为前半段，我生不如死。昏迷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也不与人来往，喜欢一言不发。到了学校也像个木偶。后半段好起来，觉得身上器官仿佛掉落了大半，有些感知已经不灵敏了。听过的事，要过很久才能认识到。 我把啤酒罐递给小建，喝酒吧。我今天吃了你很多唾沫，他说。在古代，这可是大事。 我抬头看天，说，这儿没电线，你想玩穿越也不行。他几口就喝完了，手咔吧一声，啤酒罐又捏扁了。他顺着我那个放倒，随即说，成双成对。他今天的文艺腔很浓。 该回了吧，我已经被蚊子咬了不止两口，不能大声地拍出来，怕煞风景。更怕小建会扑上来吸那苍蝇留下的汁液。他今天的荷尔蒙分泌旺盛，浓度足够我警醒。 他不可怜我，不知为什么蚊子不咬他。都说喝了啤酒的人更招蚊子，我用脚把两只啤酒罐踢得离他近了些。而蚊子依然只对我形成了包围圈。大有不咬死我不撤退的英勇。我终于拍出了声，啪，响亮的声音。小建皱了下眉，把两只啤酒罐捡起，说，本来想坐一夜的。你不是这个命，走吧。 我赶紧跳一样站起来，顺便拌下衣服。你血应该是甜的，蚊子会闻味。理论科学吗？我将信将疑。那怎么不咬你？我的血是苦的。 走了没几步，是地铁站。我本要说在这分开，各回各地。小建却又抢先说，夏棠，我们去那过一夜，好不好我顺着手势看，一个五个字母的招牌闪烁着。有什么话电话也是可以讲的。我想着对策。不，他像个孩子样撒娇，我很难想象他在对付那些要犯，在野外生存时的光辉伟大形象如何，此刻，他让我心疼。心疼他的渴求，心疼他的低姿态。 你不回去能行吗？ 我明天还可以休息的。我的假都没休过。 我就要走了的。今天本来就是。你是来跟我告别的？他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不是告别，也想来看看你。 那你陪我一夜，就今天。以后你不用来看我。 我们，不能好好地吗？像以前一样。我耐着心说。 不能，你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他斩钉截铁地说。 何苦呢？我对上他的眼睛。把这句话用眼神传递了给他。他却主动屏蔽了。 他逼我作选择。他是很了解我的。如果我这一走，大概是今生都不再回来了的。 他说，你也可以走。 我这一生，对我的好的人不算太多。我不想再失去一个。我的自私心告诉我，我能给小建的，除了这具身体，也没有别的。 我转到地铁口背角，对他说，你先去，然后告诉我房间号，我一个人上去。 不，他意志坚决，我们一起去。 我真怀疑他是被掉包了的，虽然大脑中还残存着记忆，但人其实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他了啊。 我没再坚持，和他一道朝着那亮闪闪的门走去。 他没趁机拉我的手，而是两人中间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我没带证件，他用了工作证，前台一看很快就给办好了入住手续，或许认为他是执行公务，也没仔细像盯动物那样审视我，而让我迅速地溜过了大堂。 房间不大，视野却极好。布局跟青城我住过的差不多。大概全天下的酒店都是一个老师教的。进门前，小建没关键亮灯，打开手机先照了照，我想这是他的职业习惯。他把门落锁后说，我得洗个澡，身上已经粘了。我站在空前看夜景。虽然这样的天空已经很难看出什么，只是灯光的色彩变化，不像小时候，没星星的时候有月亮，没月亮的时候还有云彩。 小建脱了衣服，很快闪进了浴室。我听见水声哗啦啦地响，才发现我都没来得及看他是怎么把衣服脱掉的。 我想告诉他，酒店的毛巾尽量别用，但一想还是选择了闭嘴。自然晾干显然不合乎此时的处境。 或者，我在掉进地狱前，还有一线光明？ 他洗得并不快，我甚至帮他看了表，大约半个小时。我可能怕自己无聊。 他裹着大毛巾，用小毛巾不停地脏着头发，然后。我脑补着书里电影里的桥段，接下来，会是。 我从夜景中拔出眼睛，看他一眼，他说，你去洗吧。我拿手扶住了窗台，说，我用不惯酒店的毛巾和洗漱用品，我就不洗了。你也臭了，他极自然地说。哦，我忍着脸色轻轻嗅了嗅，汗是出了点，但不多，我平常就不怎么出汗，除非拿热气蒸我，否则不会大汗淋漓。我妈妈和我去看过中医，说是心气不足，气血失调所致。一提到这个气和血，就知道是个万里长征的工程。所以一两年是补不回来的。 但小建这么说，我还是有点窘。 那你开空调吧，我想了想说。我冷，他说。 他把小毛巾扔洗手池边上，我看见抖了一下，他的动作里含着一丝将要忍耐不住的火气。我想，他如果就此将我扑倒了，我会怎么样？没扑倒之前，我还顺从着自己的心意。 我把鞋脱下，换拖鞋。穿这个，我洗过了。他说。不是一次性的吗 一次性就安全？你就这么相信别人？ 我赶紧闭嘴。 这个酒店的卫生没你想得那么差。他的声音震得我嗡嗡地，虽然声音不大，却很戳我耳膜。我把他刚扔来的毛巾推到洗手池里，因为要掉地上的感觉。我拿起花洒默默朝脸上喷。 就这么坦诚相见了？ 那么，有以后吗？ 等我在浴室里等身体自然风干出来的时候，灯光已经变得很暗了，即使我不穿也不会过分尴尬。我捡起他脱掉的衬衣穿上。他已经在床上发出了均匀的鼾声。 我把气从嗓了眼松到了肚脐眼。我果然自私。 我穿着小建的衬衣转了一圈，确定没有比床更合适的休息工具外，只好小心地移到另一边，尽量小幅度地躺下，不惊动他。我没关灯，因为暂时无法入睡。 我的大脑太紧张了，我看这的天花板，喷淋装置，空调，电视，还有一切的装饰品，并努力地向脑神经灌输我要睡觉的指令。在经过近一个小时的努力下，我拉灭床头灯，在黑暗里摸索着中间空出的位置有多大。小建很老实，应该是沉睡了。 他的衬衣上还有啤酒的味道，大概是开罐时喷出来的泡沫。这地方并不如他那张床讨我喜欢。他的床上，是干净的。虽然也有超强的男性气味，但比酒店这睡过不知多少人，不知做过多少事的床，是干净千万倍的。 我与睡魔挣扎着，辗转反侧，怕把小建吵醒，又不敢大幅度翻身。后来索性坐起来，想如果我就这么走掉，应该也没什么吧？正要做着，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你要去哪？ 我一下就跌回床上。他没开灯，只是眼睛亮着，在黑暗中，我依然能看清。 睡不着，心理洁癖。我小声地说。 他翻过身，背向着我，默不作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你拿爱来拯救我 我又艰难地躺平，希望自己能睡一会，哪怕一小时，两小时都行。 夏棠，他说，我爱你，我爱你。他突然开口，在这黑夜里。 我知道，他没有借这“爱”的名义要挟我，要挟我的身体。我把手紧成拳头塞到嘴里，止住我的异声发出来。 小建，过了一会，我低低喊他，他没回应。我主动过去抱他的背。很硬，散发着阳刚之气。我摸他的胳膊，摸他的脖子，然后摸到他的脸，他依然不动。我摸到了他脸上的泪。他压抑着自己。我把手抽回来，放到嘴里，很咸。 我试图扳正他，扳不动。 我来了气，说，我不配你爱我，你转过身来，看看我。 我希望他转过身来，如若我这身体还有用，我愿意用它来换取一点东西。这点东西，我会一直珍藏在心里。 他许是没忍住，转过了身。脸上的泪已经干了。 他的身上裹着床单。我把衬衣脱了下来。 你要是不想看，就闭上眼，我说。 你嫁给我，他说。 我很佩服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冷静。 我的胸口贴在他的胸口上。感觉汗毛被灼伤了一样，有股蛋壳烧掉的味道。 你嫁给我，别折磨我，他再次说，带着请求的语气。 别说话好吗？我咬咬他，我没有什么经验，并不知道应该怎样就把一个男人拖进混沌世界里。我有限的几个吻里，也多是我在配合。 小建两手固定住了我。我看出他压抑得难受。我毫无章法地扭了下自己的腰。 我要你的心，你的承诺，我不要皮囊。我此刻明白他肯定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否则就是身体某些器官有毛病。 我滚下他的胸前，不再和他多言。 我有些想喝水。也没穿什么，反正窗帘够厚，若人真想窥，什么也挡不住。我扒拉拖鞋，找到一只，没等找到第二只，一只胳膊已经掳我上来，正式地扣住了我。他的好看的眼，变成了鹰眼。我要喝水，我说。他应该没听懂，因为他接下来喂的我是他的口水。 我嗯嗯嗯嗯了几声，就不再无为的徒劳了。老鹰出来了，捉到了食物，越挣扎死得越快。 这一关，总会要过的，最想过最喜欢的守关人，已经成仙去了。那么，留给谁？或许他，很好。 我不再像章鱼一样左右摇摆。小建的身体热度很高，热量也源源不断。 我知道你不爱我，他说，我让你恨我，你恨我吧，恨总比什么没有好。总比空着心好。你恨我，让我内疚一辈子。等下辈子我当牛做马还你。 我像身上着了魔一样被谁施了咒，猛地咬住他耳朵，狠狠咬下去，直咬到有了血腥味才松开。 我讨厌你说话，我说，再说一个字，我咬你一下。 他的鹰眼在暗夜里再次绽放出光芒。 他的熊熊烈火将我蒸干了，然后，又挥发。 他最后说，你要疼喊出来，咬我也行，换个地方咬。 我不疼，我竟然没怎么觉得疼。或许那刻，我已经死了，跟伟生走了。我看见他来拉住我的手，让我跟他走。他微笑着，我也微笑着，我在朦胧中跟上他，两个人不知漂向何方。那也许是无底深渊。 小建的气势来得简单，直接，粗暴。 我在他手机铃声中醒来。他坐在床边，只穿了下身的衣服。他的衬衣还压在我的身下。我昨天跟爸爸说与朋友喝酒不回家了。爸爸没反对。 我把衬衣披上，到浴室门口又扔回床上。我需要离开这儿前把自己洗干净。我套上自己的衣服，拉开门。小建说，下面有自助餐，吃吗？ 吃吧。我突然自暴自弃地说。 他的眼神有些涣散。眼圈发黑。 他帮我拖开椅子，我刚坐下又起来，身上有个地方不太舒服。怎么了？他问。我不答，只是选了侍者托盘中的一杯红茶。又低头看了看椅子，选了个角坐下，别碰着那个地方就行。 已经如此，没有倒带之说。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如果还要在此事上争个你死我活，实在是活得太乏味。 有时候，当痛得感受不到了，也只能靠身体来唤回一些记忆。 我吃得很多，吃了平时早餐的两倍。小建拿了好几次餐，他拿什么我吃什么，我再也没挑口。 他诧异得盯我一会，也闷下头猛吃。怎么吃却也没吃过我。 我带你去个地方，我说，之前我得先去换身衣服，买点药。什么药？他紧张起来。我看见他握叉子的手在抖。止疼药，我解释道。我把纸巾团成团扔在烟灰缸里。我去买，他说。那好，我先回家换衣服，你在这个地方等我。我把地址写在一张酒水单上。他没接，大口吃完剩下的饭，那是一个饭团，我看见他一口吞下去，喉咙动了一下，然后喝了口茶，站起来等我。他这些年练得已经非常优秀，知道什么词能引起什么猜想。我本不想瞒他，后来因他一步不离，只好放弃。我回想了我一下生理期，正是安全与不安全的跨线上。 以前有个医生说过一句话我倒记着了，那是我住在医院里，有人来看病，医生跟她说，哪有什么真正的安全期？每个人状况不一样的。 我想想，以我这等的罪不可恕，上天不会再赐个生命于我的。 我回了家，家里没人，我的生理洁癖又发作了，先去洗手间重新把自己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冲刷了一遍，连头发丝里也不放过。完了，找出一瓶凝露抹上。那个地方还是不敢碰，应该是肿了。我从行李箱中找出一件衣服换上，还没忘记把我换下的衣服给洗干净挂在阳台上。水没拧干，就这样滴滴答答的。 做完这一切，我依然带上我的帽子，涂了点防晒霜，端起桌上的冷水瓶往自己胃里灌水。经历过一场，这个男人竟然给我的基因里注入了一些彪悍。喝水已经不需要杯子。我对自己傻着咧开一个笑。多难看啊，我想。我找到钥匙，小建在树荫下等着。 爷爷留给我的院子，爸爸妈妈都答应让我自由支配。我带小建去那里。 院子里没人住显得很冷清。以前的花竟然没死，还开着。 我一个门一个门地打开，窗户也打开。这么些年就这样流水一样过了。再过几年，我也会老会死。我突然觉得这些门和窗都是一种象征，进来的，出去的。我依然穿了裙子，因为牛仔裤太紧，会弄疼我自己。 屋里居然很干净。我想可能是妈妈来打扫过。我对小建说，这个地方，以后由你来帮我看着吧，没人住会凋零得快。我想把它留着。我从钥匙扣上抽下一把钥匙递给他。他接过去握在手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我把我的退路留给你 不过，我强调，不能带不三不四的人来。你知道的，我有洁癖。 他把我按倒在沙发上，你要走了？我怎么都留不住你？哪怕做了让你恨我的事情？ 我说，别闹了。你情我愿。我们都不是小孩子，这种事不是有了感觉就可以的吗？ 他说，你倒是被资本社会洗脑了。 呵呵。 我试探着在沙发上坐下，还是不舒服，试着往后靠了靠，我看着小建的双腿滑了下去，跪在我面前。 我腾得往一边窜开，忘记了身上的疼。 夏棠，我们结婚好吗？有了孩子，别流掉，别吃药，好吗？他低三下四地在求我。我想以他从小的性格，拿枪顶着他，他也不会跪的吧？ 他总让我措手不及。我两手撑着从沙发上起来，想拉他，拉不动。我说，你起来，自己起来，我身上疼，别让我拉你。 他顺着我的裙角站起来，你后悔吗？我问他。他摇头。我也不后悔，我说。 别把它当成负担。总要发生的，只是和谁的问题，和你，我愿意。 他环住我，说，我每次梦，都是你。 你来住吧，我指指屋子，说，记得留一间干净房给我就行。其他地方，你看着安排。 他灰着腔说，你什么时候走？我去送你。不用送，上次已经送过，这次谁也不要送，我想一个人走。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说我可能再也不回来了。看着他秋波如水的眼睛，又胆怯又不忍。他说，有了孩子记得送回来给我。孩子？我苦笑。 怎么可能呢？ 我这等你，一年不回等一年，五年不回等五年，十年，一辈子，等不到，下辈子继续等。 别做傻事！我打断他。 他研究了下我的表情。慢慢搂紧我，我能感觉到那炽热的火又再次烧上我的皮肤。他隔着我的衣服，在我的后背狠狠地咬下去，你不爱我，给点恨也行，分一点点给我，我不要太多。就这一口就行。 我啊了一声，他说，疼吗？你怎么不打我，不骂我？你是瞧不起我吧？从小你眼光就高，我知道，我再怎么努力也比不上他是吗？ 你瞧不起我，为什么还要给我希望？你不知道我是个认死理的人？你不知道。他的胸口因为起伏而剧烈地抖动着。 夏棠，只要你开口，我有一千种死法让自己死掉。你厌恶我吗？你别可怜我，你唾弃我都行。起码我还是个男人。 我爱你，哪怕我是个禽兽！！！他的鹰眼突然爆红了。 我拉起他的手，你来，我说，你看这花是爷爷以前喜欢的，竟然没死，但也该浇水了，你会好好看着它的吧？ 他不知所云地看着我。 我说，要是有了好姑娘，不管喜不喜欢，只要合适，就娶了吧。合适就行。别管什么爱不爱。 不，他将我的衣服一撕为二，既然要犯罪，那就犯到底。 他说，七年前，就不该放你走，要死就一块死。 不，你要活着，小建。 事后，他把我的衣服卷起来放在一边，说，等我买衣服回来。你如果就这走了，我会去你爸面前负荆请罪。 他把手机留下。 他挑衣服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淡淡的绿色，有种让人眼前一跳的感觉。我依然在沙发上，他把标签挑掉，帮我穿上。 好看吗？我问。他不回答。 我站在他腿上，他的眼神不似之前灼亮，有层灰，可能出去蒙上了灰尘的缘故。我想一个人的眼晴怎么可以一天时变幻这么多种样子？高兴 时，兴奋时，不开心时，悲伤时，我的，大概就一种，从不变。因为我是个无心无情之人。 小建放我坐下，把头埋进我的头发里。我想他该回去了。出来狂欢了一场，是该收收心，回到正常人的行列里了。 背后有个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到了我。我手去扒拉，他已经把一枚精致的指环取出来戴在我的手上。一边戴一边轻轻地说，不许摘下来，除非我来摘，否则你没权利摘，听懂了吗？ 我累得连笑都挤不出来。 晚上我回部队，再陪我这半天。 我说，我跑不动。一点力气也没有。他反倒变得开心了，早知道拿绳子拴住你。跑得再远也能把你拽回来。 汪，汪，汪，我学狗叫了几声。他拍拍我的头说，乖。 我打开他的手，跟他说，小建，帮我办件事吧。 嗯，他应着。也不先问什么事。 我想在伟生的学校设立个奖学金，名字已经起好了，就叫“洁尚奖学金”。 小建张了张嘴，留下一张口型。 要不少钱吧？他说。不知道需要多少，先找人问问吧，这几年我工作的钱都没花，有一些。我说。 他不知是生气还是可笑，声音变调得厉害，好，好，好。 死人终归是占便宜。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再次大声地问。如果这事办成了，我回来剪彩。我糊弄他。 他又不管不顾地抱住我，好好的，别吃药，啊，听话，我养得起你们。 我也嗯了一声。 我等你，他说。 我们拥挤在这张沙发上，安心地睡了过去。 院子里的石榴花不知怎么就落了，还未成形。 再多言，便多余。 我吃了面也吃了饺子，来也轻轻，去也轻轻。 我准时准点离开了故土，再一次飞向了陌生地。我张着贪婪的眼睛看着这片山川，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吧。 我把手上的戒指取下来，小心地放进盒子里。 有些东西，我只配收藏。 雁子的信先抵达。我拆开看，有几张照片，是她又回到二龙山拍的。她说，你走后，我自己一个人重新回到 了这个地方。我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总感觉心里有根线与这个一面之缘的孩子连着。我见了他，他竟然还记得你，问我怎么没带你一起来。我征求他的意见拍了几张照片，并说以后每年都要拍下留念。你说，这世上，果真还有忘不掉的情吗？ 我把照片抽出来，仔细看了看，这个孩子，的确有一种让我说不出的感觉。 我按照她给的地址去找卷毛同学。现在再喊他卷毛已经不合适，我喊他的英文名字：da vid。 开门的刹那，他很惊讶。我说，好久不见。他说，你终于来了。 是的，我终于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我是你的旧时光 我妹跟我说了，你回国了？ 我找了个地方坐下，他的住处比我的还要小一点。跟别人合租可能，另一个房门始终紧闭不开。 你住得离我并不算远，怎么一直没联系我呢？我问他。 他一边给我冲茶，一边抱歉地说，我这儿很粗拉，只有袋泡茶。 没事，我说，我喝什么都可以。 你来多久了？虽然我知道这个答案但也依然装着不知道，五多年了，快六年了。 哦，我喝口茶，这茶果然味道不纯。 你怎么选了这个国家？你那么好的专业。 盲目。他说。刚开始只是为了兑现对一个人的承诺。空气凝结了一会。谁也没说话。 等茶凉了，又能入嘴后，他说，伟生托我照顾你，为了这个，我才来的。 伟生临去加拿大前，跟他有过一次交谈。两人关系平时本来就不错，那天，da vid说，伟生似乎有感觉似的，非要让他承诺，等他走了，由他来照顾我。他当时还嘲笑他，都这么大人还用照顾吗？万一照顾跑了呢？他说伟生当时说，她要跑了你就跟着跑。跑到哪跟到哪。 我说这个赌约不好玩。 他说，是，一点也不好玩。他已经玩了七年了。 这七年，你快乐吗？他问我。 你快乐吗？我问他。 他的眼神带着锋利的刀片插在我的心口上。 他是在替伟生讨公道吗？他已经闻到了我身上的破烂味道？ 我说，da vid,我们结婚吧。什么？他吃惊得差点把水壶掉地上。 哦，我们老师之前留给我们一个作业，就是要问一个并不认识的人一个问题，我们结婚吧，看对方如何回答。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他把水壶装满水重新放到电炉上。 是啊，不好笑。那你在心里笑我就好笑了？ 怎么样，你的答案是什么？我追问道。 没答案。他说。 哦，谢谢你，这些年。我临走的时候说。谢谢他这些年还记得伟生的这个请求。 虽然，一天也没照顾我。一直在躲着我。 我答应你。他在我下了他公寓台阶后说。我莫名其妙地回头，想了想，明白他说得是什么，我报复性地说，好啊。 那你搬些东西过来，明天我帮你收拾或者你自己收拾叫车过去。 你地址还没给我，他说。明天给你，我说。 我给雁子回信，说，你要有嫂子了。 这个国家有很多信众，但很少有佛教徒。我第一次想上山拜佛，可惜找不到入门。我走到了花芭山下，路两边开满了吴姬花。我信步走上去。山顶视野很开阔，可以望见周围两个邻国。我呆到日落，又呆到初夜，整个城市的美丽像一把大伞一样华丽丽地张开。一切的一切，这么虚幻又这么真实。 我第二天并没有去找da vid，因为临时接到通知，我要出差半个月。他说理解。我说理解万岁。他说千岁就好，太老咬不动。我说或许等回来，会有小别胜新婚的感觉也说不定。他听到这不表态。他整体感觉就是一个接了圣旨的事，圣旨上的内容他读过，也不反对，但就是不与对面的人表露他的内心世界。 我对他，更是一无所知。 他表面很谦和，但我知道这类人，通常内心都很澎湃的。有着说不出的一面。 需要我送你吗他还是客气了一下。 当然不需要。 我找到了小建的电邮，用手机打开，写了几句话，删成一句：已到，平安，勿念。后把勿念去掉，改成：在出差的路上。 点发送。自从女娲造人开始，都说人类是最聪明的，聪明的人类却缔造出许多解决不了的感情难题。 小建上网不多，等他看到，我应该是该给他寄喜贴了吧。 想到喜贴，就想到他贴我耳边说，有了孩子给我送回来。想到da vid那双不冷不热的眼，与小建鹰样的眼在暗夜的区别。一个会发光，一个会吞没黑暗。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什么也不要，我的心告诉我，我的半条命里只剩下负担。 空中出现了气流，广播声刚传来，安全带就纷纷地扣好。空乘的饮料也不发了，我还等着吃药，我终归是买了后悔药。但一直到落地，水也没送来，我把药揣回眼镜盒里。 感谢乘坐，欢迎下次再见。我把我的帽子落在了中国，如果带来，正好应对此时的艳阳天。 我又想起这个男人。想起他跟我亲密时的一言一行。好像认识这多年全部浓缩成了那一天半，全部从泥土里挖出来刻进了骨头里。我清清脑子，踏上火热的水泥路，往那玻璃幕墙的大楼里赶。 客户很强硬，不容许改动合同一点一滴，甚至标点符号。我把意思传达回公司，公司指示我再想法磨磨。尽量争取些余地。我在这玻璃楼里吸着冷气，把那粒药掏出来，看它融化。 你喜欢小狗吗？喜欢就养一条吧。我对小建说。 他说，我不虐待动物。 是啊，他如果出任务，时间难说。小狗会饿死的，要么出去流浪。 我此刻竟然有想冲下电梯，扑到他怀里的冲动。 shit！我转个身，看着一盆娇艳欲滴的植物，试图转移注意力。客户派了助理叫我重新进入 那个宽大的办公间。我面前的咖啡重新换过了。我象征性地拿起喝半口。睡眠不佳影响了我的脑力，对方的咄咄逼我让我几欲摔门而去。最后我强忍住，因为我想到了“洁尚”。 “洁尚”成立时，我没回去，我给我爸打电话说我的da vid的事时，我爸跟我说，“洁尚”更应该叫“建尚”，小建可是找他们募捐了不少银子呐。我爸说此话时仿佛有些喜悦，但当听到我与da vid的事时又似乎有些不悦。他没明说出来，只问我，你想好了？我说想好了。他说这是大事，虽说现在开明了，但也不能操之过急，等你妈看过再说。你不急吧？我爸问我。不急，我说。那就好。我爸说。一定等你妈看过再说。你来吗？要不要带了你也看看？爸爸说，你妈就是党代表。我跟着走就行。说完他先乐了。 我把公司的意思又传达一遍，客户的表情显得很扭曲，但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把合同要过去说再看一遍，请我再等他一下。我忍了忍，说好。 我在等待区继续看那盆植物。热带植物都长得很膨胀。 正看得入神时，客户助理出来告诉我，让我先回去，今天出不了结果，因为b一ss还有个会要开。明知人家涮菜一样随心情涮我们，但我还是很礼貌得体地感谢了一番，然后回酒店呆着。路上没心情欣赏这异域风情，把情况先给公司发了简讯。老板的意思比较明确，尽量争取，尽量。就差让我使美人计的感觉。 我是有自知之明的。那样的地方，那样的办公地点，那样的助理，我使美人计估计也是排末位，等不到临幸已经红颜尽老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我陪吃一面 回到酒店设置了免打扰，一觉睡到自然醒。 第二天，没消息，我去逛茨厂街。想不起来da vid，他也想不起来我。 第三天，没消息，我去吃了个榴莲冰淇淋。小建开发了我的灵魂，让我敢于尝试了很多新事物。如果他要知道，定会趁势而上吧。我不会让他知道。 第四天第五天逢周末，我把行程安排得很满，不仅去了槟城，还去了马六甲，甚至逛了h，吃了海南鸡饭和肉骨茶。 第六天一早，我打了个电话。到快要下班时，客户助理给我来了电话，说b一ss有些问题想当面咨询我。我切断电话，把写在掌心的那个地址告诉酒店，让他们帮忙叫车。高级人说话都透着高级味，明明是吃果果的约饭，非说成请教咨询。我心里已经暗暗给他冠上黑暗高手的帽子。他换了便装，褪去了办公室的锐气。主动伸手自我介绍，edin 夏棠，我说，虽然名片早就递给他过，估计他也没怎么看。夏小姐是中国人吧？我正迷恋中国菜，所以不好意思把夏小姐请过来了。 迷恋中国菜去中国啊，我心里不耻地骂了一句，但面上还是微露八颗牙齿，把不平咽回肚里去。我也不是很精通，真是枉为中国人了。我随即填上一句。一会如果出洋相，也好有说辞。 今天我点的是炸酱面，夏小姐没意见吧？ n,d,点都点了，我有意见能退吗？我说，没关系，我不怎么挑口。 他说，很好。以前到北京，吃过一次，很是怀念。 我对此人甚无好感。 但还是陪着演戏。北京的确有几家炸酱面馆做得不错。下次可以给你推荐。 他虚心求教地说，那今天真是请对人了。 炸酱面上来了，纯白瓷的碗，敞口很大，完全跟中国两个风格。面不多，可怜巴巴的一团缩在盘碗底。我想到这种地方吃中国菜，其实纯粹是炫富吃烧包的。 好吃的店通常都是不起眼，但人满满。不像这里，有音乐，有流水，有油画，还有白瓷碗。 我万分谨慎地挑起面，只尝一小截。不是怕有毒，是怕中午吃的让这面给引出来。 对面的人先看我吃，然后拿起刀叉用非常高级的文明吃法，转一圈，把面转到叉子上，咬到口里。 我已然没了兴致。 忽又想起和小建去吃面，那才叫爽快。那面也才叫面。这大概就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吧。 我借口眼睛不舒服去了洗手间，把卡在嗓子眼的那半根面扯出来，扯得我自己先恶心出来。遇到一个矫情的地主，身为佃户的我们，不得不低头。 这顿饭陪不好，大概合同就全没戏了。 我想想，重新整妆，窈窕得出来。 出来前，先给老板传了一道血书：如果我要赴死，你们也别想啃着西瓜花天酒地。总得陪我在煎饼锅上煎一煎。老板看后马上回：奖金大大的有。明天让财务把你的差旅费一起打过去，实数回来再对。 早这么干不就好了吗？早这样我就先抱一个榴莲啃了，牙也不刷，直接来了。 在地主的胃口没被任何事情影响，一盘面吃得精光。顺带喝了点红酒。 不好意思，他说，我今天喝了酒，不能送夏小姐回去了。 我仪态端正地说，您太周到了。我能找到回去的路的。 他不笑，放下餐巾，起身买单，然后走了，留给我一个背影沉思。 我想了想，只要老板先把奖金和旅费给我，失了这单也不能全怪我。之前也不是没人跑过，跑了半年，还是老样子。所以来之前，老板也说过，看人，看人啊。 我依然睡到自然醒，没想到出差竟然能睡好觉。我开始有点喜欢了。把这几天所有的小票据全都找出来收到一个小包里。然后看下手机，没有来电。我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准备一会把票改签一下。刚拿起牙刷把牙膏挤好，刷了两颗半牙齿时，电话响了，是大地主的助理那甜美无比的声音，夏小姐，请问你现在有时间来公司吗？b一ss说他有半小时。 什么？我急忙进入超速模式。如果有一天此人落到我手里，我定然会以牙还牙。我套上高跟鞋，飞快地往下跑，电梯一个往上升，一个往下降，而我的楼层全被忽略了。我看看表，反而不急了。这就叫破罐子破摔法。 急，我也飞不过去给老板做嫁衣了，不如按我的生命安全来第一吧。 聚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倒不少，我报出地址，他说小姐来旅游吧？我说出差。他说好好逛过没有？我说天太热。那榴莲要吃啊。说罢摸出一颗榴莲糖给我，吃吃看，这个牌子好好哦。我接过来，现在的司机都干兼职也很不容易啊。想买找我呀，有折扣的，他塞了张名片给我。好的，好的。我下车没忘记让他给我出发票。 榴莲糖，我倒是真想吃啊。 到了玻璃大楼，门口有人引我上去。第到相关区域都要刷一下工作卡。想我第一次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通关。这次能有这待遇，想必是面条的功劳？ 我摸摸下巴，确定没有牙膏沫才走进助理区。助理接着电话，看见我点头示意稍等，我站着笔直，眼睛看她的红皮鞋。尖尖的头，不知道脚是如何塞进去的。像我这大脚肯定是不行的。所以我坐不了人这把椅子。我还没把她的红皮鞋研究透，助理已经通完电话带我来敲在地主的门。 之前告诉我说只有半小时，我来到其实已经40分钟了，这其中还省略掉了我化妆的时间。所以，我是一张清水洗净的脸，来见他。 夏小姐，你还有十五分钟。他毫不怜香惜玉地说。 我真想把榴莲糖嚼嚼，吐他一口。但我却装得极萝卜，说，我就是来听结论的，您说我听，多少分钟在您掌握。 他似乎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 但常年的与高级人打交道，乍碰到像我这么低级的，太超出他的智商范围，所以他的笔在他手里停了一停。他把字签完，把合同签上，上面是他改过的条款，助理拿给我看了，如果我们能接受，合同马上会重做，他签字盖章生效。这是天大的进步啊。我想欢呼一声，但忍着，并着淑女的型腿，装模作样地把合同浏览了一遍。比预期要好两倍。 我说谢谢，助理明白，立马去重做。我随着她出去。大地主也没拦我再请我喝杯茶。 老板高兴疯了，当即我收到财务转来的奖金。 我想我应该对人说声谢谢，但又没法回去，因为我也一忘形把那颗榴莲糖含在了嘴里。最后我紧闭嘴，跟助理要了张便条，写了句感谢的话，然后回了酒店，准备改机票回去。 老板很大方地说，玩两天，放你两天假。 放假可以有，我回家玩不行？这么些天了，da vid一直很安静。 我走下来，保安仍然扫描了我的包，还未走出大堂，有个年轻的美眉就叫住我，我接起，声音是大地主助理的，夏小姐，不好意思，刚才问了跟您说，b一ss晚上有酒会，是关于跟这个项目有关的，请您务必代表贵公司参加。 我感觉我真糟蹋了这颗榴莲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做给你吃的小蛋糕 我说，非要参加吗？我这次出差没带什么衣服，这要的酒会要求很高吧？你看我没有礼服，能不能转达一下你主上请求取消？我用了主上这个词，不知道西化国家教育出来的助理能否听懂。她大概听懂了，说稍等她请示一下。然后电话静止了一分钟，接着高跟鞋传来的声音，对不起，夏小姐，你必须参加，礼服请您到现场取，会有人帮您的。 这必是鸿门宴无敌了。 我把照片传给老板，如果醉死，请务必把尸体托运回去。这是工伤。 老板回得乖巧：不会，务必活着回来。 大概，我的老板，与大地主，上辈有些姻缘吧。血液里的因子都是相似的。 花一点钱，总想取回多倍的利。 我提前吃了点东西，这类高级人的酒会，东西大概只能塞下牙缝，不能真吃的。真吃就会成为焦点。我还不想让人这么快给我写墓志铭。 可巧的是，助理也来了。穿得那个摇曳生姿。我暗想，大地主每天对着这么个尤物不啃几口能睡得着吗？助理见我进来，过来拉我，并告诉旁边一个人取过了一个大盒子。我看你的身形应该可以穿的，她声音柔柔地说。 露得有点多呀，我指指说。她笑了，说试衣间在那边。 这种衣服也不知道是省布料还是浪费布料，要说省，下摆拖这么长，要说浪费，上面空那么多。并不是露越多越好看的，我妈早就教过我。 不好意思，我把礼服又脱下来还给助理，我穿不了这个。 她脸上闪过一阵纠结。看时间恐怕是来不及换了。我说我就穿我这个吧，我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应该只需要来过就可，对不对？她点下头。那就好办了，你先出去吧，我跟你一起容易受人注目，你太耀眼了。我不忘拍她一下马屁，毕竟她为我忙活了一阵，怎么也得跟b一ss表功啊。 她说，如果有需要就来找我。我应该不会离b一ss太远。 好的，我会的。我向她作了个感谢的动作。她款款地出去了。 我就着大衣镜看了下我的衣着，的确是丑小鸭啊。 今天的那些白天鹅们，应该会感谢我吧。我自豪地呆了十分钟，就昂首挺胸地走出去了。门口有个签到处的，我去签了个名，领了份纪念品，然后赶紧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呆着。 酒杯交盏，衣袂飘飘，本没我什么事，我顺手拿了两个小蛋糕，走出这个流光十色的场所。我是什么人，我清楚。不该呆的地方呆多了会腐蚀我。 味道如何？有个声音在头顶上响起。这是我烤的。我有些晕。我根本看也没看这蛋糕的样子，只是充饥随便拿了而已。至于什么味道，刚才一直想着如何离开也没仔细去品。这突然的动静让我咳了一声。楼上有水。他说。指了指旁边的悬梯。我把蛋糕渣偷偷拍净，沿着扶梯往上走，他人已经先进屋了，我一步步走得很扎实，从这摔下去可不是好玩的。 等我走完这段设计曲折的悬梯，门开着，仿佛为了欢迎我似的，门里却传出不欢迎我的声音，她是谁，才见两面就这么上心？我看见助理的礼服尾巴隐在门后。我知趣地立马转向悬梯。按住想要咳出来的第二声，速度比上来时快了些。 我使劲捶了捶胸口，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我提前回去，谁也没告诉。 对于老板，我想他不在乎。 对于da vid,我可能不在乎。 上机时，我走得很快，没有搬运行李，经过商务舱时，有人侧向舷窗，头上蒙着一本杂志似乎在睡觉。我无意好奇，能够坐得起国际商务舱的，必不是等闲人，我是经济舱世界的。 我有两天时间还是属于公差，所以不用去公司报到。我想去看看da vid。 如果可以，我想和他先在一起试试。 da vid的门没锁，不知道是他刚出去还是怎么的，我闻到一股咖啡刚泡出来的香气。我蹑手蹑脚进去，准备吓他一吓。屋里堆着几个纸箱子，有些东西已经收拾进去了。我的心略微有些不安，因为之前说过让他搬过去住。吧台上放着两杯咖啡，厅里并没人，我想敲下门却犹豫了，门内很清晰地传出电影中的声音。我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我轻轻地后退，小心地避开那几个纸箱，不是为了珍惜，而是为了不让自己绊倒伤害自己。我走出门口竟然大吁了一口气，心中的不安立马消失了，下台阶时不小心接到了门口挂得风铃，我头也不回。 回到公寓后，我才悟到，门口那串风铃从我一开始见到da vid的时候就有，那不是他的风格与爱好。 我反应过来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把邮箱里储存好备用的喜帖全部删除掉。 至于雁子，她有哥会好好说明。 我一点也不悲伤，反而是庆幸。 上天给了我最好的，给过我最好的，也让我选过，我还悲伤什么呢？ 我只希望与da vid，老死不相往来。我是真心祝福他的。毕竟他背着这个莫名的承诺七年，戴着这个无形的不爱却还装关心的枷锁七年，他应该是厌恶憎恨我的。他与伟生和小建不同，他对我没感情的。我们是两个陌生人，因为伟生的一个临终请求而被绑在一起。我知道他是无辜的，所以我撞响了那串风铃。这也是他想告诉我的吧。 我妈来了后见我一个人住，什么也没问，每天似乎很忙碌，比我还要适应这里的生活。 她迷上了做姜糖，说是热带吃些发汗的东西好，可以祛湿养颜的。我也不跟她争论，她做什么我吃什么。吃了几天，又做各种花糕。热带的花很多，但能吃的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她便学着跟当地人沟通，回来后便开始怀念家乡的桃花，梅花，桂花，菊花，荷花等。我正在做报告，她坐我旁边说，我从钱夹里抽出钱给她，让她买票回国。她这才问 我，你们没成吧？我说，我大概差点成了第三者插足了。妈妈听了哼起了小曲，又到厨房给我鼓捣什么吃的。她这次来，定是揣足了我爸爸的三十多条审问条款的。我不是很会配合的人，我妈妈深知的。所以她也不按套路套我，就这一句，她已经光荣完成了任务，可以回答我爸的八百道问题了，这就是我妈的本事，会从我的脸上看答案。 所以老板派我出差，大概也是下了赌注，用我这张脸赌大地主喜欢的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我不是个好女人 我不当小丑，给人当脚垫子，蹭一身不是，还没人给小费。 我磨蹭了大约半小时，听见有人朝洗手间这边走来，议论的主题是关于这声骚风的。我把湿巾扔进纸篓里，堂堂正正地又坐回我的小三角工位里。 我改写不了潜规则，但我可以逃避啊。 只要这个人别对我下黑手，只要觑视他的人别嫌我挡道，我只求保命。 da vid从他的那个街区搬走了，雁子告诉我的。她说，我有些东西要寄给你。我上线跟她说，好东西寄来，坏东西免掉。她一直在隐身上线。她说，夏棠，你有没有反思一下自己？我说你是让我反思为何没有给你哥包红包吗：？ 你来吗我说，如果你来，我会交给你帮我带去。如果你不来，恕我没时间。 她说，你生气了？ 没有。我说。 她说，你对别人太狠了。搁下这句话她没再露面。 妈妈跟我又谈了次话。她说这次，她想和爸爸一起回去。她这几年放心不下我，可也放心不下我爸爸，我说还是故乡最养人的，故乡的面和花也最疼人，你在这我也于心不安。我要约个会都还要空一半肚子回来吃你做的菜。 妈妈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我只想问你，你打算守孝多少年？守孝？为谁？我明知故问。 妈妈说，伟生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人家视你如仇人，而小建从小喜欢你，你也不上心。你真打算一个人过了吗？ 我低下头，敛敛眉说，妈，一个人过挺好的。我喜欢一个人过。 好，妈妈叹口气，说，我过几天到机场等你爸爸。 爸爸就这样走了吗？ 妈妈拿起一个碗放水果，嘴唇动了动，声音没发出来。 也好，我说，毕竟你们回中国安全。 也许当年啊，不该让你来这的。妈妈难过地说。 熬熬就过去了，妈就是怕当时你熬不过去，狠不下这个心。她开始掉眼泪。干什么呢这是？我挑起毛巾给她擦脸，她推开我，自己去洗脸。她呆在洗手间里大约十分钟才出来。我的妈妈，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 别哭，安心，我这样挺好，你走我送你到机场。 这个，妈妈把一个小盒子推给我，从你床底下扫出来的，你收好。 这个戒指我回来后记得是放在了床上，当时太累放下就忘了，可能睡觉或者起身时不知怎么给挤掉了床下。我没多解释。 你和小建妈妈还是忍不住问。 我不想谈这个，妈，我太累了，你忘了我只有半颗心了吗？他还想让我给他生孩子。也生个半个心的吗？我想他会吓疯的。哈哈。 妈妈的脸色白起来，不知是被我吓得还是不舒服，她解下那条被她洗得发白的花边围裙，拖出她的大行李箱，开始一件一件地收她的行装。 行李盖砰地盖上时，妈妈扶着沙发站起来，说，夏棠，你怎么变成这么一个狠心的人？我和爸爸，还有你爷爷，从来都是知恩图报的。小建受伤了，已经送回国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呀，我眨着无辜的眼睛说。我真的是不知道呀。 妈妈说，难怪你爸爸说你的心已经长硬了。 我托起一本书，漫不经心地问，他和我爸来干什么受了伤？难道现在还有暗杀军火之流的？那么危险的事情，妈，你怕过吗？有没有怕我爸某天回不来呢？ 我妈掀起沙发上的一撂衣服朝我砸过来，你这个狠心肠，他是掩护你爸受的伤。她的泪花崩到花瓶里，那束百合不知受了什么恩惠竟然活到现在。 我说，为了我，不值得。你和我爸这辈子的恩我能报多少是多少。你们不用再管我了。我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妈妈抬脚走进她的房里，天黑了也没人开灯，没人喊饿，因为一切都无比地冷却。 我翻出一个陌生的号码，打出一串字，如果，我再倒下时，我希望医生不要再救我。 良久后，这个号码回了一串字，你若安好，我便晴天。我看一眼，删掉。 我戒了糖，不吃蛋糕，不吃甜，我妈做的姜糖被我全送了薇薇。 我妈回国时，我叫了的士两个人坐在一起，我买了很多东西，因为她的行李箱太空，我把它塞满。我妈也没反对。她来时，行李箱也是沉得两个人抬不动。 她坐在车里不与我说一句话，两眼只盯着稍纵即逝的外物。我把她送至海关处，没有见到爸爸。爸爸肯定走其它通道的，妈妈回头看看我，我看见那串石榴饰品就挂在她的胸前。我蹲下身装作系鞋带，再起来，茫茫人海，无一人与我识。 是我想要的，不是吗？我一直害怕束缚，害怕爱。害怕得不到，害怕失去，所以现在我拒绝拥有，因为拥有后再失去比一开始就没有可怕得多。 对不起，爸与妈，对不起，伟生，小建，我不能再爱你们。 我把爱收了回来放进这半颗心里，这里有冰，不会发芽。 我是一个不太好的女人。 我收到了一个航空包裹，白天不在，门上贴了条 子，我撕下它去包裹处取了回来。路上有个小孩子好心地要帮我，我谢绝了他。 清早的阳光被浓密的植被遮住了，我坐在坡上，光着脚底板，没有剪刀，用牙撕开缝着的线，厚厚的一本笔记本。这样的笔记本，以前的我们都会有一本。 我不急于打开它，有树叶落下来，落到我的脚下，这片叶子并不黄，可能是它闻到了空中的湿气，想下到泥土里重生，所以欲先死而后才能轮回。我捡起它，把它插进旁边的花丛里。绿叶红花相伴，也算是一件美事。 有乌云慢慢袭来，热带的雨说来就来，即使刚才还是光芒四射。我也不急着起身，我也闻到了空气中的湿气，有樟木，有蝴蝶兰，有各种说不清的混杂气味，可惜我不能头朝下把自己插进泥土里来一番重生。 我看见雨滴一滴一滴地落，慢慢形成一个细密的雨帘，我看见坡下有个人踏着好看的步子正慢慢踱上来，手中一把伞，却没撑开。他的手里抱着一捧花，因为吸了这天地灵气，开得格外地鲜艳欲滴。 这个人，与我对着面，是擦身而过，还是不期而遇，我不得而知。我跑向屋中，他也撑开了伞。 不一会，门铃响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 番外一：雁去留声 我终于把那本笔记寄给夏棠了。 我想了很久，多年前我想过给她，后来她走了，走了又回来。然后又走了，她像只没脚的鸟，看似飞得高，其实她一点也不快乐。她从不说，但我可以感受到。 这是我哥的笔记本，从认识她那天，我哥也染上了写日记的习惯，偷偷地写。不让别人看见。直到他离开中国时为止。 他最好的同学兼朋友离开后，他一度很消沉，每天都很晚才回家。那个时候我和他本来都要留在北京的，我继续读我的研究生，他去学校推荐的地方工作。后来伟生一走，全被打乱了。 伟生带走了夏棠一半的生命，也带走了我和哥一半的阳光。 伟生火化时，夏棠被挡住没让进来，下葬时，她已经躺在医院里不省人事。后来她出国疗养了大半年，伟生家也搬走了，走得悄无声息。只有我哥还在。还在守着他那份该死的重托。 伟生把夏棠托给了我哥照顾。 他在夏棠出国两年后，痛苦挣扎地活了两年后，也飞去了那个国家。那个一年四季没有冬天，天天都会下雨的地方。 我问过我哥，是否是真心喜欢？他不语。他把他的笔记本留下了，放在箱子的最后一层里，上面压着他以前的学习资料，他特别嘱咐我帮他卖掉。我当时出于好奇，翻看了他的箱底，看了这本日记。 都说伟生是遗憾又幸福的，有这么多人想着他。都说夏棠很不吉利，碰到她都会不幸福。可情来了，谁又能挡得住？若我，如我哥一样，我们不也渴望过吗？不也自私过吗？ 他说，当年那个青春的女孩子呀，就那么惊眼一瞥，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暗恋了她很多年。因为是朋友先喜欢了她，他便不能再喜欢，再喜欢就是插足，就是破坏。他只能深深地埋藏了它。 他在她附近租了房子，白天上课，晚上去一家学校当老师。我给他寄过钱，又被他寄了回来。他说他能养活自己，而且养得很好。他一直没回来，直到又过了七年，夏棠回国见我，她没怎么变，还是依然瘦，依然看起来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她似乎修行过了一样，全身透着超脱。 我们吃了几顿饭，她除了我不见任何人，她只是回来解梦的。我告诉她，那个缠在梦里的人早已经不在此地了，多年前家人就把他迁走了。迁得很远，有几千公里远。她听了，似乎也没悲伤。 我渐渐有些看不懂她了，但仍然喜欢跟她说话。 只有她，我不怕暴露我的内心。 她轻轻地又走了，走后不久告诉我要当我的嫂子了，我欣喜若狂。我想我可以把这本日记烧掉了，我哥，定会亲口跟她讲述这些事情。 可夏棠，依然没能成全任何人。 她似乎已经无血无肉，只剩下骨头。 我在与老公大吵一架后，把笔记本包好，多年前，我应该为我哥做的，我没做，今天，我不能再带这遗憾去见他。 我想夏棠见了，不会把它当成枕头，或许会掘个坑把它埋了。 但是，哥，你的爱，我成全你。 你悄悄守护的那些夜里，你独自啃着三明治的那些夜里，你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孤单等待的那些夜里，我放出我手中的这只小蝶，哪怕中途它变成一只飞蛾，只要它知道方向，知道火光。 你是爱情与友情的牺牲品。 你与我换了通讯地址，离夏棠有十条半街。你说，这样，你可以继续再骗下去。 我买好了机票准备去见你。 番外二：我做了蛋糕给你吃 这是个奇怪的女人。 我见过很多女人，化过妆的，没化过妆的，笑的，哭的，给过爱的，给过钱的，但没见过像她一样的。 她像个不接受贿赂又坚决不进光明圈的人。 我设好了很多条路与她走，她一一躲开。 人的七情六欲操纵着这世间万物，我从小就在家里把这一课背得滚瓜烂熟。 我想慢慢腐蚀她，从一点小甜头开始，约她吃饭，参加聚会，相应得改动一点对我的利益变化不大的条款，让她对我产生好感，关注我，痴迷我，然后我再冷酷地抛弃她。这个游戏一定很好玩。门口那个多年的蛇精对我了解甚深，为她选礼服也只是目测了下她的三围就毫不犹豫地把这事搞定了。我又给了她一笔钱。只要有钱，蛇精可以奉献一切。她跟了我三年多。至今我没让她滚，因为她比其他人聪明得多。感情可以用钱来平衡。 我是不信爱的。虽然我渴望了许多年。从出生到现在，伴随着我一天天地成长，一天天地老去，爱成了我心中的一味鸩毒，我若饮下它，必要拖九十九人垫背。 我天真烂漫时，有个爱我的人教会了我做一种双层蛋糕，下面一层松软，叫做包容，上面一层咸甜，叫做随心所欲。见了她，我突然有了兴致，想做这种蛋糕给她吃。 我有了目标，其它的细节蛇精会帮我完成。果然，她来了，果然，她不肯穿那件几乎镂空的礼服，果然，她抓起了两只带毒的蛋糕。我想好了一出戏，演给她看的，可惜她只看了个头，就转身走了。 我擦掉脸上的红唇印，推开已经软若面团的身体，俯在阳台栏杆上看她离去时的背影。她的背影很好看。她像一杯龙舌兰，渐渐勾起了我的兴趣。 我买了头等舱的票，那种儿童把戏我不屑于玩，我更愿意玩些成人的，带些智商的。我要慢慢把她身上张开的刺一点点压倒，不是拔掉，我要让她来求我，求我收留她。求我拯救她。她的眼睛太深了，深得看不到边，若多看几眼，都会掉进去，那里面裹着厚厚的冰。我试过，所以我知道这感觉。 我得想法子让她疼，让她哭出来，这样，我才好出场。 你，注定是我的。跑都跑不掉。因为我，看上了你，即使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尾声 回来好多天了，右腿已经开始从吊着被放了下来，能来看我的都来过了，最想的那个却始终未曾露面。 我无限后悔，以为用心可以征服她，以为破坏掉她的记忆就可以完全拥有她。我错了。她不属于任何人。 这次任务本不该是我去的，我动了心思求了上级，只因我们中间会绕道一个地方，她在那个地方呆着。绕道的时间只够我去看她一眼。为这一眼，我愿意豁出去。 什么荣华富贵，什么晋级奖赏，我都不在乎，我祈求了太阳，祈求了月亮，可是当我亲眼验证时，她的手上，干干净净的，因为瘦，显得让人心疼，那枚戒指，不在上面。 我恪守着纪律，奔赴未知。 我曾想，当完成任务，我要把她绑在我身边，让她恨我一辈子。我只要我们活在一起，不想下一世。 爷爷院子里我经常去收拾，花都开得很好。我偶尔会睡在那里，床上很干净，因为我知道你有洁癖。 我向上级坦白了我为爱情犯的罪，得来的惩罚是陪领导喝了一杯酒。跟你喝的不同，我们喝的最烧头的辣白酒。 我在中弹的那一瞬间，脑中迸出小时候的一个画面，就是你从爷爷那里回来，举着一只冰棍，上面是雪人头的图案，我扑上去就把雪人咬了两个洞，你不生气，也没哭，顺着我咬下去的地方轻轻咬了一小口。有些凉，你含在嘴里的时间比我长。我两口下肚了，你的一口还含在嘴里。你问我好吃吗？我点点头，然后你把剩下的都给了我。多想回到那时候啊，可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你的心里生了一棵芽，随着日月越长越深，你跨不出来，也不允许我进去。你说，你只有半颗心了，这半颗心里，只有今生和来世。 护士来给我换药，她说恢复得不算快，可能天热的原因。我的心也死掉一半了。她看见我摘下来挂在脖子上的戒指，说，真好看。我说你喜欢吗？送给你。她一本正经地拒绝了我说，戒指可不能随便送的，一旦送了，就不能随便收回。收回是要受上天惩罚的。她是个天主教徒。 原来，我们都是受了惩罚的人。 要努力把另一半找回来啊，不管天涯海角，她说。 腿还是疼，也不知，还能不能下床了。还能不能站起来去找你了，不管天涯海角。 尾声 迟了很多日。 我想写一写你。 16岁，上了大学，圆明园旁边那个园子，一呆就是七年，很是了不起。 如果没有终止符，你会去枫叶国，或者回来，或者不回来。 这个故事很难写，因为我先泪崩了数次。身边人说，你是一个有些傻的人。 我不喜这人间繁华，不喜这世间喧嚣，更不喜心中无信仰之人。硬是如你，只有这痴与傻打动了我。 我起了头，也知道结尾，想了很久该如何把中间部分填满。我以为我定是写不到十万了，因为总有东西卡住了。卡在这一丝执念上。 佛云，人生皆苦。没有多少快乐在身上。如若是，皆是幻影泡沫。23年的人生经历，像黑夜里的一盏星，我在寂静的地方看着你，慢慢升上来，黎明前又毫不犹豫地落下去。是，毫不犹豫。 变换了时间，空间，地点，你成了一个真正的陌生人。 饶是那百年常青树呀，许还记得你轻盈的身姿？你必定走过无数次这条路，听那吹过落叶的风，空留一声叹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