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有毒[重生]》 正文 1.初相见(一) 建平元年秋,大雨滂沱了七日。 陆萦坐在湖心亭石椅之上,望着手中的虎头青铜匕首怔怔出神,秋风卷过雨滴拂在面上,冰凉冰凉,她抬头盈望湖面,眼底却是一片秋色萧条。秋风,冷雨,碧湖,陆萦又想起常出现在湖畔的那道挺拔身影,失去才知难能可贵,或许,她真的错了。 数夜失眠,搅得陆萦心神不宁,仰望黑云欲摧的天空,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已近夜暮,陆萦觉得有些许凉意,甫一起身,但觉脚下轻飘头目晕眩。 身体被一双纤臂扶住,陆萦方才站稳脚跟,闭目养神片刻,一张猩红大氅便披在身上,她伸手紧了紧,驱走那一丝丝寒意。 “天凉,娘娘切莫着了寒。”碧落见着陆萦手中的虎头匕首,心中自是明了,这几日陆萦浅睡多梦,半夜惊醒口中尚喊着“爹爹”,碧落九岁进了将军府,打小便同陆萦一块长大,而后又陪嫁齐王府,掐指算来侍奉陆萦也有七八余载,她们之间,早已不止主仆情谊。“娘娘可是又想将军了?奴婢斗胆,娘娘凡事也看开些,保重身体要紧,将军在天得知,也欣慰些。” 陆萦长舒一口气,往事已逝,“罢了王爷可有消息?” 碧落摇头。 晚间只喝了几口药膳粥,陆萦便没了胃口,碧落端来清茶侍奉她漱了口,贴心道:“娘娘若是不适,便早些歇息。” 陆萦抚着额点点头,今日吹了些风,身体确实有恙,原是身子没这么弱,十五岁那年淋了场大雨,寒气湿气侵入骨髓,至此大病小病就没断过,任凭陆元绍煞费苦心寻医问药也不见起色。此时想起,爹爹当初对她百般呵护,可她却从来没给过陆元绍好脸色看,倘若当初陆元绍能对自己的身体稍加上心,也不至于 “萦儿,萦儿,随我来罢。” 合上眼,陆萦又掉进熟悉的梦魇,一连七个晚上,她看见爹爹在向她招手,略带沧桑的脸庞依稀能看见昔日风流,“随我来罢。” “萦儿,我的萦儿” “娘亲不要抛下萦儿”泪眼婆娑间,陆萦摸索着朝他们奔去,却被困在原地如何也不得靠近。 “萦儿,等你再大些,哥哥带你南下可好?打得蛮夷片甲不留!”陆康气宇轩昂说罢,原本丰神俊朗的脸庞却倏尔扭曲起来,神情痛苦,头毫无预兆地被大刀砍下! 一片热血溅在陆萦脸上,眼前的景象变得腥红,陆康的项首滚到自己的脚边,脸上还带着一抹微笑,陆萦一声凄厉的尖叫刺破夜空,“哥哥哥哥!” 灭门的折磨,陆萦每晚都在经历,她双手死死抓着锦被,丝绸枕上的精致刺绣被汗液泪水打湿一片,低吟啜泣在她的喉间婉转,“娘爹哥哥” “啊”随着一声凄喊破喉而出,陆萦猛地从塌上翻身而起,鼻尖盈来熟悉的艾叶熏香,几缕青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一片宁静,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她才松了一口气,以手抚额,冷汗竟从她手心一直顺着手腕流下,梦中的场景实在太过真实。 “碧落碧落?”陆萦起身下床,觉得有必要给陆康去一封家书,七日梦魇似乎在预示什么,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再容不得半分闪失。“碧落?来人” 陆萦一连叫了三声,却不见人应答,她披了外袍,走了几步,耳畔似乎传来什么声音,静心一听,并不真切。 弥漫着杀戮的夜晚,就连天上的圆月都带着血色,子时,齐王府亲兵被杀戮殆尽,府内府外血流成河,刀枪声c争斗声c脚步声c哭泣声c叫喊声不绝于耳,人命轻贱如蝼蚁。 陆萦素喜僻静,楼榭坐落王府西北一隅,依山靠水,清远幽静,此时的齐王府俨然成了嗜血修罗场,可陆萦却只是听到细碎声响,直至东面火光照亮半边天空,因杀戮带来的各种悲怆声愈来愈大,陆萦心惊,推门而出 出事了。 血腥味盖过艾草香,曲折的长廊在月光下宣如白昼,迎面跌跌撞撞走来一个满脸血迹的女子,“娘娘快走王爷王爷怕是不好了” “碧落,碧落”陆萦扶住欲倒的碧落,殷红的鲜血染湿了她的衣襟,她从未见过这么多血,一时间完全乱了心神。 “娘娘不要管我”碧落一把推开陆萦,含泪喊道:“快走,快走!” 单薄的身子经不起这样一推,陆萦跌倒在地,眼睁睁看着碧落用柔弱的身躯扑向手持大刀的络腮大汉,无疑是飞蛾扑火。 一束白光一闪而过,晃得陆萦眼睛生疼,是刀刃,只一刀,碧落便应声倒下。 “放肆!我乃齐王妃”话虽如此,陆萦张口语出,却如同今晚的月光一般苍白无力。 “杀的就是齐王妃!”络腮大汉声如炸雷,仰天狂笑,似是疯了魔,将手中布袋朝陆萦扔了过去,“哈哈哈,如今逆贼陆康也死在我手,天下要皆知我罗东!” “陆家随先祖开疆扩土,世代忠良何来逆贼?!”听闻陆康已死,陆萦心里霎时凉下半截。 刀尖直逼陆萦脖颈,陆康的项首就滚落在她的脚边,同梦境如出一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仍处梦境?如是做梦,可为何怎么也醒不过来?绝望与恐惧,她死咬的下唇渗出鲜血,一股铁锈般的腥味在嘴里弥散开来,疼痛让她意识到,这一次,她真的是处在死亡边缘。 “哥哥为什么呃” 话音未尽,冰冷的刀刃直没入她的身体,穿透她的心脏,唯有流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悔恨。十八年,她只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也许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清醒过,她曾经问陆元绍,为何不卸甲归田,远离纷扰?陆元绍告诉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乱世之中,何谈安身立命,骑虎难下,不得不为。 陆萦原以为这只是父亲对权势的过度迷恋,而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才明白,骑虎难下是怎样的无奈。你淡泊一切,不意味着他人也淡泊一切;你无心算计,不意味着他人无心算计你;你与世无争,不意味着他人不会争到你的头上。 或许,一切苦果就在于她太相信命运,顺其自然躲不过乱世纷争。闭眼瞬间,陆萦眼角划过最后一道泪,如果有来世,她可还会有来世么? 史书记载,大郑建平元年,旱灾洪涝,藩王割据,秋,齐王郑羽与上将军陆康结党营私,共谋逆反,昭王镇之,勿念手足,大义凛然,平齐王建平之乱,齐王府焚之,火势绵延三日,哀鸿一片。 身处一片黑暗,原来死亡就是这样。似乎是置身于一条长长的甬道,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光点儿,陆萦漫无目的地走着,此时的她就是孤魂野鬼,甬道的那头会是什么? 也不知走了多久,整个人轻飘飘的,毫不疲惫,她曾在野史奇闻上看过,人死后确有化身游魂徘徊在天地间的光点越来越大,倏尔迎来的是一片光明,白得刺眼,陆萦久居黑暗,无所适从,只觉双目一阵刺痛,便晕厥了过去。 睁眼,是一片朦胧,陆萦用力闭上眼,休息片刻,再睁眼,模糊的青纱帐变得清晰分明,身下是柔软的卧榻,她她如何躺在了床上? “小姐!小姐您可算是醒了!”碧落手托茶盘,弄了几式陆萦平日爱吃的点心,时刻备着,就怕陆萦醒时想吃却吃不上。 一张素净清秀的脸蛋映入陆萦眼中,昔日的刀光剑影还历历在目,碧落就那样直直地倒在她面前,如今看来,死才是一种解脱吗陆萦觉得鼻头一酸,眸子里泛着泪光,“碧落这些年跟着我,也是苦了你我早该给你许个好人家嫁了,何苦你现如今陪我命丧黄泉。” 听到命丧黄泉四字碧落给吓坏了,“小姐,好生生的,您说什么呢?”碧落盯着陆萦那张苍白无血的脸,心想着,许是小姐大病初醒,才说出些这样没头脑的话,又听陆萦要给她许人家,脸上飞过两道红晕,“小姐总爱拿奴婢说笑,您尚待字闺中,奴婢怎好再说,碧落哪也不去,是要陪小姐一辈子的。” 待字闺中?碧落的一番话却让陆萦不解,她掀开被子,环顾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格局布置如此熟悉,抬头看见墙上的山水画,是母亲楚氏遗笔这里是将军府?她怎么会出现在将军府 “小姐,您就好好躺着吧!上次从马背上摔下来,足足昏迷了半月,您不心疼自己的身子,好歹也为将军想想” 从马背摔下昏迷半月?陆萦就好似没有听见碧落的话一般,着单薄衣裳在屋内走了一圈又一圈,嘴中还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明明已经”明明是死在了罗东刀下。 “小姐小姐你莫要吓唬奴婢”碧落带着哭腔,见陆萦就如同得了失心疯一般,莫非是这一摔就摔走了小姐心智? “难道?难道”陆萦赤着脚推门而出,一阵寒风刺骨,天空中飘着鹅毛大雪,天地间银装素裹,若那只是一场梦魇,她如何会突然出现在将军府,不到深秋如何会这般寒冷,一片冰天雪地? 碧落急急忙忙从屋内取了兔毛大氅将陆萦单薄的身躯裹上,低头只见陆萦一双纤足踩在青石地板上,已冻得通红,还以为陆萦是真疯了,干脆撕心裂肺放声哭了起来,“小姐,您您究竟怎么了” “如今如今是何年月?!”陆萦圆睁着眼,双手掐着碧落瘦削的肩,直直逼问。 “小姐”碧落被陆萦的眼神所惊吓,仿佛是换了个人一般。 “告诉我是何年月?” 碧落颤抖着声音回答,“如今如今是宁宣二十七年元月。” “胡说!如今不是建平元年?!”陆萦斥她。 碧落跪倒在地,满面潸然,“奴婢岂敢胡说,小姐还是先回屋去,您大病初愈身子本来便虚,可吹不得风小青,快去禀报将军小姐醒了” 宁宣二十七年,她是因从马背摔落而昏迷半月,那年她十五岁,犹记得这场大雪。 回到了三年前? 直到陆萦再见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才知晓所有的荒唐都成了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初相见(二) 陆萦捧一杯热茶,手心灼热发烫,温热的呼吸与冷空气接触碰出一团白雾,一切气息都如此真实,深夜杀戮恍似一场噩梦,一觉醒来又宁静如往常。 可陆萦知道,那绝不是梦。 碧落端来热水,“小姐,您脚都冻坏了,可怎让奴婢与将军交待”,她红着眼圈,小心翼翼托着陆萦冻僵的双足移入木盆之中,冷热交替的刺激让陆萦原本纤细的双足又红又肿。 此时,陆萦身子才渐渐回暖,思绪也在慢慢清晰。 死后回魂之事,她不是没有听过,但原以为不过是说书先生哗众取宠的把戏罢了,可曾想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莫不是上辈子憾事太多,老天爷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来?想着,陆萦自嘲地笑了笑。 “小姐”瞧陆萦又是失神又是傻笑,碧落担心得紧。 “无碍。”陆萦呷了口热茶,淡然说出这二字,暗自忖度,忽然眉头一紧,又问:“碧落,这几日,二爷可有书信?” “未曾收到这个冬天,二爷怕是要在北疆过了” 陆萦似有似无又问了几句,更是契合了心中所想,便沉默不再说话。 宁宣二十七年初,北梁进犯,陆元绍旧疾复发,陆康替父出征琐事记不真切,但这些大事件在谈话间,陆萦轻而易举一一对了上来,如是按照三年前的局势发展,陆康率军队与北梁进行三月有余的持久战后,因数日暴风雪粮草欠缺,导致边城失守,身陷北疆。 也正是这时,陆家委曲求全答应了齐王郑羽的提亲,换得支援以保陆康一命。陆元绍久染肺疾,听此噩耗急火攻心,在女儿出嫁那日,竟长逝将军府,这也成为陆萦一生之中最遗憾的事情。 父亲的肺疾,陆萦从未上过心,她恨陆元绍吗?恨,一直以来,她把母亲楚氏的死都归咎于父亲,如果不是他争名夺利,四处树敌,母亲又怎会惨遭暗杀?楚氏死后,陆元绍一夜白头,陆萦也不见得原谅他,反而愈发疏远,就连一声爹爹也不曾喊了。 犹记当时,大红的喜袍尚未褪下,喜堂之上传来的却是父亲病逝的消息,当如晴天霹雳,陆萦才发觉,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恨他,无论如何,父亲是爱母亲的,不纳妾不续弦,就连走时,手中还紧攥着母亲的画像。 悔不该当初,父亲因为母亲的死而悲痛欲绝,可自己只是在他伤口上无尽撒盐而已,就连临走时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上,陆萦怕是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大哥战死沙场,母亲惨遭刺杀,再加上父亲英年早逝,亲情对陆萦而言,竟是奢侈。所以,前世陆萦看着二哥陆康之首被掷于身畔时,对她而言,正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萦儿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门外疾步走来一个身影,高大挺拔,着暗紫色云纹锦衣,更衬得一身正气,墨眸深邃鼻若悬胆,眉宇间英气非凡,举手投足都有着军人独有的坚毅硬朗,纵使一头白发,也不减当年风采。 已然三年不见的熟悉面孔再次出现,陆萦再做不到淡然自若,看着年仅不惑的父亲却已是满发花白,自母亲死后眉目间的忧郁沧桑便未消散过。终是没能忍住,陆萦愣了一会儿,起身扑到了陆元绍怀中,张口却是泣不成声:“爹爹” 陆萦从小就被父亲母亲哥哥们宠着护着,娇生惯养,不谙世事,纵然嫁入齐王府,后院之争勾心斗角她也从来不屑参与。她虽出身武将世家,却是喜欢母亲楚氏那般人淡如菊的女子,在她心中,母亲便是世上最漂亮的。 在齐王府的那三年,尔虞我诈人情淡漠,陆萦愈发怀念起将军府的生活,想念那些最简单而真挚的感情。 “萦儿,你要学着长大,要学着保护自己”陆萦想起十一岁那年,楚氏临终前摸着她的头,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十一岁那年她真能理解楚氏的话,也不至嫁进齐王府成为一只任人宰割的金丝雀,也不至至死也不明白何来一个莫须有的逆贼罪名。 四年了,自楚氏走后,陆元绍整整四年都没有听到女儿叫过一声“爹爹”,这一叫倒是勾走了他的心绪,百感交集,展开的笑颜略带苦涩,他轻拍陆萦的背安慰着,“萦儿,爹爹在这” “嗯”陆萦哽咽,自母亲走后,她一直在佯装坚强,甚至甘愿被当做交易筹码嫁入齐王府,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她就是想让陆元绍明白,他堂堂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军,到头来连家人都保护不了,是多么无能! 最后,她成功了,她成功让父亲带着满满的愧疚离开人世了。可如今想起来,就如刀剐般难受,她当初怎会有这么可笑的想法 “先吃些东西。”陆元绍摸摸陆萦的头,此情此景就像是回到了多年前,只是,如果夫人还在那该多好。 碧落见状,吩咐下去,让小丫鬟们摆一桌饭食,菜都是厨子依着陆萦的口味做的。陆元绍一同往常,给女儿碗里夹菜,只是这回陆萦再也不是以冷眼相对,饭桌上终于找回了原有的温情。陆萦吃着熟悉的饭菜,王府里的山珍海味还不及这一半美味。 饭罢,碧落递来汤药,陆萦闻了闻味道,紧皱双眉,她从小便怕苦,连中药的味道也嗅不得。 陆元绍见着,爽朗笑了起来,摇摇头夹杂着几丝无奈,“我陆元绍的女儿竟然怕苦,萦儿,干了它,爹爹给你准备了桂花糖”说罢,又咳了一阵。 忆起小时候,陆萦一看见陆元绍手中的桂花糖就会喜笑颜开,但现在如何也笑不出了,听着他的咳嗽声,再过三月,就是天人两隔一时眼泪又盈了出来。 “你这丫头,作何又哭陆家儿女,不可以轻易落泪。”就算陆元绍严肃起来,也丝毫威慑不到陆萦,都怪以前夫妻俩把这小女儿给宠坏了,再难树严父形象。 或许前世犯的错,可以这辈子来弥补。 “爹,你的咳嗽好一阵子也不见起色,还是请大夫来看看罢。” “不过受点寒罢了,在军营里什么苦没吃过,服几贴药便可,倒是你平日多多休息,好好养病,若是再有差池,你让我怎么和你娘交待?” “我的身体要紧,那爹的身体就不要紧了么!碧落,你这就去把那大夫召了来。” “好好好,都依你。” “小姐,我这就去。”碧落觉得好生纳闷,之前小姐同将军冷战四年,关系丝毫不见缓和,如今小姐一醒就认了将军,还处处护着将军,莫非真是这一摔,把父女关系给摔好了不过,这未尝不是一桩好事。 “将军体格健魄,只是略染伤寒,并无大碍。” 陆萦并没有因为大夫的话而心安,有些事情一旦经历过一生的不会忘记,好似父亲的死,三月之后,父亲明明是死于肺疾,为何现在却又诊断不出?陆萦被碧落搀着回房,一路上吩咐着,“赶明儿你吩咐下去,把京都有名望的大夫都给寻来,就说是给我看病。”若是传出去将军恶疾,必定要引起轩然大波。 “小姐还是要”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有此一劫,碧落,宁信其有不信其无,这番话你切不可和将军说,听我吩咐便是。” “小姐这都是为了将军好,奴婢自不会胡言。” 一月的飞雪越来越大,陆萦站在屋檐之下,眺望远处湖面,已是结了冰,母亲最爱湖边抚琴,陆萦至今也想不通,像母亲那般蕙质兰心的女子为何会爱上父亲这样一介武夫,大概也就是因一个情字了。呼啸的北风卷起雪花落到陆萦眼睑,融化如泪滴一般,此时的边塞,定是暴风雪肆虐吧,又想起正在北疆抗敌的哥哥,不知可还安好 京都的大夫都被将军府寻了个遍,陆萦问过的每一个大夫都道将军只是旧疾加上感染伤寒,调养休息便无干系。可陆萦能察觉到陆元绍的病情正在一天天恶化,还是说,父亲染的是不治之症坊间都开起了玩笑,说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大夫踩烂了,渐渐陆元绍开始避不就医,他觉得陆萦完全就是在胡闹。 但陆萦没打算过放弃,依旧固执己见,四处寻医,她甚至开始自己钻研医书,挑灯夜读,一摞一摞。她当然知道,用这种方式找到医治父亲的法子,无疑是大海捞针,但她总归要做些什么,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 明知道一切会发生,却又如此无力。陆萦望雪怅然,她究竟该怎么办?她要改变陆家的命运,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能预知后事,无论能否扭转乾坤,她都要尽力去护父亲和哥哥周全。 “哎哎哎!救命救命救命!” 一阵喧闹,陆萦还未反应过来是何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便连滚带爬跑到她身后,大喊着:“要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放肆!将你的脏手从小姐身上移开!”家丁们都拿着棍棒围堵那人,硬生生将那人打趴下,五花大绑起来。“看不打折你的腿。”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将军府?”陆萦见那人蓬头垢面,可五官却甚是清秀,衣衫虽破,但依稀能看出是华服绸缎,疯疯癫癫的,可疑至极。 “回小姐的话,是个偷酒喝的小贼,我们押去后院处置,小的该死,惊到小姐了。” 陆萦低眉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小厮们领会,径直拖着疯乞丐往后院去。 没料到“疯乞丐”却撒起泼来,嚎着:“我师父说女人越漂亮心肠就越狠,想来必然是没错了,将军府的三小姐真真是个蛇蝎美人,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取我性命么!将军府黑,真黑!” “嘿,小王八羔子,再说撕烂你的嘴!”家丁厉色威胁。 众人闹作一团,陆萦大病初愈外加心事烦扰,这样一吵,愈发觉得头疼,她皱眉扬一扬手,语气低缓夹杂着几丝不耐烦:“速带他下去。” 秦言干脆直坐在地上,任由捆绑也不反抗,反而优哉游哉地说着:“早先听闻你们将军府四处寻医,如今神医在前你们却有眼无珠,真是可笑!不是我自夸,鄙人医术不知比外边那些歪瓜裂枣强多少倍。到时候追悔莫及,陆大小姐可别再来哭着求我” “你这小贼真是活腻歪了,棍棒滋味还没尝够是吧?” “等等”陆萦止住正欲施杖刑的小厮,看尽世事苍凉的冷眸承载着这个年龄段不该有的成熟,她斜目打量秦言一番,斟酌片刻,才缓缓开口,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且赏他壶酒,赶出府去” “什么叫招摇撞骗?不给我酒尚可,贬低鄙人就是陆大小姐不对了,我秦言行医十余载,还没碰到过医不好的人。” 陆萦见此人虽蓬头垢面,但言谈举止着实透着一股清高气节,激他一激,倒看他有几斤几两的本事,毕竟,父亲的病,她不能错过任何一次机会。陆萦继而淡淡说道:“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一次机会,如若药到病除,你就是将军府上宾,每日美酒珍馐伺候,如若看不出个一二,我就命人卸了你的双臂,以免日后你这庸医再去祸害他人。” 听到庸医二字秦言更是气儿不打一处来,狂言道:“如若治不好,三小姐卸了我的脑袋都成。” 却有几分意思,这番话要是对他人说,怕早是已经闻言色变,难不成这疯疯癫癫的倒是有几分本事?她拿捏不准,但让此人试试也无妨,既然此人肯以脑袋为担保,陆萦倒是想看看他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底气。 陆萦吩咐:“领他先简单梳洗一番,然后带去会贤堂。” “你作何这样看我?”待众人走后,陆萦笑望着问碧落。 “小姐小姐似乎变了”将军府本就没有皇室贵胄那么多繁文缛节,再加上碧落从小和陆萦一起长大,说起话来也便随意了些。 “是么”陆萦轻叹,似乎又想起什么。 秦言还道是陆萦要看病,心中寻思着,这陆家小姐未免也太怕死了些,虽然身寒体虚,那也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治好她还不是易如反掌,如今来将军府喝到了美酒又见到了美人,果真是两全其美的差事。可谁知 “这个这个”秦言替陆元绍把着脉,支支吾吾半晌说不出个究竟,“这个嘛” “胡闹!”陆元绍甩了甩手,“萦儿,为父明白你是一片好心,但也不是这样折腾的你好好歇息,我还有事。” “爹——”陆萦确实觉得有些病急乱投医,以至于什么人都往府里带,一个偷酒贼又能改变什么?甚是可笑。 “如何?你这双臂可能保住?”陆萦问。 秦言简单清洗一番过后,乱发下若隐若现出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庞,气定神闲地坐在那仔细品着茗茶,“保不住了,我看三小姐还是给将军准备后事吧。” “你胡说八道什么!”碧落先啐道。 “将军两次箭伤深入骨髓,旧疾未愈,再加之久染肺病,恶疾远不止一般伤寒可比,鄙人无才将军怕是熬不过三月。” “小姐,我看还是命人卸了他的胳膊,最好再割了他的舌头,让他满嘴胡言!”碧落说得义愤填膺,转眼却看见陆萦却思虑着什么 “你既能诊断,可有医治的法子?” 秦言吃着茶点,大大咧咧吊儿郎当道:“三小姐就是要了我的脑袋,我也不知,还是去准备准备后事吧。” 何人才会把人命轻贱至此?陆萦恼,拂袖将桌上的茶盘一扫而下,哗啦啦的碎了一地,“我不取你性命,我只要你一条舌头,作为口出狂言的代价。来人,准备割舌!” 直直看到明晃晃的刀刃贴着自己的脸,秦言才开始服软,笑嘻嘻地求饶:“哎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虽束手无策,但有人能治,医者仁心,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将军” “那何人能治?”陆萦逼问。 “这个我师父定能治,只不过他现如今做了昭王府的幕僚,府外之事一概不管,请他老人家我看是有些困难。” “你师父是何人?” “就是韩真呶。” “遗真山人?”陆萦心中默念,她曾在医书上见过此人名号,号称医绝无双,玄之又玄,还道是奇闻怪志杜撰出来的人物,没想到确有其人。“你若替我引荐,将军府定保你下半生富贵荣华。” 秦言仰天冷笑:“他若能听我的,当初也不会进那昭王府,你要是想请他出面,须得昭王特许,昭王素来被称为冷面罗煞,你且看他允不允你?我奉劝三小姐还是别抱太大期望” 昭王府?陆萦努力回想前世有关昭王府的记忆,可并不太多,只知道齐王与昭王朝堂政见不合,是剑拔弩张的劲敌,其他一概不知。 秦言依旧自顾自说着,“不过,倘若三小姐去求求那昭王妃,兴许还有几分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初相见(三) “倘若三小姐去求求那昭王妃,兴许还有几分可能。” 如今政局不稳,内有藩王割据,外有边疆来犯,朝堂之上明争暗斗更是一触即发。陆萦眼下只想医好父亲的病,如果扯上层将军府与昭王府的关系,保不齐暗地里有人使绊,到时落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也够受的了。 要是以前,陆萦万不会想这样多,只是现在她不得不想,灭门之灾恍如昨日,是何人暗中操控她不知,但能肯定的是,将军府当下的处境并非表面这般安稳,父亲说的没错,如若不想成为别人捏在手中的棋子,就得先把别人捏在手中。 “说句三小姐不爱听的,论形容相貌,三小姐和王妃不相上下若论才情修养三小姐真的是”说着,秦言竖起食指摇了摇,“哪有小姑娘家动不动割人舌头的?好生生猛” 言语轻佻浮躁,满嘴跑着胡言,似是没一句真话,究竟只是登徒浪子还是另有所图,陆萦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问:“你师父现居何处?” 秦言搔头,毕竟眼前横着一条人命,不敢胡来,他为难道:“我师父不会见你们的,若真想救人,须得过昭王” “我只问你,他现居何处?其他休得多言。”陆萦语气决然。 “西山修竹居,他素来喜欢在那喝酒。”秦言回答得言简意赅,其实他向来怜香惜玉,但深觉得陆萦这阴冷性子白瞎了她这副好皮囊,“三小姐,无事多翻翻《女诫》,女子还是温婉点好。” 陆萦无心与他说笑,只对下人道:“带这位先生去西厢客房,奉为上宾。”转身又低声对碧落交代:“盯紧此人,别让他跑了,再寻人写一封请柬前去西山修竹居,一探究竟。” 碧落领会:“是的,小姐。” 这边,秦言每日在将军府大鱼大肉,日子倒也好过,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打算,将军府养他一辈子都成,陆三小姐找了几个暗哨盯着他,实在是多此一举。 书房,陆萦抚着楚氏生前留下的古琴,破旧的琴谱承载着旧时年华,她挑起一根弦,一声清脆声响将思绪撩拨去了远方,当初母亲满怀耐心地去教她,她却不肯学,而现在 “碧落,带上古琴,陪我去湖边一趟。” “小姐”碧落知道陆萦又泛起心事了,本欲阻拦,还是收住了口,“那小姐多穿些,仔细着凉。” 并不熟稔的琴技,指尖却响起一片凄凉。 小厮来报:“小姐,那人还是不肯来。” 一连三日请柬被拒,陆萦凝视指尖琴弦,停了动作,却有韩真其人,可是难道连将军府都请不动他?莫非,秦言所言都是属实。 “说了请不动他的,昭王生性多疑,若是他私下同将军府往来被发现,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秦言提着一坛温酒肆意坐在亭榭栏杆,一头黑发飘逸染着点点白雪,放浪不羁,话里带着几分醉意,“将军府如此美酒待我,我秦言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在下有个法子,能救将军一命” 别无他法,陆萦问他:“如何,且说来听听” 秦言勾起嘴角又灌了一口温酒,长叹一口气,天寒地冻间形成一圈白雾,“我师父既是只听昭王府差遣,那小姐必定得过昭王府这一关,凡事要找软肋,昭王妃就是王府的软肋。据我所知,王妃礼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慈安寺祈福布施,这便是机会。小姐彼时以实情相告,王妃知书达理宅心仁厚,必然会动恻隐之心,这样来,岂不水到渠成?” 昭王妃?昭王妃丞相独女顾青盏,十六岁被先帝指婚六世子,也就是现在的昭王,王妃贤名在外,陆萦略有耳闻。想来,陆萦是见过昭王妃的,十岁那年,先帝龙诞,爹爹带她进宫游玩,犹记得皇宴上的青衫美人,抚琴同母亲一般好听,她至此便深深记住了。 像母亲那般温婉的女子,定不会太差吧。 临近元宵,将军府却没一点儿张灯结彩的架势,陆萦知道,整个将军府都在担心远在北疆c生死未卜的二哥陆康,今年春节过得是从未有过的心神不宁。 “小姐,您这样打扮起来,比京都里的公子哥儿都要俊俏呢!”站在黄铜镜前,碧落一面替陆萦捆着腰带一面感叹欷歔。 “瞎说。”陆萦笑着嗔道,看镜子里的男装打扮,青丝被挽成一髻,暖玉冠笈束之,若是不说话,倒真是难以分辨。要不是女子待字闺中出行多有不便,她也犯不着费这种心思。 “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美的让我一大男人看了都心动呐。”秦言围着陆萦转悠,唇红齿白,面若施黛,眉目娟秀,“没想到换起男装来,三小姐俨然是个风流公子哥,这一出去,还不知得祸害多少女子。” 陆萦冷颜相对,秦言自讨没趣。 儿时贪玩,陆萦也曾这样偷溜出过府去。 元月十五这天,果然热闹,大街小巷已是张灯结彩,布满灯谜。陆萦骑着白马,身披白裘,踏过厚厚的积雪,走过喧闹的街市,惹来一阵目光关注,她策马扬鞭,径直往慈恩山方向去了,惹得碧落一阵心急,“公子慢点,小心受伤!” 远远便听闻钟声,慈恩山被白雪覆盖,白茫茫的山天一色,只是山尖儿还冒着一点青,慈恩寺便在山脚边,香火延绵不绝,烟雾缭绕,上山的蜿蜒小径已被一一打扫过,露出了光滑的青石板,陆萦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一阶一阶踏着上行。 许是今天布施,寺外的乞丐汇集一片,大部分也是衣着朴素的穷苦百姓,倒是陆萦身着华服牵着马匹置身其中显得突兀无比,不知何人突然喊了句:“王妃来了!” “活菩萨呀”身旁百姓立刻躁动起来,纷纷感激涕零,甚至有人扑通跪下,无一不是感恩戴德。 见此,陆萦心道,昭王妃贤名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山脚红梅开得妖艳,芬芳远溢。八抬大轿在此处就停下了,一双纤手撩开帘子 “娘娘,小心些。” 女子下了马车,身后红袄小丫鬟替她撑着青花纸伞,身子绰约立于纷雪之间,周围的喧嚣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雪依旧簌簌下着,越来越大。 呼呼的北风迎面刮来,陆萦半眯着眼,便看着一个着暗金云罗花纹青毡的身影,渐渐地朝自己靠近,从身形模糊到五官清晰,身似扶柳,眉目如画,唇若点绛,有如画中仙般古典清丽,却又多一分洒脱淡然。 行至陆萦身畔时,顾青盏放慢了步子,微抿薄唇,嘴角勾起弧度甚是好看。不知她是对自己笑,还是对身后所有人笑,陆萦有几分失神,恍惚间对上她的眸子,凤眼明目,澄澈如山涧清流。 陆萦也回应淡淡一笑,低眉颔首,寒风吹过,湿漉的青石板面点缀着几片残落红梅。 青衫美人浅笑嫣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檀香夹杂着红梅清香。 陆萦五年前的记忆被再度被唤醒,就好似再遇了多年不见的故人,可明明就只听过她的一曲琴音。 倒是她的笑靥,同多年前一样,温婉如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初相见(四) “那便是昭王妃”碧落站在陆萦身旁,眼神依旧紧随着那青毡女子的身影,低声嘀咕着,“可真好看,就和画里的人儿走出来似的。” 陆萦未曾接话,转头却不见了秦言人影,便问碧落:“秦言人呢?” 碧落左顾右盼着,“方才方才还在这儿啊?” “我还能跑了不成。”秦言神神秘秘地从红梅树干后走了过来,白底墨靴上还沾了几个泥点儿,他伸手欲要揽住陆萦的肩,却被陆萦伸臂挡了回去,毕竟,她也曾习得一点功夫,虽生在将军府,但陆萦对于舞刀弄枪并无兴趣,只是略懂三招两式,自保足矣。 “陆公子气量可真小。”说罢,秦言朝陆萦努努嘴,“走吧~” 碧落护在陆萦身前,“你想做甚?!” “带两位公子去见那美人儿啊,莫把好心当做驴肝肺,想救将军,就随我来。” 碧落回他:“看不出你面子还挺大,王妃也有法子见着?” 秦言双手背在身后,先行了一步走在前头,“别看我穷,我还是王府座上宾呢——” 可见过几个座上宾是要走后门的?此人狂妄至极,陆萦从来没有完全相信过他,沿着一小径越走越偏,碧落警惕:“喂!你究竟要带我们去往何处!别耍花样,否则” “小的能耍花样吗?我虽看着糊涂,实则清醒着,在将军府的这几日就好比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三小姐,别以为我不知你寻了两个大块头暗中监视我我怕还没对你动心思,小命儿就没了。说来我虽是个贼,但也当过几年大夫,断然没有见死不救的理。只是我以一片赤诚对待小姐,小姐却如此对我,真是让人寒心呐” 自母亲遭暗杀后,父亲的确是安排了两名暗卫在自己身边随身保护,久而久之,陆萦便可随意差遣他们,如若没有这两人,陆萦也不会放心随秦言出府。只是她对秦言的身份越发好奇了起来,两名暗卫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来去无踪,怎会在一名小贼面前暴露?这秦言,怕不只是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他竟还对昭王妃的行踪如此了如指掌 陆萦并没有表现过多的惊讶,反而顺着秦言的话,继续道:“你知道便好。”听似不痛不痒的话,却是最具威慑力的威胁。 踩过半融的积雪,一扇红木板门虚掩着,这里是慈恩寺后院,秦言将陆萦带去一间厢房,“三小姐姑且在这喝杯茶候着,待王妃诵经完毕,自是能见着面。” 房间里供着一尊金佛,空气里弥漫着檀木香味,和方才王妃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母亲也信佛,陆萦知道,只有常年礼佛的人身上才有这样特殊的清香。 秦言欲走,陆萦止住他,“你又去何处?” “你们将军府的内务事,怕是还要我旁听不成?我去外边寻几杯酒喝,暖暖身子。”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了。 “小姐,您别担心了。”碧落拉着陆萦坐在雕花椅上,“众人都道王妃宅心仁厚,您今天也是见识到了,礼佛之人一心向善,王妃定是会帮这个忙的。” 周遭安静极了,恍然间陆萦忐忑起来,不管是不是她多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让人生疑,一切似乎自始至终都是在秦言的安排下进行,而这个来路不明的男子既能察觉到她贴身暗卫的存在,定不是常人,陆萦只道是一心想为父亲寻医,才发觉自己太大意了些。 她倏尔起身,“不好,恐是有诈!我们快走!” 陆萦疾步走到门口,正准备开门,却听得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瞬间门被推开,还来不及反应,陆萦便感觉到一把冰冷的匕首径直抵在自己项上!她屏住呼吸,看清了眼前的人,是一位着水蓝襦裙的年轻女子,眼神布满了杀气。只是蓝衣女子身后站着的人,陆萦却认得,是昭王妃。 “进去!”蓝衣女子对着陆萦小声呵斥。 陆萦仍望着顾青盏,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可眉眼依旧温润。 关上门,陆萦被那蓝衣女子用匕首逼到墙边,背死死抵着墙面,“你是何人?!” “王妃娘娘!求求您了,不要伤害小姐”看着明晃晃的刀刃架在陆萦的颈上,碧落吓得跪倒在地,又想起多年前夫人的死也是这般,便愈发害怕了起来,嘴中只得一个劲求饶,伏在地面磕破了额头,渗出滴滴鲜血,“别伤害小姐,我们是无心的” 红梅树下的白袍男子?顾青盏细细打量着陆萦身形,凝视着她的隽秀眉目,面相似是有几分相熟,但语气略带疑惑:“小姐?” 面对她的打量陆萦毫不闪躲,生死之间却有说不出的从容,“回禀王妃,我乃定西将军庆安侯陆元绍幼女陆萦,而今冒昧求见,只是有一事相求,并无冒犯之意。倘若王妃不信,我腰间有将军府令牌为证” 蓝衣女子在陆萦腰间摸索一番,果然寻得了一块令牌,交于顾青盏手中。 一副风流男装打扮,张口语出却还真是玲珑女声,顾青盏不语,走到陆萦面前,又看了看她的眉眼,伸手替她摘下了头上的冠笈,三千青丝顷刻散落,女儿家的媚态尽显无疑,“庆安侯陆将军京都第一才女楚钰可是你母亲?” “正是。”陆萦微微点头,继而又说:“十岁那年,小女有幸见过王妃一面,当日您在先皇寿诞抚琴一曲,正是母亲遗作,不知王妃可还记得?” “不过几年未见,都这么大了真是像极了你母亲。”顾青盏又对那蓝衣女子说道,“映秋,这是将军府的陆三小姐,不得无礼。” “娘娘!” “映秋,还不道歉谢罪。” “是,娘娘。” “该是我们谢罪才是,如此冒昧,惊扰到王妃了。” 顾青盏莞尔,笑意总能温暖人心,“你一个女子,作何这种打扮?想来你如今也十五六岁了,还同以前一般顽皮,论沉稳你倒不太像陆夫人。” 想起母亲,陆萦心里空落落的,“母亲是京都有名的才女,陆萦自是比不上的,今日为了出府求见王妃才有了这副打扮,实属无奈,小女有一事相求,还望” 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仓促的脚步声,陆萦听声辨人,至少有十几个。 哐!门被狠狠推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初相见(五) 哐!门被狠狠推开! 接着走进一个身着金丝蟒袍的男子,披一张鹤氅,袖摆生风,还夹杂着几片飘雪,寒意伴着冬风瞬间席卷厢房,暖意全无。 “王爷?”看清来人,顾青盏的锁眉这才舒展开来,“现在理应是早朝时间,王爷怎么” “看来爱妃不太欢迎本王”郑召答道,一眼便看到了顾青盏身后站着的陆萦,披散着青丝明明是女儿神态,却袭了一身男装,他一面朝陆萦走过去,一面朝兵士们使了个眼色,十几号人开始在房间里搜查起来。 “王爷如此大动干戈,所谓何事?” “前几日本王出兵鹿山着了埋伏,众将士背水一战却还是让几个反贼跑了,今听闻他们潜往慈恩山一带,本王惦记着爱妃安危,顾来排查一二,如今世事动荡,爱妃还是少出门为妙。倘若有个差池,本王也不好与丞相交代。” “有劳王爷费心,臣妾明白。” “爱妃明白便好。” 为首的将领在郑召耳畔低语:“王爷,什么都没有。” “你们先退下。”郑召说罢,继而紧盯着陆萦。 面对一连串的惊_变,陆萦一头雾水,但能看出来,昭王把目光锁定在她身上,而且越靠越近。正不知如何应对,陆萦觉察到自己掌心被人牵住,不知为何,微凉的指尖竟让她觉得有丝丝暖意。 “别害怕,这是王爷。”顾青盏笑握住陆萦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又与郑召说:“不知王爷可还识得她?” 郑召剑眉一挑,摇摇头。 “回禀王爷,小女乃是庆安侯陆将军幼女陆萦。”陆萦行了一礼。 “映秋,沏壶热茶,好给王爷暖暖身子。” 寒目凛然,眼前这位身段颀长的男子便是昭王,东征西战,功大于天,陆萦对他的了解并不多,但知道昭王是众王爷中声望最高的那位。当朝天子软弱,国土四分五裂,硝烟从未止过,有权势便就有机会,永安殿里的那张龙椅,不知被多少人惦记着,齐王是,昭王也是。 “臣妾今日来慈安寺祈愿,恰遇上陆将军的三千金,多年未见,也不怪王爷眼生。”顾青盏一边说着,一边替郑召解下大氅,交与映秋手中,又奉上热茶。 “陆将军的千金?”郑召抿了口茶,硬朗的五官显得目光尤为凌厉,勾唇一笑,“却是想起来了,上次见面还是孩童模样,如今倒是出落得大方了。” “都道女大十八变,看来果真没错。”顾青盏朝陆萦摆手,“莫要站着,过来坐罢,待会儿摆了斋饭,一起吃些。” “王爷王妃,今日实非巧遇,陆萦冒然求见王妃,是有一事相求。” 郑召:“何事?” 陆萦且将情况简单说了,不过只道陆元绍是旧疾复发,再无其他。 “这等小事,改日让韩先生去一趟将军府就是了。”留座不过片刻,郑召起身,“本王还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送走昭王,顾青盏安慰陆萦,“而今听闻陆家小将军骁勇善战,也能独当一面了,陆将军戎马关北数十余载,也该好好歇息歇息,别太劳心伤神。韩先生医术过人,定能医好将军旧疾。” 她的声音从容自若荣辱不惊,超然淡定的气质,让陆萦仿佛看到了过世的母亲,也仿佛看到了前世的自己。王妃寥寥几句话,安了她慌乱了十几日的心神,虽不知韩真的医术是否真如医书上所写的那般,至少也是有了希望。 陆萦再三谢过王妃,便告辞了。 只是陆萦想不到,日后再见顾青盏时,竟会是以昭王侧妃的身份。 不知何时开始,雪停了,冰化了。气温在一点点回暖,可陆萦的心却一截截凉了下来,离慈恩寺之行足足过去了半月有余,却仍未曾收到任何昭王府的消息,也不曾见韩真登门拜访,还是说那日他们说得只不过是客套话,可自己却当了真。 陆萦正欲执笔写一封书信差人送去昭王府,却见着碧落冒冒失失进里屋来了,“小姐昭王府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 碧落答道,“这回王爷亲自来了,还带了个白面书生,就是那神医了” 陆萦搁下毛笔,欣喜地又问了一遍:“当真?!” “千真万确,这会儿将军正在大堂会客,只是”碧落有些面带愁容。 陆萦暗自埋怨自己多想,好歹是一朝王爷又怎会信口雌黄,更何况王妃还是应允了的,纵然她信不过野心勃勃的昭王,却信得过仁义的昭王妃。乱世之中,人心叵测,难见有人像顾青盏那般乐善好施,倘若世人都能像她那般向善,少几分利欲熏心,也不至于一团污浊。 “只是什么?” “只是”碧落又吞吐了好半会儿,迟迟没说出口,“只是只是王爷是来提亲的。” 提亲?陆萦大脑瞬时乱了,前世齐王前来将军府提亲也是一月之后,“王爷,你说的是哪个王爷?” “自然前些日子见过面的昭王了” “昭王?怎么会是他”牵一发而动全身,历史的走向早在陆萦决心改变时就开始改变了,只是陆萦困惑,郑召为何会突然向将军府提亲,难道只是因为那日在慈安寺一遇? “承蒙王爷厚爱。”陆元绍见郑召今日突然登门造访,已是惊讶,更别说他贸然提亲了。昭王生得面如冠玉,神采风流,虽不到而立之年,便战功累累,于才智于相貌,都过得去,但倘若将女儿许配与他,也只能落个侧妃名分,陆元绍疼女儿,自然见不得女儿受半分委屈。“只是这件事,还须得问问萦儿的想法。” “这是自然,将军也须得好好考虑,只是凡事要以大局为重,将军是明白人,应该懂得。”郑召起身感叹,“听闻边塞连日暴雪,我方军士粮草不足又遭北疆突袭,竟连失两座城池,本王甚是忧虑,多亏得陆小将军誓死抵抗,也不知能死守几日,朝中兵将远水难救近火,但若调动西北兵马支援,那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将军行军打仗多年,该比本王更明这个理。明日本王便进宫禀明太皇太后,许下这门亲事,想来将军定无异议。” 陆元绍急火攻心,紧攥着拳头,脸色苍白。郑召揪住了他的心头痛,听似闲叙家常的语气却是赤_裸裸的威胁,西北军马一直是昭王负责调动,他这样说的,无疑是让自己无路可退,唯有与他联合。他如今来提亲的目的,可见一斑。 新帝登基,恰遇洪涝三年,又有四方小国来犯,天灾,以致朝中政权不稳军权分散,天子仁厚软弱,昭王野心勃勃,齐王虎视眈眈,一场宫廷政变正在无声酝酿,谁也逃不过这场血雨腥风。 “末将身体抱恙,便不送王爷了,慢走。” 陆萦在屋外听得父亲与郑召的对话,推门进去,正遇上欲走的郑召,他身后还随同一个白衣书生,身上背着青布药囊。郑召朝身旁的侍从微微颔首,侍从便从袖中拿出个方型梨花木盒,“这是王爷送与小姐的,还望笑纳。” 碧落接过,递于陆萦手中。 白衣书生也将一纸书信交与陆萦手中,“韩某为将军开了几帖治病药方,按时服用,定能药到病除。” 郑召一笑,便偏偏然走了。 “咳”陆元绍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青花瓷茶杯口,触目惊心。 “爹!爹你没事吧”陆萦忙上前扶着。 “没事”陆元绍口上虽说着无事,可嘴里却还大口大口吐着鲜血。 药方药方!陆萦慌乱拆开信封,纸上墨迹未干,哪是药方,簪花行草分明写着十六个字:大限三月,尚能医治;多加时日,无力回天。 陆萦又打开那梨花木盒,内藏一把白色折扇,展开之间扇叶上边写着两个大字:慎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入王府(一) 三月,天气渐暖,京都的最后一朵红梅凋落,零落成泥。 铺十里红妆,耳畔喜乐嘈杂喧闹,寻常女子一生所痴求的凤冠霞帔,只让陆萦觉得沉重,心似灌了铅一般,哪有出嫁时的半分喜悦。 于她而言,嫁娶本不过就是场筹码,前世是,今生也逃脱不过。太皇太后赐婚,一时间她与昭王的婚事为京都人所津津乐道,也是,英雄配佳人,美事一桩。 可其间的苦,又有几人能知?昭王府,非是龙潭便为虎穴,陆萦心中了然,郑召其人,绝非磊落君子。 “停轿——” 陆萦心头一紧,该来的终究要来。 “小姐——”碧落撩开帘子,见端坐在轿内的陆萦,一时鼻酸起来,堂堂将军府嫡女却只能屈居侧室,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小姐”碧落红着眼圈又巴巴叫了几声,过了今日,便再不是小姐了。 陆萦听到她的哭腔,顾不得内心荒凉,却还安慰道:“傻丫头,说了莫要哭,怎听不明白?” “不哭,奴婢不哭” 陆康已是等候多时,待陆萦一出轿门,他便上前一步,弓着身子:“萦儿,上来。” 从小哥哥便这样背她,可现如今,却再没了曾经的安全感,陆康战伤未愈,步伐不稳,陆萦察觉,便轻声道:“哥哥,我自己走罢。” 陆康自嘲着苦笑,“哥哥无用,但这点力气还是有的,萦儿,我” “哥!”陆萦强颜欢笑,打断了对方张口欲出的言辞,似是轻松应道:“别说了,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 可是,大喜如今听起来多么讽刺。 一切都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陆萦木讷如初,心心念念的,是病入膏肓的父亲,是负伤归来的哥哥,重活一世未必能够翻云覆雨,但未来是绝路还是生路,却是掌握在她手中。 脚步声,越靠越近。陆萦着大红盖头端坐卧榻之上,掌心攥着裙裾不觉又紧了几分,内心开始不安起来。 “你先下去。” “是的王爷。” 除了碧落颤颤巍巍的应答声,便是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这声音陆萦至今还觉得陌生,此情此景倒是与前世如出一辙,只不过是换了人罢了。 碧落行了礼,又瞧了瞧陆萦,微垂的脸有些发烫,心中自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既然王爷让她出去,她也不便反驳,便惴惴不安地走了。 “果真不负虚名。”郑召带着几分醉意揭了陆萦的盖头,信手一扔,飘落在地,昏黄的喜烛摇曳,映衬出一张白皙明媚的脸庞,一抹朱唇更是平添了几分妩媚,只是陆萦的神情却有如寒冬飘雪,冷到人的骨子里去。 “倘若笑一笑,就更美了。”郑召勾唇一笑,伸手抬起陆萦的下巴,言语满是放荡不羁。 陆萦本能躲闪一下,但如墨的眸子随即对上对方同样的地方,微笑甚是牵强,正视他不紧不慢地说着:“王爷谬赞了。” “今日新婚之夜”郑召说着,在陆萦身旁一坐,探头过去,二人贴得极近,“爱妃看来尚有心事啊,还是说心里藏着别的情郎,都不愿多看本王一眼?” 陆萦紧闭上眼,如何强忍也难以平复心情,此时心里已满是厌恶,她厌恶身边这个男人,拿父亲和哥哥的生命来威胁她的男人,当他的手触若有若无碰到自己皮肤时,陆萦忽觉一阵恶心,伸手隔着衣袖抓住郑召的手腕,睁开眼,“王爷且慢” “爱妃这是什么意思?”郑召止了动作,略带玩味地望着陆萦。 “妾身知道王爷想要什么”陆萦松开他的手腕,“想必王爷也必然没有忘记当初和妾身的约定?”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爱妃是聪明人,唇亡齿寒的故事想必是听过的,陆将军与小将军本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你姑且放宽心。” 在韩真的医治下,父亲的病的确是有了好转,否则,陆萦也不愿花这么大代价辗转嫁给昭王,厌恶又能怎样?终究是逃不过的命运,陆萦不再说话,只是把头微微别向一旁。 “呵,你若不想,本王也不为难你。”郑召执玉壶斟了两杯酒,递到陆萦眼前,“不过这合卺酒还是要” 尚未等他说完,陆萦淡然望了他一眼,直直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沾了酒渍的朱唇显得愈发明艳。 “果然是刚烈女子。” 眼前一点点模糊,意识一点点褪去,轻罗纱帐亦变得缥缈 不知几时,陆萦又从旧梦中惊醒,额角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陆萦只觉头晕,揭开金丝锦被欲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竟是合衣躺下,依旧穿着白日那身大红喜袍,房间里也只剩了她一人,烛台喜烛燃尽,只剩下一丁点儿灯芯,跃动着微光。 “碧落,碧落?”陆萦连叫了几声,并无人应答。 “娘娘有何吩咐?”倏尔传来了开门的吱呀声,一个身着淡紫合襟小袄的女子进来了,手中还掌着灯,陆萦想起来是白日里见过的丫鬟锦桃。 “碧落呢?”对于身份的转换,陆萦一时还是不太适应。 “回娘娘,碧落正在大管家那学习规矩呢,娘娘有事,吩咐奴婢也是一样的。” “王爷去哪了?”隔着层层纱帐,陆萦问道。 “王爷有急事出去了,让奴婢好生服侍您。” 已是卯时,东边的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 陆萦坐在梳妆铜镜前,默默出神,散落的三千青丝终归被盘成髻,这是女子嫁做人妇的象征,大红嫁衣早已褪了,一身镶金牡丹广袖襦裙却仍是鲜丽,陆萦喜素净,如今看到镜中的自己,竟觉得陌生。 “娘娘,该去清月阁给王妃请安了。” “嗯。” 廊道悠长,陆萦缓步走过,一点一点去熟悉眼前这陌生环境,清月阁位于王府东南,与陆萦所住的秋水苑有一段距离。 清月阁的二楼是观鱼台,映秋正倚着栏杆朝鱼池里的金丝鲤投撒鱼食,顾青盏袭淡青云纹罗裳,正低头执笔誊抄着佛经,不远处还有一张古琴,琴谱还未合上,依旧能嗅到幽幽檀香,只是这次多了几丝兰草芬芳,方才陆萦经过院子里时,兰花已经开了。 丫鬟早就提前通报了,听到脚步声,顾青盏放下了手中的羊毫软笔,抬头凝望着陆萦,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妹妹来了,可还适应?” 算起来,这是陆萦第三次与她见面,没想到却是以这样尴尬的身份。她的一声“妹妹”竟叫得这么自然,以至于陆萦一时无所适从,盯着顾青盏的双眸半晌,才晃过神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奉上,“给给姐姐请安。” 说出口时,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艰难,或许是她身上那股人淡如菊的气质,实在是让自己讨厌不起来,偌大的王府,唯一让陆萦不反感的便是她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你刚入府,若是有什么需要,同我直说便是。” “陆萦谢过姐姐。” 嫁进王府的第三天,除了新婚那晚,郑召并未再来秋水苑过夜,于陆萦而言倒是个好兆头,也省得劳神与他斡旋,只是碧落总爱一边梳头一边叹气:“王爷昨夜又去了清月阁。” 陆萦小声责她:“碧落,如今不是在将军府,凡事谨慎些。” “奴婢只是为小姐为娘娘不平。”如何不急,这才三天便这般失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碧落想不通,小姐自昏迷后醒来,为什么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 “我心中有数。” 归宁之后,陆元绍的病情有了明显好转,气色也在慢慢恢复,这大概是陆萦唯一觉得欣慰的事情,不管付出了怎样的代价,终究还是改变了,至少弥补了前世对父亲的遗憾。 时间一天天过去,看似波澜不惊。整座王府对陆萦而言,就如同一座冷冰冰的囚牢,哪也去不了,郑召依旧极少来秋水苑,来时也是稍坐片刻就走,若不是每天早上前往清月楼请安,陆萦就快忘了自己的侧妃身份了。 旧时噩梦陆萦仍常常忆起,前世那场在脑中挥之不去的杀戮,时常让她在梦中惊醒,半夜醒来捂着心脏处竟有些隐隐作痛,就仿似真的被人刺伤过一般。 翠竹苍苍,琴声悠扬。陆萦伏在红木案几前写着什么,宣纸上的字迹并不好看,甚至有些歪歪扭扭,她母亲曾是京都第一才女,可到了她这却无半点继承,都怪儿时太过顽皮,现如今想听母亲的教导,也没了机会。 “娘娘,娘娘出事了!” “何事这么冒冒失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入王府(二) 屋外脚步声匆忙,碧落提着裙子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娘娘,娘娘出事了。” “何事这么冒冒失失?”陆萦并未抬头,只是落下的最后一笔稍加用力,宣纸上便晕开一片乌墨。 “圣上临时任命王爷大将军一职,即日挂帅出征北疆,怕是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回来。” “这是好事。”陆萦低头幽幽答道,就仿似事不关己一般,方才的字迹墨迹已干,赫然写着:宁宣二十七年春,昭王北伐,次年归。 一切事情,都如陆萦所知晓那般,并无偏差。 出征北疆,实非美差,陆萦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大郑成立以来,北疆数犯边界,一直是天子心头大患,北疆游牧素以骁勇善战著称,再加之北疆环境恶劣,常年狂风暴雪,大郑与北疆的数十场交战中,从未占过上风,陆康更是险些丧命于此。 天灾c内乱c外侵,如今是大郑兵力最薄弱的时刻,出兵御敌更是没有胜算,天子不采取缓兵之计,为何还要执意让昭王挂帅应战?其中目的,只要稍加斟酌,也能想个一二。 这几月,陆萦将前世所经历的大事件整理了一遍又一遍,既被卷进了这趟浑水,就再不能全身而退。谁在算计谁?谁又会对将军府不利这一世,她不想再让陆家成为帝王之争下的牺牲品。 陆萦每日熟读史书兵法,渐渐的,看事情也透彻许多。人人以为当今圣上怯懦无能,但陆萦却不这么想,郑亦是真正会打算枭雄,表面上放权昭王,实则却是一石二鸟之计。 此次出征,郑召若胜,镇压了北疆可暂保大郑安定;郑召若败,丢一两座城池,拔掉眼中钉,收回分散军权,怕是圣上更加期待的结果。 郑召锋芒太露,已经成为天子眼中容不下的那颗沙。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是陆萦对王府的事情如此上心,只是现如今将军府的利益与昭王府绑在一起,兔死狗烹道理她不是不明白。 郑召北征,陆萦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来年春天,昭王会大败北疆凯旋。她此时顾虑的是,天子已经开始对昭王府下手了。 思绪一阵混乱,陆萦伸手托着额,眉头紧锁,她并不喜欢这种未卜先知的感觉,因为知道得越多,也就意味着承担的会越多。 “娘娘,不舒服吗?” 陆萦睁开眼,望向窗外,阳光透过薄纱窗纸显得格外柔和,外边,天气似乎正好。 “碧落,陪我出去走走。” “嗯,韩先生也说娘娘是该多走走,别老闷在屋子里。” 隐约已经能感受到初夏时节的燥热,原本姹紫嫣红的后花园也变得郁郁葱葱,陆萦无甚心情,只是静静走着。 转眼,黑云密布,阴沉的天空下起丝丝小雨来,哪还看得到半点阳光。 “娘娘,我们去那处躲躲雨先。”雨下的突然,还是碧落眼尖,指着不远处小坡上的一座亭榭道。 刚进亭子,雨便下得大了起来,陆萦眺望远方,烟雨蒙蒙的景致倒是别有风味,原本阳光下的一片翠湖波光粼粼,此时却变得云蒸雾绕。 风云突变,果然只在刹那间。 碧落在一旁见陆萦望湖失了神,知道她定是想起了往事。自大病初愈以来,陆萦便没真正笑过,似有解不开的心结,如今嫁进王府,更是郁郁寡欢,这些碧落都看在眼里。总觉得要说些什么,才能打破这阴郁的气氛,“娘娘,你看” 碧落刚说出口,陆萦却伸出食指移到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碧落得意立马安静起来。 琴声悠悠传来,陆萦侧耳倾听,待雨小了些,琴音便愈发真切,高音悠扬低音婉转,恰似行云流水,一曲一调渗进了她的心里,是母亲楚氏生前最爱的《忘忧曲》,自母亲去世以后,陆萦便再没有听闻过,如今怎会在王府鸣起? 陆萦琴艺并无造诣,只是觉得好听,同母亲弹得一般好听,倏尔神情恍惚,暗想道,倘若还能再听上母亲的琴音,那该多好,只不过,早已天人两隔了。 一拨一挑,陆萦的思绪被撩拨回往昔。 儿时,楚氏总喜欢把她抱在怀里,哄道:“萦儿,娘亲教你弹琴可好?” 可她却总是挣脱那怀抱:“以后再学,我要同爹爹习武,将来做大将军。” 直到十一岁那年,她抱着母亲冰冷的遗体,哭喊着:“娘亲萦儿想要学琴了你快醒醒”可母亲却再也醒不来了。 听闻旧曲,陆萦依旧沉浸在往事中,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就连琴声什么时候止的也不知晓。 “娘娘娘娘您别又吓唬奴婢?!”陆萦这反应倒是吓坏了碧落,好端端的,如何就哭成这样? “发生了何事,哭得这样伤心?” 陆萦闻声回顾,才发现顾青盏不知何时立在自己身后,还跟了两个丫鬟,其中一个竖抱着一把古琴,被青花琴囊包裹着。 “参见王妃娘娘!”碧落慌忙行礼。 陆萦这才意识到自己满面潸然是有多么失态,顾不得拭泪,低头行了一礼,“参见王妃” 顾青盏笑道:“又生分了,说了叫我姐姐就好。” 姐姐?她语气很柔,声音很柔,动作更柔,单薄的身躯像是随时要被风雨吹倒一般,看着她眼神澄澈,陆萦的玲珑心思却再也派不上用场,不知说甚,也不至作甚,只是呆立在原地,有些可笑。 “你刚入王府,王爷便要远征,着实委屈你了。” 陆萦规矩答道:“国事要紧,陆萦不觉委屈。” “都哭了还不委屈?”顾青盏嫣然一笑,便从腰间掏出锦帕,伸手递到陆萦面前,见她不接,便顺势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别哭了,若真有委屈就同我说。” “我嗯。”陆萦闻到她袖间的兰草香味,这世上果真有如此大度之人吗?都道善妒是女人的天性,陆萦虽没打算参与后院争宠的行列,但顾青盏就这么放宽心,对自己没有丝毫戒备?如此以礼相待。 也许,昭王妃的贤名真的不是虚传,真是这样吧。 盯着陆萦看了一小会儿,顾青盏像是回忆起什么,才又说道:“你这样子,真是像极了楚先生。” “楚先生?”陆萦不解。 “便是你母亲。” “姐姐”望了望丫鬟抱在手中的古琴,想必刚才必然是她在抚琴了,陆萦缓缓问顾青盏,“和我母亲相熟吗?” 顾青盏两次在她面前提到楚氏,又会母亲最爱的乐曲,先皇寿宴上,她弹奏的正是母亲遗曲。 顾青盏望着陆萦眉眼,依旧笑着点点头,娓娓道来:“恐怕你不曾知道,你母亲未嫁入将军府之前,是丞相府的女夫子,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陆萦的确是不知道,母亲还在丞相府呆过,母亲还当过女夫子,顾青盏气质谈吐间依稀能看见母亲的影子,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是吗?母亲倒是从未与我说过” 陆萦声音愈来愈小,顾青盏似是明白她的心思一般,不做声色地将话题转移了,“明日王爷挂帅出征,这一别就是一年半载,晚间摆宴,也好好替王爷践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入王府(三) 宁宣二十七年四月,郑召领着浩浩荡荡的军队出征北疆。当肃穆的仪仗队从自己眼前经过时,陆萦沉默并不曾抬头,新嫁作人妇,可她对于那骑着战马昂首领军的夫君并无半点眷念,心里反觉一阵轻松,至少这一年,是平平静静的一年。 一双纤手轻轻拍了自己的肩,陆萦抬头,看见的是顾青盏带着安抚的笑容,想必她是误会了,陆萦也不解释什么,缓缓勾起嘴角,挤出一抹强笑。 原本以为最波澜不惊的这一年,最后却成了陆萦生命里最刻骨难忘的那一年,命运太容易被改写,遇上顾青盏,不是改变是颠覆,本以为自己知悉一切,到头来却是始料未及。十年后再回忆,也许那日与她在慈恩寺一遇,那一步一步让自己沉醉的微笑,就注定是羁绊的开始。 郑召走后,王府更宁静了,就像一座死城,压抑至极。连绵的阴雨一连下了十几日,愈来愈大,陆萦立在廊前,大雨已是瓢泼,心里暗叹,洛水河怕是又要决堤了。 “映秋姐姐。”碧落蹦蹦跳跳地上前拉住那蓝衣女子,“前几日还说要教我打络子,我正想去找你呢!” 映秋是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穿着打扮自与普通丫鬟不同,府里人知道她是王妃身旁红人,都不敢得罪,好在映秋平时也平易近人,和府里人的关系都熟络,就连刚进府的碧落,都马上前一个姐姐后一个姐姐地唤着。 陆萦对此人的印象,却还是停留在那日私闯慈恩寺,映秋拿着锋利地匕首,将雪白的刀刃抵在自己的脖颈上,那手法那眼神,绝对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丫鬟,看动作看招式,陆萦觉得映秋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不过仔细想来,王妃的贴身丫鬟会些功夫,也不是什么怪事,毕竟自己身边也常年跟着两名暗卫。 “萦妃娘娘,王妃有请。” 清月阁陆萦几乎每日都去请安,但这次还是顾青盏第一次主动邀请,陆萦有些意外,想了想,“嗯。” “姐姐”妻妾之间姐妹相称,往往让人觉得虚伪,尽管心底却从来不愿承认自己的侧妃身份,但陆萦却心甘情愿叫她姐姐,没有半分抵触。因为,偌大的昭王府,只有清月阁还有点人情味。 书房,顾青盏正在案前为古琴调音,见映秋领着陆萦进来,便放下手中事情,“过来坐” 映秋知道顾青盏有话要说,便以打络子为理由吗,拉着碧落出去呆着。 “小小年纪,哪里这么多心事?”顾青盏瞧着陆萦总是微皱的眉头,忍不住问,又带几分打趣:“莫非是想王爷了?” “姐姐说笑了,哪有。”陆萦解释,然后低头望着茶杯中的龙井。 顾青盏也微微低头,伸出食指在陆萦眉心轻点了一下,问:“怎么没有?我像你这般大时,从来都不会皱眉。楚先生若还在世” 说了一半,顾青盏忽然止住了,陆萦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大大方方抬起头,“姐姐说罢,无妨。” “你母亲定不希望你这般阴郁。” 陆萦舒展眉心一笑,“姐姐多同我说一些母亲的事情可好?我想听” 顾青盏顿了顿,转身从身畔拿出一幅卷轴,递给陆萦,“这次叫你过来,有东西给你。” “这是?”陆萦接过。 “你打开看看便知。” 陆萦打开卷轴,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兰草图,落款处明明盖着母亲的印章,署名楚钰,真的是母亲的遗迹。楚氏去世后不久,将军府遭遇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书画琴谱都付之一炬,唯一留下来的,就是陆萦卧室中的那幅山水画。“这是母亲的亲笔,怎会” “有一江湖术士手里拿着这副卷轴,也不知来自何处,不过的确是楚先生遗笔。”顾青盏说得云淡风轻,“想来你肯定喜欢,便寻人带了回来。” “有劳姐姐费心了,陆萦在此谢过。”陆萦将画卷捧在手心,如获至宝。 “你既是楚先生爱女,那便是我妹妹,更何况,你如今还嫁入了王府,与我实在不必生分。” 前世,陆萦在齐王府饱受后院之争的烦扰,岂料今世嫁入昭王府,后院能如此清静。早在入府之前,陆萦便听闻昭王独宠王妃,七年也未曾纳妾,只可惜王妃身薄体弱并不能生育,才不得已纳了妾,陆萦半信半疑,因为昭王娶她显然不是为了延绵子嗣。 陆萦用指尖轻抚着古琴琴弦,“这古琴,也是母亲教与姐姐的?” “确是,只是那时我尚年幼,贪玩得紧,没仔细学,辜负了先生的一片苦心了。” “谦虚了,姐姐琴艺极好,那日先皇寿宴抚琴一曲,连母亲都称赞连连。” 顾青盏眸子忽闪一下,笑问:“真的?先生称赞我了?” “我还骗你不成?”陆萦平日里说话都端着架子,从未像今天这样轻松过,自觉有些失礼,扭头转移话题,“我天性愚钝,母亲怎么教我都学不会” 说着,陆萦一边回忆楚氏教她的琴谱,一面用指尖试探着去拨弄琴弦,她不敢在顾青盏面前班门弄斧,犹犹豫豫的,显得畏畏缩缩。 “手放这里”顾青盏抓着陆萦的手,一点一点教着她已经生疏的技法,“嗯,就是这样” 两人肩并肩坐在古琴前,陆萦被她抓着手时,竟有几分感动,转头望她,正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嘴角弯起的弧度很小,却笑得极美,难怪世人都称道,昭王妃是大郑第一美人。 顾青盏觉察到陆萦落在她脸颊上的目光,偏头笑道:“你若不嫌弃,以后我教你可好?” 陆萦扭头望着琴弦,琴面上两双雪白的纤手叠在一起,她沉默片刻,再扬头望着顾青盏,“好啊,姐姐不许嫌我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遇暗袭(一) “好啊,姐姐不许嫌我烦。” 顾青盏对上她的眉眼盈盈一笑,道:“这样笑便很好看,难怪自那日起,王爷就心心念念惦记着你。” 听到王爷二字,陆萦脸上的笑容僵了几分,转而继续低头挑弄琴弦,或许她深居王府,独得昭王恩宠,每日只是抚琴作画诵经念佛,并不知外界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想来思考问题时也没那么多心思。她定想不到,郑召娶她无关风花雪月,也更想不到,自己嫁入王府以来,郑召未曾动她分毫。 陆萦接不下话,屋内突然的沉默让气氛有些尴尬,过了好一会儿,陆萦才起身,给顾青盏腾出位置,道:“姐姐先奏一曲吧,我想听。” “也好。” 陆萦端坐一旁,顾青盏背后支起一扇木窗,目光远眺,是一片朦胧的湖色,窗外的雨变小了,淅淅沥沥,伴随着琴音和鸣,让陆萦别具感触。 犹记得上次见她抚琴时,自己年尚十岁,她也不过是年方二九的青涩女子,一头乌发如瀑般披在脑后,琴音空灵沁人心脾,皇宴上在座宾客无一不叹之惊为天人,连陆萦也看得呆了,缠着母亲问,那是不是画册里走出来的美人姐姐,母亲哭笑不得的表情,陆萦至今还记忆犹新。 就是在那场皇宴之上,先皇当众赐婚五世子郑召,成为一段佳话。 如今,六年过去,她们双双挽起发髻嫁做人妇,陆萦没想过竟会以这种身份与她再遇,也许,甚至会以这种身份与她相伴一生。 一曲完毕,顾青盏见陆萦神情恍惚,“是不是想家了?” 陆萦缄默点点头。 “我刚出嫁那时,也时常像你这般,怀念丞相府的日子我知道你担心陆将军,等改日天气好了,我陪你回一趟将军府,让韩先生也一起,我作为晚辈,也该去探望探望将军。” 她的善解人意,让陆萦再一次语塞,“嗯。” 自郑召走后,陆萦清月阁去得便更加频繁,以往她还担心在清月阁遇见郑召,现如今便完全没了这份顾虑,后来每日请安过后,干脆留在顾青盏处一同用了早膳。 她教起琴来极有耐心,语调不缓不急,让人听了着实舒服,以至于陆萦学得比母亲教自己时还认真,陆萦并非天性愚钝,认真学起来,不出三天宫商角徵羽便能找准调子。 以往陆萦只会在清月阁呆一个时辰便走,因为她知道顾青盏有诵经礼佛的习惯,不喜欢有人庸扰。陆萦低头生涩地捻着琴弦,顾青盏喝着茶静静地看,就这样,同在书房里呆了两个时辰也不曾发觉,直到丫鬟过来通报摆饭用膳,陆萦才发觉时间已是午时。 陆萦起身致歉,尴尬地笑了笑:“姐姐,今日耽误你时间了。” 见陆萦转身要走,顾青盏忙叫住她,“别走” “嗯?” “陪我一起用膳,好吗?” “嗯。” 一个人独处久了,会觉得孤单吧。至少陆萦有这样的感觉,离开将军府以后,没有一天是不觉孤单的。进王府也一月有余了,她很喜欢来见顾青盏,甚至陪她一起诵经念佛也行,因为听着她的声音就会觉得心神安宁。清月阁就像是她的一片净土,在这里,她可以什么的不想,就像寻常人一般,可以与友人煮酒闲话家常。 可顾青盏这般待她,也许只是因为王爷不在,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陆萦想起父亲教导的话,不要轻易感情用事,尤其是在皇室间,因为利益永远大过感情。 “不知可还合胃口?”顾青盏夹了一块鸡肉送到陆萦碗中,“你这身子,要多吃些。” “姐姐也是”陆萦见她身躯那样单薄,却还来说自己,解释道:“我虽看着羸弱,但从小是习过武的。” 顾青盏低头抿了一口汤,“也是,你在将军府长大,必然功夫不差。” “只会些打打闹闹,父亲常说我不像他女儿。” 顾青盏笑了一笑,并未说话。 食不言,陆萦见顾青盏不再说,自己便止了下来,默默嚼着饭。 饭毕。 “今日我去慈恩寺上香,你可愿一起去?” 出嫁以来,陆萦已经近两月没有出过王府大门,即便外边下着大雨,她也是愿意出去走走的,“自然愿意。” “嗯,整日闷在王府,出去透透气也好。” 上次来时,还是大雪纷纷。陆萦坐着马车,经过曾经骑白马走过的山道,曾经眼底的一片皑皑,如今化成了朦胧绿意,她撩着帘子看着马车外的风景,当时为了医好父亲的病,她真的愿意付出一切,事实上,她也如此做了。 “还看,头发都打湿了。”顾青盏拉了拉她的衣袖,替她放下帘子。 陆萦笑,掏出手帕胡乱擦了擦,顾青盏拿过绢帕叹了口气,然后替她仔细拭干额角的水珠。 马车骤然停了下来,陆萦一个不稳,直直撞进了顾青盏怀里,原来檀香只是表面,她身上最好闻的,是兰草味道,近闻才知道这个香味好熟悉好熟悉,就算过去了五年,陆萦仍记得,母亲身上也有过这个味道,像是一样又像不一样。 “小心”顾青盏揽住陆萦的肩,待二人都坐稳,才发觉陆萦正痴痴望着她,一时间她心中思绪万千,因为这眉眼实在是太熟悉,尤其是这样近距离的对视,年少的回忆又开始涌上心头。 两人就这样互相望着,也不言语,片刻后陆萦才觉自己行为举止太过冒昧,便慌忙从这个香软的怀抱中起来,将头埋得低低的。 “王妃娘娘,前路堵了。” 顾青盏理了理被陆萦揉乱的衣襟,又看了看陆萦,见她依旧沉默低着头,顾青盏闭眼舒了一口气,才轻声问:“怎的堵了?” “前几日山洪暴发,山石滚了下来,如今近路已不通畅。” “那便换道而行。” “是。” 雨渐渐停了,车轮滚过坑坑洼洼的泥地,甚是颠簸。陆萦再度撩开帘子,才发觉马车进了一片树林,并看不到寺庙,好像越走越远了,“姐姐,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顾青盏听闻,也探头一看,道:“这是老车夫了,别担心,怕只是绕了点路而已。” 陆萦隐隐不安,胸口处竟然又开始一点一点抽痛,就是前世被刺的地方,就像是有某种征兆一样,她捂着心口处,发出一声沉闷且痛苦的低吟,“嗯” “你怎么了?” 陆萦抬头,脸色煞白,甚是渗人,“姐姐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好!有埋伏!” 瞬间,马车外被刀剑声包围,嘶吼与惨叫。 “啊娘娘” 陆萦听到了碧落的声音,顾不得其他,取出一直藏在袖间的虎头匕首握在手中,这削铁如泥的匕首是陆元绍特意请能工巧匠打造,为陆萦防身所用。 “你在这里哪都别去。”陆萦转身交代顾青盏。 “你”十六岁的年纪,却有着不该有的冷静。 陆萦跳下马车,车夫早已被割喉,王府兵卫与蒙面刺客打成一片,寡不敌众,慌乱中陆萦拉住映秋“你带王妃先走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遇暗袭(二) “你带王妃先走快!” 映秋迟疑了片刻,转身匆忙赶去了马车前,拉起缰绳。 待顾青盏掀开朱帘时,陆萦持着匕首已经走远,周遭的蒙面人大概有十几个,王府亲兵都敌不过那些刺客,更别提她一个弱女子,这般下去定然是性命不保。 映秋见顾青盏似乎在犹豫什么,斩钉截铁地说道:“娘娘,现在不是拖泥带水的时候,要顾全大局!”说罢,不等顾青盏回答,便扬鞭策马走了。 顾全大局?对,要顾全大局,可是大局究竟是什么?马车愈走愈远,很快便听闻不到那些刀枪嘈杂,顾青盏失神坐在马车内 “你在这哪都别去。”顾青盏想起方才陆萦那坚定的眼神,她在护着自己,生死时刻,陆萦的第一反应竟是保护她,而全然不顾自己安危 “赶快回去映秋!”顾青盏语气急促起来,虽依旧面不改色,她内心从未如此慌乱过,终究还是做不到,做不到这样一走了之。 “碧落,别怕”陆萦拉起跌坐在地的碧落,刀光剑影下,她仿似再次预见了悲剧,不,现在绝不是悲恸的时候。 “哨子哨子”陆萦这才记起父亲曾交给自己的玉哨,慌忙在颈间摸了摸,这哨子,她还从未吹响过,霎时,清脆的哨音响彻整片树林,陆萦吹了一遍又一遍,惊得几只老鸦扑腾扑腾一哄而散。 来者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个个下手心狠手辣,招招致命,看来不为谋财只为屠命,王府的兵卫们很快就要招架不住。 仅剩不多的时间,陆萦拉着碧落便往后跑,才发觉映秋驾着马车已经走远了,看着泥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马蹄印与车轮印,不知为何,陆萦心底还是生了一丝丝凉意。 “娘娘!”碧落从未见过如此阵势,她拉着陆萦衣袖哭道,“我们快走!” 谁知几个蒙面大汉轻功上乘,很快便堵住了二人去路,陆萦持着匕首横在胸前,脸色更加苍白,一柄利剑直直向她刺来,分明是要取她性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两道黑影几乎是从天而降,紧接着两道暗镖飞出,蒙面刺客为求自保只得弃了陆萦这边。 “小姐,这里交给我们,你快走!”两名黑衣男子拔剑护在陆萦身前。 陆萦曾听闻父亲说过,欧阳两兄弟能在百万大军中如临无人之境,武功深不可测,不管信不信得过他们的功夫,如今命悬一线,陆萦也只得拼一把,“你们小心!” 陆元绍曾有恩于兄弟二人,二人为求报恩,便自愿许了陆元绍七年之期,七年之内,但凡玉哨声响,无论何事,兄弟二人都会为将军府肝脑涂地。自母亲过世后,父亲便将这二人安排在自己身边,这一护便是护了自己七年。 此时,又下起雨来。 陆萦与碧落携手奔跑在泥地里,狼狈不堪,她一边跑着一边打探着四周环境,这么大的树林,定会有藏身之所。 “娘娘我跑不动了你先走吧!” “碧落要活下去要活下去”经历过死亡,陆萦求生的从来没有如此强烈过。 碧落浑身都在颤抖,手指着前方,语气如同心如死灰,“可是可是我们逃不了了” 前方,一个蒙面男子背着弓一弩,手持一把大刀立在雨中,刀刃上的血迹一点一点被雨水冲散,一滴一滴落在泥地里,污秽不堪。 “你在这哪也不要去。” “带王妃先走。” 大雨倾盆,顾青盏扶着额,陆萦的话在她脑中反复盘旋,短短的两句话在她心里挑起一桩心理战,为什么为什么 “映秋,快掉头回去!” “娘娘?!” “掉头回去!”顾青盏态度强硬。 “为何?娘娘这不是儿戏” “这是命令!你胆敢违命?!” 身后传来一阵马鸣声,马车在大雨中奔驰而来,几乎绝望的陆萦,此时看见那辆熟悉的马车,一点一点从模糊变清晰 她回来了?是她回来了,她怎么能回来呢?! “娘娘!”映秋死死拉住欲下马车的顾青盏,“您别冲动!” “我心中有数!”映秋拦不住她,顾青盏终究还是下了马车,淋雨朝陆萦奔去,只不过,一切都晚了 蒙面男子早已取下背上弓一弩,转而瞄准了陆萦,就在弩一箭射出的那一瞬间,男子腰间忽中一镖,于是身子猛然一侧,弩一箭一偏,却直朝着顾青盏的方向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陆萦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或许她本就没有思考,一切都是从心,自心底不愿她受伤,危急时分,陆萦侧身直直挡在顾青盏身前,就这样,肩头狠狠中了一箭!“呃” 瞬时,疼痛感席卷全身,陆萦此时已是站不稳了,顾青盏见状,顺势伸臂揽住了对方的腰。她的身子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她紧紧搂着陆萦,看着她那受伤的肩头正鲜血横流。 顾青盏头一次唤她的名字,“陆萦陆萦” 大雨之中,陆萦倾倒在她怀里,气息虚弱,盯着她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便晕厥了过去:“为何为何还要回来?” “我我先带你回去”如果这一箭是中在陆萦的心脏,顾青盏不敢想她或许要带着悔恨过一辈子。可是悔恨于她而言,又算什么?她这一辈子注定也就是这样了,毫无希冀可言。“陆萦别睡!不要睡” 曾几何时,也有一双温暖的手臂这样抱着自己,“阿盏,听话,不要睡” 陆萦吃力地眯缝开眼,她从未见过顾青盏这般焦心的模样,陆萦靠着她的肩,嗅着她身上的兰草味,就像能止痛一般,使出身上最后一分劲道:“我没事我不睡不睡” 还是晕厥了过去。 蒙面男子此时已经受制于欧阳二兄弟,欧阳山扼住其经脉,此时杀了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欧阳山厉声喝道:“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谁知那刺客无惧无畏,反而像疯了一般狂笑起来,“呵,已经没活路了”话毕,当即咬舌自尽。 “哥,是三晋会的人。”欧阳林在那刺客身上搜出一块令牌,上面用大篆写着“晋”字。 “这个日后再说。”欧阳山收了令牌,侧目道:“小姐受伤了” “娘娘,娘娘怎么了?”碧落手足无措。 “你别碰她。”顾青盏搂着陆萦的腰扶稳她,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平静,道:“箭上无毒,应该并无大碍。” 回到王府,已是夜幕降临,欧阳山欧阳林护送陆萦回府,没有片刻离开。 陆萦本是大病初愈,身子又弱,今日又是箭伤又是淋雨,以至于一直高烧昏迷。期间也醒来过,韩真替她拔下弩一箭时,她硬生生被疼醒了,睁眼第一件事情,便是拉着碧落的手吩咐:“碧落,今天的事千万千万别别让将军知道” 尔后清理伤口时,陆萦又硬生生地疼晕过去,让人见着煞是心疼。 “王妃不必担心,娘娘虽伤到了骨头,但并无大碍。”韩真随手又写了几帖药方交与碧落,“给你家主子每日熬两次。” “有韩先生在,自然放心。”顾青盏望了望躺在床榻之上的陆萦,与众人道:“都出去罢,让萦妃好好歇息。” “映秋,我们也出去。”顾青盏低声吩咐道。 “娘娘,您今日太冲动。” “我明白,不会有下次。 “娘娘” 顾青盏冷眼望她:“休得再言。” 见顾青盏出来,欧阳山上前询问了陆萦病况,得知无事,才放了心。只是,三晋会的人为何要杀陆萦?这件事情如若不查个明白,陆萦便难脱险境。 “今日多亏二位阁下相救,不知二位英雄名姓?” “王妃客气,萦妃娘娘曾有恩于我们兄弟二人,保护娘娘安危,乃我们分内之事。”欧阳山思索片刻,继而问:“只是鄙人还有一事相问,王妃可知王府与三晋会有何恩怨?” “三晋会?”顾青盏口中重复了一遍,思索片刻才道:“未曾得知不过,王爷前几月出兵鹿山遇了埋伏,跑了几个逆贼,怕是和这次脱不了干系。二位不必忧心,这件事情王府自会排查清楚,有劳二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遇暗袭(三) 嗖地一声,一支弩一箭擦陆萦脸颊,直刺进顾青盏的心脏,就在一瞬间,陆萦觉得天旋地转,顾青盏就好似不知疼痛一般,流着汩汩鲜血倒在自己脚边,笑容依然温婉。 “不要咝!”陆萦猛然睁开眼,如果不是肩头那噬骨的疼痛将她拉回现实,真真假假,她已分不清了,房间里弥散着一股草药味,她素来最讨厌这味道。 “娘娘你醒了。”碧落守在陆萦床榻侯了一整晚,直到卯时困意实在挡不住,才趴在床边小憩了片刻,虽然碧落平日胆小怕事了些,但照顾起陆萦来却是尽心尽责,她深知陆萦夜里睡眠极浅又常做噩梦,所以即便是晚间也是守在陆萦身边寸步不离,但凡有些小动静便会立刻惊醒,也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我去给您熬粥” 见着碧落双眼布满血丝,陆萦知她定是一夜未眠,便心疼的紧,朝夕相处多年,她从未将碧落看作下人。陆萦咬着惨白的唇墙直起身子倚在床边,笑容也是苍白:“无事,昨日你可曾受伤?让我看看” 碧落心中也是一阵暖意,娘娘都伤成这般,却还惦记着自己,“奴婢没事的,娘娘不是爱喝奴婢熬的粥吗?奴婢这就去” “别总说奴婢,我不喜欢听。”陆萦一面说着,心中却在盘算,她迟早要将碧落送出府去,嫁去寻常百姓家也好,总比每日跟着自己呆在这龙潭虎穴强。“你年岁也大了,是时候寻个” “娘娘,我说过,要伺候您一辈子的!”碧落知道陆萦要说什么,赌气打断她。 陆萦却只是低垂着眉眼,轻声细语说着,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别跟我一辈子”连自己的命运都是飘摇不定,又何谈给他人承诺。 碧落见陆萦情绪又有些低落,也不知如何替她排解,只是心里暗暗着急,在房间里闷头绕了几圈,便轻轻推门出去了。 陆萦心乱如麻,发生太多事情,又有太多疑惑,她依旧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现如今她仿似置身于一片迷雾之间,杀气四起,可她却看不见何人要杀她,却想不到为何有人要杀她?昨日刺杀,表面上是针对昭王府,可陆萦却辨得清楚,那二十几个蒙面大汉个个都是冲着自己而来,欲取自己性命,否则,映秋不可能那么轻易带着顾青盏逃脱。 难道,是将军府树敌?但陆元绍自楚氏走后,一向保持政见中立,从不参与朝堂风云,近些年兵权也在一点一点被分散,二哥陆康更是生性忠厚。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陆萦隐隐觉得,这一切,都与昭王府有关,都与这次的突然提亲有关,郑召他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陆萦此时再回想起,自己当时为何要挺身为顾青盏挡下那一箭,大概是因为她不想让无辜的人因她受伤吧。祖父曾经说过,陆家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心不够狠辣,在乱世中,是要吃亏的。 本来身子就疲乏,内心焦躁,使得陆萦头更加晕晕沉沉,迷迷糊糊又要昏睡过去,这时候外面碧落突然道:“娘娘,王妃来了!” 恍然间,陆萦又清醒了过来,满屋子里的人都向王妃下跪行礼,陆萦正欲起身下榻,顾青盏先前一步,弯腰扶住她,柔声道:“快别起身,你尚有伤在身,免礼了。刚入王府便碰上这等事情,是我处事不周,都不知如何与王爷交代” “姐姐不必自责,突遇埋伏也不是我等能够预知,只是”又是淡淡的兰草幽香,陆萦觉得这味道比屋子里燃着的香炉要好闻得多,若有若无暗香浮动,闻习惯了也许会让人上瘾。两人贴的亲密,当眼神交汇在一起时,竟惹得陆萦心底有一丝不自然,却想着顾青盏昨日在雨中奔向她的情形,她们相知只不过一月有余,却真的可以到生死之交的境地吗?她低头微启苍白的唇:“只是姐姐可知昨日那些是何人?” “我也不知这件事王府定会盘查清楚,你别想太多,现在好好养伤要紧。”顾青盏轻拍她的肩,“先吃点东西。” 陆萦只是思索着点点头。 碧落见状,心生一阵欢喜,果然叫王妃娘娘过来才是明智的选择,自打进王府以来,陆萦也只是能同王妃多说几句了。碧落每日跟在陆萦身边自然再清楚不过,平日里娘娘总是满面怅然,唯有每日去清月阁时,方才没那么多烦恼,偶尔还能展一二笑颜。 自前几月那场大病过后,陆萦食欲便一直不振,如今受了伤更是没了胃口,胡乱喝了几口粥垫巴垫巴空腹,碧落便接着端来汤药,一口一口去喂她。 陆萦只小小抿了一口,眉毛便拧到了一块儿,她素来怕苦味,这药竟比自己在将军府喝的还要苦上百倍。 见陆萦皱眉,碧落知道她是受不了这苦味,便慌忙搁下药碗,给陆萦口中送了一小块麦芽糖,直到甜味在嘴中散开,陆萦才觉得好受些。 顾青盏见着这一幕,浅笑起来,想起昨日陆萦昨日执匕首的模样,哪见得半分恐惧,“我原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到头来却是怕苦。” 陆萦低头含着麦芽糖,声音虚弱:“打小就怕苦,姐姐见笑了。” 顾青盏取走了陆萦手中那一小包糖块,就如同打趣小孩一般,“良药苦口,你喝完了,我再给你糖。” 陆萦瞧了瞧碧落手中那碗乌黑乌黑的汤药,头皮发麻,只得望着顾青盏苦笑,为难道:“姐姐给我罢,莫要打趣我了。” “若是先尝甜头,药便更苦了,你如此聪明,难道不明这个理吗?” 明白,道理如何不明白。陆萦也不多说什么,接过碧落手中的瓷碗,竟仰脖将剩下的汤药一饮而尽,此举动倒是吓了碧落一跳,“娘娘” 见陆萦赌气般喝了小半碗药,顾青盏笑眼弯弯地捏了一小块糖送至她唇边。 犹豫片刻,陆萦微张开嘴将那糖块含进口中。 “甜吗?”顾青盏偏头问她。 “甜。” 养病的日子比平时还要来得无聊,一连十日,陆萦都只是倚在床畔翻阅些古籍,连秋水苑的大门也不曾出去。顾青盏偶尔会来看她,但不是每天都来,也是,她是王妃,哪能天天往侧妃处跑?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可是,陆萦心底却是想她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居别院(一) 寒冬腊月,女孩瑟缩着身子置于冰冷的潭水之间,四肢早已失了知觉,一阵凛冽的寒风吹来,她单薄的身躯摇摇欲坠,渐渐沉入潭底,慢慢的,她厌倦地闭上了双目。倏尔,炽热的灼烧感让她惊醒!一片火海,张牙舞爪的火焰似是要将她吞噬,一支冷箭从暗处射出,锋利的箭尖直指她眉心。 她恐惧,她紧闭双眼,她无能为力! 生死间隙,耳旁传来一声痛苦的沉吟:“呃” 她睁眼,才发现一女子扶着她的肩,硬生生为她挡住了那一箭,利箭从背后穿透女子的心脏,牵扯出丝丝筋肉,血汩汩流着,很快,女子的最后一抹气息,也消散了。 那女子的脸庞好熟悉好熟悉,女孩用手捂着她的胸口想为其止血,可黑红的鲜血却不住地从指缝渗出,染红了她的袖口,“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又做梦了?”映秋将锦帕浸在温水之中,拧干后,轻轻替顾青盏擦着额角。 “我自己来。”顾青盏接过锦帕捏在手中,温热温热,她只着了一身轻薄中衣,青丝散落,一部分被盘在脑后用一支玉簪简单束着,另一部分则顺着她笔挺的背倾泻而下,让她的身形更显单薄,除了映秋,极少人能见着她这般慵懒的模样。 “娘娘,萦妃” 顾青盏自己稍稍擦了汗,未施粉黛的脸颊更显年轻,只是苍白得有些骇人,似是从千年古墓中走出的美人,宛似精雕细琢般的五官精致得让人感觉不到真实,“她可好些了?” 映秋接过顾青盏递来的锦帕,道:“送去别院养伤,或许会更快些。” 顾青盏低了低头,也不看映秋的眼睛,回道:“过几日再说。” “娘娘,倘若这病情耽误了,可如何交代?还是去别院疗养更为妥当。” “映秋”顾青盏抬起手臂将发丝都束起盘在脑后,波澜不惊地说着:“准备梳洗,稍后去一趟秋水苑罢。” “遵命。” “三晋会?”陆萦手中拿着那块血迹斑斑的令牌,细细摸着上面的浮雕,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她扶着额仔细回忆,可是如何都忆不起来,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原本三晋会只是流传于民间的地下组织,个个心狠手辣,专干劫财夺命的强人勾当,只是三十年前已经销声匿迹于江湖,众人都只道这是个虚传罢了,而今却没想到真有三晋会的存在。”欧阳山解释道。 “据说三晋会的杀手遍布大江南北,为了钱财,杀人放火什么勾当都能干,更可怕的,传闻三晋会的杀手必须杀满指定的十三人,方能脱离组织,所以一旦进了那地方,就难出来咯。”欧阳林说得绘声绘色,敌得过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水准。 “有人来了!阿林,我们走。”欧阳山屏气听到屋外远处隐隐有脚步声,接着朝着陆萦作了作揖,“既然三晋会已经威胁到小姐安危,我们兄弟二人定会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 “那就有劳二位了。”陆萦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令牌,“这个,可否留在我这里?” “小姐自便就是,我们先告辞了。” 不一会儿,丫鬟果然进屋通报王妃来了,陆萦收了令牌,理了衣袍之后正欲出门迎接,没想到顾青盏却先过来了。 “你现在身子弱,不要随意走动。”顾青盏扶住陆萦一条手臂,望着她受伤的肩头,“肩还疼吗?” “不疼,有劳姐姐关心。” “也是,你只怕苦不怕疼的。” 陆萦笑。 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顾青盏见着不远处的青木桌上摊开了几张宣纸,便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墨是新磨的,笔尖湿润,是刚写了东西不久,对着陆萦笑道:“我来看看,你写的什么。” “没没什么!”刚受伤还未痊愈,陆萦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手何时这么矫捷,直直抢在顾青盏的前头,死死将那几张纸给按住,“只是随意写些,聊以打发时间,难登大雅之堂,姐姐还是别看了。” 说完之后,陆萦方才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到牵扯到伤口的撕裂疼痛。 惊得顾青盏微微皱着眉头,笑:“不看便不看,怎还和孩子一般置气,疼了吧?” “我”陆萦一时觉得自己过于失礼,更何况顾青盏并无他意,便移开了手,“写的不好,让姐姐见笑了,还望姐姐指点一二。”陆萦见过她的字画,一如她其人,温润谦和,很有母亲的风采,自己岂敢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陆萦时不时瞟一眼顾青盏,见她作何反应,早知有今日,平日里闲着便多加练字了。 顾青盏只是静静观摩着那些字,并未说其他,和平日里一般的语气缓缓道:“你在府里定是闷得慌了,更何况王爷还不在府内思前想后,王府喧闹也不适宜养伤,随我去东边的别院玩玩,如何?” “别院?”王室贵胄的居所常有正院别院之分,将军府也有几个清静的小院子,陆萦小时候常喜欢往那儿去,印象中,在那里父亲便没有了烦不完的军务,一家人可以静静听母亲抚琴,母亲唱的小调也甚是好听。 “你若不愿意,那便不去了。” “不是去散散心也好。”陆萦接道,但有些迟疑,“姐姐,可查出了那日刺客的来处?” “查出了,果真是王爷那日出兵鹿山所遇上的那伙强人,怕是怀恨王爷在心,也不知从哪打听了王府行程特来报复,如今那些人马已悉数被抓,你大可放心,着实委屈你了。” 可是据欧阳山所说,三晋会的人并没有这么好打发,而且三晋会只是拿人钱财替人一消灾,谁才是幕后主使,这才是最关键的,“姐姐,听闻他们来自三晋会” “三晋会?我倒是从未听闻” 连自己都不曾听闻,更别提顾青盏了,陆萦心想,就算与她说罢,她也不一定相信,或许再等等,欧阳山欧阳林那边会有新的消息。 动身前去别院,就定在明日。 晚间,陆萦在烛灯下又拿着那块令牌细细推敲,指尖一遍一遍沿着浮雕字迹一遍一遍地画着,夜已深,她却越来越入神,肯定在哪见过,肯定! “碧落,给我倒杯茶。” “娘娘,别看了,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早起。”碧落虽这样说着,但茶却已经奉上了,她深知陆萦脾性,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无人能反驳。 “啊娘娘小心烫”一不小心,浓茶正泼洒在桌面上的令牌上,碧落慌忙要拿手绢去擦,陆萦却喝住她,“别动!” 陆萦盯着令牌上的茶渍,问碧落要过手绢,摊开轻轻覆在令牌之上,白色的绢布上立刻被淡褐色的茶渍印出了花纹。 这花纹,陆萦终于知道在哪见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居别院(二) “碧落!快”陆萦注视着绢布上的茶渍纹路,着实眼熟,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终于知道在哪见过了,“快把母亲留给我的木匣子拿来!” “是。” 方方正正的木匣上雕着兰草花纹,是楚氏生前最爱的,陆萦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取出一块牙白色蚕丝手绢,上面斑斑点点的血迹触目惊心,随着岁月流逝,昔日鲜血早已暗沉一片。 陆萦望着手绢片刻出神,据说这是母亲临终前留下的唯一信物,似是一封血书,只不过这血迹却不像字,更像某种花纹。 展开手绢,陆萦仔细对比着上面的血迹与令牌上的浮雕纹路 同一个,真的是同一个。母亲留下的,正是四分之一的篆体“晋”字,只是血迹歪歪扭扭,若不仔细观察揣测,实难分辨。 看着这花纹,陆萦的心又被揪到了一块儿,母亲的死,必然和传闻中的三晋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或者说母亲就是死于三晋会之手。 那三晋会究竟是什么来头,更何况母亲楚氏向来宅心仁厚,未曾得罪过谁,何至引来杀生之祸?五年前楚氏惨遭暗杀,一直便是陆萦的心头之痛,而今有些事情,似乎在渐渐浮出水面。 已近子时,碧落正准备伺候陆萦洗漱,却发现她已伏在桌案上睡了过去,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块蚕丝手绢,眉心不曾有片刻放松,依旧紧锁着。 碧落长长叹了一口气,小姐变得沉闷寡言,身上再也不见昔日那将军府任性小姐的影子了,即便这算是一种成熟,但碧落却忧心的很,她忧心陆萦将太多事情压在心头独自承担,总有一天会扛不住的。 也许,真的该去别院散散心。 王府别院在京都东郊,确实安静,别院是依山而建,温度比外头要稍低一些,丝毫不见初夏气息。京都早就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而东郊的桃花却开得正盛,风一吹,就像簌簌下起雨来一般,美得让人怜惜。 陆萦坐在微晃的马车之中,垂首想着自己的心思,窗外桃花纷飞,飘散在她发髻之上也不曾发觉,直到察觉与她对面而坐的顾青盏,似乎在望着自己笑,陆萦才恍然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她。 顾青盏正欲为陆萦掸去髻上的桃花瓣,可手刚伸出,却悬停了下来,顾青盏敛了面上的笑容,似是真同她太过亲密了些。其实那日,陆萦身披白裘牵着白马站在红梅树下时,顾青盏便识穿了她的女子身份,哪有男子会生得比女子还要柔媚?顾青盏礼佛,她相信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原本以为自己的一生也便是这样了,直至与陆萦在慈恩寺的偶遇,这才是她一生故事的开端,哪怕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陆萦见她似笑又非笑,却不说话,也不问什么,依旧沉默着。 “那日那日你为何要为我挡箭?”顾青盏微微抬头,盯着她肩上的伤,轻声问:“倘若有个闪失” “大概是命中注定吧。”陆萦也不知如何去解释,她会用性命去保护一个相识不过一月的女子,倘若有足够的时间思考,她还会像那日一般义无反顾地挡在顾青盏身前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日自己太过冲动,在不了解对方的前提下就如此感情用事,这是大忌。 可是,除了父亲c哥哥和碧落,她几乎提防着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样活着,好累好累。那日雨中中箭,倾倒在顾青盏怀里时,真的好想抱她。陆萦不想再任何人面前承认自己软弱的那一面,但除了她,自己为何总是不由自主往清月阁去,去的次数越多,陆萦心中就越是明白顾青盏,大概是她唯一想要去交心的人。 陆萦一句淡然洒脱的命中注定,却让顾青盏的心为之一颤。 “姐姐你笑起来也好看。”陆萦见顾青盏沉默肃然,寻思着定是那日刺杀让她受到了惊吓,便学着她的语气同样说道,顺势转移了话端。 “看来,以后要多笑笑才是了。”顾青盏说着,还是伸手替陆萦轻拂掉了髻上的桃花。 “嗯。”陆萦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享受着她这般贴心的模样,就是在这样朝夕相处间,陆萦也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难得的阳光朗照,陆萦闷在府里养伤十几日,阴雨便绵延了十几日,如今能呼吸着府外的新鲜空气,再多的烦恼也被暂时抛在脑后,至少这一刻她感觉到自己是自由的,终于,抿嘴笑了。 “我带你在院子里逛逛,看看可喜欢。”顾青盏一如往常,不紧不慢地说着。 “嗯!” 从丫鬟们口中得知,这别院,是昭王专为王妃而建的,果然,昭王宠王妃不是虚传,坊间都道若得一人能如昭王妃这般貌美贤淑,此生不纳妾亦不是憾事。陆萦跟在顾青盏身后,望着她的背影,身姿绰约,却不似凡尘女子那般袅娜,陆萦常在古书中见闻遗世独立的仙子,现在仔细一想,约莫便是顾青盏的模样了,至少她是这样觉得,莫道是男子,就连自己平日也忍不住想多看她几眼。 “这里是马场,王爷常喜欢在这儿呆着。” 看着马厩里清一色的上等骏马,陆萦一时竟有些心痒,自几月前自己驯服野马时被摔伤,便再也没有骑过,她摸着一匹白马的鬃毛,然后扭头问顾青盏:“姐姐,我可否骑” 陆萦还没说完,倒是吓着了碧落,“娘娘不可以的,您忘了吗?上次” “上次只是意外”见顾青盏不做声,陆萦权当她默认了,正欲去解开缰绳。 “你受了伤还这般折腾,纵然韩先生的医术再好,这伤你也得慢慢养着。”顾青盏拉住陆萦的手,将她拖向一边,道:“你啊,平日弹弹琴练练字就好,等伤好些了,再玩也不迟,你若喜欢这里,我们多呆几月便是。” 陆萦听她言,笑着点点头,碧落暗暗撅了撅嘴,王妃一句话竟比夫人还管用,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小姐同王妃呆着的时候,没那么阴郁。 “娘娘,奴婢先引萦妃娘娘去西厢安顿。”映秋道。 顾青盏听闻,思索片刻,才道:“不了,让萦妃同我住一处便可。” “娘娘”映秋圆睁着眼望着顾青盏,然后不自然地笑了笑:“容奴婢多嘴,这样会不会多有不便?” “如何不便?”顾青盏携起陆萦微凉的手,微笑:“你若不介意,正好你我姐妹二人作伴,偌大的别院也不至闷得慌。” 被她这样牵着手,陆萦却紧张起来,靠得太近,甚至不敢回望她的眼睛,“嗯,妹妹岂敢介意,那就住姐姐处罢。” “几日不曾练琴,我须得考考你。”顾青盏继续打趣她,“若弹得不好,可是要受罚的。” 一张古琴,两杯清茗,外加暖人的阳光,倘若时光能够一直如此消磨,那该多好。 陆萦端坐下一身,小心翼翼地翻开略微泛黄的琴谱,一拢一捻间自成曲调,脑中不由自主浮现着顾青盏的悉心指点,尽管十几日未曾温习,但却不觉生疏,破天荒竟没弹错一个调。紧绷地神经渐渐放松下来,手法愈发熟练,琴音一如行云流水,玲珑悦耳,早不见先前那般生涩,抚着琴,她轻咬着唇边慢慢勾起一抹笑,扬起头望了望顾青盏,神情得意似是想邀功一般 这一抹笑,实在是像极了楚钰,楚先生生前,也喜欢这般笑。很快,顾青盏从这一瞬的错觉间反应过来,她放下手中茶盏,瞧陆萦那般得意的模样,脸上也漾开笑容,终是没忍住嗤声笑了。 见顾青盏嫣然一笑,陆萦失了心神,她从未见过女子能笑得这样好看,稍不留神,指法便慌乱了,挑错一根琴弦,乐曲以一声高音戛然收尾。 “弹得不好,可是要受罚的。”顾青盏又重复一遍方才所说的话,然后直直盯着陆萦,想看她作何反应。 陆萦命碧落将古琴撤下,自觉道:“那姐姐想要如何惩罚?” 顾青盏抿了一口清茶,吊足了陆萦的胃口,才悠悠道:“我姑且留着,日后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居别院(三) 来别院的次月,陆萦的伤已渐渐愈合,这让她不得不对韩真刮目相看,那个常伴顾青盏身侧的白面书生,曾经竟是宫廷御医。 拂晓,彤日自东山缓缓升起,陆萦已习惯这平淡如水的日子,她披散着发坐在棋盘之前,拈起黑白棋子一个一个落在棋盘,这是她曾在古书上见过的残局,至今无法可解,她独自摆弄着棋子,如今的处境就正似这盘死局,黑白对阵,势利相当。 大郑成立不过数十余载,四方未定,外患不断。当年先帝惧怕各皇子间兄弟手足相残,欲平定外患后再议立储一事,谁曾料想三年前先帝却因恶疾意外驾崩,群龙无首,成为大郑朝堂最大的危机,另立新君刻不容缓。当时立储声望最高的,莫过于二皇子郑亦,五皇子郑召,十一皇子郑羽。时值郑召远在北疆抗敌,郑羽远在南夷平乱,朝中动荡,远水难救近火,在太皇太后的扶持下,二皇子郑亦坐上了一国之君的位置。 论才智谋略,郑亦都远不如昭王与齐王,在所有人眼中,新帝不过是个被迫皇袍加身的一介文弱而已,待太皇太后大势已去,江山易主,一场宫廷政变在所难免。 陆萦手中捏着一颗黑子,却不知该落在何处。她尽可能地去回忆前世的细枝末节,最熟悉的,莫过于齐王郑羽,齐王骄奢淫逸意气用事,难成大业。前世若不是他莽撞率兵前去永安殿逼宫退位,将军府也不至株连罪名,惨遭灭门。 陆萦深知齐王不足为虑,但郑召四处笼络势力,甚至不惜一切娶她入府,无非是因为“权势”二字。既现如今已经走到这一地步,陆萦希望这场皇位之争中,郑召能赢,尽管她万分讨厌这个男人,但是为了将军府为了自己,她再不能隐忍无视。 自她嫁进昭王府的那一刻起,便就没了退路。陆萦心想,既不能改变他的野心,那便助他实现野心,前世的覆辙,她不想再重蹈。 碧落见陆萦一个人盯着棋局津津有味,用象牙梳轻轻替她梳着发丝,动作甚是轻柔,生怕惊扰了她。 “碧落,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陆萦又将黑子放回棋盅,对碧落说罢,起身去桌案上翻找着一摞旧书,陆萦依稀记得其间有几本棋谱,不知可有破解之法。 “那奴婢就在外候着。”碧落知陆萦想要一人清静清静,识趣得紧。 陆萦在旧书中抽出棋谱,“嗒”的一声一本薄册顺势掉落在地,她俯身拾起,薄册扉页破旧不堪,从破损程度看来相识有些年岁。 估摸又是些野史奇谈,从坊间搜来的书里,少不得带些杂七杂八的,楚氏之前是从不让她接触这些的,但陆萦偏偏喜欢,比起《四书五经》,这些便要有趣的多。 她小心翼翼地翻着泛黄的书页,原是一本画册,每幅插图都题了词。第一幅图是清晨两个女子泛舟采莲的画面,配了乐府民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下一幅便是两个女子挽着裤腿,赤足在溪间打闹;陆萦继而往下翻,是二女在夕阳下促织农家女伴的生活写照,陆萦却向往起这样的日子来。 薄薄的一本,陆萦道是已经翻完了,又轻轻一捻,原来还有一页,这一页分为左右两幅图 就在眼神落在纸上那一瞬间,陆萦的脸瞬时红了。那图上分明分明就是两个女子亲吻在一起,青丝缠绕,衣带尽解再看右边那副图,虽然隔着一层朦胧纱帐,但也能清楚地辨别那是两具女子的赤_裸胴一体在榻上纠缠。陆萦不是未谙世事,c磨镜光是看着这些题词,心中便有八分明了,更别提还有那册上栩栩如生的插画。 “娘娘——”屋外碧落的声音越来越近,她推门进来道:“该准备准备,用早膳了。” 好在陆萦手快,立即将那册子合上又塞回了原处,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但脸上的温度却来不及散去,依旧红通通的,“嗯,知道了。” “娘娘你今日”碧落见陆萦神情有些不自然,却是说不上来的奇怪,只得道:“今日气色真好。” 陆萦用手背蹭了蹭脸颊,的确是烫了点,禁不住又想起那画册的插图,心里暗暗嘲讽自己内心太过浮躁,人有七情六欲本是正常,只是女子和女子之间也可以这般,却是她未曾想过的。 “娘娘?抬下手罢” “嗯?嗯”也不知走神了多久,陆萦听到碧落声音,才回神抬起双臂,束好了腰封。 “不对,该是这样。”顾青盏靠近陆萦,索性握着她的手,领着她一笔一划写着。 身旁突然贴近一人,陆萦的手徒然颤了一下,还好有顾青盏紧握着她的手,才不至又废了一张宣纸。 这姿势,就像被她半搂着一样,陆萦低头,不知为何,全然没了练字的心情,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倚在她怀里,可以让她抱,或者抱着她。 “整日琴棋书画,可是觉得无趣了?”顾青盏又问。 自从自己中箭之后,顾青盏便对她百般照顾,带她来别院散心,教她弹琴练字,每日都同她说话解闷儿。陆萦知道,这都是顾青盏对她的愧疚与弥补,但心里到底还是感动的。 陆萦摇摇头,道:“这些日子,多亏了姐姐相陪,才不至无趣。” “瞧你无趣都写在脸上了,还在嘴硬。屋子里待久了也该出去透透气,前些日子见你想要骑马,如今伤口也愈合了,我带你去马场玩玩可好?” “好!” 顾青盏很喜欢提楚氏,时常把楚先生挂在嘴边。陆萦心想,她对自己这样上心,难免是有母亲的人情夹杂在其中。 在顾青盏的交待下,马夫挑了最温顺的一匹白骏马。陆萦也不知哪来的兴致,牵着白马走到顾青盏面前,道:“姐姐,你会骑马吗?你教我弹琴,我教你骑马,如何?” “你教我骑马?”顾青盏扬起眉又重复了一遍。 瞧她这模样,陆萦便笃定她不会了,陆萦翻身上马,扬鞭围着马场跑了一圈,裙袂飞扬,接着放慢速度,牵着缰绳,最后骑着马立了顾青盏身畔,朝她伸出手。 “娘娘,仔细危险。”映秋见顾青盏意欲上马,在一旁提醒道。 这样一位温婉美人,骑起马来,又会是怎样的模样?陆萦依旧朝她伸着手心,笑着说:“姐姐上来罢,很简单的。” “我试试。”顾青盏半尝试地将手递给陆萦,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难得见她这般,陆萦探过身子主动握住她的手,“姐姐,相信我。”她很轻,陆萦运功稍稍借力就将她拉上了马背。 多增了一人,白驹受到惊吓,直直扬起前蹄立了起来,陆萦慌忙环过顾青盏的腰,紧紧扣住,然后死死拉住缰绳,才稳定了白驹的状态。 顾青盏似乎也有些受惊,陆萦将一截缰绳递到她手中,还安慰着,“别害怕,拉紧。” 陆萦环腰抱着顾青盏一直未松手,还是淡淡的兰草味道,她承认她存了私心,明明马儿立在原地没有一点儿颠簸,可她却依然那么紧地搂着对方的腰,抱着她舍不得松开。 就这样,再抱一会儿吧。 没来由的,每次当她靠近时,陆萦就希望能够这样抱着她,好在现在能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陆萦双腿轻轻一夹,白马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踏过在沙地上,留下一个个的半月牙印记。 顾青盏瞬时觉得箍在自己腰上的手又紧了几分,她很明显的感觉到陆萦的整个身子都紧贴着她的后背,接着马儿前行的速度越来越快。 “陆萦”顾青盏叫她。 “嗯?” “骑慢点。” 陆萦以为她是害怕,道:“没事,我有分寸的。”尽管这样说,陆萦还是让马儿慢了下来。 “听话,再慢一些。”顾青盏扭过头,正好贴上陆萦的脸颊,两人动作甚是亲密,她柔声说完半句未说完的话,“你身上还有伤,小心点” “姐姐” 马蹄悠悠然踏着,因为顾青盏突然的回头,陆萦不小心蹭上她侧脸,气息这般贴近陆萦不自觉双颊有些发烫,她此时心里想了些什么只有她自己最清楚。 心虚,惶恐。 陆萦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冒出那些念头,难道只是因为看了几幅艳图,她匆忙松开顾青盏的腰,向后移了移身子,扭头道:“我我今日有些累了。” “那那便不学了?”顾青盏低头摸了摸骏马鬃毛,余光瞥见陆萦从自己腰间移开的双手,低声又说了一遍:“那便改日再学。” “嗯,改日再学。”陆萦也低着头,这回连她自己也察觉脸上烧得厉害。 “既然身子乏了,我们回去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疑云起(一) 宁宣二十七年秋,天渐渐转凉。 陆萦连番大病,体寒更甚,已吹不得风,原本身子便单薄,如今心事重重,以致身形愈发清瘦。 从夏到秋,陆萦依旧守着那盘残局,全然没有破解之法。 “今日可有进展?”顾青盏见陆萦看得认真,依旧像往常那般询问,陆萦还是轻轻晃了晃头,顾青盏指着棋盘笑着打趣她:“百年残局你若能破,便是大郑第一国手。” “那姐姐所言之意,是不相信我能破解?”陆萦拈着一颗黑子托腮,抬起眸子倔强地望向顾青盏,丝毫不愿服输。 二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交谈方式,没了先前的拘谨,毕竟这深宅后院,寂寥无边,她们还能同谁说话? 顾青盏夺了陆萦手中黑子,看着她的脸庞已经比刚入府时足足消瘦了一圈,嗔责道:“知道你聪明,可也不用这般和自己较真,伤神伤身。” “这”陆萦看着棋盘阵法忽然惊叹,她继续拈起一颗黑子取代了棋盘上的一颗白子,“姐姐有没有发现倘若此处是颗黑子,白子便会全军覆没。” 顾青盏稍加留意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不置可否,又将白子替换了回去,转而纠正:“可这里偏偏是白子,死局还是死局。” “不,一定有法可解。”陆萦将指尖触在那颗被替换的白子之上,“不管白子黑子,这颗便是关键。” 陆萦喜欢下棋,是因为受父亲的耳濡目染,陆元绍常说棋场如战场,但战场却还要复杂得多,棋盘上的对峙黑白分明,而到了战场,就有太多的未知了。她不是喜欢同自己较真,只是觉得倘若连这盘棋都下不好,又如何去面对将来的尔虞我诈。 “你当真做什么都这般较真?” 陆萦满心想着棋局,都未曾听清楚顾青盏问的什么,只是含含糊糊“嗯”了一下。 顾青盏又轻声说道:“前些日子你说要教我骑马,也不见有多较真。” 似是有些不满埋怨。 “我”陆萦这回听得真切,却被驳得哑口无言,原以为那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没想到顾青盏竟还记在心底,“姐姐若是想学” “不了。” 顾青盏的回绝让陆萦不知所措,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她隐隐感觉到顾青盏的低落和不悦,而她的低落又皆因自己而起。可通情达理的昭王妃,会因这点小事而耿耿于怀么? “姐姐,我” 瞧她一副为难的模样,顾青盏先打了圆场,“我便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如今天凉你身子又虚,好好休息才是。” 成日念经礼佛,无论是谁,在这与世隔绝的高墙里待久了,也会觉得闷吧。 陆萦原以为顾青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传奇女子,但直到前几月教她骑马时,陆萦头一次见她波澜不惊的眸底里浮现一丝生机,那时才明白,顾青盏每日的笑意盈盈,不见得是真正的洒脱豁达。 大抵她们是有些相似的,心里都埋了许多东西,表面上却总有伪装的手段。 初见时,陆萦只觉她笑得好美,无半点尘杂,往后越是接触心中便越是朗然,如今再见她笑,甚至隐隐有些心疼。 顾青盏不爱郑召,这是陆萦那日嫁进王府就已察觉到的。无论外界传得多么风风雨雨,但陆萦一眼便能看穿,她不爱郑召,尽管她对待郑召笑眼温柔,但那绝不是男女之情。 陆萦也想过,为什么她一开始就能与顾青盏毫无芥蒂地惺惺相惜,许是因为她们有着相同的宿命。没有选择出嫁的权利,同时嫁给自己不爱的男人,命运就这样被托付在他人手中。 就算再无力,也要挣扎。 “无碍,姐姐聪明得紧,定是一教就会。”陆萦心想,既然已是身处如此境地,也无需每日活得如同怨妇一般,苦中作乐也是学问。 “还是罢了,我学这些也无用处。”顾青盏依然是笑着回答,可这笑容此时却让陆萦觉得有几分僵硬。 明明就是想学,何苦这般隐忍。陆萦想看她别再这么压抑,至少能真正笑上一回。陆萦直接忽视了顾青盏的拒绝,依旧我行我素道:“姐姐,那我让碧落牵马儿过来。” “嗯。”顾青盏垂首勾了勾唇角,煞是好看。 陆萦见她这低头一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碧落,快去挑匹温顺的马驹过来。” 碧落得了令便出去了,只剩下映秋留在原地,皱眉看向顾青盏,语气有些不容置信,“娘娘,你你当真要学?!” 陆萦以为映秋是担心顾青盏安危,便宽她心道:“我从十岁便开始学习骑射,你不必担心的。” 顾青盏摸了摸陆萦手臂,“若要出去骑马,须得多穿些,外边风大。” 映秋又道:“娘娘也是难得有此兴致。” 陆萦依旧与她共骑一乘,轻声细语地教着,就如同她教自己弹琴时那般极具耐心。但顾青盏并非陆萦想象中那样“聪明”,骑起马来竟胆小得很。 “你要去哪?”顾青盏感觉陆萦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欲要松开。 “别害怕,你一个人试试”陆萦松开她,正准备翻身下马 顾青盏沉默不语。 陆萦犹豫了一下,又继续圈过她的腰拉好缰绳,“没事,再多骑几遍就会了。” 秋风起,落叶纷飞,陆萦骑着马儿踏过枯叶,有意无意地加快了速度,凉风中她再度抱紧怀里的人,竟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暖。 顾青盏闭上了双眸片刻,瞬时又睁开了,无人察觉到她的这番动作。入王府的这几年,今天才第一次感觉到没那么孤单,就算只是幻觉,也容她沉溺片刻。 次日,陆萦又着了寒。 适逢初一,陆萦本欲陪顾青盏前去寺庙上香,却被顾青盏回绝了,“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呆着,休得再折腾。”陆萦鲜少见她那般严厉的模样,心中明白她是关心自己,便乖乖待在房间,哪也不去。 这几月陆萦一直在寻找三晋会的蛛丝马迹,但线索少之又少,欧阳两兄弟成日奔波调查也不见头绪,更别提她在这王府中足不能出户。不过想来也怪,既然三晋会曾经蓄意暗杀她,为何现如今又没了动静?这一切实在是疑云重重。 “娘娘,来了。” 门外传来碧落的声音,压得很低,陆萦知道是谁来了,会意:“嗯。” 屋外进来两名青衣男子,果然是欧阳二兄弟,想必关于那次暗杀,他们定然有了头绪,否则也不会这般贸然现身王府。 果不其然,欧阳山一开口便是:“小姐,有线索了。” “关于三晋会?”陆萦的直觉一向很准。 “昨夜左司马暴毙,如今在朝堂上已引起轩然大波” 暴毙?又是暴毙。陆萦埋头思索片刻,方才扬首又问,“左司马暴毙和上月镇国将军的突然离世可有联系?” 短短不到三月,朝中便折了两员要将,还都是死的不明不白,如果说是巧合,未免也太离谱了些。 “太惨了太惨了!”欧阳林比起他大哥欧阳山性子更随意,他从来不注意那些繁文缛节,说起话来都是大大咧咧的,“就是三晋会干的,那手法如出一辙。” “没错,看杀人手法,左司马和镇国将军的暴毙,以及上次小姐突遭暗袭,皆是出自三晋会之手。” 陆萦不解,从她了解的情形来看,三晋会只不过是江湖杀手组织,从来不会搅和朝堂之事,“传闻三晋会只为杀人劫财,不参政事,现如今却明目张胆猎杀朝堂政要,已是和他们的立会本意相背。” “不排除两种可能,一是三晋会是受人之托,拿人钱财替一人一消一灾” 陆萦深觉这种可能不大,倘若三晋会只是为了钱财,大可不必蹚朝廷这趟浑水,毕竟天子门下是非多,她大胆猜测:“还有一种可能,是有人假借三晋会之名,铲除异己。” 三晋会本来就是坊间流传的传奇,真真假假谁又知晓。 欧阳山:“朝廷已经开始下令搜捕三晋会,想必他们这段日子定会收敛不少。” 欧阳林翻了个白眼,“靠着朝廷那帮窝囊废什么时候才能调查清楚,大不了又是草草了事。” 陆萦担心父亲旧疾,原想将刺杀之事隐瞒下去,如今看来仅凭她一己之力还远远不够。这些事情她也不必继续隐瞒下去,同父亲商议商议也许会有新的进展,更何况三晋会还关乎母亲的死,无论如何,她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小姐,这是陆将军捎我们带给您的。”欧阳林将一方盒送去陆萦手中,还不忘煽情说一句:“将军他很惦记您” “二位稍等一下”陆萦转身在书桌前摊开笔墨,书了一封家书,字迹娟秀工整,这些时日跟着顾青盏练字,果然还是有了进步。她将书信交于欧阳山,“烦请二位代为转交,告诉爹爹,我在王府过得很好。” 欧阳山抱拳,“在下一定代为转达,告辞。” 陆萦还未拆开方盒,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味,揭开一看,果然是桂花糕。将军府的桂花树又开了,那是母亲亲手植的 犹记得孩时,父亲把自己抱在肩头,她便伸出手臂去摇那桂树枝,摇得桂花簌簌落下,就像下雨一般,看着父亲顶着满头的桂花,她便乐得合不拢嘴。母亲就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笑,这时她又该扑去母亲怀里撒娇了,撒了娇才有母亲的桂花糕吃。 看着眼前熟悉的桂花糕,却早已物是人非,陆萦的眼泪也开始簌簌地落,良久,方平复了情绪。 “碧落,王妃可回来了?” 屋外的碧落应到,“回娘娘,还要晚些时辰。” 陆萦看了看手边的桂花糕,心想着,也许吃遍了山珍海味的她,会喜欢桂花糕的味道,“晚间我们去一趟清月阁。” 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陆萦无意间又扫到棋盘上的那盘死局白子?黑子?交换? 陆萦恍然,朝中政要暴毙,立有新官顶替倘若,这颗白子换为黑子,白方便会全军覆没。 如果将如今朝堂的局势比作这盘残局,当下操控三晋会的人,就是想把这颗白子换为黑子的人。换言之,他想赢得这盘棋并且不择手段,既然能把一品司马拉下马,毋庸置疑,他的目标一定是永安殿上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既然自己已经嫁入昭王府,郑召没有残害将军府的理由;而齐王郑羽陆萦更是了解,他不过是一介莽夫,不懂如此经营。 所以,除了昭王与齐王,一定还有强手在觊觎着皇位。 已近酉时。 “娘娘,王妃回来了。”碧落通报。 “嗯。” 平日里陆萦常去清月阁,自没了那么多规矩,丫鬟上前通报去了,她便跟着进去了。 “萦妃娘娘留步。”映秋拦住陆萦去路。 映秋平日待人和善,却唯独对自己带着些许敌意,陆萦不是看不出来。 陆萦笑道:“家父捎人送来了桂花糕,我特意送来让姐姐也尝尝。” “王妃娘娘正准备沐浴,萦妃娘娘还是改日再来吧。” “这”陆萦吩咐碧落,“碧落,那便将桂花糕留下,我们改日再来拜访。” 碧落有点不悦,这可是将军府送过来的,娘娘一块未尝就送来了清月阁,捞不到一句好话便罢了,这回还下了逐客令。 顾青盏在屋内听到了陆萦的声音,道:“映秋,不得无礼,让萦妃进来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疑云起(二) 既听得她要沐浴,陆萦在原地踟躇了一会儿,心想着到底是自己来访得太过突兀,多有不便,正要告辞时,却听得里屋又传来声音,“妹妹既然来了,就进来坐罢。” “嗯。”到头来,陆萦还是应了。 陆萦进屋时,顾青盏坐在梳妆铜镜前,丫鬟们正替她卸下繁琐发饰。只见她身着素净白衣,青丝半披着,脸上微施粉黛,俨然像个待嫁的青涩女子,褪去外袍后更显得身姿袅娜。 顾青盏自铜镜中看到陆萦身影,先命丫鬟赐座,笑着招呼道:“身子可好了些,头还晕吗?也都怨我才是,让你受了寒。” 丫鬟替她梳理着乌发,然后束作一起,用一支木簪松松垮垮地固定住,露出她笔挺的背和瘦削的肩。陆萦一面看着她的背影,一面望着铜镜中的倾城容颜,一种朦胧之美不可名状,一时竟忘了回答。 挽好发,顾青盏瞧见陆萦心不在焉的模样,便起身面向她,问道:“怎了?有心事?” 怎会有人穿白衣这般好看,如此对比,平日里她穿的那些外袍竟显得老气横秋了。陆萦也站起身,颔首,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父亲托人送了些糕点,我特意带来给姐姐尝尝,只是” “嗯?”顾青盏本就比她高出几寸,如今这样埋着头更是看不到她神情,平日熟络得很,今日反而又拘谨起来。 一旦顾青盏靠近,陆萦就不敢直视她,因为曾经对她动过不该动的心思,怕自己一抬头就会神色慌张,她怕一抬头又想到不该想的东西。 可是谁又能看穿她的心思?谁能看穿她在一步一步对一个女人动心,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她对顾青盏为什么会存在那样的肖想。 陆萦全然希望是自己思虑多了,或者把一切缘由归结于那册春宫图。古书有云,七情六欲c贪嗔痴恨为人之本性,重在克制,克制不住随心所欲,便要沦为万劫不复。 “只是未曾想到打扰姐姐休息了。”陆萦抬了头,淡然地望着顾青盏,不管内心有过怎样的念头,藏在心底就好,永远不要再被唤醒。 “对了,今日我去慈恩寺上香,替你求了个平安符,日后你要随身携带,映秋” 映秋盯着顾青盏看了片刻,才皱眉交出了福袋,欲语还休,只是碍于多人在场,便沉默退了下去。 陆萦接过顾青盏递来的福袋,握在手中,心中感动。“谢谢姐姐咳咳 ” 顾青盏顺势握了握陆萦手心,一片冰凉,咳得厉害,又见她面色苍白,怕是体寒不在自己之下,“前几年韩先生云游苍山时,偶然寻得了当地至宝苍山火珠,据说治疗体寒是极好的。” 陆萦虽出身将军府,身子却是继承了母亲的虚弱,自带体寒,经不起大折腾,天生便不宜习武,平时陆元绍也只是教她一招两式,然后便是一些内功心法。 她曾在医书上看到过苍山火珠,这原是产自苍山一带的一种石头,只是因为形似明珠通体火红才有了“火珠”的别称,对于祛寒有奇效。但究竟如何治疗,她无从得知。 “我曾在书上见过,但未睹过真容。”陆萦回答。 “你随我来便知。” 陆萦半信半疑跟着她,没想到卧房之后还有大片浴池,这里的温度明显要比外边要高出许多。池面有着细细的蒸汽,但池水依旧是清澈见底,池底那些火红的石头,估计就是苍山火珠了。 “瞧,那便是苍山火珠了,苍山火珠数量极少,实属皇室贡品,韩先生能找到这些,都是来之不易。我原也不相信这几个石头能有祛寒奇效,但” 到后边,陆萦都听不大清顾青盏说的什么,因为丫鬟们正一层一层替她脱着单薄的衣裳,最后褪了裤袜,她只穿着极薄的中衣和亵裤,还有便是粉白的兰花肚兜,一双纤足踩在黑曜石地板上,袅袅的身形显得楚楚可怜。 陆萦未曾想未曾想过会是这样,倘若知道是这般,她定不会答应了!一时间慌乱起来,但丫鬟们已经上前来为她解开腰带卸下腰封,来不及反应身上的衣物就这样层层掉落在地 此时顾青盏已经下了水,陆萦无意瞟到,她的身体在水中就像是在发光一般,皮肤晶莹剔透,染了水珠的脸庞就像梨花带雨,陆萦才没看几眼就红了脸。 不一会儿,自己也被脱得“衣不蔽体”,遮遮掩掩的,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她承认,她现在有点紧张,尤其是看着顾青盏坐在浴池中望着她时。 赤足踩在地板上是温热的,屋子内的温度很高,连一向体寒的陆萦都觉得热,她一步步地往浴池走去,慢慢伸足探下水,霎时一股暖意席卷体内,很舒服很舒服。 陆萦刚下水便规规矩矩坐在那一小块儿不动了,也不抬头也不说话,被热水这样一泡,脸上更加灼热了。 “你们先退下。” 听顾青盏这样说,陆萦拽了拽衣角,更加不知所措。 “你坐那么远作甚?”顾青盏问她,这浴池这么大,她偏偏就要坐在角落里。“这里没有别人,你不用这么拘谨。” 陆萦点点头,依旧一动不动。 “阿萦” “姐姐”陆萦有些惊,顾青盏忽然这样叫她。 “没人的时候,我这般叫你行吗?”顾青盏依然笑得含蓄,试探地询问,“你过来。” 过去?陆萦又开始犯尴尬了,现在浑身都湿透了和□□没什么分别,虽同为女子,站起来竟觉得羞耻,慢慢挪过去?又隔得这样远陆萦深深觉得,发现自己重生之时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慌乱。 最后,陆萦还是拨着水,游了过去,同她肩并肩坐着。 顾青盏替她将散落的一缕发夹到耳后,望着她红通通的脸颊,问:“嫁进王府,觉得委屈吗?” “不委屈。”陆萦扭头回答,才发现她的脸也泛着红,或许是被这热气蒸的吧。 “是吗?我倒是觉得有点委屈我会时常想起丞相府的日子,我母亲很早便去世了,楚先生待我极好,我这一生中最开心的,大概就是那段日子了” 眼神里只有对过去的眷念,丝毫没有对将来的憧憬。陆萦似是看穿了,顾青盏一直在压抑自己的性情,她是人人艳羡的第一美人,通情达理温婉贤淑,她是世间女子的典范,然而事实上,她嫁进王府却没有一天快乐过。 “姐姐,这一生还有很长。”明明自己都看不到前路有多长,却还这般安慰别人,陆萦觉得可笑。 “阿萦,你相信命运吗?” 如何回答,她信,就该任人摆布吗?她不信,真的可以改变命运吗? 觉得好累,陆萦不知哪来的勇气,头缓缓滑了顾青盏的肩,靠着靠着,困意四起,便眯上了眼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情愫生(一) 陆萦渐渐闭上了眼眸,身子在蒸汽的环绕下慢慢放松,她偏着头缓缓滑向顾青盏的肩头,呼吸开始变得平稳均匀。 此时,陆萦枕着她的肩已经熟睡了过去,这温泉确实有安眠的作用,但这样也能睡着,看来她着实是累了。 空旷的房间,听不到一点儿声音。 顾青盏依旧坐着纹丝不动,也不知坚持了多久,就这样让陆萦靠着,低头静静望着她。陆萦此刻阖上了双眼,眉心终于舒展开来,五官精致面容素净,只是往日苍白的面颊难得泛起红润光泽。 她,还只有十六岁。 顾青盏犹犹豫豫地想用手去抚陆萦的脸颊,还是止住了。有时候想,倘若那日她们没有在慈恩寺相遇,那一切那一切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 “你相信命运吗?”顾青盏又像是再问自己,她信,她走不出命运的圈子,假若她走出来又如何?顾青盏看着自己悬停在陆萦面颊上方的手,眼底一片清冷,她这一生都逃不过命运,因为她早已没了将来。 陆萦此时在她肩头蹭了蹭,竟微扬起嘴角,笑了。而顾青盏的心,却是像被谁狠狠揪了一把,闭上眼,仿似要掉进无底深渊。 宁宣二十八年三月,经过一整个寒冬的死战,大郑终于迎来昭王大破北疆的捷报。四月,昭王南归,于陆萦而言,所有的安宁日子由此告终。 陆萦永远也忘不了郑召回来时那一日的情景。不管她与顾青盏有多亲密,她们之间始终有着逾越不了的距离。 书房中央摆着一盆兰花,书桌上摊开两张白纸,顾青盏执笔蘸墨,三三两两的线条便勾勒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兰草图。 看着简单,运起笔来着实不易,陆萦便画得歪歪扭扭毫无美感可言。 “执笔再沉稳些,力道再轻盈些。” 陆萦抬眼望她不知所措。 顾青盏见她又呆了,忍不住笑,上前一如往日手把手去教她,“你先别动,我教你。” 感受到她吐纳的气息陆萦心生满足,她本不喜欢舞文弄墨,独独喜欢顾青盏这般教她,因为可以靠她很近。 “这样,懂了吗?”顾青盏松开她的手,柔声问。 陆萦听着,偏生就摇了摇头,还厚着脸皮说道,“不懂” 说得这样细致还不明白,顾青盏似乎看穿了陆萦的“耍赖”,却又无可奈何,苦笑:“那那如何才能明白?” “方才姐姐教得太快,我看不明白” 还不待顾青盏应答,屋外的丫鬟便匆匆忙忙地通报,“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 陆萦执笔的手僵了。 久别一年的夫君归来,可顾青盏与陆萦脸上并无半点情绪起伏,陆萦僵着脸并无表情,而顾青盏依旧还是那样盈盈笑道,“映秋,吩咐下去,准备为王爷庆功洗尘。” 陆萦与顾青盏皆换了华服,出府迎接。 正值午时,日光正盛。陆萦紧随顾青盏身后,她拖着曳地长裙,头上的金步摇折射的光芒让陆萦觉得刺眼,一切,又陌生起来。 陆萦远远便看见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盛气凌人。她心中自嘲,这世间除了自己,怕是没有第二个女子连自家丈夫的模样也记不真切。 军队卷来了北疆的肃杀与暴戾,与满园□□的京都格格不入。 当年出征时,依稀见得昭王还有几分温润谦和,如今他的脸被北疆的风磨得越发棱角分明。陆萦不知道他这一年经历了什么,但在他的眼底,看得出来满满都是杀伐与血腥。 “王爷辛苦了。” 郑召走到顾青盏面前,摘下头盔,满面沧桑,“许久不见爱妃,本王甚是想念。” “有劳王爷挂心,王爷舟车劳顿,臣妾特为王爷准备了家宴接风洗尘。” 郑召又看了陆萦一眼,仰头笑着进府去了。 晚间,陆萦独自一人在书房画着兰草图,却如何也静不下心,画一张便揉一张,以至纸团扔了一地。 “娘娘!王爷往秋水苑来了。”王爷回来的第一天,晚上不去清月阁反来秋水苑,碧落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陆萦将笔一掷,更是心烦意乱。 “怎么,不欢迎本王?” “哪里,臣妾惶恐。”陆萦敷衍地回答,结果丫鬟递来的热茶,送去郑召手边,“王爷喝茶。” “在王府住得可还习惯?”郑召呷了一口茶,又仰头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而言:“爱妃自归宁之后便没回过将军府,改日本王陪你回去看看可好?正好,我也有几个问题要向陆将军请教一二。” 他娶她,无非是因她背后的将军府。就算不加多说,大家自是心知肚明,陆萦笑着感激道:“嗯,劳烦王爷烦心。” “现在为时已晚,你早些歇息。” “嗯,王爷慢走。” 陆萦依旧不卑不亢,他问一句自己便应一句,中规中矩,无半点不妥与越礼。 郑召自觉没趣,起身欲往屋外走,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俯身贴在陆萦耳边,轻声道:“你若助我,我便给你最想要的。” 陆萦心惊,很快又恢复平静,面对郑召的“许诺”,心里倒是更加释然,黑白分明的利益关系,反而没那么复杂。 郑召回府后的第七日,陆萦便七日未曾见过顾青盏,她不去清月阁,她更不来秋水苑。 陆萦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倒也清净。 清晨,阴雨蒙蒙。 碧落为陆萦挽好髻,下意识问了句:“娘娘,今日又不去王妃处请安吗?” 放平日,陆萦每天都去清月阁,连碧落都习以为常了。 陆萦见今日时辰已晚,顾青盏该是已用了早膳,便道:“去。” 一路上陆萦都沉默不语,碧落知她心情不好,往日虽然王府也冷清,但好在有王妃作陪,也不至于这般寂寥。现如今王爷回府,秋水苑竟成了整座昭王府最清冷的地方。 碧落嘴笨,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就掺着陆萦的手臂,道:“娘娘,碧落一直陪着您呢” 前世,便是碧落陪了她一辈子;这一世,她若支走碧落,她就真的是孑然一人。她比任何人都害怕孤独,到头来却要承受比任何人都要多的孤独。 陆萦握了握碧落的手,心中自有打算。 走过熟悉的院子,经过那片熟悉的兰草地,眼前的三层楼阁牌匾上书着“清月阁”三字,不知不觉就到了。 “娘娘,萦妃前来请安。”丫鬟候在门口通报。 “进来。”屋内传出的却是男子的声音,这时丫鬟已推开门,对着陆萦道:“娘娘这边走。” 刚提足跨过门槛,陆萦的目光便落在顾青盏的背影之上,她刚梳洗完毕,郑召正为她戴上最后一支发簪。 “喜欢吗?”郑召站在顾青盏身后,望着镜中的她,问。 顾青盏恰从镜中看到陆萦的脸,转而又移了目光,莞尔道:“臣妾喜欢。” “喜欢便好。” 陆萦一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胡乱地请了安,便匆匆走了。可方才那一幕,于夫妻之间再正常不过,她心里为何又堵得慌,没来由地给自己找不快。 彻夜无眠,陆萦在塌上辗转反侧,紧闭着眼,脑中却浮现着与顾青盏共浴私谈的场景。 “嫁进王府,你觉得委屈吗” “我倒是觉得有点委屈” “阿萦,你相信命运吗?” 当时顾青盏说过的每一句话,就像是烙在自己心底一样,可陆萦此时回想起来,怕是自作多情了,她怎会觉得顾青盏是想同她交心呢? 今日自己在烦些什么,又在恼些什么?陆萦心中万分明白,也不知是何时起积了这么多心思,乱做一团麻。 陆萦又翻了个身,心中止不住的胡思乱想,王爷远征王妃独守空房自然“委屈”,如今郑召南归,她的“委屈”怕是早已烟消云散了。 写字作画,抚琴下棋,陆萦想起这些点滴,心中冷嘲:原来到头来,自己只不过是她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在陆萦翻了第三个身之后,子时已到,她起身披上外袍,未曾叫醒碧落,一人踱去了书房。书桌上摆着一叠画纸,这几日闲时画的,陆萦一张一张翻着,柳叶眉c桃花眼c点绛唇还有勾勒一半的玲珑俏鼻 五官被分解画在一张张白纸之上,只有陆萦自己心中明白,这些凑在一起,便是顾青盏的眉眼。 七日不见,便想了她七日;念了她七日;画了她七日。 这世间人物百态,为什么自己独要画她?整整一年,整整一年与她相处的时光,陆萦早已明白,只是心底不愿承认,不愿承认她对顾青盏带有忤逆人伦的感情。 陆萦卷起画纸,置于烛火之上,火焰熊熊燃了起来,她将点燃的画纸掷于铜盆之中,随着火光的湮灭,一切只化作一团灰烬。 她告诫自己,对顾青盏的念头,也要化为灰烬,知错便不能一错再错。 可终究是想得太过简单,这世间之事,岂是只有对错之分? 不久之后,强行压抑心底的感情,在她解开顾青盏的衣带,褪去对方衣衫之时,又被再度唤醒 动了心思就是动了心思,谁也逃避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情愫生(二) “娘娘,今日作何安排?” “一切如旧。” “那我明白了。”映秋咬着下唇,顾青盏一脸坦然,陪同在她身边十余载,从未见过她惧怕过什么,除去夜间偶尔会被噩梦惊醒。 “可准备好了?”郑召换了身轻装便服,踩着一双墨黑马靴从屋外进来,今日天子后山围猎,邀众臣一同前往。“皇家狩猎一年一度,本王也带爱妃去凑个热闹。” “臣妾准备好了。”顾青盏早已察觉,郑召自从北疆归来,便一直陪在她身侧,就连她前去慈恩寺布施祈福,他也是形影不离。 种种变故,让顾青盏不得不多想。 “不知王妃可曾听闻左司马与镇国将军的事情,都死得离奇蹊跷,我不过出征一载,朝堂便风云突变。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怕这暗地里的爪牙伸向王府,王妃还是常伴本王身侧较为妥当 ,改日再为王妃多安排几名一等护卫,以防万一。” 郑召不仅肯定有人暗地里在对王府使绊,他还肯定王府已经出了内奸。去年的鹿山遇伏,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如今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又折了两名心腹倘若不是王府有了细作,他的行踪计划为何会这般暴露无遗?而且还是三番两次。 顾青盏上前为他理了理衣襟,对上他犀利的眼眸,温婉一笑,又似是有几分感动,道:“嫁与王爷,青盏此生足矣。” 郑召注视她良久,暗想自己太过多疑,眼前这女子连踩死只蚂蚁都能伤心半日,又何谈其他?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得不提防身边的所有人。“嫁与我,委屈你了。” 顾青盏低头不再说话。 陆萦站在秋水苑阁楼之上,看着王府门前浩浩荡荡的队伍准备出发,郑召骑着他那匹凯旋战马走在队伍最前列。而那轿子里坐着的,便是她吧,陆萦继而望着出神。 碧落也趴在栏杆上看着,心里还在寻思,王爷去后山狩猎为何不带上娘娘?倘若带上娘娘,她便也能跟着开开眼界,听闻还能见着天子。天子会是什么样的?想必一定很威风吧。 如果不是在朝堂之上,如果不是穿着那身金丝龙袍,绝不会有人想到,那身形单薄弱不禁风的男子便是当今圣上。想来也是,朝中所有人,只不过是把他当做权利的傀儡罢了,太皇太后垂帘听政大家皆是心知肚明。 郑亦领文武百官先至后山,唯独昭王缓缓来迟,众人嘴上虽无甚抱怨言语,可心里却各有所思,昭王如今如日中天,竟连天子也不放在眼中。 郑亦骑着一匹汗血宝马,却越发显得他身形羸弱,过度苍白的皮肤尽显病态,仿佛风一吹,便要倾倒。 “皇上,再加件衣裳吧!”一红袍女子携了披风递上前去,声音玲珑悦耳,五官清丽,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这便是后宫正受宠的勤妃娘娘。 不过,徐毓的软语温言换来的却是郑亦的不冷不热,“无碍,你先退下。” 郑召见状翻身下马行礼,强抑住心底的厌恶与不满,道:“臣弟郑召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顾青盏紧随其后亦行了礼,便默不作声候在一旁。 “免礼。”郑亦扬了扬手,示意平身,“五弟此番出征大获全胜,真是为我大郑立下汗马功劳。赏,重重有赏。” “谢主隆恩。”郑召抬头,目光却落在那红袍女子身上,已一年未曾相见了。 当年先帝意外驾崩,如若他不在北疆,如若他留在京都,郑亦又怎会有机可乘坐上王位,又怎会娶了他爱的女子。本为手足,奈何相煎?郑召恨郑亦,不是没有理由,原以为应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却被一介懦夫侥幸夺去,他此生不甘。 目光因思念而变得灼热,徐毓回避郑召的眼神,她怕再这般下去,在郑亦面前,会暴露得太多。 徐毓本为太傅之女,自小便与众皇子一起长大,曾经的承诺还历历在目,她本以为这辈子会非郑召不嫁。 “我若为天子,你便是帝后;我若为王爷,你便是王妃;我若什么都不是,那你我就浪迹天涯” 是山盟海誓还是花言巧语?徐毓不知道,她只知道那日先皇寿宴,先皇将丞相之女许配给他,他没有拒绝。 郑召远征北疆的前一夜,徐毓问他:“权利和感情,哪个更重要?” “我都要,待我御敌归来,便铺十里红妆娶你为妻。” 徐毓冷笑,“那顾家小姐呢?” “我心里只有你。” 而在现实面前,一切的誓言都变得苍白无力。待郑召远征归来时,江山易主,而最爱的女子早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勤妃娘娘。 他这一生中最失败的,就是只落了个昭王名号。 不远处一只白狐蹿动,郑亦与郑召几乎同时搭弓,嗖地一声郑亦先将利箭射出,郑召不屑一笑,紧随着也射出一箭,直直破了郑亦方才射出的那支箭,后来居上,箭便射在那白狐颈上,一命呜呼。 当着天子的面,便如此气焰嚣张,众人都开始低头私语起来,郑召依然昂首道:“皇上,承让了。” “五哥抗敌归来,越发势不可挡了呢!”齐王郑羽看着这“精彩”一幕,一人鼓起掌来,这话中含义,众人都明白。 郑亦此时哪有半点一国之君的架子,脸上仍是谦和地笑着,“十一弟所言极是,如今朝中有将,朕甚是欣慰。” 郑羽向郑亦回之一笑,心里却想着,果真是一介庸才,朽木不可雕也。若没了太皇太后暗中操控,郑宫岂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大郑有猛将如五哥,万幸。”郑羽马上作揖,满是虚情假意。 郑羽那带刺的笑容,郑召看得通彻,他从未将郑亦放在眼中,而这个十一弟,却是他的心头大患。郑氏人丁稀薄,皇子王爷本就不多,手握兵权的更是少之又少,而齐王郑羽长期南驻,兵权独立,宛若一只虎豹豺狼,向着北方虎视眈眈。 左司马与镇国将军的死,让郑召势力受到重创究竟是何人从中作梗?他思前想后,目标自然而然就定在了齐王郑羽身上。 不一会儿,大家便分散开来,各自寻找猎物去了。林间摆了桌宴,清一色的瓜果蜜饯,一众女眷便坐在一旁闲话消磨时光。 顾青盏与徐毓同坐一侧,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林间驰骋的郑召身上,百步穿杨的箭法,猎物无处遁形。 正巧不远处来了一只长耳灰兔,没头没脑地在草丛里走动,郑召屏气凝神,从背后箭囊又抽出一支长箭,搭在弓上。 众女眷见此,言谈嬉笑的声音渐渐消了,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灰兔,传闻昭王箭术举世无双,如今,可有机会一见了。 徐毓见那灰兔,心生怜意,便对着郑召微微摇头。 所有人都不知郑召为何突然收了弓,只有顾青盏与徐毓心中清楚。有关郑召与徐毓的一切,她只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你若嫁我,除去荣华富贵,我什么也给不了你。”在顾青盏尚未嫁入王府之前,郑召便这般警告,他不愿忤逆圣上,却希望丞相府可以主动推了这门亲事。 可未曾料到顾青盏却淡笑回道:“即是圣上指婚,便是命中注定,夫为妻纲,以后王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你当真不后悔?” “无怨无悔。” 郑召收起弓箭,运功借力,便从马背上轻轻跃起,不出三两下便跃到了那片丛林,徒手逮住了那只长耳灰兔,抱在怀里。 当所有人都以为昭王要将这“战利品”送与顾青盏时,郑召却出乎众人意料,直接将那灰兔送给了勤妃娘娘。 “还是送与王妃娘娘吧。”徐毓不去接,就算皇上不在,但众目睽睽之下,郑召这般定要引来闲言碎语。 顾青盏淡然一笑,“既然是王爷心意,勤妃娘娘收下便可,早先听闻娘娘同王爷一块儿长大,情同兄妹,如今一年未见,也是该好好叙旧一番。” 徐毓扶了扶额,“本宫今日身体抱恙,吹不得风,拂了大家兴致,在此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说罢,便由丫鬟掺着回马车去了。 不久,郑召也离去了。 透过竹林,阳光斑斑驳驳洒落下来,落在茶杯之中就像熠熠星光,煞是好看。顾青盏慢悠悠地端起茶杯,杯中映着她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姐姐笑起来也很好看”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陆萦来。 她这一生,还有机会真正笑上一回吗? 这世间有很多事情,她比任何人都要看得通透,何尝不是一种悲剧。 “娘娘,茶冷了换一杯罢?”映秋在一旁问她。 顾青盏抬眸,只说了三个字,“正正好。” 映秋会了意,“奴婢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情愫生(三) 从日出东方到日薄西山。 陆萦立于阁楼之上,天气渐渐阴冷起来,凭栏眺望远方,京都在纷纷扬扬的柳絮中,变得有几分模糊朦胧,似是被柳絮迷了眼。 右眼不住地跳着,大概是几夜浅寐未眠的结果,陆萦不以为意,自她入王府以来,何曾睡过安稳一觉,只不过近日更是心烦罢了。 “起风了,娘娘,我们下楼吧。”碧落贴心道。 “嗯。” 府外突然马车喧嚣,陆萦止了脚步,眯缝着眼朝府外望去,一行人正往王府奔波而来,越来越近。 马蹄声嘈杂,待他们靠近了些,陆萦方才看清那辆马车,正是早上顾青盏乘坐的那辆。也是,他们后山围猎该回来了。 少看几眼,便没那么多纷扰,陆萦不予理会,转身下楼。 此时,府外却是一片混乱。 马车里,顾青盏气息微弱,唇色已变得青紫,胸前的毒针早已没入身体,在华服掩盖下,已看不清伤口在何处。郑召扶着她,大吼:“去召韩先生,快去!” “王爷”顾青盏费尽最后一点力气牵着郑召的衣袖。 “你别说话,韩先生马上就来。”郑召将她打横抱起,跳下马车。 顾青盏依然微睁着眼,吃力道:“王爷臣妾不论你心里心里还有着谁我既嫁进了王府只要王爷一日不休我我便会便会好好做好昭王妃尽一个妻子的本分” 郑召虽战场上号称“冷面罗煞”,可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冷血无情之人,否则也不会那般对徐毓用情至深。若不是当时顾青盏不顾安危地护在他身前,这根毒针便是直直刺在他身上了,“我这一生本就是负了你,你不必再付出什么,何苦还替我挨了这根毒针。” 他久战沙场什么伤没受过,区区一根毒针也不会取他性命,可这毒针刺在顾青盏身上,却能要了她半条命。 顾青盏摇摇头,“王爷将来将来是成大事之人容不得半分闪失臣妾今日若能为王爷一死也也无怨无悔” 好一句无怨无悔,郑召低头,才发觉实在是欠了这女子太多太多。此时,顾青盏已昏迷了过去,惨白的脸颊与黑紫的双唇形成着鲜明对比 王妃受伤了,整个王府炸开了锅。 陆萦依旧不听不闻,但碧落却是个爱热闹的,听得外面这样喧闹,便忍不住去探个究竟。 “娘娘娘娘”碧落再一次冒冒失失跌跌撞撞跑回秋水苑,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陆萦扶了扶脑袋,皱眉道:“碧落我同你说过多少遍” “王妃受伤了!好像又遇上刺客了”碧落顾不得陆萦说完,就抢了话端,她方才在院子里看着王爷抱着王妃,王妃那脸色煞是吓人,“看样子好像好像不行了,娘娘,您还是快去看看吧!” 她受伤了?!不行了原本一脸沉静的陆萦,此时听到府内的慌乱却再也做不到淡定如初,她猛然站起身,“你别胡说!王妃现在在何处?!” 好好的后山围猎怎会受伤?陆萦脚步匆忙地跟在碧落身后,恍然想起自己那日同顾青盏前去慈恩寺的路上遇袭难道那次她便推测错了?不是有人想对她下手,而是那人想对王府下手。 “三晋会c昭王府c左将军府c司马府”陆萦在心中默念着种种,这其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三晋会的暗杀还在继续,并且愈发明目张胆,究竟是何人在暗中使舵,他下一步的目标又是什么? “王妃这是怎么了?” “娘娘中了毒针。”映秋回道。 “韩先生可有头绪?”郑召见塌上的顾青盏唇色越来越深,就连额上的经脉也渐渐开始呈青紫色,毒气正在扩散全身,“只不过一根毒针,为何会至此。” “王爷有所不知,这源自西域剧毒,一滴就足以致命,万不可轻看这一毒针,倘若这刺中的是娘娘心脏,恐怕神仙也无力回天。” “那如何解救?” 陆萦赶去清月阁时,正看着韩真在替顾青盏把脉,“此毒无解” 待陆萦见到顾青盏时,她的嘴唇已呈了黑褐色,显得脸颊苍白如同白纸,脸上的经脉纹络皆成了深紫,清晰分明。 “这是这是西域的七星散”陆萦自父亲病后,翻阅过不少医书,此时顾青盏身上的种种病症同书上记载的如出一辙。 此毒,无药可解。 见陆萦识得七星散,韩真颇为惊讶,“确实像是七星散,但此毒的扩散速度却要比七星散慢上许多虽无毒可解,但有法可治” “何法,快说!”郑召催道。 韩真迟疑了片刻,还是说了,“七星散虽剧毒,但如今在王妃体内扩散极慢,倘若能用内力将毒素逼出来,就并无大碍。” 映秋仔细去为顾青盏检查伤口,才发现毒针已经完全没入了体内,她骤然紧张起来,“毒针毒针已经没入娘娘体内了!” “这就只有用内力吸出来。”韩真望向郑召,等待王爷发落,毕竟王妃金枝玉叶,伤口又在胸口这么私密的地方,他不敢擅作主张。 然而,所有人都沉默了,都道七星散是一滴致命,谁敢轻举妄动。 就在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独独陆萦站了出来,她的脸色依旧冷若冰霜,语气里丝毫没有惧怕:“我自幼学习内功心法,医术也略懂一二” 此时不管陆萦解释什么,也不会有人阻拦她,只有碧落急得都要哭了,“娘娘” “不必担心,我有分寸。” “萦妃莫要冲动”郑召拦住陆萦,此时顾青盏已出了变数,若是陆萦再出闪失,将军府那边他不好交代。 陆萦红着眼挡开郑召的手,看着躺在病榻上的顾青盏,早已没了“人样”,心似揪着疼一般,情绪不觉有些失控,“莫要冲动就眼睁睁看着她这样下去吗?既然王爷无计可施,不想救人,那便出去这里交于我,倘若出了事,也是我一人自找的!” “你”这是陆萦第一次这般正面顶撞他,郑召见她那眼神,一股子蛮劲,方觉得平日里竟小瞧了这女子。 “七星散只会依靠经脉扩毒,用内力吸出并无大碍,王爷不必担心。”韩真连连解释,他担心再这样耽搁下去,待毒素扩散全身,便真的无法可解了。 她不惧怕死亡吗?她害怕,所以重来一世,她要千方百计活下去。 陆萦原以为这一世可以冷冰冰地活着,但她终究是动了情,动了不该动的情。她做不到对顾青盏置之不顾。 同为女子,而她是王妃她又是侧妃,陆萦明知对她的感情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那现在至少能为她做些什么 自己心底的秘密已有这么多,也不在乎再多加一个。 除了陆萦与顾青盏,还有碧落与映秋候在一旁,就只剩下韩真了。 碧落和映秋将层层纱帐放下。 “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些”陆萦坐在床畔,盯着她的脸细细看着,映秋说她胸前中了毒针,如今没在体内却找不准确位置,陆萦只得慢慢替她褪去上身的衣裳 直解到最后一层,陆萦又见这张粉白的兰草肚兜,她□□的肌肤瓷白到透明,可身上青紫的经络却触目惊心。伤口是在右胸之上,兰花的位置被一个暗红的血点覆盖 毒针没得这样深,这一定是近距离刺杀,否则作为正常人,绝不可能使出这种力度。 陆萦俯身将手探去她的颈后,闻得幽幽的兰草香味,指尖轻轻一扯,便解开了绳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情愫生(四) 指尖轻轻一扯,便解开了她的绳带。 事态紧急,陆萦一心只想救她,一连褪了她上身的衣物也不觉有什么,但直到解开她的肚兜之时,脸上才飞过一道不自然的红晕。而那伤口,不偏不倚,正好处于她的右胸之上,毒针周遭一圈,已经开始糜烂,看着便叫人生疼。 “姐姐,忍住”陆萦看了看顾青盏的脸,毒液正在扩散,胸前的青黑色正在蔓延,此时容不得半分迟疑,陆萦埋下头凑了过去,只停了一瞬,便张开唇贴了上去。 顾青盏此时尚未完全昏迷,感觉到有人在褪她的衣衫,半清半醒的状态下她眯缝着眼,眼前虽是一片朦胧,却能依稀看清一二。 她看见陆萦一手撑着塌,一手扶着她的肩,伏在她胸前,为她吸着伤口里的毒血。这是第二次了,这是她第二次不顾安危这般救自己。 陆萦并未发觉顾青盏此时已经醒了,正盯着她看,她此时一心想要取出毒针,这针虽然已经没入身体,但用内力吸出并不是难事,只不过 “呃”钻心的疼痛让顾青盏扭了一下身子,发出一身极轻的叹息。 看伤口的糜烂程度就能推测这有多疼,陆萦立马察觉到顾青盏身体的轻微扭动,她松开唇,见顾青盏强忍着疼痛的模样,她心里却跟着难受,只得柔声安慰道:“姐姐,再忍一下忍一下就好。” 连陆萦也没注意到自己已是满目通红,泪水正在眼眶中打着转,可顾青盏注意到了,她看到她哭了。 顾青盏的心就像千刀万剐一般,这二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为她哭过。可为什么,为什么陆萦要为她哭?为什么偏偏要是陆萦?她一遍一遍地在心中质问自己,已顾不上疼痛,她讨厌命运,她恨命运。 “阿萦我不疼”顾青盏启开黑紫的唇,无力地说着,眼角竟有些湿润。 映秋此时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皱眉摇着头,顾青盏究竟有着怎样的煎熬,只有自己一人明白,只是不懂,她何苦将自己沦落到这步田地。 映秋一直以为王妃是个聪明人,但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尤其是动了情的聪明人。映秋将头扭向一旁,不去看那塌上的二人,省得烦忧。 “阿萦”语气里虽无半点哭腔,但顾青盏眼角的泪却和断弦珠一般,落个不停。她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哭了,可却偏偏遇上了陆萦,顾青盏此时知道自己有多失态,她也知她已犯了此生中最大的错误那就哭一场,以后,想必也不会再哭了。 陆萦以为她是害怕,笨手笨脚地用手捧着她的半边脸,替她拭着眼角的泪。当眼神扫到她的肩与锁骨,哪里有半点肉,褪了衣裳陆萦才发觉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瘦。“姐姐,我在” 这疼痛,怕是连八尺大汉都难以承受,更别提像她这般的柔弱女子。长痛不如短痛,纵使自己看着再心疼,也需下狠手了。 毫无预兆的,陆萦又埋下头用唇吸着她的伤口,一点一点运功发力,好在顾青盏并没有发出半点叮咛,否则,她又该心软了。 顾青盏强咬着下唇,额角,颈间已满是冷汗,原本攥着被褥的手,慢慢爬到了陆萦的手边,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握着。 陆萦一气呵成将毒针吸了出来,没有片刻犹豫,又一口一口为顾青盏吸着毒血 顾青盏依旧紧紧抓着陆萦的手,直至疼晕过去,此时,她黑紫的唇已经慢慢恢复原色,经络也趋向正常。 “毒退了”陆萦笑着松口气,满头汗渍,她满眼都是顾青盏,哪还顾得上自己。她的目光落在顾青盏紧紧握着她的手上,见对方安静地闭上眼熟睡了过去,方才放下整颗心。 待顾青盏的毒已散了去,她胸前的青紫也在慢慢消失,右胸上只留下一颗绿豆般大小的伤口。 陆萦这才细细地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方才为了方便取出毒针,竟将她的衣服都脱了去,白皙的肩头还有白嫩的白嫩的胸脯,她的胸好漂亮而且好软好软,比起画册上那女子的不知好看多少倍。 想到这里,陆萦慌忙为顾青盏合上衣襟,别过脸不再去看,偏偏这时又想到那本画册,她胡乱用手摸了摸唇,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柔软的触感 “娘娘您”碧落看陆萦脸红得似滴血一般,还以为她是把王妃娘娘的毒吸到自己身体了,直接给吓哭,一边哭还一边大喊着:“韩先生韩先生不好了娘娘中毒了!您快来看看啊!” 陆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脸有多烫,被碧落这样一喊更尴尬了,小声嗔道:“碧落,我没事。” 映秋望了望陆萦,无语用手扶了扶额,弄得陆萦浑身不自在,就仿似她看明白了什么一样,竟然心虚起来。 “先生先生,娘娘无事吧?”碧落哭得五官都要拧巴到一块儿。 韩真看了看陆萦的脸色,都无需把脉,道:“娘娘只是”想了半晌的措辞,才缓缓道,“娘娘只是血色好不是中毒。” “王妃娘娘应该无大碍吧,毒已退了。”陆萦顺势就将话端转移了,虽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但语气已经恢复平静。 韩真又替顾青盏把了把脉,眉心徒然一皱,又继续静心把脉,脸上满是疑惑的表情。 陆萦见他这细微的表情,心里又觉不妙,忙问:“先生,先生可有其他发现?!” “王妃气息极弱且体内有一股寒气在五脏六腑流窜,而正是这股寒气抑制了毒液的扩散,血液流通极为缓慢想必是中毒针之前吃了什么抑制血液流通的东西才能保住这一命。不过,毒已解了,并无性命之忧,稍加调养便可。” 陆萦只听得那句“并无性命之忧”便松了口气,陆萦不禁心中感叹,顾青盏同母亲一样,温婉贤良与世无争,她们就不应该出生在乱世,她们就不应该被卷入这些纷纷扰扰。 看着塌上熟睡的顾青盏,陆萦想,倘若如今是太平盛世,倘若没了权势与利益的羁绊,像她这般的女子,定是世间男子都想追求的,她会有好的归宿,然后白头偕老。 与她白头偕老,陆萦又想得远了。 “王妃可好些了?” 郑召的一句话又将陆萦拉回现实,没有那么多倘若,没有那么多假如,现实只有一种,就是昭王府的高墙还有风雨飘摇的命运。 韩真向郑召交待着王妃病情,陆萦与之颔了颔首,便告辞离去。 “萦妃,今日多亏有你。” 陆萦回头一抹冷笑,并无其他言语。 “娘娘您知不知今日可吓坏奴婢了,您又不是大夫为何还要”一回到秋水苑,碧落的嘴就没闲下来过。 马虎c怕事c胆小c啰嗦,面对碧落的连珠炮陆萦只是笑着不回答,这些年也多亏了碧落陪在身边,也不至太凄惨,至少还是有人可以说说话。 “娘娘您是不知道,今日王妃娘娘可是为了王爷受的伤,王妃若不挡住这一针,那躺床上的可就是王爷了”碧落一边替陆萦捏着肩,一边神神道道地唠着,陆萦平日并不关注王府的闲言碎语,但碧落却喜欢念叨,所以这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陆萦心中大概也有个底。 “替王爷挡的?”陆萦心里突然一堵。 “可不是嘛今日王爷的反应您也看到了”碧落的声音愈来愈小,几乎和蚊子的哼唧一样:“太让人寒心了,要知道王妃今日奄奄一息的时候,嘴里念的还是王爷” 砰!陆萦突然拍桌子,把碧落吓了一跳,“娘娘” 陆萦锁眉抿唇,平息了片刻才抬头望着碧落,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休得胡言!” “娘娘我错了” 她气,真的是气碧落的口无遮拦吗?她眉眼低垂,心里满是失落。陆萦又同自己置气起来,呵,这些她不早就该知道的吗?现在又是生哪门子气 碧落见陆萦脸色突变,知道是自己说错话了,想赶紧说说其他的缓缓场,“娘娘,晚上去看望王妃娘娘吗?也不知醒了没” “不去!”陆萦语气更重了,又把碧落吓了一跳,可怜的小丫头都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那那”碧落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明明娘娘心里那么挂念王妃,今日还不顾性命地去救她,怎么一到晚上又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奴婢” 嘴上说不去,心里就真的不担心了吗?陆萦独自用着晚膳,饭菜都凉透了也未曾吃上一口,碧落平时那么爱热闹的一个人,今夜怎么不去清月阁瞅瞅,怎么不唠唠王妃的病情 她醒了没有? “娘娘,我们换一桌饭菜吧,都冷了。”碧落见陆萦正低头扒着米饭出神。 “不了”陆萦起身,“去清月阁。” 她是王妃,于情于理,自己也该去看看她,不是吗?陆萦不知道,其实想见一个人,可以有千万般理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情愫生(五) “阿盏,你害怕杀人吗?” “不怕。”七岁女孩的眼中有种骇人的冷血与坚定。 “假若,要杀了我呢?” 女孩开始动摇和犹豫,“先生” “假若,杀了我才能活下去” 女孩的眼神开始不安,她摇晃着头,“不不会的呃”一条绳鞭狠狠抽在女孩弱小的身板上,毫不留情。 “杀还是不杀?” “杀”此时,女孩早已是泪流满面,不只是因为身上的伤痛,“我会杀了先生。” 陆萦再去往清月阁时,顾青盏还未清醒,只见她额角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像是掉入了梦魇。 “王妃还未醒吗?”映秋正为顾青盏擦着汗,陆萦便问她。 “醒过一次了,又睡了过去。”映秋淡淡答道,然后抬头看了一眼陆萦,“娘娘不必担心,王妃娘娘无事。” “先生”顾青盏干涸的唇一起一合,“阿萦” 见她安好,便就够了。陆萦心里虽想再陪陪她,可可那又如何呢?转身正欲离开,这时却隐约听到她喃喃在念着自己的名字,听她念“阿萦”,就好像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被她死死抓住了。 步子再也迈不开,陆萦再度折回床边,终是忍不住的轻声细语:“姐姐,我在” 映秋见状候在一旁叹了口气,没有只言片语。 近看,只见她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如果不是胸前还有轻微的起伏,真会让人以为靠近她,一股寒气直逼体外,她浑身都在瑟瑟发抖,似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一般。 陆萦看出了端倪,探过手抚在顾青盏的脸颊上,果然一点温度也没有,她扭头问映秋,“王妃这是为何这样体寒,韩先生看过了吗?” “韩先生看过了,说无碍。”问一句映秋便答一句,主子明明受了重伤,她却没有丝毫的担心。 陆萦又将手探进被子里,握了握她的手心,依旧是一片冰凉,哪有半点人气。韩真的医术陆萦虽然信得过,只是,这人都成这样了,真的无碍吗? 顾青盏的手心感到温热,下意识攥紧了对方的手,不肯松开,陆萦便给她握着,至少这样可以暖和点。 她不松手,陆萦也不挣脱。就这样,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碧落连连打了两个哈欠,陆萦让她先回秋水苑休息,小丫头又死活不肯,一定要陪着,最后陆萦让映秋给碧落安排一间房小憩休息,道有事也方便唤她,碧落这才应允了。 “娘娘,您也别太晚了。”碧落知道陆萦重情重义,对自己这么一个小丫鬟尚且如此,更别提王妃了,王妃平日对自家小姐的好,她也是有看到的。 “知道了,映秋你也早点休息,这儿,我候着” “情”是世间最毒的药,沾不得,映秋此时好像完全明了这个理。听陆萦这样说,她只是微微点头,便退下了。 烛火惺忪,只剩下两个人的房间,安静极了。 锦被之中,陆萦情不自禁地反握住她的手,用自己原本就不多的温热一点一点去暖她,此时没有其他人,自己也不需要再克制隐忍这份感情,至少这一刻不需要。陆萦贪婪地望着床榻上的顾青盏,甚至连眼睛也不愿多眨一下,牵着她的手,想她教自己弹琴写字,想着拥她共骑白马,甚至想着她心里会不会也有自己。 一旦对她有着某种克制不住的冲动以后,她的一声亲昵叫唤,都会让自己浮想联翩。陆萦趴在床头,有意靠近她,依旧看得一片痴,好想再听她喊一句“阿萦”,纵使她叫得“无心”,但陆萦却听得“有意”,可望而又不可及,就像是一种思念到癫狂的自我麻痹。 可就是眼神片刻的放肆也让她心虚,也让她自责,她已数不清告诫了自己多少遍,不能再放任自己这份忤逆人伦的感情继续肆虐,因为越是放任,就越是不能自控把持。 一面在抗拒,一面却为自己亲近她不断找着新的理由。就放纵今晚吧,淡忘什么正妃侧妃,淡忘什么伦理纲常,淡忘她们同是女子,就这样陪她一晚,一晚就够了。 到了明日,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陆萦这一候,便候到了下半夜,一直这般纠心下去,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就在烛火快燃尽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轻摇着自己的肩。 “阿萦?来床上睡,仔细着凉。” 这声音梦里也时常出现,陆萦睁开眼,发现顾青盏正倚在床头看着她,脸上还挂着虚弱的笑容,因为昏暗摇曳的烛火,让陆萦觉得好不真实。 “嗯。”晕晕沉沉的,陆萦趁着烛火燃尽之前,摸索着在她身畔合衣躺下,顺手摸了摸顾青盏的手臂,依旧是冰凉冰凉。“还冷吗?” 顾青盏:“冷” 有一瞬间,陆萦想侧过身然后把她搂紧怀里,但那只不过是一瞬间的冲动罢了,她深知此时能这样躺在她的身畔,就已是满足了,她不敢再有其他任何越礼行为。 只不过,她的身体真的好冷,隔着这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的寒气,陆萦不敢抱她,却在慢慢挪着身子,一点一点靠近她。又心疼她全身冰凉,陆萦辗转不安,掀开被子准备下榻,道:“我让映秋再多抱一床被褥过来?你身子凉得紧” “不用了”顾青盏抓住陆萦的手腕不让她走,摇着头,半晌才说了一句:“你陪着我便好很多。” 晚间这般温情的话语更容易让人冲昏头脑,陆萦的心也为之一颤,依旧规规矩矩地躺好。但是在烛火熄灭的那一瞬间,她转身,轻轻地抱住了身侧的顾青盏,尽管身体之间还隔着很大的空隙 想抱她,就纵容这一晚,想着,陆萦闭上了眼。 顾青盏的身子僵了一下,没有拒绝也没有回抱,仍是那样躺着,但心里却暖得不行。 抱着她,又梦见了她。陆萦在梦里看到了她凤冠霞帔穿着嫁衣时的模样,明眸皓齿,一笑便是倾国倾城。 “阿萦,我好看吗?” “好看。” “阿萦,你喜欢我吗?” “喜欢。” “阿萦,你想娶我吗?” 陆萦没说话,她醒了,因为梦境太过美好。睁开眼,什么也看不见,但陆萦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子在一点一点回暖。 这一醒,便再也睡不着了,因为陆萦舍不得天亮,天一亮她就该走了,天一亮她就要刻意保持她们之间的距离。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着,又想到方才梦中的场景,陆萦用手摸索到她的脸,细腻微凉,陆萦回答着梦境中来不及回答的问题,声音极小极小 “倘若下辈子我还记得你,若我为男子,我定会想娶你;若我们还是同为女子,我”陆萦将头蹭着顾青盏的肩,声音小到连自己也听不真切,“我也会爱上你。” 寂静,无边的寂静。 而紧接着,顾青盏突然将她抱紧了,让两人的身体不留一点间隙。陆萦的心狂跳起来,她她难道没有睡着吗?陆萦轻声唤着,“姐姐?姐姐” 无人应答。陆萦想了想,自己也太过敏感了,倘若顾青盏没睡着,听到自己的这番言论,必是会被吓坏的吧又怎会这样抱着自己? 陆萦也环紧她的腰,深陷短暂的甜蜜无法自拔,得寸进尺地将头埋进她的肩窝,去嗅她身上淡淡的兰草香。 深夜里的密语更具穿透力,顾青盏一夜未眠,又怎会听不到她的言辞她主动抱紧了陆萦,极力地想去索取温暖,可是越想却越是心寒。她紧紧搂着陆萦,眼角的泪落得悄无声息 自楚先生走后,她就没有这样哭过。因为楚先生说了,她们这类人,一生都要去伪装,一生都不能动情,一生更不能用情入了三晋会,一生的使命便是杀人。 “先生,为什么不能哭?” “因为你这一生要杀很多人,可却没那么多眼泪。” 楚先生总教她不要用情,可到头来自己却逃不过一个“情”字。她动了情,嫁与了陆将军,养育一儿半女,可到头来还是逃不过命运。与其说是命运,倒不如说是因果报应,她们染遍鲜血的双手,就注定了此生不得安宁。 陆萦只觉得她把自己抱得更紧,也许,她是做噩梦了吧。陆萦轻轻安抚她的背,静静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拥抱。 黑暗中相互取暖,却各怀心思。顾青盏此生遇到过很多人,经历过很多事,也做过很多戏,陆萦却是第一个这样坦诚待她的人。 映秋不止一次提醒她,她和陆萦始终不是一路人,切忌用了真感情,假戏真做。 从一开始的虚情假意,到现在的生死相依。虚虚实实,顾青盏早已分不清楚但她深知,她不杀陆萦,不是时机不对,而是下不了手。 可她既然上了三晋会名单,就逃不过一死,顾青盏看了看怀里的陆萦,她终究会变成一副冷冰冰的尸体。 “若我们还是同为女子,我也会爱上你。”想起这一句,顾青盏竟泪崩了。 陆萦,倘若下辈子你还记得我,你定想杀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风云变(一) 青纱帐内,美人憔悴。 天刚拂晓,房间还未彻亮。陆萦的意识先被唤醒,即便不睁眼,鼻尖的幽香也让她魂牵梦绕,她这一夜都睡得很浅很浅。 睁开眼眸,陆萦才发觉自己整个人已经不自觉地窝进了她的怀里,说不清究竟是谁温暖了谁。陆萦害怕碰到她的伤口弄疼她,虽然不舍,却也小心翼翼地从她怀里移了出来,只是她的手还一直缠在自己腰间 伴随初阳的微光,屋内一点一点在明亮,顾青盏的脸庞也一点一点变清晰,而陆萦的意识也一点一点在清醒。 陆萦面对面与她侧卧着,安静地用手抚了抚她的侧脸与颈间,暖暖的,体温终于变得正常,面颊泛起微红也不似昨晚那般惨白。陆萦凝视她紧闭的眼眸,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她,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想着,陆萦抬手摘下了系在自己颈上的平安符,这平安符是自那日顾青盏送与她以后,便一直贴身携带着。 陆萦拢了拢顾青盏散落的发,将这枚平安符系于她修长的脖颈之上,又归还于她,倘若此符真能保人一生平安,陆萦也希望这人是顾青盏。 陆萦拨开顾青盏搭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一路离开清月阁,她并没有回头。从今日开始,她是王妃她是侧妃,即便爱她,也永远只能深埋心底。 待顾青盏醒来时,身畔的人儿早已走了,仅留下的一点温热告诉她,昨夜那不是梦,她低头望着颈间的平安符,怔怔出神。 于陆萦而言,忘记一个人很难,但隐忍一份感情不难,私底下可以想她念她受尽煎熬,但见了面依然是形同陌路点头微笑。 至此,清月阁再也听不到欢声笑语,秋水苑更是一潭死水。空灵的琴音也消失了,书房的古琴蒙上一层灰尘,顾青盏心不在焉轻挑一根琴弦,便戛然崩断。 “你在想她。”映秋见顾青盏失神的模样,如何不明白她的心思。 “我没有。”顾青盏将头别向一旁,抓了一小把鱼食,撒向鱼池。 “你不该动情的。” “我没有。”依旧是这三个字,顾青盏可以逃避映秋,却逃避不了自己,她是在想陆萦,她也察觉到自她受伤过后,陆萦就在刻意回避她。 “你竟会对一个女子动心”依顾青盏的为人,她竟会对人有几分真心实意,倒还真是不可思议。 “你出去。”顾青盏虽语调平静,却能看出有几分恼。 “动了情,你们都不会有好结果。” “我知道。”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顾青盏执笔蘸墨,却写了一个“萦”字。 “若我们还是同为女子,我也会爱上你。”她搁下笔,陆萦的话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可是,不见面,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阁楼下传来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就有丫鬟通报,“娘娘,王爷来了。” 顾青盏揉皱了桌案上的宣纸,团成球顺势扔进一旁的竹篓之中,又随手取了一本《法华经》,翻看起来。 “王爷”见郑召一进屋,顾青盏放下手中经书,脸上洋溢着自己都厌恶的笑容,欲起身迎接。 郑召走到她身前,用手轻轻按住她的肩,“你大病初愈,不必多礼今日阳光甚好,我陪你出去走走。” “让王爷挂心了。” 郑召到底还是心存愧疚不安,他娶了顾青盏三年,除了一个王妃虚名,什么也给不了她,可她却不离不弃,未曾有半句怨言。 人生如戏,谁亏欠了谁,谁又在算计谁,谁也说不清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场酝酿了三年的阴谋,一触即发。 三年,她以丞相嫡女的身份嫁进王府一待就是三年,论逢场作戏的本事,她比茶楼里的戏子还要能演,以至于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二十五年来,她换过很多身份,演过很多场戏,也杀过很多个人十二个,整整十二个,她记得真切,因为只有杀满了指定的十三个人,她才能脱离三晋会,她才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而昭王妃则是她伪装的最后一个身份。她是三晋会里最心狠手辣的角儿,而一朝嫁入王府却成了名扬天下的温婉美人。 “阿盏,不够心狠,在这里便生存不下去,明白吗?” 她是孤儿,六岁便入了三晋会,如若不是遇见了楚钰,她定坚持不下来,她定会死在那人间炼狱。 楚钰时常问她,“阿盏,你害怕下地狱吗?” 她会摇头,她不害怕下地狱,因为在她心中三晋会才是真正的地狱,只要有机会离开,就算让她杀三十个人,她也会毫不犹豫。 在一个没有人性的地方,又何谈人性。 后花园一片姹紫嫣红,可在顾青盏眼底却是一片荒凉。 “嫁与我,真的不后悔吗?” 顾青盏望着他缓缓道:“无论是否后悔,都不重要,臣妾既是王爷的王妃,便要侍奉王爷一生,追随王爷一生。” “青盏,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王爷心里若有别人,我可以等,等到王爷心里有容纳臣妾的一席之地,若一直等不到,我便一直等下去” 起风了,郑召见顾青盏穿得单薄,便脱下披风,裹在顾青盏身上,替她紧了紧,“我后悔,我不该娶你,误了你一生。” “王爷”顾青盏踮起脚,在他耳边柔声道:“如果等得到你,无论怎样都值得。” “娘娘,这花儿好看吗?”碧落采了一捧花,摇了摇陆萦的胳膊,却发现她的脸色难看得紧,“娘娘又怎么了?” 她定是喜欢他的,否则那日又怎会毫不犹豫地为郑召挡下毒针。她之前同自己那般亲密又对自己那般好,不过是因为寂寞,现如今她心心念念的夫君回来了,哪里还记得自己半分 陆萦撇下碧落,直冲冲回秋水苑去了。 “嗳!娘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风云变(二) “嗳!娘娘!” 碧落忙追上前去。 耳畔传来轻微的声响,顾青盏回头时恰望见陆萦匆匆离去的背影,映秋说得没错,她们始终不是一路人,陆萦刻意拉开她们的距离,于她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着,顾青盏又低下头,轻声道:“王爷,臣妾累了。” “天凉,我送你回房。” “嗯。”郑召的嘘寒问暖,顾青盏听不进半分,她只知道他在慢慢放下戒备,而她离开昭王府的日子也越来越近,可是,自己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春去秋来,又是一年冬至。 顾青盏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白雪,却总是忘不了当年红梅树下的那道身影。屋子里一片寂静,屋外风吹白梅簌簌落下,和雪融成一片,顾青盏捧着一卷佛经,白纸黑字如今却安不了神,只是更觉心烦意乱,又记起去年今时,清月阁可要热闹得多了。 一桌佳肴,三两杯温酒,顾青盏才发觉竟是可以那样温暖人心。 “姐姐又输了,喝酒吧!” “好,我喝。” 去年除夕,顾青盏不知被陆萦灌了多少杯酒,其实不论吟诗作对还是猜谜划拳,陆萦又哪是她的对手,她步步让着陆萦,无非是想看她多笑会儿。就好似自己马术不知要比陆萦强多少倍,却独独想让她抱着,装作一点儿也不会。 可是这又能怎样?到头来她们还是会像如今这样,形同陌路。她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不挂念也不去想,时间自会冲淡一切。 只是不知,有些事情被时间磨砺后,反而愈发刻骨铭心。 当日顾青盏问陆萦信不信命,陆萦没有回答,其实,她心底终究还是不信命的。她若是信命,就不会嫁入昭王府,换言之,她嫁入昭王府,心中就有着更远的盘算。 灭门之灾是她抹不去的噩梦,她不想再一次让这场噩梦沦为现实,她已是死过一次的人,这一世,就算不择手段,她也不想受人牵制任人宰割。 一场躲不过的朝堂之争,就算深居昭王府,陆萦也觉察到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她想改变将军府的命运,可自己却没有四两拨千斤的能力,所以她必须找到更强大的靠山。选择郑召,既是无可奈何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了退路。 建平元年,陆萦永远也忘不了的一年。重生将军府,嫁与郑召,遇见顾青盏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历史在轮回,最终又轮回到血雨腥风的建平元年,她仍记得那夜,刺进自己心脏的刀刃有多冰凉。 惴惴不安地在昭王府走过第二个年头,陆萦一直在等一个机会,而机会也如约而至,背后的爪牙,还是探向了将军府,驱散了陆萦仅剩一点的希冀。 “娘娘!二爷被押进天牢了!” 碧落慌忙推开门时,一阵凉风自门外卷入,明明时值初秋,可这凉意却蚀骨,让陆萦浑身战栗,她手中的茶盏掉落在地,摔得粉碎粉碎。 “私通贼寇?哥哥不可能”自己战战兢兢所害怕的,终究是来了,陆萦一阵目眩,天气转凉身子本就不适,却听得这消息。 “娘娘您小心” “三晋会”陆萦的手死死抓着桌角,此时她脑中只能浮现出这三个字,究竟是谁?会在朝堂之上如此猖獗,一旦通敌卖国的罪名坐实,根据大郑律法,便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走!去将军府!”此时,郑召也夺门而入,面色铁青。 “王爷!已经是时候了。”她不管操控三晋会的人是谁,她也来不及查探清楚那幕后黑手,她只知道那人是为了皇权,既然如此,所有觊觎贪恋皇权的便都是敌人,便都要杀无赦,甚至包括那高高在上的天子。谁不够心狠,谁便是刀下之鬼。 只要郑召护将军府周全,将军府便助他逼宫夺位,这就是新婚那夜,她与郑召的交易,也是她两年多来从未忘过的事情。 “须得从长计议。”郑召只说了这六字。 乔装连夜赶去将军府,陆萦再见父亲时,他已是满面沧桑。 “逼宫萦儿,非得走到这一步不可吗?”陆家先祖随先帝开疆拓土,是为一代开国功臣,岂能违背天纲伦常去做乱臣贼子的勾当?可一面又是亲生骨肉锒铛入狱,还是诛九族的死罪,陆元绍面露难色,“倘若康儿自是清白的” “爹!哥是怎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陆家世代为将,一片忠心赤胆,陆萦知道一时让父亲接受这些很难,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红着眼眶,“母亲已经走了哥如今在天牢还不知受着怎样的苦,你就忍心看着哥顶着这莫须有的罪名上刑场吗?!爹,你这是愚忠!” “萦儿!”陆元绍数十年戎马关北叱咤风云,可退居朝堂却成了执拗的一根筋。 “陆将军可还记得左司马与镇国将军之死,如今陆小将军又出如此事端,这绝非巧合。本王听闻正是齐王部下在陆小将军营帐搜得了通敌书信,只怕这事是齐王蓄意为之。如今朝中大局已被齐王把控,天子荒淫齐王暴戾,外敌侵犯不断,百姓民不聊生。敢问将军,何为忠义?依本王看来,顺应天命,保我大郑安宁,才是真正的忠义。” 面对郑召冠冕堂皇的说辞,陆萦心中嗤之以鼻,是敌是友,皆在一念之间,一切都是权势与利益在作祟,如果还有来生,但愿再也不要出身官宦,卷进这无尽的是非。 “爹,是三晋会当初娘就是死于三晋会,这是唯一的机会,我们只有揪出幕后黑手,才能彻查娘的死因。”陆萦知道母亲的死一直都是父亲的心结,她也曾将三晋会的一切告诉了陆元绍,却一直寻查无果。 陆元绍不是愚忠,只是一时难以跨过心中的那道坎,救子心切,郑召的一番话已让他动摇,此时陆萦一提楚氏便戳中了他的软肋,他捏起拳,咬牙切齿:“三晋会为何,为何要置我们将军府于死地?”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爹,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看着陆元绍的眼神开始变得坚定,陆萦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地。 “倘若今日陆将军不同意出兵,又当如何?”颠簸的马车里,郑召朝着陆萦问道。 “就算我爹不出兵,我也会助你夺位。”陆萦说得平静。 郑召仰头而笑,“就凭你一介女子?你可知这是怎样的罪名” “我知。”陆萦也扬起唇角冷笑,“我说过,你若能给我想要的,我便可以给你想要的。” 瞧她的神情,却不像是儿戏,郑召正色道:“那你说说,你要如何相助?”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故事,王爷定是听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风云变(三) “王爷今日又在秋水苑过夜。” “那又如何。”顾青盏依旧凝神画着兰草,似是漠不关心一般。 映秋给她沏了壶热茶,“将军府一出事,他怕是按捺不住了。” “见风使舵,依计行事。”顾青盏幽幽吐出这八字,呷了口清茶,索然无味。 映秋就像明知故问一般,还是问道:“你不该开心么,拔了这根大刺,你就解脱了。” 画毕,顾青盏搁下笔,半眯了眯眼,“我倦了。” “你还是不够心狠纵使你不杀她,她也会死。” “够了!”顾青盏拂袖起身,眸子里闪着的凶光让人不寒而栗,“管好你自己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教我怎样做人。” 映秋冷笑着不再说话。 秋水苑书房内,桌案上摆着一卷羊皮地图,陆萦指着地图问道:“敢问王爷,你觉得谁才是最大的敌人?” 郑召在地图上指出齐王府,“自然是这里。” 陆萦摇摇头,修长的手指却在郑宫的永安殿上圈了圈,“不,最大的敌人是在这里。”她想过很多遍,三晋会为何会这么明目张胆猎杀朝堂政要,如此猖獗,可朝廷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放任他们她一直把幕后指使锁定为想要争夺皇位的人,可是好像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除了郑召和郑羽,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觊觎”着皇位,那就是已坐上皇位天子,如今朝堂动荡,他若想坐稳江山,必须要一个一个拔掉心头大患。 郑亦有足够的动机对昭王府下手。 “你怀疑三晋会是郑亦的人?不可能”郑召第一时间反驳了陆萦的猜想,在他看来,郑亦不过是一介懦夫,怎么可能支撑起这么庞大的组织,“我倒觉得,三晋会是齐王的人。” “齐王有勇无谋,不足为患,倘若王爷要成大事,切不可轻敌。”陆萦仍然指着永安殿。 郑召不屑一顾,笑着说:“倘若最大的敌人在这,本王今夜就可起兵杀进永安殿。” 他的狂妄自大,果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陆萦不理会他,自顾自执笔在白纸上写着什么,然后将纸递于郑召手中,道:“王爷若是不信我的忠告,定会后悔。” 郑召看那纸上写的,建安元年七月廿三,京都地动;建安元年七月廿九,太皇太后逝世;建安元年中秋前夜,五星连珠;建安元年中秋之夜,齐王逆反。 “这是什么?”郑召心中一字一句默念着。 “我的话,王爷不听会后悔的。”陆萦依旧是这一句话。 七月廿三,也就是后天,这纸上写的是是预言?郑召一面觉得荒谬,可一面又觉得陆萦好似知道一些什么,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只要那纸上的预言一一应验,郑召就一定会信她,她就能借着郑召的势力,救出天牢里的哥哥,只是时日已经不多了,不管把握有多大,她都要全力以赴拼一把。 建安元年的京都地动,陆萦记得很真切,那是她第一次经历天摇地转的感觉,就像天要塌下来一般,这场地动惹得京都人心惶惶。陆萦也曾在史书上看到过地动记载,又称“龙翻身”,传闻是改朝换代的标志,而不久后太皇太后的逝世更是像在印证这一传言,所以,齐王郑羽认为天命已到,再也按捺不住,中秋之夜谋逆逼宫。 建安元年七月廿三,陆萦站在庭院内,看着天上的太阳越升越高,午时就快要到了,离地动越来越近,陆萦叫来丫鬟锦桃,“锦桃,你把所有人召集到后花园,我金簪被偷,要一一盘查。” 陆萦又唤来碧落,“碧落,你去趟清月阁,请王妃来后院就说就说我有话对她说。” 午时,永安殿内,地动山摇。 “护驾!护驾!” 郑宫一片狼藉与混乱。 郑召慌忙奔出殿外,看着几处宫殿在地动山摇中开始坍塌,惊魂未定之时,想起陆萦前几日与他的纸条,细思极恐。 “王妃呢?!”陆萦只看着碧落一人来了后院,并未见到顾青盏的身影。 “映秋姐姐说,王妃娘娘今日身体不适,改日再说。” “碧落,你呆在这千万别动,等我回来”陆萦转身往清月阁跑去,时辰已经快到了。 清月阁内,一个青花瓷瓶从桌案上掉落,摔得粉碎,起初顾青盏并无在意,直到看见茶杯里的茶水都泼了出来。 “萦妃娘娘请回吧!王妃今日不适”映秋拦住陆萦的去路,可未曾料想,陆萦会用蛮力推开她。“要地动了,你快去后院” “王妃呢?!”陆萦拦住一个小丫鬟。 “娘娘在楼上” 陆萦飞快迈着步子往阁楼上奔去,遇上正欲下楼的顾青盏。 狭窄的楼道里,陆萦迟疑了片刻,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顾青盏怔怔望着她,不知她是何意,直到轻微的晃动变得天旋地转,才意识到是地动了。 阁楼开始一点一点坍塌,陆萦牵着顾青盏走在前头,虽然地动山摇间两人已站不稳脚跟,可顾青盏跟在她后面却满满都是安全感。 “阿萦,小心!”顾青盏一用力,将陆萦拽到自己怀里,护着她,眼前一块横梁塌下,千钧一发间,差点就砸在陆萦身上,“我们冲出去。” 这是错觉吗?明明是想保护她,到头来却像是在被她保护着。 两人一齐冲出清月阁时,清月阁差不多已是塌了一半,她们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的脸,眼神里都带着贪恋。好险,如果再晚几刻,会是怎样的后果。 “有没有受伤?”陆萦扶着她的手臂,打量着她的身体,见她安然无恙便放了心。 待清月阁完全塌了,震感也渐渐停了,只不过时不时又摇晃几下,顾青盏借着这晃动,顺势抱住了陆萦,抱得好紧好紧,将下巴搁在她肩上,轻叹:“你这样为我值得吗?” “值得。”陆萦闭上眼,缓缓抱住她,到头来终究还是忘不了她,这两个字就代表了一切。 “傻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风云变(四) “值得。”陆萦轻轻抚着她的背,一个拥抱于她而言又是多大的奢侈与满足。 “傻瓜。”顾青盏的双臂又紧了紧,就这样抱着,迟迟不肯松手,“不值得的” 不值得的,陆萦更不值得为她这样。哪怕死十次,她也是死有余辜,连阿鼻地狱也无法洗刷她的罪行。 顾青盏原以为自己这一世再也不会眷恋什么,她把这一切都归作命中注定,她生来就是杀手,生来双手就要遍染鲜血,她注定万劫不复 虚伪,残忍,麻木,无情。 “没事了。”陆萦以为她吓坏了,轻声安慰着。 什么腥风血雨她没见过,到头来她却贪恋于一个女子的怀抱。 “姐姐?”陆萦似是察觉她的反常。 “阿萦,我害怕”佯装起来还是如此天衣无缝,以至于陆萦从来都未怀疑过她,“让我抱一下” “嗯。” 顾青盏抱着陆萦单薄的身躯,她自觉这辈子亏欠过很多人,但陆萦却是她唯一想去弥补的那个。 陆萦,我不会让你死,就算不惜一切代价。 建安元年京都地动,遍地哀鸿,然而偌大的昭王府却无一人伤亡。 “你早就知道了?”郑召锁住陆萦的手腕,质问她,“你是如何知道的?” 陆萦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强调,“五日后,太皇太后会长逝郑宫,皇上一旦没了太皇太后扶持,朝中局势便会大乱,王爷,这就是机会。” 郑召半信半疑,太皇太后病重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陆萦却能说出具体时日,实在是可疑,郑召一手掐住陆萦的脖颈,将她抵在墙上,厉声道:“你究竟是何人?怎知太皇太后还是说,你对太皇太后包藏祸心!”他早就怀疑昭王府出了细作,但一直寻查无果。 陆萦开始透不过气来,可脸上却丝毫没有惧色,“我为何知道,就算我说与王爷听,王爷也不会相信。当日执意要娶我的是王爷要和将军府联手的也是王爷,当年我嫁入王府时,王爷答应我会护陆家周全,现如今我们我们陆家面临满门抄斩王爷王爷就是这样相护的吗?!” “那你为何知悉这些事情?”郑召依旧不依不挠,但手上的力度已经小了几分。 “我自幼做梦能预见一些将来发生的事情。”陆萦冷笑,“王爷信吗?” 郑召甩开手,他脸上的神情显然是不信的,但陆家的利益已经与王府绑在一块,陆萦的确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陆萦猛咳了一阵,才顺过气来,“王爷且看事态如何发展,若真同我说的如出一辙,齐王宫变之日,就是我们出兵之时。” “所以你才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郑召再度想起陆萦之前所说的,原来从那时起,她就预知了这一切。 “嗯。”陆萦点头,“齐王出兵郑宫,我们坐山观虎斗,待两军相残,王爷便可以镇压齐王兵变为名,领军包围郑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郑召深思,这的确是机会,但是他更忧心的问题是,昭王府已经出了细作,一切行动都可能暴露,“当年我同左司马与镇国将军的往来书信被人动过,再不久这二人便一一暴毙,这足以证明王府有内奸,在没有揪出细作之前,贸然出兵逼宫,风险太大,还有待思虑。” 况且这两年昭王府势力被大削,此次若出兵,郑召不知能有几成胜算。 “既然王府出了细作,那便更要抓紧时间行动,如果王爷再迟疑不定,兵权被越削越弱,到时候再想反抗,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敌暗我明,这样耗下去,永远都没有翻盘的机会,王爷难道不明白吗?” 陆萦字字珠玑,完全道破了郑召的心结。“我自然明白,凡事要留后路,我有一计,能让王爷摆脱这暗处的敌手。” “你说。” 陆萦望了望四周,同郑召耳语起来,“” “若逼宫成功,那便皆大欢喜,若行踪暴□□宫失败,王爷大可将势力转移北疆,自立为王。” 北疆远离京都,不受朝中牵制,他又有军队常年驻扎,郑召思索良久,肃然说了四字:“此计可行。” 建安元年七月廿九,朝中果然传来太皇太后病逝的消息;中秋前夜,出现五星连珠天象,陆萦所说都在一一应验。 此时,昭王府的军队也早已蓄势待发,明日中秋之夜,必是一场苦战。 中秋前夜,昭王府在做着最后的部署。 “齐王出兵,朝内将士必会前去平乱,此时陆将军便领兵前去郑宫西北天牢,救出陆小将军,然后兵分两路分别控制西门与北门,待本王挟制住齐王将士,击鼓为号,三路军马一齐进攻永安殿,殿内有丞相作为内应,确保万无一失。” “倘若逼宫失败”郑召指着地图的西北方向,“三队军马均往西北撤退,前往断肠崖。” 断肠崖地势险要,进可攻退可守,派两支精兵事先埋伏于此,若真的再生变故,也尚有退路。 “爹,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救出哥的。”此番行动,陆萦并不确信郑召是否能够逼宫成功,但至少能救出陆康,那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明日就要行动了,可真是一场大戏。”在这不见天日的王府一待数年,映秋一想着能离开这里,满目兴奋。 可顾青盏却坐立不安,她推开窗看着,望向远处的郑宫大殿,灯火祥和,谁又知明日是怎样的一番厮杀。 她不害怕厮杀,她害怕终究还是坐不定了。 “你去哪?”映秋叫住顾青盏,“莫不是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与你又有何干系。” 夜深人静,碧落在大堂里坐着,瞌睡越来越重,忽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还以为是陆萦,“娘娘,您可算回来了王妃?王妃娘娘参见王妃娘娘” 顾青盏四下望了望,问:“萦妃在何处?” “回禀王妃,将军来了,娘娘在同将军叙家常,还未归来。”碧落也是奇怪,怎的王妃一个人就来了秋水苑,也不见其他丫鬟陪同。 “那我去房内等她。”顾青盏径直往陆萦卧房走去,碧落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可她是王妃,要拦也拦不住啊!就巴巴看着顾青盏进去了。 清茶晾凉了三杯,顾青盏也不见陆萦归来。 陆萦一回秋水苑,就看见碧落匆匆忙忙迎了上来,“娘娘,王妃好像急着找您,好生奇怪。” “王妃?王妃现在在哪?” 碧落指了指楼上,“您房间。” “姐姐?”陆萦回房,果然见着了顾青盏。 顾青盏欲语还休,看了看碧落,又望了望陆萦。 陆萦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顾虑,“碧落,你去楼下候着,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任何人上来。” 夜凉如水。 “姐姐,这么晚你你”陆萦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完全湮没在喉间,因为顾青盏在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然后又拦腰抱住了她,一如当日在坍塌的清月阁前那般。 如果当日是因为恐惧,那今日又是为何?陆萦僵着身子站在原地,告诫自己别再胡思乱想。可她又把自己搂的这样紧,如何不让人心猿意马? 陆萦不敢再去抱她,她已经纵容过自己好多回,再不可越陷越深。明日一战,无论成败,她都会离开昭王府,这是郑召给她的承诺,自此,她会与顾青盏再无瓜葛。 “一定要去吗?” “什么?” 顾青盏抬眸望着她,“明日出兵,你不要去好不好?” “不会不会有事” “我害怕”依然是这一句。 自己的心明明都是悬而未定,却偏偏还要故作轻松去安慰她,“相信王爷,他会保护好你的” “可我担心的是你”顾青盏的手顺着陆萦手臂往下,然后握住了她的手心,虚虚实实交织在一起,顾青盏此时说的却正是心中所想的,“阿萦,我担心你” 又是错觉吗?可她看自己时的眼神,专注而炽热 “姐姐”陆萦越想,心跳得越发厉害,她只得把头偏向一旁,不去看她。 顾青盏深吸一口气,伸手拨过陆萦的脸,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别叫我姐姐,我从来都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风云变(五) “别叫我姐姐,我从来都不是。”面上带着一丝哂笑, 语气里尽是自嘲。 她微凉的手贴着自己微烫的脸颊, 待陆萦鼓足勇气与她对视之时, 可她却低垂了眉眼。陆萦知道, 她远没有表面上这么洒脱淡然,她藏满了心事, 只是自己不知而已。 “从来都不是”待顾青盏再抬头时, 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留下一道道泪痕。 她哭了, 陆萦竟看见她哭了, 一时间手足无措, 但看她止不住的眼泪自己又好心疼,陆萦取出随身携带的手绢为她拭泪, 她一向张弛有度,何曾这样失态过, 如今究竟是受了怎样的委屈。 “姐姐受了什么委屈同我说罢?” 顾青盏红着眼, 梨花带雨地望着陆萦, “说了不要叫我姐姐, 我不喜欢” 可不叫姐姐那又如何称呼?陆萦从未觉得自己这样嘴笨过。 “六年了, 我嫁进王府已近六年。我曾问你嫁入王府觉得委屈吗?你却说不委屈阿萦,一个女子将韶华封存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宅大院,真不觉委屈吗?表面上风光无限的昭王妃又如何,只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身份罢了,谁又知我这六年是怎么过的他心里有别人,他千方百计想要坐上皇位,不过也是为了他六年来心心念念的女子”顾青盏吸了吸鼻子,泪痕未干却又笑着,道:“可见,人还是糊涂些好,也便没了这么多庸扰” 心心念念的女子?陆萦听顾青盏娓娓道来,如何不委屈,一个女子又能有几个六年。 顾青盏挽起袖子,露出一节皓腕,“很可笑吧我原是不信命的,现在信了。倘若王爷逼宫成功,深院冷宫便是我的去处,倘若王爷逼宫失败,便是风雨飘零生死未卜,明日一战,无论成败,于我又何干?阿萦你不该嫁入王府的,不该沦为和我一样的境地。” 看着她腕上的守宫砂,陆萦却如何也不敢相信,王妃没有子嗣不是因为身虚体弱,却是因为王爷压根不曾碰她。陆萦又想起自己嫁入王府三年,郑召也未动她分毫,想必,是同一个理了。 “他既不爱你,可为何还要娶你” “先皇指婚,谁又敢忤逆。” “那你爱他吗?”明明知是自己不该问的问题,却终是忍不住想问,好似在期待着什么。 顾青盏轻轻摇头,无奈道:“就算不爱又能如何?我既嫁与了他,就该接受这一切,这便是命。难道我还能离开王府吗?谁又能带我离开” 她想离开的,陆萦看她的眼神,她一定是想离开的,陆萦朗然道:“为何要信命,为何不能离开王府?你想离开吗?” “阿萦” 如若要说天命,逆谋造反已是逆命,多加一重罪又能如何?陆萦双眸瞬时有了希望,如果顾青盏想离开,她一定会带她一起,因为她想和她一起,“我们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我们” “明日子时,你在断肠崖南面等我,无论成败,我都去找你我们一起走,离开王府离开王府好不好?”陆萦的双手已不自觉扶上她的肩,尔后又发现自己太过失态,也不问对方作何感想,陆萦又试探着问,“你可愿意同我一起离开?” 顾青盏终于展开笑颜,她其实就在等陆萦说这句话,因为她知明日必是一场死战,昭王府必败,而唯有自己在陆萦身边,才能护她周全,“嗯,明日子时断肠崖南面,阿萦,我一定等你。” 明日子时,断肠崖南面,阿萦,我一定会去救你。 “嗯。”陆萦淡笑着应道,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喜悦。 “对了”顾青盏好像突然忆起什么,她抬起双臂,解下颈间的平安符,“这平安符我本是送与你的,为何又会在我身上?” “这”陆萦欲要推脱,可是此时顾青盏已经迎了上来,圈过陆萦的脖颈,仔细替她系上,软语温柔说道:“明日,你比我更需要这个。阿萦,无论如何保命要紧,知道吗?” 这亲密的动作又让陆萦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她何曾这样敏感,只要顾青盏一靠近些,就舍不得她离开,而顾青盏恰似懂她的心思一般,依旧圈着她的颈。 安静的环境,安静的对视,陆萦总觉得要说些什么才好,“别害怕,没事的。” “嗯。”顾青盏仍凝视着她,又朝她靠近几分,今夜,只不过再想求她一个怀抱。 陆萦双臂犹豫了片刻,还是就近圈住了顾青盏的腰,也不知何时起她们拥抱得这样自然而然。明日生死未卜也不知会生什么变数,她虽这般言语安慰顾青盏,可自己心里到底还是没有把握。 顾青盏也顺势将陆萦搂入怀,她知陆萦对她有着怎样的感情,可她却不能捅破这层关系。 昭王府谁都可以死,但是陆萦不能死,这是她决定的,她也会拼尽全力去做到,顾青盏答应和陆萦一起走,不过是哄她c骗她罢了。顾青盏深知,她们永远都不能够在一起,而她也不可能跟着陆萦走 她有她的计划,兵变之后,她会送陆萦去北疆,就算陆萦反应过这一切,记恨她一辈子也罢,只要陆萦能活着便好。 “义父,我想留一人性命。” “谁?” “陆萦。” 顾雍蹙眉,“当真?她可是第十三个。” 她偏偏就是第十三个,让自己下不了手的第十三个,“此生不离开三晋会,这个条件足够换她一命吗?” “为何?” 顾青盏不答,只是问:“她只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将军府大势已去也掀不起波澜,义父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她知道顾雍一定会答应,因为三晋会不想放她离开,她有足够大的利用价值。 “军令牌我可以给你,但你只能救她一人,能不能救人还得看你的造化,毕竟刀剑无眼。” 顾青盏收下那令牌,军令如山,“有此便足够了。” 用一生自由换她一命,真的值得吗?顾青盏不知值不值得,但自己从未后悔过,素来她的欺骗与谎言只为杀人,而今日“阿萦,你一定要活下去。” “我会带你离开王府。”陆萦说的坚定,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带着顾青盏离开王府,但结局未必会是这样。 此时,陆萦心里也有她的计划,她要顾青盏前去断肠崖南面,是因为她吩咐了欧阳二兄弟潜伏于此,以作后应,倘若他们逼宫失败,子时还未退至断肠崖,她便会让欧阳氏兄弟带顾青盏与碧落先行离开,保命足以。这些部署,就是连郑召也不知道的。 看似毫无间隙的拥抱之间,依旧是欺骗与谎言,只不过这一次,她们都付出了真心,可却依然要深埋心底。 建安元年中秋,暴雨瓢泼了一整天,直至晚间才停了下来,同陆萦三年前所经历的如出一辙,而即将上演的朝廷宫变将要比这场暴雨更为猛烈,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抬头看天空一片黑霾,明明是团圆之夜,天地间却无半点生气,死压压的沉重,一场突变一触即发。 “报!齐王已出兵!”探子来报。 果然,齐王今日反了,郑召身披银甲,望向一旁的陆萦,满是不可思议,陆萦先前所说的“无稽之谈”,他竟要相信了。 “王爷,如何?”陆萦露出一抹笑,反问道。 “原计划,出兵!”郑召一连隐忍这么多年,就在等着今日。 依旧兵分两路,陆元绍携陆萦领兵前去西北天牢营救陆康,郑召则带领大队军马前去镇压齐王叛乱,尔后再一齐逼向永安殿。 军队铿锵的脚步声,是杀戮的前奏。 “萦儿,你无须前往的。” 陆萦莞尔,道:“爹,我自然要同你和哥哥在一块儿。” “你害怕吗?” “不怕。”陆萦原以为自己会畏缩,但时至今日,反而却看得开了,倘若今日注定还是一死,至少能与爹爹与哥哥死在一块儿,那也无怨无悔。 果然,大队军马都朝着郑宫东门平乱去了,西北方向的兵防甚是薄弱,陆元绍率一队轻兵不动声色地潜入天牢,陆萦则在外接应。 “哥”见穿着囚服的陆康从天牢走出之时,陆萦翻身下马,他此时已是遍体鳞伤,蓬头垢面,哪见昔日小将军的神采,陆萦一时泪眼婆娑,“受苦了” 陆元绍召兵士奉上铠甲,交与陆康手中,豪气满腔:“大丈夫岂会害怕此等皮肉之苦康儿,我们陆家如今已没了退路,就看这背水一战。” 陆康在天牢所待时日,受尽非人折磨,他早已对朝廷心如死灰,“天子昏庸无度,听信奸臣贼子谗言,不得不反。”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陆康与陆萦守住郑宫北门,而陆元绍则携兵前往西门镇守。此时,东北方向传来震耳的擂鼓声,是郑召的暗号,陆萦心生欢喜,“哥,王爷已控制东门兵马,我们前去集合。” 可恰在此时,西南方向一声巨响,接着便是火光冲天,照亮了半片天空,是昭王府陆萦骑在马背上,看着西南方向的滚滚浓烟,心霎时凉了半截,昭王府出事了! 顾青盏,顾青盏,顾青盏陆萦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个名字,不会有事的,欧阳兄弟肯定早已带着顾青盏和碧落前去断肠崖去了,一定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 “萦儿,怎么了?”陆康见陆萦慌了神。 “我们去东门。” 陆萦定想不到,那一把火烧了昭王府的,正是她一心想要保护的女子。 “终于结束了。”看着昭王府化身一片火海,就好似报了深仇大恨一般,她扭头望向顾青盏,脸色肃然,看不出喜怒,映秋叹了一口气,“你何苦呢?” 顾青盏拉了拉缰绳,一把火烧了昭王府,也让她昭王妃的身份化为灰烬,扬鞭抽在马身,笃笃朝郑宫奔去,心道:“阿萦,你一定要等我。” 殿外一片厮杀,可殿内却是一片安宁,郑亦坐于龙椅之上,淡然饮酒自酌,丝毫不见半分紧张。 顾青盏候在殿下,心却飘在战场。 郑亦朝顾青盏走了过去,扬手抬起她的下巴,白净的脸庞却满是邪笑,“青盏,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好一个蛇蝎美人,朕喜欢。” 顾青盏不动声色地望了望顾雍,又对郑亦道:“皇上,您答应过我的,要留她一命。” 郑亦仰脖又喝了一杯酒,杀戮声让他愈发兴奋,“你想留谁便留谁,莫道是一个女子,就算是十个女子,朕也给你弄来,让你折磨一辈子。”顾青盏一向杀人不眨眼,这会儿提出留人一命,郑亦还道是她与那女子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只要你一辈子留在三晋会,替朕杀一辈子的人”他又抚了抚顾青盏的脸庞,似疯了一般大笑起来,“谁又曾能想到,朕的大郑第一美人才是真正的嗜血狂魔。” “义父于我恩重如山,青盏自会舍身报答,留在三晋会一辈子也无怨无悔。” “美人最好记得清楚。”郑亦眯缝着眼点点头,击了击掌,侍卫押着一女子上殿,郑亦又道,“倘若有一天,你敢背叛朕,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青盏知道。”顾青盏偏首,被押上殿来的,正是后宫“受宠”的勤妃娘娘。 “皇上!毓儿从未背叛过你,为何为何要这般待我,为何”徐毓此时已有身孕,却在天牢尝遍了酷刑滋味,她从未想过郑亦会绝情到如此地步,哭得歇斯底里:“皇上为何为何连我们的骨肉都不放过。” “朕的骨肉?”郑亦此刻双眼猩红,瞪向顾青盏,“美人倒是说说,勤妃这肚子里的究竟是谁的骨肉?” 人人都道天子是个百无一用的软弱书生,可顾青盏知道,他自掌管三晋会以来,早已嗜血成性。顾青盏冷眸看向徐毓,纵然她有恻隐之心,那也无济于事,“这孩子是谁的,恐怕只有勤妃娘娘和昭王心中最清楚。” 一贯淡然的郑亦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他上前锁住徐毓的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呵!你还想瞒朕几时,你以为朕不知道吗?你和他私会过几次,又是何时私会,朕心中都一清二楚整个大郑皇宫都是朕的人,就连你眼前的昭王妃,也是朕的人。” “臣妾自嫁与皇上,便恪守本分,丝毫不曾与王爷有越礼之举” “给朕闭嘴!”郑亦松开徐毓,直给了她一记耳光,“你眼里何曾有过朕?朕哪里比不过他?为何要一次一次伤朕的心?朕现在就让你看看,你心心念念的男人,是如何臣服在朕脚下,朕又是如何叫他生不如死。” “皇上本是手足,为何相煎?!” “你到现在还在替他说话!”郑亦大吼一声,倏尔头晕目眩,眼冒金星,全然站不稳脚跟,顾雍见状,上前扶住郑亦,从袖间取出一个青釉瓷瓶,倒出几颗药丸,送与郑亦,“皇上稍安勿躁,吃几枚丹药缓缓神。” 他早已不是先前那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丞相每日给他所吃的黑色丹药,让他性情大变,徐毓都看在眼中,自太皇太后逝世之后,顾雍便独掌大权,可皇上心里却只有仇恨,全然被蒙蔽了双眼,分不清虚实。 服药过后的郑召立马又恢复了原本的气色,他拉着徐毓,强行将她拖去殿外的城墙之上,此时昭王军马已与陆元绍大军合流,一齐包围了郑宫,率一支精兵直逼永安殿。 可未曾想到,却是瓮中捉鳖的戏码。 陆康正欲领兵前去前殿支援,陆萦此时又细想着昭王府的变故,这一切,莫不是进行地太过顺利,竟与自己所盘算的,毫无出入。 郑宫内的厮杀渐渐平息,陆康道是郑召已经稳定局势,便道:“萦儿,我们进去” 陆萦侧耳倾听,这安静未免来得太过突兀,“哥,不好,恐是有诈” 郑召率兵马冲入永安殿前时,已被□□手团团包围,果然,有埋伏。 郑亦立于殿前,悠哉悠哉地说着:“五弟真是好绝情,杀了十一弟,都不曾眨一下眼。冷面罗煞,果然名不虚传,竟连亲手足也不放过。” “毓儿”郑召一眼望去,只见徐毓被郑亦挟持在手中,满身伤痕。 郑亦大笑,当着郑召的面掐着徐毓的下巴,“怎么,舍不得了?你日夜思念的女人每晚都在朕的身下承欢呢。” 郑召当即气血攻心,“混账!她可是你的妻子!”说罢郑召欲要取出背后弓箭,此时就算一箭射杀了郑亦,他也不会有丝毫愧疚。 “王爷莫要轻举妄动,我们还有后路。”陆元绍事先稳住郑召情绪。 早在先前部署之时,郑召便说过:“丞相野心勃勃,其兵马不可全信,万一逼宫突生变故,便着将军府一支轻兵前往郑宫西门偷袭,扰乱郑兵阵脚,再趁乱脱身前往断肠崖,退去北疆。” “还有你的昭王妃,朕派她前去服侍你六年,可还满意?” “顾青盏”郑召眼中满是杀气,他终究是大意了,早在三年前鹿山遇伏之时,他便怀疑过顾青盏,所以才带得大批人马前去突击慈恩寺,却未曾料到未曾抓到细作,却遇上了病急投医的陆萦,他那时才有了与将军府联合的想法。可那日顾青盏为他拼死相救,磨灭了他的疑心,现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她演的一场好戏罢了。 好在,他从来没有完全信任过顾青盏,没有完全信任过丞相府,否则,今日定是无处可遁。 顾青盏面上依旧淡然自若,郑召怎样恨她,她不在意,她只在意顾青盏目光四处搜寻着,却独不见陆萦身影,想见她心底却又害怕面对她。 可是,陆萦终究会知道这一切,她会知道自己的面具下究竟是怎样肮脏的伪装,她会恨自己,她会想杀了自己! 三年来,除了那句“我担心你”,顾青盏不曾对她说过一句真话。狩猎那日所中毒针并不会要了她的命,她早已服了解药,可陆萦却不顾一切去救她,甚至将自己的性命也抛在脑后。 陆萦,倘若今后你要杀了我,我也心甘情愿。 顾青盏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从今日开始,她的世界里便真的不会再有光明,恨我也罢怨我也罢,可你究竟在哪?看着前殿的刀光剑影,顾青盏面无波澜,可心却早已慌乱不已。 陆萦刚说罢恐怕有诈,四周便被弓箭手一一包围。 “萦儿” 陆萦面不改色,低声道:“哥,意料之中,切勿轻举妄动。” “那个男人,你爱他吗?”郑亦揪着徐毓的发,质问。 “我爱他,我这一生从未爱过你你比不上他便就是比不上他”徐毓冷笑,她早已受够这深宫之中不见天日的折磨,此刻,她只希望郑亦能一剑杀了她,“你才是弑父夺位的乱臣贼子,当年倘若不是你与顾雍用尽手段,又怎能坐上这皇位?不是天子穿上龙袍也不像” 又是一个耳光落在脸上,徐毓还是喊道:“弑父夺位的乱臣贼子!天不容你!” 徐毓戳中了他最心痛的事情,他是长子,可父皇却从未正眼瞧过他,更别提立储之选,郑召郑羽风头都是在他之上,他作为长兄颜面何存?当年先皇病重,他要是不使几分伎俩,待郑召郑羽抗敌归来,这郑宫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贱人!你想激怒朕让朕杀了你?朕岂会便宜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朕会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朕要折磨你一辈子,折磨他一辈子,都不够!”郑亦气恼地指向郑召,下令,“这群反贼全部给朕活捉,朕要你们好好尝尝背叛的滋味!” 若不是一旁有陆元绍劝阻,郑召现在就想上前一刀取了郑亦性命,“王爷,再稍等片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郑宫西门一阵厮杀声,火光四起,郑亦这时才慌乱起来,望向顾雍,请求决策,西门突有袭兵,连顾青盏也不知为何会有这么一出,陆萦和郑召的部署中,并没有提到这一点。 “当年若不是本王远在北疆,你怎有机会篡改先皇遗书,夺得皇位。名不正则言不顺,本王今日就要处决了你这贼子,为父皇报仇雪恨!” 郑亦心底还是惧怕郑召的,见郑宫两处又被包围,瞬时有些被郑召这一番话唬住,他急着向丞相求助,“丞相助朕,丞相助朕!” 看着西门火光起,转而锣鼓喧天,陆萦看向陆康:“哥,爹爹常说,凡事都要准备后路。” “从小就是你聪明。” 此时欧阳氏兄弟已经带着两队人马从断肠崖飞奔过来,西门的火光便是讯号,倘若一切顺利他们便在断肠崖按兵不动,倘若西门火光起便是逼宫失败,他们则领兵前来救援。 欧阳山欧阳林率兵前来,势如猛虎,很快便替陆萦陆康解了围,三支队伍一齐朝永安殿挺进。欧阳兄弟所带领的军队均是江湖好手,暗镖出手稳准狠,前殿不少□□手来不及反应便应声而倒。 前后夹击,郑兵自然要分散抵抗,原本里三层外三层的伏击也变得薄弱。 “放箭!杀无赦!”顾雍一声令下,却比天子还要有力。 冷箭如雨,昭王府军队立马死伤惨重。 “王爷,趁乱立马撤退,我们杀出去!”陆元绍一面用刀挡住来袭的一支支冷箭,一面催促郑召道。 郑召的目光却仍落在徐毓身上,迟迟不肯撤退。 徐毓比着唇语:“快走,等你救我。” “走!”此时陆元绍身上已经中了数箭,好在还有盔甲可以抵挡一二,西门之乱渐渐被平定,郑兵又在向永安殿集聚。 除了冲出重围,郑召此刻别无他法,他若再不走,今后连救徐毓的机会也没了。 郑兵早有预谋,突出重围也是难上加难,依仗着殿外陆康c欧阳的协助,郑召逃出郑宫时,身后只跟着数百名残兵败将,陆康手下兵士也是死伤惨重。 “爹!”陆萦策马迎了上去,见陆元绍身上虽有好几处伤,但都无伤要害,心里的石头也算是落了地,“我们走!” 一行人,慌慌忙忙往断肠崖退去,郑兵紧随其后,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顾青盏趁乱之时,夺了一将士的汗血宝马,从郑宫侧门追了出去,她手中紧紧捏着军令牌,此时,大雨又滂沱起来,顾青盏在雨中策马而奔,浑身都湿透了,“阿萦,你等我” “明日子时,断肠崖南面我们一起走” 断肠崖!顾青盏勒马,抄了条近道,马不停蹄赶了过去!马蹄踩在泥泞的地里,泥点溅了她一身,顾青盏一遍一遍扬鞭,全身彻骨的冰凉她也不自知,阿萦,等我,一定来得及的,一定来得及! 雨越下越大。 “萦儿,你先走!我与爹断后!”陆康推了陆萦一把,原本一行队伍早已被追兵追杀得四分五裂。 大雨滂沱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 “王妃王妃呢?!”陆萦想起昭王府的那把大火,她紧紧抓着欧阳山的手臂,几乎是用哭腔在暴雨里朝着他嘶喊:“有没有把她带过来,她现在在哪?!” 顾青盏,你一定不能有事。 欧阳山一面抗敌一面喊道:“王妃是三晋会的人,是王府的细作!是她暴露了军队的行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绝对顾青盏”她怎会是三晋会的人?她明明是母亲的学生,她明明和母亲的感情那样好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怎么会是 郑召口口声声说信不过丞相府的人,恐怕他早已怀疑了顾青盏所以他的后路是瞒着顾青盏部署,如今看来,昭王府的细作竟竟真的是她?! “小姐,小心!”一支箭朝陆萦射了过来,欧阳山直接用手臂一挡,毒箭直插入骨髓,他强咬着牙“小姐,快走!” 这一刻,陆萦彻彻底底被击垮了。 “阿萦,我害怕” “让我抱一下” “带我离开。”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泪和雨水交融在一起,陆萦恍恍惚惚摸到了胸前的那枚平安福,狠心一扯,掷在混着血水的泥地里,早已泣不成声,“为何要骗我顾青盏为何要骗我” “萦儿!”陆元绍的一声怒吼,唤醒了陆萦。 她回头,爹爹与哥哥正在浴血奋战,他们策马奔来,陆康扬鞭狠狠在陆萦的马身抽了一鞭,马儿受惊,直往前走。“你先走,我们随后就到!” 再往前走,死尸越来越多,待顾青盏赶去断肠崖时,早已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高地上插着大郑象征着胜战的旌旗 此时,除了暴雨声,顾青盏再也听不到其他。 “阿萦陆萦!”顾青盏策马围着断肠崖跑了一圈又一圈,声音呐喊到嘶哑,“陆萦!” “阿萦”虽子时未到,但她已然来晚了,可心底却不愿承认,“不是说好要等我的你又在哪” “你又在哪”顾青盏弃了那已经疲惫到口吐白沫的汗血宝马,在断肠崖淋了一夜,走了一夜,也哭了一夜,“陆萦,出来杀了我杀了我” “阿萦”顾青盏倾倒在泥地里,意识越来越薄弱,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又梦见自己出嫁那日,凤冠霞帔喜乐喧闹,新房之内,她看到了陆萦,也是一身红衣。 “姐姐,就算同为女子我依然想娶你。” “阿萦”顾青盏死死抱住她,将头蹭到她的耳畔,吻了吻她的脸颊,“你不恨我吗?” 突然,陆萦用匕首刺进她的心脏,“顾青盏,我讨厌你,我恨你,我要杀了你!” “嗯,阿萦”可她却依旧笑靥如花,胸口汩汩留着鲜血,喜袍变得暗红,她却依然笑着说,“阿萦,即便我们同为女子我也会爱上你” 血雨腥风过后的初阳,却依然能让人不寒而栗。 “阿萦” 顾青盏睁开眼,阳光落在她狼狈的脸庞,有些温热,她躺在和着血水的泥地里,俨然像一个南蛮野人。 她吃力地爬起身,头疼欲裂,浑身无力,扶额跌跌撞撞打探着四周环境,才发现有一条隐蔽的下崖小道,满满都是被乱马践踏过的痕迹,她沿着马蹄印一路寻去 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有人沿着这道小径逃走了,泥泞不堪的道路让她的脚步愈发沉重,她提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一步前行。 却看见了不远处掉落的平安符,顾青盏疾步走去,确是自己为陆萦求的那枚,可是却被暗红的血迹染透了,这会是谁的血?这还能是谁的血 顾青盏将那枚平安符紧紧攥在手心,难免胡思乱想她继续观察着马蹄印,足迹越来越淡不出多远便完全没了痕迹。 昨夜暴雨太大,除了有些足迹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找不到尸体,也无线索可寻,顾青盏走到崖边,低头一看那万丈深渊,心中徒然一紧,一阵微风吹来,拂在她湿漉的身子上,心底彻凉。 莫不是莫不是 郑宫,硝烟初平。 “你疯了!青盏,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映秋见顾青盏回宫时,沾染一身黄泥,蓬头垢面,如同疯子一般,“你已经杀了十二人,为何不杀她!” 顾青盏披散着发,着中衣坐在炭火旁,身子这才渐渐回暖,可面色苍白煞是骇人,她看着手中的平安符,颔首眼泪不自控,一颗一颗滴落,“映秋离开三晋会又如何?手上的血能洗干净,心里的血可以吗?我们活着不过是为了杀人,你说倘若我们死了” “可是,就算我们死了,三晋会也不会停下来青盏,你不该用情的。”映秋万没想到,顾青盏竟会用一生自由去换陆萦一命。 “她死了。” 映秋:“她没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长相思(一) “她死了。”顾青盏翕动干涸的唇,看铜盆里跃动的火苗, 心里却丝毫觉察不到暖意, 橘红的焰火仿似昨夜腥风血雨的再现, 她的声音苍白而无力:“她死了” “她没死, 在没有找到尸体之前,都不算死。”映秋本欲说, 她是生是死又与你何干呢?但看顾青盏那无望的眼神, 终究是止住了, 映秋不懂情, 她原以为顾青盏也是同她一样, 可是自从遇见陆萦之后, 顾青盏变了,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其实, 早在陆萦嫁入王府的第三日,顾青盏便收到了指令, 杀了她, 挑拨昭王府与将军府的关系。所以她关心她, 亲近她, 假借带她去慈恩寺祈福之名, 在路上解决她,而事实,顾青盏也这样做了。 就当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进行时,有一点她却如何也没想到,她没想到陆萦会护在她的身前,她没想到陆萦会让她先走,她更没想到陆萦会挺身为她挡下一箭。 就在那一日,一向杀人如麻的她犹豫了。 “为什么还要回去?为什么不杀了她?!”事后,映秋逼问她,因为她的一时冲动,打乱了原本部署好的全盘计划。 “她身边有暗卫相护,我们不可轻举妄动。” “那好,我们引她去别院,再不可有差池。” 别院疗伤时,顾青盏第二次对陆萦动了杀心,可她依然下不了手,只要直视陆萦脸庞时,便下不了手,因为陆萦的眉眼实在与楚钰太像太像,她的身上随处可见楚先生的影子。 原本带有目的的亲近,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情不自禁,不自觉想用各种理由去靠近她,因为和她在一起时,没有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和她在一起时,顾青盏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普通人,可以被保护,可以被关心,可以被在乎。 她贪恋陆萦,尤其是在郑召北伐以后,她几乎快忘记自己为何潜伏王府。那一年,她一生都忘不了,因为有个叫陆萦的女子走进了她的心里。宁宣二十八年三月,她为了赢取郑召信任,身负剧毒,当她迷离着眼看陆萦为她一口一口吸出毒血时,想哭却不能哭,原来,如果有一天她死了,这世上还有人会为她流泪。 那晚,她心爱的女子抱了她一夜,暖了她一夜,可她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是一夜无眠。 再而后,陆萦不见她不睬她不理她,顾青盏原以为就能这样断了两人的瓜葛,可谁知越是不见越是想念直到建安元年的地动,陆萦再一次为她奋不顾身,她才明白放不下就是放不下,爱上了便就是爱上了。 “倘若下辈子我还记得你,若我为男子,我定会想娶你;若我们还是同为女子,我我也会爱上你。” 顾青盏抱膝蜷在床角,疲惫地将额头枕在膝盖上,三年原来可以有这样多的回忆,陆萦,娶我也好杀我也罢,只要你还活着,我这一生都是你的。 哐!映秋将食盘往桌上一放,顾青盏已三日未食,她冷笑:“现已出了王府,你还道自己是王妃,等着我来服侍你?不,你马上就该是嫔妃了。” “你胡说什么”顾青盏此时终于肯说话了。 “皇上留你在后宫,自然要有身份。” 顾青盏也冷笑着回应,王妃嫔妃又有何区别,她只不过是杀人工具罢了。 “三日未食难不成三晋会第一杀手是要被饿死的?”映秋先是半开玩笑道,尔后语气才平静起来,“我是来告别的。” “嗯。”顾青盏不抬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她们一生都会风雨飘摇,一个任务的结束就是另一个任务的开始。 “还有,断肠崖下找到了昭王的尸体” 顾青盏猛然抬头,盯着映秋,“那她她呢?!” 映秋瞟了顾青盏一眼,轻声答:“找到了” 此刻,就是这三字,顾青盏已然泪崩。 “我把她带了回来”映秋顿了顿,才道:“任你处置。” “我们相识十年,我从未见你哭过。” 顾青盏沉默良久,才站起身,“我想去看看她。” 推开半旧的红木门,映秋指了指塌上,“那便是了。” 顾青盏迈着虚步走了过去,是她,塌上这满身伤痕的女子,正是陆萦,虽然发髻散乱,脸上血迹斑斑,但顾青盏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是她。 “阿萦”顾青盏呢喃,伸手抚上陆萦的脸颊。 “在崖底找到的,恰掉在了猎人捕猎的陷阱,才侥幸捡了一命”见顾青盏跌坐在榻前的狼狈模样,映秋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会沦落如此地步。 “阿萦?”托着陆萦的脸,顾青盏突然发现了什么,陆萦的脸颊有些温热,顾青盏猛然拉过陆萦的手腕,指尖压着陆萦的动脉,竟还有脉象!顾青盏转头望向映秋,“她她还活着?” 映秋无奈,看来顾青盏压根就没在听她说话,道:“我几时说她死了?” “她她”直至此时顾青盏苍白了三日的脸庞才有了一丝生气,她紧握住陆萦的手喜极而泣,她起身伏在对方心口处,果然还有着起伏,只是气息微弱,“阿萦” 顾青盏仔细替陆萦检查着身上的伤口,脸上虽然血迹斑斑,但大多都是被茅草所割,再一点点看颈间c心口c双臂c腰上每一处都不放过 “我已检查过了,她身上只有些被树枝杂草所割的皮外之伤”映秋说了一半,扶额,顾青盏现在眼里只有床上那人,她也不需在这瞎操心了,只是临走的时候,她还是说了一句:“她醒之后,你如何面对她,可曾想过?” 顾青盏双目一怔,她该如何面对陆萦?陆萦又会怎样去面对一个欺骗了她三年的女子? “让她加入三晋会”映秋将一个青釉瓷瓶放在桌案之上,笑道:“这样,她便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顾青盏厉声驳道:“不可能!不能给她吃这些” “那就只有杀了她。” 顾青盏依旧紧紧握着陆萦的手,语气很决然:“她不可以死。” “那她会杀了你,说到底,是你让她家破人亡。” “是我欠她的,我愿意。”顾青盏看着昏迷的陆萦,嘴角带笑。 “顾青盏,你已无药可救。”映秋甩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 “映秋谢谢你。” 映秋不语,也不回头,她也不知自己这样,是帮了顾青盏还是害了顾青盏。 “阿萦?”无论怎样唤她,她都没有反应,听她呼吸均匀是在熟睡,顾青盏才放下心来,她小心翼翼为陆萦清洗好身子,陆萦这才渐渐恢复本来的模样,只是原本白皙光洁的脸颊上现如今已满是斑驳的伤痕,看着让人心疼。 这是命中注定吗?顾青盏在陆萦身旁躺下,牵起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腰间,将她揽进怀里静静抱着,轻拢着她的发,她发间的香味,同那夜一样,顾青盏记得真切。 “阿萦”抱着陆萦,顾青盏低吟的语气里满是宠溺,她知道陆萦睁眼的那一刻,她们之间的一切都会结束,但她依旧贪恋她,陆萦于她而言比三晋会的□□还毒,三年的隐忍在历经生离死别的折磨后再抱着她时,顾青盏再也克制不住,她也无须克制,倘若陆萦醒来一切便会结束,那在一切结束之前,她想为自己留下最后一点回忆。 惺忪的烛火越来越暗。 昏暗的青纱帐内,顾青盏用手拨开陆萦额前的青丝,贴唇吻上了她的额头,用鼻尖蹭着她的脸颊,指尖摸着她的唇,心跳着犹豫了半晌,才将唇压了过去轻轻啄吻,黑暗里没有一点回应的亲吻,却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从来不知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却千方百计想去靠近陆萦,教她弹琴教她画画教她写字,想去贴近她的身体,甚至想去引诱她天知道陆萦每次抱她时,她多想与她这般亲昵。 顾青盏搂着陆萦,不敢太用力,其实她害怕她醒来,然后一切幻灭,可是她更怕陆萦醒不来,虽然太医说病人只是因为过度疲惫所致。 顾青盏轻轻用下颔抵着她的额,叹:“如果有来世,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这一世,她早已没了奢望。 翌日清晨,本是一片安宁。 “为什么为什么为”陆萦浑身都在颤抖,口中念念有词,眉眼紧锁着,额角满是冷汗,她扶在顾青盏腰上手倏尔紧紧拽着对方的衣襟,“为什么” 顾青盏惊醒,陆萦靠在她怀里发着抖,她忐忑不安起来,明明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承受她的一切愤怒与憎恨,可现在为何还是会心痛?如果她们之间没有横着这一切该多好,“阿萦?” 陆萦死死拽着她的中衣,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徒然睁开眼盯着顾青盏看了许久,眼神涣散而困惑,她又扭头打量着周遭,一切都是这样陌生,陆萦挣脱顾青盏的怀抱,吃力地坐起身,头嗡嗡直叫,疼得厉害。 “呃”陆萦抱着头,发出一声声痛苦的沉吟,“嗯” “怎么了?是不是还受伤了”顾青盏伸手想去碰她,可她却抗拒地缩到一旁。 眼前的女子化成无数个幻影,陆萦只觉天旋地转,脑中像是什么东西被人抽走了一样,空白,一片空白。 “阿萦,让我看看” 陆萦猛地推开她,神色满是恐惧,是空白,是大脑的一片空白让她恐惧。 “这是哪?你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长相思(二) “这是哪?你是谁?” “阿萦”一整晚,顾青盏假想过很多遍, 陆萦醒来会说什么, 又会做什么而今却没料到会是这样, 是自己听错了吗?可陆萦口中所呢喃的, 分明就是 “你是谁”陆萦觉得眼前的女子像是在何处见过,但待她集中精力去想时, 又是一阵晕眩。 “呃疼”陆萦紧咬的牙关除了能吞吐这一个字, 再也说不出其他, 她双手依然死死抱着头, 眼前尽是朦胧, 脑中就似有什么要呼之欲出, 但却总是抓不住。 想不起来了,什么也想不起来。 “阿萦, 别怕”顾青盏倾过身子,不顾陆萦的抗拒与挣扎, 抱住她安抚她, 轻轻拍着她的背, 声音一遍比一遍轻柔:“别害怕别害怕有我在” 陆萦渐渐安静了下来, 依在对方的怀里, 好像这拥抱能驱走她的恐惧,她抬起头直直盯着顾青盏看,就像努力想寻回什么一样,可越去想脑中便越发混乱。 “你是谁?”这已是陆萦第三遍问,她看自己时就像看陌生人一般,无爱无恨,顾青盏这才痴痴反问:“阿萦,你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你叫我什么?”陆萦眉头深锁,虚弱地问着,听对方一遍一遍唤着一个名字,想必她是认识自己的。 对上她澄澈的眸子,顾青盏却出了神,她真的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的身份都忘得一干二净。 “想不起来”陆萦闭着眼轻晃着脑袋,沉吟,“一点都想不起一点都” “那便不要想!不要想”顾青盏一只手抱紧她,另一只手轻轻托住陆萦的脸,她承认她这样很自私很卑鄙,可她依然不想让陆萦知道,她最残忍最不堪的那面。 “想不起来”陆萦在轻叹声中,疲惫地合上了双眼,感觉好累好累。 顾青盏扶着她缓缓躺平在塌上,才几日未见,她就足足清瘦了一圈,仔细替她掖好被子,顾青盏下了床,起身有些头晕,这才想到自己也是几日未食,于是吩咐下人准备午膳。 又睡了足足一个时辰,陆萦睁开睡眼,便看见顾青盏正倚在床头上默默看着她。 “阿萦,你醒了,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备了最爱喝的莲子粥” 陆萦刚欲说什么,顾青盏已转身离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名字,就连自己都是陌生的。 “你别动,我喂你。” 一连饿了几天,陆萦此刻看着食物已经是两眼放光,她倚在床畔,见顾青盏将瓷勺送了过来,便迫不及待探头去吃,“咝” 这一口可烫得不轻,陆萦双唇立马变得红通通的,顾青盏见状将手中瓷碗一放,拿过手帕俯身替陆萦擦着唇,一面擦着一面在她的唇边吹着凉风,“疼吗?是我不好” 许是动作太过亲密,又靠得这样近,没来由的陆萦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贴过来时自己还有些紧张。 “你们怎么熬粥的?!” 一旁候着的丫鬟低头默不作声,她们知顾青盏脾性不好,却又独得皇上青睐,虽现在没个名分,但不久后定是要册封的,谁敢得罪冲撞她,就算心底委屈,也得静静兜着骂。 她在王府当了六年的王妃,又如何懂得照顾人,况且,她也从未照顾过谁,可还是笨手笨脚地给陆萦喂了一整碗粥。 陆萦舔舔唇,抿着嘴盯着顾青盏手里那空碗看了半天,也不知如何称呼眼前的女子,便直接说:“我还想要。” 她舔唇的模样就像个贪嘴的孩子,顾青盏见她胃口大开,自然是满心欢喜,“还有很多。” “还得把药喝了才是。”顾青盏知道陆萦最怕苦味,早就准备好了桂花糖。 一喝药,陆萦眉毛眼睛又拧巴到了一块儿,看得顾青盏又忍不住嗤笑,看来怕苦的性子倒是一点没变。 顾青盏给她送了一颗糖入口,“你最爱吃的。” 陆萦含着糖,这才觉得好受些,她依旧盯着顾青盏的眉眼看,摇摇头,“你是谁为何要这样照顾我”连她的喜好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房间里只剩下她二人,顾青盏喜欢陆萦这样盯着她看,喜欢陆萦眼里只有她的模样,“阿萦,你再仔细看看我,真的一点也想不起吗?” 陆萦还是摇头,但似乎抓住了什么 ,“你叫我阿萦?我叫阿萦为什么我”陆萦用手去拍自己混沌的脑袋,为何没了一点记忆。 顾青盏拉住她的手,“想不起便不要再想,你要知道什么,我都说与你听。” “你是谁?” 依然是这三个字,顾青盏牵着她的手,犹豫片刻,就好似言语不受了控制,竟说道,“我是你的妻子。” 陆萦甩开她的手,“我如此信你,你为何要骗我?” 一瞬间心里空落落的。 “你曾说过的你要娶我。”顾青盏低头苦笑,“如今你失了记忆,也不要我了” “可是我们我们同为女子,你又怎会是你定是在打趣我。”可她说话时的模样又那般认真,哪里像是打趣人,可她既是女子,又怎么可能有妻子呢? “所以记不起了,就不想要我了,是吗?”顾青盏抬起头,眼底满是失落与惆怅,撒谎是会上瘾的,到头来她还是没法对陆萦说一句真话。 “我”陆萦不明就里,为何一觉醒来便多了个“妻子”,自己还硬生生变成了“负心汉”,可她想不起分毫,又如何去辩解?语塞得很,“我” “你就是不想要我了”不管陆萦说什么,顾青盏总是这一句。 瞧她红着眼,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甚是委屈,弄得陆萦手足无措,“你你莫要哭啊” 她这样体贴地照顾自己,莫非真是自己的妻子,陆萦心道,她好好的记忆就这样没了,那这也不是没可能? 况且今日醒来时也是躺在她的怀里,姿势还那般亲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长相思(三) “那除了你我还有其他家人吗?”陆萦坐在床上,低头问正为她洗着双足的顾青盏, 双脚伤痕累累, 竟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 就连自己身上也是, 伤痕累累,“还有我为何会受伤” 顾青盏轻轻替她擦干双脚, 然后小心翼翼移到床上, 原本白嫩的纤足现已变得面目全非, 青一块紫一块, 有的伤口结了痂, 有的伤口又裂开隐隐渗着鲜血, 看着不知有多心疼。 “我认识你时,你便是一个人”顾青盏在陆萦身旁坐下, 将她的脚托到自己腿上枕着,尔后取出药膏药粉, 一门心思为她上药, “你贪玩, 你不听我话” 陆萦似信非信, 可眼前这女子这般尽心尽力照顾自己, 分明是没有恶意的,她欲要去拿顾青盏手中的药膏,“我还是自己” “如今受了伤,还是不肯听我话?” 陆萦一阵默然,过了一会儿才道:“你都是这般照顾我吗?”从自己醒来到现在,她便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片刻都不曾离开。 “照顾你,是我分内之事。” “阿盏”陆萦第一次尝试着叫她的名字,尝试着是不是能找回些许记忆,又唤了一遍,“阿盏” 比起“姐姐”,顾青盏更喜欢陆萦这般叫她,她沉浸在自己虚构的幻想之中,陆萦却成为了真实的存在,是造化弄人么?现实缥缈,可顾青盏依然沉溺,她知道自己早晚会抓不住陆萦,但至少此刻觉得幸福。她想做她的妻子,就算是一月,一天,一个时辰,都行。 她愿意为自己的虚伪和谎言付出代价,只是这一刻,她想抛开她们之间的一切隔阂,只剩下最纯粹的感情,你爱我,而我也爱你。 顾青盏朝她靠得更近,伸出手想去为她解开衣带,可谁知陆萦身子往一旁躲了躲。 “嗯?还是”陆萦羞红脸,用手支住顾青盏的肩头,不再让她靠近。 竟然害羞了,果然失了记忆的阿萦更可爱些,顾青盏见她这样,愈发忍不住去打趣她,她越是羞就贴她越是近,还低声笑着道:“阿萦害羞了?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看了” 陆萦杵着一动不动,心里寻思着她看起来这样正经的一个人,说起话来却如此不过陆萦倒是喜欢她身上的幽兰气息,比任何香薰都要好闻,陆萦不敢直视她的面庞,但她笑起来的声音着实好听。 她退一步,顾青盏便进一步,鼻尖几乎蹭到她的耳廓上,哝哝低语:“你身上有几处胎记,我都一清二楚,阿萦,我还是最爱你胸口的朱砂痣。” 顾青盏还是不动声色拉开了她腰间的绳带,“听话,你背上有伤,我给你上药。” 上药便上药,好端端的偏生提什么胸口的朱砂痣,陆萦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胸前有什么,她怎的知道?陆萦越是想,心中就越是明白什么,脸上烫的很,可顾青盏就是黏在她身边,像是要故意惹得她面红耳赤一般。 顾青盏这回所说的倒是事实,自从找回陆萦,她一切都是亲力亲为,她不想让其他人碰陆萦的身子,就是连看也不行。“阿萦,听话好不好?” 陆萦才发现,每当她这样温柔地恳求自己时,自己全然没了拒绝的理由。 顾青盏褪了她的衣衫,直到剩下一件肚兜,顾青盏的视线便落在了她鼓鼓的胸脯上,这几年,她出落得愈发成熟了,哪像刚嫁入王府时,满脸稚气。 瞧顾青盏的眼神,陆萦又羞。 “你不许看了”陆萦顶着一张发烫的脸,自觉软软地趴在床上,只给顾青盏留下一张赤—裸的背。 “好好好你说不看我便不看。”她说什么,顾青盏就依着她,害怕自己手凉,事先还捂热了才敢替她上药,就算她满背疮痍,顾青盏依然觉得好美,上好药,心疼着抚着她的背,顾青盏又自责起来,“阿萦,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陆萦枕着手臂,听她这样说,才偏头望着她,“你很好。”至少在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寸步不离地照顾自己,在慌乱之际,能够平定自己的心。 陆萦,倘若你都忆起了,还会这般说吗?顾青盏鼻酸,莫道是陆萦会恨她,连她自己都恨自己,她有什么资格去得到爱,她不是在对陆萦说,而是在对自己说:“我不好。” 陆萦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落泪,看她哭自己也会难过,陆萦记不起事情,却觉得心底隐隐有一份感情,还没有忘却,那个人就是阿盏么?陆萦抬手替顾青盏擦了擦眼泪,“阿盏,你很好,至少我是这样觉得。” 陆萦越是这样说,顾青盏便越是愧疚,她会给陆萦全部的爱,就算低贱到一文不值。 宁静的夜晚,再与她同塌而眠。 陆萦静静仰面躺着,顾青盏便侧卧看着她,她们竟会有今日,顾青盏的眼神舍不得移开,倘若陆萦再要带她走,她定会抛下一切与她远走高飞。但是顾青盏明白,陆萦再也不会像那夜一样,抱着她说要带她一起离开 陆萦半眯着眼假寐,余光却瞟到了顾青盏泪眼盈盈,夜安静得出奇,可陆萦的心却一遍一遍不安起来,她总觉得,她身畔的女子是因为她而在哭泣。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陆萦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我会怎么做?”陆萦终是忍不住,也侧过身,看着泪流满面的顾青盏,认真问道:“你哭的时候,我会怎么做?” “抱我。”顾青盏的声音又轻又柔,还带着一丝颤抖,“阿萦,抱我。” 陆萦迟疑片刻,学着之前顾青盏抱她时的模样,挪了挪身子凑上去,用手虚搂着她。 待她一靠近,顾青盏就掌握了主动权,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闭上眼给了她一个真正的拥抱,秋夜里,很温暖。 陆萦心跳得很快,她不反感这样的接触,但一时又不能适应,她一个女子竟会有妻子,她如何能一时间适应? 看她别过去的脸,顾青盏又用手拨过来,凝视着她的眼眸,低吟道:“为何不看我?” “我” “我长得不好看么?” 陆萦语塞。 “你曾说过我笑起来很好看,原是在骗我” “那便不要哭了。”陆萦禁不住用手背去替她擦去泪痕,她不知该如何哄人,只得顺着顾青盏的话,“好看,你笑起来好看。” 这并不是奉承的话语,陆萦真心觉得她好看, “阿萦”顾青盏抚了抚她的头发,朝又她笑,“你喜欢我么?”她虽明白陆萦对她的心思,但却从未听她亲口说过,顾青盏想听她亲口对自己说一次。 陆萦又犹豫了,顾青盏又“委屈”了。 “你说过你爱我,你说过要娶我的” 陆萦头更大了,别的事情忘了也就罢了,为何连终生大事也会忘记,更何况她怎么会允诺去娶一个女子,怎么看来都是无稽之谈,还是自己曾经真的很爱她? “以前的事情你记不真切也无干系”顾青盏一本满足地抱着她,“只要从此刻起,你心里有我就好。” “可是我想知道以前的事情”陆萦想,如果顾青盏所言是真,那两个女子又怎会相爱?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曾经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出宫行(一)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正下着鹅毛大雪, 你牵着白马站在红梅树下, 也不知从哪儿借的胆,直盯着我看,连眼睛也不曾眨” 深夜, 顾青盏静静回忆着她们的过往, 她描述与陆萦听的, 也并非尽是虚妄, 只不过略去了那部分最痛苦的记忆,就好似她们真如同寻常人家的女子,从相遇, 相知到相爱。 “我教你抚琴,你教我骑马你说你下辈子若是男子,定要娶我的。”陆萦一词一句听得出神, 顾青盏伸手抚着她的脸颊, 眼底满是痴情与怜爱,柔声道:“阿萦,别等下辈子, 这辈子就娶我, 可好?” 她以前从不知嫁娶于一个女子而言意义有多大,她嫁入昭王府当了六年冒名王妃,也不曾有过怨言。可现如今她却想为陆萦穿一次嫁衣,也想为自己真正穿上一次嫁衣,她时常臆想那场景,如果可以,那定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能抓住一刻便是一刻,更别提缥缈的下辈子。 透过她炽热的眼神仿佛看到了她滚烫的心,在这软香馥郁的怀抱里,陆萦依稀觉得,她是爱这女子的,至少自己不忍对她说出拒绝的言辞,被她紧抱着,也不忍去推开她。 “阿萦”顾青盏念着她的名字不知多少遍,两人都在这轻微的呢喃声中相拥入眠。 自宫变之后,郑亦顾雍忙着清理朝政,自无暇顾及顾青盏这边,她虽深居后宫,但有陆萦作陪,也不觉乏味只要能与她在一起,无论怎样都愿意。 可她却忽略了,这因爱而生的极端占有欲,强加在陆萦身上,真的可以吗? “阿盏,我真的没有其他家人吗?” “除了你,我还有其他相熟之人吗” “阿盏,我想去外面看看” 陆萦总觉顾青盏似是瞒着自己什么。 顾青盏听着她无止境的问题,心烦意乱,她的心终是向着外面的,就算失了记忆,也不会把感情全部倾注在自己身上。顾青盏极少对着她大声说话,可这一次她却愤愤捻断了两根琴弦,怨道:“有我陪你还不够么,你心里为何总是想着其他!” 见她似要生气,陆萦慌忙摇头,吞吞吐吐的,声音愈来愈小:“我只是我只是我不问便是” 见陆萦迁就她,她越发觉得自己无理取闹,她因私心“禁锢”陆萦,本就是可耻,她疲惫地伏在琴案上,不作言语。 “我”陆萦从未见她这样置气过,莫不是真说错话了,她朝顾青盏走去,在她身旁坐下,摇了摇她的肩,“阿盏教我弹琴吧,我又想学了” 顾青盏直起身子,顺势抱住了陆萦,她喜欢这样实实在在的感觉,“阿萦,再不许离开我,知道吗?” “我哪也不去。”陆萦也伸手环抱她的腰,倘若她哭她生气,好像只要抱她便能消散一切,而陆萦也喜欢抱她。 “嗯。” 她嘴上虽是如此说,可心到底不是这样想的,她时常看着深宫的高墙发呆,安静望天也能出神半个时辰,顾青盏都看在眼里,陆萦不是她的,陆萦终究是要离开的。 又气,又恼,又怜爱,又不舍。 天刚蒙蒙亮的清晨,陆萦睁开眼,看顾青盏依旧静谧熟睡着,便蹑手蹑脚从她的怀里钻了出来,转身又替她掖了掖被子。她知顾青盏不喜欢她四处走动,可她却想出去看看在这里除了顾青盏和几个端茶送水的丫鬟,她便没见过其他人。 陆萦轻轻离去后,顾青盏睁开了眼眸,她长期浅眠,一有风吹草动便早醒了,身旁还有余热,可人却没了踪影,这是顾青盏做梦都在担心的,她自言自语,“阿萦,你就真这么想走吗”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四处都是高墙,陆萦走过一道道红木大门,是四通八达的宫殿,可偏偏却让她觉得压抑,绕着绕着,便绕晕了头,再也找不到沿返的路。 陆萦看见不远处一支巡逻的军队以及这宫闱建筑,这里这里竟是皇宫? “何人?!”御林军统领一声喝令。 顾青盏究竟是何人,她们真是孤儿?陆萦来不及思考,便被十几支长矛团团围住,锋利的尖刃,在日光下折射出一股寒气。 “住手,她是我的人。” 声音算不上有力,但却威慑十足,陆萦回头看,果然是顾青盏,她穿着青衫,在日光下皮肤显得极白,明明像是弱不禁风的女子,但却可以镇住这群五大三粗的大汉。 “原是顾姑娘的人,那多有冒犯。”那统领嬉皮笑脸奉承道,扬手下令收了兵。 陆萦仍是站在原地,见顾青盏清冷地望着她,脸上丝毫没有笑意,陆萦知她又是生气了,“阿盏” 顾青盏低眉转身离开。 “阿盏”倒是陆萦急了,忙忙追上前去,可顾青盏依旧头也不回地继续走,陆萦索性牵起她的手,拉住她不让她走,“你又生气了” 你知我生气还要这般,不过见陆萦追上来顾青盏还是心生欣慰,可嘴上依旧不饶她,“就这样想离开我么?”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更多些”心中有许多想问的,但见她今日心情如此不好,陆萦又一一给憋回了肚子里。 “阿萦,你想出去吗?”顾青盏转了身,问她。 陆萦正欲点头,但想了想,硬生生又把点头变成了摇头。 瞧她的傻样子,顾青盏嫣然一笑,“阿萦,你若是想出去,我带你去外边玩玩可好?” 见她笑,应是不生气了,陆萦才放下心点头,也抿嘴笑了,“嗯!” 她打小在将军府长大,无拘无束,哪能和自己一般,受得了这深宫无尽的枯燥。进郑宫以来,这是顾青盏头一次见她这般笑,简单又纯粹,也没了在王府时的心事重重。 “你想去哪,我便带你去,你想听什么,我便说与你听。” “阿盏”陆萦轻声细语,“你待我最好了。” “傻瓜。”顾青盏摸了摸她的头,她不论何时都这样相信自己,而自己到头来却伤她最深。现在有多爱,将来便会有多恨,顾青盏亦明白这个道理,但她也在所不惜。 脸上身上的伤口已尽数结痂,想来陆萦也是个爱美的,每日对着铜镜左顾右看,脸上的斑斑点点甚是丑陋,再看顾青盏的脸蛋,都快要心生嫉妒了。 顾青盏为她梳着头,见她照镜子时惆怅的模样,忍不住笑,“莫要看了,这铜镜都被你看穿了。” “阿盏,我是不是很丑?” 顾青盏弯腰,凑近她脸庞,看着镜子道:“在我眼里,阿萦就是最美的。” 稍稍一偏头,顾青盏便在陆萦脸颊上落下一吻,很轻很轻。陆萦透过铜镜中那张模糊的脸都能察觉到自己脸红了,对于她的“轻薄”既觉害羞又是欢喜,陆萦低头道,“不,还是阿盏最好看。” 陆萦一脸红顾青盏就更是想去逗她,扬起嘴角笑着凑到她耳边,耳语都变成了变相的亲吻,嗓音低沉又魅惑,“阿盏也是你的。” 她的气息扫过自己耳后,不知为何,陆萦就觉得心徒然酥了,明明是简单的六个字,从顾青盏嘴里说出来,就总觉得有什么其他含义,陆萦羞的更厉害。 “脸红了,你在想什么,嗯?” 陆萦都要捂脸了,为什么刚刚顾青盏亲她的时候,脑海中能似是能想起什么一般,一些画面若隐若现,说不清是什么画面,但就是让人禁不住脸红心跳。 顾青盏知道适可而止,再这样下去,连好脾气的阿萦也要恼羞成怒了,她替陆萦绾好公子髻,“站起来让我看看” 她还是一身白衣,像极了初见时的模样,顾青盏绕着她走了一圈,“我还是喜欢你着女装,但出门在外,男装到底方便些。” 陆萦起身,看着顾青盏同她一样的男子装扮,却私心想着,她男装打扮这般风流,这一出去得扰了多少女子的心。“我也喜欢看你穿女装”转念一想,她着女装岂不是又要招惹男子是非,陆萦想到这里,竟不想出去了!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顾青盏替她理了理衣襟,见她眼底似是有心事。 陆萦摇头,倘若她心底的想法被顾青盏知道,她又该换着法子来打趣自己了。 秋阳明媚,马上就要进入初冬,但京都气候温暖,离入冬尚早。 这样的天气,锁在深宫里,确实可惜了。 顾青盏与陆萦共骑一乘白马,身后的郑宫愈来愈远,陆萦被她从背后环着,还疑惑问着:“你骑得这样好,还用我教吗?” “是你教的好。” 幽静的山林小径,枯叶满地,脚步踩着沙沙作响。顾青盏一手牵着白马,一手默不作声拉起陆萦的手,与她十指相扣,陆萦心跳漏了一拍,尔后,也默不作声将对方的手扣握紧。 明明很沉默,可却尽是甜蜜。 “阿盏,我不想再回去” 顾青盏望着郑宫的方向,难道她又想回去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出宫行(二) “阿盏, 我不想再回去” 陆萦虽记不起事,但能感觉到那地方就像一个巨大的牢笼,她宁可在外边日晒风吹, 也不想再回去,在那儿她不安她恐惧。 “有我陪着你也不想么?” 陆萦沉默了一阵, 为何一定要呆在那牢笼,“一起离开不好么?” 一起离开?离不开了。一片枯叶掉落在陆萦发间, 顾青盏停下脚步,贴心替她摘下, 笑着道:“再过段时日我们就离开, 好不好?”张口语出又是谎言,顾青盏心里的话不曾说出口:再过段时日,我就送你离开。 “其他人尸体呢?”找到陆萦那日,顾青盏曾问过映秋。 映秋摇头,“许是逃去了北疆。” “映秋,帮我一个忙,帮我找到陆家的行踪” “你要?”映秋稍加揣测,便能猜到顾青盏的心思, “你还想把她送回去?顾青盏, 你真的疯了!” 映秋见她思念成疾才将陆萦带了回来,她本以为依顾青盏的手段,会用三晋会的独门秘药控制住陆萦,却没想到顾青盏不仅不给陆萦喂药,还一门心思想要送陆萦离开。 “她对你必然是蚀骨之恨,你如今护着她又如何?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顾青盏从未奢求过陆萦会原谅她,“映秋,我从未求过你,就这一次,答应我帮我送她回陆家。” 尔后,陆萦记忆全无全然打乱了顾青盏的计划,而映秋也迟迟没有带来陆家的消息。 “我是你的妻子。”起初,顾青盏也觉自己的言辞无耻又下作,可转念想,陆萦始终是要恨她的,她又何惧多蒙上一层怨憎,她已骗了她三年,那就再骗她几月吧。 说到底,还是私欲在作怪。她自小在残酷冷血的环境中长大,就连待她最好的楚先生,也时常教她如何淡漠人情她从没有过被爱的感觉,直到遇上陆萦深陷在纠心与甜蜜中无法自拔,她亦不想松手。 “阿盏,这是什么?” “这个也从未见过。” 市井上的所有玩意儿对陆萦而言都充满的吸引力,也是,久居深宫出来闻闻人声鼎沸,也是新鲜。 “你喜欢什么便都拿着,我都买与你。” 听顾青盏如此说,陆萦更是欢喜,“阿盏最好了” 顾青盏朝她盈盈一笑,仿佛看见了陆萦嫁入王府之前的那面,眉宇间没有半点忧心,语笑阑珊,如果这辈子都能抹去那段不堪的记忆,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短暂性失忆,待脑后淤血散了,记忆也会慢慢恢复” 陆萦还能这般笑多久,待一切都想起,又是国仇家恨。 顾青盏只道陆萦将来会恨她,却不知陆萦仍爱她,爱恨之间的徘徊,是会伤得人心千疮百孔的。倘若有机会重来一次,她愿此生从来不曾与陆萦相遇过。 “老朽老朽身上的银两可都在这了!” 山贼头目抢过那钱袋,晃了晃,大骂:“娘的,就这几个铜板就想打发老子?” “头儿,那手镯还不错。”一喽啰把目光锁定在老妇人的手腕上 那头目朝喽啰使了个眼色,便要上前去抢,老汉护在那老妇面前,“使不得使不得!” 头目踢腿正欲朝着老汉心窝踹去,一颗石子从暗中袭来,正中他腿上,石子虽小可力道却极大,疼得他屈腿嗷嗷直叫。 “哪来的小兔崽子,瞎管闲事反了你了。”头目将脚一跺 ,朝那石子飞来的方向一望,就看着两个小生牵着白马走了过来。 “唷!这马儿还不错嘛”那头目揉了揉腿,吊儿郎当地朝顾青盏走去,打量着眼前这二位的穿着,一看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这回可捡了个大便宜,“你们把这马匹和银两留下,大爷就放你们一马。” “你们把身上的银两留下,我就放你走。”顾青盏冷眼相望,回之以同样的话语。 顾青盏一说话,那头目就更是嚣张起来了,“原来是个妮子,难怪长得这般清秀,这回人也不用走了,跟着大爷上山吃香的喝辣的。” 陆萦见那男子要对顾青盏不规矩起来,说了声“放肆 ”,抬腿朝那人踢了过去,那头目反应还算快,竟躲了过去,“两个小妮子,美人还真是够辣,让大爷带上山做个压寨夫人,好生调教调教。” 说罢那双毛手又朝陆萦探过去,顾青盏立即目露凶光,横手一劈,直接劈断了那头目的手腕,再一个窝心腿直接将那男子踢翻在地,晕死了过去。 见头儿都给打趴了,几个小喽啰哪还有胆,畏畏缩缩地也就跑了。 “多谢二位公子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老汉搀起跌在地上的老妇,连连弯腰致谢,“二位姑娘可真是活菩萨下凡” 顾青盏不回应,因为她不愿承认自己还有恻隐之心,楚先生说的,三晋会的人都要泯灭人性,这样杀起人来,才不至愧疚。 刚才那几个毛贼,她几根毒针便能要了他们的命,但是她没有这样做,她不愿在陆萦面前杀人,她怕吓着陆萦,她想给陆萦看自己最美好的那面,就算只是一种伪装。 “客气了,二老没事就好。”陆萦笑道。 “阿萦,我们走吧。” “二位姑娘这是要去往何处?现在为时已晚,如今世道又不太平,还是等明日天明再赶路为妙。”老妇慈眉善目说着,又咳了几声,“几个山贼尚能应付,倘若再多些” 老汉也忙着应和,毕竟也是两个姑娘家,“这方圆也无客栈酒馆,老朽农舍就在不远处,若姑娘不嫌弃农家粗茶淡饭,可去老朽处暂歇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虽然自己风餐露宿惯了,但顾青盏不忍陆萦也跟着这般,就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夕阳西下,农舍纷纷升起袅袅炊烟。 陆萦从小便是娇生惯养,从未吃过这些农家小菜,头一次吃倒是新奇得很,再加上白日里折腾了一天,胃口大开。 “你吃慢点儿。”顾青盏给她倒了一杯水,“喝点水,仔细噎着。” 山泉清冽怡人,陆萦喝了一口,才发现顾青盏一直托腮望着她笑,陆萦低头给她碗里夹了菜,低声道:“为何总看着我你也吃。” “这手镯是我十六岁那年送与我婆子的,算起来整整跟了她五十年,今日若不是姑娘相助,倒真是被那群强人给抢了去。” 老妇给老汉斟了一杯酒,笑着埋怨,“那年他干了一年长工就买了这个,被强人抢了去又怎样,难不成这手镯比命还重要?” 老汉自饮自酌,红着脸道,“我们这一争就争了五十几年,如今我让着你,不与你胡搅蛮缠。” 顾青盏竟羡慕起眼前这二位来,被他们言语间的温情所打动,看着他们满头华发,原来白头偕老的感情是真的存在。 陆萦听着更是羡慕,她不自觉看了一眼顾青盏,嘴角却掩不住笑意。 “明日就是我们这儿一年一度的花灯节,两位姑娘不妨也去玩玩,指不定就遇上一段好姻缘。”老妇眉开眼笑,打趣着眼前二位。 “那可不,我们这儿的花灯节可灵了,当年我和我婆子也是在这花灯节遇上的,那会儿我年轻气盛拉着她的手便不放,对着花灯神许了愿,没想到倒真是灵验了,她真真跟了我一辈子” 老妇啐道:“老家伙喝糊涂了,一嘴胡说八道。” 顾青盏心中冷笑,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儿,也就是这些山野农夫肯信,心里刚想完,便听着陆萦急切问道:“真的吗?真的这么灵吗?!” “阿盏,你想去吗?” “”顾青盏额前一阵冷汗,鬼神志怪之说她向来不信,但陆萦既是想去,她定然会依着她,“既然你想去,我便陪你去。” 晚间歇息,老妇领她们进了一间房。 喜酒,喜烛,喜帐,还有墙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这明明就是一间婚房。 “这”陆萦吞吐。 “前不久我小儿成亲,没几日他们便去京都谋生计了,只是这新房还来不及收拾,姑娘放心,这被褥都是新换的”老妇忙解释道,“寒舍也就剩这间屋子了,还委屈二位姑娘挤挤。” “无事,有劳了。”顾青盏这回应答得倒是快。 塌不如郑宫的软,也不如郑宫的宽,但陆萦却觉得要比那要舒服得多。一躺下,陆萦便抱着顾青盏,就像是成了一种习惯,也不似先前那般勉强,一切就是自然而然。 陆萦觉得记忆可以忘了,但心好似还有着感应,“阿盏,倘若我们成亲,也要像这般吗?”之前觉得两个女子成亲太过荒唐,现在陆萦却隐隐有些期待。 之前每次问她,她都在逃避,未想今日竟主动提起这件事来,陆萦的改变,让顾青盏愈发沉沦,几乎忘乎所以,“阿萦,你终于肯娶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出宫行(三) “阿萦,你终于肯娶我了?” 陆萦眼神柔媚似水, 纵使她只抿唇微笑, 没有只言片语,顾青盏也明白她的心思, 做不做得到顾青盏不在乎, 只要陆萦心里是如此想的便好。 “那你知道新婚之夜要做些什么吗?”顾青盏语气慵懒, 似是顺口一问,但陆萦听着却好像有百转千回的含义, 她最近脑海中时常浮现一些画面,尤其是搂着顾青盏睡觉时,那些画面便愈发清晰 陆萦心中五分明了,但依然不说。 “新婚之夜”顾青盏拉过陆萦的手,引着她的手抚上自己脸颊,动作缓慢又暧昧, 烛火摇曳的夜里,低迷的声音很是诱人,“阿萦,看着我的眼睛, 说你爱我” 顾青盏不要其他, 也不奢望其他,她只要陆萦这一句话,倘若明日就会死去,她也没了遗憾,她这一生牵绕的,唯有陆萦。 她很爱自己,陆萦从她的眼神里能读出这份感情,而自己亦能与她惺惺相惜,陆萦犹豫了一阵,但不是畏缩,反而是深思熟虑过后的坚定,她用掌心轻抚她精致的脸庞,“阿盏,我爱你。” 这一刻,顾青盏眼泪又决堤了,泪水顺着眼角滑到喜红的绣花枕,绽出一朵朵暗红小花,顾青盏吸了吸鼻子,眼泪也止不住她的笑容,她这般又哭又笑的,让陆萦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阿盏”陆萦用手去替她擦着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索性不擦了,靠近她把她抱得更紧,“我爱你,我会娶你为何还哭?” 只有被抱紧时才有踏实的感觉,顾青盏被她抱着就似柔若无骨一般,全身心地托付与她,将头凑近她,额头抵着对方同样的位置,用鼻轻尖扫着她的鼻尖,含泪笑着解释:“傻瓜,女子出嫁都是要哭的,你不知道么?” “那新婚之夜,还要做些什么?”陆萦被顾青盏这般亲昵的动作羞红了脸,可心底却在期待什么,见顾青盏闭上眼没了动作,又禁不住主动去问。 顾青盏伸手温柔地替她捋着发,将杂乱的青丝拢去她耳后,露出好看的耳廓,顾青盏将头探到她的耳畔,低着嗓子道:“我的阿萦还想做什么?” 听她这般说,陆萦胸口的起伏在加大,心跳的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她脑中浮现二女纱帐中的画面,她怎会知道这些,还是说她与阿盏早就行过了这些房事。 “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逛花灯会。” 陆萦赶紧转移话端,探过身子要去吹灭烛台烛火,可偏偏吹了三遍都没吹灭,直到第四遍,房间才湮没在黑暗中,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纸洒落,也不至伸手不见五指。 顾青盏见陆萦羞得那般手足无措,躺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陆萦知她在“取笑”自己,便闷闷地在她身侧躺下,背对着她。 “阿萦阿萦?”顾青盏摸索着靠近她,从背后环抱住她,将脸颊贴在她的肩上,“待我们新婚之夜,我再告诉你,好么?” 陆萦这才觉方才自己一时冲动太过心急,现在想起来更是羞人,那种话她是如何说出口的,阿盏又会怎样想自己?自己只说过要娶她,却还没真正娶她,她还不是自己的妻子但她们这般朝夕相处,心里定是早就认定了对方的。 “生气了?” “没有。”陆萦转了身子,面向顾青盏。 “阿萦”顾青盏借着幽幽的月光,吻在了她的唇上,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喜欢吗?” “喜欢,只要是阿盏,我都喜欢。”陆萦没想到唇与唇之间的触碰会有这般奇妙的感觉,明明只是轻轻的一下,却又让她心跳不已,她喜欢这香软甘甜,她要娶阿盏,阿盏只能是她一个人的。 清晨,天刚蒙蒙亮,田间的番薯地里,一个女子正蹲在地上挖着什么,白皙的双手沾满了泥土。 “大伙儿快看,那小贼又来了!” 碧落一听到动静,胆儿都给吓破了,只拿了一个番薯便撒腿就跑,好不狼狈。 背后的农夫们又是锄头又是钉耙,浩浩荡荡一伙人,看阵势怪吓人的,碧落胆儿本来就小,要不是饿两眼昏花,她哪敢来偷东西。 光顾着跑路,也没看见前面有个人影,碧落直直撞上去,撞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偷来的番薯也滚落了,肚子又是一阵悲鸣。 “哪来的小叫花子!弄脏了本大夫的新衣裳。”秦言拂了拂袖,一身泥。 碧落哪管得上这些,扭头正欲跑,没想到却被眼前那人拉着手腕,“还想走怎的这么眼熟呢?” 秦言看着眼前这位不修边幅的女子,亏得他素来记仇,记性好的很,三年前见过几面的人现在还记得真切,“哟!这不是要撕烂小生嘴巴的碧落姑娘吗?看您这打扮,也是风水轮流转啊,哈哈哈” 这语气可真是熟悉,碧落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三年前在将军府偷酒喝的小贼,“你你放开我!” 此时放开也来不及了,那群农夫都抄着家伙一一拥了上来,“多亏了秦大夫才把这女贼给逮住了。” “什么贼啊,你们嘴巴放干净点,我我以为那是野生的”碧落从不会撒谎,一撒谎说话便没了底气。 “那野生的能长庄稼地里?好端端一个女娃,学什么不好,偏生学人家偷东西!” “把她捆上送村长那去,打个几十棍子就老实了!” 一听要打几十棍子,碧落直接给吓哭了,她何曾受过这样的苦,越想着就越委屈,就越想起陆萦对自己的好,原本还是啜泣,现在直接嚎啕起来。 “还请各位乡亲见谅啊,这女娃原是我的病人,这”秦言指了指碧落脑袋,“这儿不太好使,还给乡亲们添乱了,这些银两就拿去给乡亲们做补偿。” “原来是脑子有病,既然是秦大夫的病人,那我们也不追究了,不过是几个番薯。” “那就多谢乡亲们了。” 见那行人扛着家伙又走了,碧落提起脚直接踩在秦言脚上,恨不得将他的脚踩进泥地里,只怪自己力道太小,“偷酒小贼,说谁脑子有病呢!” “真是个恶婆娘。”秦言摇着头便要走。 碧落死皮赖脸跟上去。 “你跟着我干嘛?!” 碧落瞪了他一眼,嘴硬道:“不要脸,谁跟着你了?!路这样宽,就许你个偷酒贼走?” 秦言默不作声又走了半里地,碧落分明就是跟着他,“你怎的这样厚颜无耻?” “我跟着你怎么了?我就跟着你!”碧落终于暴露本性,她在这边人生地不熟,身上仅有的银两都被山贼抢了去,好在蓬头垢面,才不至于失了身,她这情况,可怎么去北疆,怎么去找到陆萦。 宫变那日,陆萦安排她跟着欧阳二兄弟,欧阳二兄弟便让她躲在断肠崖的山洞里,说子时便去接应她,可是她一连等到第二日天明,也无人来接应。 一连在山洞里躲了五日,碧落也不敢出去,也不见陆萦来找她,必然是逼宫失败了。熬到第七日,直到身上的干粮都吃尽,她又担心郑兵来断肠崖搜查余党,她再待着,岂不是坐以待毙,陆萦说过逼宫失败会退往北疆,她便开始往北边走。 哪知道这山间强人甚多,身上的银两都被洗劫一空,她走得鞋子都磨破了,也不知何时是个头,如此下去,怕是没走到北疆,自己便先饿死了,于是才不得不干起偷东西的勾当。 “你不想去找你师父吗?”碧落一直厚脸皮跟在后面。 秦言叼了一根枯萎的狗尾巴草,“不想,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你请我吃碗面总可以吧!”反正碧落便是盯准了秦言不会松手,她一个人走到北疆那得何年何月,要是有秦言帮她那就不一样了。“你们大夫不都是慈悲心肠么?就眼睁睁看着我饿死” “你当初要撕烂我的嘴,割掉我的舌时,怎不见你说慈悲心肠?” “秦大夫”碧落打着哭腔,肚子一阵轰鸣,惹得秦言一脸嫌弃,叹道:“唉,这人生在世啊,就怕遇上不要脸的。” 粗瓷碗一连累了五碗,碧落喝下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一脸满足,看着街上张灯结彩的,便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怎的这般热闹?” 一口气吃五碗面,这女子也是世间罕见,“今天是本地一年一度的花灯节,我说你吃完了便赶紧走,莫要妨碍了我求姻缘” 走?碧落是没这个打算,她要是走了,谁给她买吃的去,“喂!你要求姻缘,我可以给你物色呀,哪些女子是真贤淑,我一眼便看得出” 秦言看了一眼那五个瓷碗,道:“这世间女子与你比起来,那都是贤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出宫行(四) “果然这人好看,穿什么衣裳都是美的。”老妇笑盈盈道,“今日花灯会, 可是要热闹一整晚的, 姑娘晚些回来也不碍事。” “嗯。” 撇了绫罗绸缎, 换上粗布衣衫,一身打扮俨然就像两个农家女子,陆萦听着老妇的话, 有样学样, “阿盏果然穿什么都好看。” 你若是喜欢看, 我为你穿一生都愿意,但顾青盏也只是心中如此想道。 “阿盏, 要么我们别回去了在这外边山清水秀的, 多自在。”陆萦第二次同顾青盏说起, 说罢便偷看着顾青盏的脸色, 见她不接话, 陆萦也只得收了心。 “我都听你的便是。”陆萦最害怕又惹她生气,最害怕她没来由地哭。 “你想怎样,我都依你。”顾青盏眼底有一抹黯然, 反正再过段时日, 你就自由了。她起陆萦的手,“走,我带你玩去。” 街上真是热闹极了,人群熙熙攘攘,都是些年轻男女,有携手共游的,也有只身徘徊寻觅着什么的,街头贩卖的摊主摆出各式各样的花灯,莲花的样式最多,放起来也最好看。 晚间张灯结彩,灯火通明,比白日里还要热闹好玩许多。陆萦骨子里是向往自由的,顾青盏能看得出来她对宫外的眷念,对宫内的怨憎,顾青盏曾想如果陆萦的记忆一辈子都不会恢复,那便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直到出宫的这几天,顾青盏才发觉自己思考问题太过简单,她真的忍心困住陆萦,让她陪自己一起度过风雨飘摇不见天日的下半辈子吗? 她若是想让陆萦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她有千万种法子,但她不愿用三晋会的手段去对付陆萦,因为她不想陆萦陷入和她一样的境地。 “阿盏,我们也买些花灯去放吧!” 顾青盏抓紧她的手,“好。” “哟!没想到你梳洗打扮一番,还人模人样的。”秦言撑开折扇,扇了扇。 “你懂什么呀,姐姐自幼就是村口一枝花。”碧落抢了他手中的折扇,翻了个白眼,“别以为从哪寻了把折扇就是偏偏公子哥了,你就是个偷酒贼!” “嗳!我偷酒也比你偷瓜好啊,至少我盗的是美酒。” 两人走了一路就吵了一路,碧落啐他一脸:“呸!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这村口一枝花还懂点文化啊,还会用典了。” “我家小姐教的”碧落一脸得意,但提到陆萦,表情又暗淡了,叹气道:“也不知小姐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话刚说毕,碧落一抬头,不远处买花灯的那个女子,怎么那么像陆萦呢?!碧落揉了揉眼,那女子虽是农家打扮,但侧脸真真就是陆萦,这么多年,别人她会认错,可自家小姐绝对不会,要么,就是这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你看,我家小姐!”碧落拿着折扇在秦言身上一阵猛敲,“是小姐!” “怎么可能,你家小姐早就”秦言说了一半的话,又给吞进肚子里。 “早就怎么了?”碧落心一凉,死死拉着秦言的衣袖,“你倒是说啊!我家小姐怎么了”问着问着,碧落又放声哭起来。 “听闻我师父出了事,我便一直在断肠崖搜寻蛛丝马迹,那日我亲眼看着陆姑娘的尸体被三晋会的人抬走了。” 一听到尸体,碧落差点晕厥过去,哭得涕泗横流,“你都看见了,怎不救我家小姐?!” “来得及我便救了!”秦言任她打着,“除了昭王和陆姑娘,其他人想必都是脱险了” “可小姐可小姐” “不!陆姑娘没死!”秦言突然说道,迎面走来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确实是陆萦,而另一个看着好生眼熟。 “你又骗我!”碧落早就哭得一塌糊涂,压根分不清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 “是王妃,躲起来。”秦言一把把碧落拉到墙根,低声道:“看到了吗?你家小姐” “可是”就是刚才那女子,碧落挂着泪珠的脸上一脸诧异,她正欲张口去喊,秦言探手堵住她的口,“别喊!” “那不是王妃吗?王妃也没事,真是太好了” “呵!就是那个女人,差点要了我师父的命,也差点让陆家灭门。” “你胡说什么?那可是王妃,昭王妃” “连昭王都被她蒙蔽了过去,更别提我等,她是三晋会的人我们现在上前,她一根毒针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三晋会,碧落一点儿也不陌生这个名字,之前夫人就是死于三晋会之手,“王妃是三晋会的人那小姐岂不是很危险!” “不会,她这么久都没向陆姑娘动手,可见这其间一定有什么缘由。” “那里就是花灯神了”陆萦指着湖心的一尊石像,此时,湖面上早已经漂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灯。 顾青盏跳上一叶扁舟,伸手探向陆萦,“阿萦,上来。” 陆萦牵着她的手,小心翼翼上了船,船身有些晃,顾青盏很贴心地搂住她的腰,扶稳她,“害怕吗?” 只要有你在便不会害怕,陆萦窝在她怀里都舍不得起开,也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厚脸皮,顾青盏就由她抱着自己,撑杆将船缓缓划向湖心,离花灯神最近的地方。 别人都只是在岸边放着花灯,她们却划去了湖心,“为何要来这里?” “因为这里离花灯神最近,这样她才能听清我们的许愿。”顾青盏低头吻了吻陆萦的额头,“还有我不希望别人打扰到我们。” 陆萦第一次主动吻上她的脸颊,阿盏为什么总是这样善解人意,自己越发离不开她了,“嗯,只有我们。” 忽明忽暗的莲花灯顺着湖水漂向远方,在陆萦眼中是希望,在顾青盏看来只不过是一场或早或晚的覆灭。 “你想许什么愿,便许吧。” 陆萦磨磨蹭蹭地,最后还是拉起了顾青盏的手,十指扣握住,不是说要拉着手才灵验么,陆萦记得真真切切,感受掌心传来的温度,她闭上眼眸。 耳畔滤去了所有的喧闹,此时只有两个人的安宁,顾青盏侧看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也低垂了眼睑,缓缓闭上。 “你怎不问我许了什么愿?”见顾青盏不问,陆萦反而主动想说,约摸觉得,说与阿盏听,她大概会高兴的。 “那你许了什么愿?”顾青盏便依她所言,一味迁就她。 “我要与你携手白头。”陆萦原以为自己说出来她会笑逐颜开,没想到顾青盏却只是淡淡一笑。 “那你许了什么?”陆萦稍稍有些低落,但仍然兴致不减,缠着顾青盏问。 “和阿萦一样。” “一人许愿便能灵验,那两人许了同一个愿望,岂不是灵上加灵。” 顾青盏再一次骗了她,她方才闭上眼,心中想的分明是:愿这一生你对我只有恨,没有爱。 她不知陆萦还能这样单纯地笑多久,但是能笑便笑吧,至少还能开心一阵。 两人仰面躺在轻舟里,傍晚的湖风吹来有些丝丝凉意,更给了两人相拥的理由,夜空的星星很多,顾青盏轻声细语地在耳畔教她识着天象许是白日里累了,顾青盏的声音又温柔,怀抱又温暖,再加上小舟摇曳,迷迷糊糊陆萦的瞌睡便被勾起。 陆萦睡了,光是能看见她安静的眉眼就好满足,顾青盏手抚在她脸颊上,这温情也堵不住心里的五味陈杂,她望向不远处的石像,冷眼笑了。 传闻这花灯神已经伫立在湖心有三百余年,见证了无数对痴男怨女,人人都道她灵,所以一朝花灯,行人接踵而至。 顾青盏看着阁楼上c湖岸边c街灯处双手合十的那些男男女女,心底何止一点羡慕,坎坷的宿命注定她无法拥有一段简单的感情,当年楚先生就为了爱情,才断送了性命。 如果可以像楚先生那样,用下半辈子的性命换取与心上人的十年厮守,她定然愿意,但她如今已深陷三晋会泥淖,再也退不出去,更何况,她爱的还是陆萦,她们中间横得太多,永远企及不到对方。 顾青盏的目光依然凝望着花灯神,她在心中盘问陆萦,倘若这花灯神真的存在,她会依你所言,还是依我所言? “这都两个时辰了!”眼见着子时就要到了,碧落见着顾青盏带陆萦上了扁舟,便再无了动静,碧落越想越慌乱,催促道:“那女魔头莫不是要加害小姐?!还是还是已经动手了!” “她对陆姑娘没有恶意。” “你怎的知道?!她之前在王府装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倒是没见着!” 乔装出宫,顾青盏携着陆萦的手走了一路,两人又一同泛舟放花灯,这哪像是两个有着深仇大恨之人在一块时该有的光景?倒更像是 “你先前往北疆先寻到陆将军,再说明陆姑娘的处境,自家女儿,陆将军定会有法子解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出宫行(五) 鸡鸣晨晓,陆萦懒懒睁开眼,顾青盏竟还未醒,昨夜灯会一直闹到下半夜才收场,着实累了。 她难得睡得这样熟, 陆萦不忍惊醒她,蹑手蹑脚想要从她身畔移开, 可稍稍有些动作, 她便察觉了, 她用手臂扣住自己的腰, 双眼也不曾睁开似醒非醒, 口中喃喃:“阿萦,你去哪?” “你再睡会儿。”陆萦轻声道,清晨她柔媚无骨的模样很是令人心动,眉眼温柔让陆萦忍不住想去爱抚她,陆萦学着顾青盏平日里照顾她的语气,道,“我去取些热水来与你梳洗。” “嗯。”顾青盏扶着她腰肢的手缓缓往上,掠过她的身体, 最后暧昧地勾住了她的脖颈, 拉近了两人的距离,睁开眼眸,道:“嗯,我的阿萦也会照顾人了。” 她的双眼这样深情一望便惹得自己无法自持,近在咫尺的距离,陆萦顺理成章低头在她的软唇上啄了一下,“昨夜累了,你再睡会儿。” 顾青盏松开陆萦,又眯上眼扬起嘴角点头,她又沉醉在陆萦的体贴里,除了陆萦,纵使她三日三夜不睡,又有谁会关心她?没有人会将她当作普通女子去看待,殊不知她多想可以像一个普通女子那样,爱与被爱,就像如今的幸福一般,就算昙花一现,于她而言也是种无尽的幸福与满足。 “出来了!出来了!小姐出来了!”碧落躲在农舍的鸡棚后,压低着嗓子。 “你小声点。” “你不是怕死吗?你不是不敢跟来么!” 昨夜花灯会热闹繁华,再加上顾青盏一门心思都沉溺在陆萦身上,竟没注意到身后还畏畏缩缩跟了两只“小贼”。 两人在这农舍附近蹲点一夜未睡,现在顶着眼圈,又差点争吵起来,这会儿终于看见陆萦单独出来了。 “小姐!”碧落察觉到陆萦看向了她,伸手朝着陆萦猛招,她虽然在王府叫了陆萦三年“娘娘”,到头来还是小姐叫得亲切,“小姐!快过来!” 陆萦捧着木盆,里面是刚打好的热水,见有女子朝她招手,便放下手中木盆,疑惑着走了过去。 待她一走进,再仔细看那眉眼,果然就是陆萦!几月不见,碧落霎时热泪盈眶,直接抱了上去,“小姐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我们赶紧走” 陆萦都被她抱着喘不过气儿,也不知她嘴中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除了我,你不许再与其他人亲近。” 陆萦第一时间想起的是顾青盏的话,要是阿盏看到了,定是又要生气又要哭的,陆萦一股子蛮劲推开碧落,眼底满是警惕。 见陆萦不着一句话,反而转身要走,碧落更难过了,她牵住陆萦的手,“小姐,是奴婢啊,我是碧落啊!” 陆萦看她的眼神终是陌生又疑惑,但眼前这女子似乎也是认识自己的,“你认得我?” “小姐我们还是快走吧!” “阿萦?阿萦你在哪?”屋子里传来顾青盏的声音,一听到顾青盏的声音,陆萦便要转身回屋去。 “小”碧落还未说完话,就被秦言拉走了。陆萦再回头看那二人时,他们早已溜远了,真是好生奇怪。 “你拉我干嘛?!” “你不觉陆姑娘很奇怪么?” 碧落冷静了一小会儿,再回想起陆萦看她时的眼神,分明就像是在看陌生人,“小姐小姐好似不认识我一般” 又想了想,碧落惊恐:“莫不是那女魔头使了什么歪门邪道,控制了小姐心智!那更要将小姐救出来才是” 秦言摸了摸下巴,叹道:“陆姑娘这病症倒是有点意思” “你这偷酒小贼不是自称神医么!你倒是将小姐的病治好呀!她都不认得我了”想起这里,碧落更是委屈。 “治病讲究望闻问切,如今我们连陆姑娘的身都近不得,就算我医术超群也回天无力啊” “这个,自然有法子的!”碧落想起了什么。 “怎去了这么久?你方才在同何人说话?”顾青盏的耳力很好,纵使碧落声音压得很低,她也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陆萦迟疑一瞬,才笑道:“碰上两个问路的,我哪里知道。” “我自己来” “你别动,我来”陆萦替她仔细地擦着脸,想起自己受伤的那段时日,顾青盏就是这样寸步不离照顾自己,喝的每一口粥,她都是亲自喂的。 “阿盏,除了你,我是不是还有其他家人?”陆萦再度问起这个问题。 同样的问题,顾青盏却给了不一样的回答,“我认识你时,你便是一个人,但我已遣人去调查了,一有消息就告知你,可好?” “阿盏,你有家人吗?”陆萦一面为她描着黛眉一面问道,同她相处的这段时日,她一直是只身一人。 “没有。” 陆萦绘好最后一笔,握住她的手,“我便是你的家人,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阿萦,你想回家吗?” “想待你辞了官,我要带你一起回去,我要娶你为妻。” 顾青盏将头靠在陆萦身上,“倘若你的家人不同意呢?” 两个女子他们会同意么?陆萦一时高兴,竟没想过这个问题,“那我也要娶你,你待我这样好,我怎能相弃?” “仅仅是因为我待你好么?” 陆萦笑着摇摇头,“因为我喜欢你。” 数月前说起这话还害臊得很,现如今说起来不知多水到渠成。不知不觉出来也半月有余,北风南下,气温便骤降起来,今年京都的雪要比往年来得更早。 顾青盏揽着陆萦骑白马踏过蜿蜒的山道,山脚的红梅含苞待放,这时天空中纷纷扬扬下起小雪来,落在一地枯叶上,一片荒凉之上又蒙上一层白霜。 “我们初见时,也是这般吗?” “不是,那时红梅已经绽了,雪下的也比今日要美。” “阿盏,我们还是下来吧”走过热闹的集市,顾青盏还这般搂着她,惹得行人一众瞩目,“他们都在看我们” “那又如何?我喜欢阿萦,就算天下人皆知也无妨。” 陆萦低头满足地笑着,她总是能说些甜言蜜语让自己欢喜,偏偏自己又喜欢得紧,古书上时常说着要克己克欲,但自己一遇上顾青盏便就完全克制不住,心里总想着每日与她耳鬓厮磨,想要一直这般亲密下去,怪不得有“从此君王不早朝”这样一说,想来也是有他的道理的。 依稀还听着有女子感叹着,“唉,这长得好看的男子怎总是有龙阳之好” 又回到郑宫,陆萦其实不止一次怀疑过顾青盏的身份,她只道她是这宫内的一女官,可女官竟能这般出入宫自由么?可自己再盘问下去时,她又似要生气了。 “阿盏,你要出去么?” 陆萦见两个丫鬟正服侍着顾青盏换上宫服。 “有些事情要去处置,出去一下马上便回来。” 殿里的这几个丫鬟皆知道顾青盏“好女色”,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女宠”回来养着,二人每日都在宫闱里“厮混”,皇上虽对这事有所耳闻,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众人皆惧顾青盏,明面上自然不会有所怨言,但在这深宫无聊久了,私底下嚼嚼舌根倒也是常有的事。 “我算是明白了什么才叫红颜祸水,不仅能把男人迷得神魂颠倒,就连女人也不放过” “长得美又如何?皇上如今又不宠她,只得养个女宠来解解深宫寂寞呗” “话也不能这样说,这后宫不就是风水轮流转么?我听闻皇上可马上就要册封新的妃子了” 再见郑亦时,他整个人形似骷髅,眼眶凹陷发黑,纵使他只是一傀儡,但顾青盏还是行了礼,“参见皇上。” “他没死!”见到顾青盏的第一眼,郑亦便是如此歇斯底里,他拔出一柄长剑,指向顾青盏,“假的!尸体都是假的!郑召没死你竟敢和顾雍联合起来欺骗朕!” 当年顾雍助他重组三晋会,助他弑父夺位,他就该猜到会有今日,那老狐狸又怎会屈居他之下?只不过他得知郑召与徐毓有染,一心想要杀了昭王,才听信了顾雍谗言,如今想起来,最想除去郑召郑羽的,该是顾雍才对,他觊觎这王位早已不是一朝一夕。 郑亦表面上统领着三晋会,但事实上实权一直在顾雍手中,自己在三晋会的势力远不如那只老狐狸,自太皇太后去世,齐王惨死,昭王败北以后,顾雍更是没了顾忌,公然凌权朝堂之上,就差明面上去主持朝政。 可悲可笑至极,到头来自己不过是一介傀儡,却把郑家天下都要易主他人。他承认,论才智论谋略论胆识,他着实比不过郑召,郑召如今退居北疆厉兵秣马,逐鹿中原指日可待。 “青盏,你说朕是不是该死?”郑亦收回剑,将剑刃抵着自己的脖子,望着这乌烟瘴气的郑宫,已然是顾雍的天下,他如今夺了权又听信江湖术士之道,寻活人炼丹,追求不老之术,郑亦似是疯了一般,自嘲着问她:“你说朕是不是该死?!” 三晋会逼疯过很多人,此情此景顾青盏早已不是第一次见,只不过一国之君却沦为这般,看起来既可悲又苍凉。 “青盏,想离开三晋会吗?”郑亦深知自己组建三晋会,组建这人间地狱,罪孽深重。 “皇上还是吃些药丸定定神。”顾青盏不动声色地拿起桌案上的青花瓷瓶,倒了几颗黑色药丸出来,递与郑亦。 郑亦扫了她手中的药丸,“朕不吃!越吃便越糊涂!” 顾青盏看着地上那一颗颗黑色药丸,黑曜石的地板上映出她的脸,她不敢抬头看郑亦的模样,她害怕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他那般。 “杀了顾雍,朕便解散三晋会,朕便解散这人间炼狱只有你能杀他只信任你” “拿不到解药,就算解散了三晋会,我们也只有死路一条。”如若能杀,顾青盏早就杀了。 “你以为杀了十三人便有解药了么?那朕便告诉你,从来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三晋会,从——来——没——有——” “我们到头来都只不过是傀儡活得生不如死的傀儡”郑亦就像是能猜到自己大限已到,“朕负了大郑的天下,朕负了大郑的子民朕活不长久了早晚不过是一死一死便了无牵挂” 郑亦此时已是神志不清,顾青盏也是心乱如麻,她心里此时唯一能确定的,便是要立即送陆萦前去北疆,郑宫如今已不能再待,郑召既然还活着,那陆将军他们定与他在一起。 “怎么又不吃晚饭?”顾青盏再回去时,天已黑了,看着陆萦坐在桌前,一桌子的菜未曾动一口,“饭菜不合胃口么?” 陆萦继续目视着前方,并不去看顾青盏,良久才愤愤吐了一句:“你骗我。” “阿萦怎么了?”顾青盏的心徒然紧了一下。 陆萦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可语气里全然都是愤怒,还夹杂着一些委屈,“你分明不是什么女官,你是即将被册封的妃子,对不对?!” 听她这样说,顾青盏的心才没那般揪着,她喝了一杯酒,笑道:“原是吃醋了” 陆萦见她靠近,便刻意疏远,白日里那些宫女难听的话,她都记在心里,虽然她也不信顾青盏会是那样的人,可心底到底还是有疙瘩的。 “不对,你说的不对。”顾青盏不慌不忙地解释,“傻瓜,若我真是皇上的人,我为何每晚都陪着你,不去皇上寝宫侍寝?” 陆萦也是这般想,但心里就是难过,尤其是听着“女宠”二字,她问顾青盏,“那我算什唔” 喜欢一个人,连她生气时的模样也是喜欢的,陆萦吃醋的样子顾青盏更是喜欢得紧。没有丝毫预兆,顾青盏伸手托住她的脸,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陆萦还来不及闭上眼,习惯了她之前蜻蜓点水的轻吻,可此时陆萦开始觉得有些不一样了,除了唇与唇之间的摩挲她的舌尖在轻扫自己的唇瓣,带着炽热的温度和醉人的醇香。 可陆萦的双唇却始终不曾松开。 “阿萦”两人从未这样黏腻地亲吻过,一时动了情,顾青盏的气息早已乱了,目光落在陆萦小巧的唇上,她用指腹在陆萦唇上来回抚摸,她贪恋这里的味道,喘息道:“阿萦听话些” 陆萦觉得自己的脸颊已是滚烫,被她吻过的唇也是滚烫,却还是执着地问:“我我算你什么人?” “我的妻子。”顾青盏抱住她,鼻息在她耳畔一遍一遍扫过,最后竟忍不住张嘴含住她精致饱满的耳垂。 “嗯”那一瞬,陆萦浑身都酥软了,几乎是瘫软在顾青盏怀里,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叮咛。 温软的情话还未说完,只这一句,便完全揪住了陆萦的心,“我此生最爱的人” “阿盏”陆萦也低喘着气,用双手勾住顾青盏的脖颈,仰头主动吻上她,大脑一片空白,也不需要想着下一刻做什么,仿佛在两唇相接之时,什么动作都变得那样自然而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将别离(一) 眷恋与缠绵一点一点在唇舌间蔓延, 陆萦的心都好似被她吻化了, 着实难耐。 渐渐的,原本的羞涩回应开始变为主动出击,陆萦左手缓缓扶上她的后脑,右手也不由自主揽紧她的腰, 搂过她的身子紧贴着自己,微仰着头, 给她温柔而绵长的深吻。 平日里嗅着她身上的兰草香只觉心安, 可今日她的味道让自己愈发意乱情迷起来, 或许这心照不宣的亲吻, 更能让她们互诉衷肠。 “嗯”顾青盏用鼻息发出一声舒适的嘤咛,勾得陆萦更是急不可耐, 两人的气息都越来越重, 可谁也舍不得分开。 感受到她一步一步沦陷在自己的唇齿间, 顾青盏柔若无骨地伏在她怀里, 使出浑身解数去主动迎合她,诱她吻自己更深, 抱自己更紧。这一刻, 她从来都只是在梦里历经过, 不一样,这感受完全不一样,陆萦比梦中还要主动,两人相吻时比梦中更要缠绵。 “阿萦”由浅至深又由深而浅,顾青盏在陆萦唇边一边吻着一边轻唤她的名字,滚烫的唇扫着她的脸颊,吻过她的下颔,探进她的颈间,在她白嫩的肌肤上细细吮吸起来。 “阿阿盏”陆萦咬着下唇吐字不清,不知为何她脑中也时而会浮现出这样温存的画面,她不是不谙世事,就算顾青盏此时不去解她的衣裳,她也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阿盏,我们” 新婚之夜,该做的事情。 “有”映秋没料到一进来便会看到这样这样“旖旎”的一幕,她平日出入顾青盏处自由,并无甚顾忌,见门虚掩着,便直接推门进来了。 听得有人推门而入,陆萦的身子立马僵了一下,即刻便睁开了眼,先是顾青盏微泛桃红的脸颊映入眼帘,随即就发现门口边正立着一人。 映秋站在远处,除了稍许尴尬,但也不刻意回避,早先听闻陆萦失了记忆就已觉荒唐,她没想过顾青盏会这样一直荒唐下去。 顾青盏低头不紧不慢地为陆萦整理好衣襟领口,气息很快便从方才的纠缠中平复下来,就好似刚才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除了唇被吻得有些微微红肿。 “什么事?”顾青盏转头问。 房内这三人,最手足无措的怕是要数陆萦,这里若是有地缝她就真想钻了,她始终低着头,现在觉着浑身热得很,殊不知是害羞导致的。 “你让我找的,有线索了。”映秋表面上虽然云淡风轻,但心底里却还是佩服顾青盏的,这女人就没有一点羞耻心么?本以为顾青盏迟迟不肯杀陆萦是囿于楚钰,现在看来却不是了,又想起当年中毒针那次,两人在纱帐里也暧昧的很,原是早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嗯。”顾青盏示意着点点头,看了看一桌子的饭菜,又柔声对陆萦道:“菜凉了,我命人换一桌新的来,你好好吃饭” “我”其实陆萦想问的是,你又要去哪? “你若不吃,我可要生气的。” 她总归有她的事,也不能一天到晚伴在自己身边,陆萦应道:“嗯,那你呢?” “我吃过了。” “你知道我在期待什么吗?”厢房里,映秋冷笑着问顾青盏。 顾青盏并没有心思同她拐弯抹角,“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比起问她,映秋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抑或是她真的很想把这番话说出与顾青盏听,“我在期待当她恢复记忆时,她会有多恨你” 与她同僚十年,映秋原以为她是没有心的,也不知道心痛为何物,直到宫变那时,映秋才发现认识这么多年的顾青盏,歇斯底里哭起来,竟像个陌生人一样。她这般对顾青盏说,不是想要伤口撒盐,她只是想让她明白,莫要再越陷越深。 有多恨,莫过于自己最明白,顾青盏有时也想,她这样与陆萦纠缠下去又有何意义?但每每陆萦的一句“阿盏”就能让这些念头烟消云散。 陆萦说她不信命,但顾青盏却很相信命运,她爱上陆萦,就如同命中注定要深陷这三晋会,这是命运的安排,不管是去杀一个人,还是爱一个人,都是身不由己。 “有陆家的消息了?”顾青盏依然不理会映秋,还是那么我行我素,只关心自己想知道的。 “有了。”有些事情终究不是自己可以多管闲事的,映秋也不继续与她争执下去,“在凉州,他们定是以为陆萦死了,所以迟迟没有遣人来寻。” “自昭王北退后,凉州以南都被重兵层层封锁,恐北疆事变,纵使陆家想来寻她,也过不来这重重关卡。” 映秋道:“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般。”能够轻松突破这层屏障的,便只有三晋会的人,三晋会明面上直接听命于天子,倘若以执行任务为由,不难瞒天过海,恰巧,映秋便一直徘徊在大郑西北一带,离凉州甚近。 “我不会送她过去的。”映秋语气决绝,“倘若这事被丞相得知,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我杀如此多人,无非就是想活下去你以为我还会以身犯险么?” “我现如今离不开这皇宫,映秋,也只有你可以在西北一带逗留。” “你为何一定就要将她送回去呢?!你喂她吃墨丸,你让她加入三晋会,她便一辈子都离不开你了,岂不两全其美?” 若是喂陆萦吃了墨丸,若是让她也入了三晋会,别提是陆萦会恨她一辈子,连她自己也会恨自己一辈子。“她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 如今顾雍已经性情大变,郑亦也疯疯癫癫,顾青盏不知道这郑宫还会有什么变数,她也不能将陆萦一直留在身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更害怕保护不了陆萦。 “要我护送她也可以,我至多送她过了断肠崖,再往后能不能逃去凉州,就看她的命数。” 陆萦如今记忆全无,仅凭她一人之力逃去北疆,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看在你我相识十载,青盏,我做到这里也算仁至义尽,你接下来想如何打算,与我再无干系。” “你不帮我也罢,只是我告诉你,义父近日听信江湖术士谗言,四下寻活人之血养蛊炼丹,就连三晋会的人也难逃一劫你若有机会离开,便再也不要踏进京都一步。”顾雍每日宣她,无非就是为了这件事,让她去替自己寻更多的活人之血。 映秋也曾耳闻过,宫外正大肆招收宫女侍卫,她正觉纳闷。 “别说是那些宫女就连这后宫里的嫔妃,他们也下得了手。”眼见这宫里的变数,顾青盏算是明白了郑亦为何会说大限已到,她尚能预见三晋会的大限也快到了。 “不回来,更活不了。”映秋眼底一片凉意。 “墨丸没有解药,即便你杀三十个人,也没有解药这只不过是三晋会用来控制人心的东西就连皇上也深陷其中,无药可解。”顾青盏原不想把这些说与映秋听,但今时非同往日,她们的一生都无了希望。 “你胡说!”映秋嗔道,支撑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信念,就这样一下被击垮,又有几人能够抗住? “信与不信,皆在于你。我只奉劝一句,你若有机会离开,便永远不要回来。” 如若不是这情况完全超乎自己控制之外,顾青盏也不至这样焦心送陆萦离开。 “你既心中有数,那为何不走?”映秋反问她。 “我走我还能去哪?”顾青盏淡笑着,她这一生唯一谈得上眷念的便是陆萦,而陆萦终将弃她而去她何时死去,在何处死去,又怎样死去,有何区别? 一生从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这便是命运的安排。 “药喝了?”顾青盏回到住处时,陆萦正抚着她的古琴,《忘忧曲》已是弹得熟稔。 琴声戛然而止,陆萦望着她笑了笑,“喝了。” 这都几月有余,也不见她想起什么,顾青盏既希望她恢复,又害怕她恢复,每日就这样纠心过着,日子也消磨得飞快。 顾青盏又打趣着问:“苦么?” “没有姐姐喂的糖,苦。”陆萦语气里带着几分撒娇,说罢低头继续捻着琴弦。 知道陆萦喜欢吃糖以后,顾青盏便在身边时常备着各色的糖点,她正欲去取桂花糖时,心里徒然一惊,这才意识到“你方才叫我什么?!” “姐姐?”陆萦抬头,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脱口而出会这样叫,她晃了晃头,看着顾青盏,“我以前爱叫你姐姐是吗?” “不是”又是一阵心虚,终是自私,顾青盏在她身畔坐下,替她揉着脑门,“你一直唤我阿盏今日别想了,待会儿又要头疼。” 原本还有些胀,被她这样一揉舒服极了,陆萦懒得想,闭上眼懒懒道:“还是阿盏好听些” 顾青盏又想起太医的话,待她脑后的淤血散了,记忆自然会慢慢恢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将别离(二) 宫殿巍峨,黑云密布。 建平元年冬,皇上因病驾崩,丞相佐八岁新帝登基, 一切都看似有条不紊, 新帝尚幼外戚□□, 顾雍秽乱后宫,大郑王朝早已是外强中干。 陆萦每日在宫中写写画画,聊以打发时日,这深宫竟比以前还清冷了, 如今顾青盏不能时时陪着她,可就连那几个饶舌的宫女,也不见了踪影。 晚膳,都是按陆萦的口味设的。 “你不喜欢她们,我便打发她们走了。”陆萦问起时,顾青盏就这样回道。 阿盏虽对自己很好, 但外人却都似惧怕她一样, 不敢抬头望她, 也不敢大声对她说话, “他们为何都惧怕你?” 她每日替顾雍抓捕年轻男女前去炼丹, 莫道是宫女太监惧怕她,就连昔日后宫那有些权势的宠妃娘娘们也见她如修罗。 顾青盏不喜欢陆萦问她这些,她每日与陆萦在一起时,都权当自己是个普通女子,这双手也没有沾满鲜血。 “不想说便不说,阿盏,纵使别人都疏远你,我也会陪着你。” “嗯。”明知这是她做不到的誓言,但顾青盏却依然宽慰,如今已卑微到听她一句话便觉满足,待陆萦清醒过来,顾青盏知道,她连得到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多吃些,都瘦了。”陆萦看顾青盏日益消瘦的脸庞,着实担心,她夹起一块鸡□□搁在顾青盏碗里,但想了想,却送去了她嘴边,要亲眼看着她吃下才好,她这段时日总是没有食欲,吃得又极少。 顾青盏正要去吃,但身体隐隐有些不适,浑身乏力起来,她知道又该吃了 她也知自己对墨丸的依赖越来越大,再这般下去,怕是真要落得和郑亦一般下场。她不想要陆萦看到她那样丑陋的一面,可如今自己面颊越来越憔悴,脸色越来越苍白,每日都要施上一层厚厚的粉黛。 “你先吃着。”顾青盏起身。 陆萦搁下手中的象牙筷,听到她在屋内翻找着什么,刚开始是细细碎碎的声响,尔后动静愈来愈大,似是摔了什么东西。 顾青盏浑身战栗着,已站不稳脚跟,这房间被人动过,她要的东西不见了,找遍整个屋子也找不到。 “阿盏?”陆萦听得动静,在外敲着门,心急地喊道:“你怎么了?” “没事你在外等着”顾青盏慌乱地找着,无意间看到镜子中自己那张惨白的脸。 “我进来了。”陆萦惴惴不安。 “阿萦听话别进来!”顾青盏欲要去拴上门,但哪里还走得动,哐地一声,门被推开了。 陆萦进去时,发现顾青盏正扶着墙边,将头埋得很低,“你出去” “阿盏”陆萦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原来她真的是在找什么,陆萦从袖间缓缓拿出一个青花瓷瓶,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陆萦也曾见她吃过这些黑色药丸,起初没在意,但后来发觉她吃得越发频繁,问是什么,她也只笑着回答说是祛寒的药丸。 “嗯乖快给我”顾青盏觉得神智开始混沌,越发不可控制起来,她以前从未出现这情况,以前不吃只会有身体上的折磨,但现在她就像着了心魔一样。她扶着墙要向陆萦走去,只两步便要摔倒。 陆萦慌忙上前扶住她,她面上没有丝毫血色,白如宣纸,原本抹了胭脂的唇愈发显得鲜红欲滴,已是冬日,她额角的汗却直往下流。 “阿盏,是不是不舒服?”陆萦扯过衣袖替她擦着汗,“为什么” “快给我”顾青盏朝她伸手。 “这究竟是什么?”陆萦看着手里的瓷瓶,能猜到,这里面的黑色药丸绝不是祛寒的药。 “快给我!我受不了了”顾青盏死死掐着陆萦的手腕,用尽所有力气,好在她气虚体弱,放平日里便早把陆萦的手腕给弄废了。 陆萦犹豫着,究竟该不该给她,她如此依赖这些药丸,到底不是一件好事。“阿盏” “快给我!”她的情绪愈发失控。 陆萦手腕被她捏得生疼,她从来没有这般吼过自己,今日就像变了一个人,“疼”,就算此时说疼,顾青盏也没有半分怜惜她。 顾青盏挣开陆萦,身子顺着墙壁滑下,她想要以头撞墙,企图让自己晕眩过去,奋力一磕,额角便有血淌下。 “阿盏!”陆萦还来不及阻拦,就看血滴过她惨白的面颊,见她这般折磨自己,陆萦颤颤巍巍从那瓷瓶倒出药丸在手心,喂进她嘴里。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她便安静下来。 “阿盏”两人依偎在墙角,那模样狼狈极了,陆萦抱着她,看她已磕碰的额头,眼泪控不住地往下流,究竟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傻瓜,哭什么”顾青盏明知故问,她含泪伸手替陆萦擦干泪水,虚弱地说着,“我打小便有这病”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早该给她吃的,也不至让她这样来折磨自己,陆萦揽着她的身躯一边流泪一边反复自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你很好。”顾青盏迷离地笑着,她已太疲惫,她将头靠在陆萦的心口,静静听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鼻酸着道了一句,她一直以来都很想对陆萦说的话,“是我配不上你。” 她配不上陆萦,她配不上陆萦对她的一片真心,甚至直至今日她也不肯悔改,依旧去用谎言去套牢她。 顾青盏走到今天这一步,她心中早已无了对错之分,她手中断送的远不止十二条人命,但她觉错在天命而不在她。 但如今她知道自己有错,她知今生自己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了陆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将别离(三) 卯时的皇宫,天还未亮, 雪地里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 围着宫墙在绕。 “这皇城这样大, 如何找得到陆姑娘?!”秦言四下望了望, 白茫茫的一片,显得更是不着边际,“我看还未找到人, 我们便先丢了性命。” 碧落更是害怕啊,宫外告示上明明写的是招收宫女,她原以为是来浣衣局洗衣服就罢了,没想到一抓进来,那些人便要割手腕, 剜心窝, 取人血真的如地狱一般, 若不是秦言这小子还有几分能耐,带她逃了出来,那便是真的性命难保了。 可这进宫容易,出宫便难了。 “我不管, 我就要找到小姐, 横竖是死,我也要同小姐死在一块。”看了之前牢狱里那嗜血的场面,碧落吓得已然丢了半条魂,如今都口不择言起来。 “哪有你这样咒自家小姐的。”秦言警惕,“你小声点。” “呜” 晨晓,沉寂如死城的皇宫里,一点点的声响足以引人注意,映秋微微一运功,脚尖点过如沙般的白雪,似见得有女子在哭泣。 “你们是何人?” 这皇宫里的人多半是来者不善,秦言假意嬉皮笑脸道,“小的刚入宫的,走丢了路,还望”话说到一半,秦言暗袖中飞出一颗石子,朝映秋使去。 映秋反应极快,偏头时石子几乎是与她贴面擦过,她扬鞭朝碧落抽去,鞭绳缠住对方的腿,映秋将碧落拉到自己身边直接锁住她的喉,手法心狠手辣,威胁秦言道:“你再动一下,我便杀了她!”她行走江湖多年,看方才这男子的反应,他绝不只是个毛头小子。 “呜”既然抓都被抓了,这小命估计也难保,碧落干脆无所顾忌放声哭起来。 听这哭声怎似曾相识?映秋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丫头的脸,“是你?!” “映秋姐姐”碧落睁开泪眼,这不是在王府时常教自己打络子的映秋么,一时间她竟高兴起来,就像是碰上了老熟人一般。 “你闭嘴!” 映秋的三个字立即将碧落拉回现实,王妃是三晋会的人,那映秋呢?看她如今掐着自己的模样,想必是一伙儿的了,想着,碧落又哭起来:“呜” “想活命就闭嘴!”映秋瞪了碧落一眼,又对着秦言道,“跟我走。” 秦言扔了手中的石子,叹了叹气,受制于人,别无他法,只能见机行事。 “头还疼么?”陆萦心疼地替她换着药。 顾青盏摇摇头,近距离看着陆萦吹弹可破的皮肤,心中怅然,自己本就大她几岁,如今还在这般作践自己,她还那么美好而自己却在徐徐老去,有时甚至害怕镜子,因为镜子里的自己,当年的第一美人早已风华不在。 顾青盏既恨自己为何要遇上陆萦,又恨自己既遇上了,为何不是在最好的年岁。她不想倾国倾城,她只想倾一人心,因为爱她,所以只愿在她面前展示最美的那一面但昨日,阿萦会厌恶她吗?连她自己都在厌恶自己 她都不敢去看陆萦的眼睛,因为陆萦的眼睛于她而言就是这世上最明亮的镜子,她会照见自己所有的狼狈和卑微,还是在最心爱的人眼里。 “阿盏,你在生我气么?”陆萦见她一直低垂眼眸,不看自己也不作言语,陆萦双手捧着她的脸,偏头柔声去哄她,“别生气了好不好?阿盏,你这样” “我这样你讨厌么?”顾青盏最害怕陆萦对她说出这一句,但一想,陆萦讨厌她厌倦她也好 “你这样我会讨厌”陆萦抵着她的额头,以前抱着她时她便会欢喜,现在却不是,陆萦的泪水顺着下颔掉落在顾青盏的衣襟上,却滴在了她的心里,陆萦哽咽,“你这样我会讨厌我自己,不要不理我” 她到头来竟还是以为自己在生她的气,顾青盏抬头,眼眶泛红,禁不住用唇去吻她脸上的泪,一颗一颗都苦涩到心里,“我哪有不理你?” 见她终于有了回应,陆萦才安下心来,头微微一压,便红着脸吻上了她的唇,她唇齿间带着泪水的咸涩,唇舌缠绵的间隙,陆萦同她耳语,“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 喜欢,可这种爱又能维持多久?苦涩的幸福,结束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快。 “不是说再无干系么?” 顾青盏的傲气映秋比谁都明白,她肯低姿态求人就已是破天荒,更别提求第二次,“我抓了两人给你,或许有点用处。” 碧落看着顾青盏害怕极了,想哭又不敢哭出声来,只能默默流泪。 “你为何会在这里?” “我我来找我家小姐”碧落豁出去了,她如今也没奢望活着出去,只求至死能和陆萦待在一块儿就好。 “这小子护送她去北疆,问题不大。”映秋指了指秦言。 顾青盏记得眼前这男子,他时常喜欢在王府一带转悠,“你是韩真的人?”韩真在哪,他便跟着去哪,顾青盏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难猜出这层关系。 “谁是他的人!”秦言不屑。 碧落此时接嘴倒是及时:“你不是他徒弟么!” “如果你们想活着出去,那便都听她的。”映秋说罢便要走。 “映秋,我又欠你一条人情。” 映秋冷笑答道:“于我们而言,最无用的便是人情。” “你既是韩真的徒儿,想必医术并不差。” 秦言如今受制于人,却还是有骨子清高劲,“自然。” “在我这便是安全的,不必害怕。”顾青盏又望了眼碧落,她正浑身战栗,“至于你家小姐,待时机成熟,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顾青盏又走到秦言身边,“你随我来。” “需得针灸”秦言替陆萦把了把脉,尔后才发现她脑后还有着硬块儿,“服药起效太慢” 顾青盏一直伴在陆萦身畔,陆萦心里隐隐惴惴不安,她拉着顾青盏的手不肯松开,甚至不愿看这些大夫,她觉着现在这样便挺好。 “陆姑娘当真一点都记不起我?”秦言盯着她的眸子,问了也是白问,她连自己的贴身丫鬟都识不出,更别提他们之间只有几面之缘了。 “你我出去说。” “阿盏?”陆萦近日心惊得很,总觉得顾青盏在瞒着她盘算些什么,又总觉得要发生些什么。 “我待会儿便回来。” 秦言至今仍不敢相信,站在自己眼前的羸弱女子是个杀人如麻的嗜血杀手,陆萦失了记忆却如此信任她,足以可见,她待陆萦很好,至少这段时间不曾伤害过她。 “如若恢复记忆,要多长时日?” “短则半天,长则半月,这要因人而异。” 顾青盏若有所思,道:“你们便在这待着,她什么时候恢复,你们什么时候再走。” “你”倘若有个万一恢复不了了呢?岂不是得一直待在这是非之地,鬼知道什么时候就掉了脑袋。面对顾青盏的命令,秦言无计可施,这若是在外头还好,他尚有机会溜出去,这皇宫围得滴水不漏的,着实难了。 “在这院子里我姑且能保你们一命,若是你们胡乱出了院子,掉了脑袋也是自作自受。” “好好说话不可么偏偏要这般恶语相”秦言对上顾青盏的眼神以后,咳了两声收了话,默默点头。 碧落胆小怕出事,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非得和秦言挤一间屋睡,“你看见小姐了?!小姐怎么样?” 秦言悠哉悠哉地吃着干果蜜饯,道:“陆姑娘过得可好哩!在这里荣华富贵,又有美人在怀,我看她都不愿跟我们走了。” “你胡说什么!什么荣华富贵,美人在怀我家小姐到底怎么了?” “陆姑娘滚落崖陂,失忆了,但是她不会有事,因为” 顾青盏是三晋会的人,是顾雍的人,她当初潜入王府的目的,就是要与顾雍联手里应外合,覆灭整个昭王府。三晋会做事素来“利落”,绝不会斩草留根,所以和昭王府有关联的一切党羽他们都不会放过,那为什么独留下陆萦,还百般呵护? 上次她们那边亲密泛舟同游,秦言心中就已是疑惑,今日一看顾青盏瞧陆萦的那眼神,算是半知半解了。 “因为什么你倒是说啊!”碧落推着他的肩,催促着。 “顾青盏喜欢你家小姐,你看不出来么?上次花灯会,你问我她们在做些什么”明明二人搂搂抱抱得那样暧昧,秦言摇摇头,“小丫头片子,与你说了也不明白。” “你这偷酒贼又在逗我了”碧落想起先前陆萦和顾青盏那样,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现如今被秦言一点,似乎又说的过去了,“可她们同是” “谁说这样便不可以了”秦言语气突然沉重了下来,同变了个人似的,“为何要这样在乎世俗人的眼光” “你又抽什么风?!说得你好似明白一样!” 秦言不去理她,继续自饮自酌。 碧落还要闹,秦言眼神勒令她安静,屋顶有脚步声,至少有六个人。 “有人来了,怕死便去床底躲着。” 碧落一惊,她是怕死的,她还要留着一命去见小姐,于是赶紧溜进了床下,紧闭眼睛捂上耳朵。 果然,门被狠狠踹开,进来六个持刀大汉,也不言语什么,上来便是动手砍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将别离(四) 这皇宫守卫森严, 就这样突然冒出六个大汉, 情形也未免太诡异了些。 “各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嘛”秦言嬉皮笑脸地朝那几人道,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对面几个真真一点都不顾江湖规矩,上前便要动手砍人。 几乎就在一瞬,秦言眼疾手快顺手掀起眼前的桌子,朝那几人砸去,大大小小的瓷盘哗啦啦碎了一地。为首的大汉欲要冲来,秦言扣住他握刀的手腕, 横腿一扫将他撂倒在地,掌心一翻, 就夺过了那大汉手中的大刀,顺势朝他腿上一砍,鲜血迸裂,所有动作一气呵成。 众人见眼前这白面小生有几分手段, 便犹豫着一齐冲向前去,但秦言的刀法着实快, 哪里容得他们思虑犹豫的时间, 只是三招两式秦言就将那六人制服在地。 六人皆抱腿倒地呻吟, 但都无性命之忧,只是行动不得。 碧落趴在床底倒是给看傻眼了,原来这偷酒贼这样厉害,那平日里自己那般“欺负”他,他若是打击报复起来可怎办?碧落捂了捂自己的嘴,可见还是要积些口德的。 见没了危险,碧落才畏畏缩缩从床底爬出来,“你你怎的这样厉害?!偷酒贼原来你都是装的” “怎么能说装呢?我只是对美人向来大度”秦言一贯吊儿郎当地说道。 碧落脸上不动声色地晕了一抹绯红,此时这偷酒贼看着竟顺眼不少。 “美人可看够了?” 碧落羞死了,已是满脸通红,这浪子也太轻浮了些,她刚欲反驳才发现秦言压根不是在与她说话,而是朝着她身后 “秦公子果然好身手。”顾青盏命人将那几个杀手拉了下去,她之前听映秋说此人功夫不差,故遣了几个人来试探一二。 “顾大美人谬赞,谬赞。” 顾青盏不习惯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黄金千两,护陆萦回北疆,够吗?” 秦言:“果然三晋会的人从来都不缺银子呐,在下过惯了清贫日子,来不得大富大贵。” “你若不愿,那便没了价值,我如今杀你易如反掌。” “女子还是莫要总把杀伐放在嘴边好。”好一个蛇蝎美人,这明摆着是不给自己退路,秦言回道,“只要你肯放我们离开,我自会将陆姑娘送回陆家,我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顾青盏从小便被教导,只有绝对的利益才会有绝对的忠诚,三晋会教她只看到人性的贪婪与自私,她从来也是这样活着。 所以,在陆萦为她奋不顾身之前,她从不相信感情,她觉感情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但直到遇上陆萦,为了她甚至可以不顾性命,她才明白,这世上除了算计与利用,抛开自私与贪婪,竟真有纯粹的感情。 “为什么?”顾青盏望向秦言,黄金千两他竟都舍弃。 “因为他是好人。”碧落鼓起勇气说了一句,这些日子若不是秦言帮着她,她早便饿死了,虽然这小子嘴臭了点,但却是有担当的。 “这世上比黄金更难得的,是‘情’字”秦言走到顾青盏面前,悄声对她道:“你对陆姑娘的一片痴情,在下很是佩服。” 听他这般说,顾青盏虽是微微有些惊讶,但依然不露声色,她素来不喜旁人揣测她的心思,依然冷脸道:“倘若这一路上她出了半点差池,我便杀了你,还有你师父我顾青盏要杀的人,从未有过漏网之鱼。” 秦言语塞,此人真是不解风情,不过跟陆姑娘处一块儿时,倒是解风情得很,可见世人都是难逃情关的,秦言努努嘴,“行,美人高兴就好。” “此事我会尽快安排。”还能将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时日,已是屈指可数。 从一开始欺骗她c占有她,就该想到总有一日会失去她,或早或晚。 针灸术也并无起色,秦言说这仅是时日问题,再不济送去北疆,韩真必定有医治之法。 没人知道顾青盏波澜不惊的面颊下,隐藏着怎样的忐忑不安,就连陆萦也不知道。 这段时日,她时常抱着陆萦整宿不眠,想记着她的味道,贪恋她的温度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就像要将顾青盏折磨疯一般,再不送走陆萦,她担心自己真会用最卑劣的手段去禁锢她。 “阿盏,你有心事?”这几日,陆萦也觉要发生什么,顾青盏总喜欢静静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做任何动作。 顾青盏望她的神情有说不出的专注,良久才道,“想出宫么?去你家人的身边” “家人?想”陆萦的眸子忽闪着光。 顾青盏此时眸子却黯淡了,陆萦自然是想回到她家人身边的,她又岂会愿意锁在这不见天日的深宫陪着自己? “嗯,过两日我便差人送你回去。”顾青盏强颜欢笑,就这样一句话费了她多少勇气。 “那你呢?”陆萦一只手臂撑起身子,侧身直视着顾青盏的眼眸,顾青盏瞒了她什么事情,她心中似乎能隐隐猜到,“你烦我了,所以要送我走,是么?” 这些时日阿盏待自己“冷淡”了,又时常背着自己和他人商议着什么,这让陆萦不得不多想。 “不是。”顾青盏伸手抚着她的三千青丝,“你莫要胡思乱想。” “那你会同我一起离开?!”陆萦又急切问着。 “我自然要和我的阿萦一起离开。”顾青盏勾起唇角,临别前的最后一个谎言,她希望看见陆萦笑靥如花。 “你为何总这样看我?” “因为我的阿萦好看。” 她张口闭口便是“我的阿萦”,陆萦听着害羞,可心里却不知多开心,顺势窝进顾青盏怀里,主动搂紧她,喃喃着,“我哪有你好看,上次花灯会多少男子女子都盯着你看,连眼睛都不曾眨” 都过去了这么长时日,她竟还记得,顾青盏听她小肚鸡肠的语气,俨然像个掀翻了的醋坛子,一股子酸劲。 “怎的还在吃醋?”顾青盏用修长的手指刮了刮她的鼻梁,宠溺地问着。 顾青盏却爱惨了她吃醋时的模样,眉头轻锁,小脸倔强地偏向一旁,尤其是那点绛薄唇还微微撅着,让人忍不住想 她的唇又香又软,就这样温柔地压了过来,堵住自己同样的地方,陆萦感觉到温热的小舌正抵着自己的齿,她主动松了唇,甚至轻轻探出了自己的舌尖 顾青盏第一次得到她这样的回应,她沉迷陆萦这样羞涩的主动,瘫软了身子,任凭陆萦去百般“品味”她。 陆萦生涩地吮着她的唇瓣,半眯着眼看着她迷离动情的模样,她对所有人都是冷眸相对,唯独对自己风情万种,这感觉阿盏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膨胀的占有欲使得陆萦更加用力地去吻她,用手托着她发烫的脸庞,含着她的软唇,游舌在她的嘴中一寸一寸推进,反复缠绕,品尝甘甜。 “嗯”顾青盏早已被她吻得意乱情迷,她连梦中都不敢奢求的事情,而现在却在一点一点发生,她的手不由自主攀上陆萦瘦削的肩,一边回应她的深吻一边圈住她修长的脖颈,炽热的手心在她颈间细腻的皮肤上来回摩挲 陆萦的心跳越来越快,顾青盏这样抚摸她时,她大脑中不断浮现出两个女子交—欢时的画面,也像她们现在这般 寂静的夜里,昏暗的烛火,朦胧的纱帐。 陆萦稍稍一个翻身,就把顾青盏压在身下,用手背抚着她的脸颊,舔了舔唇,唇齿间还留有她的清香 就像身子不受控制一般,陆萦又闭上眼,伏在她身上吸着她的唇啃吻起来,学着她之前对自己的模样,去亲她的耳背,吮吸她的耳垂,还将头埋到她的颈间,一点一点舔吻 顾青盏躺在她身下身躯起伏得十分厉害,喘息也越来越重,尤其是陆萦舔吻她脖颈时,感觉小腹顿时涌来一阵热潮,“阿萦嗯” 听她低喘着唤自己的名字,陆萦更是停不下来,没来由的,她就是喜欢听阿盏这样喘,喜欢她的胸脯一起一伏抵着自己同样的地方,好软又好胀。 “阿萦——”顾青盏受不了陆萦这样的挑逗,她想要陆萦更大胆些,她的第一次,亦或是最后一次,她想给陆萦,想给自己最爱的人。 指尖好像触到了温热的泪,她哭了,陆萦才觉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全然没有顾忌到她的感受,只顾自己满心的冲动。 “怎么哭了阿盏”陆萦手忙脚乱替她擦干眼泪过后,便不再去碰她,“我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就是忍不住忍不唔” 顾青盏抬头堵住她的唇,打断她的话,“阿萦,我喜欢就像刚才那样” “我喜欢你吻我,抚摸我”顾青盏一面说着一面拉起她的手,引着她去抚摸自己的身体,眉眼,鼻梁,嘴唇,下巴,脖颈,锁骨,还有隔着中衣的那团柔软。 “阿萦”顾青盏继续圈着她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流连,“你想要我么?” “阿盏” “你问我新婚之夜还要做些什么”顾青盏拉着陆萦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衣带处,轻轻一拉,中衣便松散开,“就像方才那样,你做的很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将别离(五) “像方才那样,你做的很好”顾青盏语气里满是千娇百媚, 她素来强势,可每次依偎在陆萦怀里时却总是柔媚无骨,那些引诱人的狐媚手段,她也从来不曾用过可不知为何, 只要陆萦一吻她, 她就想迫不及待地想展示自己勾人的那面。 “阿萦”顾青盏仍紧握着陆萦的手背,此时只要是陆萦一句话, 无论什么她都愿意去做, 陆萦方才吻她时,一定是动了情—欲的, 动了和她一样的情—欲, “看着我的眼睛, 想不想要?” 陆萦满面羞红,尤其是顾青盏引着她的掌心覆在那团柔软上时,她的呼吸也变得紊乱,陆萦扶着她的纤腰,并没有顺势拨开她的衣裳, 声音紧张得带着几丝沙哑, “不是要不是要新婚之夜再” “不”顾青盏摇头,她用手抚着陆萦的脸庞,白嫩的肌肤在她暧昧的抚摸下,红得愈发透彻,还是这么容易羞,当初在王府时也是这般,可只要稍稍贴她亲密些,就会面红耳赤,可她偏偏又要装得淡然自若,这模样看着着实想让人“轻薄”。 顾青盏用指腹不断摩挲着她的软唇,细腻滚烫,上面还残留着她们方才放纵过的痕迹,转瞬间又吻住她红肿的绛唇,只是浅尝辄止,顾青盏泪眼迷离地望着伏在自己身上的陆萦,动了情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喘息:“今夜今夜我就想做你的妻子” 新婚之夜?阿萦,我们不会有新婚之夜的如果可以,我现在就想给你。 顾青盏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可以这样抱着她,肆无忌惮地去吻她,眼泪不知从何时起又开始肆虐,她这一生只为两个人流过泪,一个是自己,九岁那年她第一次杀人,一个是陆萦,她已记不清因她流了多少泪。 陆萦好心疼她哭,因为能感觉到她每次都是因自己而哭,轻轻地吻着她的眼角,陆萦笑着安慰她,“不只是今夜每一日每一夜你都是我的妻子啊” “阿萦”顾青盏抱紧她,这样的话,再听千百遍也不会腻 。 “阿盏,你好美”陆萦目光紧紧锁着她的脸庞,就好似永远也看不够一般,她褪下了奢靡的宫服,摘掉了华丽的头饰,卸去了面上的粉黛,眉眼柔和清丽,她只着了一身素白中衣,透过这层薄纱之间,能看见她贴身的粉白肚兜,还有那两条纤细的手臂,每晚都搂着自己入睡。 夜足够静,静到她们一心去享受耳鬓厮磨的欢愉,陆萦知道顾青盏的意思,也知顾青盏在暗示着什么,她趴在顾青盏的肩头,一面吻着她的耳廓,一面软语,“能娶到阿盏,这世上该有多少人要艳羡我”说到这里,陆萦甜甜笑了,嘴角满是幸福 陆萦扶着顾青盏的肩,压低头不断亲吻着她的耳珠,又用湿濡的软舌去拨弄挑逗,陆萦发现,只要自己这般去亲昵她,她就会喘息,她的身躯就会起伏,她就会抱自己更紧。 这时陆萦才恨自己不会说些甜言蜜语与她听,只会胡乱去吻她,好在她也喜欢。 陆萦胸前的柔软正压着自己同样的地方,让顾青盏难受得紧,想起上次为她擦身时,她便注意到了陆萦身体的变化,两年前和她共浴时,她瘦瘪的身躯就像一副干柴,如今俨然出落得玲珑有致。 越是去想陆萦裸着的身子,身体就越发的燥热。 顾青盏虽然也是未经人事,但该明白的她都明白,早在嫁入王府之前,她便听闻过这些房事秘术,只是未想郑召六年来都没有去碰她。顾青盏本就不笨,在这方面不知比陆萦“聪明”多少。 顾青盏拨开陆萦一背的青丝,将细碎地吻落在她白皙的颈间,温热的气息不断拂过她的脖颈,甚是撩人,一面吻她一面引导着她,“阿萦,听话先褪了我的衣裳” “嗯”听她这样说,陆萦松开与她缠绕的唇舌,低头想去为她揭开中衣,她的中衣本就松散了一半,陆萦一时心急竟怎么也脱不下来。 离开她的唇顾青盏又觉一阵空虚,陆萦的动作让她又急又羞,平时也不见这么呆,怎么今日就这样笨。 “傻瓜继续吻我”顾青盏将右手□□她的青丝里,托着她的后脑继续索吻,左手顺着她的身体往下,拉开她腰间的衣带,将掌心放在她的小腹上,隔着一层薄薄的肚兜,往上慢慢抚着,一点一点褪下她身上的衣物。 寒冬深夜里,此时塌上却是一片温情,感受彼此炽热的身体,怎样相拥亲吻都不能满足。 顾青盏扯掉陆萦的肚兜,褪去她上身的唯一一点束缚,陆萦羞得无地自容,她从未在他人面前这样过,慌忙又拿回肚兜掩在自己胸口,脸红得似能滴出血来一般。 “阿萦又害羞了”顾青盏伸手勾过陆萦的颈,软绵绵地吻着她,然后伸手扯开自己颈后与腰间的绳带,肚兜从她纤细的身躯上滑落,雪白的就这样暴露在陆萦面前,她不仅不去遮掩,还慢慢地朝陆萦靠近。 “阿盏”陆萦脑中不断闪现着一些画面,好似看到了两副雪白的在柔软的塌上纠缠,她们互相抚摸对方,用身体摩挲对方,尽是无尽的欢愉。 气息越来越急促。 顾青盏牵起她的手,绕过自己赤_裸的腰肢,一丝不_挂地抱紧她,真的好温暖,就好似能驱散所有的寒意,她用自己的身子轻轻蹭着陆萦同样裸_露的肌肤,宛若丝绸一般柔滑。 被她这样用身体一蹭,陆萦感觉自己就要窒息过去,她想要阿盏,她想听阿盏的声音陆萦含住她的唇,摊开掌心来回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裸_背,吻得越深就抚得越发用力 明明同为女子,她有的自己也有,为何看着她的身子就这般按捺不住,尤其是她在床笫间的低吟,陆萦感觉自己竟要为她痴狂了。 陆萦不断用唇去爱抚她的身体,在她的颈间,肩上一一留下自己的痕迹,就好似在证明,阿盏是她的,阿盏只会在她一人身下这样笑,这样哭,这样喘息。 “阿萦,阿萦”顾青盏在陆萦的抚摸下更是不能自持,一遍一遍唤着她的名字。 “阿盏”脑中的画面和现实的场景不断冲击着陆萦,她已没了判断与理智,抚着她白嫩的胸脯,这场景像是似曾相识一般,陆萦不由自主埋下头,在她胸前细细亲吻起来 “嗯啊”当陆萦含住她胸前的红豆时,顾青盏终是忍不住咬唇隐忍地喊了出来,那日陆萦解开她的衣裳,为她吸出毒血时,她都忆不起自己是费了多大功夫,才强行平稳了自己的气息。 陆萦不住地用手抚弄着她的傲_挺,才让她胸前没那般胀疼,顾青盏这才发觉自己竟小瞧了陆萦,她轻轻啃咬着陆萦的肩,“阿萦,再用力些” 腿间早已有了湿意。 陆萦的手往下游走,顺着她的腰肢一直摸到翘臀,陆萦为她褪了那条薄薄的亵裤,手继续探着,探到她的大腿内侧,黏腻黏腻 陆萦将手掌覆在她腿心的位置,轻轻揉按几下,顾青盏身子立马一挺,陆萦感觉自己掌心蹭到了更多的温热。 “嗯啊”陆萦一动她那里,顾青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但她享受这样的感觉, 陆萦若即若离地吻着她的唇,随后又将唇凑去她耳畔,手依旧在她腿心轻抚着从未离开过,“阿盏,是这样做吗?好多水” “你你哪里学来的这些”顾青盏睁开眼,满脸飞红,原以为陆萦一窍不知,现如今看起来竟像是轻车熟路。 陆萦见顾青盏在自己身下语不成调的样子,更是喜欢得紧,吮着她的唇边,指尖却一直在她腿心间的丛林徘徊,“我好像曾在” 说着,陆萦的指尖朝那□□里又送进去一些,惹得顾青盏立即夹紧了双腿。 “好像曾在古书上见过这些”陆萦极具耐心地在温热的洞穴处拨弄,觉她腿间放松了些,又送了一截进去。 顾青盏下身又是一紧,她死死抱住陆萦的背,额头抵着陆萦的肩,身子微微弓起,“你嗯你嗯胡说什么哪有哪有啊嗯这样的古书”心想着春宫图便是春宫图,偏生还要说得这样冠冕堂皇。 “有就像这样”陆萦还较起真来,稍稍一用力,整根手指便滑了进去,被紧致与温热所包裹,随着阿盏的呼吸,一咬一合。陆萦吻了吻她微皱的眉头,“阿盏,我爱你,我爱你” 又是一阵潮涌,顾青盏紧紧攥着身旁的被褥,额角已满是细汗,原来情爱之事是这样曼妙,尤其是和自己最爱的人,“阿萦,我” 可是眷念这滋味又能如何,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她最后一次,明天陆萦就会离开她们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见,倘若再见亦只会蒙上仇恨。 顾青盏泪流满面,因果报应,这世上果还是有因果报应的,她手上沾染了太多血腥,所以这一世她最爱的人注定要与她为敌。 “阿盏,是不是很疼?”陆萦见她又落泪,不敢再有动作。 “不疼”,顾青盏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撕裂的疼痛,含泪笑道,腰胯朝着陆萦一挺,“阿萦,要我” 塌上的辗转承欢,顾青盏一次次被推向顶峰。她不管明日,不管仇恨,不管谎言,她只要此刻抱着她的阿萦,还有此生都不会忘却的一晚 这一晚,她是她的妻子。 过后,两人皆是精疲力尽,她们赤_裸相拥地倚在床头,陆萦扯过锦被盖住她们的身子,才发觉指尖上还沾染着她的处子之血,陆萦偏头亲了亲她的额头,道:“等我们离开这里,我便娶你为妻阿盏,你穿嫁衣的样子一定好看。” “阿萦也要为我穿嫁衣么?阿萦穿嫁衣的样子定是最美的。”顾青盏枕着她的肩,把玩她修长的手指,沉浸在自己可笑的幻想之中。 烛火一宿未灭,顾青盏一宿未眠。她紧扣陆萦的手贴在自己心窝,望着陆萦安眠的侧脸,痴了一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归北疆(一) 这章是防盗章哈,购买但是没有显示正常内容的,等段时间就一k了  言语轻佻浮躁,满嘴跑着胡言,似是没一句真话,究竟只是登徒浪子还是另有所图,陆萦不敢妄下定论,只是问:“你师父现居何处?” 秦言搔头,毕竟眼前横着一条人命,不敢胡来,他为难道:“我师父不会见你们的,若真想救人,须得过昭王” “我只问你,他现居何处?其他休得多言。”陆萦语气决然。 “西山修竹居,他素来喜欢在那喝酒。”秦言回答得言简意赅,其实他向来怜香惜玉,但深觉得陆萦这阴冷性子白瞎了她这副好皮囊,“三小姐,无事多翻翻《女诫》,女子还是温婉点好。” 陆萦无心与他说笑,只对下人道:“带这位先生去西厢客房,奉为上宾。”转身又低声对碧落交代:“盯紧此人,别让他跑了,再寻人写一封请柬前去西山修竹居,一探究竟。” 碧落领会:“是的,小姐。” 这边,秦言每日在将军府大鱼大肉,日子倒也好过,压根就没有离开的打算,将军府养他一辈子都成,陆三小姐找了几个暗哨盯着他,实在是多此一举。 书房,陆萦抚着楚氏生前留下的古琴,破旧的琴谱承载着旧时年华,她挑起一根弦,一声清脆声响将思绪撩拨去了远方,当初母亲满怀耐心地去教她,她却不肯学,而现在 “碧落,带上古琴,陪我去湖边一趟。” “小姐”碧落知道陆萦又泛起心事了,本欲阻拦,还是收住了口,“那小姐多穿些,仔细着凉。” 并不熟稔的琴技,指尖却响起一片凄凉。 小厮来报:“小姐,那人还是不肯来。” 一连三日请柬被拒,陆萦凝视指尖琴弦,停了动作,却有韩真其人,可是难道连将军府都请不动他?莫非,秦言所言都是属实。 “说了请不动他的,昭王生性多疑,若是他私下同将军府往来被发现,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秦言提着一坛温酒肆意坐在亭榭栏杆,一头黑发飘逸染着点点白雪,放浪不羁,话里带着几分醉意,“将军府如此美酒待我,我秦言岂是忘恩负义之人?在下有个法子,能救将军一命” 别无他法,陆萦问他:“如何,且说来听听” 秦言勾起嘴角又灌了一口温酒,长叹一口气,天寒地冻间形成一圈白雾,“我师父既是只听昭王府差遣,那小姐必定得过昭王府这一关,凡事要找软肋,昭王妃就是王府的软肋。据我所知,王妃礼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在慈安寺祈福布施,这便是机会。小姐彼时以实情相告,王妃知书达理宅心仁厚,必然会动恻隐之心,这样来,岂不水到渠成?” 昭王妃?昭王妃丞相独女顾青盏,十六岁被先帝指婚六世子,也就是现在的昭王,王妃贤名在外,陆萦略有耳闻。想来,陆萦是见过昭王妃的,十岁那年,先帝龙诞,爹爹带她进宫游玩,犹记得皇宴上的青衫美人,抚琴同母亲一般好听,她至此便深深记住了。 像母亲那般温婉的女子,定不会太差吧。 临近元宵,将军府却没一点儿张灯结彩的架势,陆萦知道,整个将军府都在担心远在北疆c生死未卜的二哥陆康,今年春节过得是从未有过的心神不宁。 “小姐,您这样打扮起来,比京都里的公子哥儿都要俊俏呢!”站在黄铜镜前,碧落一面替陆萦捆着腰带一面感叹欷歔。 “瞎说。”陆萦笑着嗔道,看镜子里的男装打扮,青丝被挽成一髻,暖玉冠笈束之,若是不说话,倒真是难以分辨。要不是女子待字闺中出行多有不便,她也犯不着费这种心思。 “哟!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美的让我一大男人看了都心动呐。”秦言围着陆萦转悠,唇红齿白,面若施黛,眉目娟秀,“没想到换起男装来,三小姐俨然是个风流公子哥,这一出去,还不知得祸害多少女子。” 陆萦冷颜相对,秦言自讨没趣。 儿时贪玩,陆萦也曾这样偷溜出过府去。 元月十五这天,果然热闹,大街小巷已是张灯结彩,布满灯谜。陆萦骑着白马,身披白裘,踏过厚厚的积雪,走过喧闹的街市,惹来一阵目光关注,她策马扬鞭,径直往慈恩山方向去了,惹得碧落一阵心急,“公子慢点,小心受伤!” 远远便听闻钟声,慈恩山被白雪覆盖,白茫茫的山天一色,只是山尖儿还冒着一点青,慈恩寺便在山脚边,香火延绵不绝,烟雾缭绕,上山的蜿蜒小径已被一一打扫过,露出了光滑的青石板,陆萦翻身下马,牵着缰绳一阶一阶踏着上行。 许是今天布施,寺外的乞丐汇集一片,大部分也是衣着朴素的穷苦百姓,倒是陆萦身着华服牵着马匹置身其中显得突兀无比,不知何人突然喊了句:“王妃来了!” “活菩萨呀”身旁百姓立刻躁动起来,纷纷感激涕零,甚至有人扑通跪下,无一不是感恩戴德。 见此,陆萦心道,昭王妃贤名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山脚红梅开得妖艳,芬芳远溢。八抬大轿在此处就停下了,一双纤手撩开帘子 “娘娘,小心些。” 女子下了马车,身后红袄小丫鬟替她撑着青花纸伞,身子绰约立于纷雪之间,周围的喧嚣渐渐安静下来,只有雪依旧簌簌下着,越来越大。 呼呼的北风迎面刮来,陆萦半眯着眼,便看着一个着暗金云罗花纹青毡的身影,渐渐地朝自己靠近,从身形模糊到五官清晰,身似扶柳,眉目如画,唇若点绛,有如画中仙般古典清丽,却又多一分洒脱淡然。 行至陆萦身畔时,顾青盏放慢了步子,微抿薄唇,嘴角勾起弧度甚是好看。不知她是对自己笑,还是对身后所有人笑,陆萦有几分失神,恍惚间对上她的眸子,凤眼明目,澄澈如山涧清流。 陆萦也回应淡淡一笑,低眉颔首,寒风吹过,湿漉的青石板面点缀着几片残落红梅。 青衫美人浅笑嫣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股淡淡的檀香夹杂着红梅清香。 陆萦五年前的记忆被再度被唤醒,就好似再遇了多年不见的故人,可明明就只听过她的一曲琴音。 倒是她的笑靥,同多年前一样,温婉如初。 她睁眼,才发现一女子扶着她的肩,硬生生为她挡住了那一箭,利箭从背后穿透女子的心脏,牵扯出丝丝筋肉,血汩汩流着,很快,女子的最后一抹气息,也消散了。 那女子的脸庞好熟悉好熟悉,女孩用手捂着她的胸口想为其止血,可黑红的鲜血却不住地从指缝渗出,染红了她的袖口,“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又做梦了?”映秋将锦帕浸在温水之中,拧干后,轻轻替顾青盏擦着额角。 “我自己来。”顾青盏接过锦帕捏在手中,温热温热,她只着了一身轻薄中衣,青丝散落,一部分被盘在脑后用一支玉簪简单束着,另一部分则顺着她笔挺的背倾泻而下,让她的身形更显单薄,除了映秋,极少人能见着她这般慵懒的模样。 “娘娘,萦妃” 顾青盏自己稍稍擦了汗,未施粉黛的脸颊更显年轻,只是苍白得有些骇人,似是从千年古墓中走出的美人,宛似精雕细琢般的五官精致得让人感觉不到真实,“她可好些了?” 映秋接过顾青盏递来的锦帕,道:“送去别院养伤,或许会更快些。” 顾青盏低了低头,也不看映秋的眼睛,回道:“过几日再说。” “娘娘,倘若这病情耽误了,可如何交代?还是去别院疗养更为妥当。” “映秋”顾青盏抬起手臂将发丝都束起盘在脑后,波澜不惊地说着:“准备梳洗,稍后去一趟秋水苑罢。” “遵命。” “三晋会?”陆萦手中拿着那块血迹斑斑的令牌,细细摸着上面的浮雕,像是在哪里见过一般,她扶着额仔细回忆,可是如何都忆不起来,难道,只是自己的错觉? “原本三晋会只是流传于民间的地下组织,个个心狠手辣,专干劫财夺命的强人勾当,只是三十年前已经销声匿迹于江湖,众人都只道这是个虚传罢了,而今却没想到真有三晋会的存在。”欧阳山解释道。 “据说三晋会的杀手遍布大江南北,为了钱财,杀人放火什么勾当都能干,更可怕的,传闻三晋会的杀手必须杀满指定的十三人,方能脱离组织,所以一旦进了那地方,就难出来咯。”欧阳林说得绘声绘色,敌得过茶楼里说书先生的水准。 “有人来了!阿林,我们走。”欧阳山屏气听到屋外远处隐隐有脚步声,接着朝着陆萦作了作揖,“既然三晋会已经威胁到小姐安危,我们兄弟二人定会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个一清二楚。” “那就有劳二位了。”陆萦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令牌,“这个,可否留在我这里?” “小姐自便就是,我们先告辞了。” 不一会儿,丫鬟果然进屋通报王妃来了,陆萦收了令牌,理了衣袍之后正欲出门迎接,没想到顾青盏却先过来了。 “你现在身子弱,不要随意走动。”顾青盏扶住陆萦一条手臂,望着她受伤的肩头,“肩还疼吗?” “不疼,有劳姐姐关心。” “也是,你只怕苦不怕疼的。” 陆萦笑。 在屋内环视了一圈,顾青盏见着不远处的青木桌上摊开了几张宣纸,便饶有兴致地走了过去,墨是新磨的,笔尖湿润,是刚写了东西不久,对着陆萦笑道:“我来看看,你写的什么。” “没没什么!”刚受伤还未痊愈,陆萦也不知道自己的身手何时这么矫捷,直直抢在顾青盏的前头,死死将那几张纸给按住,“只是随意写些,聊以打发时间,难登大雅之堂,姐姐还是别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归北疆(二) 大郑建平元年, 幼帝登基,更年号庆光。郑卓年尚八岁, 连坐上那龙椅都须得宦人搀扶, 天之职位形同虚设, 右相顾雍权倾朝野,人人惮之。 “将墨丸与那小儿服下。” 顾青盏攥着顾雍递与自己的青釉瓷瓶,垂首咬了咬下唇, 迟迟没有领命退下, “义父,他才八岁,不足为患” “混账,竟敢忤逆我!”顾雍扬手甩了她一记耳光,毫不留情。 侧脸红肿,她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相比于她从小所经历的,这点疼痛于顾青盏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不问因果缘由,她生来的使命就是杀人,若敢忤逆, 命丧黄泉的便是自己。 当年楚钰命丧三晋会时, 顾青盏仍觉得是楚先生不该,是她不该逆命留了陆元绍一命,更不该同陆将军假戏真做动了真情楚先生时常教自己如何心狠夺人性命,但一动情,却早把这些抛去了九霄云外。 尝过了爱一个人的滋味以后,顾青盏此时觉得楚先生定然是幸福的,至少要比自己幸福得多能和最爱的人一起走过一段最好的时光,就连至死之时身份也不曾暴露,留下的皆是美好回忆。 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的卑鄙c无耻与不堪,可以伪装一切,但独独伪装不来对她的爱。 飞檐上的冰柱在日光下渐渐融化,如同落泪一般,滴滴答答,没个尽头。许是太无趣,顾青盏立在长廊之下,看这飞檐滴水,便能静默几个时辰。 二月,光秃了整个冬日的树干枝丫,仿佛一夜之间便被唤醒,满树的花骨朵含苞欲放,迎春花就要开了,顾青盏漠然,这园子里又将满园□□,可哪有冬日的银装素裹好看。 阳光斜射在她脸庞,带着几丝温热,刺得她睁不开眼,可她察觉不到半点温暖,去年大雪纷飞之时,可比现如今要暖人的多。 “偶尔晒晒日光也好”映秋在顾青盏身后幽幽道,她惨白的脸上哪里还见得半分血色,除了脸上那五指分明的掌印,看着便让人生疼,“还是上些药吧” 顾青盏瞥了她一眼,缄默,转身离开。 “三个月了,你还是忘不了她。”映秋将那消肿的药膏递到顾青盏面前。 顾青盏依旧不语,她言语本就不多,自陆()萦走后,说过的话更是寥寥无几,似是哑巴一般。 “莫要重蹈楚先生覆辙。”映秋淡淡说了一句,用手指蘸着药膏轻轻替顾青盏抹在伤口上。 顾青盏木木抬眸道,“不是让你离开了,为何还回来?” “离开?除了三晋会我们还能去哪”映秋冷笑一声,当这里的一切都成了习惯,她还能去哪? 对啊,还能去哪?有人以经商为营生,有人以护镖为营生,而她们便是以杀人为营生走了又如何,终究脱不开三晋会的魔爪,顾雍绝不会轻易放了她们。 “杀了顾雍,解散三晋会”顾青盏又想起郑亦生前所对她说的。但墨丸的秘方只有顾雍一人知道,若杀了他没了墨丸,三晋会的所有人都会死,顾雍身边从来不缺走狗,便是这个原因。 如果能拿到墨丸的秘方 “很快”映秋瞧顾青盏出神的模样,以为她又是在想陆萦,“你们还会相见的,凉州就快要失陷,昭王部队迟早要攻到京都。” 顾雍沉迷活人炼丹,朝堂之上早已人心惶惶,而新帝年幼尚不能自理朝政,当初郑召以假尸掩人耳目,便是为了让郑亦掉以轻心,如今郑亦已逝,朝中又是一片乌烟瘴气,大势已到,郑召必定会趁势南征。 祥宁殿内,灯火通明。 “母后,这里是皇弟还是皇妹?”郑卓用肉乎乎的小手指着徐毓的肚子,天真地问着。 “卓儿乖,再过两月便知道了。”徐毓看着郑卓的眉眼,难免又想起郑亦,想起自己这悲悯的一生,黯然神伤。郑亦善妒多疑,又偏信奸臣之言,终究是没有气量坐稳这江山。 郑卓其母孔后早逝,郑卓是由徐毓一手带大的,如今郑卓袭了帝位,顾雍便将徐毓从天牢中放了出来,不久后又名义上封了所谓的太后之位,徐毓心中自是明白,他们只不过是顾氏篡权的傀儡。 顾青盏领着一行宫女太监行至祥宁殿,行了礼,便命宫女奉上药丸。 “母后”郑卓见着顾青盏便觉害怕,印象中此女子都是随着顾雍,从来也不会笑。 “卓儿别怕。”徐毓将郑卓抱进怀里,轻轻抚着他的背安慰着。 八岁,顾青盏仿佛看见了年幼时的自己,当年也是这般她静默一阵,然后低声说着,“皇上,该吃药了。” “朕朕不想吃”只是一个惧怕大人的孩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顾青盏见他眼神里的恐惧与慌张,如何没有恻隐之心,但是 “皇上若不吃,丞相要生气的。” 这药丸,分明就是郑亦生前所依赖的,徐毓推开宫女送上来的药碟,愤愤地望着顾青盏,亦想起她的所作所为,这世间为何会有如此狠心的女子,徐毓咬牙狠狠道,“连孩子都不放过,你不怕遭天谴么?!” 遭天谴多少人对她说过这句话,顾青盏已数不真切,她漠不在乎,盯着徐毓隆起的肚子,冷冷道,“太后娘娘还是保住腹中胎儿要紧。” 转身离开,顾青盏没有丝毫怜悯,她为顾()雍处事十余载,顾雍从未怀疑过她,自也不会怀疑她与郑卓吃的,只是普通养生丸。 徐毓抱着郑卓,泪流满面,他们母子在这深宫里的日子,和死又有何区别?但她要等郑召一定会回来,一定会从外戚手中夺回江山。 在此之前,忍气吞声活着,就像顾青盏说的那般,保住腹中胎儿要紧。 北疆的暴风雪仍在肆虐,陆萦几乎快淡忘京都的□□了。 郑召在这北疆自立为王,国号北郑,驱逐了侵袭北疆的游牧民族,轻徭薄赋,深得民心,待政局稍稍稳定,便开始同陆元绍商议南扩。 陆萦本不想陆家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但是陆家世代忠良,如今江山又易手顾氏,陆元绍执意要助郑召收回郑家天下,方肯卸甲归田。陆萦也知道,郑召定不会轻易放他们走,他正是缺人之际,就连一向游走江湖的欧阳氏兄弟,也被封了左右将军之职。 “小姐,喝点羊奶暖暖身子吧,天儿可真冷。”碧落端了温热的羊奶,掀开营帐的帘子,说一两句话嘴里便哈出阵阵寒气。 郑召许诺了他的诺言,来到北疆以后,陆萦便得了自由,人人都以为这是郑召始乱终弃,陆康为了这事还差点抡拳揍上郑召的脑袋。 “若不是我们陆家助他,他什么都不是他竟敢,萦儿,你若觉得委屈,哥现在就给你理论去”陆康一边烤着羊腿,一边愤愤骂道,就像是受了着北疆的风水影响,在这待久了,性子也变得野蛮。 “哥,我开心还来不及呢”陆萦嘴里虽这样说着,可脸上哪见得有半分开心的神色。 她自京都脱身回到北疆以后,几乎都没怎样笑过,陆康都看在眼中,这会儿郑召又罢了陆萦的身份,他难免会把陆萦心事重重的源头归在郑召身上。 陆萦为什么心事重重,只有碧落心里最清楚。 原本凉州已经攻下了一半,但因为天气恶劣,不得不退兵驻扎,待这一阵暴风雪过去,再做盘算。 “哥哥特意给你烤的,香吗?”陆康拔出匕首,一刀一刀片着羊腿肉放进盘里,他这妹妹素来娇生惯养,可比不得这北疆女子泼辣野蛮。 肉质鲜嫩,香气四溢,可陆萦吃着就如同嚼蜡,咬了一小口,便说饱了。 “小姐”见陆萦要回自己的营帐,碧落赶紧跟了上去。 北风呼呼从脸庞刮过,陆萦看着碧落的小脸被风吹得红彤彤的,皮肤也变得粗糙,便问她,“跟着我受苦不后悔吗?” 雪花迎面扑来,碧落笑得不知多开心,使劲摇头,小姐待她好,她无以为报只能服侍她一辈子。 回到营帐里,身子这才渐渐恢复知觉,碧落替她掸着身上的雪花,见陆萦郁郁寡欢,也不知如何替她分担。 “对了小姐”碧落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不知道从哪取出一个木匣子,“那晚你嘱咐我保管好的我怕自己保护不好,就交给欧阳哥哥” 原来还在,陆萦打开那匣子,是母亲的遗物,那块有着血迹的手绢,以及三晋会的令牌 母亲和三晋会究竟有什么恩怨,她在临死之前用血迹画出三晋会的标记,是不是就意味着此事是三晋会所为?陆萦总觉得母亲同三晋会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母亲未嫁入将军府之前,是丞相府的女夫子,是我的授业恩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归北疆(三) 关于母亲, 顾青盏一定知道什么。 陆萦俯首盯着那块令牌,心里却想着其他不愿去想她,却总是禁不住去想她,也总有理由去想她,爱恨交织之际却是蚀骨之痛。 好几次半夜醒来, 眼角都是湿湿的。碧落总听得她睡梦中念着顾青盏的名字, 却又害怕在陆萦面前提起只能默不作声守着她。 硝烟连绵,这一仗不知要何时才能结束。随军生活居无定所,陆萦见得最多的便是哀鸿遍野,好在还能同父亲和哥哥在一块儿。 不消数日,西北又传来捷报,陆元绍只三日之期便攻下越州,越州太守无力反抗,大开城门归顺北郑,这一战并无太多死伤。 凉州城外,彤日缓缓升起,肆虐了半月的暴风雪竟消停了下来,一望无际的雪地慢慢在融化, 露出一块块枯草地皮。 北疆的春天, 比秋冬还要萧瑟。 陆元绍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凯旋, 陆萦远远便望见了父亲那一头白发,多久没见过父亲这般春风得意的表情了, 她总劝父亲弃甲归田, 但让一个戎马关北的将军挥泪舍下手中的长矛, 又谈何容易? “陆将军的御兵之才,可真是被埋没太久了。”郑召背手而立,禁不住感叹。 陆萦不作言语,身负奇才未必就是一件好事,有时候无能也是一种解脱。她总想着如何护陆家周全,可人这一辈子终有一死,为何不按自己想要的那般去活就正如父亲,他生来就是要奔腾于战场的。 “你还想要什么只要朕做得到,朕都允了。”郑召望向陆萦,她眉眼间满是心思,此人倒真是奇女子,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北疆,她不青睐帝后之位也便罢了,要求的第一件事情竟是同自己撇清干系。 陆萦木然摇头。 “抑或是你心里还有着谁?”郑召背着手,眼前一片苍茫大地,让他又想起年少时的恣意自由,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才将自己此生最爱的女人推向深宫深渊之中,纵使时过境迁,可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挥不去。 “权利和感情,哪个更重要?”倘若徐毓再问他一遍,他依旧会选择权利,他仍执着,当初为何会抓不住心爱的女子?是因为权不够大,是因为心不够狠。 见陆萦不语,郑召继续问道:“你恨朕吗?”在陆萦身上,他难免看到徐毓的影子,一个女子,被剥夺了一生中最美好的那几年,也难免忧郁怅然。 不过是些无谓的询问,陆萦淡然道,“如今越州求降归顺,凉州太守多半会受到影响,三月不曾攻下的凉州城,如今胜券在握,皇上该是一门心思放在南征上才好。” 陆萦心思缜密,颇有眼界,郑召费解,倘若此人真耍起心计,她绝不止现在的地位。 “你很聪明你究竟想要什么?”因为看不透她的心思,所以郑召顾虑重重,毕竟顾青盏让他不得不提防身边的所有人。 有时候,自己被权势所左右,便看他人都是利欲熏心。她不过想在乎的人可以好好活下去正如那晚顾青盏让自己带她走时,陆萦真的动了带她远走高飞的心思,是真的动了心想带她离开,可是 如何才能不去想不该想的人,陆萦又知自己乱了心思,顿了顿,才道:“我只不过一介弱质,只求父兄平安” 显然这并不是郑召想要的回答,没有利益,又何谈忠诚?若不是赏罚分明,他何以去统治人心平心而论,若是他当年没娶陆萦,如今这半壁江山哪会这般唾手可得,“若你愿助朕一统江山,那便是头等功臣,朕定保陆家世代荣华” 世代荣华那又如何,到头来,终究会化成一抔黄土。伴君如伴虎,陆萦自是明白,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不妨为自己再留条退路,“那皇上就许我一个诺言,满足我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但说无妨。” “定是情理之中,皇上做得到的,待日后我想好了,再与皇上说。” 郑召并非铁石心肠,他剥夺了陆萦三载年华,虽罢她后宫之位是如她所愿,但在陆家眼中必然是个解不开的心结,想要南征成功他必然要依靠陆家。郑召并无太多犹豫,说得干脆了当:“朕允了。” 陆萦淡然一笑,“谢皇上。” “越州已降,你作何看法?”也不知从何时起,郑召开始习惯同陆萦探讨这些,若是放以前,他定不会同一个女子商议,只不过他慢慢发现,陆萦似是与其他女子不一样,她有着与年岁不符的沉稳老练。 历经过生死,看世事自然会透彻许多,可有些事情真的能看透吗? “如今虽越州请降,凉州太守也快坐不住,但凉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顾雍必然会调动各路军马往西北向来,皇上切不可掉以轻心。” 郑召不以为然,豪气中天,“那又何妨?远水难救近火,等那老狐狸援兵到了,凉州便早已成了北郑腹地。”凉州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若胜了这一战,南征拓疆指日可待。 陆萦却一针见血,“切莫轻敌,皇上能想到的,敌人未尝会想不到,如今凉州局势不稳,请降拒降势力一分为二,顾雍必定会先遣人来平定内乱” “你是说他们会先从内部动手” “报!”有兵马探子策马扬鞭赶来,跪倒在郑召面前,“禀皇上,越州太守惨遭刺杀,悬尸城门。” “是何人所为,竟敢在朕眼皮底下杀人?!”郑召攥拳,果不其然,那老狐狸已经开始动手。 “已经开始了。”陆萦呢喃。 一行人赶去越州城门时,只见八具尸体均悬挂城墙之上,皆是衣衫褴褛,受了千刀万剐之刑,气绝身亡,竟血染了城门。 嗅到刺鼻的血腥气息,陆萦皱眉捂了捂口鼻,这心狠手辣的手法,除了三晋会还能有谁。 “堂而皇之就取了八条人命”陆元绍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虽战场上见过各种血肉横飞,但眼前这杀人的手段还是让他禁不住咋舌。 “爹,是三晋会娘临死前留给我们的线索,也是三晋会。”陆萦念道,想必那时楚钰便是想让他们提防三晋会,才留下的遗迹,“娘的死一定要查出娘的死因” 一想到当年妻子便是死在此等心狠手辣之人之手,陆元绍便急火攻心,当他得知三晋会是朝廷的地下组织时,更是怒不可遏,他为大郑戎马半生,最后换来的却是如此结果。 “好一招杀鸡儆猴,看来凉州城只可硬攻了。” 于陆萦而言,三晋会插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母亲和三晋会之间的联系,她有预感,这层迷雾就要被拨开。 青石堆砌的城墙之上,一位青衣女子正眺望着远处缥缈的营帐灯火出神。黑夜中狼群的嗥叫,幽幽环绕在耳畔,一轮皓月当空,比京都的大,比京都的圆,也比京都的清冷。 寥廓的大漠,一眼看不到尽头,顾青盏面朝西北,那里是北郑军队安营扎寨的地方。 她同陆萦终是还会再遇,只是竟比想象中还要快些。可纵使见面又能如何,不过是形同陌路罢了,顾青盏早已明白这些,但心中难免怅然若失,她不知再见陆萦时,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 数月时光,冲散不掉两人之间的回忆。 “人我已杀了。”映秋站在顾青盏身后半晌,见她恍恍惚惚的模样,知她心里仍是放不下陆萦,又道:“你不该来北疆的。” 顾青盏就好似没听闻后半句一般,自顾自说着,“明日依旧悬尸城门,以儆效尤。” 见她避之不答,映秋又重复道,“你若还是放不下她,就不该来北疆顾青盏,你这般感情用事,终会误了自己” “我何时放不下了?!”顾青盏回道,语气微微愤然,这一言,不知多口是心非。 “那你敢杀了她吗?”映秋上前一步,拔出腰间的匕首交于顾青盏手中,继而道,“两军对峙之时,如杀敌一般杀了她,你做得到么?” 顾青盏几乎握不住那刀柄,匕首掉落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再相遇(一) 顾青盏几乎握不住那刀柄,匕首掉落在地。映秋弯腰拾起那匕首, □□城墙砖缝之间, 刀刃反射着阴冷的月光,覆上顾青盏眼眸, 她微微眯了眯眼, 只听得映秋缓缓说着 “顾青盏还是顾青盏, 一切还是同以前一样,就这样活着至少能好过些。” 就这样冷血地活着,摒弃那些七情六欲,什么也不考虑,确实能好过些就这样一直麻木活下去,生死由天。愈是去想,顾青盏眼神愈是木然,她问映秋, “你从未想过离开三晋会吗?过普通人的生活” “顾青盏, 你觉得说这些有意义吗?”映秋冷嘲道, 但凡踏入三晋会, 便别想奢望有全身而退的那一天, 普通人的生活于他们而言, 只不过天方夜谭罢了。 有无意义, 需得看你怎样去做。 顾青盏半咬着下唇, 苍白无力, 她以前从未奢望过普通人的生活, 可现在她却时常会臆想, 臆想像个普通人那样,可以同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没有欺骗与利用,只有纯粹的爱与被爱,哪怕只有一月,一天,甚至一个时辰。 映秋看不透她的表情,也读不懂她的心思,只觉她近来心事重重,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一切按计划行事便可。” 顾青盏点头,心中却在慢慢滋生从未有过的念头 夜深,人静,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会想起陆萦。两人曾经相处的点滴,别离前的那一夜,这些记忆似是要将她逼疯一般 没了信念便就没了支撑,再强大的人,终将被击垮,如炼狱般的三晋会都击不垮她,但却败在了一个女子的一颦一笑之下。 “阿萦”顾青盏将她们曾经弹过的古琴带来北疆,《忘忧曲》却不能解忧,她将头枕在琴案上,用手去抚摸每一根琴弦,陆萦曾经摸过的琴弦顾青盏闭上眼,想起那年那日,自己牵着她的手,引她去弹着小调。 半搂着她,虽靠得不是很近,却能闻到她身畔的馨香,想到这里,顾青盏紧闭双眸,可嘴角却隐隐有一丝笑意。 顾青盏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对她动了心思,一切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着,然而更可悲的是陆萦对自己动了同样心思,这份感情,如果只是一人一厢情愿,如果可以永远隐忍心底,事态都不至发展到今日这般。 说不清遇见对方,是有幸还是不幸。 明明已经来到有她的北疆,但只有像这样闭着眼时,顾青盏才觉得离她好很近。来这里的十几日,顾青盏已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是这般摸着琴弦想着心思,迷迷糊糊困了过去。 “墨丸没有解药杀了顾雍解散三晋会” “没有人能活着离开三晋会” 顾青盏从未忘过郑亦死前对自己曾说过的话。 人与生俱来就有一种对死亡的畏惧,纵使是杀人如麻的杀手也不例外,顾雍用墨丸操控三晋会,无外乎也是利用了这一点。 顾青盏犹记得最后一次见楚钰时,她一向严肃的脸庞忽而柔和起来,楚先生将自己抱在怀里,唇边甚至还有些笑意,道:“阿盏,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要时刻记住我的嘱咐” 那年不过八岁,但顾青盏从楚钰的眼神里读出了许多,那一刻起她便预感着,楚先生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后来,她便得知楚钰背叛三晋会的消息。 “阿盏,三晋会最忌讳的就是背叛。” 她将楚钰对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底,背叛三晋会便是不可饶恕,顾青盏实在想不通楚钰为何会明知故犯。直到耳边传来楚钰遭受暗杀的死讯,顾青盏依旧无动于衷,她仍觉得是楚先生错了,究其因果,是楚先生不该背叛三晋会。 “阿盏,我不在的日子里,你也要时刻记住我的嘱咐” “先生,我该怎么办?” “你很聪明,定知道怎么办” 顾青盏呢喃呓语,觉得脖颈有些发酸,原是又睡着了,做了一场短梦,顾青盏睁开眼,油灯早已燃尽,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该怎么办?顾青盏抱了抱微凉的双臂,时至今日,她方能理解楚先生当年的苦衷,为何会背叛三晋会,不顾性命,只为一人。 陆萦望着森森的月光,她早已习惯了北疆的狼嗥,左眼一直跳着,一连好几天了,让人心烦意乱。 “萦儿,怎么还不睡”陆元绍接过碧落手中的披风,披在陆萦身上,关切说道,“起风了,夜里凉。” 别看白日里日光正盛,但一到夜里又是寒风刺骨,碧落见陆萦望着天空发呆,怕小姐着了凉,几番让她回营帐去,就是不肯,这才擅自把将军请了来。 “爹” 陆萦一回头,满面形容憔悴,陆元绍见女儿这般自是心疼得紧,这紧缩的眉头,分明就是有心事,“你有何心事,连爹爹都不愿告诉么?” “我”陆萦不知自己能说什么,只得寻着理由搪塞,疲惫地笑道,“夜里狼嗥惹得人睡不安稳” 碧落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和盘托出,只希望小姐能快些忘却那段过去才好。 “明日卯时攻城,爹早些休息才是。”眼右跳素来是不祥之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陆萦心中难免担心,“明日我与爹和哥哥一同前去” 陆家人皆是血气方刚,都是要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陆元绍虽处处依着陆萦,但也不是娇纵,陆萦执意要上战场,他心底自然高兴,说起来,陆家也曾出过女将军的。 “萦儿真的长大了,有担当了。”陆元绍笑着点头,他这女儿虽舞刀弄枪差了些,但兵家之法熟读于心,论行军打仗的谋略,甚至比陆康还要厉害几分,“那明日你与康儿一起,他行事素来莽撞,你也看着几分,随机应变。” “有我跟着哥哥”陆萦上前挽住陆元绍的胳膊,“爹放心就好了。” “就你心思多”陆元绍说着,面色却又肃然起来,当初女儿因为自己委屈嫁入昭王府,如今兜兜转转几年,还是孑身一人,想来心中愧疚,他绝不是一个好父亲,“萦儿,你若看中了哪家的男子,便同爹爹说,我抢也要替你抢了来。” 陆萦低了低头,对于父亲的打趣完全提不起兴趣,只是回道,“大战在即,爹还有心思开玩笑” “爹对不起你” 陆萦先是不语,继而仰头倔强地说着,“萦儿明日等爹爹大获全胜,抓回三晋会的走狗,调查清楚娘的死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再相遇(二) 卯时, 天刚蒙蒙亮, 古老的凉州城在一片微光之中,苍凉而肃杀。风雨前夕,宁静也掩不住杀戮的戾气, 破旧的泥瓦砖墙早已满目疮痍。 三攻凉州,众将士早已疲倦不堪,若此番不一举拿下,待顾雍援兵一到, 再谈攻城更是难上加难。 郑召也深知局势严峻,此番势在必得,与陆元绍在明处主力攻城,陆萦便随陆康埋伏在凉州西南隅,以作应援, 好在兵力充足,四下遣兵将主城围得水泄不通。 天河依旧还悬着几颗星, 忽明忽灭。 这几月的颠沛流离, 让陆萦头一次体会到父亲在边疆究竟过着怎样的生活, 从小, 她只能看到父亲战胜归来时的风光无限,却不知他在边疆挨过多少刀箭, 又有多少次与死亡擦肩。 “又在想什么?”陆康一如小时候那般,揉了揉陆萦的头, “如今长大了, 有心事也不同哥哥说了” “如果娘娘还活着, 该多好”陆萦低了低头轻声叹到,鼻头微酸。 陆康的手有些僵,他轻轻拍了拍陆萦的肩,安慰道,“娘知道你这般,会开心的。”其实,陆康至今尚未明白,妹妹当年为何突然似转了性一般,同父亲冰释前嫌。 陆萦恨三晋会,似乎比以前更恨了,除去母亲的死陆萦还会想起她虚伪的笑,想起父亲和哥哥险些丧命于她的谎言之下,想起她温婉外表下又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心,似是又被狠狠揪了一把。 此时,凉州城门之上的身影,在风中更显单薄,郑召的军队已经蓄势待发,包围了整座凉州城,陆萦也在顾青盏半眯着眼,朦胧的晨曦让她更为心事繁重,禁不住问自己她真的能同陆萦针锋相对么? 相峙的阵营,敌对的势力,这场战争无论输赢,她与陆萦之间,终有一人将死。 她形单影只地来到这世上,为何不又让她形单影只地离开,为何偏偏让她心里住了一个人,为何再也忘不掉那句“阿盏,我爱你” 她曾与陆萦在神明面前许愿,她愿陆萦恨她一生,也不要爱她一分可她却依然两次三番地想去靠近陆萦。 不远千里来到北疆,顾青盏知道自己还是忘不了她,想要见她甚至,不管是用何种方式。 东方天空既白,远处传来击鼓声与呐喊声,牛角号已经吹响,是胜利的讯号。 “胜了?!”听到讯号,陆康欣喜若狂,他激动得一遍一遍问陆萦,“萦儿,我们赢了!” 攻城怎会如此轻而易举?虽敌寡我众,但负隅顽抗日绝不成问题,除非凉州主动求降,否则 陆萦呢喃,“怎会这样?这其间必有蹊跷” 号角还在长鸣,确实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一轮初阳跃上大漠地平线,柔和的日光驱散昏暗,斑驳的城墙上北郑的旌旗在挥舞飞扬。 陆萦还来不及思索,耳畔便响起振聋发聩的欢呼,远处的硝烟还未弥散开来,这场战争就这样结束。 “怎么了?”陆康见陆萦扶了扶额头,并没有太多欢喜,“不舒服吗?” 陆萦摇摇头,明明是一场胜仗,可为何仍觉得胆战心惊,总感觉总感觉要发什么一般。 凉州城内,郑召拔出一柄长剑抵在青衣女子的颈间,似是疯了一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同一个名字,邪笑着,“顾青盏顾青盏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冰冷的剑刃贴在脖颈上,并不能让她惧怕什么,她的眼底哪还能看见半分眷念,顾青盏不动声色地环顾着四周,终究看不见陆萦的身影,心底升起一股怅然。 郑召眼底杀气满满,如若不是眼前这女子,他如何会沦落到败走北疆若不是这女子从中作梗,煽风点火,徐毓又怎会被郑亦打入天牢,受尽非人折磨。 “顾青盏”颈间的皮肉被利刃刺破,鲜红温热的血液顺着剑刃滑下 “杀了我啊”顾青盏缓缓道。 见她无惧无畏的模样,郑召此刻真想直接挑断她的筋脉,强抑制住内心的冲动,他岂会让这个女人死得如此轻巧,“顾青盏,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这一步,她又估对了,郑召不会杀她,至少在百般折磨她之前,不会这样轻易杀了她。 映秋离开不久后,凉州城果然已被敌军占领,她北顾暗自嗟叹,“顾青盏,你真的疯了” 她想不到顾青盏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会遣人大开城门,让敌军蜂拥而入。顾雍此番遣她们前往北疆,暂守城日,待援兵一到里应外合,包抄郑召军队,纵使郑召军士再过骁勇善战,也不过是残兵败将,寡不敌众,待郑宫兵卫一到,便是一桩瓮中捉鳖的好戏。 只是如今 “你如今弃了凉州,知是意味着什么吗?”映秋掐着顾青盏的肩,若不是亲眼看着郑召破城而入,她不敢相信顾青盏竟真的背叛了三晋会。 “便是弃了性命。”顾青盏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性命便是世上最一文不名的东西,弃了也便弃了,无甚可惜。 她如何会不知呢?背叛三晋会的后果,她比谁都清楚。 “你若还不走,待他们杀进城来,可就晚了。” 听得外面的马蹄声四起,映秋攥拳,质问她,“你呢,不走么?” 一直以来,映秋都视她为冷血怪物,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用起情来,却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可怕,“你为了她,连性命都不要了” 不语,沉默,就代表了一切。 如果有一天,非要沦到你死我活的地步,那便让我去死。 表面云淡风轻,可内心却走在最极端的状态,顾青盏不管世人怎样看她,她也不觉自己有罪,但当她在陆萦眼中看到恨意时,她恨自己,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恨自己满嘴虚伪的谎言,她这一生都是错的。 沉重的镣铐,不见天日的地牢,黑暗而潮湿,还带着一股刺鼻的霉味,这环境顾青盏并不陌生,她在这里拷打审讯过多少人,早已记不真切。 “听说,这凉州地牢有三十六酷刑,朕倒是想开开眼界。” 郑召取过一条浸透了盐水的皮鞭,第一鞭便径直抽在了顾青盏的脸上,白净的皮肤瞬时皮开肉绽,盐水随着皮鞭渗进血肉里,是蚀骨之痛。 可顾青盏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叮咛,这些疼痛于她而言,还不至不能忍受。 “不愧是三晋会的人”郑召蹲下身子,挑起她的下巴,拿出一把匕首,用冰冷的刀刃拍在她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之上,“倘若在你这脸上割上九九八十一刀,看你还怎么拿着这副皮相去蛊惑人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再相遇(三) “倘若你跪下来求朕”傲骨满满的顾青盏, 跪下来摇尾乞怜的模样, 他倒真是有点期待, “朕就保了你这张脸蛋。” 郑召望着顾青盏丝毫不见恐惧的双眸, 这世上难道真没有让她有所畏惧的东西么?还是下手不够狠, 他站起身, 将长鞭递给一旁的赤膊大汉, 道:“狠狠地抽,直至她求饶为止。” 郑召小酌着热茶,坐在一旁观着“好戏”,他就是想看看, 这女人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顾青盏咬牙, 衣裳不鞭笞得褴褛不堪,一鞭又一鞭,长鞭都被染得血红,可她的眼角没有一滴泪, 映秋说她疯了也不无道理,她来北疆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见陆萦, 既决定背叛三晋会,她体内的毒素已无药可解, 她时日不多了, 至少至少她想死在陆萦身边。 就算要忍受这钻心蚀骨的鞭笞之刑, 她也无所畏惧, “呃”, 因为因为她离阿萦又近了一步。 见她额角冒出一片冷汗, 以及喉间婉转着的痛苦沉吟,还是有些成效的,郑召摇头晃脑道:“瞧美人都快扛不住了,今日就点到为止,细水长流,反正往后这日子还长着。” 陆萦走过幽暗的通道,烛火昏暗摇曳,常年不见天日的地牢阴气极重,她素来体寒,有点禁不住这样的湿气,为首的士兵在前领路,左右顾之,依稀能看到森森白骨。 碧落胆小,跟在陆萦身后,吓得不敢睁眼。 成王败寇,假若这一仗要是败了,这牢笼里便又是另一番情形。 这地牢并不太大,再加上寂静得很,陆萦老远便听闻到长鞭挥舞得呼呼作响,还夹在着女子若有若无的沉吟声,想必是这地牢里每日都在上演着酷刑。 “小姐,小姐你还好吧?”碧落见陆萦有些晕晕沉沉的,忙扶着她的手臂,又触了触陆萦的手背,冰凉冰凉,开始责备自己起来,“早知这地牢如此阴冷,该披上披风才好。” “只是近来没休息好,无事。” “这地方怪吓人的,小姐还是不要久待为妙,免得受寒。” 昏暗暗的铁牢里,一个身影蜷缩在角落。 “你来得正好,瞧瞧朕给你带的礼物。”郑召起身,饶有兴致地同陆萦说道。 “她就是三晋会的人?”陆萦看不真切,只是听得这地牢里关押了三晋会的,这才赶了过来。 顾青盏垂首,原本迷糊不清的神智在听到这八字以后,恍然清醒,她缓缓抬起头,看见那站在忽明忽暗的烛火间的身影,几月不见,真的恍若隔世。 她憎恶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目光却一直流连在陆萦身上:阿萦,当初你信誓旦旦说要杀了我,现在已无所顾忌,你下得了手吗? “她不仅是三晋会的人,还是我们的故人旧友。” 冥冥之中所注定的,纵使想要逃避,又岂会如你所愿。 走近,在梦境中出现过很多次的那张脸,尽管左脸一条鞭痕血迹斑斑,陆萦吸了一口气,气息都在颤抖,她怎会在这里?以她的手段,如何会沦为这阶下囚 再见她时,陆萦的心还是为之一颤,尤其是对上她的眼眸那一刻,一瞬间,时间就好似静止了一般,眼中只有单纯的你我,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罢了,转瞬即逝,她们之间,终究是隔着千沟万壑。 陆萦偏头,眼不见,心则不乱,明明两人从此再无瓜葛便好,为何偏偏还要出现。 顾青盏原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一切,现在才发现,最难的,是承受她的冷漠淡然,形同陌路的照面,还有她眼眸中的绝情,将自己打入深渊谷底。 “你想要如何处置她,你的好‘姐姐’”郑召将姐姐二字尾音拖得极长,他只道是这二人曾是“姐妹情深”,自然不知道她们之间还有一份更为复杂的情愫。 郑召料想,陆萦定也是恨她的,郑召走到顾青盏面前,掐住她的下颚,悠哉悠哉地对着陆萦道:“你是想剜了她的双眼,还是割了她的舌头亦或是” 陆萦依旧偏头沉默,良久,她看了一眼顾青盏,才向郑召冷冷道了句,“皇上开心就好” “小姐”碧落此时已看到陆萦脸色惨白。 从她的眼神里,丝毫看不到怜惜与眷顾,抽筋剥骨的疼痛也不足以让自己流泪,但此时顾青盏的眼眶竟有些湿了,她已看不明白,是陆萦太善于伪装,还是真如自己所愿现如今陆萦对她,只有恨没有爱。 “碧落,我们走。”陆萦摒着气,头微扬,看似是气定神闲的离开,可却只有她一人明白,自己是怎样的慌乱与不安,她甚至忘却了来地牢的目的,从她看到顾青盏那一刻开始,她的大脑变得一片混沌。 陆萦走得很快,快到碧落跟不上她的脚步,一个劲地在后边喊着“小姐你慢些”,追的气喘吁吁,走出地牢后,又拐过了几座假山,碧落便完全看不到陆萦的身影。 城内的巡逻兵正大刀阔斧地谈论着今日的胜仗。 “” “这一听到陆将军的名号,守城的那群龟孙子闻风丧胆,娘的,屁滚尿流就开了城门” “可不是么,攻城的火炮都没用上” “听闻守城的是个女将军,到底是没见过世面,怕是被这阵仗给吓着了” “哈哈哈哈哈” 陆萦熟知兵家之道,当然知道攻城不是儿戏,这般不费吹灰之力,本就蹊跷,更别提守城的还有顾青盏,退一步说,纵使顾青盏守不住城,那也绝不至落入郑召手中,她那样聪明又岂会不知落入郑召手中的下场。 原以为,陆萦思忖这是诈降,可如今北郑军队全然占领了凉州。 许多事情,细思极恐,陆萦转身又疾步跑了出去,心中却念着想着:“顾青盏顾青盏你疯了么你究竟想让我怎样” 陆萦恰遇上正欲寻她的碧落,急得碧落直跺脚,“小姐你又去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再相遇(四) 顾青盏, 你疯了么,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陆萦疾步顺着原路返回,不是顾青盏疯了, 许是自己疯了明明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 可自己满脑子仍想着她, 想着她此刻身上皮开肉绽遍体鳞伤该有多疼。 自己有必要去纠心吗?她是生是死, 疼与不疼又与我有何干系可是到头来, 嘴硬终究敌不过心软。 一遍又一遍的纠结,陆萦却仍在心中, 为自己对她的满心在乎找着“冠冕堂皇”的理由, 顾青盏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她定是知道母亲的一些事情,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她不能死。 表面上再决然, 可心却依旧被她牵扯着,陆萦不敢注视她的眼睛太久,仿佛一切都会在对视中明了。 再赶去地牢时,郑召早已走了, 只剩下几名守卫, 而那牢房里的身影则是一动不动,霎时, 陆萦的心就好似被抽空了一般, 她声音中夹杂着几丝颤抖, 命那守卫:“将镣铐解开。” “这”守卫有些为难。 “这人皇上是要留活口的,你们下手如此没轻没重,倘若人没了,你们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见陆萦这样说,众人也犯怵了,他们见这女子如此刚烈,用刑时下手就越发狠了,倘若人真的没了,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陆萦蹲下身,她血迹斑斑的脸依稀能看出昔日的清秀婉丽。 此时顾青盏正倚在墙角,身上已数不清有多少处伤痕,头晕晕沉沉,好像听到了陆萦的声音,又好似是幻觉,渐渐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幻象中她看到了陆萦,陆萦还抱着她,红着眼责怪她为何这样傻? 这幻象太过真实了,甚至鼻尖还能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一直以来让她魂牵梦绕的味道。 “你最好别死”陆萦俯下身,拉过她的手臂绕在自己肩上,瞧她只是昏厥过去,方才心安些,于是扶她起身,她的衣衫被鲜血染遍,秽乱不堪。 似是牵扯到她伤口又隐隐作痛,陆萦愈发小心起来,生怕弄疼她。 “阿萦” 顾青盏眯着眼嘴中轻叹呢喃着,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情感更是抑制不住,也不知是虚是实,她将头蹭进陆萦的颈窝,思念在喉间婉转,“阿萦我好想你” 她每每叫“阿萦”时都温柔似水,可以酥到人的骨子里,陆萦听她在耳边这样唤自己,脸不自觉又有些发热。 “陆姑娘,您这样”守卫见陆萦欲将人带走,便上前阻拦。 “皇上那边我自会解释,与你们无关。” 陆家在北郑权势滔天,就连皇上也忌惮几分,莫道是这些小兵小卒了,虽然犹豫阻拦了片刻,见陆萦态度强硬,也不敢忤逆。 顾青盏疲倦地抬了抬眸,此刻抱着自己的不是陆萦又是谁?她不动声色地将头靠在陆萦肩上,又闭上眼,多想让一切回到从前。 阿萦,你定还在乎我的,是么? 当一个人被逼到无路可退时,会有多少口是心非的言辞,顾青盏祈愿此生陆萦对她唯有恨意做不到的,人总归是有私心,如果可以被爱,谁又愿意被恨。 陆萦扶着她,听她口中一遍遍唤着“阿萦”,心中早已起来波澜,可却依旧面色木然。 “小姐,您这是?”碧落见陆萦扶着个“血淋淋”的人回来,煞是骇人,仔细一看,这人正是顾青盏。 “碧落,将大夫请来”陆萦瞟了一眼塌上躺着的顾青盏,似是故意将语气说得这样不屑,清冷至极:“别让她死了,留着还有用处。” 顾青盏佯装晕厥,但字字听得真切,就似利刃插进心窝般的刺痛,听着如此熟悉的声音,却感觉到与她渐行渐远,曾经那个关心自己体贴自己的阿萦,也许在她记忆恢复的那一刻,就再也消失不见了。 她微微眯缝着眼,看见陆萦的身影就这样离她而去,没有回眸与丝毫留恋,从始至终,陆萦都未正眼瞧她,两人至此便是形同陌路。 有些事情,真的只能留在回忆里吗? 顾青盏时常觉得自己可笑可悲至极,她千里迢迢来到北疆,她不惜性命背叛三晋会,可如今就算来到陆萦身边又能怎样?陆萦不会再爱她的,她如今甚至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得不到。 陆萦所爱的顾青盏是大郑温婉贤淑的第一美人,而不是三晋会蛇蝎心肠的第一杀手。用欺骗换取的爱,在谎言破碎时,曾经有过的一切,也会荡然无存。 在王府时,顾青盏也曾读过许多佛经,什么天道轮回什么善恶有报,她不过嗤之以鼻,如今看来,因果报应终是有的。 自那日出地牢以后,顾青盏就再未见到陆萦,丫鬟仆从们每日送来药膳饭菜,不曾停过。 三日,整整三日顾青盏滴水未进,卧在床侧,干瘦得早已不成人形。 碧落见了都纠心不已,小姐同顾青盏之间的瓜葛,她心中自是清楚的,她也知道,小姐是在折磨顾青盏,那何尝又不是在折磨自己?陆萦梦中唤着的,明明仍是顾青盏的名字 旁观者清,明明是相爱的两人,何苦去互相折磨。 “你便吃些东西,小姐说了要留你性命的。”碧落将一些小食在桌面上一一罗列开,顾青盏此时脸色煞白,莫道是受了伤,就是普通人也经不起三日不吃不喝。 此人是陆萦的贴身丫鬟,顾青盏认得出来,她苦笑着,连声音也苍白无力,“告诉你家小姐我时日已不多了怕是怕是等不到被她利用的那一天” “啊?你你还是将药吃了吧”碧落又慌乱了起来,她跟了陆萦这么久,自然猜得到小姐的心思,若是顾青盏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小姐心里也绝不会好过。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碧落一口气冲进陆萦卧房,气喘吁吁一连说了三句不好了。 “何事?”陆萦问的不紧不慢。 “王”碧落本欲说王妃,可怎么想也不太对,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最后只含含糊糊地说,“她三日不曾进食,又不吃药,身子虚得很,怕是怕是要不好了!” 就算碧落不明说,陆萦也知“她”是谁,听到碧落嘴里反复说着“不好了”,陆萦此时眼中才有了些许焦虑,责道:“不是让你们看着点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再相遇(五) 碧落冒冒失失闯进时,陆萦正心不在焉地捧着一卷兵书, 每每泛起倦意却依然不得安眠, 自来北疆起,抑或说是自她恢复记忆以后, 心便从未安稳过。 “她她三日不曾进食,又不吃药, 身子虚得很,怕是怕是要不好了!”碧落说得着急,吐字也含糊不清, 但陆萦却能立即在第一时间会意。 “不是让你们看着点吗?!”陆萦放下书卷, 脸上霎时乌云密布。 “小姐, 她想见你”碧落低头不敢说话,虽自己只是个婢女,但陆萦也鲜少对她这般动怒, 今日看起来却是像急火攻心了。 陆萦不语,面色恢复平静, 可步履却匆忙。 推开门,丫鬟们撩开帘子引着陆萦进屋,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草药味, 陆萦掩了掩鼻,看着地上破碎的碗碟, 还有泼洒了一地的汤药, 这才将目光移到塌上的人身上。 陆萦从未见过她这样狼狈的模样, 青丝散乱, 脸色苍白如纸,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伤痕,可即便是在最不堪的时候,她眼神里所透露的孤高清冷,也从未改变,就有如她们第一次邂逅在红梅树下之时,只一眼就再也忘不掉对方。 依旧无言,顾青盏注视着她的眸子,徒然又勾了勾嘴角,可泪水明明还顺着眼角在流,不知是哭是笑,好似只要一见她,哭笑都由不得自己。 陆萦别过脸接过一碗米粥,垂首顺势吩咐仆从,轻声道:“你们都退下” 微凉的粥被送到自己嘴边,顾青盏却痴痴望着陆萦,迟迟不曾张口,就仿佛不多看几眼,便再也见不着了。 陆萦被她久久盯着,面色有些许不自然,于是低垂了眼帘,“张嘴” 顾青盏见她低垂了眉眼,陆萦这般,真是像极了她们曾在王府中相处时的模样,一味的逃避与隐忍,还有她永远紧锁的眉头,让人猜不透的心事重重,“阿萦” “张嘴”,陆萦嘴中吐出的,依旧是没有温度的两个字。 “嗯——”顾青盏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支起身子,小口小口喝着陆萦喂过的米粥,又不自觉朝对方探过身子,贪恋不已地望着她的脸庞,怎样也看不够。 “阿萦”混混沌沌中,她伸出手轻轻抚上陆萦的脸颊,当日思夜想的人儿触手可及时,真的就像是一场梦,她的气息与温度,自己都感受的这样真切,顾青盏只是摸着她的脸颊,竟觉得满足,“你瘦了” “别碰我”陆萦扣住她的手腕,僵持了片刻,又毫无留恋地甩开,冷冷说道:“这与你又有何干” 陆萦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决然,见她遍体鳞伤明明早已心疼得不行,却依然在佯装着。眼前的女子,她们之间有过温情,但同时也有着三年的欺骗与谎言。陆萦永远忘不了被背叛的感觉,她不遗余力想去保护的女子,到头来却千方百计在算计她。 狂风骤雨的那一夜,陆萦崩塌了心中对她的一切美好眷念,顾青盏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而自己是颗彻头彻尾的棋子。 “对不起”顾青盏咬着苍白的下唇,身上的伤口已有几处撕裂开来,斑斑血迹渗出了中衣,一片殷红,口中依然念念有词,“阿萦对不起,对不起” 不怕疼痛,只怕她的视而不见。 “对不起?”面对她撕裂的伤口,陆萦面上依旧无动于衷,仍是用最锋利的话语去中伤她,“收起你假惺惺的眼泪,顾青盏,骗我很有意思,是么?!” 陆萦不知,这句话的伤害远比她想象中的来得沉重,她也不知,她早已成为顾青盏心中的唯一一根软肋。 假惺惺唯一说过爱她的人,如今也在唾弃她。顾青盏又能如何去解释,就算一切都是假的,爱你却是真的。你是我的妻子,我此生最爱的人,昔日的誓言依旧盘绕在脑海,可再相遇时,却什么也不是。 明知有些感情永远触不可及,却又还是忍不住贪得无厌去追求,到头来承担失落与苦楚,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映秋离开时,对她道:“早知该是如此,一开始便不要开始。” 顾青盏无言以对,有时候,不一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她忍得了一切,唯独忍不了感情的适可而止,她可以伪装一切,唯独伪装不了与她对视时的眼神。 偶尔摇摆不定时,顾青盏会想,若是楚先生,她会怎样做? “你同我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陆萦早先就听闻她口中一直提到楚先生,想来必是了解个中情况。 顾青盏猜到陆萦终是会问,楚先生费尽心思去隐藏的身份,只为所爱之人留下最后的美好幻想,顾青盏又怎忍心去戳破,倘若陆萦得知楚钰同自己一样,是三晋会的冷面杀手,她能承受吗? 到时候只怕她的失落,更是变本加厉。 “没有关系”因为疼痛,顾青盏此时已满头冷汗。 “你又骗我”顾青盏分明对母亲的情形了解得一清二楚,倘若不是长期相处的两个人,又怎会知道那么多细枝末节,关于母亲,很多自己清楚的不清楚的,顾青盏都了解。 “我知我知楚钰是你母亲,所以所以才编了那些个故事”顾青盏低了低头,气息越发虚弱,“来接近你” “顾青盏,你还在骗我!”陆萦红着眼斥道,其他东西可以编,但母亲的《忘忧曲》从未授与他人,可独独顾青盏熟悉曲谱,这是学不来的。 “她不过在丞相府当过几天女夫子其他其他我一概不”数日未食,顾青盏此番情绪一起伏,身子更加,旧伤绽裂,有斑驳的血迹渗出,她只得咬牙承受这疼痛。 陆萦似是没看见她身上的伤口一般,掐了她的话,依旧咄咄逼人在质问着,“那我母亲同丞相府又是何关系?!”她不相信一切只是顾青盏说的这么简单,她原以为母亲惨遭暗杀是因为父亲在朝堂树敌,如此看来,母亲早在嫁入将军府前,就已与三晋会有了瓜葛。“为什么为什么三晋会要置我母亲于死地” “因为”两眼昏花,眼前一片虚缈,顾青盏已没了言语的力气,声音越发的细弱,双眼沉重不堪,只觉得好疲惫“阿萦,我好困我想想休息一下” 自北上以后,顾青盏便再也没有服过墨丸,郑亦说过,墨丸是三晋会控制人心的东西,没有解药,长期不服会要人性命,长期服用也会要人性命入了三晋会,就是半条腿踏进了阎王殿。 她的声音低到听不真切,陆萦侧耳凑近,她早已没了叮咛,连气息都是极轻极轻又像是似有似无最后,最后竟然停了! “顾青盏?顾青盏?!” “顾青盏顾青盏你给我醒来”陆萦又想起碧落先前对自己所言,突然慌张起来,她掐着顾青盏的肩膀,将耳朵贴在顾青盏心口处,心徒然一凉,“碧落!” 房间里响彻陆萦的声音:“碧落!” “她怎会这样?!”顾青盏也是习武之人,总不至挨了些皮外之伤就变成这般,连呼吸都断断续续。 碧落见顾青盏又昏死过去,怕这样下去,真的要出人命,于是哭着脸如实相告:“她她这几日就如同疯了一般,翻箱倒柜在寻些什么众人拦也拦不住再后来再后来” 说到一半,碧落就同受了惊吓一般,再也说不下去。 “再后来怎样?”陆萦听出事有蹊跷。 “再后来她就她就开始拿匕首割腕道是要‘放血’才会好受些”碧落想起顾青盏躺在血泊里的模样,吓得脸色苍白,“小姐她怕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陆萦卷起她的袖摆,只见她腕间果然有深深浅浅的刀痕,新伤旧伤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叫韩先生来,快叫韩先生来!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诉衷肠(一) “为何这么凉?”陆萦将手覆在顾青盏脸颊上, 又将手探进她的颈间,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热气。其实, 早在她用手抚摸自己时, 陆萦已感觉到她体寒如冰,只是不曾想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她究竟受了怎样的伤 “顾青盏, 顾青盏”这几天心惊肉跳的感觉而今更加变本加厉,陆萦趴在塌前弯着腰一遍一遍唤她的名字,也不知怎的, 就感觉就感觉她再也不会睁开眼一般, 她这一睡便再也起不来了。 有些事情, 越想就越无法自持。 “阿盏”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眉眼,渐渐失去生气, 陆萦蹙眉咬唇, 开始恨起自己来, 就算心底不愿再爱她, 又怎能去这样伤害她, 见她饱受皮肉之苦,自己心里真的就好受了么? “阿盏”陆萦用手摩挲着她的脸颊, 瞧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宛如鞭笞在自己身上那般疼痛。 陆萦觉得自己要疯了,她紧紧握着顾青盏有如寒冰一般的手, 她不知自己该怎么办?这些日子自己就如同铁了心一般, 亲眼看着她受尽地牢里的百般极刑, 她心底还是怨着顾青盏,她想让顾青盏也尝尝心碎的滋味可她不知,顾青盏早在她离去之时,心就已是支离破碎。 她依旧面色苍白躺在榻上,听不到陆萦的声音,倘若顾青盏此时能听陆萦叫她一声“阿盏”,想必该喜出望外,心都要化了。 碧落脚步匆忙前去请韩先生,听是顾青盏,韩真却没有一口应下,要替阶下死囚看病,这个主他却做不了,这事儿,还是传到了郑召的耳中。 郑召想让顾青盏生不如死,可却从未想过置之于死地,毕竟她是顾雍的心腹,留着她的性命,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没想到这女子要是心狠起来,连朕都要刮目相看。”郑召一边击着掌,一边感叹,“不过萦儿你开心就好,只要将人留得一口气在,韩先生就有法子起死回生。” “皇上谬赞,谬赞。”韩真颔首,举手投足之间儒雅有礼,“还须得把把脉先。” 陆萦直直忽略了郑召的冷嘲热讽,只是低声对韩真道:“她三日未食,现在通体冰凉,气息也弱得很。” 她一直低垂着眉眼,一副拒人千里的冰冷,就怕自己泛红的眼眶太不自然,碧落却懂她,默默站到陆萦身畔,声音说得极轻极轻,轻到只有陆萦可以听见,“小姐,一定没事的。” 差不多过去一盏茶的时间,韩先生把着脉却一直不言语,陆萦冷脸站在一旁,心里却早已乱成一锅粥,她想问却又害怕打扰到他,直到看见韩真微微晃了晃头,正想问 “怎样,可还有的救”在陆萦发话之前,郑召却先问了。 郑召轻蔑的语气,却揪了陆萦的心,当初她问顾青盏 “你有家人吗?” “没有。” “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那时,顾青盏说了一句让陆萦此生都忘不了的话,她当时抱着自己,那么紧,“我这一生只有你在乎我。”顾青盏鲜少将在乎挂在嘴边,但她能感受到的真真切切的在乎,只有陆萦,一个愿意为她付出性命的女子。 陆萦许了她一生一世,现在看来一切诺言都变成了无稽之谈,陆萦不知自己该不该信她,该不该信她给自己的感情,亦假亦真,如果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场利用,那她口中的“我爱你”又算什么?或许真是孤单了,寂寞了 想当年自己刚入王府时,她的无微不至刻意接近,一切都伪装得那般自然而然,谁知这样一个“知书达理”的温婉女子,到头来却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手;再后来,她将自己困于皇城,撒起谎来依旧脸不红心不跳,陆萦读不懂她,就像一切都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包括感情。 陆萦明白,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即便恨她,却依然放不下她。 “昏迷是因鞭伤及数日未食所致,但是” 见韩真面色沉重,陆萦便知不妙,体虚昏迷是很正常,但也不至于浑身冰凉,如掉进冰窟窿一般,几乎没了体温。 “那体寒呢?”陆萦问。 “韩某不才” 郑召斜眼挑眉,虽然陆萦表面上云淡风轻的,可看得出来,她在关心顾青盏而并非憎恨,早先听闻陆萦将顾青盏从地牢中救出时,郑召便觉事有蹊跷,他问道,“看来你很是关心她。” 陆萦读出了他眼中的质疑,冷笑着道,“只有她知道我娘的死因,当初皇上答应过我一个请求,而今我想好了我要她一命,以后生死由我。” “哦?”郑召不紧不慢道,“就这样草草决定当真不后悔?要知道,就算你不说,朕也不会让她好过。” “不后悔。” 这时有士兵来报前线战况,郑召便先行离去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病症,看来是鄙人太过才疏浅薄了。” 韩真就连父亲的恶疾都能医治好,却救不了她的昏迷么,陆萦开始害怕,害怕心中所想到最后会成了现实,明明没有拥有过什么,现在却觉得要失去,她恍惚着甚至有些站不稳脚跟,“真的无法可救了” “再疑难的病症也是有法可解的,只是这时间问题除了这些症状,她可还有其他异常?” “有的!有的!”碧落忙站出来,“前几日她似疯了一般,四下砸东西,又像是要找些什么,后来又用匕首割腕,好生骇人。” 疯了一般,四下砸东西?陆萦听得碧落这样说,终于想起来什么,她也曾见顾青盏这样过,黑色黑色药丸,“药丸药丸,她曾吃过什么药丸似是不能断,要时常服用。” “莫非是墨丸?”顾青盏是三晋会的人,韩真很容易就能想到,“久闻江湖上流传墨丸无药可解,我倒是一直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奇毒。” “那便是了先生可有法可解?” “解毒讲究以毒攻毒,倘若我手中有墨丸配方,兴许能够研制出解药,但如今我也是束手无策。” 既然是保命的药丸,她为何不贴身携带,陆萦见过她发病时痛苦的模样,既狼狈又让人心疼,“倘若我寻来墨丸,先生可能揣测出配方?” 韩真来了兴致,倘若能解开这流传许久的无解奇毒,他的名声自然又会大噪江湖,“需要些时日,但不成问题。” 找到墨丸秘方不易,但找到墨丸就要容易得多。 “我先开几贴祛寒的药方,待会儿再命人送些苍山火珠过来,是祛寒的奇物,虽解不了她体内的寒毒,但至少能延缓些时日,这样便有充足的时间来研制解药。” 苍山火珠,陆萦曾见过的,虽是几年前的事情,她却记得很真切,她很确定那时同顾青盏共浴时,就已爱上了她,只不过想不到,在将来,她们还会有这样多的瓜葛。 “那她几时能醒?” “一朝服用墨丸,便生生依赖,发病时她定能醒。” 晚间,韩真果然差人送来了苍山火珠及几帖药方,还有些外用的药膏,只是她身上新伤太多,沾不得水,这火珠也就派不上用场。 “时刻备着汤药,倘若她醒了,就让她喝”陆萦吩咐守夜的小丫鬟,“还有,若她醒了,便立来通报。” 时辰已过子时,陆萦依旧在塌上辗转反侧,好不容易困了一会儿,却又梦见小丫鬟匆匆忙忙进来通报人没了,惊得她一身冷汗醒来,便再也睡不着了。陆萦披了一件斗篷,没有惊醒碧落,独自一人出了去,一轮圆月悬挂天河,星辰繁多,时值初夏,虽有些风吹来,也不觉凉意。 陆萦倚杆坐下,清冷的月光与她作陪,依旧心乱如麻,终是放不下她提起一盏灯,踱着步子又走了。 “小姐”守夜的丫头本都睡着了,见陆萦来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强打起精神行礼。 “可醒来了” “还没。” 桌子上的汤药还是温的,丫鬟们没有忘记她的嘱咐。 掀开纱帐,陆萦有些木讷地坐在塌旁,用手摸了摸她的脖颈,依旧冰凉冰凉,她扭头吩咐候在一旁的丫鬟,“去弄些炭火来。” “炭火?”丫鬟一头雾水,只听过腊冬要用木炭的,现如今已是初夏,房间里都开始有些闷热了,但主子吩咐的,照办便是,“嗯,奴婢这就去。” 这大半夜的,又不是冬日,炭火哪有那么好找,丫鬟婆子几经周折才弄了来,已过了一个时辰,陆萦就那样倚在床头睡着了,听得动静,微微有些怒,道,“要你们弄些炭火,怎去了这么久。” 丫鬟婆子们都不敢说话。 “你们都下去睡吧。”陆萦也觉得为难她们了。 陆萦这一句话,让丫鬟们就如同得了大赦一般,便一一退下了。 炭火越烧越旺,屋子里的温度骤然升了上来,陆萦觉得热便脱了披风,再摸摸顾青盏的额头,竟然还是冰凉凉的。 熬药的丫鬟又送来了新的汤药。 人没有醒来,熬药又有何用?陆萦有些倦意地吩咐道,“今夜不用再送了。” 陆萦歪着头,静静守着她 “你是我的妻子,我此生最爱的人。”如今想起这句话,心依然会为之所动,顾青盏,只要你一出现,我真的做不到对你视而不见。 屋子里越来越热,陆萦额角已起了汗珠,可她却依然毫无反应,依旧寒气逼人,除了唇干涸的厉害,陆萦转身取过一杯凉茶,用手指蘸了蘸,再用指腹轻轻擦在她的双唇 滋润下,似乎恢复了一丝血色,唇瓣渐渐柔软。 陆萦迟疑片刻,将茶杯移到嘴畔,喝了一小口,俯下身轻轻拨开她的唇瓣,将唇送了上去,撬开她的牙关,有清凉的液体在口中流淌。 陆萦松开唇,用手轻抚她脸上那条长长的疤痕,同她耳语,“顾青盏,你给我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诉衷肠(二) “顾青盏, 你给我醒来” 陆萦索性端过一旁的汤药,还存着一点余热, 看着深褐色的液体, 她皱眉送到嘴边,含了一小口, 俯身又朝顾青盏送了去。 意识在一点一点被唤醒, 恍惚间, 顾青盏能感觉到身畔温热的气息, 是熟悉的温暖。她不由自主翕动了唇,闭着眼轻轻蹭着对方同样的地方,舌尖本来弥漫开一片苦涩,但却因为一份柔软的温柔变得甘甜是她, 就算混沌不清,顾青盏也知道是她。 陆萦的双唇似是感觉到来自对方的回应,她这才直起身。 顾青盏睁开眼, 看着愈发清瘦的陆萦,虽穿着单薄的衣裳,却依然汗流不止,差不多已是六月, 可这屋子里的炭火却烧的正旺。顾青盏很想替她擦汗,然后轻轻抱住她, 叫她一声傻瓜, 但却没有这样做的勇气, 她怕陆萦再一次甩开她, 再一次漠视她。 房间里寂静极了,看着陆萦嘴角残留的汤药,不是素来怕苦么顾青盏强忍着伤口撕裂的疼痛,支起身子,在身畔寻些什么,良久,才找到一个绣花的小锦袋,从里面捻出一颗桂花糖,送到陆萦嘴边 陆萦木了,只不过同她说过一次喜欢这甜味,她就时刻准备着一小袋贴身携着,至今却还记得。从京都到北疆,她所走的每一步都心中有数,但唯独不知该去如何面对顾青盏,每一次见她,便是心如乱麻。 不过,如今见她醒了过来,至少心安些。 “小姐。”此时碧落推门进了来,“屋子里闷得很,小姐出去罢,这里奴婢守着就好。” 陆萦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同顾青盏独处下去,索性想着一个人去冷静冷静,她轻瞟了顾青盏一眼,见她气色已好了些许,就淡淡回应碧落,“嗯。” 看着陆萦转身离开的背影,顾青盏落寞地手中的糖粒送入口中,已尝不出滋味。 “你还是把药都喝了吧。”看着一旁残留的小半碗汤药,碧落又给顾青盏递了过去。 顾青盏别了别头,不予理睬。 “你以为这样,小姐就会原谅你了?”碧落却气了,把瓷碗重重砸在一旁的案几上,有些话她知轮不到自己来说,却依旧不吐不快,“小姐生平最恨人骗她” 当年在王府时,陆萦为这个女子付出了多少,碧落都在看眼里,她也知陆萦喜欢把心思都埋在心底,可恰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伤害,这样的伤疤会有多疼? “自夫人过世后,小姐就没笑过直到遇上你,小姐终于肯笑了,可是”碧落咬着唇,她对眼前这女子实在喜欢不起来,“你明知小姐喜喜欢你,你仗着这点利用她也就罢了,现如今又回来做什么!你这般可怜兮兮地出现在小姐面前,又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还觉得伤她不够深,是不是看她离开你后从未有一天开心过,你就满意了?” 说着,碧落鼻头一酸,豆大的泪珠就滑了下来。 顾青盏面上无甚表情,世人怎样去看她,她一概不在乎,只不过听她说道陆萦,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过。 其实,这小丫鬟说的也有几分在理。明面上,她为陆萦背叛三晋会,为她弃了一座城池,为她甘受牢狱之苦,可扯上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了自己的私心,骨子里,她想要陆萦离不开她,继续爱她,这辈子心里只能有她。 瞧她面色淡然,这世上竟有人如此铁石心肠,碧落实在是想不明白,小姐怎会喜欢这样一个冷血之人。可是说来也怪,顾青盏同陆萦相处起来时,却全然不是这幅模样,当日陆萦滚落悬崖失去记忆时,也全然靠着她的悉心照料,才有惊无险。 碧落拭了拭泪,方才说道:“你若是真心喜欢我家小姐,那就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况且况且你时日已不多了,何苦又来拖累我家小姐?你要是真想她好就不要再来招惹她,让她安心寻个好人家嫁了” 顾青盏依旧不语,可碧落说过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刻在了她的心里,她执念这样深重,除了想要满足自己的私欲,真的有为陆萦考虑过吗? 碧落见她俨然像个木头人一般,也不继续说下去,任她痴痴望着纱帐出神。 如今见着陆萦又能怎样,她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正如碧落所说,她所剩的时日不多了,在这里死死耗着陆萦,未免太自私了些。更何况,她现在的情形连自己都顾不上,又何谈保护陆萦 顾青盏又躺了几日,依旧是几个丫鬟婆子来打点服侍,偶尔陆萦也来,虽然她们之间依然无话可说,但只要能见着她,顾青盏便是满心欢喜。 可是,渐渐的,顾青盏发现,她来得愈发少了。 “昨日左小将军来向小姐提亲了,老爷也是点头答应了的。”还是同往日一样的时辰,碧落给顾青盏送来汤药,“小将军自小与小姐一块儿长大,对小姐可好了” 碧落将汤药盛在小碗里晾凉,还不住说着,“小将军生得气宇非凡,与小姐倒也般配” 顾青盏当然知道这小丫鬟是故意说与自己听,可明知这样,心里却还堵得慌。陆萦这般冷落她,甚至不愿来看她,是不是心里真的有了别人。 倘若她心中有了别人,岂不是更好?顾青盏每日卧在塌上,除了胡思乱想,便再无其他。 “小将军昨日又送了小姐一对耳坠,小姐可喜欢了。” 受够了碧落每日的“念念叨叨”,顾青盏倚在床边,暗自思忖半晌,这些天竟是第一次开口说话,轻声问她:“我若离开这里,你能助我吗?” “如何助你?” “我要你家小姐贴身携带的那块令牌” 飘零了半生,却始终找不到驻足的地方,纵使天高海阔,离开三晋会,顾青盏竟不知自己还能去哪? 暴风卷起大漠里的一阵狂沙,她紧了紧头上的面纱,独骑一匹骏马,身影渐渐模糊在黄沙之间。 “碧落碧落?”陆萦见碧落瘫倒在地,便知发生了什么,再往塌上一看,早已是人去塌空。 “小小姐。”碧落晕晕沉沉醒来。 “她人呢?” “她”碧落摇了摇头,吞吐着,“她说她渴了,奴婢便倒些茶水与她再后来,就是眼前一黑,什么知觉都没了。” “她负了毒,定走不远的。”陆萦就像是自言自语,喃喃复述着,“走不远的走不远的” 除了半包桂花糖,什么也没留下,陆萦的心就好似再被泼了一盆凉水,就这样突然出现,又这样突然离开。 顾青盏,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凉薄的女子吗? 她消失后的第二天,郑召勃然大怒,即刻下令举城通缉,后又有欧阳氏兄弟打探得知,顾青盏早已因私通敌寇之罪名,被列入三晋会死犯名单。 夜里,陆萦坐在沙丘之上,一望无际的大漠比白日更加寂寥,一轮孤月宛如银勾,西北的酒素来呛口,可她饮之平淡如水。 “内外皆伤,倘若不加调理,恐怕熬不过一月。” 熬不过一月,她还能去哪?假若她有意出城,亦或许有寻回的可能,可是陆萦屈起膝,望向茫茫的西北大漠,如果她远走大漠,纵然派上万马千军,也难觅踪迹。 喝干了最后几滴烈酒,一阵凉风吹来,陆萦觉得眼前有些虚渺,混混沌沌顺势倾倒在沙丘上,她斜眼望着天上的那轮勾月,眼角却盈满了泪水,滚落在干涸的沙尘里。 至始至终,陆萦都猜不透顾青盏在想些什么,或许,自己也从来不曾了解她。 “萦儿?是你吗?”陆康提着一盏油灯,仿佛听到了女子若有若无的啜泣声。 陆萦胡乱抹了抹眼泪,起身掸着身上的沙尘,“哥” “怎的哭了?谁敢欺负你!” 陆萦强忍着哽咽,她将这份感情实在隐忍得太久太久,从京都到北疆,这一路她都没有哭过,可是今日,她真的好想嚎啕哭一场。 “哥,她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陆萦将头抵在陆康肩上,头一次不去压抑自己的啜泣,哭得竟是绝望,这些时日,为了寻到墨丸,为了研制解药,她与欧阳氏兄弟疲于奔波,四下搜捕三晋会党羽 可现如今,换来的却是她一走了之的消息。 “萦儿”除了十一岁那年母亲去世,她也哭得这样伤心过,至此,陆康便再没有见过她这副模样,他轻轻替她拭泪,“告诉哥,究竟发生了什么” “哥为什么为什么”这早已不是一个询问,她的语气里充满叹息与绝望。 为什么在我不想遇见你时,你忽然出现;为什么在我不想放开你时,又忽然消失。 “我恨她”她的泪水似是流不尽一般。 陆康轻抚她的背,“他究竟是谁?” “她死了。” 深夜,大漠孤狼又开始嗥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诉衷肠(三) 愈行愈远, 蜿蜒的城墙渐渐化作一道黑线, 烈阳下, 漫天风沙朦胧了双眼。顾青盏干咳几声,甚至能感觉到粗砺的沙尘被卷入喉间,马蹄半没入沙土, 疲惫前行。 说来, 她早已习惯了这般孤独, 一世飘零,生不知所来, 死不知何往。早知如此, 便不该心有不甘, 还去奢求什么, 所有的美好都只似一场意外,过眼飘散的云烟。 不消韩真多说, 顾青盏心里亦明白, 她的时日早已不多,或许与黄沙作伴, 安静了却余生,才是她命中注定的归宿。 曾经那么不屑的因果报应,如今她却深信不疑。 两日的奔波, 顾青盏早已疲倦不堪, 走不动再也走不动了, 滚落马背, 她浑身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口渴难耐, 身上似有千万只蚁虫爬过,啃咬着她的血肉,顾青盏将侧脸埋进黄沙之中,紧握了一拳沙,此时冷汗如雨,心如刀绞,定又是犯病了。 “呃”痛苦的呢喃在喉间沉吟,这般苦楚她也不知还能承受多久,似乎多活一刻都是煎熬,倘若此时身边有刀,她定会一刀结果了自己。 任凭百般嘶吼c挣扎,再无人看到她这般狼狈的模样,也再无人会去关心她,谁又会知道这苍凉大漠里,有人正承受着非人的折磨。夕阳西下,余晖洒在茫茫大漠之上,洒在她惨白的面庞上,一片死寂。 “阿萦”在最绝望与无助的时刻,她轻叹着,这份感情,早已是她此生都放不下的眷恋,远比她想象中还要执着。 假若从未遇到陆萦,就似以前那般麻木的活下去,该是另一番光景吧。可偏偏又贪恋记忆里那一丝缥缈的甜蜜与温柔,纵然走到今日这一步,顾青盏也从未后悔。 风云突变,狂风骤起,漫卷起一片黄沙,天地间混沌不堪,马儿受了惊吓,扬蹄仰天嘶鸣,便不知去往了何处。 耳畔的声音愈来愈小,顾青盏的意识也愈来愈弱,只感觉暴风卷着沙尘一层一层扑了过来,霎时间天摇地动,她索性闭上眼,放弃一切挣扎。 可能再也见不到阿萦了吧。 第七日,依旧没有消息。 “再去找再去找!”陆萦已顾不得自己言行有多么失态,顾青盏身负重伤,又单枪匹马,怎会找不到?定是这群人不肯费心力去寻。 汇报的兵士为难极了,解释道,“昨日大漠里发生了沙暴,前去寻人的兄弟们都失了踪迹,更别提” “一群废物!”陆萦摔下手中的兵书,顾青盏大限一月,如今已去了七日都寻不回人,守城将士都严格把关,她定是出不了城的,她一定是往大漠去了可她负了伤又能走多远想到这里,陆萦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吩咐道,“速速为我准备快马。” 碧落见陆萦如此急火攻心,心里惴惴不安,却也只能暗自沉默,可是只有顾青盏“消失”,小姐才能忘记这段“孽缘”。 “小姐”碧落拉住陆萦,吞吐道,“万一万一是她自己想走呢” 就只剩下半条命,她还能走哪去就算是你想走,顾青盏,这次我也不会放过你。陆萦不予回应,正欲出营帐时,恰与陆康撞个满怀。 “你要去哪!”陆康质问道,现在满军营都知道陆大小姐为了寻个死囚大动干戈。 “哥,你给我让开。”陆萦抬头,眼眸里布满了血丝,七日都未曾闭眼,现在是何等的憔悴,“别拦着我!” “萦儿,你冷静点!”从小到大,陆萦都是处变不惊,何曾这样惊慌无措过,“除了她,定还是有人知情母亲的死因的” 陆康只听陆萦提过那女子知道母亲的一些细枝末节,但只不过是跑了一个囚犯,妹妹的反应也太过激了些。 “你不知道”陆萦一面摇头面说着,深吸一口气,泪水已在眼眶中打转,“你不知道她活不长了” “她”陆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是我害了她是我”当眼泪盈满眼眶时,肆意落下,陆萦不笨,顾青盏为她甘愿放弃凉州,她何曾不明白为什么直面自己内心就那样难,为什么一定要等到追悔莫及才知自己错了,“哥,我必须找到她” “萦儿” 陆萦倔强地望着陆康,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舒出,“我爱她” 她从未与他人谈及过这段感情,而现今在崩溃的边缘,一切都由不得自己,她不想再压抑下去,更不想再伪装下去。 “你和她你们怎么会”陆康一时不知所措,他有耳闻陆萦和女囚走得亲密,但却如何也想不到 陆萦回忆起最不想忆起的那段时光,在王府的那段日子,充斥了欺骗与谎言,顾青盏在骗她,她何尝又没有欺骗过顾青盏,若不是为了巩固自己在王府的地位,她又怎会一步一步去靠近顾青盏,刻意接近她,甚至讨好她。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们竟会这样沦陷在对方的欺骗与谎言里,再也不能全身而退。 “这条命也是我欠她的。” 失去记忆的那段日子,陆萦觉得,或许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告别尔虞我诈,只留下彼此间最真挚的感情,“如若不是她,我来不了北疆,我也见不到你和爹爹” 太长的一段时间,她的眼中都只有愤慨与仇恨,直到那一晚,顾青盏伤痕累累却依然卑微至极地对她说着“阿萦,对不起”时,她深思了很多个夜晚,自己真的配得上顾青盏那一句“对不起”吗? 曾经那般清高的一个人,却肯为了自己摆出最低的姿态。如果她们对彼此的爱可以估量,陆萦觉得,恐怕自己还不及顾青盏的万中之一。 平时那样云淡风轻,心里究竟藏了多少委屈,陆康听得陆萦这样说,又想起那晚她哭得歇斯底里的模样,可见真的是动了情,又替她拭了拭泪,“傻丫头” 陆康性子素来耿直,有恩必报,“既然欠了人家人情,哥哥定要替你将她找回来更何况又是萦儿喜欢的,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也要把她带回来给你。” 小时候的玩笑话,如今却成了真,只是陆萦怎样也笑不出来,顾青盏,你究竟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诉衷肠(四) 碧落站在一旁, 低头紧咬着唇边,她从未见过陆萦这般流泪, 一直以来, 小姐便是她心中最坚强的女子, 可是这一次倘若真是依小姐所言, 那自己送走顾青盏, 岂不是岂不是断送了一条人命。 想到这里, 碧落双腿竟有些发软, 她只不过一个小丫鬟,从未想过要加害谁,当初也是心疼自家小姐, 一时头脑发热, 才对着顾青盏说了那样一番话, 她也不曾想到事态会进展到如今这样的地步。 “我欠她的”陆萦脸上泪痕依然未干,挤出一抹干涩的苦笑, 有时候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固执, 又想起顾青盏皮开肉绽缩在墙角时的模样, 究竟要有多狠心,才将她折磨到那种地步, “我欠她的” “不”碧落畏畏缩缩地走到陆萦身边,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 垂首泪如雨下, 哽咽着, “是奴婢是奴婢该死” 陆萦正欲去扶她, 道:“这又干你何事,你快些” 碧落甚至没有抬眼直视陆萦的勇气,这几日,她一直惶惶不安,她梦见顾青盏死了,梦见顾青盏死在茫茫的大漠里,都怨自己,自己不该对她说那些话的碧落更没想到,顾青盏离开后,陆萦就好似失了三魂六魄一般,七日不曾闭眼,干瘦到不成人形。 “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甘愿受罚” “你说什么”陆萦蹙眉。 “是奴婢让她走的,是奴婢自作主张”碧落缓缓抬起头,声音颤抖着愈来愈小,“小姐,您打我吧,是我该死,我不该同她说那些的” “你”一阵急火攻心,陆萦身子又有些虚,如何能站稳脚跟,多亏得陆康在一旁扶着,看着碧落早已哭得如同泪人儿一般,现如今不论说些什么都已晚了,“她去哪了?!” “我让她早些离开,不要再拖累小姐。”越是说着,碧落越是心生悔意,为何自己偏偏要去多嘴,陆萦对顾青盏的感情,自己明明早已真切切看在眼里。 听到拖累这二字,陆萦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半分怒吼,“我问你她如今去哪了?!” 碧落素来胆小,见陆萦这般,她就更加害怕了,连大气也不敢喘,带着哭腔支支吾吾道,“奴婢不知她说她今后再也不会出现在” 哐!一只茶杯被摔在墙上,被摔得粉身碎骨。 “萦儿你冷静些!”陆康搀着她,才不致让她倾倒在地,“只要她人还在北疆,哥就一定能将她寻回来。” “出去,你们都出去”陆萦只觉头疼得厉害,“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萦儿——”陆康见她这样的状态,又怎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待着。 “我没事。” 相比她这样假装着若无其事,陆康更希望她能像方才一样恣意哭一场,“你给哥哥七日之期,七日内,我定将人给你带回来。” “哥”从小到大,陆康都是这般无条件迁就自己,无论做什么,都能无理由地去包容自己,就如同她与顾青盏这段不为世俗所接受的感情兄长却依然在支持着她,陆萦已然泪崩,她靠着陆康的肩,“哥,你一定要找回她。” “哥哥几时骗过你。”陆康习惯性揉揉她的头,柔声道。 “嗯。” 陆康从未骗过她,但这一次,却是第一次。而不知过了多少个七日,陆萦也再未见过顾青盏。 大郑建平元年,却是并不太平的一年。 昭王郑召叛乱,归西北自立为王,国号北郑;继而天子郑亦暴毙,八岁幼帝郑卓登基,更年号庆光,宰相顾雍摄权,朝堂一手遮天,自此,天下以黄河为界,一分为二。 庆光元年冬,郑召更国号羽,称元帝,定都洛城。 告别了颠沛流离的军营生活,陆萦看着焕然一新的将军府,从大郑到羽国,她见证了一系列的动乱与变迁,陆家依然风光无限。四年时间的处心积虑,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可是同时,她也失去了她最心爱的。 洛城的冬日比起北疆,实在是温和太多,听不到北风的呼啸,也感受不到大雪席卷的风暴。洛城的雪,难免让陆萦想起京都的冬天,她自小长大的地方,有过太多难忘的回忆。 天空中飘起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能轻轻松松没过马蹄,又是红梅盛开的季节,将军府里有一株红梅,开得正艳。陆萦时常伫立在雪地里,如同石像一般,静静望着红梅出神,一站便是一下午。 一阵风吹过,一片红梅掉落在她发梢,她正欲伸手去摘,一瞬间,却满面潸然。陆萦此时才完全理解,为什么在京都时,父亲喜欢站在湖心亭暗自嗟叹,数十年如一日。 “萦儿” 许是太过失神,陆萦并未发现父亲已在自己身后站了许久,听得陆元绍的声音,她别过脸不肯回头。 陆元绍无奈摇头,女儿的固执也不是一两天了,起初,他觉得两个女子的感情“荒唐”至极,可细细想来,这与男女之情又有何区别,事实上,他在女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他不希望女儿同自己一样,一辈子生活在悔恨和遗憾之中,她还芳华正好,却已然过得如此颓唐,“明日受左将军之邀去东郊狩猎” “我不去。”陆萦连头也不抬,便毅然拒绝,左氏与陆家是生死世交,左列几次三番上门提亲,陆萦自然早就有所耳闻。 这拒人千里的脾性真是像极了自己,陆元绍不紧不慢解释道,“院子里闷久了始终不好,明日叫康儿陪你去玩玩,散散心也好” “爹,我以为你懂我。” “你是我的女儿,爹自然懂你不要总是活在过去,你始终要有自己的生活。” “那爹呢?”陆萦望向纷雪中摇曳的红梅,心中早就无了期许,“我这一生,能陪着你和哥,就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诉衷肠(五) 翌日, 雪停了。 陆萦睡眠素来就浅, 还不到卯时,便就醒了。碧落反而更贪睡些, 正欲服侍陆萦起床时,才发现她早已洗漱完毕了,正坐在窗前, 用细绢擦拭着古琴。 已不知多久没有抚过琴了, 她本就没有什么雅兴,一个人便更是如此,只是每日勤加擦拭,即便过去这么长的时日,依旧如新。 碧落心底里叹了口气,都道睹物思人,她虽愚笨, 但见陆萦如此模样, 心中自知小姐又在想些什么。这半年来,何曾在她眼底看到过一丝生气。 &一t;小姐,左将军一大早便来了,老爷招呼您过去一同用早膳呢。&一t;原以为时间久了, 有些感情自然也就淡了,至少碧落是这样想,倘若小姐要是能够接受左将军, 那就皆大欢喜了。 &一t;不了。&一t;陆萦依旧埋着头, 低声道, &一t;我不饿,随意吃些便好。&一t; &一t;小姐&一t;碧落也觉无奈,她又能劝些什么能,只愿陆萦可以早些放下重重心事才好。 布了早饭,陆萦只随意喝了几口红枣粥,便无了胃口,此时屋外的脚步声有些匆扰,可到门口时,却又慢慢安静了下来,这时,耳边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陆萦向碧落点了点头,示意让人进来,为首进来是陆康,早已换了一身轻便的狩猎装,意气风发,他的身旁还站了一位白袍男子,约莫二十三四的光景,浓眉星目,有着军中将士才有的挺拔。 &一t;萦儿,我母亲特意为你做的桂花糕,知道你爱吃。&一t;左列举了举手中食盒,笑道。 虽是小时候一起长大,但也没有这般亲密,听他这样称呼自己,陆萦无所适从,语气虽一如既往和善有礼,但却拒人于千里之外,&一t;有劳伯母。&一t; 送什么不好,偏生要送桂花糕,碧落看着都着急,顾青盏走时便给小姐留了半包桂花糖,现在又送什么桂花糕,岂不是又让小姐睹物思人了。 &一t;早上也不见你吃些东西,待会儿出门狩猎定会饿的,我看你&一t; &一t;不用了。&一t; &一t;萦儿!&一t;看着她一脸淡然的神情,陆康忍不住小声斥责她,&一t;来者是客。&一t; 父亲和哥哥都有意让自己嫁入左家,这才将两家关系维护得这般亲密,陆萦岂会不知 ?现如今陆家与左家虽手握羽事大权,军权一大,就难免受到郑召牵制,毕竟伴君如伴虎,两家少不得私底联合为自己多留一条出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萦明白,就算她心底不愿,明面上也要与左列搞好关系。 临近年关,洛城的集市分外热闹,再过些时日寒潮涌至,可就见不得这些了。对于洛城人来说,秋冬是狩猎些好时机,时运好的,靠着猎物不仅能挨过年关,还能来集市贩卖,小赚一笔。 当然,有钱公子哥儿的狩猎与普通人家的狩猎又是不一样,像陆康与左列这般骑着军马,背着弓箭,在闹市中招摇走过,自然是吸引了一批百姓们的目光驻足。 想来,也是很久没有呼吸到府外的新鲜空气了。陆萦坐在马车里,拨了拨帘子,路边行人不绝如缕,恰碰上了洛城最繁华的早市。 “小姐,今儿个可真热闹啊~”碧落想打破这沉寂,难得出来一趟,也不见她笑笑,“小时候,二爷就常带着小姐偷溜出去,还让奴婢躺在小姐榻上” 陆萦望着窗外,回过头,难得勾了勾唇边,轻叹道,“可那又怎样,娘亲总是能一眼看穿” 沉默。 碧落知自己又说错话了,这时正看着街头小贩正吆喝着糖葫芦,她指了指,“小姐不是爱吃那个吗?奴婢去买两串来吧。”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陆萦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卖花灯的小贩,兴许北方人无放花灯的习俗,陆萦自北上以后,便再也没见过,更别提这寒冬腊月的,陆萦不觉就多看了两眼。 左列瞧见陆萦这般,道是她喜欢,便骑马追了上去,弯腰问着陆萦,“可是想要?我给你买去。” “不”陆萦半句话还尚未说出口,就看着左列扬鞭去了。 小摊前立着三三两两个紫袍道姑。 那小贩着实是南方人,操着一口南方口音,见有位骑白马的公子哥朝这边过来,自觉是笔生意,便不耐烦地朝着那几位道姑嚷着,“你们又不买,站在这里作甚,莫要妨碍我生意。” “这些我都要了,日落之前替我送去陆将军府。”左列说毕,掏出一大锭银子扔向小贩。 这一年到头也不见遇上这么一位金主,小贩拿着银子咬了咬,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后边,嘴边连连感谢,“好嘞,小爷放一百个心。” 他的一举一动,陆萦都看在眼里,倒是碧落先感动了,称赞道,“左将军可真是有心。” 陆萦放下帘子,半眯上眸,马车驶得很慢,有轻微的摇晃。 融雪比下雪时,还要冷得多。时至隆冬,洛城的树早已只剩下萧索的枝丫,但东郊的树却甚是耐寒,腊月里依旧能见郁郁葱葱的一片,是个狩猎的好去处。 也许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年少时便开始征战沙场,惊人的经历让陆康与左列甚是投机,这便也好,省的三个人一同沉默,更是尴尬。 二人看着不远处的一头野鹿,霎时来了精神,“阿列,早就听闻你战场上百步穿杨,如今,我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左列半开玩笑,低声朝着陆康道,“倘若我赢了,你须得说服陆将军,让我娶萦儿为妻,可好?” 陆康勒了勒缰绳,笑道,“你我兄弟一场,我自会替你多说些好话,只是,你赢得了我么?” “那就走着瞧。” 陆康担心陆萦一人,便多差了两名兵士贴身保护她,“哥去去就回,你也别走远了,晚间给你烤鹿肉吃。” 一路上他们呱噪不停,陆萦倒是希望能一个人散散心,“你们去罢,我就在这周遭转一转。” 雪地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攒动,定睛一看,原来是只狐狸,通体银白,实在是少见的品种,若不仔细观察,定是察觉不到的。陆萦一时也来了兴致,骑马正欲靠近它,它又有些警觉地跑走了。 “小姐你去哪!”碧落见陆萦骑马越走越远,心中有些慌张,二爷可是吩咐了的要随身跟着小姐。 既已出来了,还这般畏首畏尾,她很擅长隐忍,但不意味着她就喜欢隐忍,她也想无拘无束地骑马穿梭在山林里,她也想不受世事的纷纷扰扰,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简单地活着。 霁雪初晴,微弱的阳光透过树林,洒在半融的雪地里上,就像天地间都柔和了。她翻身下马,踩着松软的积雪,周遭的环境很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到脚步踩在雪地里的簌簌声 那只银毛小狐狸就在不远处,陆萦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靠近,这让她想起小时候在雪地里扑兔子时的场景,转眼间,十几年便过去了。 狐狸地耳朵远比兔子灵敏,听得一点点风吹草动,便又蹦哒走了。陆萦笑着摇摇头,目送小狐狸走远去,其实每一次狩猎,她都没有过“战利品”,以至于陆元绍总说她心太软,没有巾帼气概 想来出来久了,他们又该担心,陆萦转身才走两步 “咝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诉衷肠(六) &一t;咝呃&一t; 疼痛仿似钻进了骨髓,陆萦的右足被兽夹死死衔住, 这兽夹比寻常见的还要大上许多, 多半是用来擒林间野兽的, 方才分了神,才不甚踏进这草丛里。 锋利的齿轮直接扎进血肉,愈发紧了, 陆萦脸色霎时惨白, 暗红的血顺着铁夹滴在雪地里,格外骇人。 她缓缓蹲下身子, 可一人之力实在是无计可施,四周静谧到可怕, 不见一人, &一t;有人吗?!&一t; 无人应答, 定时是方才骑马走得远了, 把碧落都给甩了去。 兽夹越来越紧, 陆萦强忍着疼痛,额间已不住地冒着冷汗, 靴袜都被鲜血染透, 刺痛感让她越发无力, 时间一长, 假若这兽夹伤到骨头,她这右足也算是废了。 &一t;有人吗碧落?&一t;陆萦跌坐在雪地里, 闭着眼紧咬下唇, 死死扛着这痛苦, 喊出一句话,甚至都要使尽浑身力气:&一t;有人吗!&一t; 一遍遍,依旧无人回答,空荡荡的山林里,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她伸手想去掰开那兽夹,终是徒劳无功。 正在她束手无策间,听得不远处的草丛里有细碎响声,陆萦耳力很好,再加上心思缜密,再细微的动静也逃不过她的双耳。 &一t;谁?&一t;短促而有力的质问,陆萦却有种不祥的预感,倘若是手下的兵士们,定不会在暗处蛰伏这么久,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陆萦习惯了明枪暗箭的军营生活,从来习惯了做最坏的打算,她右手已慢慢摸到腰间匕首,&一t;出来&一t; 原本细微的声响竟完全消失了,陆萦神经紧绷,低头又望见自己右足鲜血汩汩,血流不止,她皱眉苦笑,倒真是命里的劫数了。 沉寂,直至陆萦头脑因疼痛有些恍惚之时,草丛里忽而闪出一个紫色身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到了她的身后,朝着陆萦颈间脉搏,横掌一劈。 待陆萦还来不及反应,她身子就猛然往后一仰,正好倚在那人怀里,所幸这一掌劈得并不算重,陆萦并没有立即晕厥过去,她只是浑身发麻,晕晕沉沉之间,仰头好像看到了一双凤眼再后来,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一t;萦儿,萦儿!&一t; 左列与陆康赶到时,陆萦一条腿已是躺在了血泊里,有只血迹斑斑的兽夹,被扔在了一旁。 &一t;怎会这样?一群饭桶&一t;陆康迁怒于众人。 左列仔细检查了陆萦的腿伤,这伤口明显已经被包扎止血了的,他弯腰将陆萦打横抱起,扭头对陆康道:&一t;已是止了血,我们这就回去。&一t; 陆萦被这动静惊醒,睁开眼时,左列正横抱着她,急匆匆地往马车跑去。 &一t;萦儿,没事了,没事了&一t; 她完全无视了左列的安慰,也忘却了疼痛,她记得那双凤眼陆萦不住地回头看着,却只剩下白茫茫的雪地,可她的目光似乎还在不断搜寻什么。 &一t;你们你们可有见着一名女子&一t;她气息虚弱地问着左列,&一t;紫紫色衣裳&一t; &一t;未曾看见对不起,我们不该扔下你一个人。&一t; 陆萦依旧死死盯着身后的路,盯着每一簇草丛,不可能她忘不了那双眼睛的,曾经那双眼睛是怎样含情脉脉注视过她,她永远忘不了,还有那兰草的香味,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却。 &一t;她还没死&一t;陆萦呢喃自语,纵然那女子蒙了一层面纱,但眼睛不会骗人,身上的味道更不会骗人,那股清幽冷香,只有她才有。 想到这里,陆萦就和封魔了一般,她奋力挣扎着,低吼道,&一t;放我下来&一t; &一t;什么?&一t;左列一头雾水。 &一t;放我下来!&一t; 陆萦使起蛮劲来,没人能拗得过,左列又怕这一番折腾会再次弄裂伤口,只得依着她,放她下来,谁知陆萦一下地便要往回跑。 她拖着一条腿,似乎都忘记了疼痛,踉跄着往前方移去,吓得陆康赶忙掺稳她,&一t;都受伤了还这样折腾你要去寻什么?&一t; 陆萦不答,只是歪歪扭扭一个劲地往前走着,直走到自己受伤的地方,看到那被撬开的兽夹,以及自己腿上完好的包扎,陆萦四下张望巡视刚刚所来之人,一定是她! 雪地里的脚印一片混乱,早已看不出线索。 &一t;顾青盏顾青盏!&一t;绝望过后的第一抹希望,没有人能理解她的歇斯底里,陆萦朝四周的树林里大喊着她的名字,&一t;顾青盏,你出来!&一t; 陆康听到这三个字,脸色突变,他扶着陆萦的肩,就好像要去唤醒她的意识一般,&一t;萦儿!你别再这样她已经死了!半年前大漠的那场风暴,她已经死了!&一t; 前去大漠寻人的士兵都被那场风暴卷得尸骨无存,她一个身负重伤的女子,怎还可能有活路,更何况她还身中剧毒。 &一t;萦儿忘了她吧&一t; 最爱的人,怎会忘了。 &一t;她没死!&一t;陆萦猛然推开陆康,软瘫的身子倚在一旁的树干上,以作支撑,她双眸泛红,语气里满是指责,&一t;你答应过我的,要带她回来,你骗我你别想再骗我&一t; &一t;萦儿,别这样好吗我们回去再说&一t; 陆萦顺着树干缓缓滑下,无助地坐在雪地里,屈起腿,双臂环抱着膝盖将头埋在其中。恍惚间,她看到包扎自己伤口的紫色绢布 紫色?紫色有些模糊的记忆在陆萦脑海中掠过,可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可明明又觉得这样眼熟。 &一t;这个好像在哪见过?&一t; 碧落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一t;嗳,今日买花灯的时候,摊前围着几个道姑,着的正是这个颜色奴婢还纳闷,她们修行中人,为何还要买花灯呢&一t; 此时,陆萦也豁然开朗,那一行人正是穿着紫色道袍,她突然拉了拉碧落的袖子,急促问道,&一t;你可看见一位蒙面的女子&一t; 碧落摇头,&一t;奴婢没有看真切,难道&一t;,说了一半碧落又不语了,心想着,小姐定是思念成痴才会出现这般幻象,毕竟,她曾把一青衣女子也认作了顾青盏。 &一t;确实有一蒙面女子&一t;左列站了出来,他仍记得,当时那女子迟迟站在摊前不肯离去,最后还被小贩给赶了去,&一t;看装束打扮,想必她们都是云修观的弟子,云修观在洛城也有些年岁了&一t; &一t;云修观&一t;陆萦念道。 &一t;你是要寻人么?&一t; 想到方才的情景,陆康解释道,&一t;原是交好的朋友,半年前失去了踪迹,也不知生死。&一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诉衷肠(七) 雪后初晴,云修山依旧青烟缭绕, 一片祥和。云修观自成立至今已有数百年历史, 在洛城也极具名望。顺着羊肠山路蜿蜒而上, 山腰处,有两个年轻女冠正清扫着厚厚的积雪。 见不远处缓缓走来了一紫衣女子,为首的女冠且放下手中的扫帚,语气里带着几分责备:“玉离你怎的才回来?城里瘟疫闹得正厉害, 听说死了不少人,你还敢乱跑,师父正找你呢” 那蒙面女子只是漠然颔首, 又安静着径直进去了。 道观里的生活向来枯燥,这两个小女冠又是刚入门不久,心便浮躁了些,私底下有些嘴碎饶舌, 也算是解解闷儿。 “好好的一个人,可惜是个哑巴。” “啊?哑巴” 高个儿女冠点点头,低声道:“我上山以来, 就从未听她说过一句话” 矮个儿女冠仔细一想, 好像确实如此,想来更是奇怪的是, 也从未见她摘过面纱, “这个说来也是, 我进观也一月有余了, 竟不知道她的模样。” “莫不是”高个儿突然挤眉弄眼起来, “莫不是是个哑巴,长得又丑,嫁不出去才” “你莫要再胡说了!”矮个儿小女冠倒是乖巧,“师父教导我们要修身养性,切不可想些乱七八糟的。” 夜幕临。 陆萦再醒来时,已是躺在将军府塌上,睁开眼,便看见了父亲的一头华发,许是因为白日里的疯狂,陆萦一开口便是低沉嘶哑,说出一个字都那样艰难,“爹” 一天都泪痕未干,双眼早已红肿得如核桃一般,瞧着陆萦憔悴不堪的模样,陆元绍眉头早已紧锁成川字,替她擦了擦泪,又垂首叹气摇头。 “萦儿”纵有千言万语想说,可到嘴边却不知如何开口,陆元绍再了解陆萦不过,女儿性格随自己,却远比自己还要来得犟,否则,也不会因为楚钰之死,四年都不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 “爹她还活着” 听女儿醒来时嘴里吐出的第一句话,陆元绍只觉得心酸,往事就像牢笼,将她死死禁锢在回忆里,“一切都会过去的,萦儿” 没有人会信她的,就连陆萦她自己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思念成疾,可明明就似看到了她的眼睛,就算是幻觉在麻痹她,为何不能麻痹得再久一些? 那眼神不断在自己脑海闪过,有时候,一次双眸的对视就足矣,一定是她,当陆萦头脑清醒之时,心中就越发的笃定,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个女子有那样的眼神,只有顾青盏,只有她。 “云修观”陆萦呢喃,恍然记起左列对自己所说,她掀开被褥就欲下床,这才觉得腿伤疼痛刺骨。 陆元绍眼疾,立刻援手搀住陆萦,“你这是作何?!” “爹,我要去云修观,我要去找她” 陆元绍一咬牙,“萦儿你醒醒吧她已经死了”,一直以来,他都不愿对陆萦说这句话,但是若是陆萦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谁又能帮她?他真的不想让女儿一生都带着这个心结,长痛不如短痛。 “她没死!”陆萦枯黄的面容上写满坚定,“看不到尸体之前,她都没死” “你!”陆元绍怒气攻心,却又强忍着压到心底,“你给我好好养伤,一切等到伤好了再说!大夫说你这腿伤一月都不能下地” “爹,就这一回,再迁就我这一回”陆萦深知陆元绍吃软不吃硬,便让步道,“假若再找不到,我便当她已经死了。” “萦儿,你可曾记得,爹当初派了五百轻骑远走大漠,替你去寻她,换来的却是五百士兵的尸骨无存,整整五百士兵啊我们的性命重要,难道众将士们的性命就不重要?萦儿,别人可以糊涂,可是我们不能糊涂,爹知道有些事情一时接受很难接受但我们必须要去面对。” 当初动用兵力去大漠寻人,一连五百人消失的形影无踪,确实是因为她的一己私欲才弄得军心动摇,陆萦黯然,“这一次,我自己去” “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一心想要找她,爹也阻拦不了你,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五百人都逃不过的那场风暴,她一人能逃过吗?” 陆元绍只是不希望陆萦再这样无谓地挣扎下去,“你何苦这样来折磨自己!” “可是,爹当初也不是为娘白了头么?”陆萦抬头,眼眶依旧泛着红,“最后一次,让我死了心也好。” 接受是一回事,而忘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即便不会有结果,陆萦也从未想过去忘记。 “可你还年轻,不该步爹的后尘。” 但命运总是惊人相似。 云修观,密不透风的地下暗室里。 顾青盏挽起衣袖,白皙的手腕上遍布青紫的经络,几乎蔓延了整条手臂。 一双干瘪的手从暗格中取出一个瓷盒,揭开盖,一条通体晶莹的玉蚕卧于其中,似是见了光有些不适,便蠕动了几下。 顾青盏将手腕置于瓷盒旁,那玉蚕就似能懂人心一般,缓缓爬上了她的手腕。忽而,顾青盏觉得疼痛蚀骨,她知玉蚕已经开始吸血了,纵然疼痛百般难耐她也不言一辞。 渐渐的,她手腕上经络的颜色慢慢淡去,一切又趋于正常,只是那玉蚕早已从晶莹透亮,变成一团紫红。 许是命不该绝,顾青盏原以为流沙之下,等待她的定是无边炼狱,可当她醒来时,却是宁静的地下墓室,恰遇上正在闭关修炼的云修派掌门,也就是眼前的寻阳真人。相传那墓室是云修派的起源之处,也是历代云修掌门的修行之所。 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倘若不是遇到了云修派,没有这条玉蚕,她顾青盏岂能活到今天? 只是这玉蚕也是治标不治本,她如今,也只不过是无用的“苟延残喘”罢了。 “离儿,你可考虑清楚了?”寻阳真人又问道,她初次见这女子时,甚是惊异,从耳鬓到嘴角一条长长的疤痕煞是骇人,虽满面戾气,可却生得眉清目秀,气质如兰。 怀着恻隐之心,寻阳真人将顾青盏带回了洛城云修山,更奇的是,从大漠到洛城,这女子尚未开口说过一句话,自是不知道她的名姓与来处,寻阳真人索性就赐了她个名字“玉离”,玉字辈系云修派第四十二代弟子,虽寻阳真人明面上未收她为徒,其实心里早已是默许了的。 真人已近花甲之年,照顾自己就如同照顾女儿一般,顾青盏一直心存感激,她微笑着低垂了眼眸,还是摇了摇头。她心中知晓真人一心想收她做关门弟子,抛去一切世事纷扰,安心做个女冠,修身养性,将来继承这云修派。 但顾青盏自知她此生杀戮无数,如今踏进这清净之地就已觉罪孽,又有何资格去佯装一副圣人的模样,今后去训诫他人。 寻阳真人也微微摇着头,如今大弟子之席一直空缺,论修行灵根,玉离实在是不二人选,只是无奈她却有解不开的心结。 “师父!”屋外那女弟子的声音有些冒冒失失,“将军府来人了,要见您” 顾青盏脸色徒然一僵。 寻阳真人依旧淡然自若,“哪个将军府?” “城北左将军。” “原是左将军驾到,贫道真是有失远迎。” 左列忙弯腰行礼,云修观在洛□□望还是有的,就算是达官贵人也都是礼让三分,“哪里哪里,冒昧叨扰真人还请包涵。” 寻阳真人看士兵们将道观围得水泄不通,便知左将军此行并不简单,“只是将军,云修山修行之地,见不得这些刀枪兵刃,还请您都撤回山脚去。” 陆萦此时腿脚不便,一身男子装束坐在轮椅之上,也不说话,只是四下打量着周遭。她道顾青盏还活着,陆元绍与陆康只觉得她在胡闹,如今肯帮她这忙的,也只有左列了。 左列低头看了看陆萦,这恶人还是由他自己来做比较妥当,便胡诌道:“昨日我府上来了盗贼,偷了朝廷要紧的信物,我听闻那人奔着云修山来了,不得已才将云修山给层层包围,搜查一番。” “左将军的意思是我这观里的女冠们偷了去?”寻阳真人在洛城向来德高望重,左列这样说,岂不是把云修派置于偷鸡摸狗的苟且之列,她听了心中自然不平。 “不不不我们也是担心真人的安危”不论怎样说都只是个幌子,行军打仗左列在行,言语饶舌他可玩不来,也不管人答应不答应,早就命人搜查了起来。 女冠们一一被聚集到堂前,陆萦的眼神又巡视了一圈,的确是这样的紫色道袍,但是却独不见那日的蒙面女子。 此时有士兵前来通报,同左列小声耳语。 “人都在这了,可有看见?”左列弯腰在陆萦身畔轻声问道。 陆萦摇头。 “许是你那日真的看错了。”左列早从陆康那有过耳闻,那女子半年前便去世了,怎又会突然出现在洛城。 陆萦并未反驳,举目望着堂前被供奉的神明,思绪反而远了 其实这世间骗人最深的,当属你们这些神明吧。 “阿盏,我要与你携手白头。” 犹记得湖心的花灯神,或许她们曾虔心许下的诺言,只不过是神明间的笑谈而已。 “萦儿?”左列见她痴痴出神。 “回去吧”陆萦晃了晃神,轻叹。 这样轻易说走,左列都不敢相信,这还是当初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顾大小姐吗? 殊不知,陆萦心中自有她的打算,她今日上云修山,只不过为了证实心中猜想,假若那蒙面女子如自己所想正是顾青盏,那今日断然会看不见她身影 因为陆萦知道,只要是顾青盏不想见她,纵使自己翻遍洛城也觅不到她踪迹,顾青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就有如她当初一走了之,音信全无。 她越是逃避,只会让陆萦越发肯定,那日鼻尖闻到的兰草香阿盏,我知道一定是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诉衷肠(八) 左列自小认识陆萦,也知她的性子向来恬淡, 极少见她像狩猎那日那般失态, 他倒是好奇, 陆萦口中苦苦要去寻觅的女子, 究竟是怎样的来头? 想问但却又不敢问,他怕自己这一问又揪起陆萦的痛处,只怕她到时候会愈发讨厌自己。左列也不知为何,这世间清丽的女子这样多,陆萦亦不是最美的,可自己却独欣赏她,就连她拒人千里的模样, 也是喜欢得紧。 下山, 陆萦再坐这轮椅就多有不便,左列见是机会到了,急着献“殷勤”, 他拉起陆萦的左臂就绕过自己的脖颈, 揽着她的腰稍稍一抬,就将她打横抱起, 她很轻,瘦的就只剩一副骨头架子。 陆萦本想拒绝,无奈自己这腿伤着实有碰不得地,看仅有几步路的距离, 就任由着左列将自己抱回马车。 左列将她放下时, 却没有立即收回手, 反而弯着腰虚抱着她,问,“折腾来折腾去的,也不给我道声感谢么?” 陆萦挡开他的手,并没有回避他的对视,可眼神里却总带着别人无法企及的距离,这一点,倒是同顾青盏像极了,“今日,有劳你了。” 左列依然不依不挠,陆康对他说过,对待他妹妹,必须要有水滴石穿的精神才可以,“你倘若肯对我笑一下,赴汤蹈火我都愿意去做。” 陆萦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半眯着眼养神,再也不说一字。 浩浩荡荡的军队蛇形下山,顾青盏立在藏书阁楼之上,一幕幕看得分明,不知不觉便痴了。陆萦依旧一袭男装打扮,在这白雪红梅的时节,像极了她们第一次在慈恩寺见面时的场景这一晃,便是五年。 如果当下足够美好,谁又会想总是怀念过去,于顾青盏而言,她此生中最美好的是那个叫阿萦的女子。五年前第一眼见她时,便将她那时痴傻的模样印在了脑海,就像是冥冥间注定的羁绊。 每天都惦念着同一个女子的名字,甚至甘愿默默在背后守护她。顾青盏只能活在过去,活在那段酸楚大于甜蜜的回忆里,她没有当下,更没有将来。 每晚她卧在塌上时,闭上眼,喜欢回忆陆萦对她说过的每一句情话,不管真真假假,她都喜欢。想象陆萦环抱她时的温暖,想象她曾经叫自己阿盏时,也会害羞的模样。 “阿盏,我爱你。” 有时候想忘却一切,但却又舍不得忘却这一切,如果可以一直活在记忆里,那该多好。 今日抱走陆萦的这男子,顾青盏却是认得,那日在林间狩猎之时,陆萦受了伤,这男子也是这般形影相随。 目送陆萦离去的车马,顾青盏却仍踟蹰在阁楼上不忍离去,若是再过年,陆萦还会这般执着为她吗?或许,她的世界里没有顾青盏,会更好过些吧,像寻常女子那般寻个门当户对的夫君,相夫教子。 自己的出现,从来都是多余。 “离儿?”寻阳看着痴痴伫立的顾青盏,轻声打断她的思绪,自从那日她下山以后,整个人便开始魂不守舍一般,“你的心结,或许我能替你解开。” 半年来,顾青盏从未在外人面前开口道过一句话,她微微抬头,淡然问道,“人这一世,该要遵循本心吗?” 她目光清冷,丝毫看不出喜怒,寻阳真人阅人万千,这样的眼神,若非冷血至极之人,便是用情至深之人。 洛城的瘟疫仍在肆虐蔓延,城南一片已尽数感染,人心惶惶,家家户户屋门紧闭,虽临近年关,却丝毫不见年味。 也正因为这场瘟疫,郑召的南征计划不得不一拖再拖,羽国政权虽已巩固,但大郑元气也逐渐恢复,天下一分为二的局势,愈发难以打破。 战争,瘟疫,,天灾,民不聊生。 云修山每日上山的香客越发多了,这场瘟疫使得洛城人闻风色变,众人纷纷上山祈福,求神庇佑。 香客人来人往,未料这疫病竟传上了山,起初,只是观里有几个女冠有些咳嗽,众人只道是受了寒,再后来,直至她们双眼发青,身上遍布红疹,众人这才知道观里也染了疫,霎时间人心惶惶,索性就闭了观。 顾青盏正陪着寻阳摆弄一局残棋,正在这时,一个小女冠一路小跑,还带着哭腔前来通报 ,“师父!师父!玉璇师姐也快不行了” 寻阳自掌派以来,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形,一晚上便因恶疾去了两个弟子,她眉头紧皱,“罪过,罪过” 顾青盏继续思忖着那盘残局,无动于衷地一人下着,生死她向来看得淡,从踏入三晋会的时候开始,她就早已徘徊在生死的边缘。寻阳看向一旁仍安之若素的顾青盏,同门师姐妹一场,她竟无半分恻隐之心,此女子性情绝非凉薄一词可以形容。 冷血至极却又用情至深,寻阳并未看错顾青盏,这就是她。 道起心狠,没人能比得过三晋会的人,顾青盏原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一身心狠手辣,直至遇上陆萦,她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真的有这样一人,自己见不得她受半点伤害,在她面前,甚至连自己的性命也是微不足道。 虽是她半年前远走大漠,但从她背叛三晋会,从她千里迢迢赴往北疆,再遇陆萦的那一刻起,其实内心早已坚定,顾青盏深知自己时日不多,让她再自私最后一回也好,无论如何,她余生都不想再离开陆萦即使是一厢情愿的暗中守护。 那日,她尾随陆萦前去林场,却遇陆萦误踩兽夹,见她忍痛跌坐在雪地里,却又只身一人求助无望的时候,听着她的声音,顾青盏直觉肝肠寸断,终是忍不住出了手。 顾青盏时常祈愿陆萦可以忘了她,可自己却舍不得抹去一丝有关她的回忆。如今,陆萦已知道自己在云修山,依她的性子,定不会就此罢休,终是会再次寻上门来。 “师父”顾青盏揭下面纱,眉目清秀的脸庞上一条煞气满满的疤痕甚是醒目,她黯然垂首,思索片刻方才继续说道,“我本来自三晋会,这一生杀戮无数,怕是与道门无缘,今日就此请辞下山。” 寻阳甚是惊异,当初她救下顾青盏时,便发现这女子身中奇毒,多亏得云修玉蚕续命,“即便你不想入我道门,可你身负剧毒,也是离不开云修山的。” “我去意已决,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既已知错,便是有道根的,你曾问我该不该遵循本心,既不知如何抉择,那为何不从头开始?” 顾青盏缄默不言。 “我这里有一套内功心法,习成之后,自会斩断一切贪嗔痴念,忘却世俗纷扰,你可愿留下来?” 忘却一切,从头开始。 “命中注定的,我不愿忘却。”顾青盏抬头回道,语气里没有丝毫犹豫,她本就一无所有,又怎会愿意忘却一生中唯一值得怀念的回忆。 “今日为时已晚,明日再走也不迟。”寻阳叹息摇头,如此冥顽,看来始终不是同道中人。 “今后你生死由命,也莫要再叫我师父。”说罢,寻阳拂袖而去。 晚间,风雪又开始肆虐,呼啸的西风,让顾青盏忆起夜里大漠的狼嚎,她注定孑然一身,与之相伴的亦只有这些。徒步经过大殿时,她听闻两个守夜的小女冠正在那窃窃私语。 “玉璇师姐真的不行了” “今日我下山抓药时,街上到处都是染了疫病的人,可骇人了,城里的大夫们也束手无策” “那么多大夫竟没有一人会治吗?” “会治便早就治了,将军府的三小姐也不知为何染上了这病,现在花重金满洛城寻医问诊,也不见起色。” “我也是听闻了,今日将军府还遣人来求平安符,那丫鬟又哭又闹的,我便放她进来了。” 顾青盏耳里虽好,无奈屋外寒风呼啸,并未完全听得真切,倒是依稀听见了将军府小姐染了病不觉浑然一惊。 两个小女冠本是在低头密语,说得认真,忽然,门猛地被推开!二人刚一回头,便看见顾青盏站在她们面前,恍似突然出现一般,俩人吓得直用手抚着心口,嗔责道,“大晚上的也不敲门” “哪个将军府?!” 顾青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那两个女冠就更吃惊了,“你你竟是会说话的!” “我问你哪个将军府!”顾青盏目露寒光,眼神凌厉。 两人见她的气势就如同索命修罗一般,自是惊吓,缓了好一会儿劲,才吞吐着:“是陆陆将军府。” “谁染了病”陆家的小姐还能有谁,顾青盏明明是听到了,却禁不住问,因为她心乱了。 “陆家三小姐。” 上次见她时,除了腿伤明明一切尚好,怎的会顾青盏夺门而出,稍稍运功,瘦削的身影就消失在一夜的风雪里。这疫病的症状她见过,不消几日就能夺人性命。可是有韩真在,怎会束手无策?堂堂一代神医,真是徒有虚名。 顾青盏此次再下山时,早已是哀鸿遍地,这才多少时日,就再不见当日人声鼎沸的光景,垂死挣扎的老人小孩伏地而行,竟真像是人间炼狱一般。“姑娘,救救我吧” 木若无睹,视而不见。 踏过积雪的青石板路,顾青盏望见远处有几支军队正派发着救济药材,人群黑压压地往前挤,无一不是双眼发青c满面红疹,布施的士兵也皆蒙着面,严捂口鼻,顾青盏瞧这几人的装束,却认得他们是陆家军。还有几位士兵正沿街贴着告示,待一行人走远,顾青盏这才上前一看,竟真是在重金求医 “小姐,告示都贴出去了。” 陆萦呷了一口茶,点点头。实非迫不得已,她不会出此下策,半年来,所有人都告诉她顾青盏已经死了,可陆萦却觉得她在自己身边一般,从未离去。 “她真的会来吗?”碧落小声问道,毕竟五百轻骑都无一生还,顾青盏当时伤成那样还有机会活着么?但碧落心底却是希望顾青盏活着,至少自己心里可以好过一些,陆萦虽明面上没责怪她,但她每每看见陆萦魂不守舍的模样,自责得很。 其实,陆萦远没有她面上看起来那般沉着,她不知道,她心底比任何人都要不安,顾青盏仍是迟迟没有出现,她真的还活着么?陆萦揉了揉额,有些疲惫:“碧落,你遣人散布出去,就说将军府的三小姐快不行了” “这样”碧落有些犹豫,虽说是谣传出去,但这样说总归是不吉利的,万一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我让你去,你便去!” 顾青盏,如果你还活着,怎能这样心狠 晚间,陆萦辗转躺在床上,夜不成寐,等不到她的消息,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陆萦不敢睡,她怕又像上次那般,迷迷糊糊看到她的身影,却不知是真是假。 风吹打窗棂,发出簌簌声响。房间里烛火摇晃,陆萦朝里侧卧着,一手抚着枕侧,空空如也,她时常在梦里看见顾青盏就这样躺在她的身侧,望着她笑,梦见将她抱在怀里,有兰草的馨香。 人为何非要走到那一步,才知悔恨要去挽回,就像是要等到永久失去之后,才明白多么难能可贵。 已过子时,屋外的风雪声也小了,连续几夜未睡,陆萦早已是晕晕沉沉,仿佛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原以为是碧落,可却听不到脚步声,陆萦此时心里骤然一紧,尔后又听到门轻掩上的声音 陆萦缓缓闭上眼,心却狂跳不止,直到淡淡的兰草香味若有若无地在鼻尖扫过,惦念一个人,连她的气息都是刻骨铭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诉衷肠(九) 漆黑的夜,顾青盏卷着屋外的风雪, 轻推开门, 屋内灯火昏暗摇曳, 蜡炬就要燃尽。 看着床上侧卧的背影, 顾青盏觉腿就似灌了铅一般,跨出的每一步都是那般沉重,她这一生都是飘零无所驻足,从不害怕孤独的她,而今却常在夜里哭泣从动了情的那一刻起,她就早已不是原来的顾青盏。 八仙桌上半摊着一幅画卷,一旁的茶水已尽凉, 顾青盏微颤着手展开那幅画卷, 看见熟悉的眉眼跃然纸上时,她早已默然泪崩,泪水顺眼角滑落消失在面纱之下。四年前, 自己曾紧握她的手教她执笔作画时的光景, 就恍若发生在昨日,她垂首泪滴答滴答落在画卷之上, 绽出一朵朵暗色的花。 “陆家小姐快不行了” 顾青盏恨命运,从未像如今这般恨过,她偏首望向陆萦,上天让她们爱而不能, 那她放手便好, 现在又为何再这样来折磨她们。 扬手拨开朦胧的纱帐, 她日夜惦念的女子就在眼前,可现在除了无语泪流,却不知还能做些什么,自己死十次尚不足惜,她只求陆萦可以好好活下去。可如今顾青盏坐在塌前,望着陆萦松散了一背的青丝,终是忍不住探手轻抚,昔日为她挽髻描眉的日子,再也回不去。 顾青盏偏头拨了拨她鬓角的青丝,露出她苍白的侧脸,比半年前更瘦了。 即便看不到她的脸,也早已感受了到她的气息,陆萦虽闭着眼,泪却早已打湿方枕,当感觉有微凉的手背轻抚过自己的脸颊时,陆萦缓缓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已不似先前那般光滑细腻,这陌生而熟悉的温暖,让陆萦握得更紧,这一次,她再也不会放手了 当两人白皙的手掌再次交缠在一起时,顾青盏紧紧回握着陆萦的手,这一刻她奢求了太久太久她咬着唇边仰头不让眼泪再掉下来,人生本就苦短,就让她遵循自己的心,再自私一回。 “阿盏是你吗?”陆萦深夜里的一声叹息,闭着眼就恍似梦中的呓语,但是这一刻她比谁都要清醒。 听到她唤自己一声“阿盏”,顾青盏此时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夜里细碎的哭泣声直直凄凉到人心,她深吸了一口气,费尽心力吐出口的,却是一句句支离破碎的话语,“阿萦是我是我” 待陆萦转过身支起身子时,已是泪流满面,她依旧遮着面,但这双已然哭得红肿的眸子,这一生都让自己魂牵梦绕。见过她流泪,也未见她这样哭过,这半年来,陆萦在梦中经历过无数个与她相见的场景,却从未像今晚这样,凝望着对方,像是有流不尽的眼泪。 一切的感情,早已明了在她们的对望间。 “顾青盏,你好狠”陆萦牵着她的手越攥越紧,道是自己心狠,顾青盏何尝又不是。 顾青盏只是含泪摇着头,她伸手轻抚着陆萦的脸颊,凝视她的眼神始终不忍离开,如今她的眼中只有陆萦,她也不想再去隐忍自己的感情。 “让我以为你死了,然后悔恨过一辈子,是吗?”陆萦哭得更甚,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从容,越是佯装坚强越是让人心疼,“顾青盏,你好狠” 顾青盏擦不干她的泪,索性将她抱入怀中,如果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陆萦就是她这一世命中注定躲不过的劫,“阿萦,你恨我吧” 陆萦倾过身子死死搂住她的腰,将脸颊贴在她的肩窝,静静嗅着她身上的兰草香,这一刻能抱着她便是无比的幸福,说到底,她今生仍是有幸的,从爱上顾青盏的那一刻起,陆萦原以为只是一段单相思的开始,她从未想过会有今日,从未想过顾青盏心里也会有她。 “阿盏——”陆萦闭着眼将头蹭进她的颈窝,柔声似水,向来好强的陆萦,如今几乎是以最卑微的语气在恳求,“不要离开我。” 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在揪痛自己的心,顾青盏将她环得更紧,热泪沾湿了衣襟,这何尝不是她想对陆萦说的。 “答应我。”陆萦直了直身子,盯着近在咫尺的顾青盏,一生一世的承诺虽然很虚渺,但是她想听,陆萦也深知这样分离的痛苦,她再也承受不来第二次,“答应我,别再走了” 顾青盏再度用手背拭去她脸颊上的泪痕,她哭得竟像孩童一般,此时想她病入膏肓,眼泪又决了堤,“傻瓜,我哪都不去了哪都不去” 陆萦破涕为笑,注视她良久,正欲伸手去揭下她的面纱,顾青盏却下意识躲闪着。 “阿盏?” 顾青盏抓住她的手,只是摇头。 “让我看看你” 紫色的面纱被揭开时,她面上的长疤触目惊心,陆萦如鲠在喉,从鬓角蔓延到下颔,她红着眼眶,用指尖轻轻滑过顾青盏面上的疤痕,当初她受俘入狱之时,受尽极刑,定是那时所留下的。 顾青盏别过脸去,不愿陆萦再碰,“莫要再看了。” 她本是三晋会第一杀手,却因自己背弃了朝廷,她原是大郑第一美人,却因自己伤残了容颜。什么是锥心之痛?明知道深爱她,却还在一次次伤害她。自己有何资格去说顾青盏心狠,到头来,最心狠的莫过于自己 陆萦继而揽之入怀,无论说多少遍也抹不去心中的自责,“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这一刻,顾青盏早已沉沦,只要今生认准了彼此,一切都不重要了,她任陆萦搂她入怀,这个冬天终于不再寒冷。 “你的病,韩先生可有看了?”顾青盏依在她怀里,仰头轻轻替她整理着额角微微凌乱的发丝。 陆萦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顾青盏牵起陆萦的手,同她十指相扣,又抬头吻了吻她的唇边,倘若不能同生,那便共死,“阿萦,我会陪着你” 我会陪着你,无论生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愿白首(一) 沉默的对视中, 她们的眼神就似会说话一般, 久经别离的眷念与悲伤,千言万语只化作最简单的一个拥抱。 纵使二人见面的场景,陆萦在心中思虑过千万遍, 可如今真的拥她入怀时,脑子里却全然一片混乱, 她只知道将顾青盏越搂越紧, 只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松手。 她拥抱自己的力度让自己心安, 顾青盏注视着她的目光里满是贪恋,用指尖轻触着她的眉眼,用掌心反复抚过她脸颊的每一寸, 却依然是挥泪如雨。 如果不是陆萦,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心碎的滋味。 “阿盏——”深夜里, 陆萦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不住地替她擦着泪。 “为什么为什么”从她们相知到相爱, 上苍从未眷顾她们半分,每一次的相见又都是分离 见她这般不自控, 陆萦知道定是自己的谎言若不是无计可施,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她同顾青盏之间横着的谎言已经太多太多,陆萦只希望余生她们之间再无欺骗。 “其实我”陆萦盯着她早已红肿的双眸,“并未染上疫病” 顾青盏的手顿了顿, 早听闻染疫着会双眼发青, 浑身泛深褐斑点, 陆萦确实无此症状,她听到陆萦染病时便慌了心神,竟连这样的谎言也未曾看破。 “你”顾青盏蹙眉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也不等她再度开口,陆萦便托着她的下巴,吻上了她的唇,深夜又归于静。 在身子微微一僵之后,顾青盏也慢慢沉浸在陆萦的浅吻里,无法自拔,她亦开始温柔回应。唇瓣好软,只是这样轻轻触上,她的心跳就早已漏了好几拍,两唇相遇时的甘甜,正如同她梦中所尝过的那般。 鼻尖下有她的味道,怀抱里有她的温暖,思念,绵延在唇舌之间。 隐忍已久的感情终于迎来了倾泻的这一刻,她们心中有多思念,此刻就有多沉沦。浅吻一点一点加深,两人原本微凉的唇,在爱抚与深吻下,早已变得灼热不已。 与她的过往不断在脑海中一遍遍浮现,愈是想着,陆萦吻得就愈发深入,舌尖反复挑拨缠绕,她觉得没有哪一刻比现在还要幸福,她们之间不再横着任何隔阂,就是世间最普通的恋人,最纯粹的相拥相吻。 陆萦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顾青盏的离开就像她心头的一根刺,没有办法忘记,时间越长,痛楚更甚。 “阿萦嗯阿萦”顾青盏的气息早已被她打乱,胸前剧烈起伏着,她可以在任何人保持冰山般的冷漠,可在陆萦面前却只能化作似水柔情,不过,她喜欢这种感觉, 陆萦贴着她的额,仍一点一点地亲吻着她的唇边,这一生太短,而变数又太多,“阿盏不要走别离开我我爱你” “嗯——”顾青盏主动堵上陆萦的唇,无需多说,她心中早已明白了,明白了她对自己有着同样的感情。 此时无言,却胜有声。纵然气短,也舍不得片刻分离,顾青盏慢慢用手勾住陆萦的脖颈,启唇一寸一寸索取得愈发热烈,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甜蜜陆萦吻过她的每一次,她都深记在脑海里,即便是那一夜二人的缠绵,也不及此刻的半分满足。 因为只有此刻,她们是真正属于彼此的。 油灯燃尽最后一点,一切又湮于黑暗。陆萦眼角含泪嘴角却带着笑,她闭上眼将头蹭进顾青盏的颈窝里,牵着她的手,呢喃道:“阿盏,我们成亲吧。” 每一个字都听得如此真切,可顾青盏却不知如何作答,她还来不及想以后的路该怎样走。 “我们成亲吧。” 陆萦继续在她耳畔低语,可换来的却依旧是沉默,陆萦抬了抬头,用自己的脸颊轻轻蹭着她同样的地方,仍是闭眼道,“你曾说过的,要做我的妻子,我可是当真了。” 她的声音懒懒的,尾音带着些许叹息,似是深深沉溺在疲倦过后的幸福里,敌不过无常的命运,如今她只想遵循自己的心。 “阿萦。”顾青盏又何尝不懂她,爱真的是放手,真的是成全吗?摸着她瘦骨嶙峋的肩,顾青盏的心便是一阵阵抽疼,感情的泥淖她们陷得太深,已没有退路。 有温热的泪在她们双颊间淌过。 “嗯” 一个最简单的回应却耗尽了顾青盏所有的勇气,她决定用余生与陆萦作陪,所有人都会道她是世上最自私自利的女子,死期将至却还要去套牢别人,没有人会理解她的苦楚,但她们二人之间的感情,彼此之间互通心意就足矣。 “你当日那般狠心不辞而别,可是让我找得好苦,我遣五百轻骑前去大漠寻你,却无一人生还,你却是如何” “我因流沙误入了地下古城,恰遇上云修观的掌门真人” 原是顾青盏上了云修山后,便一直暗中保护着她,陆萦也怪不得总感觉有人暗中注视着自己。 “那日狩猎,你怎会知道是我”顾青盏轻轻摸着她的发丝,问道。 此时已经是三更,陆萦这样被她温柔抚摸着有了些许困意,拉过她的手背吻了吻,才迷迷糊糊答道,“每日做梦想的都是你又岂会不知” 不经意间的表白,让顾青盏心生暖意,又想起那日陆萦在雪地里不顾一切,大喊她名字时的模样,“傻瓜。” 在她面前,陆萦完全收敛起平日里的要强模样,露出自己最脆弱真实的一面,她语气里略微带着几分撒娇,“傻瓜说想让你抱着她睡觉。” “阿盏——” “嗯” “我不是在做梦吧” 顾青盏在黑暗中摸索着,低头吻着她的唇,然后轻轻咬了咬她的半片唇瓣,方才低声说道,“不是。” “嗯~”霎时,一股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陆萦舔舔唇,便舒舒服服地睡了。 这许是陆萦离开京都以后,睡得最香甜的一个晚上。 她这一晚做了好多梦,梦见顾青盏教她弹琴,教她写字画画,梦到她们成亲了,还梦到她们洞房花烛。 顾青盏一夜睡得很浅,早早便醒了,只是侧卧看着陆萦的睡颜,禁不住一脸的笑意。 “可是做了什么美梦,睡觉笑得这般开心。”顾青盏柔声打趣她。 睁开眼,就能看见心爱的人,陆萦不止一次担心自己在做梦,她翻了翻身将顾青盏压在身下,“我梦到了阿盏。” 见她这样深情注视着自己,顾青盏忍不住偏过半边脸,挡住那条骇人的伤疤,“别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愿白首(二) “别看了”顾青盏别过脸。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此时, 陆萦却只有满心的悔恨,她那般爱美的人, 如今却落下这样一条长疤,陆萦多希望这疤痕是在自己脸上。 顾青盏原本扬起的嘴角多了几分落寞, 仿佛自嘲般说着,“很丑吧。” “不!”陆萦凝视着她的眸子说得认真极了, “在我心里, 你就是最美的。” 瞧她这突然紧张的模样, 顾青盏莞尔,仔细替她将散落的发丝夹在耳后, “何时学会的这般花言巧语。” “你若是喜欢, 我便每日说与你听。”见她笑, 陆萦这才宽下心。 顾青盏只是抿唇笑着, 直看着她的眉眼也变得弯弯。 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大,可今年的冬日,却比往年都要温暖。 洛城的瘟疫终是控制住了, 也多亏了韩先生的药方, 还有七日便是除夕,家家户户也开始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辞旧迎新,驱散来年的霉运。 年味儿越来越重, 将军府也是, 这可忙坏了碧落, 里里外外购置家用,竟也能独当一面了,早已不是当年那怯懦懦的小丫头片子。 除了碧落和两个端茶送水的粗使丫头,陆萦便再没配其他贴身丫鬟,她和顾青盏又都喜静,恨不得平日里只有二人独处,尤其是这久别重逢,似是怎么黏腻都不够。 陆萦自那日狩猎受了腿伤,便一直不能下地走动,顾青盏本不是个会照顾人的主儿,可到了陆萦这又是另一番光景,每日细心照料,凡事亲力亲为,竟比碧落还来得细心。陆萦只恨自己的腿为何不能早日好起来,惹得顾青盏成日为她操劳。 落雪纷纷,院子里的红梅开了一片,陆萦坐在轮椅之上,依然痴痴望着,想起当年偶遇顾青盏时,她宛若凡尘仙子,一年又一年的飘雪,一晃就是四年。陆萦偏首看着搭在自己肩头的纤手,回眸,却看见她也在望着红梅怔怔出神。她轻轻握上顾青盏微凉的手背,此生经历过轮回转世,原以为可以看尽一切,最后却折服在一个女子的风华之下。 若论无常,谁敌得过命运。 “阿萦,你相信命运吗?” 四年前,她曾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陆萦不曾给她答案,现如今她心中却有了答案,“相信”,就如同我命中注定会爱上你,命中注定此生不愿再与你分离。 四年前的那个冬日,顾青盏遇见牵白马的陆萦时,她的眸子那般干净无邪,恰是自己所无法企及的,那一刻起,她便迸出了从未有过的念头:倘若自己生来只是个普通女子,该有多好。 也是命中注定,她杀不了陆萦,正如她扼杀不了自己心中所剩无几的美好。 碧落托着茶盘站在她们身后,不忍上前打扰,她也想的通了,所谓对错是非,又岂是她这个局外人能够去断定的。 “快弹一曲与我听听,看琴艺可有进步。”当日从王府中带出的古琴,因陆萦每日擦拭,依然如旧,顾青盏探出指尖随意撩拨了两下,琴音尚准。 陆萦就爱看她弹琴时的模样,她们这般相处,就恍若又回去了昨日时光。 “你又发什么呆”顾青盏抬眸,便看到她略微痴傻的模样。 “许久不练,怕是弹不准了,你可不许笑我。” 一旁候着的碧落看了看陆萦,也不说什么,小姐撒起谎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明明每日都练,却还装作这般模样。 “你弹与我听听便知。” 陆萦低头对着曲谱,起弦,却没有一个音在调上,却连指法也是一塌糊涂,随意扯了几下,就收了手。 “你你莫不是都忘了” 陆萦反而有理了,还仰头埋怨道,“你不在我身边,又有谁来教我” 顾青盏顺势在她身侧坐下,伸臂半圈着她,引着她的手抚在弦上,还轻声打趣她,“那就是我教的不好” 陆萦倒是主动,就似耍赖般倚进顾青盏怀里,任凭她摆弄着自己的手,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顾青盏明白了她的用心,也不戳穿,只是依着她闹,“我教你。” “可是嫌我笨了?”陆萦扭头问她。 顾青盏只是低头盈盈笑着,同她咬着耳朵,“嗯,笨点好。” 陆萦探头飞快在顾青盏脸颊上啄吻一下,却又装的一本正经。 虽然碧落不懂得音律,但小姐弹得也不至这样难听吧,明显就是撒了谎见陆萦这般碧落都替她羞,这屋子里还有人呢!小姐何时变得这样不害臊了!有时竟像个孩子一般。 “放这里” “这样” “不对——” “那这样” “你别闹~” 碧落竟觉得自己多余了,见她们嬉笑打骂不亦乐乎,自己如何在房间里呆的下去没过多久自己便偷偷溜了出去,那二人也不曾发现。 碧落站在长廊里,静静望着飞檐上的冰锥出神,整整半年的郁郁寡欢,小姐如今终于肯笑了,自十一岁以后,她就未笑得这样开心过。碧落见陆萦同顾青盏的相处,这就是爱情么? “碧落姐姐”不远处一个穿桃红对襟小袄的丫鬟走了过来,同碧落行了礼,方才口齿伶俐地说道,“将军晚间设了宴,让小姐过去聚聚,教顾姑娘也一同前往,还有劳姐姐转告。” “嗯,知道了。” 自打顾青盏入府以来,陆元绍就未来过陆萦处,他心底自是一时难以接受女儿日夜同一女子纠缠在一起,并扬言非她不嫁。 “爹真的这样说”听得碧落的通报,陆萦心中一喜,依她父亲的性子,他既决定见顾青盏,表明他心中已经是八分默许了她二人的感情。 只是顾青盏,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可如今却有几分紧张,尽管面上仍是不动声色。这世上除了阿萦会喜欢她,在别人眼中,她无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修罗。 “阿盏,晚间同我一起去吧。”陆萦携着她的手,满面的激动。 “嗯。”尽管顾青盏不喜与人交道,但既是陆萦的家人,总不能让陆萦为了自己,与亲人都不相往来,况且她还这般开心,顾青盏更不好拂了她的兴致。 陆萦就像是明白她的不安一样,温柔地搂着她的肩,“有我陪着你呢。” 顾青盏嘴角一笑,有她这句话就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愿白首(三) “阿盏, 你有家人吗?” “没有。” “那我便是你的家人,我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 顾青盏对于“家人”, 从未有过幻想,丞相府不是她的家, 那只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她只知自己生来就被遗弃, 所以她争强好胜,八岁就从三晋会一众杀手中脱颖而出,明争暗斗一步步成为顾雍手下最得力的亲信, 只是为了证明, 她顾青盏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她的世界里原本没有温度,没有感情, 到头来,却用谎言却换来了一颗真心,顾青盏以前从不觉自己对不起谁,而陆萦却成为了她此生唯一的愧疚。 “阿盏”陆萦用手抚上她的眉心,总是微皱的眉头里像是埋了说不尽的心事, 陆萦这才觉得自己那般不了解她,王府里那个落落大方c谈笑得体的顾青盏,不过是她的刻意伪装,那个在深夜里, 会缩在自己怀里暗自垂泪的顾青盏, 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只是陆萦不知, 她为何会一直流泪, 又为何每一夜都逃不过梦魇。 陆萦好几次见她从梦中惊醒, 额角满是冷汗,嘴里却还一直呢喃着,“不要不要”,每每问她怎么了,她却只是死死抱住自己,片刻都不愿松手。 “阿盏——”陆萦轻轻搂过顾青盏的身子,将她抱入怀里,虽顾青盏比她年长,但脆弱起来时就像个孩子,陆萦不知道怎样才能使得她释然,只知道顾青盏最爱自己抱着她。 “又怎么了?”顾青盏回过神,抬眸一问,强颜笑着,不是此刻不幸福,而是此刻太幸福,太多的顾虑又太害怕失去。 陆萦在她的眉心吻了吻,牵起她的手,用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安慰道,“一切都过去了,我要你每天都开心” 一切真的都过去了吗?看着自己日渐苍白的脸颊,顾青盏知道,一切都没有过去。 “前些日子,与你做的两套新衣裳好了,阿盏试试看,可还喜欢。” 顾青盏不忍拂了她的满心欢喜,笑靥如花,道:“你送与我的,自然都喜欢。” “你换了这衣衫,我便带你去见爹爹。” “嗯。”顾青盏起身,正欲往屏风后去。 陆萦却拉住她的手,玩笑道,“何不就在这里换了,还怕我偷看不成?” 顾青盏看着陆萦为自己准备的新衣裳,里里外外都换了个遍,她挣脱陆萦的手,低声嗔道,“没个正经。” 陆萦低头笑着,继续抚琴,刚起好调,却听到屏风后窸窸窣窣脱衣解带的动静,陆萦禁不住抬头一望,便看到她在屏风上留下的身影,正一件一件褪下身上的衣物,身形袅娜,细腰就似扶柳一般,陆萦的心跳恍然加速,指尖的调子也早已乱了。 顾青盏在屏风后一面换着衣裳,一面纠着陆萦究竟是哪个音不准,陆萦此时哪里听得懂半句,只是她柔声绕耳,早已把自己的魂儿勾了去。 顾青盏向来也穿得素净,可陆萦却偏偏为她挑了一袭红装,正为难着这才发现陆萦连肚兜都为她准备好了,素白的绫罗上,绣着几枝红梅。 脱下中衣之后,顾青盏就再也听不到半点琴音。 陆萦腿伤已半月有余,并无大碍,但行走也须得有所支撑,她伸手拿过琴案旁已被打磨得光滑的竹杖,拄着,缓缓走到屏风旁,垂首低语,“那红梅我特意为你画的。” 有的含苞待放,有的枝头正艳,有的零落飘零,每一朵都栩栩如生,意蕴俱佳,她究竟是画了多少枝红梅,才能到而今的地步,顾青盏攥着那小小的肚兜,压在自己心口,满是感动。 接下来便是一阵沉默,陆萦心底有些失落,失落都不曾听到她说一句喜欢。顾青盏不在的日子里,她每日都画着红梅,原本不善泼墨的她,却能画得一手栩栩如生的梅花,因为,那是寄托了她所有的执着与思念。 过了许久,沉默又被顾青盏的软语打破,“阿萦,你过来” “嗯?”陆萦晃了晃神。 “你进来。”她又道。 陆萦原是以为她已是穿得妥当,可映入眼帘的却是她的脊背,并不算光滑,白皙的肌肤上依稀能看见一道道凸起的疤痕,着实让人心疼。 顾青盏转过身,只穿着陆萦绘与她的红梅肚兜,透过宽松半透的亵裤,一双长腿纤细笔直,她盯着陆萦的眼眸,没有丝毫的羞赧,反而问道,“喜欢吗?” 陆萦痴痴望着她,呼吸又乱了,她更瘦了,这身形就似一阵风便能吹倒一般。 “好看吗?”顾青盏向陆萦走近一步,低头用指尖轻触着腰间的朵朵红梅,勾起唇角,“我很喜欢。” “好看阿盏”陆萦声音愈来愈小,她如何耐得住顾青盏这般撩拨,望着她的凹凸玲珑,陆萦越发觉得她这是有意为之,一只手揽过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你再这样我想” 顾青盏半咬着唇,凑近身子暧昧地贴上她的额,似是明知故问,眉眼间柔媚极了,吞吐间有着幽兰的清香,两唇几乎就要触碰在一起,“想什么?” “想”陆萦脑海中又浮现出两位女子时的画面,以及那晚,她们在榻上的缠绵,“我想” 伴随着竹杖落在黑曜石地砖上的清脆声响,陆萦吻住她的唇,迫不及待将舌尖探入,索要甘甜。一面吻她,一面将掌心缓缓攀上她瘦弱的肩背,在细腻的皮肤上来回摩挲。 顾青盏的热情也被陆萦的唇舌所点燃,她亦扶着陆萦的腰,用自己的身子支撑着她,不让她倒下 “嗯——”顾青盏含着她的软唇,深情回吻,这让陆萦禁不住发出一声声舒适的叮咛,她的一切都让自己着魔,陆萦将吻从唇边蔓延到脖颈,一寸一寸温柔吮吸。 顾青盏仰着头,脸上泛起一圈红晕,被陆萦这般来回爱抚,她的身子早已起了反应,她知不能再继续下去,否则再也收敛不住,碧落还在门外等着她们出去。 “阿萦~”顾青盏托着陆萦的脸,不让她继续吻下去,“好了,让我先穿好衣裳。” “嗯——”陆萦轻哼一个鼻音,却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 “听嗯听话” “阿盏,我想要你。”顾青盏每一句带着喘息的话语,无疑是对陆萦的纵容,她索性将顾青盏推倒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探头埋入顾青盏颈间,启唇轻轻一咬,便松散了她肚兜的绳带。 屋外碧落正催着,“小姐,将军摆好了晚宴,让您现在就过去!” 陆萦就似没听见一般,扯去顾青盏身上最后一点束缚 “阿萦,碧落正等着我们” 陆萦伏在顾青盏身上,细碎的吻如雨点般落在她胸前,手缓缓顺着她的腰肢往下滑,探进她的亵裤,指尖抵着她的腿心,已是一片湿意,陆萦微喘着气,摇头道,“不去你已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愿白首(四) “不去你已湿了”陆萦一手抵在她的身下, 一手轻轻摸着她的脸颊。 “嗯——”当陆萦触碰到她时,顾青盏的身子徒然紧绷, 她虽强忍着不发出声, 可却还是不断有喘息从喉间溢出。 “二爷!二爷你怎的来了?!”碧落一面行礼, 一面拖延着屋外的陆康,声音还特意高了几调, 似是知道屋内这二人此刻不方便见人一般, “小姐!二爷来了!” 陆萦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顾青盏此时上身一丝不挂, 只穿着亵裤躺在陆萦身下, 面上也因方才的纠缠而布满红晕, 她伸手取过一旁的肚兜掩在胸前,推了推身上的陆萦, 小声道,“让我先穿好衣裳。” “来了就来了,作何喊得这样大声。”屋外是陆康嗔责碧落的声音。 陆萦这才从顾青盏身上移开, 方觉得自己刚刚太过心急, 一心只想着可是, 那样一吻她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一般, 她向来心中有度, 却也那般控制不了自己。 顾青盏背对着陆萦, 收回方才的心猿意马, 一件一件将衣裳穿好。 等二人神色完全归于平静后, 陆萦方才携着顾青盏的手出去, 一面走着还轻声安慰道:“不必拘谨,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嗯。” 她虽一手拄着竹杖,可另一只手却一直同自己十指紧扣,这让顾青盏有心安的感觉,缓缓走出卧房,来到大堂,直看到陆康,陆萦也一直未松手。 陆康与顾青盏也不过是几面之缘,第一次听闻她,应该是在先皇寿宴上,那日顾青盏不过抚琴一曲,就从一众女子中拔得头筹,成为名扬天下的第一美人,只是陆康当日未曾目睹她风采。再后来妹妹出嫁时,陆康才算真正识得了这位奇女子,生得面如桃花,却丝毫不见魅惑,京都好看的女子一抓一大把,但这般遗世独立的风华,却只是顾青盏才有。 可后来,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大家闺秀”,到头来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嗜血杀手。 “哥,这是阿盏” 气氛着实有几分尴尬,顾青盏平日里玩惯了虚情假意,但真与人相处起来,却不擅长。 看着陆萦与顾青盏十指紧扣的双手,陆康更想不到,原以为她们的“姐妹之情”,到头来罢了罢了,陆康佯装作没看见,自顾自说道:“爹让你过去,为何这般磨蹭?还有客人等着” “我们这就过去。” 顾青盏心中竟有些忐忑,原以为除了陆萦,她不会在乎其他人对她的感受,而今竟担忧起来,若是阿萦的家人不喜欢自己,那该怎么办?陆康全程都不曾直视她一眼,说来也是,她曾陷陆家于不利,陆家又如何会肯接纳自己? 可是,她想要陆萦开心,阿萦想要怎样,她便依着她怎样,真正爱上一个人,心中便有了软肋,原本雷厉风行的一个人也会变得瞻前顾后。 来客不是别人,正是左列。 “萦儿~腿伤可好些了?”一见着陆萦,左列仍殷勤地打着招呼。 陆萦看着端坐在一旁的陆元绍,又瞟了瞟左列,就知此番父亲指明让顾青盏也过来,必定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这宴会排位设序也是“煞费苦心”,左列紧挨着陆元绍,陆萦挨着左列,然后便是陆康,至于顾青盏,却被安排在最不起眼的一隅。 顾青盏如此敏感的一人,自是知道陆元绍的用意,只是沉默未曾言语。 陆萦自然是见不得她受委屈的,也不顾旁人眼光,自作主张紧随着顾青盏,大大方方地就在她身畔坐下,惹得陆元绍一阵眼神警告。 “阿萦,没事的。”察觉到气氛紧张,顾青盏轻声道,她不想要陆萦难做。 陆萦仍是牵着她的手,众目睽睽之下,眼睛里没有别人,只有她,“需得多吃些,你都瘦了。” “嗯,你也是。”顾青盏浅笑着,脸上堆满了被在乎的幸福。 左列作为局外人,只觉得这两人只是亲密些罢了,但在陆元绍和陆康看来,却是眉目传情,无论如何,还是觉得荒谬至极。 这顿饭吃得并不自在,陆萦原以为陆元绍会理解她,可是 “如今你也是二十有四,该成家了,可有心仪的女子,老夫为你介绍一二?”酒过三巡,话端又无端转向了谈婚论嫁。 左列也喝了不少,听到心仪的女子这几字,不自觉将目光锁向了陆萦,在座的自然都能感觉到他的意思。 “我吃好了。”陆萦率先放下碗筷,拉了拉顾青盏的袖摆,“我们回去。” “你给我留下!”陆元绍鲜少动怒,怒斥一声以后,却望着陆萦身畔的顾青盏狠狠说道,“全然被迷了心窍!” “爹!我累了” 陆元绍生气也并无道理,自将军府来了这女子,陆萦每日便同她形影不离,不是被迷了心窍又是什么? 丞相府小姐,昭王府细作,三晋会杀手不管顾青盏是什么来头,但她绝不是个善茬,更何况当年那场宫变,若不是因为这个女人,陆家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陆元绍又怎会放任女儿同她在一起? 当初陆萦同他说得情真意切,陆元绍原以为自己能成全她们,可如今见了顾青盏,生得好一副狐媚模样,陆萦就似对她着了魔一般,唯唯是诺。他这女儿心思虽比寻常人缜密些,但到底是涉世未深,若真论起心机,她岂能比得过顾青盏 “萦儿,你留下。”陆元绍又朝顾青盏道,“家务事,还请顾姑娘回避。” 顾青盏面上虽云淡风轻,可心里却难免失落,更准确的说,她害怕陆萦失落。 见父亲这般有意隔阂顾青盏,陆萦实在是看不下去,或许是自己说得还不够明白,陆萦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理解她们的感情,但至少希望父亲和哥哥能够理解,因为她答应过顾青盏,自己的家人便是她的家人,就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阿盏,你先回房等我。”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陆萦了解父亲的脾性,他素来疼自己,晓之以情定是没问题的,“我很快就回来。” “你去罢,没事的。”顾青盏语气依然平静如水,低头看见陆萦袖摆微皱,便默然为她理了理。 她越是这般喜怒无形,陆萦就越是忧心,她像是藏着无尽的心事,而自己永远都没办法企及,抑或是有一天,她会再次消失,再也不会回来。 “等我。”也顾不得身畔站着许多人,陆萦上前一步就将顾青盏搂进怀里,她近来心中患得患失的感觉愈发严重,她恨不得顾青盏每日都给她许诺,以后再也不离开她,陆萦抱着顾青盏同她耳语,“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再离开。” 当日她的不辞而别实在是给陆萦太大的伤害,她怨顾青盏心狠也并非没有道理。 “不走”顾青盏轻抚着陆萦的背,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目光,趴在陆萦的肩头轻轻说 “你去哪我便跟着去哪,可好?” “嗯。” 晚间,陆萦遣丫鬟送顾青盏回后苑,陆康又同左列前去马场切磋武艺,陆萦随着陆元绍往兵器库去,二人原本就不善言辞,这一路,话就更少了。 这兵器库里有一半的武器,都曾随着陆元绍征战沙场,有些已是锈迹斑斑,有些却还是锋芒毕露,他这一生就是与兵刃作陪,楚钰那时常笑着说他是个不解风情的武痴,自妻子死后,他更不知风情为何物。 陆萦只瞧他低头认真擦拭着刀刃,直至锃亮也不言语一句,如此看来,那她便先发制人,“爹” “我看列儿人还不错,你们又是打小一起长大”不等陆萦开口,陆元绍低头就把话端给抢了去,同样出身武将世家,陆萦和左列再合适不过。即便再有难言之隐,陆萦早先还是以侧妃身份嫁入了王府,现又被休了身份,左列不介怀这一点,已是难得。 “不可能的,爹以后也不用费尽心思让他来府上,我不可能喜欢他,更不可能嫁给他。爹若是有精力,该是多操心操心哥的终生大事才是”每每提到这里,陆萦总是以陆康尚未成家作为搪塞。 咣!长矛被陆元绍狠狠掷在地上,“你自小就聪明,为何如今这般糊涂?若不是那姓顾的给你使了什么伎俩,让你这样鬼迷心窍!” 陆元绍想不通,女子和女子之间,怎么产生这样的感情! “当年哥被困北疆,为了解围我甘愿嫁入王府为侧妃,未曾有过一句怨言,爹,你知道那三年我是怎样熬过来的么?我把一个女子最美好的三年锁在了深宅冷院,交付给了自己不爱的人,我孤单,害怕,无助的时候,你在哪里?但是阿盏陪着我,是她陪着我你明白吗?!” 陆萦未正面反驳陆元绍,搬出的陈年往事却霎时让他语塞,这也是他一直自愧的地方,“萦儿,爹又何尝不懂你这些年的委屈可她当初陪着你,无非是为了利用你,她当年可以利用你,现在也可以利用你,说到底她是三晋会的人,三晋会是毫无人性可言的,你怎就不明白?” “爹,你不懂你不懂我们的感情”陆萦解释又有何用?她们之间的爱与恨,真心与谎言,交错在混沌的巨网之中,她该如何向陆元绍解释,她们互相利用是真,深爱彼此也是真。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萦儿,她对你有几句真话几句假话,为何突然消失,为何又突然出现,这些你有想过吗?” “她”陆萦沉思片刻,又抬起头,“她不会再骗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愿白首(五) 晚间雪仍是纷纷下着, 碧落提灯走在陆萦身后, 见她沉默不语,也不好说些什么, 只是默默跟着。 “她不会再骗我”她反复在心中默念着, “不会再骗我。” 可这恰是心怀芥蒂的表现,陆萦没得到过安全感, 她心底害怕着顾青盏, 因为她知道,无论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自己都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陆萦才刚踏进后苑大堂, 就看见顾青盏朝她走了过来, “你回来了。” “你怎不去卧房待着, 外边冷。”北方呼呼地刮着,陆萦又朝着几个粗使丫鬟嗔了几句,也不知在大堂生些炭火取暖。 “还说我, 瞧你冻得。”顾青盏伸手替她掸去发梢那一片片未融的雪花, 嘴角带着暖暖的笑意, 顾青盏怕是连自己也想不到,她还能这样温柔似水的一面。 陆萦就站在那似是发呆一般, 静静看着对方, 她慢慢握住顾青盏的手, 依旧微凉, 她又扭头吩咐道, “碧落, 你们先退下。” 一行人刚退下,陆萦便将她抱进了怀里,闭着眼,慢慢享受这温暖。 “怎么了?”顾青盏主动环住她的腰,这些日子,早已习惯陆萦这般,只是顾青盏总觉得她像是有心事一样。 陆萦闭着眼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微微左右晃了晃头,多希望她们可以一直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陆将军似乎不太喜欢我。”顾青盏一面抚着她的青丝,一面看似不经意地说着,其实她很在意,在意陆萦为难,变得心事重重。 “他会喜欢你的。”陆萦仍是闭着眼,想了想,又轻声道,“有我喜欢你还不够吗?” 顾青盏轻轻推开她,不是不爱听这样的甜言蜜语,只是陆萦的眉宇间锁了太多的愁丝,二人看似亲密无间的拥抱里,却总隔着什么。顾青盏能隐隐感受到她的不安,却又不知该去如何平复,她们都太过小心翼翼,“阿萦,答应我有什么别再一个人忍着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陆萦垂眸盯着她的裙边,心中又有几分忐忑,“陪我去个地方吧。” 那是一间竹屋,无甚布置,一切都很简单,两只落地青花瓷瓶插着新折的红梅,让屋子里有着阵阵幽香,炉子里青烟袅袅升起,绕在楚氏的灵牌前。 陆萦点燃了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娘最喜欢竹和梅,所以爹为她搭了这间竹屋,现在又是红梅盛开的时节,倘若娘亲还还活着,定会欢喜。” 望着楚先生的灵位,顾青盏这才明白,陆萦因何而忧犹记得在凉州时,她曾那般步步紧逼自己,想要一个答复,顾青盏知她不会罢休。 “阿盏,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站在母亲的灵位前,陆萦咬着唇问顾青盏,眼眶里已有了丝丝涟漪,“最后一次你同我母亲究竟是什么关系?” 顾青盏望着楚氏之名,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勇气去打破楚钰苦心编织的谎言,“我和你母亲” “你看着我的眼睛”每每提到母亲的事情,陆萦都察觉到顾青盏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顾青盏望着她的眼睛,道:“我同你母亲在丞相府有过几面之缘” “阿盏,莫要再骗我了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骗我,只有你,会让我觉得心痛你知道吗”她从不会轻易信任一个人,唯一一次却信任了最不该信任的人,曾经经历过的伤,陆萦历历在目不曾忘怀。 “确是在丞相府有过几面之缘,我未曾骗你”顾青盏为陆萦拭了拭眼角的泪,柔声道,“阿萦,相信我好吗?” 顾青盏自幼随着楚钰在三晋会长大,在丞相府与楚钰确实只是几面之缘,也不算是撒谎,可陆萦又岂是这么容易便能含混过去的?其实她心中已然有数。 陆萦深吸一口气,问出了一个自己最不想问,却又酝酿已久的问题,“那我母亲同三晋会是什么关系” 顾青盏一时沉默了,还未来得及想着如何解释,就听得陆萦又道,“我母亲是三晋会的人,对不对?” 这么多年的线索收集,陆萦心思又极其细腻,她循着这些蛛丝马迹,早已有了推论,再加上顾青盏同母亲的这层关系,她早已怀疑母亲的身份。 “是不是?阿盏你告诉我,是不是?!” 她的双眼已是通红,遍布了血丝,顾青盏心疼得紧,“阿萦,你别这样” “是还是不是?!”陆萦执着于最后一个答案,可顾青盏的反应无疑早就是默认的了。 “是。” 鼻头一酸,陆萦泪如雨下,尽管在心中设想过千万遍,可是在顾青盏嘴中听到“是”字时,她还是被击溃了,就像是一场巨大的颠覆,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竟是骗她最深的人,“怎么会是这样为什么” 她不愿相信,在她心中,母亲便是全天下女子的典范,那般知书达理,蕙质兰心,和杀人如麻的三晋会怎会有半分关系。 顾青盏又何尝不心酸,出身三晋会又岂是她们能选的,她们从一出生就没有退路,就似魔鬼一般的存在,让世间人厌恶与惧怕。 陆萦身子本来就虚,一时急火攻心,更是站不稳脚跟。 “阿萦——”顾青盏扶住她,坐在一旁的座椅之上,“先生很爱陆将军,也很爱你,她是一个好母亲如果不是楚先生,六岁那年或许我就该死了吧,先生待我极好,否则我也活不到今日,也遇不见你。” 陆萦伏在一旁的桌子上,手里紧拽着母亲遗留的那块手帕,血迹书写的三晋会标记,终于真相大白。 顾青盏半弯下腰,为她擦着脸上的一片泪痕,或许此时什么都不说才是正确的,她迟早要知道真相,也迟早要接受真相。 “阿盏”陆萦将头埋进顾青盏的颈间,在伤心脆弱的时候,她太缺这样一个拥抱,想全身心的依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愿白首(六) 陆萦双眼红肿如核桃一般, 她好久都没似这样痛快哭过了,一路上,顾青盏牵着她的手, 她便默默跟随着, 再回到后苑时,已是下半夜。 母亲是三晋会的人,顾青盏也是三晋会的人, 那一切疑云便有了解释,其实陆萦早已猜到过,只是从未有机会证实, 而她心底也害怕去证实。 丫鬟们送来了热水, 顾青盏接过丫鬟手中的手帕,示意她们退下。 陆萦依旧是不言不语, 木木坐在梳妆镜前, 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就像是丢了魂一般。顾青盏明白, 接受这一切自然是需要时间的, 她默默将手帕浸湿在温水中, 又拧干, 弯着腰, 轻轻替陆萦擦着脸上的泪痕。 “阿盏——”陆萦忽然握住顾青盏的手,不让她继续擦下去, “我想知道三晋会的事, 还有我母亲的死” 顾青盏握着手帕的手一同脸上的表情, 霎时僵了,“阿萦,别再调查三晋会了,若先生有知,定不想看到你这样三晋会想杀一个人,从来” “从来从来不需要理由。”说着,顾青盏身上的气力一点点散去,就连一块小小的手帕也攥不紧了,直直掉在地板上,她眼前的陆萦化作无数个幻影。 “阿盏,你怎么了?”陆萦注意到她面色的变化,气色变得极差。 晕眩的感觉越来越严重,顾青盏立即转过身,霎时天旋地转,脚下虚空,她知定是旧疾又要发作了,“没事,我我去沐浴,有些累了” 说罢,顾青盏使劲浑身气力朝浴房走去,她不能让陆萦再度看到她最狼狈的一面,绝对不可以。 “阿盏?” “我没事,你早些休息。” 顾青盏步伐有些慌乱,就像喝醉了似的,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陆萦眼底,她跌跌撞撞推开浴房的门,又转身将门栓锁上,此时早已是满额冷汗。 忍住,忍住顾青盏紧攥着自己的裙角,冲向浴房最偏僻的那一隅,顺着墙角,缓缓滑坐在地上,她浑身都在颤抖,抑制不住的颤抖,为了不发出一点叮咛,她死死咬着下唇,咬得鲜血直流也不曾发出一点声响。 卷起衣袖,她腕间经脉又开始一点一点变成暗褐,她无声挣扎在痛苦的边缘,这里不是郑宫,没有墨丸,这里也不是云修山,没有玉蚕,一切的苦楚都只能由她自己来承担,她也不知自己能承担到几时。 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清醒,顾青盏从袖间掏出一把短刃,对着自己跳动的脉搏,用力割了下去,暗红的血液涌出,她气若游丝地倚在墙角,斜眼看着整只手都置于血泊之中。 “顾青盏,你这又是何苦”她喃喃自言自语,笑着哭得泪流满面,她这般人不似人c鬼不似鬼地回到陆萦身边又是何苦,明知道自己这一生注定是个悲剧,可为何还是放不下私欲。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顾青盏握着那柄短刃,是不是该挑断自己所有的筋脉,从此这世上便再无顾青盏,一走了之便也清清静静。 “阿盏?”陆萦用力敲着浴房的门,方才见顾青盏的状态,她实在是不放心,“你在里面吗?” 房内依旧一片安静。 晕晕沉沉间,顾青盏缩在墙角听到陆萦的喊声,满面潸然。她再度回到陆萦身边,是该还是不该?顾青盏明辨不了,也不知如何去做,当初离开是因为爱她,现在归来也是因为爱她,到头来,自己爱一个人都是错的。 “阿盏,你要记住,切不可动情。” “先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楚钰地话又一遍遍在顾青盏脑中浮现,时至今日,她才完完全全明白为何自己不可动情,可是一切早已晚了。 “阿盏阿盏!”陆萦也开始慌乱了,她的心忐忑不安起来,“阿盏你快开门!” 门从里面被反拴着,屋内的人又迟迟不应答,就在陆萦无计可施之时,陆萦恍然想起,“侧窗” 好在侧窗并未拴上,陆萦一时心急推开侧窗三两步便翻了进去,全然忘了自己腿伤还未完全愈合,落地时重重摔了一跤,旧伤又裂了开来。 一进屋子,就是一阵扑鼻的血腥味,“阿盏!” 陆萦见到顾青盏时,她整个人蜷在墙角,右袖口以被鲜血浸透,陆萦的心口就像被狠狠扎了一刀,为什么会这样 “阿盏顾青盏你究竟想做什么?!”陆萦心神慌乱地撕开自己襦裙,一边替她包扎着伤口止血,一边歇斯底里地责问,而责问里又满是心疼,眼泪再一次决堤,“你究竟想做怎么” 看着满手的鲜血,陆萦又想起之前碧落同她说过的:“她就像疯了一般,要拿着刀子给自己放血。” “病病不是已经好了吗?”陆萦沾满鲜血的双手已经晃动得厉害,“顾青盏,你又骗我?!你又骗我!” “阿萦,都不重要了” 陆萦这时才恍然大悟,当初问及她的病情,她只说是碰上了云修山的高人,才保得一命。之前韩先生也诊断过,说若是没有解药顾青盏活不过三月,眼见这半年都过去了,却再次见到了她,陆萦还真道是发生了奇迹。 “解药解药!我现在就去找解药!我去找韩先生,他一定有办法救你,一定的!”陆萦将顾青盏搂在怀中,豆大的热泪滴落,又滚在她的脸颊,和她的泪相融相合。 “阿萦,不要走,抱着我就好。”每一次放血,顾青盏都能感觉到毒瘾在渐渐削弱,可身子也开始变得一日不如一日,或许真的该要大限已到了,顾青盏就像能感觉到什么似的,她舍不得放开陆萦。 “就这样抱着我”顾青盏缓缓闭上眼,枕着她的肩膀,“阿萦,我觉得好幸福” “这不是幸福你好狠心,你不要我了吗?”陆萦托着她的脸,反复轻拍着,她害怕她睡着,就这样一睡不起,“顾青盏你要活下去,为了我活下去!听见没有!你要活下去活下去” 顾青盏仰头吻上她的唇,浅尝辄止后,笑着抿唇道,“我当然要你我爱你。” “我要你活下去!我要你做我的妻子,这是你欠我的你知道吗顾青盏,你欠我的你不可以再骗我!” 我会为你活下去,在仅剩不多的时日。 “阿萦,如果有下辈子,我们还是不要相遇了。” 陆萦紧扣着她的手,凝视着她的双眸,“阿盏,我这一生从未后悔遇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愿白首(七) 来北疆的第三年, 陆萦习惯了大雪纷飞, 也习惯了乱世纷争,而对峙三年的南北王朝, 枕戈待旦, 一场殊死战争一触即发。 天刚蒙蒙亮,陆萦却才揽着顾青盏刚睡下,不一会儿又被屋外冒冒失失的丫鬟扰醒了。 “三小姐~将军有急事让您过去一趟。” 尽管那丫鬟通报的声音压的极低,陆萦却仍是冷脸拨开纱帐, 做着噤声的手势, 可顾青盏睡得极浅, 早已惊醒了过来。 陆萦放下纱账,对着卧在一旁的顾青盏温柔一笑,又柔声道:“我去爹那一趟,你再睡会儿,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这大概是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了,清晨一睁眼便能看到她, 于她们而言,平淡的相处就是最奢侈的幸福, 顾青盏一只手撑起身子,仰头吻了吻她的唇,“嗯。” 可如何还能睡得安稳,顾青盏望着自己腕间的伤痕, 她还剩多少时日, 可能这一双手, 都能数的过来。总是幻想死亡真正来临的那一天,她会形容枯槁地死在陆萦怀里,而陆萦却是风华正好。 她害怕那一天,她又厌恶着自己,厌恶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离开陆萦的决心。陆萦给她一生难以奢求的爱情,可到头来,她留给陆萦的却只能是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辈子,实在是欠她太多太多。 顾青盏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或许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眼下这转瞬即逝的时光。 “阿盏,不到最后一刻,我们都不要放弃好吗?” “我一定会找到解药。” “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她的承诺时刻在自己脑中盘旋,顾青盏又闭上眼,不让自己想太多,阿萦,为了你我会努力活下去。 大郑庆光三年冬,顾雍以后宫干政为由,将徐毓软禁于宫,架空其权,新帝郑卓尚年幼无知,又碍于丞相威慑,徒有虚名。自此,郑氏天下完全沦为外戚所掌控。 “即刻南征,三年了,时机已到,朕不能再等了。”听得前方探子来报,大郑太皇太后遭受软禁,郑召早已按捺不住,尤记得三年前那场逼宫,徐毓尚怀着身孕,他尚且不能救之于水火,却只能落荒而逃,他这一生最无奈最失败的时刻,也莫过于此了。 “皇上三思”陆元绍有意劝阻,临时起兵绝对不是明智之选。 陆萦站在一旁,若有所思,父亲口中所言要紧之事,自然指的就是郑召决议即刻南征。 “你有何意见?”郑召将目光锁定在陆萦身上,他曾听过陆萦的作战策略,颇有女中诸葛的风采,郑召也是用贤之人,也不碍于陆萦女眷身份,凡事也与她探讨一二。 这便是当初陆萦选择郑召的原因,虽他也会意气用事,但真正能不骄不躁沉寂三年,励精图治厉兵秣马,能有这样的谋略和格局,绝不是庸才。 “臣以为当下正是南征的好时机。”陆萦这样说,确实是存了私心,攻破京都,攻破郑宫,攻破三晋会,至少解开顾青盏的毒,希望会更大些。 依当初部署,南征之行定于初夏,初夏前以攻破周遭游牧小国为目标,囤积粮草养精蓄锐,再做进兵京都的打算。 “萦儿,不做无准备之战,你怎会不明白?如今冒然南征,粮草匮乏不说,周遭小国亦是虎视眈眈,只怕局势不稳。” 远交近攻的策略陆萦岂会不明白,只是当下,她等不及了,她必须要解开三晋会墨丸之谜,顾青盏再也耗不下去了。 陆元绍所言,正是郑召所担心的,此时南征,绝不是一个好时机,他反问陆萦,“好时机究竟是好在哪?你且与朕说说。” 陆萦沉默一阵,冷静分析着利弊得失,即刻南征虽算不上优势,但也不至于处于劣势,“第一,出其不意,北疆常年受游牧小国骚扰,顾雍定想不到我们会放弃攻克小国,而大肆进军中原;第二,天时地利,今年的暴风雪比往年都要严重,京都亦是如此,羽队常年在严寒下训练,早已习以为常,但京都素来少有严寒,冬季军队战力定大不如前。更何况皇上养精蓄锐三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南征一拖再拖,恐怕消磨士气。 ” “那小国骚扰和粮草匮乏的问题,该怎样解决?” “自古以来,谋士都提议远交近攻的策略,这次,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远攻近交,暂时结交周遭小国,他们的野心不过是想扩大腹地,又岂会有一统中原的雄心,我们便暂时满足他们,许之腹地,待攻克下京都,收复北疆也是易事,毕竟蛮夷之于大郑,九牛一毛。至于粮草匮乏,皇上必听过背水一战的故事。” 陆萦所说恰中了郑召心中所想,这是铤而走险的一仗,“倘若这样,南征须得速战速决,战线一旦拉长,游牧小国必生变数。” 陆萦:“那便速战速决。” 正月十六,元宵次日南征,既已定。 南征,估计又是腥风血雨的半年,而对于顾青盏,陆萦有了新的打算。 回到将军府,还不待陆元绍换下朝服,陆萦却叫住他,“爹,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顾青盏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许是昨晚睡得太晚,今日真的倦了。不过再睁开眼时,陆萦真的候在一旁,正望着她笑。 “你回来多久了?怎么也不叫醒我?”顾青盏双眼有些朦胧。 “见你睡得香,舍不得。”陆萦拨了拨她的碎发,这几日细心调养,她气色果然好了不少。 一句舍不得又惹得顾青盏满心欢喜,她总是在不经意间被打动,而陆萦却总能给她这些不经意。 陆萦担心她饿着,道,“不过也起来吃些东西罢。”洗漱,更衣,梳妆,哪一件事陆萦都想为她亲力亲为。 “我自己来便好。”顾青盏身子虽虚了点,但也不至于陆萦完全把她当做一个孩子这样来照顾,按理说,她尚比陆萦大上好几岁,也该由自己照顾她才是。 陆萦为她换上新装,又探过身,从后边轻轻搂抱住她,只是不言语。 “阿萦?”顾青盏轻声询问,握住她扣在自己腰间的手,“怎么了?” 陆萦将下巴搁在顾青盏肩头,闭着眼,笑道,“爹他同意了。” “嗯?” 陆萦将她抱得更紧,贴着她耳廓,低语:“爹同意我们成亲了。” 原来她给自己的不是一个空头誓言,每一句承诺都能在她这里兑现,自己何德何能才能拥有这些,听闻她言,顾青盏欢喜而内疚,“阿萦” “什么都别说了”陆萦用指尖轻抚她的唇瓣,止住了顾青盏未完的话,她怕顾青盏又会说出拒绝的话语,“嫁与我,做我的妻子便好。” 顾青盏潸然点头,她放不下陆萦,也深知陆萦放不下自己,许是感情面前真的没有孰对孰错,也没有所谓的自私与成全,狠心离开也罢,自私留恋也罢,只不过是一颗真心在作祟。 陆萦又怎会想到,自己痴傻时曾许给顾青盏的承诺,三载时光辗转,竟化作了现实,彼时深埋在心底的眷恋,终是有了结果。 嫁娶的日子,就定在正月初一,没有十里红妆,也没有张灯结彩,别人眼中的胡闹,正是她们眼中的深情。 大婚前夜,摇曳的烛火下,顾青盏再度为她描眉挽髻,瞧着铜镜里的陆萦,比起当年更是落落大方,她禁不住偏头笑叹,“我的阿萦,愈发好看了” 又抬头望见自己,脸上的伤痕赫然醒目,神情难免有些黯然。 陆萦自知这是她痛处,便不多言,撒娇般倚在她怀里,低头牵过她的手紧握着,“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定不记得了。” “你又开始胡言了,我怎会不记得?”顾青盏用双臂环住她的腰,几乎迷恋这样相拥的温度,她凑到陆萦耳旁,低声说着,“你那时牵着马,可呆傻得紧” 陆萦独自傻笑一下,她又怎会记得?当日先皇寿宴,她一出场便是艳惊四座,不知摄了多少人心魂,又岂会注意到一个小女孩呆呆望着她出神。 那一年,十六岁的顾青盏,开始走进她眼里,慢慢走进她心里。 “你可知我在想些什么?”陆萦也不解释,只是继续问道。 “我怎会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我想这世上若有人能娶了你,他该有多幸福。” 只怕是这种一见钟情,是基于第一温婉美人的虚设之上吧,陆萦越是这般说,顾青盏就越是自卑自责,毕竟她身上那洗不去的污点,连自己都厌恶。 “直到现在,我也是这般想的” 顾青盏的心为之一颤,“阿萦” 陆萦早已看透她的心思,头轻靠着她的肩,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私语道:“等明日成了亲,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再不可与我分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愿白首(八) 正月初一, 雪簌簌下个不停,将军府内皆换上了崭新的大红灯笼, 丫鬟下人们只道是正月里的喜庆, 又哪会想到其他。 “阿萦,你这是带我去哪?”顾青盏双眼被绢布蒙着,只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好在陆萦一直牵着她, 方能摸索向前行走着。 “可不许偷看。”陆萦拉着她的手,语气里满是神秘。 “怎还像个孩子一般”顾青盏嘴上虽这般说着, 可心底却似抹了蜜一般, 任由着陆萦贪玩的性子, 只跟着她走。 “到了。”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顾青盏纵然被蒙了双眼, 也能感受到环境清幽, 一扇木门“吱呀”被推开,“小心脚下。” 陆萦引着顾青盏又跨过一级台阶,方才松开她的手,又轻轻将木门合上。顾青盏隐约闻到了幽幽梅花香, 淡雅却沁人心脾, 她反问着陆萦,“现在可能看了?” “嗯, 我替你松开。” 绢布被摘下的那一瞬, 顾青盏却泪了目, 不算大的一间屋子, 却充满了曾经她们之间的点滴回忆,熟悉的古琴,熟悉的乐谱,还有墙上那一幅幅,她们的慈恩寺相遇,别院相处,策马同游一一跃然纸上。 “这些你都是何时画的?” “恨你的时候”陆萦盯着她的双眸说得决然,转而,却不自觉红了眼眶,她倾过身子将顾青盏抱入怀中,方才缓缓道,“还有想你的时候。” 当年归至北疆,陆萦才知自己早已陷入这段感情,无可救药,她恨顾青盏,却又更心心念念,忘不了她。那段时日,陆萦就似疯了一般,每日将自己关在书房,执笔画着她的画像,转而又撕得粉碎。 “是我不好”顾青盏回应着她的拥抱,轻抚她的脊背,所有的心疼与内疚都化作了一句“是我不好”。 陆萦闭上眼享受这一刻温暖的怀抱,她从未这样贪婪过,也从未这样想要去全身心占有一个人,她把头深深埋进顾青盏的颈窝里,叹息声中夹杂着无力和疲惫:“别离开我就好” “傻瓜,别哭了”顾青盏用指腹替陆萦拭着眼泪,脸上依旧有着泪痕,却还是扬起一抹笑,“成亲该是大喜的日子。” 是啊,今日是大喜之日,看房内的大红纱帐与大红喜烛,俨然就是一间精心布置过的婚房。 “只是委屈你了。”许她的嫁娶,到头来没有十里红妆,却只能为她做件嫁衣。 “只要与你一起,又何来委屈。”昔日先皇指婚,她风风光光嫁进昭王府,那又如何,即便穿上嫁衣华服也是黯然无光,没有委屈与不委屈,只有爱与不爱。 “你穿上嫁衣的模样”陆萦轻轻擦着顾青盏脸上的泪痕,“定会好看极了。” 为何非得求个结果,陆萦也似看开了些,至少她们此时此刻在一起,便已足够幸福了。 嫁衣是陆萦亲手挑选的,还有腰间袖摆的兰草暗纹,也都是她亲手作的画,送与那最上乘的裁缝,双面绣制。顾青盏探手摸着衣架上的嫁衣,精致的刺绣花纹,这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制出来的,“这又是何时准备的?” “你喜欢就好——”陆萦笑,从顾青盏再度回到自己身边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这一天一定会到来,因为自己不会再放手,再也不会。 “快些换上衣裳,我们去爹那奉茶。” 爹?这个词语对顾青盏而言实在是太陌生,她一人独行惯了,家是什么,亲人又是什么,一概不知。只是偶尔也会怨愤,为何自己一出生便是孤儿,为何她的父母又会那般绝情,为何不一开始便杀了她,也不至让自己沦落三晋会生不如死。 望着神情有些恍然的顾青盏,陆萦扶着她的肩,安慰道:“阿盏,我曾说过的,我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 “嗯。”顾青盏牵强笑了笑,她在陆家人眼里是个怎样的角色,又岂会不自知,只是不想陆萦难过,才装的满不在乎。 她们再度穿上嫁衣,终于是为了心爱之人。 婉约清丽,她穿嫁衣时的样子极美,早在六年前,顾青盏便见识过了,当初她一袭红衣似火为自己奉上一盏清茶,只是可笑,她是妻,而她是妾。 可仔细一想,六年前的陆萦,又哪有现如今美,六年前她的眼底只有一潭死水,让顾青盏仿佛看见了嫁入王府时的自己。而现在,陆萦望着顾青盏的眼神里却满是爱意与深情。 两人一袭红衣,陆萦携着顾青盏的手,走过亭台楼宇,恰遇上一旁正自饮自酌的陆康。 “哥——”陆萦唤了他一声。 陆康斜过眼,正望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心中感慨万千,转过身又胡乱给自己灌着酒,且不去看。 一份所谓背叛世俗的感情,究竟有几人能够明白,陆萦也不言语,执着顾青盏的手径直朝陆元绍处走去。 “萦儿!”陆康看着二人离开的瘦削背影,又高喊了一声。 陆萦回过头,只见陆康脸上漾起爽朗的笑容,他喊道:“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哥哥都站你这边。” “嗯。”陆萦偏头望向顾青盏,两人相视一笑。 “准备好了吗?” “嗯?” 陆萦故意顿了顿,才低声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又贫嘴。”顾青盏低头嫣然笑着。 陆萦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在顾青盏面前提起家人时,她脸上的落寞神情,原以为她是个心境豁达之人,可越是靠近,越是发现她身上的伤痕累累。 “我是孤儿我没有家人”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这不是陆萦随口拈来的一句话,既已承诺,她就会努力做到,她会让父亲哥哥接受她,她会让将军府成为她的家。 当陆元绍看着陆萦携着顾青盏,两人一袭嫁衣双膝跪地,朝自己奉上新茶时,他却迟迟不肯伸手捧过,在他眼中,这实在是荒唐至极,也不似自己心中所想的那般容易接受,只是无奈敌不过陆萦的苦苦哀求。 顾青盏捧着热茶的双手悬在空中,她亦有自知之明,自打陆萦接她进将军府以来,除了陆萦,这府内就未有人正眼瞧过她,她只是个不速之客。 “爹——” 女儿每每这样喊他时,他最无奈,陆元绍叹息着摇摇头,方才应道:“别跪着,都起来罢。” 陆萦却不起,她望了望顾青盏,又对着陆元绍说道:“爹若是不喝这杯茶,那我们便长跪不起。” 陆元绍只皱眉接过陆萦递来的茶,一饮而尽。 陆萦却机灵得很,顺口就道:“阿盏,快敬爹喝茶。” 一时,顾青盏和陆元绍都不知如何是好,顾青盏更是不知该怎样开口,她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好在陆萦给了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她才学着陆萦的语气,说着:“爹 您喝茶。” 这一声叫下来,却轮到陆元绍一人僵在那。 “爹~”陆萦又在那小声催促着。 “喝,我喝”陆元绍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陆萦一眼,又看了看顾青盏,罢了罢了,就当是自己多了个女儿,硬着头皮接过那杯茶,仰头也喝了。 看着女儿跪了这么久,陆元绍自然是于心不忍,也都怪平日里自己太惯着她,见不得她吃一点苦,对着陆萦说道:“还不快起来” 陆萦紧紧牵着顾青盏的手不说话,只是抬头盯着陆元绍。 陆元绍被盯得无可奈何,也理会了她的意思,才起身扶了扶她们二人,“你们都起来” “你既与萦儿订了终身,便就是一家人,我们陆家没那么多规矩,你也不必拘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狼烟起(一) 夜很寂静, 偶尔会传来一两声狼嚎,也只是在北疆才能听到这些。纵然听得久了,陆萦也不厌烦, 比起京都的尔虞我诈步步惊心, 这荒漠野兽的嚎叫, 还算是悦耳的, 她固然在京都长大, 可却是北疆才给了她安定的感觉。 只是再过些时日,便要动身前往京都,又要与延绵不绝的战火硝烟作伴,这一路究竟会有多少的生死未卜,她预知不了,只是好在, 她寻得了顾青盏, 也便是最大的慰藉了。 两人坐在床榻之上,四目相对, 已是莫大的满足。或许是这份感情隐忍太久, 王府那整整三年,陆萦把爱慕压在心底, 甚至没有勇气去熟悉她的眉眼, 直至今日, 陆萦总喜欢细细去看她, 从五官到轮廓, 默默望着出神, 就如同痴傻一般。 顾青盏被她盯得久了,伸过手抚着她脸颊,笑着问道:“可是看够了?” 晚间喝了些酒,她说话时的气息都在着酒香,陆萦醉意更甚,她亦伸手覆上顾青盏的手背,双眸有些迷离,脸颊还泛着红,巧笑嫣然,她缓缓摇着头,有意用脸颊蹭着对方的手心,“不够,又怎会看得够” “阿萦”顾青盏开口时,陆萦已将唇凑了过来。 她用鼻尖扫过自己的脸颊,顾青盏早已被她这若有若无的鼻息撩拨得不能自已,她直了直身,手依旧托着陆萦滚烫的脸颊,垂眼看了看那两片绛唇,又抬眸对上她的眼睛,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反而让语气充满魅惑,“阿萦,你醉了” “我没醉。”陆萦朝着顾青盏又探了探身子,闭上眼在她唇上轻轻一吻,才道,“还没喝合卺酒,我怎么能醉。” 陆萦端过那玲珑玉杯,盛满了上等的陈年佳酿,酒香袭人,两人交臂而饮,比喝过的任何一杯酒都要甘甜。陆萦望着她那沾着酒渍的红唇,着实想吻,顾青盏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便主动将唇迎了上去,陆萦这才探过头,用唇舌细细去品味她嘴角的醇香,这浅吻让顾青盏身子徒然柔软下来,玉杯从她手中掉下,在地上滚落几周,便没了动静。 顾青盏缓缓用手攀上陆萦的肩头,伸出双臂圈住她的细颈,辗转间,主动含住了她的唇,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自己永远忘不掉的那一夜,将自己给她的那一夜。 陆萦迷恋这唇间的香软,她紧搂着顾青盏的纤腰,感受她似火的唇舌在自己唇间流连。 吻她时,就想倾尽自己所有,曾经触不可及的思念,就在眼前,顾青盏松开她的唇,用指腹温柔摩挲着方才亲吻过的地方,手缓缓往下,解开她的腰封 “阿萦~”顾青盏的动作陆萦自是会意,也不知是酒劲还是羞的,双颊似是更红润了,顾青盏一点一点为她解开衣袍,望着陆萦笨拙配合她的模样,心里更加喜欢的紧。 虽然她们之间早就有过鱼水之欢,可陆萦却不知自己为何还如此紧张,尤其是二人脱到只剩下肚兜时 “又害羞了?”顾青盏凑在她眼前,又想起当初那夜自己扯掉她肚兜时,她面红耳赤的模样,顾青盏竟禁不住笑了起来,眉眼间满是媚态,还一面吻着她的耳廓,一面同她窃窃私语着,“你在古书上还见过什么今夜,都告诉我可好?” “阿盏,你”当初不过一句随口的话,如今去成了被打趣的话柄。 顾青盏继而堵住她的唇,一寸一寸地深入,直至她沉沦在这温柔间,房间又归于平静,只是唇齿间的喘息,依旧在耳畔萦绕不停。 “嗯——”一面深吻她,顾青盏一面推着她的肩,一齐躺倒在软塌上,顾青盏为她脱下了身上的最后一点束缚,随手将那肚兜一甩,扬起的风熄灭了最后一点烛光。 吻过她的脸颊与脖颈,顾青盏将手覆在她的柔软之上,微喘着气,唤着:“阿萦——” “嗯”陆萦喉间不自觉溢出一声低吟,整个身子被顾青盏抚一弄得瘫软 顾青盏亲吻着她的耳珠,“让我看你动情的样子” 柔情在床笫间蔓延,不着一寸一缕的身子相互交缠,而极尽缠一绵。 次日,纷雪停了,一抹初阳透过窗棂洒落。一个无人打扰的清晨,陆萦还在熟睡,顾青盏侧卧静静望着她,如果岁月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陆萦半睁了睁眼,看了看枕边的人儿,又含笑闭上了眼,将头蹭到顾青盏怀里,把她抱得更紧,那神情,就像个孩子一样。 顾青盏将脸颊贴在陆萦额前,却无声而泣,余生太短,她舍不得,她放不下。若论以前,这条命丢了也便罢了,可如今,她想活下去,为了陆萦,也为了自己。 正月十五,出兵就在明日。 “不行,她不能去。”听闻陆萦要带上顾青盏一同南征,陆元绍毅然决然一口回绝。 “我定要带她去!她的毒已不能再等了。”近些日子,顾青盏毒发愈发频繁,她耐力虽好,可每每硬撑过后,身子便是每况愈下。 “萦儿,你为何如此大意!你莫非忘了,她曾经是怎样” “爹!她再不是三晋会的人,你信不过阿盏,难道还信不过女儿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一仗关系到生死存亡,容不得半分差池,若是再败,就再无翻身的机会。你当初也曾信任她,那后来呢?萦儿,你切不可感情用事。” 陆萦吸了吸鼻子,过了半晌,才说出最不愿说的一段话,“倘若她已不是三晋会的人,随同南征也无碍。倘若她仍是三晋会的细作,我们更需要时刻提防她,所以无论是何种情况,阿盏必须跟着我们一起南征。” 陆元绍听得出来,陆萦这样说,无非是为了带上顾青盏一同去京都。但细细想来,也不无道理,倘若顾青盏是三晋会的细作,那利用她将计就计,攻下京都的胜算,便更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狼烟起(二) “那你呢?你又是何时喜欢我的” “既是我先问的, 自然是你先回答。” 初见时, 只是被她的气质所吸引, 若论喜欢, 那还不及。陆萦在水中握住顾青盏的手心, 感情像是一杯陈酒, 慢慢发酵而来, 从欣赏到喜欢, 谁又能找出明显的分界线。或许是第一次见她时, 或许是她教自己抚琴时, 亦或是自己教她骑马时。何时开始喜欢,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年郑召北伐南归之时,她看见顾青盏与郑召行夫妻之礼时, 那种落寞,甚至是心痛,是她已爱上顾青盏的证明。 即便知道她欺骗自己至深, 却还是喜欢得无可救药,陆萦原以为自己只是因才情而爱上她,可为何得知真相后,却还是放不下她,思念更甚,只因为她是顾青盏, 纵然她不是什么第一美人。 “或许很早就开始了。”陆萦挣开了她的怀抱, 转过身子而与之对视,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她内心始终芥蒂着一个问题,“曾经你说的爱我是骗我吗?” 顾青盏记得,那日陆萦在郑宫恢复记忆之时,她便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只是那是自己却违心点了头,未曾料如今却成为陆萦心中抹不去的伤痕。她眼角有些湿,顾青盏知道,那是眼泪,“当初我身负毒针之时,你可曾记得,那夜你抱着我,说了什么?” “你你可曾听到了?” 顾青盏含泪笑了,那夜,她岂会睡得着,“你说如果有下辈子,你若为男子,定会想娶我,若还是同为女子,也会爱上我。” 说出最后三个字时,顾青盏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仰头,眼泪反而愈发多了,“当时我便想着,假若我不是三晋会的人,我定会与这个女子共度余生。” 可是命运,又如此百般捉弄于人。听得她这样说,陆萦才觉得自己太过耿耿于怀。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陆萦环抱住她,最见不得她哭,她们的过去算不上美好,是陆萦最难忘却但也最想忘却的一部分,“阿盏,我们忘了过去好吗?” 忘了过去,就像当初自己滚落悬崖失去记忆时一般,在郑宫的那段时日,简单而纯粹的相处,即便短暂。可见,有时懵懂,也不是一件坏事。 “嗯,我都听你的。”顾青盏懂她,她选择与自己在一起,内心经历着怎样的挣扎与折磨,毕竟,她们曾站在对立面,将对方逼至你死我活的境地。 “再过几日,就是元宵灯会”陆萦站在屏风后擦着身子,又套上干净衣裳,摘下束发的玉簪,松散了一头如瀑青丝,她走了出来,对着浴池里的顾青盏道:“街上定是热闹非凡,我们也去玩玩。” “极好。”顾青盏不似她那般羞涩,径直从水中站起身,只是泡得太久,头有些晕沉,美人出浴陆萦又看得呆了,她忙忙扶住顾青盏。 “你的身子,要好好补补才是。” 见她伸手来拉自己,顾青盏双臂顺势就勾住她的脖颈,与她贴面道,“嗯,若身子虚了,可就没力气吃你了。” “你又打趣我。”陆萦回想起昨晚的画面,不觉羞红了脸,顾青盏极有耐心,又知如何去撩拨她,床笫之事不知要比自己擅长多少倍。 “阿萦,你不喜欢吗?”顾青盏见她只穿着中衣披散青丝的模样,越发心动了,语气百般挑弄。 纵然喜欢,又怎能说出口,况且天还未黑“先擦干身子,仔细着凉。” 怎会这样不解风情,顾青盏又无奈又好笑,若不是每次自己主动撩拨,怕是她都不会想来碰自己的身子,顾青盏懒懒道,“我觉得有些倦了,你替我擦罢。” “可是哪不舒服?定是昨夜受了寒”眼下正是最冷的时候,昨夜又是不着寸缕纠缠了好些时辰,冷热交替,她的身子如何受得了这些。 陆萦并未察觉顾青盏是有意为之,听她说倦了,又恐她身子不适,慌忙寻来了干净绢帕和衣物,“今日早些歇息,莫要再折腾了。” 折腾?顾青盏听了好生生气,她竟说昨夜是折腾,“那你是不喜欢了” 陆萦此番倒是听出了她的不悦,看她面上无甚表情,知道是自己又煞风景了,忙哄着,“喜欢我怎会不喜欢” 顾青盏就站在原地,继续用手臂环住她的颈,任凭陆萦拿着绢帕笨手笨脚替她擦着身子。看着她胸前的吻痕,陆萦知道是自己昨晚的“战果”,她第一次发觉自己还有那么疯狂的一面,甚至一遍一遍喊着,“阿盏,别停下来别停下来” 前世,她也不觉情爱之事多么曼妙,打心底有些抵触,可如今,她却全然不能自持,只要顾青盏轻轻一碰她,她就似大脑一片空白。就放平日里,顾青盏的一颦一笑,也能让她浮想联翩,她自责自己是不是太过浮躁。 殊不知,顾青盏就爱动情时的她。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顾青盏才发觉陆萦正望着自己胸前斑驳的吻痕出神,“又在想什么?” “没有。”陆萦晃了一下神,才低头继续替她擦着身子。 “阿萦,你可是有事瞒着我?”顾青盏不止一次望见她走神,每每问她时,她又紧张地装作似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这”陆萦为她擦背时,才发现她的背上遍布了伤痕,都是旧伤,若不仔细看则看不真切,“阿盏” “很丑吧”顾青盏眼底黯然失色,她怕陆萦看到这些,她怕让她失望,所以与她亲热时,也是熄了灯,“很多年前便有了” 从小便是被鞭笞长大的,怎会没有伤痕,那时她刚入三晋会,稍犯错误便是一顿鞭打,只是那人从来不曾抽打她的脸蛋与手臂,道是要留着她这一副好皮相,将来去勾引男人,定会事半功倍。 所以当日郑召将她软禁在地牢,百般刑罚时,她都能忍,可当郑召拿着匕首花了她的脸时,沿着下颔骨的这一条长长的疤痕,让她几近绝望。因为陆萦曾对她说过,她笑起来很好看,她在陆萦心中仅剩一点的美好,都消失殆尽。 “为何”陆萦摸着她背上的伤痕,眼里满满都是心疼,自己从未体谅过她的身不由己,却依然将伤害强加在她身上。 那段残酷的过往,顾青盏就像楚钰一样,不希望告诉任何人,也不愿任何人再提起,“阿萦,都过去了。” 一句都过去了,又包含了多少辛酸。 “只要你对我好,便足够了。”顾青盏笑着说得认真,只要陆萦爱她,世人皆恨她又何妨。 “只要我在,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嗯。” 晚间,碧落前来布了晚饭,又领着丫鬟们离开了。陆萦知道顾青盏喜欢清静,所以这院子,除了送饭丫鬟和负责清扫的婆子偶尔来过,其余时间都是二人耳鬓厮磨,而陆萦也知道,这样的时日已不多,因而愈发珍惜。 一日三餐都是按顾青盏的口味设的,陆萦也会额外吩咐厨子每日都熬些祛寒补血的浓汤,变着法儿给顾青盏补着,她每每毒发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这才离开云修山不过一月不到,人却干瘦得厉害。 私下里也让韩真来看过,若不是她在云修山调养了半年,想必早已性命不保,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研制出墨丸的解药,若研制不出解药,那便 陆萦越发郁郁寡欢,顾青盏自然明白,更何况她自己的身子,她再清楚不过。 “再吃些。”见顾青盏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陆萦也顾不得她胃口好不好,继续为她盛了一碗参汤。 “阿萦,我已吃饱了。”顾青盏胃口本来就浅,再加上这一桌子都是滋补的菜品,陆萦又每日让她喝汤,更是没有多大食欲。 “我们慢慢吃,我喂你。” 顾青盏抿一口她喂过来的参汤,每次都是,自己吃完过后,她总要再喂自己一些,“你再这样喂下去,我该撑到走不动了。” 陆萦继续给她喂着,“走不动,我便背着你走。” “这样吃下去,我怕你再背不动我了。” 陆萦又给她喂着饭菜,回着她的话:“那我也不走,就一直在你身边。” “我不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 “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辈子是,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也是。” 这样的告白和承诺,还能持续多久。 “阿盏,弹琴与我听罢。” 顾青盏取出古琴,指尖又拨弄出悠扬的小调,在清冷的夜里,格外深入人心,陆萦只是在一旁坐着,托腮看她轻拢慢捻,嘴角挂起笑容又消沉,如此反复。 “这都是我母亲教与你的吗?” 顾青盏一面弹着,一面微微点头,“你母亲精通音律,我只不过学了皮毛。” “阿盏,我想听听母亲的故事。” 一根琴弦戛然断了,顾青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可伤着了手?”陆萦慌忙拉过她的手,只见左手指尖已被割破了一道伤口。 “我有些累了。” “那我们早些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狼烟起(三) 陆萦听得出来, 她定是不愿再去回忆年少时的光景, 想必母亲的故事,听来也只会心殇,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怎总是皱着眉头?”顾青盏朝陆萦侧卧着,用指腹轻轻舒展着她的眉心,她们相识这么多年, 她有心事, 看她神情便知,瞒不过自己的。 “以后不皱了。”陆萦移了移脑袋, 凑到顾青盏面前, 又细细盯着她的眉眼看。 “阿萦, 别这样看我”她这样看自己的眼神,就好似明日再也看不见了一般, 这让顾青盏慌乱不安。 “你好看我自然喜欢看”陆萦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扫过她的眉眼, 鼻子, 嘴唇, 每一处都让她流连忘返,所有的不舍都写在眼神里。 顾青盏被她这般弄得越发忐忑,她死死抓住陆萦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你方才说过的, 你会一直陪着我。” 陆萦点点头, “嗯。” 顾青盏暗想自己是否又是太患得患失, 她既然这般承诺了自己,又有何可多想的,于是轻声道:“那便早些睡吧。” 陆萦依旧是点点头,却仍是那样望着她。 “你现在这般看我,倘若腻了,日后又该厌倦我。” “我只是怕你厌倦我。” 顾青盏凑过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听话,早些睡吧,别再胡思乱想。” 熄了灯,陆萦却仍是睁着眼,她不是胡思乱想,是她不得不想,眼下就要南征,前路生死未卜。营里的生活多苦多累,她再清楚不过,自己也是费了两年时日才习惯这种颠簸,如今安宁不过片刻,又是明枪暗箭。 被褥里,陆萦紧握着顾青盏的手,如今她身子这般虚弱,韩先生也说了,受不得舟车劳顿,她不能随自己去南征,而自己又不得不去南征。 她们之间似是受了某种魔咒一般,每一次相见都逃不过分离,战事无常,此次南征,短则数月,多则数年。陆萦知道,她耗得起,但顾青盏耗不起,她极力提出即刻南征,也是想用这数月时间,前去京都寻得墨丸,研制墨丸解药。 可她该如何同顾青盏说?她绝不能和顾青盏说,依顾青盏的脾性,她定然不会只身一人留在北疆。 陆萦辗转反侧,她不在枕边时,自己无法安眠;她在枕边时,自己却仍是如此。 “怎还未睡?”顾青盏被她翻身时的动静所惊扰,索性将她抱入怀中,这才觉得心安,“抱着我” “阿盏” “嗯,在呢” 想必她已经困了,嗓音有些含糊,可陆萦此刻却清醒得很,屋子里算不上漆黑,只是昏暗,陆萦摸索着,探过头去吻她的脸颊,又慢慢移到她的唇边,很轻很轻,轻得就像似有似无的擦过。 知道陆萦在吻她,顾青盏便迎着她的唇,开始慢慢回应,气息一点点加重,启开唇就勾起她的软舌,逗弄着。 陆萦原本放在她手臂上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背,然后将她紧紧扣在怀里,吻得越发投入,从嘴角一直往下,情难自禁。 “嗯~”顾青盏侧翻了身子,躺在榻上仰起头,更方便了陆萦在她脖颈上亲吻,她很温柔,就连吮吸也舍不得用劲,顾青盏只是发出一声声舒适的低吟,引着她一步一步往下。 陆萦将顾青盏压在身下,从未这样主动过,手已经开始去解她的衣带,一边吻她一边褪着她的衣裳,“阿盏可以吗?” 她比陆萦更加敏感,今夜陆萦这样主动,她只想一门心思继续下去,哪还顾得上回答,她用手攀上陆萦的脖颈,便开始主动索吻,这就是最好的回应。 陆萦的动作很轻,就像生怕弄碎了她的身体一般,这却让顾青盏更加难耐,她用腿缠上她的腰,“阿萦再进来些嗯” “可以吗?”指尖灼热的就像是在燃烧一般,两副身躯已然是滚烫,互相摩擦着,诉说着一切不满足,听她的喘息,陆萦再也抑制不住。 “阿萦还要” “嗯” 原本安静的房间,被喘息包围,顾青盏情到深处竟喊了出来,好在这院子僻静,无人打扰,她们也无须隐忍。 体内充实着莫大的满足,顾青盏紧抱她不曾松手,似是有咸咸的东西流过自己嘴角,顾青盏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她已满头大汗,“阿萦,是不是累了?” “不累阿盏我爱你”即便胳膊酸了她也不觉疲惫,因为此时,心更酸。 “嗯啊~”顾青盏只道那是汗水,却不知那是眼泪,来不及说什么,一瞬间,又起了新的波澜,一直推到顶峰。 清晨。 “醒了?起来喝粥吧。” “为何不多睡会儿?”顾青盏睁眼撑起身子,只见陆萦已梳洗妥当,正往碗里盛着粥,昨夜不知折腾到什么时辰,但比前两次都要来的久,见她脸庞有些憔悴,莫不是一夜未眠。 顾青盏掀开被子,就看见塌上那一团污迹,昨夜的陆萦竟不像是陆萦,会那般主动地说着我想要你。 “习惯早起了。”陆萦说罢,就上前来替顾青盏换衣裳,瞧她苍白的脸颊,又心生悔意,后悔自己昨晚像是发疯一般去索要她,“阿盏,昨晚我对不起” “傻瓜,为何突然说这个?” “我怕弄疼你了。” 顾青盏却笑得眉眼弯弯,还同她贴耳私语,“不疼,阿萦弄得很舒服。” 就算她如此说,陆萦也自责太过冲动,有些事情还是节制为好。 今日她胃口很好,喝了两碗粥,陆萦看了也开心。她说外面又下雪了,想去走走,陆萦便进屋去拿披风,待出来时,她已站去雪地里。 院子里栽了红梅,顾青盏看着心生感动,陆萦着实有心了,点点滴滴都能考虑到,鹅毛般的飞雪飘落,顾青盏看得出神,都不知身后为她撑着纸伞的陆萦是何时来的。 “京都的红梅,怕是都要谢了。”顾青盏感叹。 陆萦将披风裹在她身上,“红梅谢了,可兰花要开了。” “说起来,竟有些想念京都的兰花。” 陆萦指着院子的一隅,“我都留好了地儿,待天气暖和了,我就植些兰草过来。” 风越来越大。 “别站太久了,北疆的风就和刀子似的,可不似京都那般。” 呼呼一阵北风吹来,刺痛着她的每一寸皮肤,顾青盏就觉心间像是压着什么,一时背不过气,猛咳一下,雪地上溅起的斑斑点点 那是比红梅更鲜红的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狼烟起(四) 雪地上溅起的斑斑点点, 那是比红梅更鲜红的颜色。 陆萦从未如此懦弱过, 懦弱到没有勇气去直视她嘴角的鲜血, 一直以来, 她侥幸她逃避,不过是承受不来那一天的到来。顿了片刻, 她才颤抖着手, 用手帕去拭她嘴角的血迹, 北风一直刮着,那是一种凉到骨子里的寒意。 “我没事, 许是受了寒”顾青盏笑着挤出这句话, 就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好似这鲜血也是别人的一般,一个人要做到强颜欢笑实在太难, 可她又能如何, 抱着陆萦哭吗?还是握着她的手, 一遍一遍说着自己不想走到头来,她还是信命的, 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 不仅是手在颤抖, 陆萦的身子也在颤抖, 在自己所爱之人最脆弱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能做, 只能眼睁睁地望着, 望着这样的感觉, 比伤痛在自己身上还要难熬。她想哭,却又不能哭,她只能牵着顾青盏的手,用看似淡然的语气说着,“我们回屋去。” 两人再没有多说什么,却早已心知肚明。 顾青盏看着香炉里的袅袅青烟出神,陆萦便坐在她身后,环抱着她,这样的相处时光,在一点一点变得奢侈,这温暖,她怕自己一生都感受不到。想到这里,陆萦的泪水在眼中打着转,稍一垂眸,便落了下来。 “人这一生,生老病死,早该是命中注定的”如若心无牵挂,也便走得无牵挂,倘若自己心肠冷血到底,也不会至今日这般,顾青盏枕着她的肩膀,算起来,自己也算是无怨无悔,“有你陪我,我别无他求。” 两个相爱的人,后离开的那位,总是该经受残忍。 陆萦远没有她表面上那般坚韧,顾青盏明白,她也一直在承受着一个女子不该承受的重量,从六年前她嫁入王府时,顾青盏便看了出来,她极需要人疼爱,可自己偏偏给不了她疼爱。 “不会有事的,定是有解救的法子”陆萦将她又抱紧了些,喃喃道,比起说与顾青盏听,这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你莫要胡思乱想。” “嗯。”顾青盏只是轻轻应一声,也知多说无益。 翌日,天还未亮,顾青盏睁开眼时身旁已是人去塌空,她伸手摸了摸,却是连余温都散了去,想必离开有些时辰了。 看不到她的面庞时,就好生不安,顾青盏慌忙叫着,“阿萦?你在哪” 门外丫鬟听到喊声,连忙进了来,“小姐有事出去了,让奴婢来伺候您洗漱用膳这是小姐留给您的。” 顾青盏蹙眉接过那丫鬟递来的字条:军中有事,晚些归来,切记按时用膳,勿念。 确实是陆萦的字迹,顾青盏又问那丫鬟,“她可说了何时回来?” “没有。”小丫鬟站在那为难着,见顾青盏那张冰山般的脸,竟觉得有些畏惧,都不太敢直视她眼神,“现在为时尚早,您是再休息会儿,还是开始摆早膳?” 小丫鬟说话时都是战战兢兢,偏生顾青盏这时还一双凤眼撇过去,只说了三个字,“你出去。” “那那奴婢先退下了,若是有事您尽管吩咐。”说罢,小丫鬟就如同得了大赦一般,捏了一把冷汗,还暗自琢磨着,这世上怎会有如此不近人情之人。 这十几年来,她伪装的已足够多,她也从未觉得自己笑起来好看,不过是虚伪的面具,出身在三晋会的人,大概从不会笑吧,也包括楚先生。直至遇上一个人,让自己愿意为她笑,为她哭,为她情不自禁,她才感知,原来她流淌的血液也是有余温的,她亦不只是个杀人傀儡而已。 至少在遇上陆萦之前,她觉得自己会像傀儡一般活着,又像傀儡一般死去。 已是巳时,陆萦仍不见归,顾青盏便松散着发倚在床头,寻了一卷经书木然看着,那书卷上有一“萦”字,她便直直盯着看,也不知出了多久的神,又听得屋外有着动静,她翻身下榻,问着,“阿萦?” 直到丫鬟通报,原是自己想多了,几个婆子提着七八个食盒,前来布置午膳,顾青盏继而倚回床头,有些疲,道:“你们都下去,我不想吃。” “这这”那丫鬟犹豫了半晌,又想起陆萦的刻意交待,“您还是吃些吧小姐回来了我不好交代。” “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习惯了无人叨扰的清静日子,这一行人走走停停,顾青盏看着心烦得很,便随意打发她们走了。 她双臂抱着膝,无所适从,也未曾想到自己开始这般依赖陆萦,只要是看不见她,就好似会失去她一般难过。窝在床角,任凭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折磨自己,连精神都开始恍惚,又想起郑亦当年死前的模样,那般狼狈不堪,她害怕害怕自己也会变成那样。 最美好的年华给了杀戮,而最不堪的给了陆萦。她也不想再去胡思乱想,可这些时日也不知怎么了,有些想法总是由不得自己。她迷迷糊糊昏厥了过去,做了一场不长不短的梦,她梦见自己疯了,她梦见自己死在了陆萦怀里,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陆萦再回去时,天已黑了,碧落扶着她,心疼地为她暖着手心,“小姐您慢些,瞧您冻的” 已进了院子,陆萦吸着冻僵了的鼻子,对着碧落道:“无事,你回去休息吧。” “今日就让奴婢留下来伺候您,好不好?”碧落打着哭腔,她白日里已遭了这么多罪,还这样要强,碧落也知道,陆萦不让自己跟在身边服侍,是为了顾青盏。 小姐被人伺候了二十几年,却因为顾青盏一句喜欢清静,完全打发走了使唤丫鬟,反倒每日对顾青盏悉心照料,碧落为陆萦不值,顾青盏究竟何德何能,才值得自家小姐这样对她。 “真的没事”话刚落音,陆萦就一个趔趄,吓得碧落赶紧将她扶稳了。 进屋时,身子才觉得暖了些,碧落将她扶到躺椅上,急急忙忙去生炭火,陆萦只看见桌子上一桌已晾凉的饭菜,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便知顾青盏定是一日未曾进食。 陆萦支起身子往卧房内走去,只见她蜷着身子,抱膝倚在墙角,青丝都松散着,今日都未曾梳妆,“阿盏?” 听得陆萦的声音,顾青盏抬头,翻身下榻,光着脚便朝陆萦走去,就这样抱着她,“你去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狼烟起(五) 洛城原是没有元宵灯会一说, 只是郑召率军占领此地,也将中原的习俗引了过来。不过, 今年的灯会,着实比去年热闹不少,毕竟也是过了一年太平日子。 人群熙熙攘攘, 顾青盏紧牵着陆萦的手, 生怕两人被挤散, 她倒是好久没见过这些热闹场面, 依稀记得上次, 还是在京都的花灯节, 那一年,她携着陆萦逃离郑宫, 那段日子, 真的恍似神仙眷侣。 “北疆的元宵也要放花灯吗?”顾青盏望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忍不住问。 许是太吵闹, 许是自己走了神, 陆萦并未听到顾青盏的询问,只是木然走在青石板转上, 心事重重。 “阿萦?”顾青盏停了脚步, 立在原地。 陆萦这才回过神, 想起方才顾青盏所问的问题,“嗯都是京都人带过来的习俗。” “你可是有心事?”顾青盏望她眼神不对。 陆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不仅放花灯还有灯谜会, 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京都。” 顾青盏上前挽着她的手臂, 不管是京都还是北疆,她都不在乎,她只在乎自己可以陪在陆萦身边。 “瞧,我们去那放花灯。” “嗯”顾青盏轻轻应了一声却猛然回头,目光凌厉地打量着四周,她很敏感,就算是在这嘈杂的人群中,也能第一时间感受到风吹草动。 陆萦见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便问她,“怎么?” 打闹声,欢笑声,气氛一片祥和,顾青盏摒着气观察周遭,莫非是自己太过多虑?方才那一瞬间,感觉就似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她一般,“没事,今日街上人可真多。” 街死小巷里闪过一道黑影,转瞬即逝。 这里的花灯样式可就简单得多了,哪像京都那般形形色色,看着湖畔虔心许愿的痴男信女们,陆萦觉得一如回到了从前,她们也曾在花灯神面前许下终身,如今看来,她的愿望算是实现了吗? “阿盏,你可还记得那年的花灯神?”陆萦扭头望着顾青盏。 “记得。”如何不记得,顾青盏当年许下愿陆萦恨她一生,也不要爱她一分,与其说是夙愿,倒不如说是个弥天谎言。 陆萦牵着她的手心,与她十指同心相扣,叹道:“我们曾许下的愿,倒是实现了” 顾青盏无奈笑着,今日听起来,难道不更像是自欺欺人的说辞吗?想起雪地里的斑驳鲜血,想起自己一日不如一日的身子,携手白头?或许该等下辈子吧 两人又同时沉默了一阵,陆萦又缓过思绪,为她点亮一盏花灯,“我们再许个愿吧。” 陆萦闭上眼,双手合十,将所有的虔诚都汇聚都汇聚成一个心愿:她要顾青盏好好活下去。 顾青盏没有许愿,她这一生罪无可赦,倘若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又岂会依她之言。顾青盏只是痴痴望着陆萦的侧脸,她只想再多看几眼,这便足够了。 陆萦睁开眼时,见顾青盏正目不转睛看着她,便问:“为何不许?” “我已许过了。”顾青盏替她理了理被风吹凌乱的发丝,“阿萦许的什么愿望?” 陆萦思索片刻,终是没有说出口,笑道:“说出来,便不灵了。” 顾青盏刮了刮她的鼻梁,“那便不说,都依你。” 晚间寒意四起,陆萦虽给她披了貂皮大氅,仍怕冻着她,“我们回去罢,又起风了。” “嗯。” 她的言语愈发少了,而望着自己的目光却愈发炽热,陆萦亦发觉,她自那日咳血以后,便是这般。每当对上她的双眸,陆萦的心便被揪得死死的。 马车里,陆萦半搂着她,将她的双手捂在自己手心,低头哈着气为她取暖,见她几乎冻得青紫的双唇,心疼道,“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出来吹风。” “不冷。”顾青盏见她低头认真的模样,心里暖得很。 回到府,陆萦赶忙命人生了一盆炭火送去院子。 “都冻坏了——”陆萦一面为她脱着鞋袜,一面说着,她双足冰冷,陆萦又用双手为她捂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托着她小巧的双足放入热水之中。 只觉一股暖意袭遍全身,顾青盏望着正半蹲在地的陆萦,思绪万千,她还来不及脱去外袍,却这般风风火火地来体贴自己,她本是那样清高的人,却愿意为自己俯身洗足。 “天寒,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出去” “每日熬的汤药一定要喝” “火珠可以驱寒,每日都要用热水泡身子” 她似是有说不完的嘱咐一般,这让顾青盏脸色都变了,“为何为何突然要交代这些?” 陆萦继续低头为她擦着双足,只觉得鼻酸难耐,却又强忍着,轻轻舒了一口气,才抬头说着,“我怕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阿盏,韩先生开的药,你一定要每日都喝。” “你是什么意思?” “便就是交代一下”陆萦起身将她抱在怀里,“那日我不在,你便一天没吃东西,我担心你。” 顾青盏的直觉让她不安,“阿萦,你说会陪着我,可是当真?” “自然是当真。”陆萦吻了吻她的额角,“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顾青盏也觉得自己越发的无理取闹,又太过多疑,陆萦这样去包容她,想必也是很辛苦吧。有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废人,什么都做不了,平日里却又将陆萦弄得晕头转向,像是自怨自艾:“我这般无用,总有一天,你会厌倦我” 陆萦索性低头堵住她的唇,片刻,“就算我厌倦这世上所有人,也不会厌倦你。” 顾青盏抿唇,嘴角还留有她的甘甜,她用指尖轻抚着陆萦的唇瓣,心生惭愧,究竟是哪一点值得她样待自己。 “既然是元宵,我们来个行酒令可好?正好也闹闹~” 两人行酒令,她们当年在王府时就玩过,只不过顾青盏那时让着她,故意每局都输与她,今日听得陆萦有如此兴致,应道,“极好。” 陆萦只温了一壶酒,就着几式糕点,也摆了一桌。 这行起酒令来,陆萦自然是抵不过顾青盏,她不论俗令雅令都信手拈来,相比之下,陆萦简直是胸无点墨,一连三轮下来都给输了,可就是不喝酒。 “输了也不喝酒,不与你玩了。”顾青盏埋怨,她今夜就是想看陆萦喝醉的模样。 “知我不擅长,你也不让着我。” “愿赌服输。” “好,我喝。”陆萦拿过那酒壶,给自己斟了慢慢一杯,她端起酒杯不慌不忙喝着,却没有吞咽下去。 她含着那口酒朝顾青盏走去,弯腰抬起她的下巴,闭眼凑上她的唇,撬开她牙齿的一瞬间,温热的甘醇顺着舌尖流淌过去。 睁开眼,陆萦用指腹擦了擦她嘴角残留的酒渍,贴面凝视着她。 “你这是耍赖。”顾青盏被她吻乱了气息,低哑着嗓子嗔道。 陆萦又倒了一杯酒,“说好的罚三杯,一杯都不能少。” 第二杯,直至酒喝干了,她们唇舌依旧在缠绵,酒香似乎在两人的纠缠下更加浓烈,顾青盏早已顾不得耍赖不耍赖,即便是耍赖,也依着她了。 这样下来,三杯也不知喝了多久,或者说喝了不止三杯,顾青盏只觉得比平日里还要醉人,不一会儿,便瘫倒在陆萦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狼烟起(六) 冲锋的号角再度在大漠上空响起, 陆萦恨透了这声音,她牵着马背上的缰绳, 颠簸在父亲和哥哥身后,眼底是浩荡军队。陆萦呼吸着寒冷的空气, 似是一路凉到心底,原本一望无垠的雪地,被纷乱的马蹄践踏而过, 这画面,是一切残忍的开始。 她醒了吗?她可还安好?早膳可曾吃了?会按时服药吗?陆萦脑中浮现太多太多的问题,恰在此时, 天空中飘起纷雪, 陆萦抬头看这世界天旋地转,这肃杀的冬季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萦儿一一”陆康拉住缰绳,一个转身, 便与她并肩骑着。 “嗯。” “很快,都会过去的”陆康说话时,眼前便呵出一团白气, 直至雾气消散, 他也没能说出安慰的话语。 三个月,陆萦给了自己三个月的时间,她要用这三个?パ扒笠桓鼋峁蘼凼欠衲苎暗媚杞庖? 三个月后, 她会再回到顾青盏身边, 一生也好,一刻也罢。 这是她的取舍,她也曾想过很多,她是否要携着顾青盏一同南征,可前路凶险,顾青盏身子又极虚,倘若途中病情再生变故,谁又能预料得到。相比之下,对于顾青盏而言,只有一个地方,才相对安全 青烟缭绕的云修山。 堂内,寻阳正闭眼潜心打坐。 “掌门真人,她醒了。”一位年轻女冠上前轻声通报。 过了片刻,寻阳才微微点头,示意知晓。 昨夜不过喝了几杯酒而已,怎会这般头疼,顾青盏躺在床上,闭着眼用手轻柔着太阳穴,喃喃道,“阿萦,头疼” 无人应答,顾青盏便探手摸向一旁,“阿萦?” 却是空空如也。 顾青盏睁开眼,支起身子,才发现自己早已是穿戴了整齐,鼻尖飘来一股檀香味,而且这间狭小的屋子“阿萦阿萦?” 为何自己醒来会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顾青盏掀开被褥,跌跌撞撞下了床,左顾右盼,徒然心惊,她用力甩了甩自己昏胀的脑袋,这才明白,昨夜昨夜陆萦喂自己喝的酒里,下了药。 霎时,该想到的不该想到的,都一齐涌上心头,她固然希望是自己多想了,但是顾青盏猛然朝那扇木门冲去,却被锁的死死的,推不开来。 “陆萦!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顾青盏喊着她的名字,死死捶着门板,一遍又一遍,“陆萦!” 再不似以前,只需自己轻轻一唤,她便出现在跟前,此刻纵然自己叫得歇斯底里,也无人听见。 早该察觉的,早该察觉她的心事,她总是用那样惜别的眼神看着自己,顾青盏就该知道了,她总有一天会离开自己,可为何当时还会那般傻傻地相信呢? “陆萦,你何尝不是在骗我”一直捶到指节发青发紫,顾青盏似是耗尽了所有气力,她倚着门框,叹息里伴随数不清的热泪。 这熟悉的檀香味和房间布局,云修观?却是云修观无误了。 “我怕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又不好好照顾自己”顾青盏方才想起昨日她与自己说过的,送自己上云修山,怕是计划已久的了。 顾青盏,你还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没用的累赘罢了。 令人厌倦的累赘,顾青盏像是疯了一般大笑起来,拂袖将案几上的茶几一扫而落,稀里哗啦摔个粉碎, 门外的女冠听得屋内的动静,又一路小跑前去通报,“掌门真人您还是去看看吧,屋子里好大动静——” 寻阳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这本是道教清静之地,如今却沾染了这些麻烦,真是孽缘,孽缘啊。 屋子里但凡能摔的,都被她砸了一通,听得屋外有的声音,顾青盏三两步上前,便扣住那人咽喉,泛红的双眼变得满是戾气,“她人在哪?告诉我!她人在哪?!” 寻阳依旧面不改色,只是眼前的人,还是自己曾收留过的那个玉离吗?如此陌生而煞气满满,似乎眼神就要将人置之于死地,“先松开我罢。” 说到底眼前这人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顾青盏也知自己太过无礼,她只是松开手,等一个回复。 “离儿,我可曾教导过你,遇事不骄不躁。” 顾青盏漠然道:“自那日我离开云修山,我便不再是玉离,我和你们这清静之地也再无半点瓜葛,我现在只想知道她在哪?” 寻阳叹息摇头,此人终是冥顽不化,六根不净,她从袖间取出一封书信,递与顾青盏手中。 那是她的亲笔,写的顾青盏亲启。 顾青盏颤抖着手揭开信封,薄薄的两张纸,却有着让她承受不来的重量。 “她那日在风雪里跪了整日,老身实在看不?ァ毖把舨辉偎迪ィ捷幽侨胀倒饲嗾档牟n椋侔闱笄椋切薜乐耍揪透眯幕橙室澹秩绾文芗啦痪取?br /> 出兵,南征,京都之行,为何自己一概不知?顾青盏逐字逐句看着,直看到三月之期的承诺,已然泪目,泪珠打湿了信笺,笔墨被晕开,花了一片。 豆大的泪滴依旧顺着她的下巴滑落,她曾说过的,她不要陆萦永远陪着她,她只要陆萦现在陪着她,她深知自己活不长久了,可陆萦为何就是不明白呢 或许自己太自私,一门心思想要占有她全部。自己孑然一身,她可以把自己的一切都给陆萦,但陆萦却不是,她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原本的生活,陆萦不可能把一切都给她。 “待京都的兰花开了,我摘与送你。” 望着纸上点点滴滴的琐碎交代,顾青盏愈发揪心,她既已离开,再贴心的话语也勾不起温暖。 所以,阿萦,你终究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妻子,看做你的家人,顾青盏心中自嘲着。在最关键最危急的时刻,陆萦还是选择了和父兄在一起,这才是顾青盏最心痛的地方。 陆萦,你说的三个月,我还能信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狼烟起(七) 夜间, 众军士在留城安营扎寨,这里距中原地带不过数百公里,只要越过这座城池, 便是京都之西北, 那个记忆中曾布满温情又洒遍鲜血的地方, 一步步在接近。 营帐前燃起篝火,将士们情绪高涨, 毕竟这一仗生死攸关,若是成功,他们将是载入史册的开国功臣,若是失败,便是永世为人所唾弃的草莽败类, 历史从来是胜利者书写。不过, 眼前皆是铮铮铁骨的男儿, 似是有洒不尽的热血。 这士气倒是极其利于南征。 “吃点东西罢。”陆康给陆萦递过一块牛肉干,被烟熏得焦黑焦黑, 硬邦邦的一块, 他见陆萦仍是不接, “行军在外, 可比不得家里” “不饿。” 陆康暗自嗟叹自己的愚笨,陆萦这般失落, 又岂是因为受不了这军营生活的艰苦, 他又道:“多少吃些, 免得再见她时, 你的身子倒是垮了。” 陆萦望着跳跃的火苗,这才接过一块肉干,干巴巴地嚼了起来,陆萦不知道,自己留与顾青盏的书信,能否稳住她的心。虽擅自将顾青盏送上云修山是自己不对,但她也是无计可施,若不是先斩后奏,依顾青盏的性子,岂会愿意一个人呆在北疆? 陆萦抬头望天,只希望,阿盏能为了她,再等上三月,三月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自己会回到北疆,会回到她的身边。陆萦想要争取这三个月的时间,因为她不想轻易认命。 “就算是为了我,再等我三月好吗?” “无论生死,定当不离不弃。” 她的书信,顾青盏不知已读了多少遍,她该去找陆萦吗?她该依着自己的私心,去成为她的累赘吗?自己一无所有,抓住一份感情就是全部,不顾一切去占有,可又凭何将这份感情的重量强加在陆萦身上。 再回到陆萦身边,终究是个错误的选择么。 顾青盏环视着四周的环境,这原本是犯错女冠的面壁之处,每日都有人从暗窗处送些饭菜汤药过来,这与软禁又有何区别。 来到云修观的第一日,她滴水未沾,神情恍然亦不知何去何从;第二日依旧如此,只是拿着陆萦的书信看了整日;直到第三日,她早已虚脱得不成人形。 “掌门真人,她三日未食了,您要不” 这份痴念,果是无人能及,寻阳真人只是摇摇头,她能帮的也只能到这里,她也知顾青盏是个聪明人,定不会就这样困顿于此。 “好生照顾自己,若是瘦了,我会心疼。”顾青盏披头散发倚在床头,脑中开始响起陆萦吩咐过的每一句话。 三个月的时间,她不在自己身边的三个月,她生死未卜的三个月,顾青盏一想到陆萦正面临着明枪暗箭,而自己却在这清静之地苟且而活,又如何能够心安不去多想。 午间,闭上眼又是一个噩梦,梦见陆萦领着军队凯旋,梦见她笑着朝自己走过来,梦见她张臂想要抱自己,倏尔,自己却化作一团袅袅青烟,就这样消散在她怀中 “阿萦!”顾青盏梦中惊醒,却是满身的冷汗,再看看时辰,已近黄昏,不远处的暗窗,有女冠刚送来米粥和新熬的汤药,正冒着热气。这熟悉的草药味,她在自己身边时,总是一口一口喂着自己喝干。 “先吃饭,方能喝药。”又想起陆萦的话,顾青盏拖着步子,默默端过食盘,一口一口喝起粥来。 汤药虽苦,顾青盏几口便闷了,她不似陆萦那般怕苦,总是喝几口便要吃糖,想到这里,她掏出袖间藏着的桂花糖,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习惯贴身带着,只因陆萦一句爱吃。 她拈了一颗糖,含进嘴,竟忍不住勾起唇角笑了笑,陆萦处事时那般成熟,没想到竟会喜欢这个味道。 顾青盏静静品着这甜味,却是冲淡了口中的苦涩。犹记得她曾为自己受过的伤,也记得自己第一次喂她吃糖时的模样,眉毛眼睛似是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 “甜吗?” “甜。” 顾青盏此时再回忆时,她回答自己时低头害羞的笑容,才是最甜的。 就在第五日,顾青盏便收到了陆萦的第二封信。 “阿盏,你会原谅我的,对吧。” “每日无所事事,除了想你。” “我已到留城,这里比洛城要暖,一切安好,只是今年熏的牛肉干颇硬了些” “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听得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顾青盏又好气又好笑,好生生的不学,偏还学着江湖上的旁门左道,那晚竟给自己喂药若是单让自己喝,顾青盏定是能查出端倪,偏生陆萦那般用嘴去不羞不躁地喂着,她一时被冲昏了头脑,哪还顾得那样多。 冷静几天,顾青盏这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心中暗暗道:等你回来,我定将好好收拾你 只愿,一切安好。 大郑,京都。 幽暗的地牢,刺鼻的霉味,墙角处蜷缩着的女子,满面污秽形容不堪,褪去了华丽的宫服,她什么也不是,命尚且不如一蝼蚁。 三年了,徐毓苦苦等了三年,却等不到那人音讯。她把整个大郑王朝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人身上,却只等来了郑召在北疆自立为王的消息,再无其他。 “丞相,她是何人” 一个稚嫩的奶音传入耳中,不到三岁的孩童,却穿着一身不得体的龙袍。 ?愣∥沂悄负蟀。》愣毙熵姑腿徽酒鹕砝矗巳ヒ桓涞奶福昵霸谧罴枘训氖焙颍乱蛔樱椿估床患翱辞逭夂19拥难垌惚还擞阂院蠊烧泥逋啡斫涔侥甑恼纷氛撇蝗缛耍酵防矗荒艹d暧胝獗涞牡乩挝椤?br /> “你害死了卓儿,现如今又”郑卓本就身虚体弱,又时常受着顾雍威慑,战战兢兢,登基不过两年便逝世了,郑枫作为郑亦的遗腹子,自然会成为新一任傀儡。 徐毓看着自己的孩子竟牵着仇人的衣袖,痛心疾首。 “她呀”顾雍轻蔑地瞧了一眼,蹲下身抱起年幼的郑枫,道:“她是个疯子,她是大郑最不守妇德的女人” “那为何不杀了她?她又为何总是盯着朕”说罢,郑枫将头埋到顾雍肩上,满是恐惧。 “你这奸臣贼子,不得好死!”徐毓几近癫狂地叫着,她此时恨不能将眼前这人抽筋拔骨,亦或是趁早结果了自己的性命,也免得自己受尽屈辱。可转念一想,她须得苟且活着,她要等翻盘的那一天,在此之前,她必须忍辱负重地活着。 顾雍猖獗笑着,郑枫此时尚且年幼,倘若悉心培养,定是自己最妙的一颗棋子,他从袖间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墨色药丸,送与郑枫手中,“皇上,吃了罢。” “不要!不要!”徐毓一面喊着一面挣扎着想出去,可这铁栏,怕是她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她撕心裂肺地哭着,没有一丝尊严地跪倒在地,“求你,求你放过枫儿” 顾雍不屑一顾,转身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吃了对身体好,皇上。” 徐毓知这是三晋会独有的墨丸,郑亦就是因之丧命,这墨丸一旦沾染上,便是无药可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狼烟起(八) 巍峨耸立的宫殿前, 黑云压城。 一行年轻男女手脚皆被铁链锁着,无不披头散发,双眸无光,他们拖着伤痕累累地身躯踏步前行, 蘸着盐水的藤鞭抽在他们的皮肉之上,催促着他们的脚步。 偶尔一两人倒地,当场气绝, 侍卫们便面无表情拖走他们的尸体,弃在一旁, 继而鞭笞着众人, 将一群人赶至炼丹房去。 原本金碧辉煌的郑宫,如今却沦为江湖术士乌烟瘴气的横行之所。 顾雍站在殿前, 昂首望那高高在上的龙椅,那颗躁动地心早已按捺不住,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着,由着心魔的去肆虐, 他颤抖着手缓缓摸着那象征权势的龙首, 闭上眼, 就看见万人俯首称臣的模样,这个位置,他可是惦记了太久太久。 空无一人的宫殿,顾雍坐上那金光熠熠的龙椅, 倘若再加上一身龙袍, 便就圆满了, 不,还有长生不老之药,一旦研制出,他便坐拥了永生永世的权势。 粗犷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宫殿里,似是能听到回音,顾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帝王梦中,并不曾注意有一女子从侧方走了进来。 那女子腰间配着一柄长剑,生得眉目清秀,却是个独臂人,她神情黯淡,看不出悲喜,只是像个木头人一般,“禀丞相” “混账!谁让你进来的!”顾雍毕竟做了几十年的臣子,擅座龙椅可是掉脑袋的事情,虽说他在郑宫权势滔天,但潜意识里还有些顾虑。 “她还活着。” “谁?” “顾青盏” “那个逆女,竟还活着!”听到这三个字,顾雍攥起拳头重重砸在龙椅之上,当初凉州一役,正是扭转乾坤之战,若不是当初顾青盏背叛三晋会,为敌军大开城门,凉州又怎会失守?这天下,也不会出现一分为二的混乱局面。 近年来,顾雍操控三晋会,将郑氏亲王一个一个铲除,如今的郑宫除了郑枫这傀儡皇帝,便再无郑氏宗亲。不过,顾雍至今不敢逼宫弑帝,无非是惧惮远在北疆的郑召,说到底,郑召仍是大郑正统血脉,也是唯一拥有兵力与自己抗衡的人,只要他一朝不死,就有卷土重来的一日。只要他一死,便是自己逼宫弑帝,改朝换代的时候。 “但怕是活不长久了” 顾雍双眼猩红,杀气四起,他曾经最引以为豪的义女,他最信任的心腹,到头来却背叛了他,“她离开三晋会这么久,又无墨丸解药,怎还会活着?” 墨丸解药?莫非墨丸真的有解药?独臂女子佯装不经意问,“是否她拿走了墨丸解药?” “没完成任务的人,不可能拿到解药。”顾雍一个凶狠的眼神杀过去,重重说着不可能,“映秋,你是个聪明人,可知道怎么做了?” 映秋看着自己那条空空如也的衣袖,霎时心生恨意,映秋又想起上元节那夜,顾青盏与陆萦携手同游的模样,当时就想夺了她的性命。当初顾青盏不顾一切背叛三晋会,却连累自己任务失败,被砍去一条手臂,到头来,她却和一起过得逍遥自在。 “我会杀了她” “岂不是太便宜了她?” 映秋抬眸,问:“丞相的意思?” “把她带回来,要活的。” 顾雍的手段,映秋早已见识过,要是把顾青盏再或者带回来,恐怕不只是断条手臂这般简单了,映秋脸上扬起一抹邪笑,“依丞相所言,映秋会活着将她抓回来。” “要是带不回人”顾雍猛然用手掐住映秋仅剩一条的手臂,“这条手臂我也要了。” 映秋迎着他的目光,只觉得脊背发凉,缓了会儿,才道:“映秋明白。” 来云修观的第十日,顾青盏收到了陆萦的第三封信,她如今每日最期待的,便是观里收到驿站信使的通报,便知是陆萦来了信。 至此,顾青盏每日按时进食,熬制的汤药也按时服用,寻阳真人见她如此状态,也不再强行软禁,每日同她说上些话,也算是开导。上山后,也有过毒发,但有着玉蚕吸出毒血,便要好受得多,这些日子,顾青盏气色也好了不少,只是对陆萦依旧思念地紧。 每每想她时,便拿出那一封封书信,一遍遍读着,大概像是这样,三个月也会像是过眼云烟吧。只是不知阿萦那是回来时,会不会满面憔悴。 “一切顺利,今日开始攻城。” “军营通信不便,以后书信恐会愈发少了” “不足三月了,等我回来。” 越是看她写军营里的生活,顾青盏就越是心疼,无论说些什么,最后她总会不厌其烦地嘱咐着早已交代过一遍又一遍的事情,好好照顾自己,按时服药,还有她很想她。 顾青盏也尝试着写着回信,不管她能否顺利收到,想告诉她,自己一切安好,在等她三月后归来,还有甚是想她。 她们不厌其烦地为对方写着书信,只是不知,直到真正开战后,她们的书信就再也没有到过对方手中。 又是半月过去,洛城的雪已停了,红梅也都开始谢了,顾青盏却一天一天忧心忡忡起来,离兰草花开的日子越来越近,顾青盏又欣喜又揪心,她怕兰花开了,可陆萦却还是没有音讯。 十五的月亮,一轮圆滚滚的玉盘。 顾青盏倚在长廊之上,抬头望着,月明星稀,此时陆萦会在军营里,与她望着同一轮月亮吗?只剩下两个月了,两个月后,她真的会回来吗? 待圆月变成新月时,顾青盏终于收到了陆萦的第四封来信,可看日期,却是半月前书写的,陆萦说攻城成功了,正在留城安抚人心,她还说,留城山清水秀最适合消遣,她日后定要带着自己去游玩一番。 看着她用惺忪平淡的语气讲述点点滴滴,顾青盏都能想象,军营里的那些苦日子,都被她给一一略去了。她就是这般能忍,忍得让人心疼。 顾青盏也开始每日随着寻阳一起打坐,她每日跪在神明面前,虔心许愿,好像只有这般才能让她心安。无论神明愿不愿听她诉说,每日念着千百遍,也许,真的有奇迹发生,就好似当年本以为自己要葬身流沙,到头来却因祸得福遇上了寻阳真人,才得以活到现在。 陆萦的书信越来越少,战乱起,怕是早已通不了书信了吧。惶恐难安,却又无计可施,她此时能做的,就是相信陆萦,相信她能如她承诺的那般,准时归来。 直至收到第五封书信,顾青盏看着信封上遒劲有力的字迹,决不是出于陆萦之手。她慌忙拆开信封,落款处,不是陆萦,却是陆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狼烟起(九) 战后, 陆萦立于萧索的城墙之上,眺望远处, 皆是灯火营帐,旌旗上书着大大的“羽”字。只不到一月, 羽军几乎攻下了整座城池, 除了东南方向仍有余党在负隅顽抗,等待大郑援兵。 如今大郑沦落奸臣之手,天子尚且年幼不能自主, 新帝登基第一年,顾雍便加重徭役赋税,四下搜刮奇珍异宝, 暴力治国, 一年之内便新制定出七十三条刑罚,早已是民不聊生,只是普通百姓又怎敢多言。 丞相寻活人炼丹也是众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虽极尽世间残忍手段,可连皇上都放任纵容, 更不会有其他大臣直言上谏。况且, 如今朝堂之上一片污秽, 人才提拔, 全靠顾雍一手钦点,官官相护, 狼狈为伍。 陆萦知道, 郑召此番逐鹿中原, 并非只是一腔热血的妄想,是大郑气数已尽,眼前的繁华,也不过是落日余晖。这是一场王朝的颠覆,常年的战乱已让百姓没了国与家的信念,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人,谁能拯救他们于水火,他们就会成为谁的子民。 很显然,郑召抓住了这个机会。陆萦六年前把希望寄托在郑召身上,而今来看,这部署,她不曾后悔。 “,早些歇息吧。”碧落这些日子一直追随陆萦住着军营,着实难受,如今好不容易攻了城,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嗯。”陆萦抬头望着天上的一轮弯月,心里却想着,阿盏,我写与你的信,可曾收到? 夜深了,兵士们轮流巡逻,丝毫不曾放松半分警惕。 “有刺客!”二人刚走到房门前,便听得有小兵大喊道,接着便是杂乱的脚步声。 陆萦下意识握住袖间随身携带的,下意识挡在了碧落身前,空气里弥漫着危险的气息,暗袭时常发生,在军营里呆久了,也会习惯。 碧落终究是有些害怕,拉着陆萦的袖子,又在心里责备着自己的懦弱与恐惧,哪有主子挡在奴才身前的理。 “小心!”一支冷箭从暗处窜出,常年夜战,陆萦暗中观物的本领自然不差,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拉过碧落,那只冷箭便径直射在榆木门板上。 碧落惊魂甫定,片刻,才发现又救了自己一命。 只射了一支冷箭,看来刺客来意不是取人性命,陆萦定睛一看,果然,那箭刃上还刺着一封书信,她上前一步,用力将那冷箭拔出,取出书信。 只见那上面赫然写着几行字:欲求墨丸解药,明夜子时携黄金五百两,一人前往风雨楼。 “这是”碧落也曾识得一些简单文字。 黄金五百两,只为谋财?但陆萦近年四下打探墨丸解药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若真是江湖人士,知道这些风吹草动也不足为奇。但这刺客出入城门自如,只怕不是江湖毛贼这么简单,想来,多半是三晋会的人。 “这还是与将军商量吧!” 陆萦深思着摇了摇头,若那人真是来自三晋会,钱财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蝇头小利,他们生来以夺命为己任,而不是谋财。表面上,这好像只是一桩谋财的交易,但细细推敲,实在是蹊跷,明日去还是不去,还是有待思虑。 “碧落,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说,包括将军和二爷。” 碧落又为难了,莫非真的要一人前往,还要瞒着将军和二爷,“,这太危险了,您不能一个人去。” “这个我自有分寸,父亲和哥哥军务繁忙,不可能面到,这等小事,便由我来解决。” 小事,这怎能是小事呢!碧落着急得也不知再如何劝阻。 “你还是太小瞧了我。”陆萦故作轻松一笑,道,“行军三年,这明枪暗箭的手段,我怎会不明白。” 碧落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不过的谋略手段,倒是真的厉害,不知帮将军赢了多少场胜仗,只是心底还有些不放心。想要去寻墨丸解药,定是为了顾青盏,遇事十分冷静碧落是知道的,但只要一牵扯上顾青盏,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陆萦不想让父亲和哥哥知道,因为她明白,现在紧要关头,他们定是不会让自己前往的。但是,她想方设法去打听三晋会的消息,无非就是想要寻得墨丸配方,如今,不管这个是圈套还是其他,但都是一个机会,一个救阿盏的机会。 晚间,陆萦摊开留城地图,指尖在风雨楼画着圈,风雨楼地处偏僻,更是三面环湖,也就是说,出口只有一个,有意约这样一个地方,恐怕 一直等到窗外日出,陆萦心中终于有了决定。清早,便去了欧阳氏兄弟处,若论暗中作战,没人能比得上这兄弟二人。 “你便在这里呆着,若丑时以后还不见我归来,就着实通报将军。” “为何不现在通报?多叫些人马,岂不是更好?”碧落担心,不解地问着。 “你依我所言便是。” 人一多便容易打草惊蛇,与此同理,陆萦猜测对方也定不会埋伏过多人马,否则一有动静,便全然暴露了。 子时,陆萦携着黄金,准备到达风雨楼。 她到时,一个独臂女子站在阁楼之上,一张银色,反衬着冰冷的月光。 “我要的东西呢?”映秋开门见山,余光却在打量着陆萦的四周,确实是孤身一人前来的。 “解药呢?”陆萦举了举手里的包袱。 映秋从腰间掏出一个瓷瓶,捏在手中。 这确实是三晋会独有的瓷瓶,陆萦也曾在顾青盏那里见过,这人却是三晋会的无疑了,陆萦仍站着一动不动,“你怎么证明,这就是解药?” 映秋冷哼一声,“你若不信,今日还来作甚,你若不买,多的是人想买。” “等等。”陆萦见她转身欲走,若她是三晋会的,擒住了身上定能搜出墨丸,韩先生说过,只要有墨丸配方,他也能制得解药,“我买。” 说罢,陆萦将包袱朝映秋扔去,这哪是黄金,一袋子沉甸甸地石头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这是陆萦与欧阳氏兄弟的暗号。 听得屋内响动,欧阳山破窗而入,身上湿漉漉地还滴着水,方才他和欧阳林一直潜在湖中,听得屋内的动静,水中悄无声息,也怪不得映秋察觉不到。 见她还带了其他人,映秋迅速拔出长剑,朝着陆萦刺去,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陆萦,她不能肯定自己能否活捉顾青盏,但只要擒住陆萦,那她就有足够的把握带回顾青盏。 映秋太了解顾青盏了,除了陆萦这块心头爱,没有其他能去牵绊她。 陆萦拿出袖间,最危急的时刻,挡住了映秋刺来的剑刃,她不是想取自己的命,对方招式虽然凶狠,但并不是招招致命。论刀枪功夫,陆萦绝对敌不过她,她虽随军多年,但也只是运筹帷幄,并未上阵杀敌。 此时,屋外也有打斗的声音,是欧阳林在外应付着,果然,对方也不止一人。 欧阳山举刀朝映秋砍去,映秋只得弃了陆萦,同欧阳山斡旋,此时门外又进来了两个,紧随着就是欧阳林大刀阔斧地冲了进来。 “快走!” 双方打得不可开交,映秋本就断了一条手臂,没想到陆萦身边的这两名暗卫着实厉害,自己竟然轻敌了。 映秋朝那使着眼神,示意先抓陆萦,只要掳走这女子便好,再纠缠下去,也是劣势。 可是那哪是欧阳的对手,不过接了十几招便有些扛不住。 陆萦正欲朝门外跑去,映秋想要追上去,反倒被欧阳林所擒住,她欲使出毒针,欧阳林一个空翻便躲了过去,转身直接反手扣住映秋的一条手臂,让她动弹不得,“你这婆娘,一条手臂还这么心狠。” “阿林,要活的。”陆萦担心他下手太重。 “好嘞,让我看看这恶婆娘长得什么模样。”欧阳林正要伸手去揭开映秋的铁,此时外面一个黑影一闪而入。 “碧落!”陆萦惊,碧落怎会在这。 “放开她。”另一个蒙面将抵在碧落的颈上,此时已经割开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不然,我就杀了这丫头。” 说罢,刀刃又刺进去几分。 “小不要管我”碧落直流这眼泪,尤其看着衣襟被自己的鲜血所染红,她心中还是担心所以跟了过来,就躲在楼外的草丛里,心想着一有动静便马上去通报将军,也不用巴巴等到丑时。 远远听到打斗声时,正欲回往通报,却不知从哪冲出来一个大汉,抓了自己。 看着碧落鲜血汩汩的模样,陆萦大脑嗡的一下,只能道:“阿林,放了她” 就在这时,映秋拂了拂空袖,一根毒针正刺在欧阳林腹上,趁欧阳林吃痛松懈时,又挣脱了去。 “阿林!”转眼间欧阳林双唇乌紫,欧阳山知道这三晋会的毒耗不下去,得马上解开才行。 “若无解药,要不了一个时辰,他必死无疑。”映秋冷笑着,对着陆萦道,“要是不想这二人因你而死,那就乖乖跟我走。” “不要!!”碧落闭着眼咬牙道,“你杀了我吧!” “好个傻丫头,我要你命又有何用?若是你家不跟我走,那我便杀了你解解气,杀了还不够解气,千刀万剐你看如何?” 一面是中毒倒地的欧阳林,一面是鲜血淋漓的碧落,三晋会不达目的不择手段,陆萦别无他选,“先把解药给我,我就跟你走。” “爽快。”映秋直接将解药扔给欧阳山,“半盏茶的时间解毒。” 欧阳林服了解药,果然腹部不再绞痛,嘴唇的青紫也在慢慢淡去。 陆萦指着碧落,“现在放了她,我跟你走。” “你先过来,若敢耍诈,我一刀结果了她。”映秋打量着四周环境,然后慢慢移到窗边。 “,不要去”欧阳山叫着陆萦。 三晋会虽如麻,但也是依任务行事,既然目标是自己,只要他们得到目标,自然不会再去管碧落。所以,陆萦就那样走过去,那蒙面男子迅速擒住陆萦 映秋见人已得手,将碧落猛然一推,留下一句话后,抓着人,越窗跳湖而逃。 “告诉顾青盏,若想救人,来三晋会。” 湖面溅起一阵水花,很快,只留下一圈圈的涟漪。 “阿林,你看好碧落姑娘。”说罢,欧阳山也越窗跳下,直追了上去,他一路潜进水底,可是夜里除了月光,便再也没有一丝光亮,似是隐隐约约看到了他们身影,可又消失了,再也追不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战京都(一) “告诉顾青盏,若想救人, 来三晋会。” 顾青盏?陆萦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怎样的圈套, 她悔, 自己怎会想不到这层呢?!这人以墨丸解药为诱饵,定是知道顾青盏的存在, 顾青盏当背叛了三晋会,为自己大开城门, 三晋会又岂会轻易放过她 “阿盏”陆萦霎时大脑一片空白,这一步,她真的走错了,而且, 可能是让自己满盘皆输的一步。 留城的冬日虽称不上酷寒, 但这湖水也是冰寒刺骨,陆萦就那样直直被拉入湖中, 手腕被那两人死扣着,挣脱不得。她苦苦挣扎,回头看,欧阳山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陆萦水性不好,可偏偏这两人深谙水性,在湖底也是轻车熟路, 定是早已摸清了这湖底暗道。片刻后, 陆萦身子乏力, 几乎快屏不住气了, 只得放任那二人拽着, 顺着他们的方向游去,一切等上了岸再说。 也不知游了多久,陆萦的手脚开始瘫软,猛灌了好几口湖水。见陆萦似乎要坚持不下去了,映秋也加快速度朝岸上游去。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终于着了岸,陆萦瘫软着身子躺倒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咳着,方才呛了不少水进胸口,实在是难受的紧。 “呃”陆萦后颈被人一劈,原本精疲力尽的身子起了一阵麻意,再后来,就全然失了知觉。 冰冷的下又挑起一抹冷笑,“顾青盏,很快我们又能见面了。” 空无一人的山洞里,干柴噼里啪啦地烧着,跳跃的火苗驱走一丝寒意,被湖水浸透的身子,也在慢慢回暖。 “阿盏”陆萦双唇惨白,浑身仍是冻得瑟瑟发抖,“阿盏,不要过来” 映秋拿着一根树枝,扒了扒干柴,让火势更旺些,她斜眼瞟了瞟半昏迷的陆萦,口中仍念念不忘顾青盏,不屑叹道:“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 隐约感到一股炽热的光亮,陆萦皱了皱眉,吃力地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被五花大绑,捆得动弹不得,她望着对面那人的铁皮,正映着橘红的火苗,“你是谁” “我是要取顾青盏性命的人。”映秋淡然说道,然后慢慢摘下脸上的,朝着陆萦一笑,道:“萦妃娘娘,可还记得我?” “竟然是你”映秋,竟是映秋陆萦着实没有想到,看着她那条左袖空空如也,“你的手臂” “你问我?”映秋只是干笑着,然后猛然将那铁皮甩了出去,脸色突变,眼神里恨意慢慢,咬牙道:“还不是拜你的阿盏所赐。” 看着陆萦,映秋便恨,她十岁时就与顾青盏相识,也不曾见她对自己有半分情义,可当她初与这丫头不过相熟数月,就处处留情,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映秋原以为,顾青盏不眨眼便能杀了陆萦,因为陆萦是记在她名下的第十三条人命,只要杀了这人,她便能完成自己的使命,离开三晋会,结束这非人的生活。 但是可笑的是,顾青盏没有,她竟为了一个女子,放弃了自己一生的自由,可见,感情比毒药还要害人。 “映秋,非得到这一步么?”陆萦想,当初,映秋也是陪着顾青盏在王府潜伏六年,难道这六年,就毫无情面可言吗? “我与顾青盏,不是她死就是我亡。”映秋低头,她也未曾想过,自己与顾青盏共事十余年,到今天却要弄到你死我活的境地,“不是我要取她性命,是三晋会要取她性命。” 顾青盏,你也怪不得别人,要怨就怨你自己,不该胡乱动了这真情。 眼前的女子,是陆萦完全陌生的,就正如江湖所传言的那般,三晋会真的能磨灭人性。陆萦不再说话,心中只怨顾青盏莫要轻举妄动,再度中了这圈套。 可是担心一个人时的心情,又哪还顾得上是否是轻举妄动,就正如陆萦愿意不顾一切前去风雨楼一般。 顾青盏收到陆康来信时,陆萦已被掳走了五日,这封书信是一位伤兵五个日夜快马加鞭,才以最快的送上了云修山,落款处,还盖着将军府的印章,定是假不了的。 信只读了一半,顾青盏的心已凉得彻底,这正是她一直所担心的,三晋会终究还是找上了门。当年楚先生也是这般,即便嫁入了将军府,有了全新的身份,却还是逃不过三晋会的追杀,但凡上了三晋会必死名单的,从未有人生还过。 “我此刻就要下山。” 寻阳正誊抄着经书,听得顾青盏这般说,只是运笔慢了些,并未停搁下来,缓缓摇了摇头,“你这样,陆姑娘怕是要失望了。” “我只是前来告辞的。”顾青盏来不及解释,她固然知道,在自己未现身前,三晋会暂时不会伤害陆萦性命,但这不意味着,他们不会用下三滥的手段伤害陆萦。此刻自己耽误一分,陆萦就要多遭一分罪,寻常女子又如何能经受得起那般恶劣的手段。 “那就休怪老身动手了。”寻阳当初曾答应过陆萦,一定要将顾青盏留在云修观三月,绝不能让她下山,若应允的这件小事都做不到,她威信何在。这些日子过来,她本以为顾青盏已想通了,可却未料到还是如此顽劣执着,“来人,抓住她。” “那就多有不敬了。”顾青盏不打算与之纠缠,这观里会些功夫的女冠们都不过是些花拳绣腿,又哪是顾青盏的对手,她想要离开云修山无非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寻阳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十几个徒儿纷纷应声倒地,“你”,这顾青盏,果然不是等闲之辈,当日在大漠救下她时,就该明白,普通人家的女子,又岂会染上此等剧毒。 顾青盏头也不回,再顾不得其他。 “阿萦,等着我。”顾青盏稍稍运功,瞬时身轻如燕,疾步朝着山下奔去,踏雪无痕,这是三晋会最上乘的轻功。 这世上没有谁能囚得住她,除了陆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战京都(二) 待她下了山时, 夜幕已临,一阵风刮过,那厚厚的乌云将月光笼罩, 天地间一片死寂。 笃笃笃北方骏马极具耐力,只要马鞭抽得够狠,它们便不会放慢步子, 顾青盏挑了最精壮的一匹,可那马夫却告诉她, 从这里到留城, 至少需要五个日夜。 五个日夜?如今多一个时辰顾青盏都再等不及,她策马扬鞭,一路南下,又一遍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来得及的, 一切都来得及的。又是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身,直震得手心发麻,倘若三晋会敢伤陆萦一根毫毛, 她此生定与他们势不两立, 她定要将顾雍碎尸万段! 即便天昏地暗, 顾青盏也丝毫不曾放慢步伐, 越是往南边, 积雪越是少了,直至骑马经过一片半秃的枯黄草地, 便再也看不见雪地。只是, 乌云密布, 一场暴雨酝酿已久。 冷雨一滴滴砸了下来,北方的雨也不似南方绵长,初春的雨淋在身上,就如掉进冰窟窿一般,顾青盏浑身早已被浇了个透,可这又如何,她仍执着向前,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可又总是忍不住去想,三晋会会怎样去对待陆萦每每想到这里,顾青盏双眼变得腥红,又是满满的杀气。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她从泥泞的土地驰骋而过,这马术竟比游牧一族还要厉害。如果让陆萦看见顾青盏骑马时的模样,定是会羞愧得无地自容吧,当初她主动教顾青盏骑马,的确是班门弄斧了。 “等我,等我”顾青盏嘴中一直喃喃着,是雨滴亦或是泪滴,顺着她的脸颊不住往下流,如此狼狈。 然而事实,映秋不会伤害陆萦,她实在是太了解顾青盏的行事风格,若有人敢得罪她一分,她定会报之以十分。更不需提陆萦,陆萦的命甚至比她顾青盏还要紧,从那日顾青盏以为陆萦已死时便能看出来,映秋从来没见过那女子哭得那般绝望过,换句话说,除了那一次,映秋从未见顾青盏哭过。 她的目标是顾青盏,是把顾青盏活着带回去,她不敢激怒顾青盏,那个女人就好似一个疯子,若是陆大xiǎ一 jiě被伤了分毫,也不知她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在此之前,映秋只能忍气吞声,陆萦是她的王牌,是击溃顾青盏的最后一招。 “这里是哪?”陆萦被摘开头罩后,却发现自己被映秋从山洞带到房内,这一路上映秋都蒙了她的眼,只是自己仍然被捆着,依旧动弹不得。 “顾青盏找得到的地方。”映秋单手为陆萦到了一盏茶,递过去嘴边,见陆萦仍是犹豫不决,哂笑道:“放心吧,没毒。” 听到顾青盏的名字,陆萦懊悔不已,要不是自己一时冲动,也不会入了这圈套,她花那样大的代价逃离三晋会,可到头来只希望,还能等到转机。陆萦暗中打探着这房间的环境,看似像个客栈,可却又安静得很,既然阿盏也会知道这里,那这里定是三晋会的一个窝点。 “你说,她会何时来呢?”映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陆萦说着话,“不过她对你,倒算是痴情” 陆萦不想与她说话,便闭上眼。 “只要杀了指定的十三人,便可以离开三晋会,你可曾听闻过?”似是太久没有人同自己聊天了,映秋自顾自一厢情愿地说着。 陆萦早年四下调查三晋会,对于这个规矩,她自然是清楚的,只是没心情与映秋如此“叙旧”,依然是闭着眼,不言不语。 映秋见她依旧不声不响,还是娓娓而道,“你就是她的第十三个六年前,她为了你愿意终身留在三晋会,而现在,她还是因为你,把命交给三晋会。我真的为她不值” 一直以来,顾青盏都过着她最想要的生活,三晋会的第一shā sh一u,顾雍最信任的人,整整六年,她是王府高高在上的王妃,而自己呢?她们曾经都是孤儿,一无所有进入了三晋会,而如今,自己仍是一无所有,可顾青盏至少还有人愿意去爱她。 映秋那一句“我真的为她不值”,不过是羡慕到骨子里的嫉妒。 “第十三个”陆萦睁开眼,徒然似是断了神一般,自己竟是顾青盏要杀的第十三个人,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因为自己,竟误了她一生自由 “六年前你初嫁王府时,就该死了。” 往事历历在眼前,那日慈恩寺上香途中遇到的刺客,的确是三晋会的人 陆萦又想起宫变前一夜,顾青盏曾牵着她的手,对她说,“我担心的是你”,如今想起来,陆萦才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顾青盏给她的情,她实在是知晓得太晚太晚。 陆萦泣不成声,泪水只是如断线珠一般往下流,至今才明白,她对自己的每一次谎言,都是抹不去的爱,而自己却把所有的恨意强加于此,一遍一遍将她伤得遍体鳞伤。 一盘精心布置的棋局,她本是执子之人,却偏偏爱上了那一颗棋子,覆了整盘输赢。 “这一点,她倒是和楚钰一模一样,不愧是楚钰一手教出来的爱徒”映秋的每一句话都带着讽刺,可又却卑微到骨子里,所有人眼里都只有顾青盏,又哪能看见她。 一模一样陆萦顿了顿,“我母亲” 映秋仰面冷笑,道:“当初你母亲,就是因为你父亲丧的命。” “所以”陆萦眼神涣散,不想承认却又要求一个真相,“所以我爹是第十三个” 这是从她自十一岁以后便想知道的真相,可如今知道了,她却再也不想告诉父亲,她也不曾告诉陆元绍,母亲也是三晋会之人,她想把母亲最美好的一面留在父亲心中。而母亲给父亲的,也正是她最美好的一面,就正如顾青盏给自己的 阿盏,我究竟欠了你多少,余生还可以补回来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战京都(三) 灯火昏黄, 陆元绍在屋内反复踱着步子, 今日已是陆萦被掳走的第七日, 可却依然杳无音讯,三晋会一向来去无踪,他们要的是顾青盏,此番若是顾青盏不现身, 敌明我暗,寻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只是,也不知那封信可曾到了顾青盏手中, 亦或是早就到了,但说到底, 陆元绍还是信不过这女子,毕竟她曾是三晋会之人,若不是使了手段,怎会让陆萦对她那般死心塌地, 如今真到了性命之忧的时刻,顾青盏还会挺身而出,以命换命吗? “康儿,我还是须得亲自回一趟洛城。”陆元绍思来想去,把所有希望寄于顾青盏身上, 实在是太过渺茫。 “爹”可是如今回洛城又能怎样,要是顾青盏不想救人, 她收到信, 定是已远走高飞。陆康知道父亲的思虑, 但他不过一介武夫,当时èi èi又别贼人掳了去,一时焦头烂额,心想着解铃还须系铃人,第一时间便是给顾青盏去了信,此时想起来,才觉自己太过冲动,倘若顾青盏就此一走了之 “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将萦儿救回”陆康虽如此说,但他心中有几分底气,自己再清楚不过,当初自己被朝廷奸贼污蔑私通敌寇,被打入天牢时,陆萦不惜鼓动昭王府策反,来营救自己。 他从未觉得自己这般无用过,为人兄长,一直以来,却被èi èi保护着,已是几夜未眠,陆康将脸埋进掌心,这是怎样的欷歔与无奈,如今,只能等着顾青盏的回应,但愿那女子,不要负了èi èi的一片深情。 三个日夜的奔波,三个日夜的晴雨交替,从洛城到留城,一路上,顾青盏片刻不曾停留。这雨倒是下的应景,为何老天总是这样,总是喜欢在她们分离之际,来上这么一场让人心骨彻寒的瓢泼大雨?三年前也是这般,顾青盏记得真真切切,那夜她也像现在这般,骑着马淋雨在断肠崖寻了一夜,只是那一刻,她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陆萦。 此后再遇她时,顾青盏才分外珍惜,倘若陆萦因她受伤,她此生定不会原谅自己。 “阿萦”顾青盏几乎忘却了所有疲惫,原本五日的路程,因三日的不吃不喝风雨兼程,让她提前看到了留城的城墙,那城墙之上高高挂起的羽国旌旗,是攻城胜利的标记。 她一人一马,颠簸到城门之下,千百支弓箭齐刷刷指向她,她却依然面不改色,大雨冲散了陆萦曾为她挽好的发髻,曾如瀑的青丝混杂着泥与水变得污秽不堪,她浑身都湿透了,这一骑身影在滂沱的大雨中显得那般单薄,似是随时能将她冲走一般。 但她不能倒下,在救下陆萦之前,她都不能倒下,阿萦在等她,顾青盏对着城门之上的士兵,只喊了十个字:“通报陆将军,来人顾青盏!” 一个人的信念可以支撑自己变得多强大,都无法想象,如此瘦弱的身躯,发出的呐喊竟比冲锋的牛角号还要澈亮,她喊得撕心裂肺,像是胸腔要炸开来,霎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味,一口热血猛然咳出,洒在白马的鬃毛之上,血点夹杂着泥点,那样醒目,她胡乱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一时泪水如泉涌。 城墙上的士兵见来人不详,这披头散发的模样,俨然像是个深山而来的南蛮野人,但又此人又是单枪匹马,毫无恶意,又听得她口中喊着陆将军的名号,那领头将士不敢轻举妄动,命兵士先去通报陆元绍,再下定论。 身体摇摇欲坠,顾青盏半睁着眼骑在马背之上,她实在是太累了,三日的不眠不休,饥渴难耐,她不禁扬起头,微启开唇,此刻冰凉的雨水就像是甘霖一般,顺着她舌尖流入喉间,她贪婪喝着雨水,以前所未有的狼狈姿态。 天刚蒙蒙亮,陆元绍便听得守城将士的通报,一时欣喜若狂,待他奔走至城门之上时,一女子正骑着白马,牵着缰绳,立在城门之下。陆元绍虽看不清顾青盏脸庞,却识得那一袭红衣。 红衣白马,在大雨中似火一般。 陆元绍当即下令侧开半边城门,亲自下城门去迎她。顾青盏见城门已开,使尽浑身气力,双腿一夹,马儿朝着城门奔去。 待陆元绍下去时,终是看清了顾青盏的面庞,只见她骑马进了城门,朝自己奔来,可身子却颠簸的厉害,她几乎快握不住缰绳,直接从马背上滚落,摔在一旁的泥地里,滚了几周。 “阿萦,我来了”她口中喃喃到,终是扛不住了,顾青盏躺在泥地之中,眼前变得模糊不堪,隐约看见一个白发将军朝自己走来,定是陆元绍了,她奋力想去睁开眼,奋力想要支起身子,可仍是昏厥了过去。 见过那么多的战场厮杀,原以为自己早就变得冷血无情,可此时此刻,陆元绍却因眼前这一幕泪了目,他只看到一个身躯单薄如纸的女子,倔强地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费尽最后一点气力冲进城墙。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胸怀与气量竟比不上一个女子,他将顾青盏想得那样不堪,到头来才发现这女子不顾性命地为着自己女儿。 “快传大夫!”陆元绍将泥地里的顾青盏打横抱起,只见她面色苍白,毫无半点血色,的确是病入膏肓之人。那日陆萦找他,道是要娶顾青盏过门,他觉得荒谬至极,可陆萦却跪在地上苦苦求他,哭得泪流满面,她说,顾青盏身子一直不好,时日已不多了,她只想陪她走过最后的日子。陆元绍从来禁不住陆萦的恳求,更别提她当时哭得就和泪人儿一般了。 “阿萦,等我”即便昏厥,顾青盏仍放不下她,口中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陆萦的名字。 陆元绍叹息着摇摇头,她们之间的感情,自己又能明白多少,陆萦向来是明事理之人,她尚能这般对待顾青盏,定是这个女子值得她爱,陆元绍如今看来,竟是错在自己了。 “爹她怎么了?”陆康急急忙忙迎了上去,若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这披头散发的女子是顾青盏,不过,她终是来了。 陆元绍脸色凝重,“康儿,救人之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此时陆元绍改了主意,他原本想的只是让顾青盏去一命换上一命,现如今,他若再这样做,那就太过绝情了,萦儿也不会原谅自己。 更何况,这女子也是朝自己磕过头,唤了自己一声“爹爹”的,他们陆家本来人丁就不兴旺,多个女儿又有何不可。 “此番昏迷只是身子太过虚弱,休息些时日便好,陆将军暂不必担心。只是这位姑娘寒毒深入骨髓,怕是要好生调养调养”关于寒毒,大夫也说不上所以然,他并不知这是墨丸所致,只能含糊含糊,倒是好生修养就够了。 此时,碧落却走了进来,虽顾青盏尚未醒来,却直直跪在了顾青盏塌前,她脖子上的伤尚未好去,被救回府中时,得知陆萦已被三晋会掳走,几次三番想要轻生,却都被阻拦了下来。 “你这是作何!”陆元绍见她这般。 碧落红着眼,“将军,是我对不起xiǎ一 jiě,是我对不起陆姑娘”,倘若不是自己,xiǎ一 jiě也不会被奸人掳走,当初若不是自己从中挑拨,顾青盏也不会远走大漠,与xiǎ一 jiě两地分隔,让两人受尽相思之苦,其实最该死的,是自己才对。 “她醒了,便过来通报我。”陆元绍也无可奈何。 顾青盏心有挂念,没多久便醒了来,睁开眼看到的却是碧落趴在塌前哭个不停,她支起身子 “顾姑娘,您终于醒了”碧落却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直磕到额头变得青紫,“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您一定要救我家xiǎ一 jiě一定要救我家xiǎ一 jiě” 见她哭得语不成调,一个劲认错,顾青盏费解,只听得她又哭诉着,“是我xiǎ一 jiě是为了救我,被三晋会抓走了你杀了我吧,顾姑娘你杀了我吧!但你一定要救我家xiǎ一 jiě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顾青盏生平最讨厌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她知陆萦考虑事情甚是周全,怎会在自己的地盘被三晋会掳走,便觉事有蹊跷,如今听碧落这么一说,自然是气,偏生她还在自己面前再说些无用的说辞,“你” 若按顾青盏以前的行事风格,她早已动手了,她身边从不会留无用之人,可陆萦平时对这丫头极好,顾青盏都是看在眼里的,纵然是气,也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冷冷道:“你只告诉我,阿萦现在何处?” “我不知。”碧落哭着摇头。 “那她是被何人掳走?” “我她只说让你去三晋会” “可曾留下什么书信?” 碧落这才反应过来,“有的有的!我去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战京都(四) 顾青盏看了那书信, 心中全然明了, 这分明就是映秋的字迹,没想到,她还在为顾雍效力,当年, 凉州失守任务失败, 顾青盏原以为映秋再也不会回去三晋会, 现在看来, 是自己失虑了。 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自己一样, 想要逃离那魔爪,毕竟那儿又救命的墨丸, 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她有时也想, 若是自己没有遇上陆萦,她顾青盏会想离开三晋会吗?不会。她会继续杀戮,直至辅佐顾雍逼宫夺位, 而自己迟早也会坐上顾雍的位置, 这就是她初嫁王府时所想的, 没有所谓的十三人任务,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离开, 可是, 谁又能琢磨透命运。 原本自己一生所追寻的, 终是成为如今最想逃离, 最为不齿的。 三晋会一直以地下组织的形式行走于江湖,极少明里抛头露面,若是外人,很难寻觅其踪影,这也是陆萦这么久一直寻找墨丸,却一直无果的原因。但是,大郑的每一座城池,几乎都有三晋会的暗点,这是郑亦在位时所精心设置的,那时候,顾青盏还是他的第一心腹,对这些暗点的所处位置,自然是烂熟于心。 所以,当初映秋带走陆萦时,只说了一句:要想救人,就来三晋会。因为她知道,顾青盏必然会找到三晋会在留城的暗点,而自己只需上演一场瓮中捉鳖的戏码即可。 “先吃些东西吧。”陆元绍命下人将饭菜摆了上来,也正想与顾青盏商量救人的对策。 “嗯。”若不再吃些东西进肚,顾青盏怕是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她胡乱吃着,早已是索然无味,只是一心想着陆萦已被带走了七八日,不知现在可还好。 “我知道阿萦在哪不过,要找两人同我一起前去。” 既然知道地点,两人怎够?陆元绍便道,“那便多差些人去,我倒是想会会传言中的三晋会,是否真的那般厉害。” 他一个驰骋战场的大将军,又哪会擅长下三流的卑鄙手段,况且三晋会每个暗点都是机关重重,活着进去的人多,活着出来的人可就少了,顾青盏将其中原委都说与了陆元绍,“我对三晋会再了解不过,只需两人与我一同前往就足矣。” “那你可有把握,二人都能全身而退?” 二人?听到这个词,顾青盏微微有些诧异,她原以为,陆元绍只是希望自己能去换陆萦一命,顾青盏顿了顿,只是道,“将军,我答应您,一定会让阿萦安全回来。” 要一两人同行,是因为顾青盏要保证,自己同陆萦交换以后,陆萦能被安全带回府。 以她对映秋的了解,映秋的目的只在于自己,只有带回自己,她才能完成所谓的“任务”,倘若不能完成任务,她必将受到惩罚,而三晋会的刑罚向来让人闻风丧胆。所以,映秋想要的只是一个简单交换,对于与任务无关之人的性命,她不会强加索取,那样只会横生枝节。 “青盏,你可曾记得我对你说的”或许当初心底没有承认,可现在,陆元绍确实是这般想的,“你与萦儿订了终身,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 。” “将军”顾青盏心头一热,她那日虽被陆萦忽悠着叫了陆元绍一声爹爹,可后来再也没叫过,她也从没想过,陆家会有接受自己的一天。 “你当初都随萦儿唤了我爹爹,现在作何又改口将军?” 顾青盏低头抿着唇,眼眶已红了,她吸了吸鼻子,语气坚定,“爹,我一定把阿萦带回来。” “这些年,苦了你们了” 横竖都活不长久,不如趁着最后的日子,为阿萦做些什么,为阿萦的家人不,为自己的家人做些什么。 陆元绍欲亲自前往,但陆康却强加阻拦,而今战事在即,陆元绍又统领着几十万大军,切不可有闪失,“爹,萦儿就交给我们了,您就安心部署,到时候拆了三晋会,也为萦儿和青盏,出了这口恶气。” 现在的确是是非成败的关键时刻,如果他大将军都不能坐镇军中,势必会军心大乱,陆元绍望向顾青盏,“你可有计划了?” 计划?计划就是以自己去换陆萦,顾青盏没想过要全身而退,而三晋会的手段也不可能让她全身而退,倘若她不回去三晋会,三晋会便不会收手,那时只会牵扯更多的人,她不想陆萦受难,也不想陆萦所关心的人受难,所以她必须站出来。一旦进了三晋会,就太难逃脱宿命,就像当年楚钰一样。 若想要逃脱这宿命,除非顾青盏想起郑亦生前对自己所说的话,“杀了顾雍,解散三晋会。” 只有三晋会从这世上消失,才是真正的了结,当顾青盏从陆萦口中听到郑召养精蓄锐三年,终于决定南征之时,就知道,了结的这一天,终于快到来了。 “第七日你的阿盏,快到了吧?” 对于这场戏,映秋竟是满满的期待,她就是想看顾青盏爱而不能的模样,真是可笑至极,她原以为她们算是朋友,想当初自己还留了陆萦一条性命,在悬崖下寻回陆萦交与她手中。可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不过是自己的一条断臂,若当初直接杀了陆萦,又哪会有如今这样多的事情。 陆萦面上虽不动声色,却早已心急如焚,她如今也没了对策,倘若顾青盏来了,如何才能有全身而退的法子。 “逃不掉的。”映秋一眼就看穿了陆萦的心思,明明不是一路人,却偏要这般牵扯在一起,怎会有个结果,“顾青盏聪明了一世,遇上你却糊涂了,当年你娘也是,纵然嫁进了将军府,那又能怎样?背叛三晋会,到头来还不是死无全尸” 当初顾青盏让她离开三晋会,再也不要回来,说得倒是轻巧,顾雍说过,活着离开三晋会的人终将死着回来,她如此不近人情,无非是想活下去,若她不够心狠手辣,便是别人对她心狠手辣。 顾青盏,你也怪不得我不留情面了。 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皆是如此,她恨透了三晋会,此番南征,定要一举解散了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究竟有多少人,被毁在它手里 “三晋会大势已去,映秋,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执迷不悟?映秋继而冷笑着,这不谙世事的大xiǎ一 jiě说起风凉话来倒是一套一套的,“陆大xiǎ一 jiě还是收起你的大道理,有这精力,倒不如留着逃命用。” 正在这时,映秋突然安静下来,屋外响起脚步声,听声音至少有三个人,映秋朝着陆萦一笑,“来了。” 与顾青盏随行的是陆康与欧阳山,到达目的地时,早有shā sh一u认出了顾青盏,毕竟她曾是顾雍最受宠的心腹,又生得貌美,在三晋会早已是鼎鼎大名,而今下颔虽留了疤,但往昔风华犹存。 几位shā sh一u确定无人跟随,才默然领着三人进了房间,命这几人将手里的兵械都缴了出来,一一搜了身子,才领人朝着内室走去。 早在行动之前,顾青盏就早与陆康欧阳山交待过,这暗室机关众多,切不可轻举妄动,许多暗器都是喂了毒,若是毒药剂量够大,能使人当场毙命。 陆萦也听得脚步声,她不愿去看那门口,她不愿看到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里。 三人走过蜿蜒曲折的回廊,周遭杀气四起。 “阿萦!”顾青盏直看到陆萦,她正被捆绳绑着,才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前,一把锋利的剑刃直指自己的喉间,顾青盏才停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是映秋却还是谁?目光依然第一时间落在她空荡荡的左袖,“映秋,你的手” “青盏,好久不见。”映秋将剑刃向前一送,直接用剑尖抵上顾青盏喉间,此时顾青盏面无惊色,可陆萦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这条手臂,定是她任务失败的代价,顾青盏斜过眼看着陆萦,好在除了消瘦了些并无受到半点伤害,她直接对映秋道:“你要的是我,放开她。” 映秋依然剑指着顾青盏,命身旁那名shā sh一u为陆萦解绑。 顾青盏:“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阿盏,不要”陆萦的眉头紧紧皱起,朝着顾青盏沉重地摇着头,一个背叛了三晋会的人,倘若再回去,又岂止是炼狱可以形容的“不要” “阿萦,没事的。” 她依然笑得轻松,又怎会没事,陆萦恨自己无用,自己曾允诺过她,一定会保护好她,可是如今却还要让她舍命救自己。 “准备三匹快马,让他们此刻就离开。” “没问题,但是老规矩。”映秋收起剑朝着顾青盏道。 “这个自然。”顾青盏知道映秋说得老规矩是什么,这是三晋会惯用的手法。 陆萦一时竟听不懂她们之间在说些什么,只看见映秋朝顾青盏掷了一颗药丸,顾青盏接过,却连眼也不眨,仰头就吞了下去。 陆萦看着心都揪到了一块儿,见顾青盏为自己奋不顾身的模样,鼻酸不已,“不要!” 顾青盏所吞,是三晋会的秘药,此药虽无剧毒,但服用后会令人内力尽失,数日后才能完全恢复元气。说到底,还是映秋惧怕顾青盏,毕竟顾青盏功夫凌驾于她之上,为保万无一失,还是周全些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战京都(五) 强烈推荐: 气氛僵到极点, 每个人都担心着对方各怀鬼胎。︾樂︾文︾小︾说| 映秋一只手锁住顾青盏的喉,将她硬生生拉了过去, 顾青盏依然面如铁色, 没有丝毫反抗。这边陆康和欧阳山一直在寻一个时机,待映秋与顾青盏动起手来时, 陆康才抓住间隙,将陆萦拉回了自己身边。 陆萦在被陆康带走的那一瞬,死死牵住了顾青盏的手心, 眼眶里盈满了泪水, 这一回,她真的慌乱了,什么部署什么计划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此刻除了不放手, 陆萦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带她走!”顾青盏只是吼了一声, 甚至没有去直视陆萦的勇气,她怕自己不舍,她怕自己的此刻的软弱, 会击溃了陆萦,只能假意轻松, 仿佛一切都在自己的计划中一般。 陆康此时也难以抉择, 倘若抛下顾青盏只带陆萦走,的确太不人道,可是眼下这情况, 想要带走两人实在是难于登天。假若没有顾青盏和映秋之间的交易为前提, 可以说, 他们三人都逃不脱了此地。 “萦儿,我们走!” 可陆萦却紧紧执着顾青盏的手不肯松,她怎能抛下她?她曾答应过她,无论生死,都会陪着她。这些年,她已尝尽了分离的滋味,再来一次,怕是再也承受不来了,更何况,还是亲手将最爱的人再送进那龙潭虎穴之地。 “带她走!”顾青盏又朝着陆康吼了一声。 那边哥哥拉扯着自己,这头顾青盏又在奋力挣脱自己的手,陆萦终是握不住,抓了个空,“顾青盏,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阿萦,顾全大局” 连自己的妻子都顾全不了,又作何去顾全大局?“阿盏,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正是明白,才会如此,因为爱,才想方设法让你活下去。 陆康和欧阳山早已是焦头烂额,奈何陆萦却迟迟不肯离开,再多耽误几刻,又担心再生变数。 这一幕幕收在眼底,映秋欷歔感叹着,“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真是好生让人感动。” “映秋”顾青盏眼神似是一把刃,狠厉而决然,表面上的柔若无骨,心底却藏着如野兽一般的疯狂,“你若敢伤她一根头发,便休想活着带我回去三晋会。” “顾青盏啊顾青盏,你如今不过是半个废人,哪来的底气?真是可笑至极” 袖间,顾青盏早已准备好了一支金簪,映秋此时虽锁着自己的喉,可明显是没有运功的,可见,她此番的任务定不是索取自己性命。而依顾雍的个性,他定是要让映秋活捉自己,断不会让自己死的这般轻巧。 顾青盏趁着药性还未完全上来,身子还有些气力,她右手挡开映秋的手臂,顺势就将那金簪抵在自己颈间的脉搏之上,“让他们离开,可懂了?” 映秋脸色霎时变了,这时才明白她道“休想带她活着回去三晋会”的含义,顾青盏是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说一不二,说到就能做到。假若此时顾青盏真结果了自己的性命,那便是任务失败,顾雍既说了要活的,那带回去的,便不能是尸体。 “你们都退下。”映秋命那些蒙面shā sh一u都给退下,她深知此事不能大意,顾青盏疯了不要性命无可厚非,她这一死倒是轻松,留给自己的不知又会是怎样的水深火热。 “不好!他们带了人来!”门外跑进一shā sh一u通报。 “顾青盏,你竟食言!”映秋一怒之下,便命shā sh一u动手,上前擒住陆萦那三人。 顾青盏笑。 陆萦眼睁睁看着顾青盏将那根金簪刺进了自己的皮肉,这金簪那般眼熟,正是自己当年插一进顾青盏心口的那支,原来,她还一直留着。“顾青盏,你住手!” “萦儿,你冷静些!”陆康几乎快抓不住陆萦,索性一掌将她劈晕,将人扛在肩上,欧阳山徒手抗击着那一个个群攻而来的shā sh一u,只是手中没了兵器,自然抵不过多久,好在门外的士兵脚步声越来越近,陆康知是救兵到了。 “顾青盏,我又败给你了!”映秋赶忙命那shā sh一u且收了手,一声令下,“我们走!” 瞬时,空气中扬起一阵白雾,什么也看不清,待这一阵烟雾消散后,顾青盏与映秋一众十几个shā sh一u,全然无了踪影。 欧阳山蹲下身子,捻了捻地上的白色粉末,“是石灰,三晋会的惯用伎俩。” “快追!”陆康命令道,只不过一瞬,他就不信那些人有通天本事,这么快就能脱身而去。 只是陆康不知,三晋会的暗道遍布地下,就像那日欧阳山虽尾随陆萦跳湖,却仍是追不上三晋会的人,他们常年在暗处hu一 d一ng,极擅长暗中shā rén而又暗中逃脱。 陆萦苏醒时,已是在马车里,她四下打量独独看不到她的身影,陆萦紧紧拽着陆康的衣袖,“哥!她人呢!你告诉我,她人呢!” 陆康面露难色,拿出那根仍然沾着血迹的金簪,“我们追了一路除了这个,再没了踪迹不过,既然他们是要活捉青盏,定不会马上伤及她性命,只要我们攻下京都,我们” 不管陆康说什么,陆萦都只是默默望着那金簪泪流。 “萦儿”陆康轻轻抱住她,如今怎样安慰的话语她也听不进去。 陆萦就那样靠在陆康肩上,木讷,或许是心如死灰。 京都,三晋会,顾青盏终究是逃离不了此地。 “丞相,你要的人,带来了。” 顾雍挑起顾青盏的下巴,还是那张脸,只是惨白得厉害,他笑得浑身发颤,“青盏啊,这么久不回家,莫不是忘了义父了?” 看着这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顾青盏强忍着内心的厌恶,“义父的恩情,青盏怎会忘了。” “我顾雍果然是没挑错人。”顾雍堆笑着捋着胡须,“你虽是我从小养大的,但我们三晋会向来是赏罚分明,凉州失守一事,你至今未给我一个交代,这事若是不解决,为父怕是难以服众啊。” 自然就是自己背叛三晋会一事,顾雍这老贼怎会轻易放过自己,“那义父想要如何惩罚” 顾雍指了指映秋,说道,“凉州失守一事,当初映秋为了请罪,甘愿卸了一条手臂,本相素来主事公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战京都(六) “本相素来主事公道。” 说罢, 顾雍一击掌, 便命人送上了一柄大刀, 那刀刃明晃晃的,闪得人眼睛生疼, 顾青盏望了望顾雍,左手攥着拳,“义父” 顾雍只是笑脸相迎, 这笑里cáng dā一, 事实上,谁都明白这意思, “青盏, 可不要让本相失望啊, 是你自己动手, 还是映秋帮你?” 映秋立在一旁不言不语, 她当初的场景也是这般, 手起刀落, 一条手臂便就没了, 即便这样,她又能如何,如若不依顾雍所言,后边等着的, 还不知是什么。她双眸清冷看着顾青盏, 也是讽刺, 当初她那么深得顾雍信任, 没想到,竟也会有今天。 顾青盏看着那刀刃,缓缓伸出手,握紧了那刀柄,顾雍还只是朝着她笑,她的手臂剧烈颤抖着,脸色愈发苍白。 “我认识的顾青盏,可是从不知恐惧为何物。若是让本相失望,那就不止一条手臂了” 拿起刀,顾青盏心中盘算着与顾雍的距离,他离自己太远,倘若一招能够得着,她定一刀取了他性命,与之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可是,她能想到的,怕是这只老狐狸早已想到了,况且他身边又常年有一等一的shā sh一u保护,她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拖着时间,可即便拖着,又能想出什么对策?如今到了这里,还奢望着能活着出去吗 她看了看自己的左臂,闭上眼,举起刀 “丞相,出现了!那人出现了!”正在这时,一个身着huáng sè道袍的中年男子持着一八卦罗盘疾步走进殿内。 “仙人可是有头绪了?”顾雍欣喜迎上前去。 这道人顾青盏是认得的,自郑亦驾崩后,他便常年伴随顾雍,为其炼制不死丹,顾雍亦是对此深信不疑,为求长生不老之术,四处寻活人之血入药,道人是万物灵长,可使得丹药炼制事半功倍。 顾青盏也曾为炼丹,屠杀生灵无数。可尽管如此,所谓的黄袍仙人却还是迟迟没有练出不死丹,“这凡尘俗人怨气太重,须得寻一个至阴至寒之人压制住这股怨气,方能成功。” 只见那罗盘指针直朝着顾青盏摆动,甚是诡异。 “正是她。” “仙人可确定?!”顾雍更是欣喜,原来自己苦苦寻求的人,竟就在眼前。 “生辰八字尚能出现差错,但这罗盘定不会出错,这是前些日子贫道特意前往祖师爷处求来的灵宝。” 黄袍道人说的头头是道,外人听来着实像是无稽之谈,可顾雍却听得认真,也是,否则他又怎会花这样大的代价寻活人炼丹,人一旦有了权势,就容易迷了心智。 顾青盏就立在原地,任凭那道人贼眉鼠眼围着她揣摩打量,“的确是副好胚子。” “那那现在来人,放血!”顾雍喜不自禁,连话都说不利落,看着顾青盏就如获至宝一般,毕竟他炼丹这么多年,如今只差最后一步。 放血曾经自己犯过的罪行一幕幕在眼前浮现,顾青盏冷笑,果真,曾沾染过的那些鲜血,迟早是要还回去的。 “丞相三思,三思。”黄袍道人继而看着顾青盏,道:“如此至阴至寒之人,只取血水那便可惜了,须得整人炼丹” 整人炼丹,就是在一旁候着的映秋也不寒而栗,而今丞相暴戾不堪,全然被歪门邪道迷了心窍,也难怪顾青盏当日会告诫自己,让自己再也不要回来三晋会。他今日能活烧了顾青盏,明日,也能活烧了自己 “义父,你如此听信江湖术士谗言,终会误了大事!”顾青盏此时不管是怎样的说辞,都那般苍白无力,她早该料到今日,顾雍已不是当初那个野心勃勃的枭雄,只是他的嗜血残忍从未改变。 顾雍哪还听得进去,要是能炼出不死丹,就算烧了十个顾青盏又如何?他似是恍然大悟,“仙人说得极是极是,是本相大意了来人,将这女子直接送进丹炉去。” “丞相且慢!”黄袍道人依旧拦住顾雍,掐指一算,又皱眉解释道,“须得月圆之夜,天时地利人和,方能成事。” “月圆之夜?” “史书上确有如此记载。” 看殿外大雨滂沱,虽顾雍心底早等不及,但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已等了这么多时日,何苦又急于这一时半会,万一有个闪失,他岂不是功亏一篑,“那便依仙人所言,待月圆之夜行事。” 顾雍考虑到须得她整人炼丹,若是要了她一条手臂,怕是对神明不敬,便暂时保全了顾青盏,只是命人将其关押了起来。 顾青盏捏了一把虚汗,没想到这江湖术士今日竟救了自己一命,只是这命也续不了多久,这雨一旦停下来,月圆之夜也是近在眼前了。 双手双脚皆被拷上,顾青盏拖着冰冷的脚镣,甚至比普通犯人的还要沉重些,顾雍定是担心她给逃脱了去。走过这熟悉的地牢,她曾在这阴暗湿冷的角落,不知结果了多少人的性命,这里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守卫外三层里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可谓插翅难逃。 顾青盏倚在地牢一角,已是精疲力尽,她身上的一袭红衣早已被糟蹋得狼狈不堪,这是陆萦亲手为她挑的,眼皮沉重得很,她将头靠在铁栏之上,缓缓交叉着双臂环抱住自己,闭上眼,就像陆萦陪伴在自己身边一样。 其实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她顾青盏也该无怨无悔了,原本注定阴暗的一生,却阴差阳错经历了一段美好,这还不够吗? 只是不知,阿萦是否安然回去了?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凌厉的嗓音,顾青盏睁开眼,循着声音瞟去,只见自己对面地牢也关着一位女子,只是她蓬头垢面,顾青盏并认不真切。 “你倒是记不起我了,我却一辈子都记着你。”徐毓冷嘲道,当初若不是顾青盏,她与郑召私相授受的关系,又怎会传到郑亦耳中?若不是顾青盏从中作梗,郑召又怎会逼宫失败?她如今也不用受尽这牢狱之苦。 她恨顾青盏吗?比起这个女子,她更恨郑召吧,当初许了她一生一世的男子,可转眼间就娶了别的女人,她迫于郑亦威胁,不得不入住后宫,可那时郑召又在哪?一朝入宫,她表面上风风光光甚是得宠,实则郑亦从未正眼瞧过她,他每一次临幸自己,也不过为了报复郑召,为了当着郑召的面,堂而皇之地说着:“你日思夜想的女人每晚都在朕的身下承欢” 顾青盏借着微弱的烛火,半晌才看出,说话的这女子正是当年的勤妃娘娘。数年前,她刚嫁进王府,可郑召却从未碰她身子,她甚是纳闷,直至那年中秋盛会,她随郑召一同前往郑宫游园,无意间偷看到郑召与这女子亲密苟合,才明白郑召与这勤妃娘娘早已私通多时。 顾青盏继续闭上眼,任凭徐毓一人在那自言自语,待她累了,便不会再说了。 二月,京都的兰花开了。 羽队势如破竹,已攻至了京都外围,数十万大军将这都城团团围住,可大郑精兵皆聚集于此,铁一般的防守,想要攻城谈何容易? 一连耗了十几日,攻城都无半点进展,再这般耽误下去,行军所剩的粮草已不多了,撑不过两月,郑召知道,顾雍这是在同自己作持久战,若自己久不能攻城,定会不战自败。 多耽搁一日,士气便要削弱一分。郑召每日对着地图苦闷不已,自己终是太低估京都的兵力了,如此下去,羽军不得不北退,南征终将以失败告终。这一来一回,军力锐减,若是再想要南征,恐怕又要等上三两年。 雨已下了一月,都未曾停过,瓢泼大雨更是增加了攻城的难度。 陆萦站在哨塔之上,郑宫尽收眼底,可却那样可望不可即,“阿盏,你一定要等我。”,她手中紧紧握着那金簪,望着层层守卫的郑宫,如何才能攻得进去? 与此同时,郑宫地牢。 顾青盏浑身开始颤栗,死死咬着牙,将自己逼出一头冷汗,体内的寒毒又开始四下乱窜,她知道又是墨丸在作祟了 “可是想要这个?”映秋拿着那青釉瓷瓶,对着顾青盏道。 那瓷瓶被丢进地牢,一颗颗的小药丸散落在自己面前,顾青盏将头扭向一边,努力去克制住自己,韩真说过,这药丸吃的越多就越会迷失心智,到最后纵然有了解药也无济于事。为了自己,为了陆萦,所以,她一定要忍住 “忍得了一时,你以为忍得了一世吗?顾青盏,我倒看你能撑到多久” 顾青盏颤抖的手,和着灰尘抓起地上那一把药丸,费尽一切力气朝着映秋甩了去,撒了她一脸,“给我滚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战京都(七) “给我滚滚!” 隔着冷冰冰的铁栏, 徐毓看着近乎疯狂的顾青盏,她也曾佩服过这女子,昔日先皇寿诞,顾青盏一凭才华与美貌,艳压群芳,就连先皇也对她赞赏有佳,一夜间, 便扬名天下。只是如今,这狼狈又卑微的模样,与当初简直是判若两人。 徐毓认得这墨丸, 当年郑亦时常大把大把吃着,就连临死之时嘴里还含着药丸未曾吞下想到这里, 徐毓心里更是一惊,可怜她的枫儿自小便被顾雍喂食这药丸, 大人尚且不能自控,更何况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此情此景, 顾青盏哪还有半点第一美人的风范,映秋见她颤抖残喘的模样, 越发地想不明白, 她昔日那般风光无限, 却又何苦将自己逼至如此境地。纵然她对陆萦一往情深,可当初让陆萦服下墨丸, 加入三晋会, 一切问题便都解决了。 占有一个人, 那不是爱,成全一个人,那才是爱。 这些年的分分合合,顾青盏从未悔过怨过,三年前,她已下了决心,她余生都是陆萦的,恨自己也好爱自己也罢,她愿去成全对方的一切。 当初,顾青盏放手让她归北疆是成全;尔后不顾一切前去北疆护她周全,亦是成全;远走大漠企图让陆萦忘了她,也是成全;病入膏肓活不过数月,却依然执着为陆萦穿上嫁衣,更是成全。 六年的兜兜转转,顾青盏一直都在思量,她究竟该怎样做?而何为成全? 分开的日子里,她一直在暗中守护着陆萦,直至那日林间狩猎,她们再遇,看着陆萦歇斯底里唤着自己的名字时,顾青盏才发觉,原来自己心痛时她也在心痛,原来自己在想她时她也在想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们的心已交融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 也是从那时起,顾青盏再也不想与她分离,她固然能忍受这离别之苦,但她却不舍陆萦与自己经历这一样的苦楚。所以,一生一世真的那么重要吗?惺惺相惜的两人,倘若没有一生一世,就不配去爱吗? 她甘愿做世人眼中那最自私的女子,在弥留之际,仍死死抓住陆萦不肯松手,她亦知陆萦也不会放手,只有这般,她们余生才能没了遗憾。 顾青盏慢慢眯上眼,渐渐沉静了下来,陆萦留给了她足够多的美好去回忆,假若这些回忆能留到下辈子,那该多好。 天公不作美,暴雨滂沱一月有余,再加上北方冰雪消融,河水激涨,不少城池已是决了堤,洪水如猛兽般,开始朝着京都涌来。 硝烟未平,天灾又频频来袭,民不聊生,不少难民也朝着京都涌来,寻个逃难保命的一席之地。起初,郑召也命众将士接济这些难民一二,以收拢民心,只是后来这难民越发多了,军中粮草有限,尚不能自保,又如何能供得起这么多张嘴。 顾雍站在京都城墙之上,笑望着远处,羽国战旗已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军队士气锐减,原是每日都来攻城,如今却驻扎在几十里外不敢轻举妄动了。顾雍私心想着,过不了多少时日,郑召必将退兵,到那时自己再穷追猛打一番,定要让这小儿一蹶不振,灭了郑召这心头大患,郑氏天下便是唾手可得。 “这大雨,究竟要下到什么时日?”顾雍皱眉不喜,这雨连绵不休的,何时才能等到月圆之夜?他已有些按捺不住了。 “丞相须得耐心等待,心诚则灵。”黄袍道人鞠躬作揖回答道。 许是命不该绝,如果没有这场大雨,顾青盏定是等不到陆萦的。 “什么?撤兵?!” 郑召听得陆萦所说,拍案而起,现在正是紧要关头,怎能贸然撤兵,南征一行本就耗尽了羽国大部分兵力,辗转无果便退兵回程,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些精力。 “此撤兵非彼撤兵”这些时日,据陆萦打探观察,大批难民涌入京都,京都已是人满为患,大郑朝廷又迟迟不肯分发赈灾粮款,百姓已是怨声载道,相反,羽军为难民分发飨粮,反而立了些威望,“皇上,这些难民会替我们打赢这一仗。” 郑召未能理会陆萦的意思,纵然羽国兵力折损,也不需要这些难民来充数,他们在战场上又能有何用,他淡然道,“道来听听。” 陆萦道:“让难民换上我们的盔甲北去,让我们的士兵穿上难民的衣物,如此偷梁换柱。” “此乃妙计!”听到偷梁换柱时,郑召豁然开朗,如今羽军扎营京都外围已一月有余,郑兵正巴巴地等他们退兵,此时让难民穿着羽国的战服北去,郑兵定以为是羽军大势已去,不战自退。“待羽军掉以轻心,我们再一举攻城,只是兵士们脱了盔甲” 陆萦知道郑召的顾虑,一旦丢盔弃甲,那军队的战斗力便大不如前,但羽队早在北疆之时就长期征战,虽然守在京都的都是大郑精兵,但是论战力,不一定能超越羽军,更何况如今天气恶劣,对作战经验丰富的羽军来说,并无甚影响,但郑兵定不能一时就适应,“皇上,出奇制胜,时至今日也只能放手一搏了。” 郑召考虑一二,才道,“便依此计,只是具体细节部署,还得与陆将军仔细商讨,三思而行。” “阿盏,一定要等我,一定”陆萦倚在阁楼之上,胡乱往嘴里灌着烈酒,猛然呛了一大口,晕晕沉沉的。这些日子,她不知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想顾青盏时,便像疯了一般给自己灌着酒,醉了,就能看见她了。 陆萦迷迷糊糊,仿佛看见阿盏朝自己走来了,走到自己身边坐下,让自己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她伸手轻轻替自己擦着嘴角的酒渍,她还刮了刮自己的鼻子,笑自己是个傻瓜,不会喝酒还偏生喝这样多,还看到她笑着俯下身子,温柔地吻上了自己的唇 “阿盏,阿盏,阿盏”陆萦就那样躺倒在长廊上,闭上眼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越是喊着越是忍不住哭,泪水一个劲顺着眼角往下流,谁说眼泪可以流干?陆萦举起酒壶,那酒全然浇在她脸上,身上,和着苦涩的泪水。 已过子时,陆元绍看着已醉得不省人事的女儿,心如刀绞,他将陆萦打横抱起,送回房去,这样的情景,他已记不清是第几次。 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难民们换上盔甲一批一批往北疆的方向退去,而羽军也换上了难民的褴褛衣衫,和着稀泥涂在脸上,披头散发,俨然像是一批求生的难民,他们将u qi长矛一一用麻布捆着,佯装作柱仗,慢慢朝着京都城内行进。果然,并未引起郑兵的戒心,他们一心关注着撤退的“羽军”,哪还有精力关心“难民”。 “果然”顾雍仰天大笑,“这郑召小儿扛不住了,想撤兵可没那么简单” 从京都撤去北疆,需要渡过洛水河,如今暴雨连连,洛水河涨势汹汹,待郑召领兵渡河时,自己再趁胜追击,定是将羽军一网打尽,顾雍如是想,恰中了陆萦所设计的圈套。 顾雍若是看着羽军渡河,定会率军倾巢出动,那时候京都城内空虚,潜伏城内的羽军便一鼓作气,直逼郑宫。至于郑兵,待他们赶到洛水河发现已中圈套时,再往回赶,那便一切都晚了。 巳时,顾雍见羽军已行至洛水河,心中甚是欢喜,便大开城门,亲自率领城内七成精兵出马,只留三成守城。 大雨瓢泼,顾雍率一行军马浩浩荡荡朝洛水河行进,胜了这一仗,他便要彻底覆了大郑王朝,自立为王,等那时不死丹炼制成功,他便可长生不死坐拥滔天权势,这世上一一切人都要对他俯首称臣。 待郑兵赶至洛水河边时,顾雍便是一句杀无赦,可哪知那渡河的难民们一一都呆若木鸡,见有兵士挥刀朝他们奔来时,皆吓得跪倒在地,哭天喊地地求着饶。 顾雍自觉不对劲,虽这些人都是兵士打扮,可是他们手中皆无兵器,听得这哭喊叫唤声,哪像是一个军队该有的样子,回头看,一片厮杀声传入耳中,他方才知道自己中了计,于是即刻下令回城。 回城途中,陆康c欧阳山c欧阳林三人各率了三支精兵,埋伏林间。顾雍来时并未遭受埋伏,便大意地仍是走原路回城,行至一洼谷处,才觉不妙,举头望,果然高处一块块巨石纷纷滚落,这一下,郑兵就折了三分之一。 这石头,陆康可是准备了一晚上,一波又接着一波,砸得郑兵落花流水。 顾雍命大躲过一劫,只是眼下只有这么一条道儿,因是想走近路回宫,没想到却选了一条死路,如今往后退是洛水河,往前行还不知有怎样的陷阱。可若是再不前去支援郑宫,怕是连宫殿都要沦陷了。 无计可施,只得继续前行,这一把赌得实在是太大了。 再往前行,就是欧阳山与欧阳林的两批埋伏,又是出其不意,千百支弓箭齐发,瞬时就死伤无数,顾雍身负了一箭,再众将士的保护下,急急策马前行。 待他带着残兵败将赶到时,郑宫已遍布了羽国大旗,顾雍只听得身后一声怒吼 “老贼还不受降!”陆元绍手持长矛,率精兵从顾雍身后包抄,随即陆康等人也皆率羽军前往郑宫会和。 顾雍见自己被包抄得水泄不通,一时急火攻心,背上又中了一箭深入骨髓,直直从马背上栽倒,掉在泥地里,圆睁着眼不愿相信眼前这一切,“不可能,不可能” 郑召率兵杀入郑宫,三晋会党羽及反抗之人,皆杀无赦,顾雍生性残暴,宫中之人早已怨声载道,如今郑召率兵攻下郑宫,他又是皇室血脉,众人皆不敢顽抗,俯首称臣。 阿盏会在哪?攻入皇宫,陆萦既欣喜若狂又心急如焚,她对这皇宫并不熟悉,只是下令各将士分头去找。 突然,一阵孩童啼哭声入耳。 “让开!否则,我杀了他!”是以映秋为首的三晋会余党。 郑召看那孩童,不过三四岁的光景,穿着一身龙袍,他的眉眼像极了徐毓,却依稀能看到自己的影子,他也有过耳闻,徐毓在宫中诞下了一皇子,被顾雍辅佐为傀儡皇帝。 说时迟那时快,郑召拔剑向前,直接朝映秋迎面劈去,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映秋便应声倒地,那三晋会余党见这孩子丝毫造不成威胁,便弃了人各自逃命去了。 这一幕陆萦看在眼中,着实让人心生寒意。 “干脆利落,才不至招人威胁。”郑召对着陆萦说了句,便放下鲜血淋漓的剑,俯身抱起正哭泣的郑枫,“你母后在哪?” “朕没有母后” 郑召木然。 此时,映秋还剩下最后一丝气息,陆萦揪住她的衣襟,“顾青盏在哪?告诉我顾青盏在哪?!” “顾青盏”映秋不甘地说着,突然又像疯了一般大笑起来,“我早该早该杀了她,黄泉路上也也好有人作伴” 到生命最后一刻,映秋仍是妒忌顾青盏,她们都是三晋会的罪人,可她凭什么能被人这样去爱 “她在哪?!” 纵陆萦百般问她也无用了,她已断了气,或许对三晋会的人而言,这样一招毙命,反而是个解脱吧。 “陆姑娘,找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正文完(终) “阿盏, 阿盏?”墙角的女子,虽披头散发挡住了脸庞,但陆萦一眼便识出了她。 她单薄的身子蜷缩在一起,头依靠在黑暗湿冷的墙角,陆萦鼻子一酸,霎时,她伸出掌心捂住口鼻, 眼泪从眼眶中不断溢出,啜泣不止。 不见天日的地牢里,顾青盏已记不清过去了多少时日, 她只觉得大脑越来越混沌,甚至混沌到听见了陆萦的声音。 “阿盏”铁门戛然开了, 陆萦朝着这顾青盏疾步走去,直接跪坐在她身畔, 替她拨开散乱的青丝,可迎来的, 确是她无神而放空的双眸,“是我啊, 阿萦” 顾青盏直觉头昏脑涨, 阿萦, 怕是自己又做梦了吧?虚虚实实,已分不太真切, 她眼中噙着泪水, 伸出骨瘦如柴的手, 缓缓抚上陆萦的脸,似是能感受到温度,又似是不能,是幻境吧。 “阿萦,我是在做梦吗”顾青盏轻轻念着她的名字,又慢慢闭上眼,将头靠在她肩上,又晕厥了过去,她身子实在是太虚了。 “不是不是”陆萦倾过身死死抱住她,任凭泪如雨下,也不去擦,只是紧紧抱着她,她如今浑身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了,陆萦担心自己一用力,她就散了去。无论经历了怎样的心酸,至少这一刻是幸福的,很幸福很幸福,陆萦不住地亲吻着她的额角,在她耳边,“阿盏,我来了,我来带你回家了” 两个女子,竟也能这般情真意切。徐毓在这牢笼里待了太久,已不知走到铁栏外是什么滋味。看来,是郑召攻进郑宫了三年的苟且而活,终是没有白费。 “毓儿” 徐毓抬头看,眼前这位身段颀长的男子,竟觉得陌生了,只是他手中尚抱着一个男孩,奇怪得很,枫儿在他怀中竟会不哭不闹,“枫儿” “你是谁?”郑枫奶着嗓子问着,心底还是有些惧怕。 “她是你娘亲。”郑召替徐毓答道。 “那你呢?” 郑召看了眼徐毓,道:“我是你爹爹” 终于,他没说“本王”亦没说“朕”。 也便是三日后,郑召永安殿登基,南北一统,立国号南郑,年号昌宣,称元帝。 终是又回到了京都,熟悉的院子里,开遍了母亲最爱的兰花,也是阿盏最喜欢的。 “嗯”顾青盏睁开眼,便看见陆萦躺在自己身侧,窗外有明媚的阳光洒入,她在地牢呆的久了,竟觉得好刺眼。陆萦见了,忙用手替她捂住眼睛,让她适应会儿,才慢慢松开。 “阿萦,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顾青盏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不敢相信她还能或者从三晋会出来,她凑过身同陆萦贴着额,探手在她脸上反复抚摸着,想去感受她更多的温度。 陆萦懂她的不安,自己也恍若做梦一般。 “不是,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陆萦索性将她完全圈进怀里,凝视着她清瘦的脸庞,其实每当她说这句话时,自己的心都似被揪了一般的疼,“你都昏迷了三日,可急坏我了。” “三日?” “这三日,可发生了不少事。” 被她抱着,这感觉又真实了许多,顾青盏将头贴到她心口的位置,“嗯,你且与我说说。” 陆萦便将郑召如何登基,又如何解散三晋会的事情皆一一说与了顾青盏听,因郑枫也中了墨丸之毒,郑召便召集了整个太医院配合韩真研制墨丸解药,好在在搜查三晋会窝点时,寻出了墨丸配方,“听说韩先生已有头绪了,依韩先生的医术,不久便能研制出解药的。” “嗯。”顾青盏笑着又将她抱紧几分。 就这样抱着谈天,也有着一股油然而生的幸福,陆萦继续碎碎念道,“爹爹辞了镇国大将军的封号,解甲归田,以后咱们一家人,一起好好过日子。” “嗯。”一家人,顾青盏继续抿嘴笑着。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 “嗯。”顾青盏还是笑着点头。 不管自己说什么,她都宠溺地看着自己点头,温柔地笑着,让陆萦看着心痒痒的,于是翻过身子轻轻把她压在身下,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只是轻轻地摸着她的软唇,陆萦脸微微有些泛红,“阿盏,养好身子,好让我” “嗯~”顾青盏用手勾住她的脖颈,抬头吻了吻她的唇,一个笑就足以让陆萦心神荡漾,“我都依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番外篇(上) 没有烽火连天, 没有枕戈待旦, 原本哀鸿遍野的京都, 仿佛在一夜之间,恢复了往昔的光彩。 郑召在百姓心中的名望很高,再加之新帝登基又大赦天下,他的簇拥者便就更多了。虽受尽百官反对, 但他依然立了前朝遗妃徐毓为后, 这些都是后话了。 花了两月时间, 韩真终于研制出墨丸解药,破了这三晋会奇毒,名扬天下,从此也不参政,带着徒儿秦言云游四海去了。 碧落也到了嫁人的年纪,陆萦也不能总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于是亲自为她寻了户好人家, 择良日出嫁。 一切像是又回到了从前, 不,比从前要美好得太多太多, 这些年, 她过惯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一时间竟适应不了这般安宁。就好似,清晨每每睁开眼, 她都要痴痴地看着顾青盏半晌, 才能回过神, 原不是做梦。 陆萦睡觉时最喜欢窝进顾青盏怀里,仿佛要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方能安眠。那年她在地府走了一遭,经历生死重生归来,为了护陆家周全,更是将所有责任都揽在肩上,其实,她一直在佯装坚强,也许连父亲和哥哥都是这般觉得吧,觉得自己要比一般女子坚韧。 她很累,但却从来没有与人抱怨过半句分,她在人前总是端着架子,透着与年龄不相仿的成熟。可奇怪的是,在顾青盏面前,她却能卸掉这层包袱,开始变得如同小孩子一般,会撒娇会胡闹,只要同她在一起,自己便觉得欢喜。 陆萦的隐忍性子,顾青盏岂会不知,不过,看着她紧锁的眉头一日一日舒展开来,心中自是欣慰,顾青盏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总是哄着她惯着她,一切都依着她。陆萦骨子里还是爱黏人的,只是又羞于表达,她这模样,顾青盏看了倒是喜欢,偶尔也主动“调戏”她一番,弄得她面红耳赤才肯罢休。 有些事情,顾青盏也是无奈。陆萦着实是个不懂情趣的,当年是,现在自己嫁与她,依然是。想来也是好笑,当日自己刚从地牢里被救出,身体着实是虚,不过养了半月早已恢复不少,再加上墨丸的寒毒已解,纵然自己身子再回不到以前,也没有陆萦想象中那般娇弱 从地牢里出来到现在,已是两月有余,虽两人每夜同床共枕,可陆萦竟从未碰过她的身子,她知是陆萦担心自己受不住,可数月都过去了,这样的相处,未免也太过寡淡。 晚间,陆萦喂顾青盏喝完,“喝完,就歇息吧。” “苦。”顾青盏蹙了蹙眉。 “苦?”陆萦又重复了一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苦的药顾青盏平日也不说什么。 “嗯,你过来”顾青盏朝她招手。 待陆萦一靠近她,顾青盏就用手勾住她的脖子,直接吻上她的唇,不待陆萦作出反应,就用舌尖顶开她的牙齿,小舌勾起对方同样的柔软,纠缠游荡起来。 “嗯”陆萦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中药的苦味瞬间在舌尖漫开,她素来怕苦,顾青盏是知道的。 陆萦被她充满苦涩的深吻,弄得喘不过气来,可又不忍去挣扎推开她,闭上眼深皱着眉,都不知如何去回应。 好在没过多久,她顾青盏便移开了唇,还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云淡风轻地问,“苦吗?” “苦”陆萦的语气里有些埋怨的意思,又被她这突然的亲昵羞红了耳尖。 顾青盏看着着实想笑,但还是强忍了下来,还板着脸问道,但声音却温柔得很,“知道错了吗?” “知嗯?”什么时候有错了,陆萦一头雾水,过了片刻才想起来昨夜熄了灯后,她摸索着想同自己亲热,但陆萦想着,韩先生交代过,她身子极弱,须养气安神调养月。 陆萦亦有七情六欲,何尝没有想过但终是忍住了。无奈顾青盏总是有意无意去撩拨她,双唇就能把自己的身子亲得酥软,完全不能自持,昨夜便是如此,只是陆萦总是退让回避着 “阿盏,要么我们分房睡吧”陆萦害怕自己忍不住,可就是这样一句话,顾青盏第一次同她生了闷气,昨夜都不曾抱着她睡。 “知道错了吗?”顾青盏瞪着眼又问她一句。 陆萦见她气色愈发好转了,心想着是不是自己顾虑太多,这几个月确实太过冷落她了,可是,陆萦又想,自己总不能给韩先生去一封书信,问顾青盏的身子,何时才能行房事吧! “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在阿盏进一步生闷气之前,陆萦赶紧承认错误。 瞧她傻乎乎认错的样子,顾青盏心又软了,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故意把气息吞吐在她敏感的耳廓,低压的嗓音充满引诱,“那你现在知道怎么改错了?” 陆萦心跳得越来越快,倘若再不知道,就再也别想与她同榻而眠了。 陆萦将一只手扶着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托着她的后脑,身子朝她一倾,就将她缓缓推倒在床上,一面解着她的腰带,一面道,“阿盏,若是身子不适,一定要和我说” 就这样,一点一点靠近她,然后温柔地吻住她的唇,甚至不敢吮吸得太过用力,此时陆萦的另一只手已经探去了她的腿心,隔着一条薄薄的亵裤,来回磨蹭抚摸着。 正当陆萦准备吻她更深时,顾青盏却突然扭了头,伸手抓住了陆萦已探到下身的手掌,“不要” 听她说不要,陆萦赶忙收了手,一时满脸绯红,莫非是自己会错意了?简直羞愧到无地自容。 哪知此时,顾青盏竟说,“你既错了,就该受罚。” “受罚?” 顾青盏躺在她身下,扬唇一笑,眼眸里只映衬着陆萦的脸,“今夜,你一切都要听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番外篇(下) “今夜,你一切都要听我的”顾青盏伸手抚弄着她发烫的耳朵, 用指腹轻捏着她白嫩而饱满的耳垂, 果然, 陆萦身子微微一僵,耳朵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在床上,顾青盏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她更舒服,可陆萦在这方面, 真的不及顾青盏一半, 陆萦总是被动, 以至于每次要她时, 还要循着她的引导。 不过, 顾青盏倒是乐此不疲, 尤其她压在自己身上手足无措时的模样,可爱极了,明明见她羞得不行, 还偏偏要打趣,“嗯阿萦, 熟能生巧” 熟能生巧这词怎能用在这里?不过,陆萦想,或许自己真该再主动一些。 “嗯”陆萦轻哼一声,也算是应了。她喜欢顾青盏抚摸她的耳垂, 更喜欢自己的耳垂被她含在嘴里细细吮吸, 只是她实在羞于承认罢了。 顾青盏嫣然一笑, 她想要陆萦真正放开自己, 不管是心还是身子,都要与自己坦诚相待,她继续轻揉着陆萦的耳垂,低声道:“有些事该忍,有些事不该忍。在我面前,你不许忍着” 换而言之,在床上你也不许忍着,可能这才是顾青盏最想表达的意思吧。 “这是自然” 陆萦这样与她贴面说着话,心跳越来越快,虽已与她相识数年,可每次看着她的脸,依然会有心动的感觉,似乎怎么看也看不够。 “那今晚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得依着我。”顾青盏点了点她的鼻头,脸上浮起一模坏笑,“作为昨夜的惩罚” 陆萦怎么听都是话里藏话,一时有点紧张,“要怎么惩罚” 顾青盏一个翻身,将陆萦反压在身下,看了看她身上的中衣,然后将头埋进她脖颈,轻咬了咬她的耳垂,轻叹着,“乖,将衣衫都脱了,再等我片刻” “嗯”陆萦被顾青盏撩拨得小腹中窜起一股热气,她知道自己又动情了,当顾青盏从她身上离开时,着实难耐,不过她还是忍着一声不吭,一切等熄了灯再说。 可是,陆萦一心想着顾青盏是要去熄灯,没想到顾青盏竟又点燃了十余根蜡烛,照得夜间如白昼一般!这 果是过了片刻,陆萦看顾青盏抱着一个瓷罐回来了。 顾青盏将瓷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转身看着陆萦包的依旧如同粽子一般,于是弯腰替她解着腰间绳带,“不是让你将身上衣服褪了吗?又不听话” “我”陆萦抿着唇看那一排排的蜡烛,“阿盏,我们灭了灯再” 并不理会陆萦的言语,顾青盏只是缓缓在她身旁坐下,勾起她的下巴,从脸颊吻到唇边,吻得很轻很轻,直至陆萦紧抓着被褥的手渐渐松了开来,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肩。 “阿萦”顾青盏将滚烫的唇印在陆萦的脖颈之上,一切都恰到好处,一点一点让陆萦放松下来,“别紧张” 就这样半推半就,陆萦身上的衣物被脱了个彻底,暴露在敞亮的房间里,偏偏顾青盏还盯着她的身子去看,她正欲拿些东西挡挡身子,可哪知顾青盏直直封住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 “阿盏别这样”未知让陆萦不安。 “傻瓜,我会让你舒服的。”顾青盏低首在她唇上吻了吻,替她将松散的发丝挽成髻,这才将她缓缓推倒,让她平躺在塌上,俯身亲着她的耳垂,“我爱你” 陆萦的身子经过调养,早已不是当初那般骨瘦如柴,如今这副身子玲珑有致,反倒是顾青盏与她比起来,太过干瘪了。 “阿萦,你好美” 顾青盏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修长的脖颈,白皙的肩头,精致的锁骨,胸脯也比当年傲挺许多,一双长腿交叉着正挡住了私密位置,浑身白的就像透着光。 陆萦想拿手捂着眼睛,可是无奈动弹不得,最后只得把火烧似的脸侧埋进枕头里。 顾青盏笑声清脆悦耳,索性低下身子拨过她的脸,用鼻尖扫着她的鼻尖,继续逗弄,“我的阿萦怎还是这般害羞?” “我知错了,阿盏,快解开我穴道吧~” 顾青盏眼眸一转,撇嘴道,“不解,若是解开某人要同我分房睡,可怎么办?” 陆萦欲哭无泪,那不过是一句无心之言,她竟然这样耿耿于怀,她何时变得这样幼稚了。 “这是什么?”陆萦见她捧来一个瓷罐,不解地问。 “你平日里最爱吃的。”一罐子桂花糖浆,都是用桂花糖所化的,顾青盏用食指沾了些,送去陆萦嘴边,“尝尝~” 陆萦迟疑着张嘴含住顾青盏的手指,甜味在嘴里散开,才发现是桂花糖的味道。 “阿盏”陆萦虽已猜想到顾青盏要做什么,但也无力反抗,只能由着她将糖浆浇在自己身上 从颈开始,手臂,胸脯,小腹一直往下,糖浆还是温热的,顺着细腻的皮肤慢慢流淌,瓷白的肌肤瞬时被铺上一层金黄,看着着实诱人。 顾青盏将已空了的瓷罐放在一旁,伸手将自己的衣物也一一褪了去,将松散的青丝同陆萦一样,也挽成髻。 “阿盏阿盏”当顾青盏同样不着寸褛压上自己的身子时,陆萦心中除了满足再无其他。她闭上眼,感觉到顾青盏正用她的身子缓缓同自己厮磨,糖浆在两副火热的身躯之间,化得更加厉害,与她的身子黏腻在一起时,陆萦非但不觉得难受,反而觉得好舒服好舒服。 顾青盏的右腿轻轻挤进陆萦的双腿之间,右手托着她的脸,吻过她的眉眼,和柔软的唇瓣 一遇上她的唇,陆萦立即主动同她纠缠起来,顾青盏明知陆萦此时不能动,还故意欲擒故纵似的,头不住往后仰,以至陆萦只能轻轻擦着她的嘴唇。 “阿盏快快帮我解开穴道”陆萦此时几乎已经是恳求的语气了。 “再过一会儿”顾青盏喘着气,正埋头吻着陆萦的脖颈,用软舌轻轻舔舐着那清香甘甜的糖浆,“待我们把这些桂花糖都吃干净了,再解开” 陆萦无奈,身上浇了这样多,何时才能吃得干净?更何况顾青盏趴在自己身上这般不紧不慢地舔着,只怕还未舔完自己就要哭着求饶。 夜深了,这房间里太过安静,以至于顾青盏舔吻自己身子的声音,入耳格外清晰,陆萦听着好羞,可心底又不愿她停下来,她舔食过后也不吞下,又嘴对嘴地喂与自己吃。 在某些敏感的部位,顾青盏有意浇了好多糖浆,吻干了她锁骨上的甘甜,接着往下,顾青盏朝陆萦笑了笑,便埋头张嘴含着柔软上的那一颗用舌尖在那周围画着圈,时不时又轻咬一口 “阿盏嗯不要嗯”这一下,让陆萦两条腿都绷得笔直,可是身体被封了又动弹不得,就这样静静任她“处置”,让陆萦觉得感官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心都要从嘴里窜出来,好在这时,顾青盏又堵上了自己的唇,桂花糖的味道让深吻更加香甜。 顾青盏也不再戏弄她,只是一心去挑拨起她的。右手依旧捧着她的脸,攫着她的唇舌丝毫不曾松懈,左手往下时重时轻地揉着那团柔软。 此刻,顾青盏微微曲了曲腿,便轻而易举地分开了她原本紧夹的双腿,顾青盏用腿蹭着她的腿心,一进一退,轻轻顶着那一小簇丛林,继而手也摸索下去,拨开花瓣,轻轻揉弄着花蕊。 这感觉要把陆萦折磨疯了,尤其是她还不住地用湿濡的舌去舔吻自己身子时,陆萦都能感觉自己下身不断有温热溢出,定是都溢在了她腿上与手上,虽羞得无地自容,但那种无法言说的愉悦与不满足又似波涛般一阵一阵涌来,甚至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嗯嗯嗯” 陆萦好想抱她,也想去舔掉她身上的甘甜,可却只能任她摆布,陆萦从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这般空虚过“阿盏阿盏求求你解开我” 听得她鼻息还这样种,定是又在强忍,顾青展用膝盖又顶了顶陆萦腿心,比之前稍加用力些,陆萦果然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喊了出来,“啊” “阿萦,舒服吗?” 陆萦都快急出泪来了,“阿盏我受不了受不了了进来快些进来” 此时,陆萦身上的糖浆已被顾青盏舔了一大半,而顾青盏的大腿也早已被她打湿了一片,她额角已布满了汗珠 顾青盏也不想她太难受,便解开了她的穴道,若是玩得过了,只怕这傻瓜真的会同自己置气,分房睡了。 被解了穴的陆萦,立即抱紧的顾青盏的身子,一面不安地摩擦着她的身体,一面抓着顾青盏的手,又往自己身下送去,像是呻~吟又像是哀求,“呜阿盏我好难受难受快些” 这会儿见她皱眉哭泣的样子,顾青盏心疼极了,一只手抚着她的额角安慰,另一只手探去,此时下方早已溃不成军,窄窄的甬道也变得湿热。 很轻松便进了去,光滑,紧致,细腻,温热,再稍稍一用力,几乎没到指根,“阿萦,舒服了吗?” “还要”陆萦一边大口喘息一边配合着顾青盏律动,“阿盏,再深一些” “阿萦,听话,不要忍”顾青盏的节奏越来快,而陆萦恰沉迷这种步伐无法自拔,耳畔还伴着她的声音和气息。 “啊”又多了一份充实感,这种快要被填满的感觉,让陆萦“再也忍不住,这叫喊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仿佛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飘飘然的,像躺在云端。 浴池里,顾青盏从身后环抱着陆萦,细细替她洗着身上残留的糖浆,许是太累了,洗澡也能洗睡着。 “阿盏,我爱你”陆萦迷迷糊糊说着梦话,又道,“还有再不许欺负我” 顾青盏咬着唇低头莞尔,张开双臂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搂着她,又不自禁将头搁在陆萦肩上,贴着她的脸颊,轻声道,“傻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