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霖碧雪剑》 正文 第一回 金榜题名结连理 天涯海角死难依 话说两浙路临安,乃是南宋帝王建都之地,自北宋迁都以来,那是娇花似锦,弱水潺潺。 滨海之湾,有一大家姓展,时衍数代,辈渐消落。这日,展家公子见城内有黄榜征贤,即回家禀告父母道:“朝廷颁有檄文,恩开圣科,征贤纳士。儿欲前去应试,若讨得一官半职,扬宗慰祖,光耀门庭,实乃大丈夫该所为也。” 其父展承霖顿首赞道:“吾儿年逾弱冠,便怀此鸿天大志,爹爹甚是欣慰!古人曰:幼儿学,壮而行,正当如此。” 母亲赵氏心怀忧虑:“但去无妨,只是路上行走小心,功名事微,早早回来才是。” 展鹏飞征得同意,便吩咐书童收拾行装,拜别二老,即刻前行。 不日,到了临安。正值天下学子集会京都,热闹非凡。展鹏飞进了考场,也是才思敏捷,对答如流。榜开既中状元。宋祖御赐金马游街三日,熙熙攘攘,拥簇到将军府门前。 将军复姓慕容字飞鹰,膝下生有一女,二九妙龄,尚未婚嫁,正绣楼观景。见展鹏飞剑眉星目,玉树倜傥,心中顿生喜爱。于是转身下楼,询问父亲街上少年是何许人。慕容将军身经百战,久经官场。怎能不知女儿心事,当下出门察看。展鹏飞见将军出迎,惊恐万分,忙下马施礼。慕容飞鹰屈身挽起,牵手迎进府内。摆茶铺果,开门见山。 “不知展公子可有妻室?”慕容飞鹰问道。 “将军见笑了,小的已有原配。”见询问,展鹏飞忙起身施礼,如实相告。 “无妨,老夫膝下有一女,公子可否愿意。”慕容飞鹰哈哈大笑。 “这个,还请将军赎罪,待在下寻回原配,再征得娘子及家中高堂同意方可。”展鹏飞惶恐道。 “大丈夫三妻四妾乃平常之事,凉汝妻不会怪罪与你。至于令高堂嘛,常言道: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当是c当是。”慕容飞鹰道。 无论展鹏飞如何推脱,慕容飞鹰只是不停劝解开导。无奈,只好应允。 慕容飞鹰见状大喜,忙吩咐丫鬟拿来文房四宝,即传书与展家二老。 且说展承霖夫妇在家内正翘首以盼,见有喜信来至,慌忙观看。阅后不由得欣慰非常,忙收拾包裹,星夜赶往临安。 两家人见面,皆大欢喜。随后布置新房,知会亲朋好友。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展鹏飞手牵红绸,与慕容雪共入兰房。一夜巫山云雨c春光旎旎。 三日后,展家夫妇先行告别,展鹏飞候待皇上召见。期间免不了同僚恭贺,亲友闹喜,不表。又过数日,宋帝金銮殿驾临,百官上朝。 宋皇问道:“新科状元展鹏飞可有官缺?” 天官文天祥奏道:“启禀陛下,臣查各个州府,唯有庆元府尹尚有补位,可授此职。” “准奏,展爱卿,朕封你为庆元府尹,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遵旨!”展鹏飞五体叩谢。 “爱卿平身。”宋祖又一一册封了其余高中学子。 “退朝。”值殿官长声威喊。 “吾皇万岁万万岁。”百官恭送。 展鹏飞出了皇宫,回到将军府。与妻慕容雪商议后,拜别二老,一起赴任庆元府。 时正是仲春光景,柳绿花红,细雨靡靡。慕容雪与展鹏飞路上顺道回家,拜见公婆。展承霖更是欢喜得很:“吾儿志气,高中状元,又娶得将军之女为妻,当是展家兴旺之兆也!” 于是,便着下人收拾家私,与子同去上任。一路舟车劳顿,不表。但说这日,展承霖夫妇突感风寒,行至台州府地,越发严重。唤来儿子,想暂停行程,待调养几日再续。展鹏飞甚是担心,连连应诺。 翌日清晨,展鹏飞与慕容雪欲给父母淘换些补品,相伴海边寻觅。见一衣衫褴褛的老年渔夫面前,横放了件不凡之物。只见那物长约三尺,宽难到五寸,寒光彻骨,如冬之冰雨。展鹏飞甚是喜欢,忙上前询问:“老翁,请问,此为何物?” “我亦不知此为何物?”老年渔夫冷冷回道。 “敢问老翁,此物哪里得来的?”展鹏飞并未在意渔夫的神态。 “是我祖上下海打渔之时,网罗上来的。”渔夫回道。 “老人家欲收多少银两?”慕容雪见夫君喜欢,决心买下。 “此乃吾家传之物,若平时,有缘人自分文不取,无缘之人当千金不卖。无奈亲人有疾,又观你二人面善,不像邪恶之辈。夫人若看的中,十两银子便可拿去。”渔夫道。 “如此,我出百两银子,老翁让与我家官人吧。”慕容雪说罢,从锦荷里拿出一锭银两。 “甚好c甚好,夫人尽管拿去。”渔夫捋须顿首。 二人又在集市买了些鲍鱼海参,小心翼翼的携着物件,转回居处,拿与爹爹观瞻。展承霖看后大惊:“观此物,似是千年寒玉尺,据说是上古皇帝禹王为丈量长江c黄河之水所铸。你从何而来?” “是一位海边渔翁摆卖,无意购得的,怎么父亲,有何不妥?。”展鹏飞见爹爹异常不安,忙道。 “儿呀,此物恐非吉兆,还是舍弃为好。”展承霖惶恐站立,双手捧住物品,瑟瑟发抖。 “此话怎讲?”展鹏飞思忖,不过是一件物品而已,何必大惊小怪。 “少时听你曾祖父谈起过,此物乃是大禹王当年摘取女娲补天神石c合千年寒冰,采日月之精华,运用五九四五天才锻造而成,一共两支,一为玉霖,一为碧雪。玉霖尺能丈长江之远,碧雪尺可度黄河之巅。后被恶人盗取,不知所踪。” “既如此,孩儿还他便是了。”说罢,展鹏飞用绸布裹好物件,来到海边。幸好,打渔老翁还在,便交还与他。知他家人有恙,银两也就赠送了。 老翁这才露出一丝慈祥的笑意,频频点头,挥手而去。 回到家中,对父母亲说道:“皇命在身,不敢违误,意欲明天动身,但二老身体欠安,不知怎样才好?” 展承霖措叹不语,赵氏忙道:“儿呀,你并媳妇可先行赶路。我与你父身有疾病,在此调养数日,待你上任安顿停当,另吩咐人前来接应。” 慕容雪起身施礼道:“婆婆此话怎讲,莫非想置儿媳于不孝吗?可着夫君先行,我在此侍奉双亲,待人来接。二老意下如何?” 展承霖咳了一声,说道:“不可,儿媳明白事理,吾自宽慰。但你二人新婚不久,怎能因此别离?还是一同前往才是。” “公婆不必心疼儿媳,来日方长。再说数天后相公自会差人来接。”慕容雪不愧为大家闺秀,养教有方。 无奈,展鹏飞只好拜别父母,叮嘱娘子,起身前往赴任。行至数里,忽听到身后有人呼唤:“前方的人,慢些走。” 展鹏飞转身,只见一顶双人古色花轿疾步而来。行至身前停下,锦帘揭开,弯身跨出一位妙龄少女,定睛一看,却是新婚妻子慕容雪。 展鹏飞不由地心头微颤,说道:“娘子,你因何而来,莫非二老恙体有变?” 慕容雪深施一礼,笑道:“夫君莫慌,非是父母之事。” 原来,自展鹏飞走后,展承霖夫妇室内商论:大婚之时,二小便天隔两地,岂不轻负了儿媳对儿子的一片痴情。思来越觉不妥,便唤来儿媳。苦口婆心地劝说,要她即刻随伴。 见拗不过二老,慕容雪这才雇车追来。 夫妻二人晓行夜宿,披星戴月,不觉到了富春山下。 展鹏飞见天色已晚,不忍慕容雪车马劳顿,又兼饥肠辘辘。便对慕容雪说道:“娘子,咱们不妨在此歇息一晚,待明日一早再行前往。可好?” 慕容雪点头回道:“全凭夫君。” 也是灾星降临,该有此劫。展鹏飞搀扶慕容雪下了马车,打量四周,见山下不远处有一客栈,名曰萧雨楼。于是手牵娘子,走进店内。 “小二,可有客房吗?”展鹏飞唤来店小二问道。 “有,有,有。客官里面请。”店小二上前接过包裹,引二人上楼。 展鹏飞登记好住处,又点了些酒菜,与娘子慕容雪房内进食。自是呢喃私语,体贴关心。 谁知进店之时,本地泼皮张三c李四在邻桌偷窥。那李四见慕容雪面如羞花,眼似盈月,樱鼻桃唇,肤嫩齿白,杨柳蛮腰,婀娜娇媚,不觉痴了。便恶由胆内生,欲从心中燃,侧身与张三咬耳嘀咕后,偷偷潜入走入厨房。自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将液体倒入酒中,又拿起摇晃数下,这才离去。 慕容雪不擅饮酒,展鹏飞便独酌两杯。晚食用毕,见天色尚早。便携手出了店门,一同游赏富春江夜景。刚行至江边,突觉头晕目眩,四肢无力,软软倒在妻子怀中。 张三与李四偷偷地在后面跟随。行至江畔,环视周围无人,相视点头。李四蹑手蹑脚来到二人身后,猛地拔出腰间匕首,刺向后心。展鹏飞竟遂不及防,痛哼一声,木然倒地。二人抬起尸体,扔进江内。 慕容雪已然吓呆,正要呼救。见张三又转过身拉扯自己,飞身欲跳江赴死。李四手快,急忙抱住道:“美人,你若从我,我定好好待你,如若不然,定将你贱卖至青楼污处,夜夜受人侮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慕容雪唬得心惊胆颤,一时间头昏眼花,不知如何是好。被那李四强拉硬拽着抱入一辆马车,疾驰而去。 展鹏飞身体顺水而去,漂流数里,被波浪卷裹至一处浅滩。一少年正系拴船缰,模糊中见不远处有一团黑状东西随波慢慢漂上岸来,手持灯笼进前探个究竟。看罢惊恐大呼:“祸事了,祸事了” 喊声未落,只见船舱内飞出一道黑影,形如闪电。眨眼间到了少年身旁,拾起倒在地上的灯笼,就着亮光俯身仔细一看,扭头对那少年说道:“儿呀,休要惊慌,此人还未闭气,快与为父抱进舱内。” 进了船舱,老翁把展鹏飞放平,掐人中揉穴,碾压小腹。待腹内积水尽出,方才捋去他脸上杂物湿发,发现正是数日前那还尺赠银之人。 老翁自言自语地说道:“真是天意不成?”又对惊魂未定的少年说道:“儿呀,此人正是为父日日对你所讲的,那位有恩与我们的人,你速速去请神医杨不凡。”少年应了一声,转身下船,‘蹭’地一下,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不久,一位鹤发童颜老者随少年健步而来。 老者边走边道:“你这傻小子,该不是莫老怪要归西不成?着急把我拽来,却是什么也不说。” 进了船舱便大声嚷嚷:“莫老怪,你早该死了。死就死罢,叫我来作甚?我又不是阎罗王,能起死回生。”见灯光下老翁稳坐木椅又道:“咦,莫老怪,你没死?难道是得了恶疾吗?” 那老翁道:“打不烂你的乌鸦嘴,何时能正经的说话。” 鹤发童颜老者哈哈大笑道:“我杨不凡本性如此,何来不正经之说?” 老翁道:“闲话稍后再续,你看看面前这位公子,可还有得救吗?” 杨不凡这才发现,老翁侧身地板,仰面躺着一位面如土灰的青年男子。忙上前定神盘坐,伸手把脉探息。良久起身说道:“没得救了,没得救了。” 唤作莫老怪的老翁说道:“你且莫乱聒噪,好好诊治,此乃我家恩人是也。” 杨不凡沉思片刻,回道:“我用九花十八果先暂时护住心脉,观至天亮再做打算。” 莫老怪大喜,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天儿,快快与我一起,伺候恩人服药。” 说话间,接过杨不凡从腰间掏出的玉瓶,倒出的一粒彩色药丸。手指捏住,轻轻微动,便碎如粉末。 天儿此时灵魂甫定,端来一碗热汤,俯身托起展鹏飞脖颈。老翁手掌抵住展鹏飞后心,暗自发功。片刻,展鹏飞紧闭的牙关徐徐张开。少年将药粉放置展鹏飞舌蕾之上,舀了一勺热汤送下。又拿来外敷伤药,包扎妥当。不久,只听展鹏飞腹内发出咕噜噜的声响,接着,长出一口热气,慢慢睁开双目。见面前坐立三位,知是救命恩人,欲起身施礼,却没有丝毫力气。 莫老怪道:“你重伤在身,不必多礼。” 展鹏飞点头眨眼,以表歉意。 莫老怪问道:“公子高姓大名,哪里人氏?为何到此,怎被恶人所害?” 展鹏飞疼痛难当,又急娇妻踪迹,不觉泪淹双目,哽咽回道:“小可展姓展名翔,字鹏飞,临安府人氏。乃是本科状元,恩赐庆元府尹。接家人一同赴任,途中父母身染疾病。便同妻先行前往。今日到此欲歇息一晚,天明赶路。晚食后与娘子贪婪春江夜色,水溿观景,不料突遭奸人暗害。” 莫老怪闻言道:“原来如此,你可记得老朽吗?” 展鹏飞身体虚弱,用力睁目,上下打量一番,回道:“不识,老翁可见过在下?” 莫老怪说道:“公子多忘,仔细看来,我乃公子台州府海边集市所遇打渔老翁也。” “多些老翁相救。”展鹏飞点头相谢。 莫老怪捋须回道:“就算平生之人,也必见难伸手。况且那日你赠我银两,更是我家恩人。你今有难,我岂有不救之理?你且安心休养,明日再做打算。” 说罢,吩咐儿子莫问天好生照顾展鹏飞,转身与杨不凡出了船舱,商议疗伤之策。 一一一 再说慕容雪恐恨交加,欲寻死保节,奈何李四寸步不离。又无力反抗,只能任李四肆意而为。光阴似水,顷刻间三月有余。慕容雪越感难受,日日厌食,夜不能寐,偶尔进食少许,又呕吐殆尽。 自从强得慕容雪,李四也是恩爱有加。怎舍得美人日渐憔悴,香消玉殒。便吩咐下人找来郎中诊治。 郎中上得阁楼,木椅坐定,正要把脉。却见女子三指紧捏他掌心,哀怨目光怜怜直视,泪珠在眼眶里打转。那郎中心头一震,暗思:莫非是李四这厮又做恶事,从别处掠来位娇弱女子,用强霸占。 当下心生善念,对李四说道:“恭喜李公子,你家娘子喜脉平稳,要好好调养身子才是。” 李四问道:“怀胎几时?” 大夫顿了一下,方道:“三月有余。” “当是我儿,当是我儿。”李四大喜,拿出一锭银两,拱手拜谢。 慕容雪万不得已,强忍羞辱,权且养胎。李四见慕容雪渐渐顺从,便放下心来,不再紧紧看守。岁月迅速,恍惚中又过半载。这日,李四因事外出。慕容雪在阁楼思念双亲c夫君,不觉泪如雨下,肝肠寸断。忽然体中涌动,腹内疼痛,一时难忍,晕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听到耳边有嘤嘤啼哭声。 方知产下一子。她使尽浑身力气,侧身咬断脐带,伸手拿过一件棉衣,包裹好婴儿,又晕死过去。 浑浑噩噩听到夫君展鹏飞呼唤:“娘子,娘子,你快快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回 国破家亡志不休 慷慨赴死英名留 宋德祐二年正月,文天祥上任临安知府。 数月后,宋朝投降,朝廷任命文天祥为枢密使,兼右丞相。派往皋亭山与元军谈判。面对元朝的辱国条约,文天祥一一拒绝。惹得时任元朝丞相伯颜大怒,下令拘捕。文天祥与他的侍客杜浒等十二人,连夜间逃至真州。 真州知州苗再成得知,忘履迎进府内道:“两淮兵士足可兴复宋朝,只是二制置使有些矛盾,不能同心协力。” 文天祥道:“苗知州有何良策,细细讲来。” 苗再成回道:“可先着淮兵围赴建康,元军必全力防吾淮西军队。再指挥东面各将帅,以通州c泰州兵攻打湾头;以高邮c宝应c淮安兵攻打杨子桥;以扬州兵攻打瓜步,我自率水军直捣镇江,同一天大举出兵。湾头c杨子桥皆是沿江的脆弱之军,又日夜祈望吾军前往,攻打尔等,定会很快取胜。此后,再从三方进攻瓜步,我率兵从长江水面以少数军队佯攻。谅那元军野蛮愚钝,多不能料。瓜步攻下后,以东面军入攻京口,西面军进攻金陵,威胁两浙后退之路。元军大帅即可擒之,元军必败。” 文天祥听后大赞,即刻飞书传与两位制置使,又遣信使各方联络。 却不料,在天官文天祥没有到来之际,扬州早有逃回士兵禀告李庭芝:“朝廷秘遣丞相前来真州劝降。”李庭芝信以为真,遂下文书命苗再成除掉文天祥。苗再成不忍,欺哄文天祥至相城垒外,把制司文书呈与他看,将他拒之门外。 期间,又派属僚去打探文天祥是否前来劝降,如是则立即除掉。部下与文天祥沟通后,见其忠义,不忍杀害。派士兵二十余人沿路护送至扬州。四更鼓响时抵达城下,听等候开城门的人窃窃私语道:“制置司下令防备文天祥甚严,恐今晚难以入城了。” 文天祥与随从听说后相互咂舌。于是向东转入海道,路突遇元军,躲入四围土墙内得以免祸。渐渐因饥饿而行走艰难,于是向樵夫们讨得一些剩饭残羹继续赶路。行至板桥,又见元军,众人皆散入竹林隐伏。元军进入竹林搜索,捕得杜浒c金应,二人拿出身上金银送给元军,才被放回。文天祥身边虞候张庆,目中一箭,身两度挨箭,忍痛闭息,丞相方得以脱身。随后到高邮,渡海坐船至温州。 景炎二年,元军攻入汀州,文天祥随部迁移漳州。不久,参赞吴浚降元,前来游说劝降。文天祥大怒,吩咐手下拿了吴浚,绞死于军营外。 四月,进入梅州,处斩了专横跋扈都统王福c钱汉英。 五月,迁出江南西路,进入会昌。 六月,进入兴国县。 七月,遣参谋张汴c监军赵时赏c赵孟溁荣等率大军进逼赣城;邹洬率领赣州各县的军队攻取永丰;副官黎贵达率领吉州各县的士兵攻取泰和。吉州八县克复一半,仅剩赣州没有攻下。临洪各郡百姓,皆纳粮劳军,同仇敌忾。潭州赵璠c张虎c张唐c熊桂c刘斗元c吴希奭c陈子全c王梦应在邵州c永州等地起兵,克复数县。抚州何时等人纷纷起兵响应文天祥。分宁c武宁c建昌三县豪杰,具遣人至军中接受调遣参战。 元军江南西路宣慰使李恒派遣部下入援赣州,本人则率兵在兴国进攻文天祥所部。孰料李恒军突攻至兴国,文天祥率兵撤退。元将李恒穷追文天祥至方石岭,宋大将军慕容飞鹰坚守拒敌,苦战数日,身中十余箭壮烈殉国。又撤至空坑,军队大多被打败溃散,所剩无几。敌军越来越多,文天祥的妻妾子女皆被元军所擒。 慌乱中,部下赵时赏从轿子内拉出文天祥,自己坐入轿子中。 元军讯问道:“你是何人?” 赵时赏凛然道:“吾姓文也”。 元兵以为是文天祥,拿了他返回军营,文天祥因此得以逃脱。部下彭震龙c张汴等纷纷战死。吴文炳c林栋c刘洙都被抓住带回隆兴,赵时赏怒骂不屈服。行刑时,刘洙多次辩解,赵时赏喝斥道:“大丈夫当视死如归,何必如此!”于是林栋c吴文炳c萧敬夫c萧焘夫等慷慨就义。 不日,文天祥到达循州,驻扎南岭,继续召集部下抗元。 景炎三年,文天祥率部进驻丽江浦。 六月,入船澳。益王逝,卫王继承王位。文天祥上表请求入朝,未准。 八月,加封文天祥少保c信国公。不料,军中瘟疫开始肆虐,士兵死伤无数,文天祥独子及母亲也撒手人寰。 十一月,进驻潮阳县。潮州盗贼陈懿c刘兴多次叛附无常,为潮阳人一大祸害。文天祥赶走陈懿,处死刘兴。 十二月,赶赴南岭,部下邹洬c刘子俊又从江西起兵而来,再次攻伐陈懿党羽。陈懿于是暗中勾结c引导元军逼攻潮阳。 时文天祥正于五坡岭吃饭,元军突然出现。众士兵随从措手不及,皆四散躲入荒草中。文天祥匆忙逃走,被元军千户王惟义抓住,欲吞食龙脑求死,奈何无用。部下邹洬自刎颈项,众士兵扶他至南岭方死。 至此,文天祥部僚属刘子俊c陈龙复c萧明哲c萧资战死。杜浒被抓,忧愤而死。张唐c熊桂c吴希奭c陈子全兵败活捉,全部慷慨赴死。 文天祥被押至潮阳,元朝大将张弘范以上宾礼节接见,同他一起入住厓山,劝其写信招降宋末三杰之张世杰。 文天祥道:“我无能保家卫国,还教别人叛经离道,岂不可耻?” 因多次强迫索要书信,无奈,文天祥写下《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张弘范劝道:“文公忠孝,已仁至义尽。若能归顺我大元皇上,仍可保你宰相大位!” 文天祥泪如雨下,愤道:“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苟且偷生!” 见不能顺,张弘范又感其仁义,便派人护送文天祥到京师。 行程中,文天祥绝食抗争,八日夜滴水不进,却依旧未死,无奈,只好放弃。到达燕京,馆舍侍员殷勤c陈设及其奢豪,文天祥无动于衷,坐至天亮。于是转送兵马司,入狱监管。 这日,忽必烈求贤若渴,问道:“各位卿家,九州广阔,何处可得不世之材?” 尚书王积翁出班奏道:“普天之内,非宋相文天祥莫属!” “如此,有劳爱卿了。”于是,元帝下旨遣王积翁去劝说文天祥。 王积翁领命,便入狱劝说文天祥归顺。 文天祥道:“若以方外道士宽赦,以世外之身为朝廷顾问,也可。如封官晋爵,而抛弃生平抱负,那高位与吾又有何用?” 王积翁便想与宋朝降官谢昌元等十人一起请命,释放文天祥为道士。 降官留梦炎反对,说道:“文天祥一旦放出,如虎归山,定在江南号召天下抗元。到时,又置吾十人于何地?” 此事于是作罢。 至元十九年,福建有僧人传土星冒犯帝坐星,疑有变乱。不久,中山有一狂人自称“宋主”,引兵千人,想救出文天祥。京城更有未署名书信广传,上写道:某日火烧蓑城苇,率领两侧翼的士兵作乱,则丞相无忧矣。 适时有人暗杀了元朝左丞相阿合马,元朝廷疑信上所言之丞相便是文天祥,于是命令撤除城苇,迁徙瀛国公及宋宗室到开平。 元帝忽必烈召见文天祥问道:“你可有甚么愿望?” 文天祥回道:“只求一死!” 忽必烈不忍,叹气转身,挥手示意士兵带下。 文天祥上刑场之时从容不迫,坦然对狱中吏卒道:“吾事休矣。”向南跪拜后被处死,终年四十七岁。 几天以后,文妻欧阳氏收尸,却见他面如活人一般。 慕容雪恍恍惚惚之中听到夫君呼唤,渐渐苏醒过来。时夜色已至,慕容雪偷偷察看,见四下无人,急怀揣娇儿,战战兢兢逃出李府。行不多时,就听有人大喊:“快快寻找,莫让她走掉。”忙定身回首,只见远处有数把灯笼忽闪而来。暗思:“若被那李贼搜到,吾命事小,娇儿怕也在劫难逃。”思及此,又取出几件衣物,将婴儿牢牢包裹,纵身跳进江水。 却说慕容飞鹰帐下有十名武艺高强的贴身侍卫,分别叫:一卫国c二卫家c三卫山c四卫河c五卫海c六卫川c七卫民c八卫汉,九卫池,十卫城。因战败与慕容将军分散,一起来到鹳山隐居。得知慕容将军以死殉国,伤心不已。正对江水祭拜,忽闻有小儿啼哭之声从江中传来。急遁声寻觅,见一妇人卧于岸滩,手臂仍做高擎姿势。忙吩咐抬进屋内,又着人去请来郎中。 郎中把脉诊治后说道:“此人产后身子虚弱,又得惊吓。所幸并无大碍。待服几日汤药,调养一番即可。 十侍卫作揖拜谢,送走郎中。转回屋内这才仔细观看,却发现是慕容家小姐,大惊。 大伙忙躬身施礼,问道:“小姐因何自寻短见?” 慕容雪娇泪涟涟,当下把事情原委细说一番。 十侍卫纷纷大怒,骂道:“那等畜生,不知保家卫国,却来暗害忠良之后。他日遇到,必除之。” 慕容雪问道:“尔等怎不随吾爹爹征战,缘何流落于此?” 十侍卫泪如泉涌,便将慕容飞鹰将军殉国之事,一一讲来。 大家抱头痛哭。 许久,十侍卫止住悲痛,问道:“小姐作何打算?” 慕容雪满目凄凉,摇头叹气。 十卫城见状道:“小姐不妨先埋名隐居,有小的们照顾。待寻得展老爷消息,再行相赴,如何?” 慕容雪道:“别无他法,只好如此。”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觉婴儿已长一十六岁。因怕元朝细作得知,便随十卫城之姓,起名十思君,称十侍卫为叔叔。慕容雪教他文化,十侍卫敦他习武。 一日,暮春光景,十卫城小女十媚儿并村里少年在树下戏耍。其中一少年与十思君较量武艺,被他打倒。少年骂道:“你这野种,无名无姓,父亲也不知是谁,还在此撒野。” 十媚儿大怒,上前抬手扇那人一记耳光。 十思君被那少年骂出这般言语,转身飞奔而去。跪告母亲,眼泪如注道:“人生于天地之间,禀阴阳而资五行,尽由父生母养,岂有为人在世而无父者乎?” 慕容雪道:“你父亲生死不知,你真个要寻?” 十思君悲声道:“当真。” 慕容雪吩咐侍卫拿来一雕花锦盒,自中取出一把小刀,付与十思君。十思君接过银刀,仔细观看,只见刀柄上镌有鹏飞两个金字,当下揣入怀里。 慕容雪示意儿子及十侍卫坐下,并将冤仇家恨,讲与他听。 十思君听罢,不觉哭倒在地道:“父母之仇,不能得报,何以为人?十六年来,不识生身父亲,至今日方知有父亲,此身若非十叔叔捞救抚养,安有今日?容孩儿去寻来父亲。然后头顶香火,养老送终,报答叔叔之山恩也。” 十卫城道:“慕容将军待吾等犹如家人,不必放在心上。家中财物富足,你可多带些去,以备不时之需。媚儿亦同前往,这丫头精灵的很,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十媚儿娇脸含羞,并十思君盈盈施礼,拜别父母。 二人扮作兄妹,径往温州府。 方出得县城,十思君止住十媚儿道:“可恨那李四畜生,害我父母,先去除了他再行赶路,可好?” 十媚儿说道:“全凭哥哥做主。” 不日,行至富春山下。两人暗暗在李府外打听,不巧,适值李四有事出外。也是天意捉弄,那李家有一小女,名唤玉茹,年方一十七岁。这日午睡得了一梦,梦见花前月下,有一男子与她吟诗作赋,款款深情。谁料突现一女子,手持利刀,奔她前心而来。顿时香汗淋漓,猛然惊醒。正沉思间,就听有人在楼下低声说话。忙起身移到窗前,向下察看。 却见阁楼墙外站立两少年,一位白巾青衫。一位似是女子,金叉紫衣。便问道:“尔等是何人,竟敢在此聒噪?” 十思君闻听抬头观看,窗内探出一女子:黑发如瀑,肌肤如脂,眉若轻烟,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翘鼻樱唇。忙道:“打扰小姐了,见谅。” 李玉茹正欲嗔骂,却见那少年长的真是俊俏:头戴束发青巾,身穿素色长袍,束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排穗褂,脚登青缎白底小朝靴。面若中秋月,色如春晓花,鬓似刀裁,眉赛墨画。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真是个风流韵致,玉树临风的男子。怒气便消了去,笑问道:“你是哪里人,为何在闺楼下,碍吾歇息?” 十媚儿大声斥道:“普天之下,自是普天之人的,怎称是你家闺房?” 十思君转身摇头制止,又迎面回道:“小姐见谅,是在下失礼,莫怪。” 李玉茹道:“这小丫头牙尖嘴利,我可惹你了吗?稍等,待我下去与你理论。” 十媚儿怒道:“下来便下来,怕你不成。” 少顷,李玉茹来到两人面前问道:“你这丫头,吵到别人歇息却怪别人不是,可有道理?” 十媚儿哼了一声,正要辩论。十思君忙捏了捏她的手腕,对李玉茹施礼道:“吾兄妹路过此地,欲寻一落脚之处,因人陌地生,便商量个去处,不想打扰小姐休息,见谅。” 李玉茹笑道:“原来如此,请随我来。” 十媚儿道:“为何跟你去?你若是强盗,岂不坠入虎口!” 李玉茹道:“你可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强盗?” 十思君道:“如此多谢小姐了。”说罢,便攥起十媚儿玉腕,跟随在李玉茹身后。十媚儿有所不满,但被哥哥拉住小手,顿觉柔情传递,也就不再吱声了。 李玉茹唤下人抬来三顶双人小轿,景刻间,便行至一楼前说道:“这是吾家客栈,两位在此歇息,可否?” 十思君抬头一看,只见匾上刻三个字:萧雨楼。心头一震,忙道:“甚好,甚好。多谢小姐。” 李玉茹道:“天色已晚,两位请先行歇息,待明日再做打算。”说罢,莲步轻移,上了轿子,姗姗而去。 十思君见李玉茹走远,唤来小二问道:“小二哥,刚才那女子是何许人?” 店小二讶异道:“公子与小姐一同前来,却不知小姐何人,怪哉。” 十思君拿出一锭银两放于小二手里道:“萍水相逢,不及相问,你可知晓?” 店小二谄笑道:“那是李家小姐,闺名玉茹。此店便是李老爷开的。” 十思君问道:“那个李老爷?” 店小二回道:“自是本地大名鼎鼎李四李老爷了。” 十思君听罢,心内一喜一忧,喜是仇人知了踪迹,忧是李家小姐又当如何处置。又想,李玉茹那时还小,定不知她爹爹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 十媚儿见他眉头紧皱,神情时怒时哀,问道:“哥哥有甚么事?” 十思君道:“出门数日,有些念母亲与十叔叔罢了。” 十媚儿道:“这些小事,何不早说。此地离家不过百里,待仇事得雪,一同返家便是。” 十思君道:“妹妹,再有,临行前母亲给予一个物件忘记了。你回家取来,吾在此候你,可好?” 十媚儿拥着他手臂道:“待明日便回去取,如何?” 二人稍作整理,用食完毕,各自休息。 夜深鸟栖,灯暗月高。十思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便起身运功,复习武艺。忽听有人窃窃私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回 有意惜惜做泪别 无心依依引闺厥 却说十思君心怀疑虑,忙整衣推门,听得外面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只见呼呼啦啦拥进来五六个家丁。正要运功反抗,却觉浑身无力,似是中了迷香之毒。 那些家丁将十思君与十媚儿一并抬了下来。 十思君恍恍惚惚偷眼观看,只见中间立那头领,十分凶恶,真个是:雄威身凛凛,猛气貌堂堂。电目飞光艳,雷声振四方。锯牙舒口外,凿齿露腮旁。锦绣围身体,文斑裹脊梁。钢须稀见肉,钩爪利如霜。 唬得个十媚儿与哥哥魂飞魄散,二者骨软筋麻。头领喝令绑了,众人一齐将二人用绳索绑缚。正要手起刀落,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大小姐来也。” 大头领慌忙出去迎接,片刻,恭引着一位黑衣紧身少女进来,旁伴两名丫鬟。 你道她是怎生模样:身着行衣短打裙,紧裹蛮腰,黑云带约束,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云雾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 姗姗移步到众人面前,十思君与十媚儿这才发现,原来是李玉茹。首领躬身道:“大小姐,您怎么来了?”李玉茹道:“二者何人?”首领道:“自送上门猪猡,财物颇多。”李玉茹道:“此二人均是吾友,可能待客否?” 那首领道:“奉承!奉承!” 李玉茹道:“不可欺辱,以礼待之。” 首领似有难隐,又恐小姐怪罪,当下只好给二人松绑,又吩咐家丁抬上楼去,仰放板床,裹盖好被褥。便拥簇着小姐呼啸而去。 怆慌之间,渐渐东方泛起鱼白,十思君与十媚儿至天晓药力方散。 十思君道:“妹妹,你且去家中取来物件。” 十媚儿道:“哥哥,昨夜甚是险恶,只留你一人在此,教我如何安心?” 十思君道:“经此一劫,恶人得知吾等是李家小姐朋友,应不会再敢生出事端,你自管离去。” 十媚儿拗不过哥哥执意,只好洒泪告别,匆匆而去。 待十媚儿别后,十思君也走出客栈,欲打听那李四行踪。行不多时,正昏昏沉沉c不辨东西南北。忽见李玉茹驭马挎剑而来。 行至面前下马,拉住他的衣袖问道:“公子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 十思君定神片刻,施礼回到:“无它,只是父亲遗物不知落于何处,恐已被昨夜强人掠去。” 李玉茹自背后取下包裹道:“可是此物?” 十思君定睛观看,果是他的物件,完好无缺,心才略放下些。问道:“此处这般险恶,小姐何由前来?” 李玉茹道:“早欲寻君安慰,不见踪迹。孰料发现遗物,便访你至此。” 十思君道:“多谢小姐,此地何名?” 李玉茹道:“此为鹿山,还未出富春府界。你意欲何往?” 十思君道:“寻弑父辱母之人,雪仇荡恨。” 李玉茹道:“可有消息么?” 十思君已知她是李四之女,不知如何应答,苦思良久回道:“未曾得获。” 李玉茹道:“那你且随我来。” 十思君感激拜谢,将包袱绑挎肩膀,手攥缰绳,正欲前行。 李玉茹道:“这般赶路,有些拖累,你上来罢。” 十思君正踌躇不定,被那李家小姐揪上马鞍,置于身后。顿觉温香暖玉尽入怀中,耳鬓厮磨,手牵臂环,不由得心猿意马。 李玉茹道:“你既无处可去,且暂到舍下,有一安身之地,待寻得仇人消息,再行定夺。” 十思君耳闻莺歌燕语般娇声,霎时竟不知所为。痴痴道:“全听小姐安排。” 李玉茹道:“好生坐稳。”马蹄哒哒,扬尘而去。 顷刻间,便到了一处亭阁楼榭前停下。 李玉茹将马缰付于下人,顺势拽住十思君衣袖进了府门。只见院落内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假山绿树之间。 到一厅房前,李玉茹道:“你暂且栖于此处。”说罢,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竟是粉红帐幔,暮色微凉。上坠数袭流苏,随风轻摇。十思君移至卧榻前,不觉动了动,却发现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丽之云罗绸如水色荡漾铺于身下,总是柔软却也单薄无比。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气,幽静馨悦。榻边便是窗,也是精致雕工,稀有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声却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公子觉得怎样?”李玉茹俏声道。 “甚好,甚好。只是铺盖有些单薄了。”听到询问,十思君这才回过神,施礼道。 李玉茹抿嘴娇笑道:“你这呆子,此阁原是我的闺房,卧榻久未使用,这才无甚么装饰东西,待我吩咐下人收拾。” 十思君道:“多谢小姐。” 李玉茹道:“公子歇息片刻,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姗姗而去。 十思君此时爱恨交织,想到父仇母恨,小姐恩情,不由得暗暗叹气。又思仇恨实在险恶,不能连累媚儿妹妹,这才哄骗十媚儿离开。十叔叔对母有救命之恩,于己有养育之恩,且只此一女,万一生出闪失,岂不让十叔叔痛心。自己亦不得安心于世。 正思付间,忽听有人问道:“公子在想些甚么?” 十思君一惊,遂转身施礼,忙道:“小姐来了。” 面前亭亭立一绝色佳人:肩若无骨,腰如约素。玉颈秀项,脂雪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樱花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 再说展鹏飞醒来,眼前出现一绝色女子。只见她满面愁容坐在椅子上,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他。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英气。他忙定睛细看,不由得大吃一惊道:“怎地是你?” 那女子道:“夫君,你可算醒来了。”说罢,珠泪如雨。 展鹏飞亦是眼眶湿润,问道:“那日后汝去了哪里,想的吾好苦。” 原来这绝色佳人正是他原配妻子莫问情,询问后方知被岳父莫东卿搭救。若非女儿在,莫东卿根本无从得知此人是他的乘龙快婿。 至于展鹏飞如何与莫东卿之女相识相爱,暂且不表。 一日,神医杨不凡云游归来,与莫老怪交谈之后,便客厅内唤来展鹏飞,言道:“上次汝二人婚礼未办,这次咱们好好热闹一番如何?” 展鹏飞皱眉道:“杨叔叔,实不相瞒,在下后又娶一房妻室,于今却不知所踪。” 杨不凡瞪大眼珠子道:“你这个混蛋,为何不早说?” 莫老怪莫东卿道:“这有何妨,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的很。只是吾膝下只此一女,你需好生照顾。” 展鹏飞低头不语。杨不凡道:“既如此,莫要踌躇,听老夫安排。” 翌日,张灯结彩,拜堂成亲。 喜宴过后,花烛洞房内,展鹏飞执银梭挑起红盖。只见新娘子:冰肌藏玉骨,衬领露酥颈。柳眉积翠黛,杏眼闪银星。月样容仪俏,天然性格清。体似燕藏柳,声如莺啭林。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温情。 莫问情起身叠起红丝绣盖,盈盈深施一礼道:“有劳夫君了。” 展鹏飞道:“承娘子看得起,在下惶恐不安。” 莫问情道:“夫君怎说出这等话来,缘自天成,你我本是鸳鸯,又何来甚么承受不起。” 展鹏飞向前,握住莫问情玉手道:“娘子深情,在下决不辜负。”又师拜杨不凡。昼夜练武习医,不敢懈怠。 莫问情羞道:“夫君,饮合卺酒罢。” 二人交杯三盏,相拥而坐。 房内红烛滴滴,窗外月光洁洁。展鹏飞不觉愈发思念慕容雪,凄然道:“雪妹尚不知生死,吾却在此温香暖玉,真是该死。” 莫问情道:“夫君切莫自责,待婚月过后,吾既同你一起寻访慕容雪姐姐去。” 展鹏飞摇头道:“容我先去打听,待有消息,便来接你。”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况且许久分离。当夜春光无限,自是恩爱非常。 一晃数载悠悠,期间自发生许多事端。转眼又是冰消水暖,展鹏飞合泰山商定,别了莫问情,去寻慕容雪。 串山野,历州府,奈何晃晃月余,无缘得遇。忽行至富春江畔,思仇人必居本地。便宿店偏访,以获消息。 这日,寻访间,忽见一座云陵耸立,林麓幽深。登高观看,果是好山: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日映岚光轻锁翠,雨收黛色冷含青。枯藤缠老树,古渡界幽程。修竹乔松,万载常青欺福地;奇花瑞草,四时不谢赛蓬瀛。幽鸟啼声近,源泉响溜清。重重谷壑芝兰绕,处处悬崖苔藓生。 拾步至顶,见一偌大石碑镌刻四个大字:富春山峰。 展鹏飞看罢这才恍悟,原是数年前蒙难之所。思己身受刀俎,体沉寒江,娇妻至今生死未卜,顿时泪如雨下。悲痛之余面江拜祭,祈求上天佑妻安生。 忽闻得林深处,传来绵绵长吟之声。急忙趋步,穿入林中,闭气侧听。原来是一老翁,朗声道:“布桑撒网,铁锄垄垄,云边谷口徐行,卖鱼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风葶,一觉天明。摇河畔,跨江过溪,织丝水上横。收来成一筐,行集隅上,易米半升。更无些子争竞,时价平平,不会机谋巧算,没荣辱,恬淡延生。相逢处,非凡非俗,静坐论道经。 展鹏飞听得此赋,急忙进前,施礼道:“老翁真神仙也。” 仔细再看,乃是一个渔夫,在织网布丝。看他打扮:头上覆竹笠,乃是旧蔑编制。身着布棉衣,乃是木桑捻就之纱。腰间系环绦,乃是老蚕口吐之丝。足下踏草履,乃是枯痳搓就之爽。 那老翁闻听,慌忙站立,转身回礼道:“怎敢,怎敢,吾拙汉孤身,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 展鹏飞道:“老翁桃源淡处,谈吐非常,自称得起神仙。” 老翁道:“此赋名做霖江南,乃一高人数年前教我的。那高人与舍下相邻,因见吾劳苦家薄,多衍烦躁。遂嘱我再生烦恼之时,便把这词念念,一则净灵,二则静心。方才有些不足,既忧虑蹉叹。实不能忍,故此唠叨,不期被公子听了。 展鹏飞道:“你既与圣人为伴,何不随他修行,便学得个养气之道,岂不悠哉?” 老翁道:“吾一生贱命,自幼丧父,母亲居孀,更无兄弟姊妹。没奈何,早晚侍奉。如今孤母年事已高,越发不敢远离。却又田园荒芜,衣食不足。只得日日向龙王借得半筐子孙,担于市尘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供养老母,所以不能修行。” 展鹏飞道:“老翁实乃至孝君子,向后必有好处。但望你指与我那高人居处,在下好去拜访也。” 老翁道:“此山叫做灵秀富春山,右去不远有座三清玲珑府。圣人就隐于园中,称名云龙子。教出徒弟,也个个本领高强。见今还有数人从他修行。你顺那条石板路,向东行里远近,便到了。” 展鹏飞听说,施礼相辞。下山岭,转右径,过一葱岭,约有五里远,果见一丛亭台楼榭。挺身观看,真好去处! 但见: 烟霞散彩,日月摇光。千株老柏,带雨半空青冉冉;万节修篁,含烟一壑色苍苍。门外奇花布锦,桥边瑶草喷香。石崖突兀青苔润,悬壁高张翠藓长。时闻灵鸟唱,每异灵兽藏。异兽唳时,声振九皋霄汉远;灵鸟鸣来,翎毛五色彩云光。又见那暗红大门紧闭,静悄悄杳无人迹。略侧身,见楼前立一石牌,约有九尺馀高c三尺馀阔,上有一行鎏金行楷:三清玲珑府。 展鹏飞感慨道:“真是凡间仙府。”观看多时,却不敢冒然敲门。 正犹豫间,忽地,只听吱的一声,紫红大门洞开。自里面走出一位及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回 新婚又念离人情 孤身天涯觅亲踪 只见那小女子: 髻双丝绾,白衣两袖风。貌并神非凡,心与身生腾。 世外桃源,山中清灵子。一尘全不染,万象皆是空。 小女子款款至展鹏飞面前站定,俏声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展鹏飞进前躬身道:“姑娘见礼了,在下寻圣人至此,不敢冒然骚扰。” 小女子道:“你这痴人,好好的哪里来得甚么圣人?” 展鹏飞道:“圣人正居于此。” 小女子格格笑道:“吾父方才敦习武艺,不知何缘由,就教我出门迎客。想必是你么?” 展鹏飞道:“许是在下。” 小女子道:“且跟我来” 展鹏飞正冠肃衣,随那女子径入院落深处观看:一层层深阁琼楼,一进进珠宫贝阙,说不尽那静室幽居,直至瑶台之下。见那云龙子端坐木椅,两边有数个少年侍立两旁。 果然是: 道骨仙风飘然,不生不灭灵台。 空寂自然随变化,真如本性任为之。 展鹏飞穆然,倒身下拜道:“圣人在上,弟子恭安。” 云龙子道:“起身罢,你是何方人氏,到此作甚?” 展鹏飞道:“在下乃温州府人,来寻师觅道。” 云龙子道:“温州府连年征战,被那元兵团团困死。你有甚么本事逃出围笼,又行于此地?真是个撒诈捣虚之徒。来人,撵了出去。” 展鹏飞慌忙伏身磕头道:“在下句句属实,绝无虚诈。” 云龙子道:“我且问你,你既心诚,那铁桶般的地界,尔是如何逃脱的?” 展鹏飞叩首道:“弟子数年前在此遭难,幸得恩人搭救。非自温州府而来。” 当下,把数年前赶考赴任,与娇妻遭人暗害,又逢莫老怪c杨不凡等人施救c拜师的原委,细细说出。 听罢,云龙子大笑道:“哈哈,汝原是那莫老怪与杨老邪之子徒也,认得我么?” 展鹏飞道:“在下不识。” 云龙子道:“你可知江湖有三怪一邪之传?” 展鹏飞漠然道:“早早听过传闻,但均未曾一见。” 云龙子道:“你这傻小子,却逢几世修来造化。吾便是云老怪,莫老怪与杨老邪你该知是何人了么?” 展鹏飞这才顿悟,怪不得杨叔叔唤岳父为莫老怪c岳父唤杨不凡叔叔为杨老邪。霎间惊喜难抑,大呼道:“岳父与杨叔叔原是三怪一邪其二么?有幸,有幸。” 云龙子道:“若早说,我也不至难为于你。凭那两个老东西教出的徒子徒孙,这世上恐无人能挡,何况区区温州府,更是不在话下。” 展鹏飞道:“云伯伯谬赞了。” 云龙子道:“那你寻我作甚?” 展鹏飞道:“前闻一渔翁讲,此处有绝世高人,这才来虚心拜访。” 云龙子道:“你既是老怪东床,又是那老邪之徒。吾自不能放你空手而去,免得日后逢遇啰嗦,嘲我小气。这样罢,你且住下,待我教你些修身养气之法,再行离去。” 展鹏飞大喜,对云龙子作礼启谢。 云龙子侧身道:“云梦,你且引他寻一卧室,明日再行练习。” 原来那小女子名叫云梦,闻言上前拉住展鹏飞衣襟,傲然道:“小子,快唤师姐。”众人哈哈大笑。 展鹏飞一时羞的面红耳赤,正要施礼称呼。云龙子嗔骂道:“你这丫头,又欺新人。按资他应当是尔等师兄,不可造次。” 云梦哼了一声,撅起小嘴道:“傻小子,随我来。”说完,转身引路。 次晨,展鹏飞便与众师兄妹学习吐纳换气,口诀招式。 闲时即扫地锄园,养花修树,寻柴燃火,挑水运浆。凡所用之物,无一不备。 不觉倏半年,一日,云龙子登坛高坐,唤集徒子,开讲大道。真个是: 天花乱坠,地涌金莲。妙演三清教,精微万法全。慢摇麈尾喷珠玉,响振雷霆动九天。说一会儒,讲一会道,两家配合本如然。开明一字皈诚理,指引无生了性玄。 展鹏飞在旁细听,觉与莫老怪所传相近。喜得眉花眼笑,真气膨胀,忍不住招式发出。 忽被云龙子喝到:“尔不静听,为何手足癫狂?” 展鹏飞道:“弟子诚意听道,奈闻老师妙音处,难以自抑,故不觉随心而舞。” 云龙子道:“你既通气脉,怎不能控。我且问你,你修行多时了?” 展鹏飞道:“弟子懵懂,亦不知来府多少时节。只记得老师每日讲经,已有八八六十四篇了。” 云龙子道:“想必半载有余了,你要从我学些什么道?” 展鹏飞道:“但凭高师教诲。” 云龙子道:“教你些无形拳脚,如何?” 展鹏飞道:“何谓无形拳脚?” 云龙子道:“乃武术门中,强身健体,合精养气之功。” 展鹏飞道:“与莫叔叔可相同么?” 云龙子道:“无异,莫老怪与吾不分高低,只所修心法不同矣。” 展鹏飞道:“与杨不凡叔叔怎样?” 云龙子道:“杨老邪擅长医术,武功么不如我也。” 展鹏飞道:“既如此,师父还是教些我未曾领悟之道罢。” 云龙子闻言,咄的一声,站起身来道:“你这小子,这般不要,那般不学,却待怎么?”说完,拂袖而去。 展鹏飞不想惹得老师生气,懊悔不已。思索再三,欲去老师处赔礼讨骂。 飞萤光聚林,过雁栖云枝。正直初更到,本应访真经。 是夜,展鹏飞径至正堂后门,只见那房门半开半掩。即曳步近前,侧身进得后堂,走至云龙子寝榻之下。见老师蜷局身躯,朝里横卧。 展鹏飞即跪于榻前泣声道:“师父,弟子前来请罪。老师要打要骂,尽管招呼。” 云龙子闻言,起身盘坐道:“玉霖漫天飞,碧雪苍穹尽,莫道功夫好,一切尽归真。诀如意,剑在心,随形意,平静心。口诀且记多有益,屏除邪欲辩善伪。除邪欲,辩善伪,好为苍生造福恩。月有盈缺日藏乌,自有春风化甘霖。化甘霖,意志坚,却能凡尘撒润霪。攒簇五行颠倒用,功完随作道和神。” 此时玉诀传递,展鹏飞死死记下。 云龙子又道:“后崖有间铁器屋,你且随我来。” 一路上展鹏飞不敢懈怠,默默温习口诀。不多时,行至一座林间石屋前。 云龙子伸手捏住铁锁,轻轻用力,那铁锁顷刻间便碎如粉末。展鹏飞暗暗咂舌。 推门进入,只见室内很是简陋。一隅除置有打铁所用风车c火灶,墙侧石台上还放有冰玉c寒铁并一件长约三尺,宽难到五寸,锈迹斑斑物什。 展鹏飞暗道:此物这般眼熟,好似何时见过,但又不得所思。 云龙子手拿物件说道:“飞儿,你可识得此物么?” 展鹏飞道:“似曾见过,一时想不起来。” 云龙子沉吟片刻道:“你该见过,莫老怪没有传给你么?” 展鹏飞恍然大悟道:“数年前偶见,后再也未曾出现。” 云龙子道:“想那莫老怪还未寻得寒冰玉,故没有炼化。”又抬头道:“你可知它来历么?” 展鹏飞道:“家父曾说,此物乃是大禹王当年摘取女娲补天神石c合千年寒冰,采日月之精华,运用五九四五天才锻造而成。一共两支,一为玉霖,一为碧雪。玉霖尺能丈长江之远,碧雪尺可度黄河之巅。后被恶人盗取,不知所踪。” 云龙子捋须笑道:“甚是c甚是。我今欲将它锻成宝物,你意如何?” 展鹏飞道:“师父一人不成么?” 云龙子道:“此物甚有灵性,需有缘之人方能打造。这些年吾虽收徒无数,但未觅得一个有缘之人。见你聪慧睿智,故来试之。” 展鹏飞道:“一切听师父吩咐。” 云龙子道:“你且起火,待我行工。” 顷刻间,灶内熊火冉冉。 云龙子左手捏诀,右手持物,欲运功荡除玉尺上裹渗之物。约半个时辰,渐渐罡气笼罩全身,如雾似烟。忽听大喝一声:“破!” 花开百朵,各表一枝。 那十媚儿转回故里,拜见慕容小姐,方知被十思君有意支咐回来。大家担忧不已,十媚儿遂又别亲人,去寻哥哥,无奈几次往复,均无丝毫消息。 慕容雪垂泪道:“君儿如其父,心善刚阿,定是怕生出祸端牵累于你。” 十媚儿依附慕容雪怀,嘤嘤抹泪道:“那哥哥呢?难不成不管不顾了么?” 慕容雪轻抚其长发道:“别无它法,只好多派些人日夜打探。” 十媚儿道:“只好如此。” 时虽江山易主,元军横行。然十侍卫并未妥协,傍山安寨,更暗暗招兵买马,操练武艺。 十卫城忽静坐暗思:“吾等在此,日益壮大。不免会惊动细作或官府差人,朝廷知吾等躁兵造反,定兴师讨伐。” 便召来各部头领,客厅议事。 一卫国道:“部属多持竹竿木刀,若强敌来犯,实难应付。” 十卫城道:“吾已明白,这才唤各位兄弟前来,商个对策。” 九卫池道:“所言极是,但军资铁器,朝廷约束甚严,咱们无处可取。” 正说话间,慕容雪入内道:“各位若要治锋利器械,甚是容易。” 侍卫们忙躬身见礼,十卫城道:“小姐,怎见不难?” 慕容雪道:“此山向西五百里,乃奴夫家。本是当地大户,因缘故与二老至台州府相别。尔等多多派人,先觅得奴家公婆,再行议处。” 侍卫们听毕,满心欢喜。十卫城道:“汝等在此操练兵马,不得懈怠,待吾亲自去寻。” 十媚儿闻说,定要跟随,众人皆知她心系十思君,不好阻止,便默许一同前往。 二人星夜兼程,不一日到达台州府境内海湾。只见那海水: 烟波荡荡接天河,巨浪悠悠通地脉。潮来汹涌,犹如霹雳吼三春;水浸湾环,却似狂风吹九夏。乘龙福老,往来必定皱眉行;跨鹤仙童,反复果然忧虑过。近岸无村社,傍水少渔舟。浪卷千年雪,风生六月秋。 再向前行有数十里,徒见一城池,甚是繁华:六街三市,万户千门,熙熙攘攘,来来往往。 十卫城思道:据小姐言,二老那时暂居东郊山下一客栈内。经连年征战,不知那客栈是否安在。见天色已晚,便寻店歇息。次日,携十媚儿整装前往。不多时,行至山前。果见一座偌大院落藏于丘腹,大门两旁立有二家丁,甚是肃穆。 十卫城上前,作揖施礼道:“各位,此处可是车马店?” 左家丁道:“你是哪里人?有甚么事?” 十卫城道:“小哥请了,我乃温州府人氏,多年前曾在此打尖,模糊记得是家客栈。如今换了行当么?” 家丁道:“你且等候,待我禀报。”说完,转身入内。疾步客厅道:“老爷,外面有个自称温州府过客,登记住店。” 那老者闻听,精神抖擞,即忙起身,唤来老伴出门察看。行至二人前打量一番,瞬间萎靡道:“此处房东早已不知去向,被吾买下。如今是私人家居也。” 十卫城仔细观看,见老翁与十思君略有几分相似,施礼道:“老人家可是单字姓展么?” 那老翁惊异道:“汝怎知吾姓?” 十卫城伏身拜倒:“展老爷,在下乃慕容将军侍卫。奉小姐之命,前来迎接。” 那老妇闻言抱住老翁,泪如雨下道:“吾二人早生死逢之念,不想今日得此佳讯。” 老翁抹泪道:“你起身罢,老夫便是展承霖。” 十卫城大喜,与十媚儿搀扶二老,客厅叙话。 翌日,收拾停当,展承霖夫妇便随十卫城父女暂赴慕容雪处。 一路虽几遇元兵骚扰,但皆顺利搪塞。 十媚儿道:“明日即见慕容雪姑姑了,二老欣喜么?” 展承霖道:“当然,当然,一切均拜你父等人之功,实乃大恩也。” 十卫城道:“展老爷不必惶恐,吾等自幼蒙慕容将军关照,视同子嗣,怎敢言恩!” 几人谈笑风声,渐渐暖如亲人。 又行数十里,十媚儿道:“展老爷请看,过了前方山岭,既可见慕容雪姑姑也。” 展承霖顿首捋须,正要说话。 就听得有人吼喝:“路上的,停下。”前方呼啦啦窜出无数人,围将上来。只见那东半边,冬冬鼓响,——锣鸣,都架着鹰犬,持着刀枪。 十卫城定神观看,原是朝廷兵卒,来得甚多凶险。 但见:狐皮苫肩顶,锦绮裹腰胸。袋插狼牙箭,胯挂宝雕弓。人似搜山虎,马如跳涧龙。成群引着犬,满膀架其鹰。荆筐抬火炮,带定海东青。粘竿百十担,兔叉有千根。牛头拦路网,阎王扣子绳,一齐乱吆喝,散撒满天星。 十卫城忙堆笑向前,拿过银两褡裢,放置头领手中道:“军爷请了,吾等省亲归家,行个便利罢。” 那头领道:“汉人不可信,人财不留。” 十卫城左手捻诀,右手持剑道:“尔等身为朝廷卫军,当保民安境,安能行强盗之事,拦路打劫?” 那首领更不答话,抬臂向后一挥,元兵蜂拥砍刺。 有兵卒欲刀劈马车,十媚儿恐伤及展承霖夫妇,急拔出腰间佩刀,杀将起来。 霎时间:富春山岭前忙,血染朱砂地上。附子难归故里,槟榔怎得还乡?尸骸轻粉卧山场,娇妻儿家中盼望。有诗为证:人亡马死怎归家?野鬼孤魂乱似麻。可怜峥峥五尺身,不辨贤愚血染沙。 混乱之中有人厉声高喊:“十卫城,你认得我么?” 十卫城尘烟中不见其谁,大喝道:“汝是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幽然突进,铁枪直奔十卫城后心:“吾乃张弘范大人手下c军前校尉张海是也” 十卫城大怒,骂道:“尔等卖国求荣,实乃汉贼,还有甚面目立于人世。” 那人不再言语,展开一十八套霸王枪,招招杀机,式式死路。 十卫城虽武艺高强,奈对方人多势大,渐感体力不支。遂施一招雨燕穿林,避开枪刺,斩倒几名兵卒,退至女儿身侧,大声喊道:“媚儿,护展老爷先走。” 十媚儿此时亦险象环生,御剑刺死一名兵士,含泪道:“女儿怎能弃下爹爹,独自苟活。” 十卫城剑织罡圈,如封似闭。喝斥道:“若展家老爷不测,如何向慕容小姐和君儿交代,快走!” 十媚儿碎牙紧咬,猛一跺脚,转身持剑护住展承霖夫妇,边打边退。 十卫城挡在面前,不让元兵靠近。暗处突飞一箭,直中肩膀,顿时血流不止。回头瞧女儿已护展承霖夫妇浅出包围,神稍安定,顿抱决死之心,奋力抵住,暗暗催促女儿快走。 那人见状,攻势更甚,抬枪挑起十卫城剑身,直刺左心。十卫城挥臂格开,剑锋回削,不想背后一枪刺来。十卫城顿觉后背一凉,疼痛难当,暗道:“吾命休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回 噩梦初醒施小恩 刺客黑夜潜书房 忽听有人大喝:“贼人休狂,吾等来也。” 十卫城定睛一看,原来是九卫池等侍卫率领山寨兄弟闻讯赶来。霎时间昏天地暗,血流成河。 十卫城道:“莫贪战,速护展老爷安全。” 九卫池等齐声道:“遵命!” 一众人围住展承霖夫妇,奋勇向前,冲出敌军,往营地退去。 进入山寨,吩咐喽啰以弓箭滚石压住攻势,坚守不出。 有郎中包扎好十卫城伤处,叹气道:“时日不多矣,交待后事罢。” 十卫城道:“媚儿,取锦盒来。” 十媚儿悲恸不已,自柜中取出一长形雕花木盒,捧至父亲前。 十卫城气息微弱道:“媚儿,你保护慕容小姐并展老爷,持此物速速寻找君儿,今后二人好生相待,莫再任性。” 十媚儿点头应允。 慕容雪凄道:“量贼人已将山寨团团围住,多人同逃,岂不拖累?媚儿一人去罢。这里还有一封书信,一并交与君儿。自今,你既是展家儿媳,当与君儿好生恩爱,吾等九泉之下亦瞑目也。” 十媚儿嚎啕大哭,跪地死死拽住慕容雪衣襟,不忍离开。 慕容雪背身厉声斥道:“带小姐走。” 九卫池等含泪拉起十媚儿,转身而去。 校尉张苟,见走了十卫城等人。惶惶不安,急回营禀报。 元朝丞相张弘范此时正大开旗鼓,响振铜锣。广设珍馐百味,满斟椰液萄浆。与众僚庆功演武,不想吃得酩酊大醉。 睡里见黑白夜叉手捧批文,上有张弘范三字。走进身不容分说,套枷锁链,就将他拿了去。踉踉跄跄,直带到一座阴森府邸,唬得张弘范五魂七魄飘然。战战兢兢抬头观看,府门上匾血刻三个大字,乃“阎罗殿”。 张弘范顿然醒悟道:“幽冥界乃阎王所居,何为到此?” 那黑白夜叉道:“尔今阳寿该终,吾两人领批,勾你来也。” 张弘范听说,恐惧道:“二位上仙,吾半生行善为良,不曾作孽。怎么朦胧来勾我?” 那两个判官只管扯扯拉拉,定要拖他进去。那张弘范本性恶生,拖起碗来粗细铁链,举手把两个勾死人打为肉酱。自解其索,打开木枷,欲冲出去。 牛头马面森森道:“阎王叫你三更来,岂能五更还阳去,哪里走!” 有鬼卒奔上森罗殿,报着:“大王!祸事!祸事!外面拘来一灵儿,将夜叉打死了。” 慌得那十殿阎罗急整衣来看,见他相貌凶恶,却又祥瑞庇护。应声高喊到:“汝是何人?” 张弘范道:“既不认得,怎么差人来索魂魄?” 十阎罗道:“你卖国求荣,残害同胞,岂能容你?” 张弘范道:“吾乃大朝丞相,尔等是何官位,竟敢拿我?” 十阎罗道:“世间万恶,皆归幽冥,管你官爵商贾还是枭雄帝王。” 张弘范道:“我阳寿满乎?” 十阎罗道:“如不是,何拘你来?判官,取生死薄,予他观之。” 判官察看红批薄子道:“禀王上,此人未到阴命,许是索错了。” 十阎罗拿来,见红勾下张弘范姓名侧,批有阳寿十载字样。长叹一声道:“孽障生长,良善命短也,罢了,送他出去。” 忽听得有人喊道:“报!” 张弘范浑身皆湿,梦里惊醒,瑟瑟不已道:“何事?” 兵士道:“校尉张苟求见。” 张弘范道:“着他进来。” 张苟进前跪拜道:“启禀丞相,宋朝余孽已被团团困住,请大人定夺。” 张弘范道:“罢了,随他去吧。” 张苟不解,正欲讨个明白,见丞相额头大汗淋漓,锦袍湿漉。不敢再问,喏声退出。 张弘范道:“来人,更衣。” 却表那元朝皇帝,正驾坐金銮殿,聚集文武百官,忽有丞相张弘范出班奏道:“万岁,两浙路富春府,有前朝忠贞十卫城等,占据山林。臣欲将其招纳,前来领命。” 元帝道:“多少人马?首领能耐如何。” 张弘范道:“上千之众,首领十人,个个武艺非凡。” 一言未尽,大将齐铁牧道:“启奏陛下,张阁老严重了。山中皆为乌合之众,无甚本事,臣愿领军数百以灭之。” 张弘范道:“将军之言差矣,孙子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兵不血刃而解散,岂不更妥。” 元帝道:“依卿所奏。”即命文案官修诏,着张弘范招安。 张弘范领了旨,出皇宫外,快马加鞭,直至山寨。对喽啰道:“吾乃御差巡使,有圣旨在此,请你大王答话,快快报知!” 喽啰疾步大厅道:“外面有一老人,背着一角文书,言是元帝派来招安,有圣旨请将军相见。” 十卫城已昏迷不醒,九卫池道:“管他什么钦差,砍了便是。” 五卫海道:“莫急,待我前去,看看来人说些甚么。”说完,随喽啰来到寨前。 张弘范道:“宋室已亡,五将军焉不知天命乎?” 五卫海道:“张大人,如顺朝廷,安有何益?” 张弘范道:“十位将军各授高爵,步众不遣入元军,仍归尔等管驭。” 五卫海道:“大人先回,吾等商议后再行定夺。” 张弘范道:“几日?” 五卫海道:“半月亦可。” 张弘范道:“恭候佳讯。”说完作揖施礼,腾尘而去。 九卫池见五卫海转来,问道:“怎生处置?” 五卫海道:“敷衍了事,打发作罢。” 浅云稀布,鸟藏林静。 五卫海辗转反侧道:“宋帝弃万民而逃,天下尽归元廷。吾等虽怀报国之心,奈何兵缺将寡,无异以卵击石。事已至此,何不为众兄弟讨个前程。”思至,遂暗暗唤来亲信布控完毕。又素装黑衣,牵马系鞍。偷偷打开后城,星夜奔驰。 张弘范正要歇息,听报山寨来人,大喜道:“快请进来。”急整衣冠,门外迎接。 二人客厅坐定,张弘范道:“将军深更来访,必有要事。” 五卫海道:“多感大人指点,吾欲先拜元帝,如何?” 张弘范道:“圣旨在身,不敢久留,这就随老夫前去。待荣迁之后,再从容叙也。” 五卫海道:“承恩义,愿听吩咐。” 二人昼夜兼程,不日便到元朝皇城。 五卫海肃衣正冠,随张弘范恭身如内。 真个是:初登帝府,乍入天堂。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只见那议事殿,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两边摆数十武将元帅,一员员顶梁靠柱,持铣拥旄;四方列金甲武士,一个个执戟悬鞭,持刀仗剑。外厢犹可,入内惊人:里壁厢有几根大柱,柱上缠绕着金鳞耀日赤须龙;又有几座长桥,桥上盘旋着彩羽凌空银丝雀。 明霞幌幌映天光,碧雾蒙蒙遮斗口。这皇宫有七十二殿,乃太和殿c中和殿c保和殿c文华殿c武英殿一宫宫脊吞金稳兽;又有十二宫,乃长春宫c翊坤宫c储秀宫c永寿宫c重华宫c咸福宫c漱芳斋c景仁宫c延禧宫c景阳宫c永和宫c毓庆宫一殿殿柱列玉麒麟。白玉桌上,有千千年不谢的名花;碧石台上,有万万载常青的绣草。又至那乾清宫前,绛纱衣,星辰灿烂;芙蓉冠,金璧辉煌。玉簪珠履,紫绶金章。金钟撞动,文官抖擞进丹墀;天鼓鸣时,武将威武参帝王。 复道回廊,处处玲珑剔透;三檐四簇,层层龙凤翱翔。上面有个紫巍巍,明幌幌,圆丢丢,亮灼灼,弯月檀木顶;下面有嫔妃悬掌扇,才女捧锦巾。恶狠狠,掌朝的武将;气昂昂,护驾的文卿。正中间,琉璃盘内,放许多重重叠叠奇珍异果;玛瑙瓶中,插几枝弯弯曲曲珊瑚树。正是黄宫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无。 张弘范领着五卫海,到于大殿外。不等宣诏,直至御前,朝上礼拜。 五卫海跪倒伏身,不敢大气。只侧耳听张弘范奏道:“臣领圣旨,已宣山寨头领到了。” 元帝问曰:“那个是?” 五卫海这才战战栗栗磕头答道:“草民便是!” 元帝道:“左右,推出去斩。” 那女子问道:“公子认得我么?” 十思君定睛一看,这女子芳龄稍幼,未曾见过,忙到:“小姐见谅,在下以为玉茹小姐。” 那女子掩嘴笑道:“你是甚么人?”又拧转蛮腰唤道:“母亲,快来,姐姐阁内藏了位俊小哥。” 话音刚落,从门外进来一位少妇。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那少妇站定,上下左右打量十思君,道:“汝何许人也?” 十思君被瞧的面红耳赤,回道:“在下姓十,名思君。” 女子说道:“小哥怎生害臊起来,你在姐姐闺房作甚?” 十思君深施一礼道:“玉茹小姐好心,允吾暂住几日,叨扰两位了。” 少妇道:“玉娇,休得无礼。”又对十思君道:“天已至晌午,公子一起用膳罢。” 十思君道:“恐多有不便。” 少妇道:“无妨,何必拘束。” 三人进客厅,宾主就坐,下人摆好食物。 十思君道:“夫人,不等玉茹小姐么?” 少妇道:“那个小精灵,饿时自然会来,咱们先用,无需理会。” 李玉娇笑道:“美人不在侧,公子食之无味罢。” 十思君羞臊难当,低下头来。 “君哥哥,君哥哥,你去哪里了?”人未到,音已至,李玉茹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李玉娇再也忍不住了,格格笑道:“你君哥哥在这里,没人偷了去,慌甚么。” 李玉茹一呆,转而嗔骂道:“再嘲弄我,看不撕烂你的嘴。” 李玉娇娇笑躲闪道:“怎地,言错了么?” 少妇道:“客人尚在,你姐妹可有规矩?” 李玉茹挨着十思君坐下,娇声喃道:“母亲,你看妹妹,整天欺负人家。” 李玉娇道:“哟,这怎教欺负,是替姐姐欢喜呢。” 膳后,少妇道:“公子可否陪吾后花园走走?” 十思君道:“谨遵夫人命。” 二人出了客厅,转入走廊。 远处传来嬉笑,李玉娇道:“姐姐,母亲为你考试夫君了。” 李玉茹道:“看不撕烂你地嘴,教你胡言乱语。” 片刻,十思君陪那少妇迈入花园,果然是大户人家,真个好去处:径铺鹅石,径边石畔长奇葩;槛凿雕栏,槛外栏中生异卉。夭桃迷翡翠,嫩柳闪黄鹂。步觉幽香来袖满,行沾清味上衣多。玉台之上,吹箫引凤来仪;碧潭之间,养鱼化龙而去。竹阁有诗,费尽推敲裁白雪;松轩文集,考成珠玉注青编。假山拳石翠,曲水碧波深。牡丹亭,蔷薇架,迭锦铺绒;茉藜槛,海棠畦,堆霞砌玉。芍药异香,蜀葵奇艳。粉桃红杏斗芳菲,紫蕙金萱争烂熳。丽春花c木笔花c杜鹃花,夭夭灼灼;含笑花c凤仙花c玉簪花,战战巍巍。一处处红透胭脂润,一丛丛芳浓锦绣围。更喜东风回暖日,满园娇媚逞光辉。 那少妇见十思君观景不语,便道:“公子不必拘谨,且唤吾李夫人罢。” 十思君道:“遵命李夫人。” 李夫人道:“你是哪里人,来此作甚?” 十思君施礼将来龙去脉细说一番,报仇之事隐瞒了去。 李夫人道:“那你与小女且只初识么?” 十思君道:“偶遇不足月半。” 李夫人道:“茹儿自幼父母双亡,由吾抚养长大。宠溺放任,脾性爽直,公子莫怪。” 十思君道:“玉茹小姐于在下有收留之恩,岂敢造作。” 阁楼上,李玉茹与妹妹依坐窗台向外观看,左手支腮,道:“识也未识,亦不知母亲为何盘问人家。” 李玉娇俯望道:“怎地,心疼么。自然是婚嫁之事也。” 李玉茹哼了一声撅起小嘴道:“死丫头再敢戏弄姐姐,看不痛打你。” 李玉娇笑道:“何来戏弄,你思当询些甚么。” 忽听有人喊:“老爷回来了。” 十思君心头一颤,不由得站起身来。李夫人见状道:“你认得吾家老爷么?” 十思君又缓缓坐下道:“不识,惶恐不便而已。” 李夫人道:“你且寻两姐妹嬉闹,吾去迎接老爷。” 十思君施礼道:“夫人请。” 淅淅潇潇月栖枝,飘飘荡荡云遮宇。满天星斗皆昏昧,遍地尘埃尽洒纷。纯时松竹敲清韵,猛处池塘波浪浑。东西馆阁门窗脱,前后房廊神鬼仓。窗棂啪啪只呜咽,烛火忽忽欲沉寐。 三更刚过,漆黑中只见一个身影‘嗖’一下跃上房顶,四处环视,然后直扑正南。 李四这次出外,也算收获颇丰。但只觉年事以高,心劳体虚。 李夫人端了盏热茶走进,放至书桌道:“夫君早些安歇,莫要再操劳了。” 李四道:“夫人先行歇息,吾稍后就来。” 李夫人施了一礼,出得书房把门掩上,姗姗而去。 ‘噹c噹c噹c噹’四更竹梆响过,那黑影飞身而下,疾步行至书房门前,抬起右脚‘哐’一声踹开,拔出宝剑直奔李四。 李四大惊,喝道:“甚么人?” 那黑影并不答话,挺剑便刺。 李四伸手拔出悬挂朴刀,横前挡住道:“住手,且报上名来。” 那蒙面黑影又刺一剑道:“哀人之后。” 李四御刀隔开,迟惑道:“汝与在下有何恩怨?” 那黑影使出一招秋风扫落叶,道:“弑父辱母之仇。” 李四侧身闪开,施了一招恭香拜天道:“恍惚了,敢问汝父母何人?” 那蒙面黑影恨恨道:“尔等作恶太多,怎会桩桩记得。吃吾一剑!” 二人纠缠十几回合,李四渐渐招架不住,大喊道:“来人呐c快来人呐。” 这一声不打紧,那黑影攻势更狠,更快,招招直取李四命门! 格斗c呼唤声惊醒酣睡中之家丁亲人,大家伙点灯持械,纷纷跑来助阵。 蒙面黑影暗想不妙,当下一招仙人指路直刺李四面门。李四刀现犀牛望月正欲隔开,不料那蒙面者又使一招移花接木,瞬斜刺前心。速度之快,如电光石火。李四慌忙换式,为时已晚,就看那剑锋急刺胸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回 仇未雪身受剑伤 情方萌心如刀割 忽有寒气直逼后心,那蒙面黑影仓促间躲闪不及,正被刺中。几近同时,剑锋横削,竟也斜中李四左臂。 李四运了一式鲤鱼打挺,慌忙避开,退后数步,捂住伤处大喝道:“快拿住他。” 那黑影转身,只见李玉茹手捏剑诀,躯体微抖。 李玉茹锋刃如雨,护住李四,杏目怒睁道:“呔!尔是何方恶人,竟然行刺吾家爹爹。” 蒙面黑影运功格挡,几次皆险险中剑。 李玉茹暗忖:此人怎地不施杀招,尽是躲闪。 李玉娇这时正好赶到,绣刀挥舞,加入战斗。 黑道暗叹道:“罢了。”一招漫天飞花,荡开刀剑,欲退至庭院。 那知李玉娇一招刀劈华山,急砍他后脑。李玉茹使乳燕穿林正对他前腹。 情急之下,蒙面黑影用闭门窥月,躲开刀劈,右手中剑御仙人指路刺向正前。 李玉茹见对方来势迅猛,慌乱中已无应对可能,便闭目待死。 剑锋瞬间正刺进李玉茹肉内,孰料蒙面黑影突然运气抖开剑身。李玉茹宝剑顺势径入那黑影腹部。 只听闷哼一声,蒙面黑影赫然中剑,向前倾斜。李玉茹左手扯开他面罩,惊呼道:“君哥哥?” 十思君惨然笑道:“今丧之汝手,命矣。” 李玉茹娇泪瞬涌:“君哥哥,是你么?” 李玉娇急收刀茫然道:“怎地?” 十思君不顾伤处血流如注,跄踉数步,凄然道:“罢了,罢了。”蹒跚离去。 李四道:“且住,公子与在下有何仇怨?” 十思君背对众人,气弱道:“恶人,可记得二十年前?” 李四道:“你与那慕容雪甚么关系?” 十思君道:“吾是母上不孝子十思君也。” 李四刀落尘埃,颤声道:“你是慕容雪之子?” 十思君道:“此时杀不得汝,皆天意也。再若相遇,定取狗命!” 李四道:“儿呀,老夫乃是你亲生父亲。” 十思君愕然,转而冷笑道:“似尔等奸徒,天下人恨不得食尔肉c啖尔血。何来子嗣,休要”话未说完,砰然倒地。 李玉茹悲泪如雨,痴痴不动,一时竟不知发生甚么事。李玉娇拽她衣襟,亦浑然不觉。 李四仰天大呼道:“报应么?报应么?” 李夫人急唤道:“快唤郎中来,快唤郎中来。” 李四不顾臂血淋漓,吩咐郎中先医治十思君。待十思君伤处涂药包敷完毕,又嘱咐下人好生伺候。这才轻轻闭门,带领众人来至寝室。 郎中将跌打药粉抹敷李四手臂,说道:“皮外之伤,李老爷疗养数日即可痊愈。在下告退。” 李四道:“劳烦先生深夜出诊,感激不尽。来人,送客。” 李玉茹跪地问道:“父亲” 李四起身扶她坐下,凄道:“女儿,为父知你欲询何事,待吾慢慢讲来。” 当下,便将二十年前谋害展鹏飞夫妇,后生十思君之前因后果,一一细说。 李玉茹闻听,痛不欲生道:“你这般恶毒,教吾与母亲c妹妹等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李四哭道:“当初为父一时丧智,酿此大祸,如今悔之晚矣。” 李玉茹含泪掩面,飞奔而去。 李四忙唤道:“茹儿,茹儿” 李玉娇亦泪流不止道:“父亲,你怎能如此?” 李四道:“你慕容雪娘娘纵江之后,吾苦觅数月,终不见其踪。思来寝食不安,日夜难眠。便行良布善,发誓余生再不做邪恶之事。” 李夫人道:“十七年前,玉茹父母因战祸丧生,老爷便收养了她。母亲亦迫于战争纷乱,流落街头。被你父撞见,怜惜收留,两年之后方生下你。” 李玉娇道:“吾这就寻姐姐去,说个明白。” 李玉茹听完父亲叙述,犹如五雷轰顶:喜爱之人竟是自己哥哥么?日夜敬畏仰慕的爹爹,怎地突然成了恶人?不觉已至十思君卧房,缓缓迈进。泪目盯住伤卧于床榻上的十思君悲思道:这个教我怦心之人,又怎生成了至亲?若与他生死相依,岂不辱乱了伦理纲常! 李玉茹心似刀绞,银牙紧咬红唇,血水沁出。猛一顿足,飞身跃上屋顶,没入夜色。 李玉娇边寻边唤道:“姐姐,姐姐,你快来,有事相告。” 行至十思君卧室,见房门洞开,径自入内。瞥瞧十思君枕边放有一封书信,忙捡起转身回到李四房内道:“父亲,母亲,姐姐不见了。” 李四接过书信道:“既是留给君儿之物,还是送还于他罢,父亲不看。” 下人禀告:“老爷,十公子醒来了。” 李夫人并李玉茹搀扶李四一同走向十思君处。 十思君醒来,身感巨痛。挣扎着起身拿住宝剑,蹒跚走向门外。 “君儿,且慢。”走廊里传来李四呼声。 十思君道:“你待怎样?” 李四道:“报应因果皆是为父之错” 十思君道“呸,杀人越货得恶人,哪个是你儿!” 李玉娇道:“你这” 李四颤声喝道:“娇儿住口!”又对十思君道:“要杀要剐,皆遂你意。只有一事相托,乞你接受,否则为吾死不瞑目。” 十思君道:“讲来。” 李四道:“今争战不断,刀戈四起。茹儿年幼,且孤身一人,望你寻她回来。” 十思君道:“吾应你。” 李四长叹一声道:“来罢。” 李玉娇道:“尔敢!” 李四含泪斥道:“娇儿不得阻拦,闪到一边。”说完,引颈待戮。 十思君怒目拔剑,直刺李四咽喉。 却说云龙子左手捏诀,右手持物,欲运功荡除玉尺上裹渗之物。忽听大喝:“破!” 只见那物件应声而出: 阴森森似鬼惊魂,冷飕飕如冰披霜。 战兢兢天神难格,抖嗦嗦地仙怎挡。 展鹏飞定神观看,玉尺却比原来长短了将五分,宽缩了近三寸,如冻石一般寒彻肌肤。 云龙子大喜道:“成了,成了。”说罢,沁没炼炉。 展鹏飞忙加入冰玉寒铁,运功驱风,火势顿时蓝光四射。 云龙子神态渐渐凝重,长叹道:“难道缘分未满,如此亦不能锻成!” 烈火中玉尺丝毫无损,展鹏飞道:“师父,怕是徒儿功力尚浅,不能更加高温。” 云龙子闻听,眉锁舒展道:“有理,有理。你暂住手,随吾来。” 展鹏飞道:“遵命。” 云龙子行至门侧,右手轻点,只听‘轰隆’一声,身后墙壁竟向前开启。 展鹏飞大感意外,如此陋小之室,竟另有洞天。 云龙子道:“拿火把来。” 展鹏飞取出火镰c火绒,点亮火把,交与师父缓缓进入洞穴。 洞内甚是曲折寒冷,云龙子每行数步,便点亮石台油灯,约一盏茶工夫方现亮光。 云龙子道:“出来罢。” 展鹏飞移行洞外,果是个世外桃源: 笔峰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石磷磷,波净净,古怪跷蹊真恶狞。世上名山无数多,花开花谢繁还众。争如此景永长存,八节四时浑不动。翠藓堆蓝,白云浮玉,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存火迹,樽罍靠案见肴渣。石座石床皆有序,石盆石碗全备齐。又见那一竿两竿翠竹,三点五点桃花。几树青松常带露,浑然象个人家。 云龙子道:“飞儿,莫老怪,杨老邪均传你内功心法。但与为师不尽相同,你可愿修?” 展鹏飞道:“愿意。” 云龙子道:“此法需剔除杂念,平心静气。” 展鹏飞道:“弟子于莫叔叔处,多是闭门修炼,师父尽可安然。” 云龙子道:“如此甚好,且看你之悟性。”说罢,自石屉内取出一部手抄线书。 展鹏飞道:“师父,这便是紫虚内经么?” 云龙子道:“正是,你得一怪一邪真传,虽招式生疏,但心法早已熟记。再习练此经,必融汇贯通,事半功倍。” 展鹏飞大喜,伏身叩拜道:“多谢恩师。” 云龙子道:“汝修炼之时,不得骚扰。此处多奇珍异果c泉水龙鱼,饥饿时可采摘食用。” 展鹏飞道:“弟子记下了。” 云龙子捋须道:“为师去也,你自用功。”说罢,行至洞内,反身按了按,只听‘嘭’的一声,石门紧锁。 展鹏飞盘坐石床,打开经书,首页有诀曰: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微摆摇天柱。赤龙搅水津,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 闭气搓手热,背摩后机门。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左右辘轳转。两脚放舒伸,叉手双虚托,低头攀足顿。 以侯神水至,再漱再吞津,如此三度毕,神水九次吞,咽下汩汩响,百脉自调匀。河车搬运毕,想发火烧身。 口诀十二段,子后午前行。勤行无间断,万疾化为尘。 依次运行一个时辰,展鹏飞顿感精神抖擞,忙翻启第二页。 上有小楷写到,紫虚内功第一层: 丹田气足,督任并行。防危虑险,依脉运行。 周天循环,畅通身融。气归丹田,功成法明。 当丹田之气充足之时,意运此气过督脉尾间c夹脊c玉枕三关入泥丸,顺任脉降中丹田,再降至下丹田。如此周天循环不已,脉路畅通 展鹏飞如痴如醉,恍恍不觉天日。 云龙子出得悬崖,行至大殿,就听有人聒噪:“教云老怪出来。” 云梦匆忙禀报:“父亲,有人闯山。” 云龙子道:“莫慌c莫慌。待吾前去观之。” 大门外早被百十兵卒围住。为首之人,衣衫褴褛,污面蓬发。斜眉弯目,抱臂而立。 云龙子定睛一看,说道:“吾当是谁,原来谷梁承元兄大驾,你不当乞丐头子,来此作甚?” 旁有武士斥到:“呔,那老儿,你敢呼当今太保大人名讳,找死么!” 云梦道:“尔再聒噪,看吾不大耳刮子掴你。” 那老者桀桀大笑道:“云老怪,多年不见,汝可安否?” 云龙子道:“多谢挂念,尚好。谷梁老怪,你已投靠朝廷了么?” 谷梁承元道:“一年前,承元皇慧眼,吾已被封为三公太保。” 云龙子道:“汝是汉民,怎能辱没祖宗!” 谷梁承元道:“宋室气数已尽,江山易主。既生于世,大丈夫当择良木而栖也。” 云龙子道:“人各怀志,吾不强你。今为何带人围吾府邸?” 谷梁承元道:“吾与云兄交情数十载,好事岂能相忘。今奉钦命,昭你归顺。” 云龙子道:“不知许吾甚么官位?” 谷梁承元道:“若你应允,为兄奏请当今。必位列三公,光耀门庭!” 云龙子道:“在下闲云野鹤,早已厌烦凡俗之事。” 谷梁承元道:“元帝恩泽,汝莫不知好歹。” 云龙子哈哈笑道:“吾云龙子甚么都做得,唯有汉奸二字不敢承受。” 谷梁承元大怒道:“你想让富春山居化为灰烬么?” 云龙子道:“草民尚明不饮盗泉之水,何况在下乎?” 谷梁承元道:“那休怪老爷无礼了,杀!”说完,手臂向前一挥。随行兵士拔刀扯剑,蜂拥而上。 云龙子道:“区区绳虫,也欲成蝶。梦儿,不必留情。” 云梦与师兄弟闻听吩咐,一个个如龙似虎,飞入人中。 谷梁承元道:“老儿,敢与吾一战么?” 云龙子道:“正要领教。” 二人话音未落,已是须张髯立,内力急行。只听彭的一声,四掌相撞。霎时间罡气卷涌数十丈开外,众人武器纷纷震落。武功强者斜斜歪歪几步,运功抵挡,方才站稳。稍弱之人已受内伤,嘴角溢血,倒地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回 石洞内大功初成 遇强人山林脱险 寒风飒飒,怪雾陰陰。那壁廊刀剑飞彩,这壁厢戈戟生辉。滚滚刃锋映太阳,如撞天的银磬;层层罡气砌岩崖,似压地的冰山。链子锤,飞云掣电,红缨枪,度雾穿云。方天戟,虎眼鞭, 麻林摆列;青铜剑,弯月刀,密树排阵。杀得那空中无鸟过,山内虎狼奔。扬砂走石乾坤黑,播土飞尘宇宙昏。只听兵兵扑扑惊天地,煞煞威威振鬼神。 话说谷梁承元与云龙子激斗数个时辰,不分胜负。 有武士道:“大家歇息罢,醒来再看。” 另一武士打瞌睡道:“还是弄些食物酒菜,边饮边赏。” 谷梁承元暗付道:如此下去,内功必枯竭耗尽。到时手下人皆会做鸟兽散,云龙子徒弟若趁机出手,吾独自怎能应付? 云龙子也想:只需缠住这厮,那些士卒必不是徒儿对手。 二人各怀心事,暗催功力。 谷梁承元突喝道:“老儿,尝尝老夫的龙虎十象功。”话毕,左手龙翅c右掌虎爪状,风驰电掣般罩住云龙子全身命门。 龙虎十象功顾名思义:犹比一龙一虎十象之威。霎时龙吟虎跃,百兽奔腾。 只见:轰隆隆群兽啸山,怒吼吼奔虎吞天,阴森森飞龙遮日,凄厉历鬼神愁叹。 云龙子瞬感气息凝滞,无法运转。当下静心平神,足踏阴阳道:“贼子,也试试老夫的紫薇神功。”说完,左手诀甘霖普降,右掌式温风细雨。 谷梁承元见云龙子败像呈现,暗暗窃喜,正使出五重功力将其毙于尘埃。忽觉浑身懒散,如沐春阳。诧异道:“数年未见,云老儿从何习得这等武功?”也不言语,气沉丹田,功力加至七 重。一招飞龙奔月,直袭云龙子前心。 云龙子左手握成拳,右掌画圆,脚踩星斗,挺身迎了上去。 只听‘噗’的一声,正中胸怀。谷梁承元却似击中棉絮,浑然无力。不解道:“老儿,你这是甚么武功。” 云龙子并不答话,左拳疾至谷梁承元右肩瞬间变掌,用力一拍道:“孤陋寡闻,此乃道教秘籍,紫薇神功也。” 谷梁承元喉出闷吼,倒退三尺,方才站稳。大惊道:“紫薇功?” 云龙子也跄踉五步,拿桩立住道:“道家高法,鼠辈如何晓得。” 谷梁承元转身察观四周,所率武士,大部受伤卧地。暗付道:“本欲凭二十年修炼之龙虎十象功拿下老儿,建个功勋。不料损兵折将,看来已难成事。且回去将此功练到九重,再行前来。 ” 思于此抱拳道:“云老怪,今日你我不分高低。老夫先行告退,以后定来讨教。” 云龙子道:“区区邪门,怎比正教心法。你自去罢,吾在此恭候。” 云梦道:“爹爹,不能放走” 云龙子道:“梦儿,谷梁前辈也称得上一代宗师。不得阻拦,且随他去。” 谷梁承元屑了一声,拂袖飞身遁入林中。士卒们见状,也个搀扶离开。 云龙子道:“徒弟们打扫干净,梦儿,跟我来。” 刚入书房,云龙子口喷出一地鲜血,扶住木椅道:“梦儿,速速关门。” 云梦大惊道:“父亲,你受伤了么?” 云龙子道:“孰知那老儿龙虎功这等厉害,吾竟抵挡不住。” 云梦道:“快运功疗伤,女儿护法。” 云龙子道:“晚矣,早被内力震断心脉。” 云梦泪如雨下道:“父亲” 云龙子道:“莫悲泣,你仔细听了。” 云梦止住悲声道:“遵命!” 云龙子道:“爹爹死后,你悄悄把身体移至后山。暂瞒师兄弟,若有人问,便言为父闭关修炼,不日出山。” 云梦颤道:“如有人生疑,儿当如何?” 云龙子粗喘道:“展鹏飞为人敦厚,资质绝佳。为父料想,捱得一年半载,必大成。待飞儿功成安现,汝可详告,一切听之吩咐。” 云梦抹泪点头。 云龙子道:“他若不出,你切切不可骚扰。免得飞儿前功尽弃。记下了么?” 云梦道:“女儿牢记。” 云龙子道:“待我亲书几行,一并交付于他。” 云梦忙研墨铺纸,云龙子抖嗦蹒跚桌前,执笔留书。 咳c咳c咳,伴随数声猛烈咳嗽,云龙子口涌一柱浊血,喷洒信张之上。 一代道家宗师,驾鹤西去。 云梦忍住悲痛,夜负爹爹,偷偷潜往后山。 进了石屋,按下机关,步入洞府。行有数十步,伸手摸索,只听“吱呀”一声右侧渐开,却是另匿天地。 云梦抱起父亲,平放石床之上,整理衣冠,磕头祭拜。然后将尸体置于石棺中,伏地痛哭。想母亲早逝,父亲又去,师兄弟内竟无促膝谈心之人。悲痛更添,以泪洗面。 月色低沉,风扫竹林。云梦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展鹏飞将一重紫薇神功修炼完毕,顿觉体内温馨,如夏饮冰汤。喜不自胜,急续学习: 第二重: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昆仑”即指头部,以两手十指相叉,抱住后脑,两手掌心紧掩耳门,调息静气。 第三重: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上式毕,呼吸数次。放下所叉之手,两手掌掩在两耳处,食指叠于中指之上随即用力滑下,弹在后脑上,状如击鼓,左右指同时弹击数十次。 第四重:微摆摇天柱。低头扭颈向左右侧视,肩也随之左右摇摆。 第五重:赤龙搅水津,鼓漱三十六,神水满口匀。一口分三咽,龙行虎自奔。以舌在口中上下左右搅动,使生津水,然后在口中鼓漱三十六次,分作三次咽下,要汩汩有声。 第六重:闭气搓手热,背摩后气门。吸气一口,停闭不呼出,两手互搓至发热,急分开摩擦背后“穴道”,一面摩擦一面呼气,反复数十次,做完后收手握固。 第七重:尽此一口气,想火烧脐轮。吸气后闭气,用意念引此气向下行至神阙,觉神阙穴发热后,则将气由鼻徐徐放出,如此数十次。 待习第八重时,展鹏飞苦思冥想,终不得其法。这日,又复习数次,实难参透。渐感饥肠辘辘,便摘了些奇珍异果,食毕继续修炼。懵懂间灵光一现,渐明其理。便席地盘坐,按法运行。 忽听,‘吱呀’一声响,直彻耳脑。展鹏飞顿觉真气逆转,心脉乱行。迷沉沉抬头一看,只见一妙龄少女,眼泪涟涟立于面前。展鹏飞‘啊’了一声,晕死过去。 一一一 诗曰:都城大国尽荒凉,八水周流绕丘梁。多少骚客兴此处,古来天下说苏杭。此单表南宋大国临安城衰败之后,依旧是三十六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 却说那十媚儿深夜逃出山寨,茫茫然不知所去。恍惚中来至西湖断桥,此真不同别处山水,有霖江南词《烟雨生》为证: 桂香残挂上弦秋,帆孤收,独钓南舟。 繁华落尽下潭冬,燕双羞,月映西楼。 绿野波衍右湖春,花纷飞,染红东偶。 此情长恨左江夏,莲眉颦,心葬北丘。 十媚儿依亭而坐,越发担心父亲与慕容雪姑姑等安危,暗暗蹉叹。 有人赞道:“果是个好地方。” 十媚儿姗姗回眸,只见一翩翩公子,手持折扇曰道:“云林一段松花满,默听莺啼,巧舌如调管。红瘦绿肥春正暖,倏然夏至光陰转。又值秋来容易换,黄花香,堪供玩。迅速严冬如指拈 ,逍遥四季无人管。” 十媚儿起身欲走,那公子道:“小姐请了,如此佳景,怎哀声怨气乎?” 十媚儿道:“关你何事?” 那公子道:“美人凭栏愁叹,谁个不怜。” 十媚儿又念十思君,不觉娇泪涟涟。 那公子道:“既萍水相逢,定是有缘之人。小姐怀何愁事,不妨讲给在下听。” 十媚儿道:“素不相识,话难投机。” 那公子施礼道:“互相通名,不就相识了么,在下谷梁飞燕。” 十媚儿愕道:“汝是女儿身么?” 那公子抿嘴笑道:“姐姐怎地知晓?” 十媚儿见状,已知个八九,防范之心顿减。道:“那有男儿唤甚么飞燕飞雪滴。” 谷梁飞燕走近耳语道:“如此装扮,路途会少添麻烦。” 十媚儿觉面前之人性格直爽,不由得亲近几分。问道:“现今兵荒马乱,妹妹孤身去往何处?” 谷梁飞燕道:“姐姐之言差矣,虽朝廷新立,却也四海升平。难称路不拾遗,绝非人人自危。” 十媚儿道:“蛮夷侵吾华夏,汉人死不同立。” 谷梁飞燕道:“姐姐,莫说这些扫兴话。家国大事,与吾等小女子有何相干。” 十媚儿道:“妹妹此言差矣,国家存亡,匹夫有责。” 谷梁飞燕道:“是,是,言之有理。” 二人促膝而谈,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谷梁飞燕牵十媚儿手道:“姐姐,咱们结拜怎样?” 十媚儿莞尔笑道:“这等地方,也没个香案,如何盟誓?” 当下互报生辰八字,十媚儿年长半载,称姐,谷梁飞燕为妹。 渐渐天空泛灰,夜色来临。 谷梁飞燕道:“吾二人相伴游玩罢?” 十媚儿道:“姐姐要去寻找兄长。” 谷梁飞燕跳跃道:“还有哥哥么?那定是玉树临风,仪表非凡了。” 十媚儿又将十思君细细述描,神态甜蜜深情,如痴如醉。却匿去了慕容雪媒妁之言。 谷梁飞燕见状暗思:“怎地不像哥哥,却似情人?” 十媚儿见妹妹疑目死死盯住自己,不由得满脸红晕道:“妹妹看甚么?” 谷梁飞燕道:“刚识姐姐,却又分离,吾好生不舍。” 十媚儿道:“待觅得哥哥,定来寻你。” 谷梁飞燕依依不舍别了十媚儿,来至一座庭院。只见: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榍,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千门万户,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金虬伏于栋下, 玉兽蹲于户傍,壁砌生光,琐窗曜日,工巧之极,自古未之有比也。费用金宝珠玉,库藏为之一空。人误入其中者,虽终日不能出。 门前侍卫头领忙施礼道:“大小姐回来了。” 谷梁飞燕应了一声,进入府内。 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 ‘哒c哒c哒’马蹄声由远至近,自山梁凹处飞驰而来。近前却是位身材弱小的翩翩公子。 时已过晌午,那公子似觉口渴,四处环顾,见山下有尺潺潺清泉,便下马捧水而饮。 就有人咄到:“过路的,留下包裹。”呼啦啦自丛林中窜出百十人围将上来。 唬得饮水公子心惊胆颤,急飞身上马,夺路而逃。方奔数丈,只听‘啪’的一声,被绳索腾起绊倒。跌的浑身泥土,疼痛难当。忙挣扎站起,抽出青岗剑。 喽啰喝到:“那汉子,若想活命,弃剑就擒。” 那公子似被唬住,何曾见过这等阵仗。颤颤道:“意欲何为?” 为首那人道:“吾乃此山寨主张越,速放下物件马匹,饶尔逃命。” 公子道:“休想!”说罢,单足轻顿,捏诀作式,挥剑欲冲出包围。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片刻间衣冠纷乱,大汗淋漓。头上裹巾突被刀锋扫落,乌黑秀发迎风飘舞。 众人定睛观看:女子约桃李年华,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张越道:“原以为来个粗蛮汉,却是位美娇娘。小的们,捉回去做压寨夫人!” 女子恐惧不已,慌乱中被张越挥枪挑飞宝剑,喽啰们铺网罩住。 张越嘿嘿笑道:“好生伺候,切莫伤了美人。” 那女子碎泪垂面,正欲嚼舌自尽。 忽传一声大喝:“住手,不得猖狂。” 不知何时,人群外落一少年,持剑怒目而立。 张越道:“莫不是财神开眼,又丢肥牛上门。小的们,拿了。” 少年道:“光天化日,贼人敢尔。”说罢,运功御剑,杀将起来。 张越挺枪直刺,少年一招漫天飞花,荡去刀枪。又一招仙人指路,疾奔他前胸。张越仓促间回枪格挡,不料那少年一招移花接木,削他右肩。只听‘噗’的一声,正中臂膀。 少年斥道:“今不忍伤尔等性命,速速滚开。” 张越见那少年武功高强,料不能敌。忙道:“扯乎。”顷刻间,做鸟兽散。 少年割开丝网,搀起女子。说道:“姑娘自去小心,莫再只身于荒山野岭了。” 那女子盈盈拜谢,瞧见那少年胸前有血汩汩涌出,惊呼道:“公子受伤了么?” 少年低头观看,道:“想必刚厮杀时用力太过,旧痕崩裂,不碍的。” 女子急道:“吾带你寻郎中医治。” 少年道:“如此多谢了。” 女子上马欲行,却见那少年牵缰引路。便道:“你身受重创,不宜徒步,上来罢。” 少年道:“男女授受非礼,在下怎敢僭越。” 女子嗔道:“吾小女子尚不计较,你大丈夫这般啰嗦。”说完,伸手拽他。鞭挥马厮,扬尘而去。 少女情窦初开,又依男子之怀。随山路崎岖,免不了肌肤相偎。那女子娇羞难当,心如麋鹿。那少年渐渐拥贴柔背,更使她身颤如栗。几次欲言又止,终因救命之恩,忍住不发。 孰料那少年得寸进尺,面吻玉颈,呼息声如风吹拂,像行轻薄之事。谷梁飞燕忍无可忍,侧身怒道:“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回 伤未愈佳人在侧 情难抑娇娘入怀 回首正要怒斥,却见那少年双目紧闭,嘴唇乌青。女子扯住马缰急唤道:“公子c公子。”少年已然昏死过去。 女子慌忙下马,将他挪至鞍前,自己环拥其后。入怀少年竟是体寒如冰,微微颤抖。女子顿时珠泪滑落,扬鞭催驰。 迷迷糊糊中,少年只听得有人高声喊道:“快来人c快来人c速请郎中。” 不知过了多少光阴,少年缓缓睁开双目。面前睡着位妙龄女子,左手支腮。只见她俏眉紧蹙,独倚长椅,烛光映照之下,容色晶莹如玉,仿若新月生晕,似花树堆雪,环姿艳逸c仪静体闲c柔情绰态c美艳不可方物。 少年猛地坐起,孰料扯动伤口,‘啊’的一声轻呼。女子惊觉,观之大喜道:“公子,你醒了。” 少年拱手施礼道:“多谢小姐相救。” 女子莞尔笑道:“你先有恩,吾医汝伤,相抵了。”说罢,莲步轻移,俯身抱住少年,拿过绣枕,垫于他脊背道:“这样舒服些。” 缕缕发丝垂抚少年面颈,少女体香径如心肺,少年突有一股异样萌芽生出。 待少年躺好,女子侧坐床榻。忧虑道:“公子脸色为何突泛红晕?莫非旧伤又痛裂了?” 少年摇头,嗫嚅不语,耳根发烫。 女子玉指轻放他额头,过了一会道:“没有热冷症状呀,郎中嘱咐调养数日即可,甚么缘由呢?”又思了片刻,许是明白其因,面羞生晕,烟视媚行道:“公子饿了吧,待奴家弄些食物来。”说完,赧然垂首姗姗迈出寝室。 翌日,少年觉身体似已无恙,欲辞行赶路。 女子小脑袋晃个不停,可爱至极,娇声道:“郎中有言,还需静养日,方可痊愈。” 少年无奈,也就从了。女子便扶他寝室外踱步,活动筋骨。 步入院内,只见花香迎面,葱木茏映,奇花漫艳,一缕清流,自假山高处泻于石隙之下。再行数步,正面向南,平坦宽豁,两边飞檐挑铃,雕梁镌柱,皆耸于青松翠竹之间。平而视之,但见弯弯石阶,直没楼榭树荫。 女子道:“公子累否?且歇息片刻。” 二人石凳坐下。 有两丫鬟走过,施礼道:“见过小姐。”顿了一顿,相视点头,又盈盈拜道:“见过姑爷。” 那女子嗔骂道:“秋玲,尔再敢胡言乱语,撕烂你滴嘴。” 秋玲格格笑道:“这等亲密,不是姑爷又是甚么呢?” 另一丫鬟掩嘴道:“小姐倒是教教贱婢,该如何称呼?” 女子面红耳赤,起身挥舞玉拳,作势要打。道:“冬月,你越发大胆,也该捉弄本姑娘了。” 冬月冲她吐了吐舌蕾,刮几下自己鼻尖,拉起秋玲小跑远去。 女子缓拧蛮腰,朱颜酡些立于少年旁边,小手不停的缠绕衣摆,忸怩道:“公子莫怪。” 鸟悄悄,窗外月朦胧。辉闪闪,屋内烛晶莹。 女子陪少年话至深夜,便回房就寝了。 那少年睡意全无。自怀中摸出一片荷花丝绢,上有几行秀美小楷: 秋闲窗暗,小字零落红笺乱。 湖深月淡,萧萧疏影梧桐燕。 低唤不语,烛影摇红沉夜曲。 更深影长,雾锁西子水萧寒。 少年长叹道:“卿在何处,可平安否。” 睡梦中,忽有人窃窃私语,少年屏住呼吸,侧耳细闻。听后大惊,忙轻轻穿衣窥探。只见一黑影自旁边房内走出,‘蹭’的一下,跃上枝头。 那黑影武功甚是了得,速度极快。少年使出全部内力,方险险跟上。约半柱香,飞身至一宅院落下,顾盼四周,进入西南角厢房内。 少年默运轻功,暗使垂柳拂叶,倒挂屋檐,指湿窗纸,单眼观看。 黑影脱去夜行锦衣,走到卧榻前,嘿嘿笑道:“小娘子,等不及了罢。” 檀木榻横陈位衣衫凌乱妙龄女子,泪水涟涟。 黑影解开外衣又道:“吾已点你命门穴与章门穴,美人是否浑身无力c奇痒难忍?” 少年恍然大悟,暗道:“原来女子被制,不能动弹,这才任凭侮辱矣。” 说话间,那黑影扑上女子,要行苟且之事。 少年大喝一声道:“贼人,住手。” 黑影急忙转身,厉声道:“汝是何人,竟敢夜闯府宅。” 那女子瞧见来人,颤呼道:“哥哥救我。” 黑影哈哈道:“想哥哥便来哥哥,如此成全尔等。”说完,一招双龙戏珠,疾拍少年两侧太阳穴。 那少年施出风雨交织,刷刷数剑,逼开攻势。 黑影道:“小娃娃底子虽不错,在老夫面前不过花拳绣腿罢了。”话音未落,鬼步移行,两指并拢‘噗c噗’两声。少年顿觉浑身麻木,弃剑倒地。 少女凄声道:“哥哥。” 黑影道:“此人同你胞兄乎?” 少年道:“是又怎样,大丈夫顶天立地,要杀便杀,何必多问。” “大人,小姐来了。”有侍卫禀报。 黑影应道:“晓得了。”又对少年道:“这般骨气么,偏不要你死。来呀,关入密室。” “遵命!”自门外进来四位带刀部属,抬起少年女子。片刻来到东北角厅房,在正堂墨画上按了按,只听‘吱呀’,左侧有墙壁缓缓打开,有灯笼烛光透出。兵卒将二人放置床上,合闭机关远去。 女子瑟瑟偎入少年怀中道:“哥哥,我找你找的好苦。” 少年搂拥女子肩膀道:“妹妹,我也想你想的好苦。” 渐渐女子媚眼如丝,兰喘虚虚。 少年惶恐道:“难受么c难受么?” 女子点头道:“被那恶人点了耻穴。” 少年此时更觉浑身燥热,说道:“吾似相同。” 女子道:“如何是好?” 少年道:“平心静气,毋要胡思乱想,说些分别话罢。” 女子道:“想你想的紧。” 少年道:“妹妹怎地遭人毒手?” “甚么”那女子已经神智模糊,双手扯解身上衣物。 少年紧抱女子道:“听” 女子美目迷离道:“吾快要死了么,妹妹身子早晚是哥哥的,你拿了去罢。” 少年血脉涌涨,终亦按捺不住。 一阵狂风暴雨,渐渐趋于平静。 女子痴语道:“今生已做哥哥妻子,来世还与君白头不相离。” 一一一 李玉茹夜逃李府,痛不欲生。至江畔越思越痛,欲将身赴死。 忽听有人呼道:“姑娘不可。”那人飞身上前,拼命扯住。 无论如何安慰,李玉茹只是不语,嘤嘤凄哭。 那人无奈道:“既如此,老夫且收留你罢。” 李玉茹泣道:“吾不识得你,凭甚么随你去,你去你滴罢,管吾作甚。” 那人叹道:“莫道红尘刀剑狠,却是痴心最断肠。” 李玉茹止住伤悲道:“怎地,你亦中了情毒么?” 那人仰天唱道:“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於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李玉茹听滴似醉如幻,施礼道:“先生教诲,弟子记下了。” 那人捋须道:“汝多慧根,若能静心修道,必定大成。” 李玉茹磕头拜道:“乞先生收了污人。” 那人道:“老夫自天马行空,从不收徒。” 李玉茹道:“先生还是丢吾喂鱼蟹罢。” 那人道:“你这傻儿,恁不讲道理,老夫救你,你却讹诈吾么?” 李玉茹道:“是又怎样?” 那人大笑道:“性情却与吾几分形似,做老夫义女如何?” 李玉茹喜道:“多谢义父。” 那人道:“老夫姓杨,名不凡,江湖人称杨老邪。” 李玉茹恭道:“孩儿李玉茹。” 杨不凡长啸道:“吾杨老邪孤漂江湖数十载,孰料此后要带个小疯丫头,哈哈。” 李玉茹道:“义父更是老疯子。” 杨不凡道:“茹儿,老夫之前因老友相逼,只收得一个挂名弟子,唤作展鹏飞。” 李玉茹心头微颤道:“师兄现遁何处?” 杨不凡道:“那傻儿资质甚是愚钝,不及你十分之一。如今哪里,为父尚不知也。” 二人竟似亲生,无话不谈。 这日浅夜,行至一山脚村落。 杨不凡大声喊道:“莫老怪,想煞老夫也,滚出来罢。” 李玉茹见此状况,以为寻仇,把剑慌待。 话音未落,只见一人影如大鸟般,疾飞而至,也不答话,一招雪破窗棂,拳衍无数径劈杨老邪面门。 杨老邪忙施如封似闭,罡气画成圆圈,护住全身。 李玉茹正要挥剑相助,却被罡功震滴双眼发昏,头脑迷糊。跄跄踉踉退下几步,瘫坐地上。 只听得义父吟道: 睡神仙,睡神仙,石根高卧忘其年,三光沉沦性自圆。 气气归玄窍,息息任天然。 莫散乱,须安恬,温养得汞性儿圆,等待他铅花现。 无走失,有防闲;真火候,运中间。 行七返,不艰难;炼九还,何嗟叹。 静观龙虎战场战,暗把阴阳颠倒颠。 人言我是蒙胧汉,我却眠兮眠未眠。 李玉茹忙按法盘坐运行,真气自小腹上升,却紊乱奔涌。 昏昏沉沉中见有少年急奔其身后,运掌抵住后心,说道:“平心静气,缓缓运功。” 李玉茹依言,右手虎口,抱左手四指,以左手虎口,抱右手大指。两手大指梢,各自接触另一手心的劳宫穴。片刻,顿觉暖意漾漾,少顷,竟呼呼沉睡过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 李玉茹起身洗漱,四处打量,寝室虽简,所用物件却是一应俱全。 踱步院内,就听有人道:“杨家妹妹,你起床了。” 李玉茹侧身观看,右旁有一少年,正盘坐修炼。 那少年道:“在下莫问天,小妹昨晚可睡的好么?” 李玉茹颔首道:“多谢公子,畅然无梦。” 莫问天笑道:“什么公子,唤吾问天罢。舍下凡陋,小妹担待些。” 李玉茹猛然想起,急道:“问天哥哥,吾义父呢?可曾受伤?” 莫问天道:“杨叔叔么?是家父故交,二人向来见面必打斗一番。” 李玉茹吁了口气道:“原来如此,吓煞我也。” 正谈论间,义父与一渔夫模样老翁行至院内。 那老翁道:“杨老邪,你自何处拐来个美娇娃?强收为女儿。乍看不似汝子,细看更加毫无关系。” 杨不凡斜眼骂道:“莫老东西,少来嘲弄吾。问天与你又哪里相像?” 那老翁哈哈大笑道:“今汝女在此,且让你一让。” 杨不凡道:“前你逼吾传功飞儿,如今该报恩了罢?” 莫老怪点头道:“观此子,确是天资灵慧,待试她一试。”说完,飞身向前,使出雪花漫天罩住李玉茹全身命门。 杨老邪道:“你打坏吾滴疯儿,老夫于你拼命。” 李玉茹暗道:果然人称三怪之一,真是怪异至极。当下,也不答话,左手捏诀,右手把剑。 未曾出鞘,莫老怪嘎然而止道:“无甚底子,不错c不错。” 杨老邪道:“老夫岂能收个废物。” 莫老怪道:“遗憾c遗憾。” 杨老邪不屑道:“老东西,有何不妥?” 莫老怪道:“情孽太重,若能堪破俗尘,当是深修之材。天儿,领姑娘先用膳罢。” 莫问天道:“遵命父亲。” 恍惚数天,杨老邪不知去向。莫老怪理也不理,只是嘱子莫问天陪李玉茹打坐。 这日,莫问天唤上李玉茹,来到后山。 缘溪行,李玉茹忘路之远近,行数里,忽逢桃花林,夹岸两侧,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李玉茹甚异之,相问,莫问天笑而不语。 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常人。长发垂髫,淳朴无欺,并怡然自乐。 见二人,齐施礼招呼。李玉茹问所从来,具答之,便邀她还家,设酒杀鸡作食。 村中闻来人,纷纷咸来问讯。 李玉茹道:“各位与此长久了么?” 众人答曰:“自南宋初,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乃不知有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回 传圣法玄功出世 灭凡心辞别恩义 李玉茹正交谈甚欢,抬头却见莫问天门外频频挥手。忙起身快步行至面前道:“问天哥哥,何事?” 莫问天低声窃语道:“随吾来。” 李玉茹当下紧跟莫问天,不多时,来到村落西角大树下三间石墙草庐外。 莫问天食指放置嘴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言语。李玉茹点头,侧耳俯听。 房内有人道:“怎地毫无变化?” 另一人仿佛思索了片刻,回道:“观此景似少些相衍之物。” 第一人道:“老东西,你弄得明白否?” 另一人道:“再加功力,试它一试。” 又约半柱香工夫,另一人叹道:“还是不能融也。” 另一个突然喝道:“两个小鬼头,偷偷摸摸作甚,进来罢。” 莫问天吐舌耸肩,牵住李玉茹推门而入。 只见屋内,杨老邪与那莫老怪大汗淋漓,铁炉下篝火熊熊。李玉茹暗付,原来二人数日不见踪迹,却在此锻炼劳什子器皿。 莫问天施礼道:“父亲c杨叔叔好。” 杨老邪道:“小疯子,你亦来了。”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引吾滴。” 杨老邪道:“天儿与你父一般,见了女娃娃就不知所以。” 莫老怪道:“且立旁观看。” 又过半个时辰,二人气喘吁吁,收功歇息。 杨老邪道:“怪哉c怪哉,均按道教玄门之法打造,如何未有点滴进展?” 莫老怪道:“同性相溶,寻块陨铁寒玉来,许能成功。” 杨老邪道:“皆是些稀罕之物,哪里去觅?” 李玉茹忽道:“义父,师父,孩儿得有一物,不知可行否?” 莫老怪道:“取来吾看。” 李玉茹自怀里摸出把尺许来长带鞘短剑,双手送上。 杨老邪执在手中,奇道:“雪菱剑么?” 莫老怪拔出仔细察看,道:“正是。汝从何而来?”剑柄上镌有展鹏飞三字。 李玉茹回道:“几月前,故人转赠与吾滴。” 听到此话,莫问天神态似显沮丧。 杨老邪大喜道:“该是飞儿那痴傻无福,在时吾等竟浑然不觉。” 莫老怪道:“休要啰嗦,开始罢。” 李玉茹见三人催风挥锤,配合默契。便坐在石榻上观看,不觉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忽听有人喝到:“妥了。” 李玉茹忙媚眼急张。只见义父浊泪潸然,颤捧一剑:森森寒光闪闪霜,铮铮清亮夺目光,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清澈似水,鬼神见后心惊,碧玉含绿,奸党遇时胆裂。太阿巨阙应难比,干将莫邪亦等闲。 忙道:“义父,怎地了?” 莫老怪哈哈笑道:“此宝长三尺三寸,宽三寸,重方十三斤三两,果是极品。” 杨老邪道:“小疯子,你且来用它一用,顺手乎。” 李玉茹道:“遵命。”接剑在手,蛮腰轻拧,出了一招嫦娥奔月。 莫老怪道:“女子刚刚合适,男子似有些轻便。” 杨老邪道:“有缘之人得有缘之物,鹏飞在时不能出,定是缘分未满。” 莫老怪道:“大喜,大喜,天儿,沽酒来,吾与你杨叔叔畅怀痛饮。” 莫问天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杨老邪道:“宝物已出,起个名字罢。” 莫老怪沉思片刻道:“此为碧雪尺修锻而成,当尊碧雪剑!岂可背逆禹帝均旨?” 杨老邪道:“不错!不错!上刻碧雪二字,谓之碧雪剑最好不过!” 当晚,李玉茹与莫问天陪衬伺候,莫老怪与杨老邪对月狂饮。 酒至酣处,杨老邪忽道:“百年逢此机遇,吾辈岂能辜负,两个小人儿瞧仔细。” 说完,呼哨一声,将双脚顿地。起在半空,离地约有丈余高,把那剑舞了个天女散花,狂风骤雨,一上一下,左旋右转。起初时人与剑似锦上添花,次后来不见人,只见漫天寒影。 莫老怪道:“老东西,待吾来助助兴。”话毕,折根竹条,飞身跃起,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后八,满身解数,只听得呼呼风响。 杨老邪于剑光中道:“此乃吾你莫叔叔十多年共创剑法,女儿认真了。” 莫老怪竹影内道:“既出宝剑,怎无武功,此套教做碧雪剑法如何?” 杨老邪哈哈笑道:“甚好c甚好!” 乾道景象不凡同,坤道缘由满太空。阴阳施威盈法界,刀圭展转合圆通。神兵精锐随时显,丹器花生到处崇。 李玉茹心法未精,只能依招练习。莫问天却驾轻就熟,早已罡气四射,招式凌厉。 众鸟高栖万簌沉,文墨下榻罢哦吟。银河光显天弥亮,野径荒凉草更深。砧杵叮咚敲别院,关山杳杳动乡心。寒蛩声朗知人意,呖呖床头破梦魂。 翌日,二老着莫问天桃林处唤来李玉茹。 莫老怪道:“女娃娃,师父今欲传汝通玄心法,” 杨老邪大喜道:“老东西,你滴宝贝竟舍得了么?飞儿皆密而不透。小疯子,快快拜谢。” 李玉茹忙磕头作揖。 莫老怪道:“你运功罢。” 李玉茹依言,盘坐闭目,真气行走,支耳详闻。 莫老怪曰:人受天地变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血脉,三月而䴖,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骸已成,五藏乃形,肝主目,肾主耳,脾主舌,肺主鼻,胆主口,外为表,中为里,头员法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时c五行c九解c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c五藏c九窍c三百六十节。天有风雨寒暑,人有喜怒哀乐,胆为云,肺为气,脾为风,肾为雨,肝为雷,人与天地相类,而心为之主 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c雷霆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其四关,止五道,即与道沦。神明藏于无形,精气反于真,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口当而不以言,心条通而不以思虑,委而不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得害。精存于目即其视明,在于耳即其听聪,留于口即其言当,集于心即其虑通,故闭四关即终身无患,四支九窍,莫死莫生,是谓真人。地之生财,大本不过五行,圣人节五行,即治不荒。 莫老怪捋须慈视,问道:“汝记下了么?” 李玉茹回道:“徒儿铭刻于心。” 莫老怪颔首道:“安静背用。”又诺道:“静则同,虚则通,至德无为,万物皆容,虚静之道,天长地久,神微周盈,于物无宰。十二月运行,周而复始,金木水火土,其势相害,其道相待。故至寒伤物,无寒不可,至暑伤物,无暑不可,故可与不可皆可,是以大道无所不可,可在其理,见可不趋,见不可不去,可与不可,相为左右,相为表里。凡事之要,必从一始,时为之纪,自古及今,未尝变易,谓之天理。上执大明,下用其光,道生万物,理于阴阳,化为四时,分为五行,各得其所” 李玉茹似饮夏之甘露,渐不能控。起身依照心法复拾昨日所习招式。 莫老怪续曰:“道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幽,可以明,可以苞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知之浅不知之深,知之外不知之内,知之麤不知之精,知之乃不知,不知乃知之,孰知知之为不知,不知之为知乎。地未形,窈窈冥冥,浑而为一,寂然清澄,重浊为地,精微为天,离而为四时,分而为阴阳,精气为人,粗气为虫,刚柔相成,万物乃生。精神本乎天,骨骸根于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故圣人法天顺地,不拘于俗,不诱于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逆之死,顺之生,故静漠者神明之宅,虚无者道之所居。精神者所受于天也,骨骸者所禀于地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一一一 又过数月,莫老怪将通玄真经传授完毕。似觉不安,问道:“女娃娃,可记得下么?” 李玉茹道:“虽多生疏,确均无遗漏,全部铭刻之。” 莫老怪道:“甚好,再传汝碧雪剑法。此乃吾与杨老邪数十年之心血,天儿只得其招,尚不能诠其意。你与天儿多多切磋。” 李玉茹道:“师父,为何” 莫老怪道:“毋须多问,认真听了。” 李玉茹虽怀疑惑,却不敢追询,便肃身恭听。 莫老怪持碧雪剑边舞边道:“碧雪剑法共十八套,分为冬雪初来c雪花飘飘c雪缀梅花c轻舞飞扬c雪雾弥漫c凌霜傲雪c白雪纷飞c冰天雪地c鹅毛大雪c雪虐风饕c冰魂雪魄c冰雪普降c大雪纷飞c雪舞苍穹c冰雪交加c万里雪飘c漫天飞舞,铺天盖地。” 霎时冰冷彻骨,李玉茹不禁瑟瑟发抖,牙关颤栗。 莫老怪收招骤立,刹那间寒气尽散,道:“此十八套剑法,每套又衍生四式,共计七十二路。” 李玉茹施礼道:“徒儿谨记。” 莫老怪道:“汝有义父所授混元真经护体,日后修为必大大飞升。” 杨老邪神色黯然道:“小疯子,你且过来。” 李玉茹暗付:义父今个儿是怎地了?生离死别般。 杨老邪自怀中摸出线书道:“此乃混元真经,当世再无第二本,女儿好好收藏。” 李玉茹见那书破烂不堪,接过翻阅,上曰:谷神不死,神为五脏之神。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肾藏精,脾藏志。五脏尽伤,则五神去,是谓玄牝,言不死之道,在于玄牝。玄,天也,天于人为鼻。牝,地也,地于人为口。天食人以五气,从鼻入藏于心。五气清微,为精神聪明。音声五性;其鬼曰魂。魂者,雄也。出入人鼻,与天通,故鼻为玄也。地食人以五昧,从口入藏于胃。五味浊滞,为形骸骨肉。血脉六情,其鬼曰魄。魄者,雌也。出入于口,与地通,故口为牝也。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根,原也。言鼻口之门,乃是天地之元气,所从往来也。绵绵若存,鼻口呼吸喘息,当绵绵微妙,若可存,复若无有也,用之不勤,用气当宽舒,不当急疾c勤劳 杨老邪道:“不忙,以后再细细习之。” 莫老怪道:“时辰不早矣,去罢。” 李玉茹急道:“义父,撵吾么?” 莫问天攥住她手道:“玉茹妹妹” 杨老邪慈笑道:“女儿,世道险恶,千万珍重。” 李玉茹甩开莫问天手泣道:“义父,孩子哪里也不去,终身伺候您老人家。” 莫老怪道:“汝二人江湖游走,定要善良为本,切莫行奸助恶。如吾知晓,定不饶尔。” 李玉茹失声痛哭道:“孩儿遵命!” 杨老邪捋须颔首道:“走罢,走罢。” 莫问天拽起李玉茹走出桃花源山洞,只听身后哈哈大笑。李玉茹回首瞧见义父与莫老怪挥手致意,只听‘嘭’的一声,洞口赫然倒塌。 李玉茹悲泪不止,叩首拜了几拜,被莫问天扶起,上马哒哒而去,片刻没入暮色竹林。 却说李玉茹与莫问天夜宿晓行,不觉饥餐渴饮。值初冬时候,但见那: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行至富春山凹处,正欲寻觅民户人家讨些食物。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四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刀,利刃强锋,大咤一声道:“那汉子!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 那莫问天久居山野,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唬得魂飞魄散,不能言语。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吃食与我们的。” 莫问天道:“玉茹妹妹,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咱们留马匹c行李,你倒问他要甚么吃食?” 李玉茹道:“你自待候在一旁,待吾与之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莫问天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四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之争持?” 李玉茹胆量原大,那容分说,走上前来,双手抱拳道:“列位有甚么缘故,阻挡去路?” 那首领模样人道:“吾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教尔碎尸粉骨!” 李玉茹道:“敢问列位大名?” 那首领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作恻隐心,一个唤作羞恶心,一个唤辞让心,一个唤作是非心。 李玉茹笑道:“小小毛贼!却不明白这道家是汝之归途么?倒来挡路。把身上食物拿出来,与吾裹腹,便饶了尔等!” 那首领闻言,忧的忧,怒的怒,缓的缓,欲的欲。一齐上前乱嚷道:“小娇娘这般无礼!拿了去大家享用。”说完,一拥前来,轮枪舞棒。 李玉茹怒道:“污言秽语,看剑!”说罢,飞身拽步,一招雪缀梅花,刹那间将几人刺死在地。暗惊道:“一招未尽,皆被刺中,碧雪剑法这般厉害么?” 莫问天道:“玉茹妹妹,你十分撞祸!他等虽为剪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武功高强,只可退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对得起义父与爹爹嘱咐?道家根本救济世人,爱惜飞蛾纱罩灯。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集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乱打伤害,怎能脱身?”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我若不打死,他等却要侮辱我哩。” 莫问天道:“道家之人,宁死决不敢行凶。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四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李玉茹道:“不瞒哥哥说,吾生平最恨这些奸人。害得君哥哥” 莫问天道:“只因你投江轻生,才被杨叔叔搭救。若是还象当时躁情,一味不改,怎得修身?” 原来李玉茹念起父亲与十思君之事,见莫问天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汝既是这等,说我修不得正身,也不必念惩绪恶,我走便了!” 莫问天尚不曾答应,李玉茹就使一个性子,扬鞭催马,说一声“分开罢!” 急抬头,早已不见。撇得那初涉人事莫少侠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妹妹这等不受教诲!但说她几句,怎么就无形无影的,径去了?罢!罢!罢!先寻她回来,再做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回 绝生念身赴悬崖 萌情愫双修石屋 再说展鹏飞悠悠醒来,见面前立一女子: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师兄醒来了。”那女子道。 展鹏飞道:“云梦,汝怎地来了?” 云梦嘤嘤哭道:“父亲已仙逝了。”便将云龙子之事细细讲述。 展鹏飞悲由心生,‘啊’一声,喷出一注紫血。 云梦慌忙道:“师兄c师兄,你痛么?” 展鹏飞道:“无碍的,想是真气忽滞,心脉逆行。” 云梦自怀中拿出绣花罗帕,拭去他嘴角余红。呜咽道:“都怪妹妹鲁莽,不听父亲叮嘱,傻傻闯了进来。” 展鹏飞道:“吾昏睡多少时辰?” 云梦道:“约三c五日。” 展鹏飞抬手抚摸云梦秀发,微笑道:“痴丫头,如何这般讲?瞧吾依然好好滴,你尽可安心。”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洞外寒风瑟瑟,洞内温暖如春。万壑争流,千崖竞秀。鸟啼人不见,花落树犹香。雨过天连青壁润,风来松卷翠屏张。山草发,野花开,悬崖峭嶂;薛萝生,佳木丽,峻岭平岗。不遇幽人,那寻樵子?涧边双鹤饮,石上野猿狂。 初冬晌午,云梦刚刚入定,听道一声轻呼:“原来如此!” 云梦媚目张开道:“师兄,悟出甚么?” 展鹏飞道:“吾已将紫薇神功授汝七重,来修学第八重罢。” 云梦盈盈施礼道:“全凭哥哥指教。” 二人四掌相抵,默念心经。冉冉真气自百汇穴蔓延全身。 ‘噹c噹c噹’忽听有金钟划破苍穹,震耳欲聋。 展鹏飞大惊道:“不知来些什么人,前殿突击警急催。梦儿在此静静修炼,待吾前去。” 云梦道:“小妹随哥哥一起。” 展鹏飞道:“梦儿莫任性,且听我说。无论发生甚么事,汝定要潜心学习,不得半途而废。切记,切记!”说毕,将心经及师父遗物放置云梦手中。 府邸外已是交杂纷乱,刀光剑影。 展鹏飞大喝一声:“呔,大家暂住手。” 众人纷纷各归其阵。 对面班出一白髯老者道:“秃那汉子,唤你师父出来。” 展鹏飞施礼唱喏:“我道谁来,原是谷梁大师,别来无恙。” 谷梁承元道:“休啰嗦,教云老怪见吾。” 展鹏飞道:“家师业已闭关,有何吩咐,在下洗耳恭听。” 谷梁承元道:“小儿,风闻云老头得了劳什子紫薇神功,在下前来切磋。” 展鹏飞道:“大师,能否候师父出修,再行会晤?” 谷梁承元哈哈大笑道:“据说汝已得其真传,不妨舞它两招,让老夫见识见识。” 展鹏飞道:“弟子才疏学浅,只得皮毛,不及师父之万一也。” 谷梁承元也不答话,举臂挥之,自背后跨出一人道:“展师弟,师父早已先世,何须欺诳?” 展鹏飞怒道:“云啸天,师父待汝比亲生,尔竟引强人破门辱教,真乃卑鄙无耻之徒。” 云龙子座下弟子,分为八出,按:龙威四海,凤仪九天排列,那人为末席弟子,名含天字。 云啸天悱然道:“呸!吾等自小入府伺候,师父却不肯传我神功,说甚么待如己出,糊弄罢了!” 展鹏飞道:“如此悖逆,岂能容你。” 云啸天道:“不才已率明智同门,投于谷梁前辈麾下。汝若识时务,爵禄定在吾等之上,师弟三思。” 展鹏飞也不答话,拔剑径刺过去。 云啸天擎刀格挡,数招渐感不敌。付道:那云老头果然偏心,吾十多年修为竟不抵此人数月成就。心中更是暗暗憎恨。 展鹏飞一招雨击石穿,云啸天躲避不及,正被砍中左腕。合着惨叫,豆大汗珠沁出额头。顷刻间手掌跌落尘埃,还死死握住刀柄,鲜血淋漓,被人抢前扶住。 展鹏飞背剑而立,凛然道:“华夏儿女,岂能助蛮行奸。今日暂绕尔狗命,往后好自为之。” 忽有一少年趋步向前,施礼道:“这位兄台请了,上天皆有好生之德,汝怎能痛下狠手?” 只见那少年生的是:仪容清秀貌堂堂,两臂垂膝目有光。头戴三清飞羽帽,身穿一领淡青黄。麻布靴衬似雪袜,素棉带系虎腰厢。鬓垂双绺黑发丝,手执青锋寒月霜。 展鹏飞似觉眼熟,还礼道:“宋民之后,不思报国驱鞑也就罢了,却贱做走狗,天地难容。” 少年道:“天意所归,吾辈又能如何?” 展鹏飞道:“公子迂腐,大宋虽败,汉人未亡。普天之人皆应同心相向,讨吾河山。” 那少年道:“小可才疏学浅,不懂大义高节,只向兄台切磋武功。” 展鹏飞冷笑道:“承蒙高抬,请。” 少年深施一礼道:“兄台请。” 展鹏飞左手捏诀,一招细雨靡靡,迎面而上。 那少年见来势凶猛,剑舞似屏,使一招轻舞飞扬,化解了去。 展鹏飞窥少年神情自若,暗付:此人武功从所未见,不知是何方高人。当下,不敢大意,又出一招栉风沐雨,指向少年玉堂穴。那人也不含糊,一招雪花飘飘,荡开剑锋,紧接一招雪缀梅花,嗖嗖亮剑,疾点展鹏飞乳中穴。 展鹏飞挥剑已是不及,急出一招拨雨撩云,径奔少年云中穴。 二人你来我往,瞬间已过五十余招。 展鹏飞真气凝乱,渐露败像,慌思道:“紫薇神功已修至七层,为何如此不堪一击。此人似通吾心法,早早预知。又似有相同相衍之形,吾强他越强,吾弱他亦弱。难不成相克么? 他两个这场好杀:昭惠紫薇功,盖世道家将。这个心高欺敌凡俗子,那个面生压伏真栋梁。两个乍相逢,个人皆睹兴。从来未识浅和深,今日方之轻与重。冷光赛飞龙,寒锋如舞凤,左挡右攻,前迎后映。这阵上同门助威风,那阵上相好齐嚷嚷。 又数十会合,那少年突使一招漫天飞舞,顿时无数剑影罩住展鹏飞全身命门。 展鹏飞慌乱中一招覆雨翻云,欲挑开虚影,分出真伪。突感脊梁冰气袭来,直透肌肤。忙施拨雨撩云回头挡开。 少年喏道:“兄台果然不凡。” 展鹏飞正要回话,孰料背后灵台穴突然剧痛,正中后心。 一一一 再说那少男浑身燥热,幻觉中只见面前少女汗沾粉面眸含情,尘染蛾眉媚如丝。翠袖凌乱玉璧环,缃裙斜拽肌肤软。几回言语弱无力,云鬓蓬松宝髻偏。顿时心智丧失,正要亲吻。 门外传来唧唧索索声。有人影幽地闪到身旁,耳语道:“哥哥休慌,吾来救你出去。” 少年凝神观看,来人似曾相识。 那女子道:“速同吾将二人搭搀出去。” 背后又闪出位丫鬟,回道:“是,小姐。” 两人迷迷糊糊中被连抱带抬,扶至一座宅院,分房而置。 那女子道:“哥哥,下人已将那少女服侍安睡,待吾” 言语未尽,却忽被少年死死抱住,女子慌忙躲闪,奈何少年早已理智丧失,力大无比。 女子轻声疾呼道:“哥哥,是我,快住手,快住手。” 少年毫不理会,气喘如牛,目喷烈火,似疯癫般撕扯女子亵衣。 女子突启贝齿,狠狠咬住男子左肩,鲜血顺臂而下。少年似不知疼痛,竟未停住。少顷,女子便气弱力消,紧咬朱唇,珠泪夺眶而出,任其肆为。 虫眠月西落,鸟鸣日东晕。 女子娇叹一声,并指挥出,解开身侧酣睡少年穴道。 富春山耸于两浙境内,石崖高万丈,山大接青霄。根连地厚,峰插天高。两边杂树数千棵,前后藤缠百余里。花映草梢风有影,水流云窦月无根。倒木横担深涧,枯藤结挂光峰。石桥下,流滚滚清泉;台岩上,长明明白尘。远观一似琼楼碧阁,近看有如蓬莱胜境。香松紫竹绕山溪,鸦鹊猿猴穿峻岭。山凹出,有一来一往的走兽成行;树林里,有或出或入的飞禽作队。青青香草秀,艳艳野花开。 少年凄奔山顶,想起昨夜苟且之事,痛不欲生,悲泣连连,双足一顿,飞身跃堕悬崖。 心地频频扫,尘情细细除,莫教坑堑陷毗卢。本体常清净,方可论元初。性烛须挑剔,曹溪任吸呼,勿令猿马气声粗。昼夜绵绵息,方显是功夫。 云梦正打坐修炼,渐感腹内饥饿,便收功觅食。忽听凄啸阵阵,抬头观看,只见一黑影从天而降。忙施一招环星抱月,暂缓黑影下坠之势,又使一招四两拨千斤,将黑影抛送尘埃。又急忙上前探视,黑影已然昏死过去。 翌日清晨,石屋之内少年醒来。四处察看,自语道:“莫不是到了阴曹地府么?”起身向外,乃身置山谷之中:雪欺衰桃,冰结潺泉。疏疏修竹摇青,郁郁乔松凝翠。几间石屋半装银,一座小桥斜砌粉。篱边微吐水仙花,檐下长垂冰冻箸。飒飒寒风送异香,雪漫不见梅开处。 只听‘吱’的一声,石门响处,走出一位少女。手握宝剑,头插紫簪。身着粉衣,足踏莲花登云靴。盈盈笑道:“你醒来了。” 少年打个问讯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少女道:“毋须多礼,汝为何自寻短见?” 少年眼眶渐红,欲言又止道:“姑娘有所不知” 少女忙道:“不说也罢。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在下十思君,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道:“吾名唤云梦。” 十思君道;“云姐姐家居于此么?” 云梦道:“正是,请问公子哪里人氏?” 十思君道:“温州府地。” 云梦道:“十公子定是结了甚么伤心事,才断然身赴绝境。” 十思君道:“在下禽兽不如,无脸面苟活于世。” 云梦道:“万般皆无奈,寡欲自度之。先且收心定神,伴吾练功罢。” 十思君正感叹间,见石桌上寒光烁烁。道:“云姐姐,那放光的是甚物件?” 云梦道:“那是先父与师兄滴宝贝。” 十思君道:“他二人这洞中与你相栖?” 云梦道:“均已仙逝了。 十思君道:“何故?” 云梦很恨道:“皆因元廷走狗,顺买不成,便强行加害。” 十思君道:“云姐姐节哀。” 云梦道:“闲话少叙,我们练功罢。” 十思君点头称是,便与云梦学法练功,讲经论道,每日如此。饥时摘果打猎,困来打坐修身。不觉倏数月,云梦见十思君善良敦厚,仪表堂堂,不免渐渐萌生情意。 一日修炼完毕,云梦道:“师兄留有遗物,不知有何用处,你来看看。” 十思君道:“甚么物件?” 云梦自石屋内拿出一包裹,打开呈于十思君面前。 十思君观之大惊道:“云姐姐师兄名讳,莫非上展下鹏飞么?” 云梦诧异道:“你如何知晓?” 十思君颤持短剑,垂泪道:“此乃尊母定情之物。” 云梦奇道:“伯母唤作慕容雪?” 十思君道:“正是。” 二人抱头痛哭,良久方止。 十思君道:“既如此,在下该尊阁下为云姑姑才对。” 云梦心中‘咯噔’一下,忙到“你与吾年龄相仿,如何称呼亦可。” 十思君道:“前往多有冒犯,云姑姑见谅,请受侄儿大礼。”说罢,伏地磕头。 云梦趣笑道:“小十子,你今年高寿呀?” 十思君道:“二十又五载。” 云梦咳了一声,正色道:“汝早生于姑姑咧,吾刚至花信之年。” 十思君道:“尊卑有别,不论云姑姑年龄长短,总是在下长辈。” 云梦哼了一声道:“暂不与汝理论,跟我来。” 十思君应诺,随云梦身后,进入洞道。 不多久,行至铁器屋内。 云梦道:“闲来无事,咱们且试它一试。” 十思君道:“作甚?” 云梦道:“汝运功催火,待吾依法锻炼。” 十思君点头,蹲身拿出火石火绒,拉动风箱。 逾时,云梦道:“怎地不见动静?” 十思君站起身来,察看一番道:“许是少了什么相合物件。” 云梦道:“该是,若不然如何丝毫无损?” 十思君道:“拿来吾看。”语毕,自云梦手中接过玄门炼术,细细详阅。 须臾,云梦问道:“可有所发现?” 十思君道:“似少一块冰玉石。” 云梦道:“这稀罕东西,哪里寻去?” 十思君道:“无奈,放弃罢,日后再多打算。” 云梦莲步轻移,迈至石床前,款款坐下。支腮苦思,忽道:“师兄滴雪菱剑当可。” 十思君摇头道:“此乃父母定情之物,怎能损坏?” 云梦见他坚决不肯,无奈道:“既如此,咱们回去罢。” 寂听穿林打叶声,不见鸟兽吟吠行。是夜,谷内竟下起云雾般雨来。 忽见一影自石屋而出,默停片刻。悄声来至洞门,按下机关。只听“吱吱呀呀”响。那影子闪身遁入洞穴,少顷,洞门缓缓沉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回 情投意合结连理 高朋满座遭杀戮 十思君朦胧中耳闻声响,忙穿衣推门察看。山谷内万籁俱寂,四处无人。睡意袭来,转身又倒榻就寝。忽然想起甚么,暗付一声不好,疾入洞穴。 蜿蜒行至铁器室内,瞅见云梦手持雪菱欲置炼炉,急喝道:“云姑姑且慢。” 但为时已晚,宝剑瞬间没入溶液,咕嘟嘟冒出许多泡来。 十思君叹息道:“云姑姑恁个任性。”旋过去委身助风。 居有顷,云梦嘻嘻娇笑道:“大功告成也。” 十思君遽站起观之,那云梦已握铁钳,将玉尺夹出淬火。顷刻,室内荧荧闪烁,竟有几分温馨向暖之意,如沐春阳。只见宝物长三尺五寸,宽三寸半,重约十五斤五两。 云梦道:“果承上古神器,不同非凡。” 十思君道:“雪菱剑真真与此物相合,定是天意。” 云梦道:“小十子,天放光了。” 暮雾笼峰顶,潺泉涌涧中。百花香满路,万树密丛丛。梅青李白,柳绿桃红。杜鹃啼处春将暮,紫燕呢喃社已终。峨峨石,翠盖松。崎岖岭道,突兀玲珑。削壁悬崖峻,藤萝草木。千岩竞秀如排戟,万壑争流远浪洪。 闲来歇息,盘坐石床。云梦偎十思君身旁观景,正心荡神怡。 十思君又起思乡之念道:“出来久矣,不知母亲如何了。” 云梦仰面柔语道:“既望过后,回去探望罢,以安忧心。” 十思君道:“也好,正要将父亲之事报知母亲。” 话说十媚儿这日行至山脚道观中。只见那道观由于战火纷乱,殿宇凋零倒塌,廊房寂寞倾颓。断砖破瓦十余堆,尽是些歪梁折柱。前后尽生青草,尘埋朽烂香厨。钟楼崩坏鼓无皮,琉璃香灯破损。三清金身没色,护法倒卧东西。天师淋坏尽成泥,玉镜葫芦坠地。堂内并无教众,夜间尽宿狐狸,只听风响吼如雷,都是虎豹藏身处。四下墙垣皆倒,亦无门扇关居。有诗为证,诗曰:多年清观没人修,狼狈凋零倒更休。猛风吹裂真君面,大雨浇残元帅头。真武跌损随淋洒,土地无房夜不收。更有两般堪叹处,铜钟着地没悬楼。 十媚儿归置打扫,焚香行礼完毕。卧依角落草席栖息,浑浑噩噩中渐入幻觉。梦里十思君被人一剑刺中腹部,血流如注,惨然倒地。 十媚儿凄呼惊醒,额沁冷汗。见天已晓白,便觅泉洗漱。又感腹内饥肠辘辘,欲进村落农家讨食。忽有一人进前道:“大小姐,可访到你了。” 十媚儿回首道:“汝是何人?” 那人道:“小姐仔细瞧,吾乃十卫城将军手下周晨也。” 十媚儿上前拽住那人手臂,轻摇道:“吾以为哪个,原是周叔叔,父亲c雪姑姑及众位叔叔可好?” 周晨道:“一切均好。十思君公子已归山寨,慕容夫人命在下等寻你回去。” 十媚儿大喜,跳跃道:“君哥哥已回来了?甚么时辰?” 周晨道:“小姐快放手c小姐快放手。胳膊都被汝扯断了。” 十媚儿娇羞道:“好啦,吾放手,赵叔叔慢慢道来。” 二人向前并行,周晨自包裹中取出熟牛肉炊饼,递给十媚儿,将事情原委一一告之。 十媚儿思念之情迫切,路不停歇,快马飞驰山寨。 十思君正与母亲慕容雪c十卫城等交谈,就听莺呼燕唤声老远传来。 “君哥哥c君哥哥。”十媚儿疾跑而至。 九卫池道:“傻丫头,这般的急躁,羞也不羞。” 十媚儿嘤的一声扑进慕容雪怀中,埋头撒娇。 慕容雪慈爱滴抚拍十媚儿背,言道:“卫城,二人双双而归,乘此机会,咱们把事情办了罢。” 十卫城忙起身施礼道:“在下谨遵小姐命。” 于是,便张罗纳采c问名c纳吉c纳征c请期c以备迎亲。 喜!喜!欣然乐矣!结婚姻,恩爱美。巧样宫妆,嫦娥怎比。龙钗与凤簪,艳艳飞金缕。樱唇皓齿朱颜,婀娜如花轻体。锦重重,五彩丛中;香拂佛,千金队里。《会词》云:会!会!会!妖娆娇媚。赛毛嫱,欺楚妹。倾国倾城,比花比玉。妆饰更鲜妍,钗环多艳丽。兰心蕙性清高,粉脸冰肌荣贵。黛眉一线远山微,窈窕嫣然攒锦队。《佳词》云:佳!佳!佳!玉女仙娃。深可爱,实堪夸。异香馥郁,脂粉交加。笑语纷然娇态,笙歌缭绕喧哗。花堆锦砌千般美,看遍人间怎若他。《姻词》云:姻!姻!姻!兰麝香喷。宾客阵,友朋群。丫鬟换彩,娇娘妆新。云鬓堆鸦髻,霓裳压凤裙。一派古乐缭绕,两行朱紫缤纷。当年曾结乘鸾信,今朝幸喜会佳姻。 十卫城上来,恭擎玉杯,与慕容雪安席。那些宾客友亲,朝上施礼贺祝。各依好歹,分坐两边。 众侍卫道:“许多光景未降此幸事,拿大觥来!” 慕容雪闻说,即命取大杯来。下人连忙取几个鹦鹉杯c鸬鹚杓c金叵罗c银凿落c玻璃盏c水晶盆c蓬莱碗c琥珀锺,满斟玉液,连注琼浆,果然都各饮一巡。 少顷,新人出来,真个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斜釵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说甚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柳腰微展扭蜂体,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难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 十卫城欠身而起,对慕容需施礼道:“大小姐,酒已彀了,巡堂拜罢。” 慕容雪依言,携住十思君,步下台阶,来至新人面前。言道:“吾展家上下,数年来多蒙十家恩情。十门贤女,又屈入展籍,不胜感激。今日正是佳期,可早赴合卺之宴,不要错过良辰。” 那十媚儿盈盈倒身揖拜,道:“母亲,小女若日后行为有欠妥之处,乞赦万千罪过。” 慕容雪道:“孩儿不必如此谨慎,汝今已为吾展家之人,何来劳什子罪过。” 十媚儿叩头谢了恩。慕容雪道:“行礼罢。” 十思君唯唯诺诺,正要转身与十媚儿跪答高堂。忽抬头窥见大门外闪出一粉衣女子,悲泪如倾,红唇微抖。顿时身如筛栗,呆痴若木。 傧相道:“一拜天地。” 十媚儿闻诺,姗姗而拜。十思君似未察觉,浑然而立。 慕容雪眉头微蹙道:“君儿?” 十思君猛然转身跪伏在地,痛苦言道:“此时礼不能行,请恕孩子不孝。” 一一一 慕容雪嗔叱道:“为何?” “母亲,儿与她”十思君起身欲唤过那粉衣女子,却早不见踪迹,忙拨开人群追了出去。 十媚儿悲辱难当,扯下喜装,掩面含泪而奔。 慕容雪急唤道:“媚儿,媚儿。” 大厅内宾客面面相觑,一片哗然。 忽有人禀告:“夫人c十寨主,五老爷到。” 十卫城道:“有请。” 片刻,五卫海并一众人拥簇而入。 十卫城拱手道:“五弟,多谢捧场。” 五卫海道:“客气,客气。吾奉当今朝廷旨意,给慕容小姐及大哥贺送赐礼也。” 九卫池乜斜道:“鹰犬之物,休污吾耳目。” 旁有校尉道:“区区草寇,怎敢口出狂言?” 九卫池愤道:“此乃大宋土地,蛮夷滚了出去。” 那校尉道:“普天之下,莫非吾大元江山。何有亡国之锥?” 九卫池大怒,拔剑刺向校尉。忽眼前一花,闪出位银发老者,亦不知施滴什么手段,啪啪两掌,正中他心口。九卫池一声闷哼,向后飞出数丈,跌落香案,嘴角溢血,倒地不起。 十卫城怒喝道:“住手,山寨家事,不劳各位费心。若是讨杯喜酒,请一旁就坐畅饮。若是寻衅滋事,山寨上下,容不得尔等放肆。” 那老者桀桀大笑道:“老夫奉劝各位,认清时务,顺吾大元,否则鸡犬不留。” 一卫国道:“贼人,吾等岂是恐吓大的么?看招!” 那老者嗤之以鼻道:“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汝等都上来罢。” 一卫国c二卫家c三卫山c四卫河c六卫川c七卫民等轮枪舞刀,一拥前来,照老者劈头乱砍,乒乒乓乓,砍有七八十下。那老者耸立中间,似鬼魅般只顾躲闪。 四卫河道:“好老儿!真个的硬功夫!” 老者道:“将就看得过!你们也打得手困了,亦该老夫来耍耍。” 三卫山道:“废话少说,出手!” 那老者左手龙爪,右拳象拔状挥出,只听得噗噗数声。霎时间个个似折翅大鸟,坠地不起。 十卫城见势不妙,急吩咐八卫汉道:“汝速护慕容小姐走先,吾来断后。” 八卫汉点头,并几位喽啰,架起慕容雪径往后堂疾行。 校尉道:“斩草除根。”话毕,率数十兵尉,追将出来。 八卫汉等刚奔入树林,那校尉已近前围住。 慕容雪道:“八将军,毋须顾吾,速逃。” 八卫汉道:“宁死不弃,大小姐快走。”言未尽已体中数刀,惨死当场。 那校尉淫笑道:“大小姐虽芳华削减,却风韵犹存,在下来尝尝罢。” 慕容雪凄面垂泪,心无生念,咬牙撞向石岩。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影倏然而至,紧紧拽住。 慕容雪连唬带惧,微张双目瞧看,见来位妙龄女子,正拥扶自己低头观看,她嘤的一声昏死过去。 那女子拔出利刃,格挡挥舞。只听噹噹噹声响,校尉兵士武器纷纷断折。 校尉道:“碰上硬茬子了,兄弟们扯乎。” 女子见兵尉们四散逃窜,并不追赶,抿嘴呼啸一声。咴儿咴儿,自树林深处奔出匹红色骏马。她抱起慕容雪放置前鞍,上马飞驰而去。 天空靡靡下起雨来:漠漠浓云,蒙蒙黑雾。雷车轰轰,闪电灼灼。滚滚狂风,淙淙骤雨。好雨倾河倒海,蔽野迷空。檐前垂瀑布,窗外响玲珑。万户千门皆闭户,六街三市水流洪。东西河道条条满,南北溪湾处处通。槁苗得润,枯木回生。田畴麻麦盛,村堡豆粮升。客旅喜通贩卖,农夫爱尔耘耕。从今黍稷多条畅,自然稼穑得丰登。风调雨顺民安乐,海晏河清享太平。 却说那女子驭马驮住慕容雪,下了富春山,奔上大路。 骋有半日,见大江横阻,自言自语道:“该是此处了。” 便觅舟划水,又漂半日,船至江中孤岛,弃船背负慕容雪而行。 不久,来到岛内一座宅院。安置好慕容雪,便生火做饭。 慕容雪觉有一股温热之流顺喉直入腹内,恍恍醒来。问道:“吾在何处?” 女子道:“夫人,此乃东洲岛。” 慕容雪侧目观看,见女子正持汤匙,服喂热羹。欠身施礼道:“多谢姑娘搭救。” 那女子泪忽目衍,言道:“夫人不必客气。” 慕容雪忙道:“姑娘莫悲,有甚伤心之事可道与吾听。” 那女子起身退后,跪地叩头道:“在下欲向夫人讨教个迷惑。” 慕容雪道:“姑娘快快请起,汝与吾有救命之恩,有甚么话,尽管讲来。” 女子款款坐于榻侧,道:“在下名唤李玉茹,夫人可知晓否?” 慕容雪怅然道:“不曾相识。” 李玉茹道:“夫人可还记得富春李四么?” 慕容雪很恨道:“奸恶之徒,就是化成粉末尘埃,吾亦能辨出。” 李玉茹哭泣道:“在下便是那恶人之女。” 慕容雪顿似泥塑木雕,良久长嘘一声道:“父之过,不及儿女。况汝今又搭救于吾。” 李玉茹道:“夫人,吾早已见过十思君哥哥。” 慕容雪道:“何时?” 李玉茹道:“数月前。”当下,便把十思君李府行刺,受伤认亲之事细细描述。 慕容雪叹道:“如今,君儿也不知道平安否。” 李玉茹颤声问道:“夫人,十思君哥哥可是您之亲生?” 慕容雪道:“这个当然,十月怀胎,心肉分离。” 李玉茹道:“冒昧询之,君哥哥生父尊姓大名?” 慕容雪道:“姓展字鹏飞,姑娘竟何有此一问?” 李玉茹闻听,按耐不住道:“夫人,十思君哥哥生亲不是吾父李四么?” 慕容雪摇头道:“非也,当时为防李四加害,无奈暗乞郎中做了个两全之策,哄骗过去,这才保住吾母子性命。” 李玉茹再也无法忍耐,大喜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慕容雪疑道:“好在何处?” 李玉茹蓦地脸颊脖颈通红,声如蚊虫道:“吾便可与君哥哥” 慕容雪听不清楚,支耳道:“汝说甚么?” 李玉茹道:“无有甚么,无有甚么,吾再给夫人盛些膳食。”说完,烟视媚行,低头捧盏迈出门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回 仁释前嫌收螟蛉 巾帼英雄举义军 花开千朵,各表一枝。 展鹏飞观那少年绝非奸恶之徒,定是误入歧途。便真气松懈,正欲劝其悟道返真。孰料被云啸天一旁愁住机会,疾刀正中后心,惨叫一声,命丧尘埃。 那少年猛喝道:“你这厮无耻至极,竟趁其不备,暗地伤人!” 谷梁承元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杀!” 那少年欲言又止,屹立不动。 众武士并部僚听到吩咐,各持刀枪棍棒,叫叫嚷嚷,要血洗三清玲珑府。 忽有歌传:桃花林里桃花仙,桃花美酒桃花簪,欲将花簪付花仙,奈何花仙隐花山。花山深处无觅处,醉饮桃花卧仙庵,梦醒桃花庵中寻,只见桃花不见仙。所吟正是霖江南之赋《桃花梦》。 话音尚未落,人早飘然而至。只见前来老者,身材魁梧,威风凛凛。头带九梁道冠,当中安一块无暇的美玉,面似银盆,目弱朗星,通关鼻梁,方海阔口,海下三柳须髯。身披酱紫色道袍,上绣阴阳鱼,乾侃艮震巽里坤兑,手持拂尘,腰缠锦丝,胖袜云履。 宋词赞道:道家弱水江南,鲸波万里仙山。人间自有九霄碧云洞,居士目似白星,貌如聃老,风尘挺出。向谪仙家内,通天飞瀑畔。飘玉佩,下丹阙。黄发三朝老,已冠文昌,人人瞻望,玉枢躔逼。对新凉,酒颊微红,宛是一星南极。 谷梁承元示意住手,上前施礼道:“老仙长请了。” 那老者双手垂伸,右手在内左手在外合抱成拳,上举至眉际,双手抱拳由眉际随身体前俯,做俯首鞠躬姿式。打个稽首道:“居士有礼。” 谷梁承元道:“老仙长不养气炼术,今来此作甚?莫非要踏足红尘之事?” 老者道:“吾祖教诲曰:洁身保生,值逢乱世,区区怎能自安一隅?” 谷梁承元道:“莫非与在下等过不去么?” 老者道:“岂敢,苍生有难,自当舍命护之。” 谷梁承元:“既如此,休怪吾等无礼了。” 那老者缓缓回道:“悉听尊便。”侧首又嗔骂道:“小儿,还不与吾退下。” 那少年闻听,收剑低头走了过去,垂首恭立其身后。 谷梁承元再不啰嗦,运功飞身向前。那老者慈目含笑,挥手迎上。两个在三清玲珑府前厮混一处,好杀: 仙教隐士名誉大,佛座高人远名扬。一来一往幸相持,豪杰英雄竟相痴。紫薇正,龙虎快,正直无私怎忍耐?这个是太乙元帅应化尊,那个是罗汉菩萨修真来。玄功真经两家能,都是神宫仙法逞。今日在宝殿弄威风,各展雄才真可行。一个欺心要屠玲珑府,一个竭力匡扶玄圣宫。苦争不让显神通,拳脚往来无败赢。 他两个斗在一处,胜败未分。早有校尉统领,又令兵卒齐来,把老者围在垓心,各骋凶恶鏖战。那老者全无一毫惧色,使一套玉皇经,左遮右挡,后架前迎。一时,见那众武士的刀枪剑戟c鞭简挝锤c钺斧金瓜c旄镰月铲,来的甚紧。他即踏八卦玄门,似有三头六臂;如飞鹤儿大鸟一般,翩翩地,在那垓心里飞舞。 少年见状,也持剑护住老者,加入恶斗。 谷梁承元大怒,施展龙虎十象功。老者不惊,也发出紫薇神功。罡气骤然猛烈,如山崩海啸动静。只听四周砰砰砰不断,众人利刃纷纷断,武器忽忽折。一个个口喷鲜血,倒地不起,只剩下那少年,徐徐盘腿打坐,运气抵挡。 谷梁承元见势不妙,气行周天,左虎右龙,功力加至八重。老者眯眼含笑,一招拨雨撩云。缓缓使出。只听轰轰两声,四掌相撞。谷梁承元自腕而肩麻木上行,遂胸心沉闷,退后三步,方才站稳,那老者却气定神闲,捋须颔首。 谷梁承元道:“老仙长好功法,在下认输。” 那老者道:“阁下缪赞了,吾探汝之武功,该有九重。为何手下留情? 谷梁承元道:“在下内功不达,未曾修满。” 老者道:“汝若能静心修炼,一年后,成就必在吾之上。” 谷梁承元见属下皆伤残溃败,自己又非敌手,况对方还有一个武功不凡的少年。暗付如尽内功相搏,就算胜出,亦必两败俱伤。只好拱手施礼道:“承蒙指教,今日送仙长个情面,不做计较。” 老者道:“多谢,多谢。” 谷梁承元对众人道:“回去。”蹒跚而行,渐潜山谷。部僚们也相互搀携,随后跟上。 待众人没入树林,老者方道:“你这逆子,为何不听约束,私自逃下山来?” 那少年忙跪地嗫嚅。 老者道:“尔造此孽债,自己承受罢。”说完,便甩袖离开。 少年回道:“遵命。”忙起身趋步。 翌日,两人运筏摆渡一岛内,真是十里荷香晰,对槐阴清昼。细浪揉蓝,远山凝黛。雨初晴,江山景色新鲜。乍艳阳,春光美丽,见效原c芳草芊芊。睹梨花c轻笼淡月,闻松声c冷和清泉。风细池塘,帘垂院落,晓莺啼唤柳含烟。更叠翠山屏如悄,时物笔难传。 上岸又行片刻,至大树下耸座院落,内有一个清秀绝俗少妇,弯腰正对异花施肥锄草,穿一身嫩黄衫子,当真是人淡如荷,雅致清丽。旁一粉杉少女手执水壶,正沐水浇花。纤手皓肤似玉,映着七彩,便如仙女一般。说话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舒适无比。 老者上前施礼道:“夫人请了。” 那少妇闻听,起身款款行了个万福,道:“道仙长乐无极!” 老者道:“夫人,贫道是来此负荆请罪矣。” 少妇道:“初次晤面,何来罪过?” 老者唤道:“过来罢。”少年闻听,唯唯诺诺向前。老者又斥道:“跪下!” 少妇慌忙搀扶,道:“仙长这是为何?” 老者道:“逆子,汝还不全部讲来。” 那少年伏身回了声是,抬头便将私自下山,怎恰逢谷梁承元等人,又随其大闹三清玲珑府之事一一细述。 那少女听毕,横眉怒道:“尔敢如此。”说完拔剑砍出。 那少年欲运功抵挡,那老者大声叱道:“汝结恶果自食之。” 那少年垂泪不语,闭目待戮。 一一一 就听得哪少妇急呼道:“语儿住手!” 唤作语儿少女闻听,含泪而止。 少妇吩咐买来香烛供品,身披麻衣,伏体叩首,泣曰:“一哭;祭奠夫命丧贼寇。二哭;展家并姐姐慕容雪满门忠贞。三哭;孤岛一别,竟成生离。四哭;大宋国亡,民不聊生。五哭;奴家一弱女子,该如何做,才不枉夫君与慕容世家两代忠良。” 老者曰道:“如今天下大乱,刀兵四起。万望夫人能竖起抗元大旗,保家卫国。” 少妇道:“仙长之言甚是。” 老者道:“贫道偶得一部《太公六韬》,以夫人之聪慧睿智,必能参悟领会。” 少妇道:“不知吾夫君尸身现弃何处,奴家讨寻来入土方安。待一切料理妥当,再行商议。可否?” 老者道:“这个不劳夫人挂心。在下自去请来展君金体及遗物。” 少妇施礼道:“多谢仙长。” 老者道指那少年:“孽障自小孤身,被吾收养。奈吾一人逍遥惯了,少于管教,才酿成大祸。贫道请夫人留用膝前。一来敦促引导,盼他洗心赎罪,二来此子武功不凡,也能照顾服侍。” 少妇道:“亦可。” 老者方目含笑意,道:“快跪拜谢恩,若不是夫人宽大,吾必取你性命,以安展君之灵。” 少年忙磕头拜谢,口称义母。 少妇点头,扶起少年。 老者道:“夫人赐他个名字罢。” 少妇道:“夫君讳名展鹏飞,汝便姓展,名青云,取白云青舍之意。” 少年道:“青云叩谢母亲。” 少妇道:“小女名展秋语,汝二人今后要相互亲近,好生照顾。” 展秋语及展青云齐应道:“遵命母亲。” 翌日,展青云随老者至富春山将展鹏飞遗体护送归来,立碑安葬。 旬余,少妇吩咐展青云在岛外寻了一处险山峻岭,雇来铁木石匠,按《太公六韬》上所述,白天打造城墙机关,招人买马。夜晚习研兵法,躁演武艺。东洲岛隐做后方基地,种粮养殖,囤积器械。 不数岁,已是兵强马壮,远近闻名。 这日,展青云入岛禀告:“母亲,纳状之人日渐众多,武器已不足矣。” 少妇道:“察附近有哪些贼寇,汝可兴师讨伐,囊来用之。” 展青云领命,率数百军士,星夜赶往越州府。越州守将闻听,早弃城而逃。展鹏飞吩咐手下不得骚扰百姓,违令者斩。又率人至兵器馆,军士们皆大欢喜,都乱搬乱抢。有力的拿五七件,力小的拿三二件,尽数搬个罄净。 展秋语山寨内正焦虑不安,大厅内来回踱步。就听有人呼道:“大寨主回来了。”忙飞奔迎接。展青云便将越州战事一应说了个遍,众人振奋齐呼。 却说越州守将兵败逃至临安府,太师谷梁承元大怒,要出兵剿患。班中闪出一员大将道:“区区贼寇,何劳太师亲自出征,待某将前往灭之。” 谷梁承元定睛观看,却是那降将五卫海。点头应允道:“老夫静候五校尉得胜班师。” 五卫海行兵出得临安,一昼夜行至富春府。 且说那富春守将常坤,早知管辖境内,有六安山寨义兵势大,只是龟缩防守。孰料那义兵竟借道攻击越州。恐上面怪罪,慌忙点齐本部人马出迎。两营兵马合为一处,浩浩荡荡杀向六安山。 正是:腾腾杀气滚征埃,隐隐红云映绿苔;十里只闻戈甲响,一座兵山出土来。 元兵一路行军,崎岖泥泞,人马甚是难走,跋涉更觉险峻。五卫海见如此艰难,悔之不及:“早知如此,何必抢功劳。” 翌日晨时,来到六安山,只见一座大山甚是险峻,有赞为证:远观山山青叠翠,近观山翠亚青山。参天松婆娑弄影;靠峻岭逼陡悬崖逼陡涧。绿桧影摇玄豹尾,峻悬崖青松折齿;老龙腰望上看似梯似镫,望下看如袕如坑。青山万丈接云霄,斗涧莺愁长地户。此山到春来,如火如烟;到夏来,如蓝如翠;到秋来,如金如锦;到冬来,如玉如银。到春来,怎见得如火如烟?红灼灼夭桃喷火,绿依依弱柳含烟。到夏来,怎见得如蓝如翠?而来苍烟欲滴,月过岚气氤氲。到秋来,怎见得如金如锦?一攒攒一簇簇俱是黄花吐瑞,一层层一片片尽是红叶摇风。到冬来,怎见得如玉如银?水幌幌冻成千块玉,雪蒙蒙堆叠一山银。山径崎岖,难进难出;水途曲折,流去流来。树梢上生生不已:鸟啼时韵致幽扬;正是观之不舍,乐坐忘归。有诗为证:“一山未过一山迎,千里全无半点平;莫道牧童遥指处,只看图画不堪行。 话说五卫海观此山险恶,传令安下人马。催开坐骑,自率数名兵士向前查看。 行不远处,见山寨前有一程平坦之处,好似个战场。五卫海叹曰:“好一座山,若是朝廷宁静,老夫来避静消闲,多少快乐?” 又见依依翠竹,古木乔松,赏玩不尽。正看此山景致,忽听一声锣响;五卫海急勒转坐骑,原来是山寨练兵,走的乃是双翼阵。阵头一将,面如黑炭,发似草扎,铁甲棉袍,坐下阵马;手使一柄开山斧。 五卫海探看走阵,不觉被山寨城墙巡逻士卒,看见五卫海身穿紫袍,坐骑黑马立于山顶偷窥阵势。 士卒忙入寨禀报:“启头领!山上有一人,探看吾等巢袕。” 那头领见说,吩咐道:“尔速去禀报大寨主,吾前去探知。”疾至城墙抬头一看,大怒,速命退了阵,把马一磕,驰上山来。 五卫海看见一将飞来,甚是英雄,十分勇猛,心中暗想:若收得此人,朝廷必有恩赐。心上正是踌躇,不觉那马已到面前。 只见那头领大呼道:“你是何人,好大胆敢来探吾山袕?” 五卫海曰:“在下看此山幽静,欲在此结一茅庵,早晚诵一二卷黄庭,不识将军肯否?” 头领大怒骂道:“好走狗!”催开马,摇手中枪径来直取。五卫海用大刀急架忙迎;刀枪交加,大战在高山之上。 五卫海征伐多年,不知见过多少阵仗,那里把他放在眼里。见这将使的枪,也有些本领:“待吾收了此人,虽无大成,亦有小就。”五卫海把骑一拨,往北就走;那人赶来。五卫海听脑後铃声响亮,回刀猛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回 龙门观内传玄经 杏梅山上陷虎穴 话说十思君追出数里,仍不见那女子踪迹。时正是那腊月寒天,朔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是些悬崖峭壁崎岖路,迭岭层峦险峻山。 正行之间,瞥见山间隐有一道观,便趋步前往。横匾曰龙门观,叩门后迎出一道长,寒暄后知是已故抗元名将慕容飞鹰外孙,接至里面,相见献茶。茶罢用膳,不觉天晚,正是那:影动星河近,月明无点尘。雁声鸣远汉,砧韵响西邻。归鸟栖枯树,羽士修玄经。 十思君木榻一盘坐运功,坐到夜将分。 众真人灯下询问原由,得知后,有的说大海捞针何处觅,有的说兵荒马乱怎地寻? 十思君钳口不言,但以手指自心,点头几度。 众真人莫解其意,合掌请问道:“居士指心点头者,何也?” 十思君答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男清女浊,男动女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太上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明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众道士闻得此言,人人称羡,个个宣扬,都叫一声“忠心赤胆玄门少成”,夸赞不尽,请君入榻安寐。 又是竹敲残月落,鸡唱晓云生。那众道士起来,收拾茶水膳食。十思君遂穿了衣服,上正殿三清前礼拜,道:“弟子十思君,肉眼愚迷,不识祖师爷真形。今愿立誓:路中逢观烧香,遇羽拜真。但愿三清祖师慈悲,早让吾寻得那怜人来。” 祝罢,回与道长用膳,那道观有二人愿意跟随。便整顿了鞍马,促趱行程。十思君出了山门,道长及众道童不忍分别,直送有十里之遥,噙泪而返。 十思君遂直西前进。正是那季秋天气,但见: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杨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花蕾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一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鹜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呖呖声宵碎。 十思君并二位从者一行三人,连马四口,迎着清霜,看着明月,行有数十里远近,见一山岭,只得拨草寻路,说不尽崎岖难走,又恐怕错了路径。正疑思之间,忽然失足,三人连马都跌落坑坎之中。 十思君心慌,二从者胆战。却才悚惧,又闻得里面哮吼高呼,叫:“拿将来!拿将来!”只见狂风滚滚,拥出百十个人来,将十思君c从者揪了上去。 十思君偷眼观看,上面坐的那寨主,十分凶恶,真个是:威身凛凛凶,气貌堂堂猛。电目飞光利,声如雷鸣振。唬得二从者魂飞魄散,骨软筋麻。 寨主喝令绑了,众人一齐将三人用绳索绑缚。正要安排询问。只听得外面喧哗,有人来报:“二爷与元朝钦差来也。” 摇摇摆摆走入两个官兵模样之人,慌得那寨主奔出迎接。 二爷道:“大哥,一向得意,可贺!可贺!” 那钦差道:“大寨主丰姿胜常,真可喜!真可喜!” 寨主道:“二公连日奔波,路途如何?” 钦差:“惟屁股痛也。” 二爷道:“惟无娇娘也。” 三个叙罢,各坐谈笑。 只见那从者绑得痛切悲啼,那钦差道:“此三道者何来?” 寨主道:“自送上门来者。” 二爷笑云:“可能待客否?” 寨主道:“奉承!奉承!” 二爷道:“不可走了去,可除二留一,提首邀功。” 寨主领诺,即呼左左,将二从杀之,首级置于木盒内,奉献给钦差。 十思君大怒,却被捆绑结实,又被强饮半碗迷魂汤。昏昏沉沉,也辨不得东西南北。正在那不得法,渐惭的东方发白。 忽然见一女子,手持利刃而来。走上前,用力一挥,绳索皆断。又端来半碗清水,对面吹了数口。 十思君方苏,只是浑身无力,施礼道:“多谢小姐搭救性命!” 女子答礼道:“毋须多礼。你可曾疏失了甚么东西?” 十思君道:“在下的从人,已昨夜被杀。只不知行李马匹在于何处?” 女子道:“速随吾来。”二人蹑手蹑脚溜了出来。至一厢房侧,女子问道:“那是汝之匹马包袱么?” 十思君回头看时,果是他的物件,并不曾失落,心才略放下些,问女子曰:“小姐,此处是甚所在?汝何由在此?” 女子道:“此山名唤杏梅尖,十多年前被人占了去,乃虎狼巢袕处。你为何堕此?” 十思君道:“在下寻访亲人,不料起得早了,冒霜拨露,忽失落此地。那大寨主凶顽太甚,将吾与二从者绑了。” 女子道:“你跟我来,引你上路。” 十思君不胜感激,将包袱捎在马上,牵著缰绳,相随女子径出了坑坎之中,走上大路。却将马拴在道旁草头上,转身拜谢那女子。 天已大亮,十思君抬头看时,只见那女子:身着黑衣,盈盈十八九岁年纪,端雅莹静,冰清玉润,素如春梅绽雪,洁如兰生幽谷,艳如霞映澄塘,白衣如雪,全身溶溶清清,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似梦非梦,似耶非耶,迥非尘世中人。 施礼道:“敢问小姐芳名?” 那女子还礼道:“我非歹人,乃是这寨主之女。姓梅字若惜。因看不惯爹爹行径,时常救人积些阴德。” 一一一 二人牵马并行,共寻那粉衣女子。 不日来到临安府,感觉腹内空空,便进了一家酒馆用膳。 方坐下,就听有人唤道:“君哥哥,是你么?” 十思君听音耳熟,转身察看,却是那十媚儿并谷梁飞燕。 刹那间不知所措,忙奔了过去,道:“媚儿妹妹来了,飞燕” 那十媚儿恨恨瞪他一眼,好似又于心不忍,轻叹一声,莲步轻移,至桌旁坐了下来。 谷梁飞燕却欣喜若狂。紧紧拉住十思君双手,低头羞问道:“哥哥,那晨汝偷偷遁走,去了哪里?想煞妹妹了。” 十思君正要回话,瞥见十媚儿目光凄凉幽怨,窘迫言道:“飞燕,先坐下罢。” 四人各怀心事用过膳食。拿出路引,登记了四间寝卧,各自回房歇息。 时值深夜,万籁俱漱。有霖江南诗为证: 雨织珠帘风纺绢,翠萍碧波连长天, 自古江南多秋事,一地相思十里烟。 十思君正要熄灯入眠,就听得砰砰,有人叩门,忙披衣起身。打开房门,一副娇滴苍白面孔,映入目帘。 十思君慢慢牵她进来,扶于桌前坐下,愧疚道:“媚儿,都是哥哥不好。” 十媚儿珠泪滴答,戚戚道:“君哥哥,大喜之时汝为何不辞而别?” 十思君痛苦道:“容日后再详细告之,可否?” 十媚儿哀怨道:“如今怎地不能说?吾二人自小青梅竹马,良缘注定,无所不谈。又有何难言之隐?” 十思君面目扭曲,嗫嚅言道:“媚儿,无论怎样,将来哥哥定予你一个交代。” 十媚儿垂首不语,只是悲伤哭泣。 十思君抚肩柔声道:“媚儿妹妹,你何缘由来于此地?” 十媚儿仰起苍白小脸,手背抹去泪珠,嘤嘤道:“那日汝仓皇离去,未留只言片语。吾自小到大,何曾受过这般屈辱?便愤然逃出山寨,至江畔欲寻短见。奈何心中万般不舍哥哥情意,恍恍惚惚行至临安,恰逢结拜妹妹谷梁飞燕。” 十思君惊愕道:“飞燕是汝结拜妹妹么?” 十媚儿道:“正是,数月前寻你之时巧遇,性情投机,便结下金兰之好。” 十思君欲言又止,却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道:“媚儿,时辰已晚,汝先歇息去罢。” 十媚儿起身将行,至房门处回首看了看十思君,叹息一声,掩门而去。 十思君思来想去,亦不知如何向十媚儿交待。正煎熬中,又听有人叩窗。 方开门,便嗅到一团馨暖体香,拥簇而入。 十思君就着烛光观看,却是那谷梁飞燕。 十思君面红耳赤,不堪言状,支支吾吾道:“飞燕,汝” 谷梁飞燕闭门投怀,娇语道:“君哥哥,吾甚是想你。” 十思君双手垂立,轻声道:“飞燕,先坐下罢。” 谷梁飞燕嘤了声,至桌前倒了杯茶水,捧起送至十思君面前,面若桃花道:“君哥哥,我们” 十思君百感交集,接过茶水,施礼道:“那夜多谢妹妹搭救。” 谷梁飞燕道:“君哥哥毋须如此,况且,况且” 十思君知她所言何事,一时无地自厝,闭嘴不语。 谷梁飞燕咬了咬嫩唇,羞人答答道:“况且你我二人已行周公之礼,飞燕早已是哥哥滴人了。” 十思君顾景惭形,愧悔无地道:“飞燕,那时身不由己,做下不耻勾当,今生无以为报,若汝有何差遣,十某人必粉身碎骨。” 谷梁飞燕偎依胸前,桃羞杏让,颤声道:“飞燕生是哥哥滴人,死亦是哥哥滴鬼,不要甚么报答,只盼能与哥哥天涯海角,相伴相随。” 十思君紧咬唇齿,狠心道:“你我非是同道中人,终不得善果矣。” 谷梁飞燕痴道:“水里火里,誓与哥哥一起,管它甚么荣华富贵,金枝玉叶。” 十思君踌躇万分,留也不是,赶也不是,只好遂她心意。端坐床榻,环抱谷梁飞燕暗自思量。渐渐睡意朦胧,不觉入了梦中。 霖江南《烟雨生》: 桂香残挂上弦秋,帆孤收,独钓南舟。 繁华落尽下潭冬,燕双羞,月映西楼。 绿野波衍右湖春,花纷飞,染红东偶。 此情长恨左江夏,莲眉颦,心葬北丘。 次晨醒转,十思君欲起床洗漱,只觉浑身虚软无力。暗付自修习紫薇神功之后,从未有过这等事,这是怎地了?揉了揉眼睛,瞬感肌肤所触似有软玉温香,侧首观看,锦裘内共眠一人,却是谷梁飞燕。 只见她俏目微闭,鼻息如沐,柔荑似若无骨轻放于十思君胸前。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羊脂般玉体上裹一件粉色肚兜,上锈蝴蝶暗纹。一双朱唇,娇艳欲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长发乱铺香肩,如丝顺滑。面若桃花,不施粉黛,却仍然掩不住绝色容颜。 十思君大惊,忙喊道:“飞燕,飞燕,快醒来。”唤之久不见谷梁飞燕醒转,忙穿衣奔到十媚儿寝室之处,门却虚闭,顺势推去,吱呀大开。伸手探摸被褥,早已冰凉。又疾至梅若惜房间,却也不见踪影。 十思君心中只是连连叫苦,又转身回到寝室,抱起谷梁飞燕呼唤:“飞燕,醒来!飞燕,醒来!”摇她肩头,谷梁飞燕打了个哈欠,侧了头仍是沉睡。 十思君知她必是中了迷药,昨晚生出这许多怪事,自己竟丝毫不觉,此刻又是浑身乏力,自也是中毒无疑。一时恍然失措,冷静下来便打坐行气,先将自身毒香释解,又推掌紧贴谷梁飞燕小腹,运功驱毒。 片刻,谷梁飞燕张开蒙松媚眼,看到十思君手置其小腹,蒙被羞涩道:“君哥哥好坏,白天里却做这等事。” 十思君急道:“飞燕,昨晚似中了毒盅,媚儿及梅姑娘亦不知去了哪里,恐已遭不测。” 谷梁飞燕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诧异道:“你待怎讲?” 十思君道:“咱们中了圈套。” 谷梁飞燕惊问:“莫不是被贼人掠了去?” 十思君黯然道:“吾亦难料。”吸一口气,略运内息,渐感四肢恢复。 谷梁飞燕突似悟出甚么,急道:“哥哥,咱们是被人下了失魄痴魂香了罢?。” 十思君愕然道:“何谓失魄痴魂香?” 谷梁飞燕道:“听父亲提起过,当今江湖有十大高手,上尊三怪一邪,下为三花三叶。” 十思君道:“三怪一邪吾早已知晓,三花三叶是何许人?” 谷梁飞燕道:“三花均为女流,分称花如月c花如水c花如蝶。三叶皆为逐臭之夫,谓之叶不色c叶不官,叶不商。” 十思君道:“此等下作之物,应是那叶不色所为罢?” 谷梁飞燕道:“若中所料,非叶不色无他,此人虽名唤不色,其实好色的紧。常常侮辱良家,无恶不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回 玉茹大闹葛仙洞 慕容收伏前朝将 十思君闻听懊恼不已,粉色女子未曾寻到,十媚儿与梅若惜又被奸人掠了去。事已至此,只能选救危难之人矣。便问道:“汝可知那叶不色匿身何处?” 谷梁飞燕道:“据传,似已投靠朝廷。” 十思君道:“也罢,汝自决去处。吾疗毒之后,即寻那恶人。” 谷梁飞燕道:“君哥哥,妹妹与你同去罢,一来可以服侍你,二来吾本是当朝太师之女,万事也有方宜可行。” 十思君沉思片刻,回道:“亦可。” 谷梁飞燕洗漱完毕,忽惊道:“君哥哥,玉霖剑也不见了。” 十思君四处寻找未果,茫然道:“此人为何盗取包裹兵器?” 谷梁飞燕道:“包裹里可有甚么物件?” 十思君恍然大悟,言道:“莫非是为那紫薇神功而来?” 谷梁飞燕道:“何谓紫薇神功?” 十思君道:“吾先师祖遗物,一部内功心法。”说罢,又疑道:“为何不取了吾等性命?岂不更好?” 谷梁飞燕道:“紫薇神功均置包裹内么?” 十思君自怀中取出数张线装书稿道:“因吾尚不能参透全部,随身夹携半本,包裹内只藏有半本。” 谷梁飞燕若有所思道:“那该如何是好?” 身当此境,十思君不由得徬徨失措,暗一用力,察觉中毒着实不浅,已逾半个时辰,毒液还未全部散净。当下盘坐运息,将侵入四肢血液毒素慢慢汇入丹田,强行凝集,然后再一点一滴的逼出体外。紫薇神功绝非寻常,若是十思君修炼至十重之上,斯须便可自行化解。无奈他心多生烦恼,只能冲至七重。俄而,察觉见效,心中略慰,只是此法以紫薇神功为根基,一时无法传授谷梁飞燕照行,惟有待己驱除净尽之后,再助其驱毒。 往往说来简捷,做起来却十分繁复。至第二日拂晓,十思君也只将体内毒液驱了五成。好在这香盅本是令人使不出内劲,于身却是无害。 谷梁飞燕却似有些兴奋,烧水煮食,逛街购物,忙的不亦乐乎。 十思君自感惭愧,暗付祸事皆因己而起。这谷梁飞燕明明是太师爱女,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而她居然对自己不加防范,当真善良无邪。 十思君焦虑不已,如万把尖刀在心头剜割,时刻忧念十媚儿与那梅若惜,是否已遭毒手。还有那粉衣女子,亦不知去了哪里! 夜晚,十思君运功给谷梁飞燕驱毒。眼见她柳眉微垂,樱唇含笑。心中一酸,泪水一颗颗滴在手腕。 谷梁飞燕忽张媚眼,娇语道:“君哥哥,你莫难过。待毒香解除,咱们定能寻到媚儿姐姐与那梅姑娘。” 十思君鼻内酸楚,欲向她言明嫁娶之事,因粉衣女子,今生恐难以诺许,又怕伤害太深,一时打不定主意。 谷梁飞燕痴语道:“君哥哥,吾知汝与十媚儿姐姐青梅竹马,又与那粉衣女子不碍的,只要与君哥哥在一起,哪怕片刻,飞燕也欢喜一生一世。” 十思君道:“飞燕,你是位善良如仙女般滴姑娘,若能讨你为妻,实是在下生平之幸。奈何吾早已做下那禽兽勾当,必须还她一个交待。” 谷梁飞燕缓伸玉指,轻轻抚压住他嘴唇,摇头道:“今生不能与君白头,来世盼早些相遇。如此,君哥哥便只属于飞燕一个人了。” 十思君见她脸颊潮红,娇躯颤栗,樱唇欲滴,媚眼如丝,不由得心猿意马。猛地银牙用力,狠咬唇齿,暗骂自己:“已无奈做出苟且之事,如今怎还这般卑鄙无耻!” 第三日晨,谷梁飞燕体内毒香渐渐凝聚一起,十思君便行功逼出,忽觉她体内有一股柔暖之气,于输送过去滴紫薇心法相溶相和。谷梁飞燕虽尽力克制,仍浑然一体。 十思君惊异之下,问道:“飞燕,你曾习过甚么心法?” 谷梁飞燕道:“吾自小承父亲传教,甚么心法我也说不上来。多半是佛教内家罢?” 十思君释然顿悟,道家玄门本能海纳天下,区区佛教内功自能融入。好在谷梁飞燕内功修为和他相差甚远,便催动紫薇神功至五重,合她体内罡气,运行逼毒。 十思君隐隐觉得她体内气息此时虽然尚弱,但均正阿不邪,日后成就,委实是非同小可,赞道:“飞燕,令父不愧是一代宗师,传给汝之内功,高深莫测。你依此用功,日后定与吾紫薇神功并驾齐驱,各擅所长。” 谷梁飞燕道:“哥哥诳哄吾罢?父亲武功怎能和紫薇神功攀比?” 十思君道:“你生性善良无邪,武功招数虽所学不多,但内功根基已修得极醇。云梦姑姑曾言:武学招数修至后来,成就高低均系各人天资。聪明颖悟之人未必一定能学到最高境界。” 谷梁飞燕娇嗔道:“汝若觉得内心愧疚,亦不必这般讨好。吾能学得父亲及君哥哥本事一成半成,也知足矣。几时把你的紫薇神功c玉霖剑法也传我几招?” 十思君见她轻颦娇语,楚楚动人,忍不住抱着她香柔身子,低声道:“飞燕,那日相逢树林,真乃缘分。后来你可恨我么?” 谷梁飞燕柔若无骨,紧紧偎依怀里,说道:“奴家早已是哥哥滴人了,不恨。” 十思君道:“那晚汝偷偷相救,吾便知你对我已暗生情愫了。” 谷梁飞燕脸颊晕红,嗔骂道:“早知如此,当日不该救汝,让你与那粉衣妹妹巫山云雨,至死方休。也免得以后吾形单影只,与你生不能相执,死不能同穴!” 十思君用力拥了一拥,说道:“待吾寻到她来,再行商议。” 谷梁飞燕道:“呸,汝要左拥右抱,姐妹环伺么?” 十思君心头一颤,黯然不语。 谷梁飞燕轻轻吻了他一下脸蛋,缓缓说道:“便是圣人,也有错事悔事。况且当时情景,由不得你。” 十思君道:“大丈夫行事需负担当,既已害人,必承后果。” 谷梁飞燕道:“吾之后果,哥哥如何交待?” 十思君叹道:“若她容得,自不必说,若难相容,吾自有主张。” 谷梁飞燕道:“君哥哥,将来飞燕做错事,汝会怪我么?” 十思君柔声道:“汝休胡思乱想,怎会生此事?” 谷梁飞燕低声嗫嚅道:“吾要你亲口应允。” 十思君笑道:“好罢!若妹妹行为有错,吾决不怨汝。” 谷梁飞燕忽地紧张凝视他双目,正色道:“不许敷衍,你正正经经说。” 十思君茫然道:“你这小脑袋之中,不知在想些甚么。”片刻,收起笑容,肃言道:“飞燕,吾已对你不公,今后无论你做错甚么,就算骂我杀我,也决不怪你。” 谷梁飞燕这才放下心来,紧紧楼住十思君脖颈,道:“妹妹给你吟一厥词赋罢。” 十思君道轻抚她秀发,闭目听之。 谷梁飞燕道:“此乃霖江南所创《奴发及腰》。”然后缓缓唱曰:“ 待奴长发及腰, 君可知晓, 千束青丝, 缕缕为君凫。 立在泛泛渔舟, 竹笛报君了, 此情似水不涸, 此心为君老。 江南白堤落雪, 又染西湖断桥。 不愿春去迟, 不嫌秋来早, 玉体霜鬓, 只等君来讨。 三生三世, 世世与君好。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待卿长发及腰, 吾自知晓, 万丈柔情, 寸寸为卿骄。 跨于铮铮铁骑, 青锋向卿啸。 此意似天永恒, 此身为卿消。 江南绿柳飞絮, 又淹纸伞亭角。 不待岁月衰, 不痴年华少, 策马嘶鞭, 只盼卿别恼, 九死九生, 生生与卿老。” 一一一 那慕容氏雪久居潭岛,思恩爱夫君逝去,念及儿子及媳妇离家不知所踪,惴惴不安。一日唤来李玉茹道:“吾二人闲来无事,何不慢慢寻访君儿。” 李玉茹亦万分牵挂,连连应允。路途二人均以母女相称,免得惹出祸端。 商议妥当,便启程打探。 时正是那腊九寒天,北风凛凛,滑冻凌凌,去的均是些府镇集市c村野峻山。 行经数日,慕容雪在马上,遥闻唿喇喇水声聒耳。侧身言道;“女儿,是哪里水响?” 李玉茹隐约记得,回道:“母亲,此处好似唤作天钟山,想必是涧泉潺动。” 说不了,行至溪边,慕容雪勒缰观看,但见:涓涓寒脉穿云过,湛湛清波映日红。声摇夜雨闻幽谷,彩发朝霞眩太空。千仞浪飞喷碎玉,一泓水响吼清风。流归万顷烟波去,鸥鹭相忘没钓逢。 母女二人正赏观歇息,只见那石林深处突钻出数人,撺至崖山。慌得个李玉茹丢了行李,把慕容雪抱下马来,回头便走。那些人竟也不赶,将马匹包裹一并拿了去。依然没入山林潜踪。李玉茹把慕容雪送在附近村落安置。却来牵马取物,早已空空如也,只好叹气回转。 慕容雪道:“女儿啊,却怎生寻得包裹着么?内皆是些重要之物,若丢了去,大事难成。” 李玉茹问农家买了些吃物,道:“放心,放心,你且用些膳食,我前去看来。” 亭午,也是艺高胆大,李玉茹擎着宝剑,抖擞精神,径临涧壑。寻出一山洞,名曰葛仙洞,为东晋时著名道士葛洪炼丹隐居地。立洞口高叫道:“贼人,还吾行李来!” 洞内众人正饮酒阔论,闻听打开山门,骂道:“汝是哪里来的小女子,吾等不伤尔等性命,已是恩泽,还不快快逃了去。” 李玉茹道:“莫管吾哪里而来,只需还了马匹物什,就饶尔等性命!” 那首领道:“不还你,便待怎的!” 李玉茹道“看剑!打杀尔等剪草落寇之辈。” 说罢,杀入人群,只见冷光寒风。俄顷,那些草寇委实难搪,唿哨一声,齐齐遁入洞穴,紧闭不出。 李玉茹无奈,只好继续探索。忽见一樵夫自远而近,忙上前询道:“老伯,此处哪里来的山贼?” 樵夫道:“原是宋兵败将,隐于此地,虽为草寇,却也不欺良善,偶尔打些秋风。” 李玉茹道:“吾所携物件被他们抢了去,怎生是好?” 樵夫道:“后山有一暗口,可通内渊。” 李玉茹施礼拜谢,回禀母亲,慕容雪道:“既是大宋遗忠,量非奸恶之徒,还是讨回东西为上,切莫伤及无辜。” 李玉茹称是,又转身来到后山,瞥一洞口,径自奔了进去。正见一众人默然而坐。便喝了声:“贼盗,还吾东西来。” 众人皆惊,起身言道:“你这娃娃,恁个不知好歹。区区两匹劣马,值得你如此执著?” 李玉茹道:“若不是吾武功高强,性命早断送尔等手中。” 首领道:“吾等非打家劫舍强盗,从不害人。” 李玉茹道:“既如此,尔等正冠与吾拜见慕容将军遗孤罢。” 首领愕然道:“可是慕容飞鹰老将军之后?” 李玉茹道:“正是。” 众人大喜,忙牵马捧礼,随李玉茹而去。 慕容雪方知其乃文阁老部属,便好言相劝,共起兵抗元。 众人恭敬言道:“早有此意,未逢主心智囊。”一干人中有几位首领,分唤周仁c吴杰,郑地,王灵。号称江南四雄。 慕容雪自包裹内取出偌多银票,吩咐道:“汝等可去东洲岛内招雇乡勇,厉兵秣马。待吾回归,再做打算。” 吴杰自持武艺高强,便留下伺护夫人小姐,其余唱了个诺,遵命而行。至岛内招兵买马,待时而起,不提。 话说三人继续前进,翌日,经过了百里新登镇,上北却是一脉平阳之地。正行处,只见一道大水狂澜,浑波涌浪。 慕容雪道:“前边水势急踹,怎不见船只行走,我们从哪里过去?” 吴杰手搭凉篷观看,诧异道:“果是险峻,无舟可渡。夫人,真个是难。” 李玉茹烦恼急躁,兜回马,忽见岸上有一耸石碑。上有三个篆字,乃镇湘溪。腹上有小小的四行真字云:湘溪入九天,弱水挂三千。情自邪念起,祸从欲中来。 慕容雪道:“如此险恶地,却有这等情怀,料那镌碑之人,不是寻常。” 忽地自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身高八尺,面色稍暗,眼泡微肿,微垂眼睫下有淡淡黑影,颧骨也有些高耸突兀,瘦骨嶙峋,手持一把折扇。 吴杰上前问道:“呔,那书生,附近可有船只么?” 那人背手斜肩,眯眼道:“尔等怎敢闯入吾之禁地,还不滚了出去。” 吴杰大怒道:“吾呸你个挨千刀滴,如何是你的禁地?” 那人也不答话,挥舞铁扇便削,吴杰忙使钢刀架住。 他两个在悬崖石岩,各逞英雄。这一场好斗:铁骨扇,青冈刀,二人相敌河岸上。这个是阁老面前忠良将,那个是元帅帐下不二臣。昔年曾会在战场,今日争持赌猛壮。这一个拳去探爪龙,那一个刀劈扑山虎。伸开大四平,钻入迎风戗。这个没头没脸抓,那个无乱无空放。一个是久修玄门真,一个是意承将门纯。他两个来来往往,战不十几回合,吴杰已呈败像。 李玉茹护了慕容雪观看,见吴杰与那人难以招架,就恨得咬牙切齿,擦掌磨拳,忍不住要去打他。掣出碧雪剑道:“母亲,你且坐着,莫怕。等吾和他耍耍儿来。” 那慕容雪前方经一劫,此时并不恐慌,说道:“去罢,轻重把握。” 李玉茹点头,嗖的一下,瞬时飞至前边,喝到:“吴杰退下。” 那人正要击倒吴杰,窥见李玉茹鬼魅般轻功,料知难敌,急转身,慌忙闪入林中。 气得个吴杰乱跳道:“小姐!谁着你来的!那人渐渐手慢,非吾敌手。再不上合,我就擒住他了!” 李玉茹笑道:“你非他敌手。” 吴杰道:“他见你凶险,败阵而逃,怎生是好!” 两个说说笑笑,转回见了慕容雪。 慕容雪道:“可曾捉住?” 李玉茹道:“那人不奈战,败回巢穴,想必唤人去了。” 慕容雪道:“女儿,那人久住于此,他知道浅深。似这般急湍弱水,又没了舟楫,须是得个知水性滴,引领引领才好。 李玉茹道:“正是这等说。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人在此,断知水性。” 吴杰道:“我们如今寻着他,且不要打杀,只教他送夫人过去,再做理会。”” 慕容雪道:“你若见到他,却不要无礼,问个方法才是。” 吴杰道:“言得是,我去耶。”说声去,就持了钢刀,径至山林之内,往前正走。 却说那人败回木屋,方才喘定,又听得有人叩门。忽起身观看,原来是吴杰寻来。便挥扇当面高呼道:“哪里走!仔细看打!” 吴杰擎刀架住道:“你是哪里来的蟊贼,敢在此间祸害?” 那人道:“你是也不认得我。我不是甚么蟊贼,也不是少姓无名。” 吴杰道:“你既不是强盗奸徒,却怎的在此伤生?你端的甚么姓名,实实说来,我饶你性命。” 那人道:“我自小生来神气壮,乾坤万里曾游荡。英雄天下显威名,豪杰人家做模样。万国九州任我行,五湖四海从吾撞。皆因学道荡天涯,只为寻师游地旷。常年衣钵谨随身,每日心神不可放。沿地云游数十遭,到处闲行百余趟。因此才得遇真人,引开大道金光亮。明堂肾水入华池,重楼肝火投心脏。三千功满拜天颜,志心朝礼明华向。江湖众人便加升,恭封吾为三叶商。只因国土尽遭难,江山湖泊皆失丧。将身隐此虚度日,吾心依旧大宋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回 月阑思亲又逢贼 夜半暗访救佳人 去说吴杰久赴未归,慕容雪甚是担忧,恐生变故。对李玉茹道:“女儿,咱们一起去看看罢,莫叫吴少侠出了什么祸事。” 李玉茹遵命,将马匹紧系树干,搀住夫人,顺吴杰所行方向走去。约半柱香工夫,正瞧见二人打斗。顿时怒火中烧,上前喝道:“呔,你这个呆傻,打便不打,却到这里嚣张,可是君子乎?” 吴杰早感不支,闻听忙道:“小姐,此人乃三叶之叶不商也。” 慕容雪大声喊道:“叶大侠住手,且听吾言。” 叶不商跳出圈外站定,问道:“夫人,有何示下?” 慕容雪道:“汝莫非是张世杰阁老府内正五品带刀侍卫,号称玉扇真人叶不商么?” 叶不商疑道:“夫人怎知?” 慕容雪笑道:“叶大侠真个好记性,那年正月元宵节,吾与父亲拜访张阁老,有过一面之缘。” 叶不商愕道:“令尊是?” 慕容雪喜道:“果然!家父乃大宋云麾将军,名讳慕容飞鹰。” 叶不商忙叩头施礼道:“属下拜见慕容小姐,多年前闻听女公子已喜嫁新科状元展家府上,今日得见,着实荣幸。多有冒犯,恕罪,赎罪。” 慕容雪道了个万福,言道:“叶侍卫请起,汝怎地流落到这等荒郊野外?” 叶不商叹道:“小姐有所不知,自大宋兵败,吾辈虽深怀报国之志,奈已回天无力,只得苟延残喘,了却残生矣。” 慕容雪道:“汝皆为忠义之士,令人钦服。” 叶不商嗟道:“草民上不能为国尽忠,下无力护民安居,有甚脸面称忠良义士” 慕容雪思付片刻,言道:“这样罢,吾前已着江南四雄前往富春东洲招兵买马,汝不妨屈尊,与吾等共擎讨元大旗,如何?” 叶不商拍手赞同:“小姐当真巾帼英雄,赛吾等男儿何止千倍万倍,在下愿听号令。” 慕容雪道:“叶侍卫不必称什么小姐女公子,吾已早嫁侍展郎,唤展夫人罢。” 叶不商又深施一礼道:“属下遵命。” 慕容雪道:“待我即刻修书片语,汝可至岛内暂掌管大局,容吾等回归再做商议。” 叶不商连连称是,怀揣书信。向附近村民借来舟楫,摆渡慕容雪等,拜别之后径自前往东洲大营。 却说三人冲寒冒冷,宿雨餐风。又经数日,已至徽州府,早值冬天,但见那岭梅将破玉,池水渐成冰。红叶俱飘落,青松色更新。淡云飞欲雪,枯草伏山平。满目寒光迥,陰陰诱骨泠。 正行间,又见一座城池。慕容雪问道:“吴杰,那厢又是甚么所在?” 吴杰道:“到跟前访问自知,夫人且慢行,在下前去查探。”见一个老军,在向阳墙下,偎风而睡。近前摇他一下,叫声:“军爷。” 那老军猛然惊觉,麻麻糊糊的睁开眼,憋见吴杰,斥道:“哪里来的生人,叨扰老爷睡觉,滚了去!” 吴杰道:“你休耍蛮作横,吾适才到此,不知地名,问你一声罢了!” 那老军傲然道:“尔是瞽者乎?上面写着字,不会瞧么?” 吴杰忍耐不住,正要出手教训,慕容雪赶到,轻咳了一声。 李玉茹抬头上观,城门拱上有三个大字,说道:母亲,此乃太平县。” 慕容雪下马与李玉茹并行,吴杰牵马跟随。 进入城内,边行边看,官道两旁,人多弱乏无力,似生疾病瘟疫。又行片刻,见那民事越发荒凉,街衢冷落。 慕容雪道:“亦不知染传甚么恶疾,如此冷清。可惜吾不懂甚么悬壶之术。奈何,奈何。” 李玉茹抿嘴笑道:“母亲糊涂了么?女儿可是杨不凡高徒也。” 慕容雪恍然悟道:“怪吾,怪吾,怎忘却仙医高徒在侧乎。玉茹,快展神通,治病救人。” 李玉茹遵命,来到一座院落叩门,良久不见人应。便高声道:“可有人么?吾乃三清真君派下凡间滴济世羽仙,速开门迎接。” 慕容雪闻听,正要嗔骂。只听吱呀一声,院门扇开,自内走出位弱冠逾几男子,面如傅粉,唇红齿白。身高近八尺,着一袭绣纹紫袍,外罩绸面灰色对襟袄背子。脚蹬黑面长靴。头顶梳盘旋髻,套在白玉冠中,自鬓两边垂下黑色丝质锦带,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李玉茹一怔,问道:“怎地,不是无人么?汝哪里窜出来滴。” 那男子见面前突现位娇美女子,头绾简雅倭堕髻,青丝垂肩,玉簪斜插,暗香萦际,面如满月,目若青莲,星眸皓齿,杏脸莺舍,雾鬓风鬟,冰肌玉骨。一双朱唇,语笑若嫣然。一时竟然痴了。 李玉茹道:“呔,呆子,只顾得看,难不成是喑人?” 男子面红耳赤,忙低头回道:“仙子有何吩咐?” 李玉茹道:“甚么仙子后子滴,吾来问你,家中可有病患么?” 男子道:“承蒙仙子垂询,家中父母久卧不起,小可正因此烦恼。” 李玉茹道:“吾等是三清老君派来悬壶救世滴神仙,还不快引路。” 那男子躬身施礼道:“恭请仙子入内。” 李玉茹转身扶住慕容雪,迈进宅院。 那男子道:“在下楚少亭,敢问尊上仙名,” 李玉茹格格笑道:“你既唤我仙子,我便称之仙子罢。”侧首对慕容雪又道:“这位乃圣宫真人也。” 楚少亭忙伏身叩首,称道:“真人屈降寒舍,感激涕零。” 慕容雪道:“起身来,莫听这小伶俐胡言乱语,速带吾等探视汝之高堂罢。” 楚少亭作揖称是,赶前引路。至内室,见卧榻之上并卧两位奄奄一息老者,忙示意李玉茹上前察看。 李玉茹木椅坐定,以自己食指先按住楚母腕处切了寸脉;次将中指按听了关脉;又抚定无名指看了尺脉;调停自家呼吸,分定四气五郁c七表八里九候c浮中沉c沉中浮,辨明了虚实之端。 方言道:“此乃黄热之症。” 楚少亭急道:“仙子,可有良药乎?” 李玉茹沉思良久,言道:“难也不难,若得个日,定能配制出药汤。只是吾等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 楚少亭作揖长拜道:“仙子大恩,耽搁几日,救救太平县百姓罢。” 李玉茹眸光流转,待母亲示下。楚少亭见状,趋跪慕容雪膝前,首如捣蒜般,泣道:“女真人慈祥,发发善心罢。” 慕容雪道:“扶危济困,乃道教立世之本。吾等且暂缓行程,尽心而为之。” 李玉茹道:“是,母亲。汝速寻个僻静之处,待吾仔细斟酌。” 楚少亭大喜,昼夜小心伺候,不敢丝毫懈怠。 第四日质明,处方这才配制完毕,吩咐楚少亭按单采集寻购。薄暮,煎汤送服,至曙晓,楚家二老竞相喊饿,食下三碗馎饦。竟精神矍铄,行动自如。闻听儿子讲述,惶然奔至慕容雪房内,磕头不迭。 慕容雪便吩咐李玉茹c吴杰二人杵药熬制。楚少亭则招呼少壮年上山掘采,自己奔波周边邻府按单购置。 兼旬,全县上下,皆恢复如昔。齐齐前来谢恩,尊称慕容雪为圣宫娘娘,李玉茹为圣宫仙子。恍惚旬余,方才冷清下来。 一一一 再说用功数日,二人香毒尽去。商定次日同访那粉衣女子,谷梁飞燕不肯独自就寝,撒娇耍赖。十思君苦口劝说,方郁郁而去,各自安息。时已夜阑,光辉如银,无处不洒,影竹摇曳笼窗,草虫唧唧繁密,间染孤莺啼鸣。 有霖江南所赋《烟雨楼》为证: 竹庭秋,苍苔老树犹。明月寒,西湖横扁舟,夜浅钓孤叟。飞花坠,燕归游。灯火深处影阑珊,思不休。江南弦声剪垂杨。 罗衣青衫,裹了两房愁。泥炉木笔,醉了画中楼。湖畔望尽天水,窗前淹了双眸。欲拾心事,怎堪一梦风流。晓露鱼白,又从头。 十思君卧榻难眠,辗转反则。牵念母亲c十媚儿c粉衣女子c李玉茹c云梦c谷梁飞燕等人。一时竟不知孰重孰轻。渐渐意志迷糊,梦赴庄周。 忽听得轻微脚步。又闻吱呀一声,似房门开启。忙起身偷窥,正瞧见对面有黑衣人飞身跃起。就着月色定睛细辨,那背影比早些时候c谷梁飞燕府内所遇好生相似。沉付道:莫不是那恶人又来掠害良家女子了?想到这,急推门疾出,行至谷梁飞燕房内,却不见半点人影。伸手探其被褥,还余些许温热。 十思君大惊,暗暗跟随。那黑衣人武功似有些消退,缓缓而行。约半柱香,将身至一宅院落下,顾盼四周,遁入西南角厢房内。十思君亦不知,自修习紫薇神功,虽未大成,但早非从前,轻功听力更是强过往昔何止十倍。 黑影点燃一根蜡烛,置于桌上。十思君倒挂金钩透窗看得分明,只见那人身高约七尺,须发如削,虎腰熊背。北墙床榻正卧一妙龄少女,娇面朝内。身上只着亵衣胸裹,似已沉睡,观体段不像谷梁飞燕。萤光闪忽,一时无法辨认。他满腹狐疑,大惑不解道:“若非谷梁飞燕,又是哪个?” 黑影取出玉瓶,在少女鼻翼上晃了晃。少顷,便传一声婴语,女子缓缓醒来。只听嘿嘿笑道:“小美人,睡滴可安稳乎?” 那少女闻声转身,紧抱丝裘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颤声道:“汝是何人?” 黑影秽言道:“吾是你滴亲亲夫君也。” 少女桃面垂泪,大喊道:“救命呵!” 黑影俯身抚摸少女脸蛋道:“此乃公侯府,谁敢救你?”说罢,宽衣解带。 少女贝齿紧咬,恨恨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欲断舌自尽。 忽听外面守卫齐声道:“老爷好!” 十思君忙使燕子抄水,落地躲于柱后。 只见谷梁承元快步入内,大声喝斥道:“韩山松你个泼才,只知寻花问柳。当真无事了吗?” 韩山松忙跪倒在地,俯首说道:“小的不敢。” 谷梁承元道:“快滚出去。” 韩山松忙到:“遵命,老爷。”站起来转身出去,走到门边时似有不甘,回头看看了,才悻悻离开。 谷梁承元待他反带掩门,和颜对那少女道:“如蝶姑娘莫怕,吾请汝来,有情相议,万望不要误会” 原来此女乃是三花三叶中之花如蝶,若不是谷梁承元出手,当今天下,恐无有几人能将她这般对待。 花如蝶道:“汝点吾麻穴,灌吾迷香,如犯人关在这里,怎谈请字?” 谷梁承元道:“实出无奈,请姑娘暂且受些委屈,吾心中实在抱歉的很。” 花如蝶怒道:“这话诳哄襁褓孩子去。尔等野蛮官差吃人不吐骨头,难道吾还见得少么?” 谷梁承元依旧缓缓言道:“如蝶姑娘息怒,请听老夫一言。” 花如蝶并未应他,哼了一声。 谷梁承元道:“吾知汝与那三花三叶均有交集,烦你一一相告,若谁个来投,吾谷梁承元定奉为上宾,高官厚禄自不必说。” 花如蝶只是不语。 谷梁承元居然涵养甚好,仍笑冉冉劝说。 花如蝶道:“有个条件,若能应允,吾便考虑。” 谷梁承元面露喜色道:“姑娘但讲无妨,凡吾能做,决不托辞。” 花如蝶杏目圆睁,愤愤道:“若公爷能将刚才那人斩于面前,吾便应汝。” 谷梁承元顿了顿,言道:“花女侠何故如此,将来汝与韩山松等皆为公府良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花如蝶不屑道:“既如此,不谈也罢。” 谷梁承元闻听,起身道:“花女侠不忙急于回复,请在此耽搁数日,慢慢揣摩。” 花如蝶身受其制,也无可奈何,只能沉默以待。 谷梁承元行至门外,吩咐道:“尔等听了,无论何人,若未持吾之令牌,不得骚扰。” 守卫应道:“遵命,老爷。” 十思君不知他玩甚么花样,一路远远跟着。绕过几弯走廊庭院,眼前出现座三层孤耸高楼绣阁。谷梁承元踏阶而上,进门嗔骂道:“小丫头,你又哪里疯得回来了,事情可曾办妥?” 一女子回道:“依然成功。”随后二人言语悄然,无法辨听。 绣楼看守甚是严密,周围笼火明亮,环守着数十个带刀武士,个个目光犀利,武功非凡。不时还有校尉小队挑灯穿插巡逻。 十思君见状,无法窥探,只得原路返回。至厢房轻轻潜至守卫身后,并指而出,疾点其耳垂后耳根部,颞骨乳突与下颌骨下颌支后缘间凹陷处安眠穴,砰砰两声,守护已沉睡过去。又扶起守卫依于大门两侧,点了僵硬穴,远观两位守卫仿佛依旧守岗值夜。 这才轻轻推门而入。那少女正似脱逃之法,听到响声怒目直视,见来人不识,便骂道:“汝等恶贼奸徒,出尔反尔么。” 十思君忙食指竖立嘴唇,嘘了一声。 少女花容一怔,问道:“汝是何人?” 十思君轻声言道:“小姐莫慌,吾来救汝出去。”说罢走近解穴,无奈道佛两家,内功手法各异。指掌按抚玉背酥胸,数次不得效果。 那少女见陌生男子肌肤相亲,顿时面红耳赤,羞语道:“公子且住手,此点穴乃是谷梁老贼独门手法。先抱吾出去,寻个安全地所,十二个时辰后便会自行解开。” 十思君闻听,点头称是。转身在一旁柜箱内翻出一身紫色襦裙,悄声道:“姑娘滴衣裳么?” 少女道:“正是。”接过穿戴整齐。 左右却寻不见鞋袜,十思君道:“这可如何是好?” 少女道:“无妨,先逃出去罢。” 十思君闻听,俯身下来,却不知怎么个抱法,一时踌躇。 少女玉臂环住他脖颈,云娇雨怯道:“呆子,休要磨蹭。” 十思君暗骂道:大丈夫既来救人,当坦坦荡荡,怎还顾及这等婆婆妈妈的缛礼烦仪。 当下箍臀搂肩,紧紧拥住,出了房门,双足点地,施展轻功,方跃墙垣,只听院内敲锣呐喊道:“有人夜闯公侯府,速去禀告老爷。” 又有人吩咐道:“快快架弩执弓,休走了那贼人。” 十思君心道:“不好,被发现了。”急暗运真气,把个紫薇神功使至七重,向黑暗中狂奔。 忽听身后大喝:“贼子,哪里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回 欲盗书惊闻异事 知圣教志遗奇书 背心寒气袭来,十思君回头一看,却是那黑白双煞之一的韩山松。忙御剑撩开,又使一招风雨骤起,直刺他右腕。 黑煞韩山松在江湖上也算赫赫有名,手中银月双钩阴狠毒辣,一招夺命勾魂,疾揽削下盘。奈何十思君早把紫薇神功冲修到了七重,虽不能随心所欲,也可辨风识音。当下挥动刚买来滴青岗剑斜砍回带,只听噹的一声,左钩弯月处断折飞出。 韩山松慌退后数步,十思君趁当双足点地,蹭蹭跃过高墙,遁入夜色。 院内火把灯笼照如白昼,谷梁承元业已赶来,喝到:“拿住了么?” 韩山松回道:“被他跑了去。”暗付:亦不知哪里冒出来滴少年,武功修为竟如此高深莫测! 十思君料那谷梁承元得讯必定追来,知远非其敌手,急运满真气狂奔,至郊外一处院落方停。俯眼窗缝,向里张望,黑漆漆不见动静,似是因战乱而荒废之无人庄户。便推开小屋板门,走了进去,摸索着将女子放置床榻,取出火石火绒,点亮油灯。 花如蝶面带红晕,言道:“多些公子搭救。” 十思君并未答话,又寻些木柴树枝,燃引篝火。找来被褥,至榻前将她盖裹严实。这才走到木桌旁坐下,问道:“小姐感觉怎样?” 花如蝶道:“多些公子,寒冷已消。” 十思君道:“请问小姐” 花如蝶打断道:“莫要小姐小姐滴叫了,吾名花如蝶,公子唤我如蝶罢。” 十思君道:“在下十思君,汝可是江湖人称三花三木中滴花如蝶?” 花如蝶道:“正是。” 十思君道:“玉蟾宫乃江湖第一大教派,如蝶姑娘新添为掌教,武功修为当今罕有敌手,如何轻易被擒?” 花如蝶道:“吾教向以锄强扶弱为本,驱除鞑虏为旨。朝廷屡屡派人前往说服,均被吾拒之门外。旬余前,谷梁承元便率领黑白双煞等数十高手围剿。教众皆慷慨战死,如月c如水亦不知所踪。我本想以死殉教,不料那老贼修得一门甚么心法,唤作龙虎十象功,甚是厉害。被他点穴制住,强掠于此,逼吾等归顺朝廷。” 十思君点头道:“谷梁承元乃当今四大高手之一,又习得盖世绝学,汝失手被擒,并不意外。听云姑姑讲,只有将紫薇神功修至九重以上,方可为敌。” 花如蝶叹息道:“闻那紫薇功早已失传,如何修炼?” 十思君道:“汝先行解穴,待恢复元气再做打算。” 次日深夜,花如蝶已行动自如。便对十思君道:“咱们将那龙虎十象功秘籍偷来,用心研习,再与他一战,怎样?” 十思君道:“东西匿于何处,吾等尚且不知。况侯门深似海,高手如云,能全身而退已属不易,如何窃出?” 花如蝶不听,撒娇生气,软缠硬磨。十思君拗不过,只能听之任之。 待三更鼓响,二人收拾停当,来到公侯府。 花如蝶贴耳柔声道:“汝的轻身功夫好得很啊!” 十思君伏在墙脚边,察看院内动静,听她称赞,并未理会。 过了片刻,忽听得脚步声响,两个侍卫边谈边笑而来,走到相近,只听一人道:“小姐把那两个关在这里,你猜是为了甚么?” 另一个笑道:“那还用猜?如此美貌滴姑娘,你出娘胎之后见过半个吗?” 先一人道:“瞧你副色迷迷滴样儿,当心小姐知道,砍掉你滴狗头。姑娘么,相貌虽美,可小姐也是姑娘,着实令人费解。” 另一人道:“这个谁知?不过,说起相貌,那个能比得夫人来?” 先一人道:“夫人”说到这里,忽然住口,咳嗽了两声,转口道:“小姐好似遇到甚么烦心事了,大伙儿当心些,别给他作了出气袋,讨一顿好打。” 另一人道:“小姐玉拳挥来,吾就这么一避,跟着这么” 先一人笑道:“别自己臭美啦!” 十思君暗付:“谷梁承元有几个女儿么,为甚么把姑娘关起来?难道是人家抢她夫君,她要用强逼散吗?” 这时两人走得更近,一个提一盏风灯,另一个提着一只食盒,都是青衣小帽c仆役的打扮。那提食盒的笑道:“又要关人家,又怕人家饿坏了,这么晚啦,还巴巴的送饭菜去。” 另一个道:“休得啰嗦,若让小姐听到了,扒了你的皮?”两人低声谈笑,渐渐走远。 花如蝶好奇心起,低声道:“咱们瞧瞧去,到底是怎么样的美人。” 十思君道:“还是盗书要紧。” 花如蝶道:“我偏要先看美人!”举步跟随两个仆役。 十思君心想:“女人有甚么好看?真是古怪。”他却哪里知道,凡是女子听说哪一个女人美貌,若不亲眼见上一见,可比甚么都难过,如果自己是美丽女人,那是更加非去看一看c比一比不可。 十思君却只道她孩子气厉害,只得跟去。那公侯府好大的园林,跟着两个仆役曲曲折折的走了好一会,才来到一座大屋跟前,望见屋前有人手执兵刃把守。 十思君牵住花如蝶闪在一边,只听得两仆和看守的亲兵说了几句话,亲兵打开门放二人进去。 花如蝶捡起一颗石子,噗的一声,把灯笼打灭,拉着十思君的手,纵身挤进门去,反而抢在两仆之前。两仆并众亲兵全未知觉,只道突起大风。两仆说笑咒骂,取出火绒火石来点亮了蜡烛, 穿过一个大天井,开了里面的两扇阁门,走了进去。 十思君和花如蝶悄悄跟随,只见里面是一间极其华丽滴寝室,床榻上坐着两人。 一个仆人点燃了一根蜡烛,推门而入,放在桌上。烛光照耀下郭靖看得分明,不禁大奇,只见一女子蓝衣紫衫,云发垂肩。另一个妙龄少女垂首靠在她身旁。 花如蝶贴耳悄声道:“她们原关在这里,定是被谷梁承元捉了来。” 十思君道:“汝识得二人么?” 花如蝶道:“是如水和如月妹妹。” 两名仆人从食盒中取出点心酒菜,一盘盘放置圆桌。花如水拿起一壶清酒掷在地上,骂道:“吾落入尔等圈套,要杀快杀,谁要你们假惺惺讨好?” 喝骂声中,忽听得外面众亲兵齐声说道:“老爷好!” 十思君和花如蝶互望一眼,忙避门后躲起,只见谷梁承元快步入内,大声呵斥道:“谁惹怒二位女侠啦?回头瞧我打不打断你们的狗腿子。” 两个仆人各跪下一腿,俯首说道:“小的不敢。” 谷梁承元道:“还不与吾退下。” 两仆忙道:“是,是。”相对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快步离去。 谷梁承元和颜悦色道:“我请两位到这里,另有下情相告,两位千万不要误会。” 花如月怒道:“你把我们的人关在这里,这是‘请’吗?” 完颜康道:“实在对不住。请两位暂且委曲一下,我心中实在是很过意不去。” 花如水低声道:“妹妹,你且听他说些甚么。” 花如月哼了一声,这才不骂。 谷梁承元道:“两位武功高强,世上罕有,我又不是不生眼珠子,怎能亏待之?” 花如水眉头紧锁,抬头不屑斜视。 只听谷梁承元又道:“吾是想请两位在舍下休息几日,养好了伤,然后奉劝同门,归顺朝廷,也讨得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 花如月沉吟不语,心中却在想着另一件事。 谷梁承元道:“因吾爱才惜能,已受皇上多次责备,汝等再执迷不悟,在下便无能为力了。若惹得龙颜震怒,性命难保。” 花如水道:“依你怎样?” 谷梁承元道:“望各位认清时务,顺吾大元,我自另有安排。将来定高官厚禄,风光无限。” 花如水脸色忽变,道:“怎么个风光法?” 谷梁承元微微一笑,道:“重振玉蟾宫,你二人做正副掌教,怎样?” 花如月自那夜遇到少年之后,一颗芳心早已倾注在他身上。此时思来,犹自娇颤。耳听谷梁承元说得合情合理,便生出个万全之策,言道:“前辈能否容吾二人商议之后,再相答复?” 谷梁承元思付片刻,回道:“三日之限,如何?” 花如水正要喝斥,被花如月暗捏手背,当下恍悟。言道:“好,就三日。” 一一一 待谷梁承元远去,十思君正要飞身救出二女。 花如蝶嘤嘤轻声道:“汝跟随他找经书,吾放人。” 十思君点头,轻轻走出阁楼,心想:偌大侯府,到哪里找去?要是惊动了谷梁承元他们,那可大祸临头,止步要回头和她商量。 突然前面一人手提灯笼,一阵急一阵缓的走近。十思君悄声迎了上去。那人一怔,还未开口,只见寒光忽闪,一柄明晃晃剑刃已抵在他喉头,喝道:“汝是谁?” 那人吓得魂不附体,隔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的道:“吾c吾c是府里的带刀侍卫冯见眠,汝干甚么?” 十思君暗暗惊讶,这冯见眠是大内四大高手之三,竟一招被制,怎地如此不济?紫薇神功当真是部神奇经书。当下言道:“吾要杀了尔等恶贼!” 冯见眠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大侠饶命啊。” 十思君道:“好极,汝可知道谷梁承元的经书放在哪里?” 冯见眠道:“都是老爷自己藏匿,在下不知道。” 十思君右手在他脉门腕上用力一捏,低声喝道:“你说是不说?”冯见眠瞬觉整天胳膊奇痛彻骨,可是又不敢叫出声来。 冯见眠道:“大侠饶命,在下确实不知。” 十思君左手压住他右手,推在胸口上,喀喇一声,登时将他胸骨震断。只听闷哼一声,冯见眠立时晕死过去。又在他胁下戳了两下,冯见眠渐渐醒来。十思君将他左手握住,稍许用力。喝道:“再要逞强,尔左臂也不要了么?” 冯见眠痛得眼泪直流,面目扭曲道:“在下真是不知,大侠杀了吾也没用。” 十思君道:“这是吾独门手法,其它人不得其解。你如照着去做,回来我便饶了你。” 侍卫忙到:“大侠请吩咐。” 十思君已知他不是装假,低声道:“汝到老爷那里,说你看见有人要来抢秘籍。让他小心看守,他去哪里,你便跟他去,随后来报。若是寻人解穴,两条胳膊皆会残废。” 冯见眠片刻体会了此人神鬼莫测滴武功,不敢生疑。打个寒噤,爬起身来,咬紧牙齿,忍痛寻那谷梁承元去。 谷梁承元正想和女儿商议昨日之事,忽见冯见眠满头满脸的汗水c眼泪c鼻涕,奔进来把十思君教的话说了一遍。 小姐见侍卫痛得脸如白纸,不待父亲答复,已一叠连声催他速去查看。 谷梁承元皱眉道:“经书匿于密室,由数名当世高手看守。怎能如此不堪一击?汝哪里遇到抢书之人?” 冯见眠哭丧着脸道:“密室房顶上。” 谷梁承元道:“汝先行,吾随后便到。” 冯见眠已知那经书藏于密室,点头称是,退了出去。刚至院落,一柄冰寒彻骨的利刃已架在后颈,只听十思君道:“速到密室去。” 冯见眠走了几步,实在支持不住,一个踉跄,就要跌倒。 十思君道:“不拿到经书,汝胳膊就变成两根枯木,从此成为废柴。”说着握住他的胳膊重重一捏。 冯见眠大惊,冷汗直冒,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力气,急往前走。路上接连遇见几小队巡逻士卒,见是侍卫大人,只行礼请安,也无人敢问。 转弯穿行,遽到一处院落。冯见眠过去一瞧,房门反锁,询问守卫,一个士兵说钥匙在黑煞韩山松身上,正在邻厢饮酒。 十思君见冯见眠脚步蹒跚,伸手托在他胁下,两人并肩往厢房而去。离厅门尚有数十步远,两个提着灯笼的侍卫迎了上来,手持兵器喝道:“站住,哪个?” 冯见眠喊道:“聒噪甚么?不认得吾了?” 侍卫向前,提起灯笼瞧了一眼道:“原来是冯总管,这位?” 冯见眠道:“自己人!” 左侍卫道:“公爷吩咐,没有令箭任何人不得靠近,总管” 话未说完,两人只觉头脑一阵酸麻,动弹不得,早被点中穴道。十思君将侍卫藏在灌木丛内,随着冯见眠走到厢房前。在他身后轻轻一点,拖至花丛。纵身跃起,倒挂屋檐,从窗缝中向里观看。 只见房内灯如白昼,中间摆着一桌筵席。十思君仔细一看,心中登时突突乱跳,只见一对双胞胎,一个是曾见过的黑煞韩山松,旁边身着白衣,相貌几乎无二滴想必是那韩山柏。接下来是大内四大高手其三之陈见愁c褚见服c卫见佩。 还有位生的自是俊美: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只听白煞韩山柏举杯道:“不色兄请了。” 叶不色坐在椅上,双目微张,脸如金纸,受伤显是不轻。 十思君暗付:“此人乃当今十大高手之一,不知被谁所伤,武功真真匪夷所思。 有侍卫推门而进,向各位行了个礼道:“老爷吩咐,闻有人前来抢夺经书,令各位好生看管。” 叶不色梁望了韩山柏一眼,道:“公爷真是多心,当今高手皆聚于此,怕它作甚。” 韩山柏嘿嘿笑道:“叶兄言之有理,还有劳什子高手?” 陈见愁道:“还是仔细些罢。近来江湖突然冒出几个武功莫测之人,叶兄不是也身受其辱了么?” 叶不色正要斥骂,被韩山柏拦住,说道:“叶兄不必在意,马有失蹄。凭一次胜败怎论英雄?” 忽有一黑影悄然而至,十思君定睛观看,却是花如蝶。问道:“如水c如月可曾救出?” 花如蝶点点头,含笑贴耳伏身过来。十思君只觉体香入心,一缕柔发轻轻抚扰脖颈,奇痒难忍,真气慌乱,直坠了下去。花如蝶急忙抓住他的手腕,身子向前扑出,双足钩住屋檐,缓缓将他放落地下。 十思君暗叫:“好险!里面这许多高手,吾噗通落地,定被发觉?”自愧初涉江湖,事事易出毛病。回过头来,只见花如蝶倒卷珠帘,正在向里张望,清风中紫衣微动,犹如一朵荷花在黑夜中摇曳。 突然间叶不色一转头,两道闪电般的目光在窗上扫了一圈。 十思君不敢再看,侧头附耳倾听。只听一个嗓子沙哑的人道:“那展青云势力浩大,各位需当尽力剿除。” 一个声音极响的人道:“乌合之众,不足为患。” 花如蝶心道:“好不要脸!除了那黑白双煞之外,汝皆为汉人。蛮夷占吾国土,屠吾百姓,尔等却狼狈为奸,当真不知羞耻!” 十思君君暗付:“展青云是何许人?竟让这群高手如此重视!” 只听韩山柏又道:“吾我大元兵精将广,本可统一天下,但到今日十数年,还有乱贼负隅顽抗,各位可知道是甚么原因吗?” 叶不色道:“这要请大总管示下。” 韩山松叹了口气道:“当年吾大元败在宋相文天祥那厮手里,天下皆知之事,也不必讳言。后文天祥虽被吾大元处死,但各地擎其志气,举兵不止。” 韩山柏道:“然而公爷雄心勃勃,想为元帝立一件大功,这事非众位相助不可。” 各人面面相觑,不明其意,均想:冲锋陷阵,攻城掠地,实非吾辈所长,难道他要我们去刺杀宋朝各地的抗元将领? 韩山松神色得意,语音微颤,说道:“数月前,在下无意间在三清玲珑府书籍内,看到一通前朝留下来遗作,辞句十分奇特。吾揣摸了几个月,终于悟出其中含义。原来道教鼻祖竟把生平所学之行军布阵c练兵攻伐的秘要,详详细细的写了一部书,名曰《太公六韬》,只盼得到传人,用以抗御外敌。” 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个个忘了喝酒。十思君悬身阁外,也如听着一个奇异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回 染祸端雪中逃命 避洞府隐士退敌 一场大雪,甚是来得及时,有诗为证: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 光含晓色清天苑,轻逐微风绕御楼。平地已沾盈尺润,年丰须荷富人侯。 薄暮,慕容雪吩咐采办些食物用品,准备第二天赶路。楚少亭随李玉茹前去肉店酒馆,吴杰留下侍奉夫人。 雪花像蝴蝶般,似舞如醉;忽散忽聚,飘飘悠悠,轻轻盈盈,大地一片洁白。 夜阑,二人还未归来。 慕容雪便出房迎探,刚至大门外听闻一声低吟。吓得魂飞胆战,颤巍巍侧身观瞧。见右侧蜷卧一黑影,只道是乞丐难民,转身要避。可是恻隐之心又生,双脚就如钉在地上一般。隔了片刻,黑影并未再动。 她走进去轻轻推搡,问道:“汝是何人?” 那黑影呻吟一下,声音甚是微弱。她才知此人未死。仔细查看,见他右臂染满血污。全身已罩上了厚厚一层落雪,只须过得两三个时辰,冻也冻死了。 慕容雪自幼心地慈善,兼之常习道经。便是见到受了伤鸟兽,也必疗伤喂养,何况人乎。当下唤来吴杰,抬入厢房内。取出药粉碎布,消毒包扎,又热了半碗汤面慢慢灌服,那人呼吸始而渐渐趋匀。 吴杰端来蜡烛,光照下瞧看,只见他鼻梁高耸,竟是个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 那人睁开眼来,蓦见一张桃花秀脸,双颊晕红,星眼如波。眼光中又是怜惜,又是关怀。宛在梦中,不禁看得呆了。 慕容雪道:“好些了吗?” 那人眸中渐渐现出晶莹,凝望着她,显是不胜感激。 吴杰取来一床被褥,给他盖上。二人才回到正房,待李玉茹回转。又等良久,困意袭来,慕容雪竟昏昏沉沉睡去。 朦胧间忽听远处隐隐有哒哒马蹄响,听声音是从南至北,过得一阵,东边也传来了马蹄声,接着西面都有了蹄声。 慕容雪急忙坐起身来,呼道:“玉茹,玉茹?” 耳边有人说话:“母亲,儿在。”黑暗中面前突闪出零星亮点,原是火石撞击声,随即蜡烛点燃,李玉茹走了过来。 慕容雪道:“女儿,为何四面均有马嘶?” 李玉茹道:“母亲莫慌,待吾出去察看。”说完,唤来吴杰服侍守护,便飞身而出。 斯须,四面蹄声越发紧密,一时人喊狗吠。 慕容雪道:“该不是强盗罢?” 吴杰道:“不知。”说着,自怀中拿出一柄短剑递给慕容雪道:“夫人休惊,备用防身,有吾在。” 只听得外面众人齐喊:“快快寻找公爷。” 慕容雪道:“是官兵么?” 吴杰道:“听闻好似走失了什么官府公爷。” 话音未落,只听砰砰砰踹门声,窗外已火光闪耀,有人闯进院内。口中大叫:“快快接受盘查。” 吴杰怒气填膺,开门走出,大声斥道:“半夜里聒噪甚么?滚了出去。” 兵卒吓了一跳,举住火把两侧闪开,火光中一名校尉进前道:“尔等哪里人?在此作甚?” 吴杰喝到:“平民百姓,尔无辜闯进来,该当何罪?” 那校尉骂道:“乱贼子,别说砸门,拿汝杀汝又怎地?” 吴杰道:“若要拿人,先得说说吾等犯了甚么罪。” 他旁边另一名校尉叫道:“好好跟老爷过堂去,免得加重罪名。有搜捕公文在此。” 吴杰道:“拿来我看!” 那校尉道:“屋内还有甚么人?” 李玉茹自墙外跃入,喝道:“要你命滴人!”说罢,拔剑怒立。 另一校尉心头发毛,只觉背脊上一阵阵的凉气,叫道:“你把剑放下,吾读公文给你们听。” 李玉茹厉声道:“休要啰嗦,要读便读!” 另一校尉无奈,拿起公文大声读道:“临安府展家青云c秋语二人纠结匪盗,图谋造反,着即拿问,严审法办。” 慕容雪房内闻听,不由得心惊:“那展青云c展秋语是甚么人?怎地也姓展?” 李玉茹道:“这与吾等何干?” 那武官道:“是谷梁承元公爷手谕,命吾等缉拿乱贼。” 慕容雪暗想:“那两个人这等厉害,竟要三公之一的谷梁承元亲下手谕?难道是三雄他们改了名字?” 李玉茹道:“我们不是甚么匪盗乱贼,过路借居而已。” 校尉道:“可有凭据?” 李玉茹道:“相邻居民可为作证。” 那校尉道:“我们只管拿人,你们到府堂上自己分辩去。” 吴杰道:“蛮夷朝廷,专害无辜好人,谁个不知?我们可不上这个当。” 校尉叫道:“抗命拒捕,罪加一等。” 李玉茹转头对吴杰道:“快保护夫人,待吾抢得坐骑,你们先走。”说罢,挥剑杀去。 士卒顿时大乱,随几声惨叫,那两名校尉即中招赴死。 众兵丁喊道:“有反贼啊!”纷纷冲来。李玉茹更不留情,只见寒光四射,转瞬间纷纷倒地。 眼见官兵势大,李玉茹心想:“凭我二人,逃命不难,但前后有敌,母亲是无论如何救不出了,还是先走为妙。想罢,剑锋急舞,径向一骑马武官杀去。那武官见状,欲拨转马头躲避,被李玉茹瞅了个机会,一剑刺于马下。高声唤出吴杰,将慕容雪扶上坐骑,两人前面开路。 元军越聚越多,吴杰急道:“小姐与夫人走先,吾来断后。” 李玉茹道:“汝武功不济,快护送母亲逃离。” 吴杰闻听,再不啰嗦,跃身上马,二人并乘一骑,疾驰而去。 待慕容雪坐骑远去,李玉茹又厮挡少顷,方才飞身追赶。 却说吴杰护住慕容雪,一口气奔出数里。恐夫人身体无法承受,便勒马慢行。突自暗中射出一枝冷箭,吴杰不及躲避,正中左胸。 慕容雪大惊,喊道:“吴杰快逃,不用管吾。” 吴杰哈哈笑道:“吾吴杰有幸得遇夫人,怎能自顾逃命。就算死也必杀散贼兵,好让夫人逃生。” 一队骑兵霎时蜂拥而至,只见一身着白衣之人催马向前,说道:“那汉子,束手就擒,饶尔姓名。” 吴杰并不答话,下马拔出钢刀,在马臀上用力一磕。那马疼痛,嘶叫着飞奔而去。吴杰横刀挡在后面。 白衣人哼了一声,亦下马自背后亮出兵器,是一把金箍钢扇。说道:“找死。”手捏诀削了过去。 吴杰一招开山劈,直砍那人。白衣人合扇迎上,左手出掌,拍他右胸。吴杰侧身闪过,右刀疾刺,白衣人身影如魅,竟直飞他身后,只听一声闷哼,吴杰秃然瘫软。白衣人捻开扇页,照准他脖颈横削。 吴杰含笑长叹,闭目待戮。 一一一 白衣人将吴杰杀死,上了坐骑,朝前追去。 却说那慕容雪马痛疾奔,径如深山。转过尖峰,抹过峻岭,见壁陡崖前,耸出一座洞府,但见那:烟霞渺渺采盈门,松柏森森青绕户。桥踏枯槎木,峰巅绕薛萝。雪淹红蕊来云壑,鹿践芳丛上石台。门前时催花发,风送花香。虽然旷野不堪夸,却赛蓬莱山下景。 慕容忙勒缰停住,到于门首,又见那两扇石门,关得甚紧,门上有一横石板,明书三个大字,乃无心洞,急忙叩问。 吱呀,洞门排开,自内走出一位鹤发童颜羽士,捋须问道:“汝是何人?” 慕容慌施礼道:“吾唤慕容雪,被强人追扑,真人救命。” 那老羽士道:“快进来罢。” 二人坐定,方寒暄已而,外面便传来哒哒马蹄声,由远及近,顷刻驰至。 老羽士道:“女居士稍安勿躁,待吾探察之。”说罢,起身向外走去。 白衣人驻立门外,手晃钢扇。睁睛观看,只见那道长果生得非凡: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 白衣人下马打个稽首,问道:“真人请了。” 老羽士颔首道:“居士有何指教?” 白衣人四处环顾,见周围皆是山岩悬崖,料那逃跑之人无隙可遁,定是被面前这位道士藏匿。便道:“适才在下缉拿一个女贼,不知真人可曾瞧见?” 老羽士道:“方外之人不打诳语,那女居士正在舍下。” 白衣人道:“烦劳真人把他交付在下。” 老羽士道:“吾教以普世贵生,无量济人为宗,原谅则个。” 白衣人道:“不要闲讲,若再敷衍,休怪在下无礼。” 老羽士道:“汝待怎讲?” 白衣人道:“仔细听了,吾乃当今朝廷四品上骑都尉是也,观老人家年逾花甲,修道不易,莫执迷不悟,轻赴黄泉陌路。 老羽士仰天大笑道:“在下苟居山野,正要松松筋骨。” 白衣人听见这一声,大怒,骂道:“你这老儿,好言相劝不听!难道怕你不成?看打。” 老羽士身形微动,避过来势,点头赞道:“居士内外修为均属上乘,何不静念封欲,随贫道山中修行,他日必能大成。” 那白衣人也不答话,挥动手中钢扇,急攻数十招。一时寒气笼罩,扇影飞舞。那老道并无兵器,只是躲挡,谈笑中将他杀招一一化解。白衣人心中大惊,暗道:“哪里冒出来滴老道,武功如此神鬼莫测!” 居有间,仍不凑效。便暗生杀机,右手一招仙人指路,钢扇疾刺胸口,左腕偷偷用力,只听嗖的一声,毒箭自袖管内机关飞射而袭。 老羽士此时方愤,斥到:“暗器伤人,奸诈恶毒,非君子所为也。”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右手拇指压住中指,轻轻一弹,袖箭应声而落。左手铺开,呈掌状向前竖推。白衣人慌忙闪避,已然慢了半拍,只听哎哟惨叫,正中右臂,登时半身麻木,蹬蹬蹬后退几步,颓然坐倒在地,良久呆愕。 老羽士向前,抚住他头顶,驱动真气。片刻,白衣人方才恢复,只是右臂鲜血溢出,似是皮绽骨折。 白衣人痛恐交加,浑身颤栗,抖抖索索言道:“多谢真人手下留情,施于善心,在下拜别。”说罢深施一礼,自衣襟下摆,撕扯半尺宽布条。将右臂包裹,绑挂于脖颈,转身蹒跚而去。 老羽士含笑归府,来到慕容雪面前曰:“女居士,那人受挫逃离,不时必有大兵而至,此地不宜久留,汝可否听贫道安排?” 慕容雪起身施礼道:“一切均有仙长做主。” 老羽士道:“既如此,且随吾来。” 再说李玉茹冲出乱军,循迹而行。不多时,见那吴杰横卧尘埃,上前察看,早已体冰息止。顿时悲痛不已,凄泣须臾。自雪地上拣起一把钢刀,掘坑挖穴,安葬妥当。眼观前方,更是担心慕容雪安危,便上马疾驰而觅。 不觉已到临安府境内,但见暮霭苍茫,归鸦阵阵,天黑之前是赶不进城的了,要待寻个小镇宿歇,放眼但见江边远处一弯流水,绕着几十户人家。 李玉茹暗付:“只好在这里暂栖一晚,明天起早再行寻找。”想着便进入村中,眼前到处尽是断垣残壁,甚为破败,不远处村头挑出一个破旗帘,似是酒馆模样。来到门前,见屋檐下摆着两张板桌,桌上罩着厚厚一层灰尘。 李玉茹道:“可有人么?” 打内堂走出一个桃李年华的少女来,长的甚是美丽。睁着一对大眼呆望。 李玉茹道:“小妹妹,可有充饥食物?” 那姑娘并未回答,只是不住摇头。 李玉茹道:“你这里甚么也没有,开甚么店子?” 那姑娘摇头道:“我不知道。” 李玉茹道:“唉,你真是个傻姑娘。” 那姑娘笑道:“汝才是傻子呢。” 李玉茹一听可乐了,问道:“这里就你一人么?” 那姑娘摇头道:“俩个人。” 李玉茹奇道:“还有谁?” 那姑娘道:“吾姐姐。” 李玉茹道:“可否带我去见她。” 姑娘点头,引路迈入,只见房内蛛网密布,桌椅遮尘。 李玉茹道:“原来汝也是过路滴?” 那姑娘道:“正是。”莲足轻移,走到西侧门前,向她招手。 李玉茹忙趋步向前,姑娘掀开布帘,进了内室。见床榻上被褥中又现一名少女。忙问道:“汝受伤了么?” 那躺着少女声音虚弱,回道:“正是。” 李玉茹欲伸手把脉,先前那位姑娘厉声道:“做甚么?” 李玉茹道:“在下略懂些悬壶医术,可否让吾一探?” 那姑娘转首瞧视床榻上女子,似在征询意识。 床榻上女子道:“如此多谢小姐了。” 李玉茹道:“吾不是甚么小姐,你们且唤我展夫人罢。”说出展夫人三个字时,颊泛红晕,颜若桃花。 先前那女子距离不远,突见她面红耳赤,亦不知为何。惑然点头道:“展夫人,奴婢唤花如月。”说罢,又指床榻上少女道:“那是吾滴姐姐,名唤花如水。” 李玉茹上前坐下,搭住花如水玉腕道:“闲话少叙,待我珍切。”说罢,闭目闻听,这一下只惊得她花容失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回 无计施柳暗花明 观真像堕云雾中 话说李玉茹一探脉搏大惊,忙问道:“汝被何人所伤,怎如此严重?” 花如水黯然道:“伤吾之人,乃当朝一品公侯,三怪一邪之谷老怪谷梁承元。” 李玉茹点头道:“是了,吾曾听师父讲,此人习得一门佛家绝学,唤作龙虎十象功,甚是厉害。” 花如月道:“敢问展夫人,师承何人?” 李玉茹道:“吾师名唤杨不凡。” 花如月上前拉住她衣袖,诧异道:“莫非是那江湖敬尊邪仙神医滴杨老前辈么?” 李玉茹道:“正是。” 花如月大喜道:“夫人为神医高足,定能化解危难。” 李玉茹长叹一声,沉吟不语。 花如水面露忧虑,言道:“夫人,可否诊解?” 李玉茹连道三个字:“难,难,难。” 花如月闻听,顿时娇泪掩面,言道:“若夫人尚不能医,这世上恐再无人可治了。” 花如水叹道:“小妹不哭,一切皆属天命矣。” 李玉茹道:“莫慌,莫急,待吾想想。”说完,闭目暗思。 花如月跪伏在地,痛哭流涕道:“若能救得姐姐性命,吾二人愿终身侍奉夫人,鞍前马后,绝无异心。若姐姐不保,吾也不活了。” 花如水强忍伤疼,微笑道:“小妹,何必胁迫夫人。” 忽听李玉茹道:“只能如此!” 花如月道:“夫人,可已悟生良策?” 李玉茹颔首道:“吾以真气驱除汝体内瘀血,再教你紫薇法经,你平心静气,按注运功,必能恢复如昔。” 花如水欣然道:“那紫薇心经乃当世奇书,夫人怎能为区区在下而轻易外泄?” 李玉茹道:“顾不上那许多了,如月,三日内你需护法守卫,不得任何人骚扰。” 如月含笑施礼道:“夫人放心。”抹泪走了出去。 李玉茹道:“如水,你且静心打坐,闭目细听。” 花如水应声起身道:“遵命,夫人。” 李玉茹大喊道:“如月,汝也背记。” 花如月室外回道:“遵命,夫人。”忙移至门前,就地双腿交叠,闭目入定。” 李玉茹道:“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c雷霆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其四关,止五道,即与道沦。神明藏于无形,精气反于真,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口当而不以言,心条通而不以思虑,委而不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得害。精存于目即其视明,在于耳即其听聪,留于口即其言当,集于心即其虑通,故闭四关即终身无患,四支九窍,莫死莫生,是谓真人。地之生财,大本不过五行,圣人节五行,即治不荒” 说着,盘坐闭目,双掌叠合,运转真气,少顷,左掌平托气海穴,右掌抵住花如水后背。 花如水渐觉冉冉热浪生起,自心俞穴向全身奔散,有一种无法比拟的舒畅。 李玉茹接着唱到: “五更星未灭,缓步出山门。昂头向东立,解带宽衣襟。 鼻吸一口气,直入丹田中,周身用神力,吐出疾如风。 先似一支箭,后如一条线,既要冷于冰,又要白如链。 气出须紧急,不可松与缓,两眼定精光,万事都不管。 神气扭成团,倏忽乾坤寒,山林阴寂寂,闪电出眉瑞。 炼士莫惊恐,气坚神不动,就此起杀机,一意频吞送。 日出阳光生,停功归静室,舒体任逍遥,一段工夫毕。 初觉大如盆,续觉小如碟,先看四面须,再看须复减。 远看在天边,近看在眉睫,猛然神一收,顿觉天地窄。 神气偶恍惚,胸中如物迫,冷逼人难当,脱然冲口出。 直向月宫飞,死力吞回腹,勿使久迟延,恐怕魄散失。 急急回暖房,温和运气血,切忌犯火气,气冲五脏裂。 ” 不传经时,花如月便生火做饭,热水洗衣。月落星灭,一晃而逝。 这日平明,花如水身心陡开,精神爽烁。瞧李玉茹二人还在沉睡,即穿衣下榻,轻轻来到院内。一时难忍,便使出家传飞花剑法,舞了个漫天寒影。随着招式,只见方圆数尺落雪纷拥c真气激荡。哪些个冰雪皆化成水珠,环于剑身,不散不弃。又闻一声娇喝,水滴似飞箭一般,直射出去,只听噗噗噗连响,直穿怀抱大树躯干,余势稍减,竟又嵌入石墙。 花如水回气收剑,盯住树干上数十个豆粒般透穿小孔,仿如泥塑木雕。 有人抚掌呼道:“姐姐功力又胜往昔数倍也。” 花如水方才惊醒,转身观看。 屋檐下,李玉茹含笑不语,花如月雀跃欢呼。 花如水忙伏身下拜,泣道:“多谢夫人施以圣手,又传神功。奴婢感激涕零,今后若有差遣,定以死相报。” 李玉茹上前扶起,言道:“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花如月道:“今后吾花氏姐妹,终身侍奉夫人。生生死死,不离左右。” 李玉茹道:“汝二人自由之身,何去何从,自可定夺。” 花如水道:“夫人嫌弃吾等么?” 李玉茹道:“无有,只是不敢耽误汝姐妹年华。” 花如月道:“吾姐妹性命拜夫人所赐,何来耽误。夫人若是推辞,吾等只有以死相谢。”说罢,欲拔剑吻颈。 李玉茹忙道:“好c好c好。死丫头,就汝精灵调皮,又来逼我。” 三人含笑相拥。 当晚,李玉茹将过往所遇之事,一一道于姐妹详听,两人闻听蹉叹不已。 花如水忽道:“夫人所述之人,吾似哪里见过?” 李玉茹忙到:“是君哥哥么?” 花如月点头道:“恍惚了,待寻着姐姐方知。” 李玉茹道:“汝姐姐可是那三花排行老大的花如蝶么?” 二人齐声道:“正是。” 李玉茹道:“她如今身在何处?” 花如月道:“未几前在公侯府巧遇。”说罢,将玉蟾宫怎突遭朝廷剿杀,姐妹如何被擒,又被姐姐与那十思君相救之事细细将来。 原来那晚十思君暗随冯见眠走后,花如蝶潜入室内,把二人带出院落,正欲离开。谷梁承元恰巧赶到。四人便展开一场恶战,花氏姐妹武功修为凌驾于江湖十大高手之内,自是不弱。斗约半个时辰,谷梁承元渐感难支,便催功运气,使出八重龙虎十象功。见势不妙,三姐妹边打边退,将要离开出侯府时,被谷梁承元瞅了个空挡,一掌拍向断后滴花如蝶。花如水窥见,忙施轻功,闪至花如蝶面前,正被击中,口喷鲜血,陷入昏迷。花如蝶与花如月上前左右架住,运功急遁。那谷梁承元真气此时业已耗去五成,恐有埋伏,便转身回府。 三人逃到此地,花如蝶见二妹伤势严重,想那谷梁承元必有疗伤圣药。便嘱咐小妹好生照顾,又孤身返回侯府,寻十思君偷药盗经。 李玉茹闻听,欣喜不已,言道:“今晚养足精神,明晨起早,一起寻君哥哥和如蝶妹妹。” 二人齐声道:“奴婢遵命。” 灯初未央,一夜无话。 翌日,收拾停当,便直奔临安城。 即夕,方到公侯府。三人伏身屋顶观看,只见府内灯笼明亮,火把簌簌。守卫甚严,不时还有小队官兵巡逻。 李玉茹低声道:“汝二人在此接应,吾前去探查。” 花如水道:“怎敢叫夫人亲身冒险,小妹先在此陪伴,吾自前往。” 花如月道:“姐姐体恙初复,还是吾去罢。” 正在推让,就听得噹噹噹警锣突起,府内一片吆喝:“有人夜闯侯府,速速围捕。” 三人大惊,花如水道:“莫非已被发觉?” 惶惑间,只见一黑影挥舞兵器,缠斗中自远而近。 花如水定睛一看,无有丝毫迟疑,飞身迎上,口内急呼道:“来这里,来这里。” 一一一 话说十思君与花如蝶潜入侯府窥听,久未逢机会,无奈悄悄撤离。时已侵晨,便寻了家客栈歇息,商议即夕再行打探。 一觉好梦,天已薄暮,洗漱完毕下楼用膳。至临街窗下桌前,相对坐稳,点好酒菜,饮茶待食。 花如蝶道:“十公子,亦不知那谷梁老贼今夜是否外出?若仍镇守府邸,咱们必又无功而返。” 十思君道:“万望如你所愿。” 花如蝶道:“公子方前言讲,若习成紫薇神功,才可与之一战,哪经书现藏何处?” 十思君道:“待此事结果,必然相告。” 正谈论间,酒菜上齐,两人斟酒对饮,边吃边谈。 十思君拿起竹筷,无意往外瞥瞧,一瘦弱女子自窗前悠然而去,只见她碧玉年华,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践樱花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身材高桃,体态轻盈。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宛如一朵粉色牡丹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 十思君猛然惊诧,倏地站起身来,奔出店外,瞅那女子行不多时,左转而逝,十思君急飞身追赶。 花如蝶不知所为,呆呆观视。见他骤然无踪,忙喝道:“小二,结账。”说罢,仍下几块碎银,疾步寻去。 十思君转过街角,暗中跟随,至无人处快步上前,喊道:“前面滴人,请慢行。” 那女子闻听抹身回首,问道:“公子可是唤吾?” 十思君颤声道:“正是,汝要去哪里?” 那女子道:“怎地,你识得我?” 十思君眯眼湿眸,缓缓颔首道:“识得c识得,吾寻你寻的好苦哩。” 那女子眨眨杏仁美目道:“为何寻吾?我似不熟悉汝。” 十思君泪珠凄然而落,言道:“你难道已忘却富春府,忘却那晚滴恩爱矣?” 那女子面现红晕,皱眉道:“你这人好生无礼,吾已讲过不认得你,甚么富春府,甚么恩爱,与我何干。”说完,扭身要走。 十思君伸手拽住女子粉绵衣袖,道:“那晚身受盅惑,失智冒犯,情非得已,早肝肠悔断。此后日日苦访,寝食难安。天可怜见,今得以相逢。只盼姑娘狠狠惩罚,恨意若能削减几许,吾罪责方能轻负半分。” 那女子怒斥道:“再要孟浪,休怪我不客气。” 十思君道:“汝便是杀了吾,吾亦心甘情愿。” 女子忍无可忍,拔剑砍向十思君捏衣之手。十思君仍不撒手,悲声道:“你斩吧,是在下欠你滴。即便捅上千万个窟窿,吾也毫无怨言。” 女子闻听,娇躯微颤,忙回剑撤招,但为时已晚,剑锋轻轻掠过,在他手腕划出一道深深印痕,鲜血霎时溅溢不止。 十思君道:“如吾性命,能解卿心头之恨,你毋须留情,尽管刺来。” 那女子膛目结舌,良久方道:“你c你c你患了癫狂症罢?吾早言明,你我素味平生,何来恩怨?”说罢,剑插皮鞘,莲足点地,蹭的一声,遁入夜色。 十思君高声叫道:“若卿不肯原谅,你去哪里,我一生一世跟你去哪里。”提气运功,追上前去。 二人各施所学,飞檐走壁,如影随形。 居有顷,十思君方静下心来,暗付:“是她果真忘却,还是另有其因?”想到这,便放慢身形,隐匿跟踪。 又行须臾,前面出现一座府邸,十思君定睛观看,却是谷梁承元滴公侯府。十思君大惊:她怎地会来这里? 大门守卫躬身齐声道:“二小姐好。”那女子点点头,径自而入。 十思君付道:“难不成吾眼闪认错?天底下竟有这般相似之人?”当下,暗定决心,非要探个明白。 花如蝶循影追出斯须,方瞧见远处下有两个身影,在争论些甚么。细观近前之人乃十思君,对面立位妙龄少女,陌生的很。正要呼唤,乍然一道寒光,快如闪电,直刺十思君。那十思君竟似痴了一般,不挡不避。 花如蝶恐慌万分,欲向前阻拦,无奈间隔太长。急忙高呼:“十公子,剑c剑,快出手c快出手。”眼看利刃骤落,唬得她紧闭双目。过了片刻,未闻声响,自指缝间探窥,却踪迹全无,半个人影也不见了。 十思君绕过前面,至右侧高墙一颗大树,纵身而上。那女子进了府门,跨进花园。十思君足点树枝,腾空而起,亦落入花园走廊脊顶,紧紧尾随。 少顷,女子来到一耸阁楼,守卫并未多言,只是施礼问安。那女子莲步轻移,迈入阁楼厢房。十思君四处察看,女子所驻绣阁,却是前晚谷梁承元与一女子相谈之处。 十思君疑窦接憧,百思不得其解。便伏身待机,静观其变。 是夜,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残花。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星归家。 咚咚咚,三更暮鼓。 十思君正沉思中,忽听有人道:“小姐,老爷有请。” 房内答道:“知道了,吾这就去。” 少时,自房内走出一人,正是哪位女子。 十思君打起精神,尾随其后。 有间,来到院内大厅门前。女子问道:“老爷在么?” 侍卫道:“在厅内等候二小姐。” 女子推门而入。 十思君知那老爷,必是谷梁承元。倘不敢轻举妄动,轻轻贴近后窗,侧耳探听。 谷梁承元哈哈大笑:“飞莺,你来了。” 十思君谜团糊扰,暗付:“她为何改名唤作谷梁飞莺?难道遭遇了甚么重大变故,或是不经引诱乎,投靠朝廷矣?” 女子深施一礼,回道:“父亲,唤儿何事?” 谷梁承元道:“不必拘礼,坐吧。” 女子道:“谢父亲。” 谷梁承元道:“为父欲举办一场论武赛事,询聆你主张如何。” 女子道:“目的何在?” 谷梁承元道:“原三怪一邪,威震江湖,如今只余为父。吾本意是遍邀江湖豪杰,为朝廷多招纳些贤臣武士,扬名推崇。” 唤作飞莺的女子道:“此乃空前盛举,当行。” 谷梁承元道:“为父公案繁琐,俗务缠身。思来想去,故派汝与飞燕,持英雄帖邀请各大门派高手,山野隐士,共襄大事。怎样?” 谷梁飞莺道:“女儿谨遵父命。” 谷梁承元捋须道:“既如此,你前去寻你姐姐,两人相商而定。” 吱呀一声,谷梁飞莺反掩房门,缓缓而去。不多时,来到西侧一座宅院。至正房轻叩格窗,询道:“姐姐熟睡了么?” 十思君心道:吾真滴糊涂了,别后数月,究竟发生过甚么?她怎地似换个人一般。 房门排开,谷梁飞燕应声道:“风静夜阑,小妹唤姐姐何事?” 十思君又喜又恍惚,喜的是见谷梁飞燕安然无恙。恍惚的是:她回家为何不招呼一声?吾还以为被强人掠去。 二人携手跨入房内,相对而坐。谷梁飞莺将谷梁承元所谈之事详细禀告。 谷梁飞燕听完,埋怨道:“亦不知父亲搞甚么鬼,好好滴弄来劳什子打擂比武。” 谷梁飞莺道:“姐姐北上还是南下?” 谷梁飞燕思良片刻道:“吾南下罢,地形比较熟悉。” 姐妹二人又交谈良久,方才各自歇息。 十思君耳闻五更鼓灭,料定不会再生出甚么事端。便悄然离开,待返回客栈讨问花如月,以求个应对之策。 即将离开侯府,忽见对面房顶上嗖地飞来一个黑影,见面也不答话,迎面既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回 桃花源上别恩义 富春山下灭凡心 李玉茹正交谈甚欢,抬头却见莫问天门外频频挥手。忙起身快步行至面前道:“问天哥哥,何事?” 莫问天低声窃语道:“随吾来。” 李玉茹当下紧跟莫问天,不多时,来到村落西角大树下三间石墙草庐外。 莫问天食指放置嘴上,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言语。李玉茹点头,侧耳俯听。 房内有人道:“怎地毫无变化?” 另一人仿佛思索了片刻,回道:“观此景似少些相衍之物。” 第一人道:“老东西,你弄得明白否?” 另一人道:“再加功力,试它一试。” 又约半柱香工夫,另一人叹道:“还是不能融也。” 另一个突然喝道:“两个小鬼头,偷偷摸摸作甚,进来罢。” 莫问天吐舌耸肩,牵住李玉茹推门而入。 只见屋内,杨老邪与那莫老怪大汗淋漓,铁炉下篝火熊熊。李玉茹暗付,原来二人数日不见踪迹,却在此锻炼劳什子器皿。 莫问天施礼道:“父亲c杨叔叔好。” 杨老邪道:“小疯子,你亦来了。”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引吾滴。” 杨老邪道:“天儿与你父一般,见了女娃娃就不知所以。” 莫老怪道:“且立旁观看。” 又过半个时辰,二人气喘吁吁,收功歇息。 杨老邪道:“怪哉c怪哉,均按道教玄门之法打造,如何未有点滴进展?” 莫老怪道:“同性相溶,寻块陨铁寒玉来,许能成功。” 杨老邪道:“皆是些稀罕之物,哪里去觅?” 李玉茹忽道:“义父,师父,孩儿得有一物,不知可行否?” 莫老怪道:“取来吾看。” 李玉茹自怀里摸出把尺许来长带鞘短剑,双手送上。 杨老邪执在手中,奇道:“雪菱剑么?” 莫老怪拔出仔细察看,道:“正是。汝从何而来?”剑柄上镌有展鹏飞三字。 李玉茹回道:“几月前,故人转赠与吾滴。” 听到此话,莫问天神态似显沮丧。 杨老邪大喜道:“该是飞儿那痴傻无福,在时吾等竟浑然不觉。” 莫老怪道:“休要啰嗦,开始罢。” 李玉茹见三人催风挥锤,配合默契。便坐在石榻上观看,不觉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忽听有人喝到:“妥了。” 李玉茹忙媚眼急张。只见义父浊泪潸然,颤捧一剑:森森寒光闪闪霜,铮铮清亮夺目光,远看如玉沼春冰,近看似琼台瑞雪。清澈似水,鬼神见后心惊,碧玉含绿,奸党遇时胆裂。太阿巨阙应难比,干将莫邪亦等闲。 忙道:“义父,怎地了?” 莫老怪哈哈笑道:“此宝长三尺三寸,宽三寸,重方十三斤三两,果是极品。” 杨老邪道:“小疯子,你且来用它一用,顺手乎。” 李玉茹道:“遵命。”接剑在手,蛮腰轻拧,出了一招嫦娥奔月。 莫老怪道:“女子刚刚合适,男子似有些轻便。” 杨老邪道:“有缘之人得有缘之物,鹏飞在时不能出,定是缘分未满。” 莫老怪道:“大喜,大喜,天儿,沽酒来,吾与你杨叔叔畅怀痛饮。” 莫问天应了一声,飞奔而去。 杨老邪道:“宝物已出,起个名字罢。” 莫老怪沉思片刻道:“此为碧雪尺修锻而成,当尊碧雪剑!岂可背逆禹帝均旨?” 杨老邪道:“不错!不错!上刻碧雪二字,谓之碧雪剑最好不过!” 当晚,李玉茹与莫问天陪衬伺候,莫老怪与杨老邪对月狂饮。 酒至酣处,杨老邪忽道:“百年逢此机遇,吾辈岂能辜负,两个小人儿瞧仔细。” 说完,呼哨一声,将双脚顿地。起在半空,离地约有丈余高,把那剑舞了个天女散花,狂风骤雨,一上一下,左旋右转。起初时人与剑似锦上添花,次后来不见人,只见漫天寒影。 莫老怪道:“老东西,待吾来助助兴。”话毕,折根竹条,飞身跃起,上三下四,左五右六,前七后八,满身解数,只听得呼呼风响。 杨老邪于剑光中道:“此乃吾你莫叔叔十多年共创剑法,女儿认真了。” 莫老怪竹影内道:“既出宝剑,怎无武功,此套教做碧雪剑法如何?” 杨老邪哈哈笑道:“甚好c甚好!” 乾道景象不凡同,坤道缘由满太空。阴阳施威盈法界,刀圭展转合圆通。神兵精锐随时显,丹器花生到处崇。 李玉茹心法未精,只能依招练习。莫问天却驾轻就熟,早已罡气四射,招式凌厉。 众鸟高栖万簌沉,文墨下榻罢哦吟。银河光显天弥亮,野径荒凉草更深。砧杵叮咚敲别院,关山杳杳动乡心。寒蛩声朗知人意,呖呖床头破梦魂。 翌日,二老着莫问天桃林处唤来李玉茹。 莫老怪道:“女娃娃,师父今欲传汝通玄心法,” 杨老邪大喜道:“老东西,你滴宝贝竟舍得了么?飞儿皆密而不透。小疯子,快快拜谢。” 李玉茹忙磕头作揖。 莫老怪道:“你运功罢。” 李玉茹依言,盘坐闭目,真气行走,支耳详闻。 莫老怪曰:人受天地变化而生,一月而膏,二月血脉,三月而䴖,四月而胎,五月而筋,六月而骨,七月而成形,八月而动,九月而躁,十月而生。形骸已成,五藏乃形,肝主目,肾主耳,脾主舌,肺主鼻,胆主口,外为表,中为里,头员法天,足方象地,天有四时c五行c九解c三百六十日,人有四支c五藏c九窍c三百六十节。天有风雨寒暑,人有喜怒哀乐,胆为云,肺为气,脾为风,肾为雨,肝为雷,人与天地相类,而心为之主 天爱其精,地爱其平,人爱其情,天之精,日月星辰c雷霆风雨也,地之平,水火金木土也,人之情,思虑聪明喜怒也,故闭其四关,止五道,即与道沦。神明藏于无形,精气反于真,目明而不以视,耳聪而不以听,口当而不以言,心条通而不以思虑,委而不为,知而不矜,直性命之情,而知故不得害。精存于目即其视明,在于耳即其听聪,留于口即其言当,集于心即其虑通,故闭四关即终身无患,四支九窍,莫死莫生,是谓真人。地之生财,大本不过五行,圣人节五行,即治不荒。 莫老怪捋须慈视,问道:“汝记下了么?” 李玉茹回道:“徒儿铭刻于心。” 莫老怪颔首道:“安静背用。”又诺道:“静则同,虚则通,至德无为,万物皆容,虚静之道,天长地久,神微周盈,于物无宰。十二月运行,周而复始,金木水火土,其势相害,其道相待。故至寒伤物,无寒不可,至暑伤物,无暑不可,故可与不可皆可,是以大道无所不可,可在其理,见可不趋,见不可不去,可与不可,相为左右,相为表里。凡事之要,必从一始,时为之纪,自古及今,未尝变易,谓之天理。上执大明,下用其光,道生万物,理于阴阳,化为四时,分为五行,各得其所” 李玉茹似饮夏之甘露,渐不能控。起身依照心法复拾昨日所习招式。 莫老怪续曰:“道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幽,可以明,可以苞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知之浅不知之深,知之外不知之内,知之麤不知之精,知之乃不知,不知乃知之,孰知知之为不知,不知之为知乎。地未形,窈窈冥冥,浑而为一,寂然清澄,重浊为地,精微为天,离而为四时,分而为阴阳,精气为人,粗气为虫,刚柔相成,万物乃生。精神本乎天,骨骸根于地,精神入其门,骨骸反其根,我尚何存,故圣人法天顺地,不拘于俗,不诱于人,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天静以清,地定以宁,万物逆之死,顺之生,故静漠者神明之宅,虚无者道之所居。精神者所受于天也,骨骸者所禀于地也,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一一一 又过数月,莫老怪将通玄真经传授完毕。似觉不安,问道:“女娃娃,可记得下么?” 李玉茹道:“虽多生疏,确均无遗漏,全部铭刻之。” 莫老怪道:“甚好,再传汝碧雪剑法。此乃吾与杨老邪数十年之心血,天儿只得其招,尚不能诠其意。你与天儿多多切磋。” 李玉茹道:“师父,为何” 莫老怪道:“毋须多问,认真听了。” 李玉茹虽怀疑惑,却不敢追询,便肃身恭听。 莫老怪持碧雪剑边舞边道:“碧雪剑法共十八套,分为冬雪初来c雪花飘飘c雪缀梅花c轻舞飞扬c雪雾弥漫c凌霜傲雪c白雪纷飞c冰天雪地c鹅毛大雪c雪虐风饕c冰魂雪魄c冰雪普降c大雪纷飞c雪舞苍穹c冰雪交加c万里雪飘c漫天飞舞,铺天盖地。” 霎时冰冷彻骨,李玉茹不禁瑟瑟发抖,牙关颤栗。 莫老怪收招骤立,刹那间寒气尽散,道:“此十八套剑法,每套又衍生四式,共计七十二路。” 李玉茹施礼道:“徒儿谨记。” 莫老怪道:“汝有义父所授混元真经护体,日后修为必大大飞升。” 杨老邪神色黯然道:“小疯子,你且过来。” 李玉茹暗付:义父今个儿是怎地了?生离死别般。 杨老邪自怀中摸出线书道:“此乃混元真经,当世再无第二本,女儿好好收藏。” 李玉茹见那书破烂不堪,接过翻阅,上曰:谷神不死,神为五脏之神。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肾藏精,脾藏志。五脏尽伤,则五神去,是谓玄牝,言不死之道,在于玄牝。玄,天也,天于人为鼻。牝,地也,地于人为口。天食人以五气,从鼻入藏于心。五气清微,为精神聪明。音声五性;其鬼曰魂。魂者,雄也。出入人鼻,与天通,故鼻为玄也。地食人以五昧,从口入藏于胃。五味浊滞,为形骸骨肉。血脉六情,其鬼曰魄。魄者,雌也。出入于口,与地通,故口为牝也。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根,原也。言鼻口之门,乃是天地之元气,所从往来也。绵绵若存,鼻口呼吸喘息,当绵绵微妙,若可存,复若无有也,用之不勤,用气当宽舒,不当急疾c勤劳 杨老邪道:“不忙,以后再细细习之。” 莫老怪道:“时辰不早矣,去罢。” 李玉茹急道:“义父,撵吾么?” 莫问天攥住她手道:“玉茹妹妹” 杨老邪慈笑道:“女儿,世道险恶,千万珍重。” 李玉茹甩开莫问天手泣道:“义父,孩子哪里也不去,终身伺候您老人家。” 莫老怪道:“汝二人江湖游走,定要善良为本,切莫行奸助恶。如吾知晓,定不饶尔。” 李玉茹失声痛哭道:“孩儿遵命!” 杨老邪捋须颔首道:“走罢,走罢。” 莫问天拽起李玉茹走出桃花源山洞,只听身后哈哈大笑。李玉茹回首瞧见义父与莫老怪挥手致意,只听‘嘭’的一声,洞口赫然倒塌。 李玉茹悲泪不止,叩首拜了几拜,被莫问天扶起,上马哒哒而去,片刻没入暮色竹林。 却说李玉茹与莫问天夜宿晓行,不觉饥餐渴饮。值初冬时候,但见那:霜凋红叶千林瘦,岭上几株松柏秀。未开梅蕊散香幽,暖短昼,小春候,菊残荷尽山茶茂。寒桥古树争枝斗,曲涧涓涓泉水溜。淡云欲雪满天浮,朔风骤,牵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行至富春山凹处,正欲寻觅民户人家讨些食物。忽见路旁唿哨一声,闯出四个人来,各执长枪短刀,利刃强锋,大咤一声道:“那汉子!赶早留下马匹,放下行李,饶你性命过去!” 那莫问天久居山野,何曾见过如此阵仗。唬得魂飞魄散,不能言语。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放心,没些儿事,这都是送吃食与我们的。” 莫问天道:“玉茹妹妹,你想有些耳闭?他说教咱们留马匹c行李,你倒问他要甚么吃食?” 李玉茹道:“你自待候在一旁,待吾与之争持一场,看是何如。” 莫问天道:“好手不敌双拳,双拳不如四手。他那里四条大汉,你这般小小的一个人儿,怎么敢与之争持?” 李玉茹胆量原大,那容分说,走上前来,双手抱拳道:“列位有甚么缘故,阻挡去路?” 那首领模样人道:“吾是剪径的大王,行好心的山主。大名久播,你量不知,早早的留下东西,放你过去;若道半个不字,教尔碎尸粉骨!” 李玉茹道:“敢问列位大名?” 那首领道:“你是不知,我说与你听:一个唤作恻隐心,一个唤作羞恶心,一个唤辞让心,一个唤作是非心。 李玉茹笑道:“小小毛贼!却不明白这道家是汝之归途么?倒来挡路。把身上食物拿出来,与吾裹腹,便饶了尔等!” 那首领闻言,忧的忧,怒的怒,缓的缓,欲的欲。一齐上前乱嚷道:“小娇娘这般无礼!拿了去大家享用。”说完,一拥前来,轮枪舞棒。 李玉茹怒道:“污言秽语,看剑!”说罢,飞身拽步,一招雪缀梅花,刹那间将几人刺死在地。暗惊道:“一招未尽,皆被刺中,碧雪剑法这般厉害么?” 莫问天道:“玉茹妹妹,你十分撞祸!他等虽为剪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武功高强,只可退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对得起义父与爹爹嘱咐?道家根本救济世人,爱惜飞蛾纱罩灯。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集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乱打伤害,怎能脱身?” 李玉茹道:“问天哥哥,我若不打死,他等却要侮辱我哩。” 莫问天道:“道家之人,宁死决不敢行凶。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四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做官,也说不过去。” 李玉茹道:“不瞒哥哥说,吾生平最恨这些奸人。害得君哥哥” 莫问天道:“只因你投江轻生,才被杨叔叔搭救。若是还象当时躁情,一味不改,怎得修身?” 原来李玉茹念起父亲与十思君之事,见莫问天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汝既是这等,说我修不得正身,也不必念惩绪恶,我走便了!” 莫问天尚不曾答应,李玉茹就使一个性子,扬鞭催马,说一声“分开罢!” 急抬头,早已不见。撇得那初涉人事莫少侠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妹妹这等不受教诲!但说她几句,怎么就无形无影的,径去了?罢!罢!罢!先寻她回来,再做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回 天不绝人寰苦难 地怎负红尘情缘 十思君堕入谷底,昏迷不醒。也是奇怪,他体下四处积雪寒冰,随着时间竟然化成冰水,慢慢烧干。不知过去多久,忽觉一股暖流,顺咽喉而下,渐感燥热。接着有掌心紧贴其后背,跟着全身剧痛奇痒,血往上冲,头脑发昏,失去知觉。 居有间,懵懵懂懂醒来,肚子咕噜噜滴响,他觉有些饥饿,便要挣扎起身,寻些吃物。方奋力睁开双目,见面前侧坐一位慈祥老者,只见他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正含笑俯身看着自己。 十思君自喉间努力发出声音,问道:“多谢老翁相救。” 老者颔首道:“汝醒来就好,毋须多言,静心养伤。” 十思君道:“敢问老翁,此乃何处?” 老者扭身端过一碗色彩柔艳果汤,回道:“桃花盛开之地。”说着,右手执汤勺,舀了一汤勺浓水,送到他嘴边,又道:“先喝下这九花果浆。” 十思君点点头,张嘴欲接,孰料扯动伤口,疼的他浑身发抖。那老者放下瓷碗,伸左手轻轻捏住他两侧咬肌,稍一用力,嘴开缝隙。老者前递汤勺,徐徐灌入。 那果浆刚入舌蕾,甘甜如饴,次而苦涩生出,顺势下流,至小腹竟舒畅无比,豁然精神。 老者道:“可舒服些了么?” 十思君道:“很是温暖。” 老者问道:“你怎地失足落入悬崖?” 十思君道:“非吾本意,被元贼所迫,无奈之下,以死明志。”便把先前遭遇,缓缓道来。 那老者听了,不惊不诧,只是捋须微笑。 忽听茅屋外传来女子娇呼:“师伯,可算逮到你了,这下看你往哪里跑。”话音刚落,自门外跑进一妙龄少女。 十思君浑身还处于麻木之中,无法动弹。只能眼珠斜视,循声观看,只见一个身穿粉色纱衫女子,娇容含羞,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紫色丝带轻轻挽住。体态轻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风韵。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雪中梅花,美而不妖,艳而不俗,千娇百媚,无与伦比。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 恍惚中,十思君似哪里见过,一时无法记起。 那女子莲步轻移,来到老者身边,柔荑轻抬,搭住他肩膀,摇晃着撒娇道:“师伯,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滴好苦哩。” 老者道:“傻孩子,师伯向来浪迹天涯,闲云野鹤怪了,汝哪里寻得着。” 那女子这才看到竹榻上还卧一人,问道:“师伯,这位是?” 老者道:“昨日回转之时,在归途中偶遇,见他受伤昏迷,便带到此处。” 那女子道:“吾看看,那个这么有福气,能让师伯大发善心。”说罢,扭身查看,这一下不打紧,女子急呼道:“怎地是汝?” 老者愕然道:“你认得他么?” 十思君此时迷迷糊糊,记忆还未清晰,见状忙睁大双目,看罢也是大吃一惊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眼圈泛红,泪珠打转,恨声道:“为何不摔死你,免得让人牵肠挂肚。” 十思君亦是鼻内酸楚,颤声道:“吾曾寻你多次,奈何不知所踪,每次皆郁郁而返。” 女子再也无法忍受,痛哭道:“为何每次逢你,都身受重创?” 十思君使出浑身力气,抬起右臂,想给她擦拭眼泪,却力不从心,手向上止在半空道:“莫哭,莫哭,吾这不是好好滴么。” 女子嘤了一声,屈膝跪在竹榻前,双手紧紧夾握半空手掌,放于脸颊,凄声道:“不要动,扯疼伤口了。” 老者道:“丫头,这是何人?” 女子道:“他便是吾师兄展鹏飞之子,十思君。”原来女子就是云梦。 老者漠然道:“汝师兄内有人唤作展鹏飞吗?” 云梦当下将父亲如何收展鹏飞为徒,再怎地被袭而逝,又逢十思君一一细述。 老者听完,恍然道:“原来如此。” 云梦便守护在十思君身边照顾,互相询问别后遭遇,倾诉思念之情。 自十思君离开,云梦便静心修炼,许因无人打扰缘故,功力每日剧增。也是资质敏佳,竟被她一股脑将紫薇神功冲至九重。接悟十重,却久不得其法,懊恼不已,闲暇时便越发牵挂十思君,于是,即下山寻觅。数月未果,想起师伯隐居与此,便上门拜访,一连四次,不见其人,不想第五次得偿所愿。 二人久别重逢,自是话语繁絮,干脆秉烛长谈,一夜未眠。 翌日,十思君四肢已恢复如昔。便翻身坐起,问道:“云姑姑,师伯他老人家唤什么名字?” 云梦皱眉回道:“此时你还叫吾姑姑?” 十思君一怔,言道:“那唤你甚么?” 云梦低眉垂眼,烟视媚行道:“唤吾梦儿罢。”说完,掩面转身跑了出去。 恰巧老者迈入屋内,惑然道:“这丫头平时刁钻古怪,怎地突然害起羞来?” 十思君忙施礼拜道:“多些老翁相救。” 老者呵呵道:“既然云梦唤吾师伯,汝今后也随她唤我罢。” 十思君道:“在下不敢,若按辈分,我当奉老翁为师祖也。” 老者挥手道:“无妨,大丈夫立于天地,何必在乎哪些个繁缛礼节。” 十思君不敢,正要推脱。云梦走了进来,又恢复了调皮无邪的神态,言道:“让你唤就唤,啰嗦甚么?” 老者哈哈大笑道:“这傻小子,竟不知云梦心意,该打,该打。” 云梦忙依在老者身上,羞涩道:“师伯,你休老不正经。” 老者道:“好c好c老夫多嘴了。你们随我来。” 十思君如堕烟海,云梦上前挽住他的胳膊道:“傻子,发甚么呆,走罢。” 三人至茅屋后,复前行,逢松林,缘溪行。行数里,忽逢紫竹林,夹岸两侧,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老者停住,回首言道:“就是这里了。” 云梦问道:“师伯,汝为何将吾二人带到此地?” 老者道:“吾生平有三绝技,一为紫微功,曾与汝父c杨老邪c莫老怪等一起钻修,各有千秋。二为玉皇经,所知寥寥。三为玉诀剑法,是半年前所悟,吾一生无徒无嗣,偶得一挂名弟子,只得其二,前已拜别人膝下为子。近日恍然觉醒,所谓技术,若不能流传后世,犹如枯枝败叶,皆会化作尘埃,不留痕迹。今蛮夷占吾国土,屠吾宋民,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吾一生淡泊名利,不屑江湖官场。尽传尔等,以示赤心。” 云梦盈盈施礼道:“多谢师伯,侄儿荣幸之至。”说罢,暗暗扯拉十思君衣袖。 十思君忙伏身叩头道:“吾辈定承师伯之志,报效国民。” 老者道:“吾见汝身负宝刃,可是那云老怪所铸?” 云梦格格笑道:“非也,乃是吾与小十子之功。” 老者道:“这倒奇了,汝二人如何打造?” 十思君道:“是以在下父母亲之遗物,作为佐料,方才炼成。” 老者颔首道:“万事皆天缘也,那玉诀剑法从此更名玉霖剑法。” 一一一 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那里是清江江上村,香闺里冷落谁瞅问?好一个憔悴的凭栏人。 话说李玉茹率三花姐妹赶到,正瞧见十思君飞身赴死。众女子均花容失色,急呼道:“不要啊。”但为时已晚,十思君如断线纸鸢,堕入无底深渊之中。 李玉茹一时悲痛难忍,瘫坐地上,花如月忙扶住,泣道:“夫人,夫人。” 花如水已似泥塑木雕般站在哪里,娇泪如雨。 花如蝶抑住悲伤,抹泪道:“汝二人陪伴夫人,吾下去查看。”说罢,也不待回应,没入夜色中。 良久,李玉茹才嘤咛一声,缓过气来,颤声道:“快,快,快随吾速去寻他。” 山谷不时回荡着悲凄呼唤:“夫君”c“十公子。” 三人循路往山下搜寻,忽听听得远处飘来一阵轻柔的歌声,相隔随远,但歌声吐字清亮,清清楚楚听得,正是霖江南的《念奴词》: 冬寒风正冷,一地飘零。 念曾经,火炉浊酒对烛红。 潸然泪下,独屹古时幽径。 意消沉,缱绻如冰,孤帆远浅黛帘中。 江上两行燕,比翼呼应。 长叹欲诉,一腔悲痛。 阡陌无处觅,君生子未生? 念想云云,尽染墨萍,小字耕书千垄。 旧时烟柳垂亭,新绿初蕾盈盈。 不见树下妆,难拾阶上影。 满地落花成泥,凋谢了谁的痴情。 三世劫,缘修成,却是相见亦难锦裘空。 乌琴金弦,愁事层层,不知飞入哪幕帷绫。 怕相思迟了付,恐鸳鸯惊了梦。 良宵苦守,夜色浓浓,可有白衣共窗凭。 怨非恨,爱倾城。天涯海角,心犀有鸣。 若眉头微刺,那便是一对相思重逢。 卿慢挽云鬓,画玉容。嫁衣别忘缀花藤。 快马急辕,即日门庭。 不许百年,不诺来生。 携子之手,贫贱不移,富贵同。 每唱一字,便近了许多,那人来得好快,第三句歌声未歇,已来到近前,却是谷梁飞燕,后面紧跟着谷梁承元。 三人愕然相顾,花如月上前喝到:“汝是何人?” 谷梁飞燕也不答话,拔出宝剑便刺。李玉茹飘身上前,左手拇指与中指叠扣,轻轻弹在剑身,只听铮的一声,宝剑歪斜一旁。 谷梁承元捋须道:“姑娘好功夫。”说罢,一声轻啸,纵身扑来。 李玉茹冷笑道:“老贼,尔逼死吾夫君,我要你偿命。” 谷梁飞燕闻听,娇躯一颤,银牙咬住红唇,又挥剑刺出。花如水道:“贱婢,休得无礼。”迎面而上。花如月也叱道:“莫伤了吾家夫人。”顿足跃出。 谷梁飞燕宝剑横扫,忽回带平持,迳刺花如水的右腕,出招轻灵飘逸。花如水剑身微抖,粘住刺来利刃,轻叫一声:“撒手!”。 谷梁飞燕双臂剧震,险些把持不住,危急中乘势跃起,身子在空中斜斜窜过,才将她一剑的巧劲卸开,心下暗惊:“这女子不愧为江湖十大高手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花如水这一招“雪缀梅花”,是近日李玉茹闲暇之余所授。取义于“惺惺相惜”以敌人自身之力夺人兵刃,本来百不失一,岂知竟未震掉她手中宝剑,却也是大出意料之外,暗道:“谷梁承元的女儿,果然不同常人。” 谷梁飞燕自与那十思君有过几番巫山云雨之后,近日总觉恶心反胃,尚食欲不振。偷偷唤来郎中珍切方知,已身育骨肉。公府小姐未婚先孕,传出去定成天大笑柄。谷梁飞燕又羞又恐,无奈只好瞒着众人。她性子向来刁钻古怪,不肯有片刻安宁,有了身孕,处处不便,甚是烦恼,推源祸始,怨恨皆十思君不好。 谷梁承元回转侯府,正蹉叹十思君坠崖之事。被谷梁飞燕得知,她早对十思君芳心暗许,加之身怀其嗣,更情深意重。闻听后顿时心慌意乱,急忙寻来。那谷梁承元不知内情,见女儿疯一般奔出府邸,在后连连呼唤,奈何谷梁飞燕似未听见,只是急奔。于心不忍,便尾随其后。 有孕之性子本易暴躁,又听李玉茹口唤夫君寻找,当下醋意大起,不容分说,上来便刺。谷梁飞燕与花如水交手数合,就知不是她的对手,心想:“这女子武功之高,竟似不亚于三叶的叶不色。”当下展开父传荡魔剑法,紧紧守住门户。 花如水心中暗赞:“早知谷梁承元为当世三大高手之一,孰料教出滴女儿也这般厉害,居然还接得了我十余招。”心中主意已定:“要伤谷梁飞燕不难,但惹得谷梁承元痛下杀手,却是难斗,今日放他一马便是。”剑身一扬,暗运神功,似狂风骤雨般向谷梁飞燕当胸剌去。这紫薇神功她虽有些生疏,但祖传花家剑法却凌厉的很,藉着一股巧劲,所指处又是要害大穴,这一剌之势却也颇为厉害。 谷梁飞燕剑尖在地下一顿,借势后跃。花如水踏上一步,似是进招追击,那知斗然间疾向左侧扑去。她腰肢柔软之极,扭身侧击,肩膀刹那间离谷梁飞燕已不及二尺。谷梁飞燕吃了一惊,急挥左掌向她额头拍去。花如水腰肢轻摆,就如一朵梅花在风中微微一颤,早已避开。左手啪的一下,谷梁飞燕肩膀已然中掌。 谷梁飞燕向后连退三步,伏地摔倒。谷梁承元见女儿受伤,右手力挥,运动龙虎十象功迫开李玉茹,跟着双足力点,直飞花如水。 李玉茹虽心地良善,但因苦寻十思君久之未果,至今方遇,却被谷梁承元逼落悬崖,生死未卜。此时见其欲舍己救女,心中恼恨之极,立提真气,使出九重紫薇神功,注入招式,借势挥出,刷的一声,直刺谷梁承元后心。 只一瞬间之事,谷梁承元双指已捏住花如水剑身,用力一扯,宝剑飞向空中。 花如水长剑被夺,已是大吃一惊。更料不到谷梁承元来势丝未受挫,单掌瞬间击出。只觉罡气逼来,那掌来得好快,急忙后仰闪避,只觉头顶一凉,掠顶而过,头巾震落。 花如月见姐姐危险,娇叱一声,一招燕子穿林,剑身激进。谷梁承元突感背心寒气袭来,忙错身躲避。但李玉茹来势迅猛,一时竟也避不开。谷梁承元只好疾转衣袖,挥手缠住来剑,往外一带,喝了声:“撒手。” 李玉茹很恨道:“妄想。”只听嘶的一声,谷梁承元衣袖被剑搅成碎片,四处飞舞。剑势却依旧疾向前刺。 谷梁承元大惊,将龙虎十象功使出九重,只听怒吼阵阵,四周冰石纷纷荡起,空气灼热难忍。谷梁飞燕知父亲修为,忙玉手捂住双耳,运气抵挡。 花如水只是微微一颤,呼吸迟缓,并无大碍,飞身拣起宝剑,又加入战斗。花如月却与那谷梁飞燕一般,急忙盘膝打坐,真气运行。 李玉茹猛觉四周罡气逼人,忙使出碧雪剑法之雪雾弥漫,生出一团紫气将二花牢牢护住。 谷梁承元见李玉茹御气守护,花如水只是奋力进攻。暗道不妙,将真气凝聚双掌,大喝一声:“去罢。” 李玉茹一招漫天飞舞,把宝剑舞了个水泄不通。花如水一招见缝插针,径刺前去。距谷梁承元身前约有半尺时,却似碰到铜墙铁壁一般,不能前行。 三人僵持须臾,花如月在李玉茹剑气守护中已恢复自如,起身持剑飞来。谷梁承元暗暗吃惊,心道:“果然是江湖辈出,才区区数月,便生出这许多高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回 暗施诡计脱围攻 急施援手为娇娘 第四十一回暗施诡计脱围攻急施援手为娇娘 谷梁承元久攻不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逢敌如此胶着,况且是两个乳臭未干滴黄毛丫头。待花如月飞身加入,心中先自怯了,他武功虽高,如何挡得住这三大高手的夹攻?不敢再行恋战,忽忽忽连击三掌,在两股内力夹击之中,斜身向右蹿出。身形晃动,已上前挟住谷梁飞燕,纵身跃进树林,转过山坳。李玉茹大声娇喝,自后赶去。 谷梁承元好容易脱身,提气急奔,心知只要再被李玉茹一缠上,数百招内难分胜败,那花氏姐妹乘虚下手,自己这条老命非葬送在这无人野谷中不可。眼见前面是一片密密层层松树,正要发足奔入,突听得嗖的一声急响,一人影从林中射出。 树林离他尚有数丈,但这人不知由何处冒出,无声无息暗袭而来,对准他面门疾刺。谷梁承元大手一挥,“嘭”的一响,罡气正撞在剑身。他又是一惊:“这人究竟何方神圣,竟挡得住我的龙虎十象功!功力之强,决不在那花氏姐妹之下,怎地天下竟有如许高手?” 他一怔之间,只见那人凛然持剑而立,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俊美异常。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精光让人不敢小窥。乌黑茂密头发束裹着包于南华巾内,剑眉下却是一对微闭的虎目。高近七尺,偏瘦,穿着一袭蓝灰色纹素短袍,外罩一件淡色天仙洞衣,脚蹬一双棉布云履。 李玉茹大喜,唤道:“问天哥哥,这老贼害死了君哥哥,快挡住他。” 林中出来的正是莫老怪之子莫问天。李玉茹一气之下离开后,他便四处寻访。久觅未逢,便转回东洲岛。从渔民口中得知,李玉茹早已来过,并伴随一位美丽少妇。只栖停数月,双双离去。莫问天居有旬余,放心不下,便又出来打探。听闻公侯府要举行什么比武大会,这才前来看个究竟。恰逢谷梁飞燕怒出府邸,就尾随其后,孰料一时大意,竟跟丢了踪迹。听到打斗,才循声而来。 谷梁承元毫无惧色,捋须问道:“汝是何人?” 莫问天道:“在下姓莫字问天,富春人氏。” 谷梁承元思付片刻道:“莫老怪你可认得?” 莫问天道:“正是家父。” 谷梁承元道:“吾久闻其名,却未见其人。今日却巧逢莫老怪后人,幸会c幸会。你父亲可有前来?” 李玉茹道:“若我师傅在,你焉能接得住他一招?” 这时,花氏姐妹亦飞身赶到。四人将谷梁承元围在中间,相互点头。谷梁承元长叹一声道:“若单打独斗,老夫谁也不惧。” 花如月道:“不错。今日咱们又不是比试高低,谁来跟你单打独斗?老匹夫作恶多端,自行了断罢。” 谷梁承元道:“当世十大高人,老夫已遇过半。而今死不足惜,但请诸位善待吾女儿。” 莫问天道:“吾答应你。” 谷梁承元颔首微笑,提起右掌,便往自己天灵盖上拍了下去。 怀中谷梁飞燕早已清醒,见状奋力挣扎道:“父亲,不可。” 突然间谷梁承元一跃而起,左手一勾,抓住花如月手腕。高声喊道:“尔等速闪开一条道路,放吾离开,我便饶她不死。若不然,大家玉石俱焚。” 花如月浑身使不上力,只能骂道:“老贼,尔如此卑鄙无耻,枉称旷世三大高手。” 李玉茹忙到:“好c好c你且放手,吾答应你就是了。” 花如月急呼道:“夫人,休要顾我,快击杀老贼。替玉蟾宫几百条人命,还有十公子报仇!” 莫问天错身让开,言道:“放开她,由你去罢。” 谷梁承元疑道:“当真?” 莫问天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谷梁承元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握住花如月手腕,转身向后退去。花如水泪帘珠坠,挥剑欲刺。李玉茹喝到:“如水,住手。”花如水闻听,嘎然而至,气得浑身颤抖。 谷梁承元退后数丈,桀桀大笑道:“还你们滴朋友。”说罢,运掌在花如月后背猛然拍出,双足一顿,没入树林之中。 花如月似狂风飘叶,平地向李玉茹飞去。 莫问天忙跃起一探,展臂抱住花如月,原处转了几圈,化去余势,轻轻搂在怀里跪在地上。 李玉茹急奔而至,伏身搭住她手腕。花如月嘴角溢血,忍痛笑道:“夫人何必惜吾贱命,那老贼此时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李玉茹闭目听脉,良久方道:“幸亏适才一场恶斗,谷梁承元又身携其女,功力大减。只是震乱心脉,并未性命之忧。” 莫问天方口舒长气道:“甚好c甚好。” 李玉茹斜眼嗔道:“好甚么?既是好,那你搂住随我们寻一个僻静处,疗伤诊治罢。” 莫问天脸色遽然泛红,扭头嗫嚅。 花如水见状,破涕为笑,悄声道:“妹妹,你可有福哩,被如此俊俏的公子服侍。” 花如月腼腆难当,且无力动弹,只好闭目不理,任姐姐嘲弄。 话说谷梁承元得以全身而退,不敢停歇,一路疾奔。到了公侯府,将谷梁飞燕放于床榻,方才坐下歇息。问道:“女儿,感觉如何?” 谷梁飞燕道:“无妨,早已运动自如。” 谷梁承元道:“汝可认得那少年少女乎?” 谷梁飞燕摇头道:“花氏姐妹识得,其余皆未见过。” 忽听房外有人道:“禀报老爷,楚王爷到。” 谷梁承元闻听,起身道:“知道了,先迎进大厅,吾这便前去。”转首又道:“女儿,你且安然就寝,为父去也。”说罢,大步迈出,掩门下楼。 谷梁承元来到正堂大厅,快步上前,施礼道:“在下有失远迎,楚王爷恕罪。” 楚王爷道:“岂敢,谷梁公请坐。” 谷梁承元下首坐定,拱手道:“不知王爷深夜来此,所为何事?” 楚王爷道:“我朝能得谷梁兄之材,实乃大元之福也。听闻汝要举办比武大赛,前来叨扰。亭儿,进来。” 厅外应了一声,闪出一魁梧少年,只见他身高近八尺,着一袭绣纹紫龙袍,脚蹬黑面长皮靴,头顶梳盘旋髻,套在白玉冠中,自鬓两边垂下黑色丝质锦带,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 少年上前施礼道:“见过师父。” 谷梁承元抚髯道:“少亭,汝也来了。” 楚少亭道:“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师父,便跟来了。” 谷梁承元道:“功夫可曾搁下?” 楚少亭道:“日夜苦练,未敢懈怠。” 谷梁承元颔首道:“已修几重?” 楚少亭道:“弟子愚钝,方至七重。” 谷梁承元哈哈大笑道:“汝天资卓越,竟冲上七重,可喜可贺。” 楚少亭道:“承蒙师父教诲,徒儿自当努力。” 楚王爷道:“谷梁兄,飞燕可好?” 谷梁承元道:“多谢挂念,一切均安。” 楚王爷道:“你看,婚” 话未说完,楚少亭连忙道:“父亲,此事以后再提,先议比武之策。” 楚王爷道:“也好。谷梁兄,本王欲派亭儿前去一展身手,汝觉如何?” 谷梁承元见那小王爷竟对女儿面露不满之色,心中生怒,又不好发作,言道:“少亭修为,当今世上,已罕见敌手。有何不可?” 忽听窗外一声树枝折断声,谷梁承元大喝一声:“甚么人?” 楚少亭飞身向前,破窗而出。 一一一 却说那五卫海回马挺刀刺来,那首领也不弱,提枪磕出,又顺势横削。二人又斗了十几回合,五卫海失去耐性,一招力劈华山,当头砍下。待那头领托枪去挡,他速往回抽,紧接着往前一捅,那头领遂不及防,当胸戳了个窟窿,坠落尘埃。 展青云拜别义母,转归山寨,就见一喽啰飞似滴跑到面前禀报:“大寨主,步兵头领被官兵杀了。” 展青云闻听大怒,叫到:“取吾兵刃来。”说罢,翻身上马,追将出去。 五卫海杀了头领,驰回原处,正洋洋自得。 就听有人喝到:“呔,那贼军,下来受死!” 五卫海定睛一看,见不远雪白良驹上,跨一逾越弱冠少年,横眉立目。哈哈大笑道:“乳臭未干,也来送死。” 展青云厉声道:“可是尔斩杀了吾寨中步军头领?” 五卫海道:“是又如何?” 展青云便不答话,腿磕马肚,上前便刺。五卫海见那人来势迅猛,慌忙举刀拨开。双马错蹬,展青云瞬间自腰间拔出宝剑,回手一削,五卫海登时命赴黄泉。几名跟随见状,拨马便逃。展 青云也不追赶,调转马头,徐徐走进山寨。 由于元帅阵亡,元军暂且退兵。 且说朝廷得知,便差人赍一纸公文,行下所属临安府,教守御本境,防备六安山贼人。富春知县魏锁看了公文,教手下迭成文案,行下各乡村,一体守备。 却说那莫问情夜晚突幻一梦,醒来便差人去唤义子。 展青云闻听,以为母亲有何急事,破晓忙驾舟入岛。至堂中慌问道:“不知道母亲唤儿何事?” 莫问情道:“昨夜恍惚中见你义父到来,便思之不安。你且将寨中之事安置妥当,寻你主母去。” 展青云诧异道:“哪位主母?” 莫问情道:“吾滴那位姐姐名唤慕容雪,乃是大宋将军慕容飞鹰之女,膝下还有一子。” 展青云躬身道:“儿记下了,这便出去寻访。” 莫问情起身自锦匣中取出一物,交付与他。少不了叮咛嘱咐,惜惜道别。 展青云拜别母亲,驭骑出了山寨,往富春县城飞驰。亭午来至鹳山,但见:山顶嵯峨摩斗柄,树梢彷佛接云霄。青烟堆里,时闻谷口猿啼;乱翠陰中,每听松间鹤唳。啸风飞禽,御空中戏弄樵夫。成器灵兽,坐崖畔惊张猎户。八面崖嵬,四围险峻;古怪乔松盘翠岭,嵯岈老树挂藤萝。绿水清流,阵阵异香忻馥郁;岭峰彩色,飘飘隐现白云飞。时见大虫来往,每闻山鸟声鸣。鹿糜成群,穿荆棘往来跳跃;玄猿出入,盘溪涧腾卧摘果。 展青云下了坐骑,又循荫而拾。两边俱是古木乔松,路径深幽,杳然难觅,行过数里,只见一座桥梁。过了桥,又见碧瓦雕檐,金钉朱户,上悬一匾:“三清玲珑府。”展青云观玩不尽,甚是清幽,不觉立在松陰之下,看玩景致。 忽听朱红门开,又见数对羽士,各执武器拂尘。当中有一位女子,约莫二十二三岁,肤光胜雪,眉目如画,竟是一个绝色丽人。那小姐身穿一件粉色织锦的小袄,颜色甚是鲜艳,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灿烂的锦缎也已显得黯然无色。 展青云隐在松林之内,不好出来;只得待她们过去,方好起身。只见那女子问左右:“是那里闲人,匿在林内,走去看来。” 有羽士听令,往林中来,展青云迎上前去,施礼口称:“在下方误入此山,今奉母亲命,前来寻访主母。不意於此误闯,冲撞了仙女,万望赎罪。” 那羽士转身,过去见那女子,把展青云的言语一一回覆了。 女子曰:“既是寻人,请来相见。” 展青云只得上前施礼,女子曰:“你寻何人,今到此处?” 展青云曰:“吾母亲唤作莫问情,前来寻找义母姐姐慕容雪。不知误落此山,失於回避。” 女子闻听大喜道:“你可是莫姑姑滴儿子么?展鹏飞是我师兄。” 展青云躬身问道:“请小姐尊姓大名?” 那女子道:“吾非别人,乃是云龙子之女云梦是也。” 展青云也喜呼:“我道何人,原是云叔叔爱女。” 云梦道:“吾前闻小十子讲,慕容雪嫂嫂现屈尊于东洲一处山寨,可前去哪里寻。” 展青云漠然道:“小十子又是何人?” 云梦抿嘴笑道:“是展师兄之子,若论起来该是你滴哥哥。” 二人又絮叨良久,展青云方辞别云梦,前往所述之地。 未及半日工夫,又来到一座茅屋之旁。忽见狂风大起:杨尘播土,倒树催林。乾坤昏惨惨,日月暗沉沉。一阵摇松如虎啸,忽然吼树似龙吟;万窍怒号天噎气,飞沙走石乱伤人。自内走出一白发苍苍渔夫大呼道:“哪里来滴生人” 展青云道:“老翁请了,吾前来寻亲,误扰清净,莫怪。” 那白发渔夫也不答话,上前抬斧便砍。展青云忙拔剑格住,往后跃了数步,问道:“这是为何?” 白发渔夫道:“试试汝滴武功。” 展青云向来自负,笑道:“如此,得罪了。”说罢,大喝一声‘撒手’,剑磕斧刃。 白发渔夫也是不弱,轻抖手腕,勾住宝剑,往下一压,言道:“娃娃好生傲气。” 斗有数十回合,展青云渐渐难支,缝隙中偷瞧,只见那老翁却越打越发精神。便想使出绝技,又恐伤了老者,只好一味的躲避闪挡。 突然,白发渔夫捋须骤停。笑道:“梦儿那丫头果然没看错人,你随我来。” 展青云大惑不解,只好随他迈进茅屋。白发渔夫来到床榻一侧,屈身拉出一铁箱,打开翻出一包裹,却原来是一柄两刃刀,只见闪闪灼灼,寒光四射。 白发渔翁道:“受人之托,你可拿了去。” 展青云早知此乃一把旷世宝物,哪敢冒领,忙作揖道:“这话如何说的,不知老翁受何人所嘱,在下与您素不相识,怎能接受如此厚礼?” 白发渔翁道:“前云梦那小丫头派人来,要我将此物赠送于你,不可推辞。” 展青云忙道:“吾道是谁,原来是云姑姑。” 白发渔翁道:“世事皆缘,这物件随吾已度半生,无人能托。你且拿了去,好生报国护民,莫辜负云梦滴心意。” 展青云道:“敢问老翁尊姓大名?” 白发渔翁道:“老夫无名无姓,你可唤吾打渔翁吧。” 见推辞不掉,展青云只好收下,大礼拜谢。下了山去,身后传来那老者歌声: 南柯梦,碎枕裘,万里云烟染春秋,一生痴来一生叹,半纸荒唐写风流。 相遇定是今世意,怎忍青丝似霜愁,玉露金诀匆匆来,三尺木案举眉头。 西子雨,断江流,千仞孤月藏霄楼,半世痴狂半世颠,一樽浊酒煮君候。 相执总归前生缘,别让少年空白头。阡陌红尘茫茫去,两捧黄土葬荒丘。 展青云蹉叹不已,出山以后,自负武艺非凡,盖世无敌,孰料连连受挫。更出意外滴是,竟连其貌不扬之渔夫也无法胜出。自从秉性便收敛许多。耳闻老翁爽朗吟哦,暗付:想不到这耄耋老者,亦是性情中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回 巾帼英雄赛儿郎 笑谈生死英名留 且说展青云下得山来,呼哨一声,唤来坐骑,往前驰骋。 此时秋光正好,和堪行。怎见得?千山水落芦花碎,几树风扬红叶醉;路迷烟雨散人稀,金菊芳菲山色丽。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苹红蓼满江干;落霞孤长空坠,依稀暗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呖呖惊人寐。 这日来到临安府地界,忽听前方有厮杀声,忙勒马观看,只见:叁军踊跃,将士熊罴;征云并杀气相浮,剑戟共耀目。人雄如猛虎,马骤似飞龙;弓弯银汉月,箭穿虎狼牙。袍铠鲜明如绣簇,喊声大振若山崩;鞭梢施号令,浑如开放叁月桃花;马摆闪鸾铃,恍似摇锭九秋金菊。威风凛凛,人人咬碎口中牙;杀气腾腾,个个睁图眉下眼。真如猛虎出山林,恰似大王离北阙。急驱马前行,只见近前一大纛上竖绣几个大字:保宋义军钟。便拦住一名士兵询问,原来是保国女侠玉红良与元军交兵。 那玉红良历代都是武将出身,自幼随侍父兄练就了一身功夫。1276年,元军攻占宋都临安俘获年幼的宋恭帝及其母全太后。两浙路居民啸聚山林护国,迅速发展到几十万人,连陷州郡,元军屡次征讨失败。玉红良的祖父和父亲都在卫国之战中被元军捕获杀害。玉家由此中落,玉红良也沦落为军中营妓,即由各州县官府管理的官妓,但由于她精通翰墨,又生有神力,能挽强弓,每发必中。对平常少年子弟便多白眼相看,毫无娼家气息。 其夫钟士汉是临安丽水县人,虎背熊腰,一身是胆。为人耿介,尤喜济人急难,是一个正直而勇敢的英雄人物。张弘范叛国行至临安,召营妓侑酒。玉红良与诸妓入侍,就在席上认识了钟士汉。钟士汉在众多将领大吹大擂的欢呼畅饮中,独自显得闷闷不乐,引起了玉红良的注意;玉红良那飒爽英姿,不落俗媚的神气也引起了钟士汉的注意,两人各通殷勤,互生怜惜,于是英雄美人成眷属。二人便逃出元军营寨,四处联络抗元势力。 南宋灭亡后,元军大掠临安。年幼的宋恭帝在奸臣贾似道的扶持下登基做皇帝,年号德祐。由祖母谢太皇太后c母亲全太后垂帘听政,但军国大权依然在贾似道之手。 宋卫王赵昺与其兄赵昰在文天祥c陆秀夫c张世杰c陈宜中及其母杨太妃等南宋遗臣的拥护下南逃。元朝廷一心想把南宋皇室斩草除根,便遣张弘范c李恒等人追击。 1276年,赵昰即位称帝,是为宋端宗,继续和赵昺南逃,在元军的不断追击下,1278年,端宗因落水而染疾去世,赵昺登基做了皇帝,改元祥兴。他在位时,以厓山(今广东新会崖门)为据点,拜张世杰c陆秀夫为左右宰相,并起用张世杰抗元,陆秀夫整顿内政。但是因为种种原因,南宋最终还是于1279年在崖山海战中被元军大败,全军覆灭,陆秀夫遂背时年8岁的赵昺跳海而死,张世杰c杨太妃等人也相继投水殉国。南宋最后一位皇帝死去。 这时钟士汉正担任浙西战区制置使。听说元军南下,便率水军八千人急赴宁德霞浦截击。元军号称十万。虽然未必真的有那么多,但兵力肯定是大大超过钟士汉的。他所部的义军在元军南下时已经败过一阵,所以从表面上看,钟士汉无论从兵力,士气还是战斗力上都远远不如元军。 元军统帅张弘范大概也觉得钟士汉是在以卵击石,于是下战书给钟士汉约定日期开战,钟士汉接受。到了约定的日子,元军开始北返浙东路。钟士汉率军在宁德地界拦截,双方激战。玉红良冒着箭雨亲自擂鼓,连续打退了元军的十几次攻击,元军始终不能前进。 元军遭到重挫,大出张弘范所料。于是他采取和平手段,派使者对钟士汉说,只要钟士汉肯放他们一条路,他愿意归还所有在江南掠夺的财物,另外还送给钟士汉名马作为谢礼。 钟士汉一口回绝,双方在福建且夺且战。元军不熟悉地理,被义军逼入太姥山。此时本是消灭元军的最好时机。但是钟士汉和玉红良的兵力实在太少,又没有友军配合。张弘范趁机凿通湮塞已久的故道数十里,撤向临安。 张弘范在撤向临安的途中,又遭到天官文天祥的阻击。不得已折回福建继续北渡。钟士汉水军多海舰,形体高大,稳性好,攻击力强。为了发挥这个优势,钟士汉令工匠制作了许多用铁链联结的大铁钩,并挑选健壮的水兵练习使用,用以对付元军的小战船。 十二日清晨,元水军首先发起进攻,钟士汉水军分两路迎战,陷敌人于背腹受击的境地。义军战船乘风扬帆,往来如飞,居高临下用大钩钩住敌船一舷,使劲一拽,敌船便随之倾覆,义军再一次获胜。 连战皆胜让钟士汉非常骄傲,认为元军不习水战,遂大意起来。不料有人向张弘范建议利用海船无风难以开动这一点,选一个无风的天,向义军攻击定能取胜。 张弘范设坛祈求无风,在这个仪式中,他杀戮白马,割破自己的额头,又将掳掠来的妇女开膛剖腹,挖出心脏祭祀上天,结果第二天真的没有风了。 张弘范立即率领舰队向义军发动总攻,以小舟纵火,用火箭射击义军的船帆。义军的海船无法开动都成了元军火箭的靶子,不一时全部都被烧毁。义军大将孙时训c云岩战死。钟士汉败回泉州,元军突围而去。 玉红良得知,率军支援,合并一处,又直追至两浙路临安。 展青云闻听,大喜,跃马上前助战,怒杀元将数名。钟士汉乱军中见他风姿飒爽,英气凛然高声大赞道:“好儿郎!”不久,元军大败,守城不出。 义军回寨整顿,玉红良招手唤来展青云,含笑问道:“汝是何人?” 展青云道:“启禀大将军,在下乃六安山义军头领慕容雪义子也。” 钟士汉闻听大赞。玉红良道:“汝可回去告之尊母,若有机缘,定前往拜访。” 展青云道:“不敢,今后女侠若有差遣,在下莫敢不从。” 钟士汉道:“汝回去与母商议,能否二军合一,共抗蛮夷。” 展青云施礼道:“遵命,在下回去禀告。” 钟士汉忙吩咐手下摆筵开席,庆功授奖。 席间,展青云施礼道:“将军,何不举办一次英雄大会,共襄抗元大计?” 玉红良道:“言之有理,展少侠有何良策?” 展青云道:“烦请女侠颁赋召讨檄文,不才愿为信使,便邀天下豪杰义士前来,以武会友。届时可广纳爱国之材,同抗元军,夺吾大宋疆土。” 钟士汉颔首道:“不错,如此必壮吾义军,威吾志气。奈天地之阔袤,汝一人如何运筹?” 展青云道:“偶闻元朝亦举办甚么比武大会,不才意欲前去,结识侠义。再各赴五洲四海,邀约拜请,大事可成矣。” 玉红良道:“此举当行,吾再派文痴c武愚,与汝同行。” 大伙又商议斟酌,会期定为三日,于重阳节在雁荡山举行。展青云拜别,率领文武二人,前往西湖赴会。 一一一 话说十思君云梦二人,于谷中昼夜习武修法,不敢懈怠。 一日,云梦见那十思君出去,便悄然来到师伯面前,低声道:“师伯阅他人品如何?” 老者道:“他是何人?” 云梦羞得花容红晕,忸怩道:“还有哪个,小十子罢。” 老者捋须道:“性情纯厚,心地良善,君子也。” 云梦道:“有劳师伯做主” 老者观其神态举止,已知其意。哈哈笑道:“老夫早已邃晓汝心,你且回避,待我试之。” 云梦闻听,启樱唇,露银齿,笑吟吟问曰:“师伯待怎么说来?” 老者道:“老夫直言不讳,言明合亲之事,看他作何反应。” 云梦烟视媚行,低头走了出去。至竹林处,瞧那十思君正舞剑练功。忙捂住突突直跳心口又仔细窥探,只见他果然一表非凡,丰姿英伟,相貌轩昂。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两耳有轮真杰士,一身不俗是才郎。好个妙龄聪俊风流子,堪配世间窈窕娘。不觉滢情汲汲,爱欲恣恣,展放樱桃小口,缓缓上前俏语娇声道:“小十子,师伯唤你。” 十思君止身抬头,见她面红耳赤,却也袅娜,真个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态,春笋纤纤妖媚姿。斜披粉绡绝尘颜,高簪珠翠衬芳容。说甚么昭君美貌,果然是赛过西施。柳腰微展弱似水,莲步轻移动玉肢。月里嫦娥难到此,九天仙子怎如斯。一时间心头撞鹿,竟有些骨软筋麻。问道:“师伯唤我何事?” 云梦柔声细语道:“吾哪里知晓,你去了便知。” 十思君如堕烟海滴来到屋内,施礼问道:“师祖,晚辈来也。” 老者端坐竹椅。朗声道:“吾且唤你小十子,可否?” 十思君道:“但凭前辈。” 老者道:“汝觉梦儿可好?” 十思君想也未想,回道:“云姑姑待吾宠爱有加,情深义厚。” 老者道:“你可喜爱她么?” 十思君道:“喜爱的紧,恨不能天天一起。” 云梦窗外听的真真切切,不由得娇躯微颤,笑容嫣然。 老者道:“既如此,我如做主,将她许你为妻,怎样?” 十思君大惊,忙到:“师祖不可,如此岂不败坏纲常伦理,叫天下人耻笑。晚辈贱躯,倒也无妨,云姑姑今后该如何见人?” 云梦一怔,心绪恍惚,若有所思。 老者又道:“你当真难从?” 十思君施礼道:“师祖,晚辈虽少受教诲,但亦知有所为有所不为。似这等害人之事,万难从命。” 这一番话云梦都听得仔仔细细,顿时娇泪如雨。暗付:小十子滴话并非胡言乱语,将来他行走江湖,若人人都瞧他不起,他做人有何乐趣?我和他好,不知何以旁人要轻贱于他?我倾心他c喜爱他,要去我的性命也行。可若害得他无颜立世,那还是不娶我的好。在三清玲珑府时,他始终郁郁寡欢,自必因此。 夜阑,烟雨朦胧,云梦辗转难眠,恍若痴呆,低吟了一厥霖江南的《烟雨楼》: 竹庭秋,苍苔老树犹。明月寒,西湖横扁舟,夜浅钓孤叟。飞花坠,燕归游。灯火深处影阑珊,思不休。 江南弦声剪垂杨。罗衣青衫,裹了两房愁。泥炉木笔,醉了画中楼。湖畔望尽天水,窗前淹了双眸。欲拾心事,怎堪一梦风流。晓露鱼白,又从头。便起身下床,莲步轻移,行至十思君寝室前叩门。 十思君打开门,笑问道:“这么晚了,云姑姑怎地还未歇息?” 云梦道:‘吾有话来问你。’ 十思君知她所询何事,长叹一声道:“云姑姑请讲。” 云梦道:“自富春山邂逅,你跟我一起,欢喜吗?可曾徒生烦恼?” 十思君道:“常无忧也,偶生烦恼,有云姑姑身边陪伴,也无碍的。” 云梦眼眶晕红,强笑道:“自打相遇,吾昼夜寻思,若能与你长相厮守,白头不离,生无他求。吾今已知汝心,奈羁绊难解,伦理难挣。” 十思君道:“云梦姑姑” 云梦摆手道:“罢了,今夜再似富春山谷一般,哄你入睡。天明之后,你我从论尊卑。永将情愫暗藏,再休纠缠。” 十思君闻听,一时手足无惜,悲戚难忍,只好任她为之。 二人便相拥而卧,云梦一夜无眠。翌日质明,云梦耳闻得十思君鼻息调匀,沉睡正酣。便侧首凝视着他俊美脸庞,情凄意切,柔肠百转,不禁掉下泪来。思量良久,轻轻起身,下榻走到门口。回眸翘望片刻,即银牙咬唇,顿足掩面而去。 十思君醒转,只觉胸口一片湿润冰冷,微觉诧异。抬头不见云梦,忙奔出院内寻找,早已不见踪迹。回转寝室,却见竹桌之上有一张宣黄,上正是霖江南的《望江月》: 窗外细雨织成雾,长夜对残烛。 愁满面,发未梳,眉头蹙,悠悠岁月洗寒暑,此去经年不陌途。 三生石,三生路,三生情缘尘归土,妾相思,花儿谁人顾,浮生无你空虚度;君莫负,人间有你胜无数。 十思君登时脑中一团混乱,不知所措。又见字墨模糊,兀自未乾,想必定是那云梦泪水晕染。自己胸口潮湿,亦是她泪水所浸。他神智昏乱,泥塑木雕站在哪里,良久未动! 老者缓缓迈入屋内,慈祥言道:“云梦自小任性顽皮,而与你相处之时,却乖巧淑娴,温婉柔顺。定是情深之至,无法自拔。若你日后相逢,多加抚慰,莫辜负了她的一片痴心。” 十思君含泪点头道:“晚辈谨记。”。 老者又道:“适才见她狂奔而去,已知她伤心欲绝,只好由她去了。待时间洗涤,她若能参悟情关,当为安心。否则,终生陷入悲愁。” 十思君拿起包裹道:“我这便寻她去。” 老者道:“云梦将玉霖剑携去,想是留个念想。这里有本武经,吾尚未及修习,你且收了。” 十思君伏身磕头拜别,去寻云梦。他下山至集镇买来一匹坐骑,寻遍方圆数十里,却访不到云梦的半点踪迹。心中悲苦,忽然灵光一现,暗付:“她识人不多,又少经俗事。定是回富春山去了。”想到此处,眼前登映萤火。于是定下神来,认明方向,催马直奔玲珑府。 十思君晓行夜宿,这日来到一座巍峨大山前,只见崖险树密,犹如乌云遮日。他下马牵缰徐徐而行,至山涧小溪欲捧水解喝。忽听林中隐隐传出打斗喝斥之声。心中微惊,侧耳听去。 (注:玉红良c钟士汉典故大部来源于梁红玉c韩世忠夫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回心系旧人逢暗算 众承大义选帮尊 却说十思君星夜赶路,下山去寻找云梦。一路上马行如箭,骑去如飞;春光正好,和堪行。怎见得?千山水落桃花碎,几树柳絮随风醉;路迷烟雨散人稀,野花芳菲山色润。白苹绿蓼满江绿,水寒荷破人憔悴;落霞燕孤长空浅,依稀暗淡野云飞。 突感有些口渴,便牵马缓行山涧清溪,欲捧水而饮。就听远处有厮杀打斗声,如山崩地裂般,忙向前观看。只见近身滴乃是元军,包围之中有各色彩旗,上绣着五个金漆大字:乾坤圣教森c淼c焱c鑫c垚等。不容他多想,便冲进阵中。正杀的紧,忽有一将立马横刀拦住去路,大呼道:“何人搦战?” 十思君道:“吾乃大宋展思君是也,休挡吾路。” 那人却是叛将,厉声道:“区区无名小卒,也敢自不量力。” 十思君道:“尔等不守臣节,卖国叛敌,特强肆暴,坏大宋之大纲,藐天朝之使命,殊为可恨。快下马受死!” 那将大怒,催开白骑,手中刀飞来直取。十思君施出师伯所赠武经上的招式,运气并指往前疾点,只听噗的一声那将应声落马。卧在尘埃上叫声:“不好,有妖术。”话毕,又中一指,当场毙命。 又往前闯,观元兵按五方而动。左右顾盼,进退纾徐。纪律严肃,井井有条,兵威甚整,真堂堂之阵。十思君不觉点首嗟叹:“元军果然话不虚传。无怪吾朝损兵折将,真劲敌也。” 乃绕过中军,直取左营,突瞧正前大纛上有一帅字,便知是敌方头领。便奋力向前,冲到旗下,见一将军,甚是威武:面如活蟹,海下黄须坐乌骓马。怎见得?有赞为证:顶上金冠飞双凤,连环宝甲叁锁控;腰缠玉带如团花,手执钢刀寒光并。 十思君也不纠缠,跃踏士卒头肩。飞身射去,正落那人马背。并指一戳,只听啊的一声,那将命丧人寰。 就听噹噹噹噹噹锣声响起,元军纷纷后撤,边退边呼道:“元帅被杀了,快逃啊。”忽地犹如洪水般,丢盔弃甲,倒旗抛刃,混乱而逃。片刻,不见踪迹。 十思君这才长舒口气,收功住手。 哒哒哒,远处有两骑,上坐一男一女并排驰来,进前滚身下马参拜道:“多谢英雄施以援手。” 十思君难以为情道:“在下哪里是甚么英雄,空有几分蛮力罢了。” 男子道:“请少侠随吾来。” 十思君点头,尾随其后。 行有半里,来到前面一大纛下,上有‘乾坤圣教淼’五个大字。勒缰停住,早有女兵过来牵住。 女子道:“堂主,孤身杀死元军大帅的少侠来了。” 旗下有众多女兵,分开两列。中间走出一位妙龄女子,进前施礼道:“在下三水堂堂主白翎,多谢少侠援手。” 只见她玉面桃花染银甲,英姿飒爽犹酣战。十思君忙趋步扶起,微笑言道:“在下岂敢称甚么大侠,倒是姑娘,实乃巾帼英雄也。” 又寒暄片刻,方知这些女兵乃是乾坤圣教下的三水堂教众,怪不得旗帜上有‘乾坤圣教淼’字样。 乾坤圣教有两大护法,分唤作司阳护法c司阴护法。下有四大护教,分为:无上护教c玉隆护教c龙变护教c平育护教。又设五行堂,第一堂为三金堂,又分乌金营c白金营c紫金营,旗号为鑫字。第二堂为三木堂,又分伐木营c合木营c散木营,旗号为森字。第三堂为三水堂,又分海水营c江水营c山水营,旗号为淼字。第四堂为三火堂,又分野火营c生火营c灭火营,旗号为焱字。第五堂为三土堂,又分黑土营c黄土营c红土营,旗号为垚字。是近年为抗击外敌入侵而崛起滴天下第一大教,教众均为大宋遗民。皆负驱除鞑虏c保家卫国之志。 三水堂堂主白翎吩咐道:“速去请鑫c焱c森c垚四位堂主。”属下女兵双手握拳,领命而去。 十思君道:“在下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了。” 白翎施礼道:“少侠不忙,且待四位堂主前来,有下情相商。” 十思君暗付道:比这眼前芸芸女流之辈,吾真真自惭形秽,整日里只知儿女情长,蹉叹忧愁。还能有何事与我商议? 居有顷,有四人率八骑飞奔而至。 三金堂堂主赵杰道:“三妹唤吾等何事?” 白翎道:“咱们且上了浮玉宮再说。” 十思君亦不好推辞,在众人的拥簇下上了浮玉山。 浮玉山地处两浙路临安界内,主峰仙人顶高耸入云。有东西两峰,顶上各有一池,长年不枯。 十思君屹顶俯瞰,顿觉心旷神怡。果是好山,只见:势镇汪洋,潮涌银山鱼入袕;威宁瑶海,波翻雪浪蜃离渊。木火方隅高积上,江南之处耸崇巅。丹崖怪石,削壁奇峰。丹崖上,灵鸟双鸣;削壁前,异兽独卧。峰头时听锦鸡唱,石窟每观苍猿啼。林中有寿鹿仙狐,树上有灵禽玄鹤。瑶草奇花不谢,青松翠柏长春。仙桃常结果,修竹每留云。一条涧壑藤萝密,四面原堤草色新。正是百川会处擎天柱,万劫无移大地根。 五行堂各堂主也不催促,只在一旁相互窃语。良久,似已商议妥当。便皆垂手而立,侍他赏玩。 十思君见状,忙转身迈入浮玉宮大厅。 众人待他站定,齐齐跪倒参拜,大呼道:“参见教主!” 十思君诧异道:“在下怎敢受此大礼,快快请起。” 三木堂堂主赵阳道:“在下适才与诸位堂主商议,展少侠武功盖世,义薄云天,于本教有存亡续绝的大恩,所以拥立展大侠为本教第五代教主。” 十思君大惊,连连摆手道:“晚辈何德何能,万万不能受。” 三火堂堂主钱俊道:“上任教主为抗外侵,凛然战死。两司护法又不知所踪,四大护教亦随前教主赴义。如今圣教群龙无首,教众纷纷散去。若少侠能肩扛大任,不但盛教,更关乎国家民众,切勿推辞。” 三土堂堂主郑琦厉声道:“少侠难道想吾大宋山河尽丧,生灵涂炭乎?” 正僵持不下,忽见教众飞来禀报:“启禀堂主,元兵又整军杀来。” 众人面面相窥,又抬头直视。 三水堂堂主白翎道:“大丈夫顶天立地,怎如此优柔寡断?展少侠莫非瞧吾等不起?” 十思君惶急无措,一时没了主意,暗付道:“文天官为国捐躯,外公为民战死,面前女子尚能无惧生死,吾岂能做宵小之辈。”于是,朗声道:“既如此,在下领命就是。若今后得遇贤能,吾必毅退。” 众人齐声欢呼,虽然大敌逼近,祸及燃眉,但人人喜悦之情,见于颜色。均想圣教自前教主王之帝战死,统率无人,一个威震江湖滴大教竟闹得自相残杀c四分五裂。置身事外者有之,自立门户者有之,为非作歹者亦有之。从此一蹶不振,危机百出。今日重立教主,中兴可期,如何不令人大为振奋?皆顶礼膜拜。 十思君吩咐道:“大家多伐木采石,挖坑设陷。暂以守为攻,休养生息。” 众人称是,皆施礼领命。率领教众筑墙固寨,练兵造器。只留三水堂堂主白翎并数十女兵,守护教主左右。 一日,白翎道:“教主,不知你使滴甚么武功,如何一下将那敌军首领制服?” 十思君道:“吾亦不知,是从一位前辈所赠经书上,运习修炼而得。” 白翎道:“在下可否借来一观?” 十思君笑道:“有何不可。”自怀内取出云梦师伯所赠之书,递给白翎。 白翎盈盈一笑,施礼拜谢。左手托住书籍,右手翻阅。突然大呼一声:“此书哪里得来的?” 一一一 却说那楚少亭破窗而出,见一娇小身影向黑夜中遁去,定睛细看,知是谷梁飞燕。忙道:“父亲c师父,没事,待吾去看看。”说罢飞身追去。 谷梁飞燕窗外闻听父亲将自己许配给楚少亭,当时娇躯一颤,不小心撞动窗格。怕父亲唤出与之相见,便扭身离开。她怅然若失滴出了府邸,又不知身往何处。猛然想起,父亲曾吩咐她与妹妹去各大门派邀约比武。二人早已合计妥当,谷梁飞莺北上,自己南下。于是,便叫侍卫牵来坐骑,缓缓驰出南门。 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师妹,慢些走,吾来也。” 谷梁飞燕循声回首,见一坐骑飞快奔来,却是那师兄楚少亭,勒马停住,问道:“汝来做甚么?” 楚少亭嘿嘿笑道:“吾知师妹为何悄然逃离公侯府。” 谷梁飞燕道:“知又如何?” 楚少亭道:“本小王吾哪里不好?你偏偏瞧不上。” 谷梁飞燕道:“汝哪里都好,可吾就是看不上,如何?” 楚少亭道:“无妨,吾也有意中人矣。” 谷梁飞燕心中一喜。忙道:“你滴意中人唤作什么?” 楚少亭道:“不告诉你。” 谷梁承元小脑袋一扬,哼了一声道:“去,汝以为吾想知道么。” 正闹间,忽见前方有许多乞丐,谈笑着往前走。两人忙催马越过人群,正要继续谈论,又见一群乞丐模样人群,熙熙攘攘相拥而行。谷梁飞燕心中起疑,问道:“师兄,这些人哪里去?” 楚少亭惑然道:“不知,好似很多,要不抓住一个问来?” 谷梁飞燕道:“莫急,再向前瞧瞧。”说罢,扬鞭一挥,驭马快骋。楚少亭忙双足磕镫,紧紧跟随。 行约半个时辰,进入城镇。便下马寻一间茶馆,挨窗而坐,向外察看。 正在这时,有位年老乞丐,左手持竹竿,右手端一个破碗,笑盈盈的走过来。言道:“两个客官发发善心,可否施舍一二。” 楚少亭厌恶的斜睨一眼,狠狠说道:“滚到一边去。” 谷梁飞燕侧望老丐双目,只见他一对眼珠陷入眼眶之中,只如两个窟窿。但却精光迸射,甚是犀利。暗付:这老者定怀绝世武功,只是伪装隐藏而已。 那乞丐并不惧怕,依旧唠叨不休滴说着:“可怜可怜吾罢,几天水米未进了。” 楚少亭气急,伸手推他。那老者不防,猛地一个趔趄,扑倒桌上,破碗中的汤水一抖,亦溅了出来。 谷梁飞燕忙道:“好了,好了,给你罢。”说着,自褡裢中取出一些碎银,扔进碗内。 那老乞丐起身施礼道:“多谢女菩萨,将来必定嫁个好人家。”又拉脸对楚少亭道:“恶人不行善,日后必天谴。”说罢,嘟囔着,走了。 谷梁飞燕抿嘴悄声道:“师兄,你听听,任谁都早知道你是位恶人。” 楚少亭皱眉哼一声,端起面前茶碗,喝了几口,似觉不对,又低头嘬一小口,噗滴吐在地上,言道:“果是乞丐,如此馨香茶水,都被他污滴变了味道。” 谷梁飞燕亦端起喝有少半碗,娇笑道:“哪里有甚么异味,是你内心作祟罢了。” 俄顷,两人竟有一股中人欲醉之意,渐渐觉得神倦眼困,全身无力。谷梁飞燕微觉不妥,正要说话,却打了几个哈欠,伏在桌上沉沉睡去。楚少亭伸手摇她,问道:“师妹”也觉困顿难当,低头趴伏,呼呼入梦。 亦不知过去多久,迷迷糊糊中只感凉风吹拂。身有寒意,耳中隐隐似有波涛之声。楚少亭睁开眼来,但见云雾中一轮朗月挂在树梢。他大惊,忙四处瞧看,见谷梁飞燕正躺在不远处草席上,依旧呼呼酣睡。便欲起身过去唤她,刚站起向前迈步,又扑通倒在地上,原来手脚均被绳索绑缚。楚少亭此时方知,已被人暗中下盅。急忙爬到谷梁飞燕身边,悄声唤道:“师妹c师妹” 唤有数十声,谷梁飞燕才睁开惺忪媚眼,见他趴在自己身上,惊呼道:“师兄,你干甚么?” 楚少亭急忙‘嘘’了一声,朝她点头暗示。 谷梁飞燕抬头察看,见二人手脚均被绑缚。慌忙道:“是被掠来的么?” 楚少亭内力浑厚,平时再坚韧滴绳索也会被他运气尽数崩断。哪知此刻他运行真气,竟毫无作用。心想:莫非又中了甚么软香迷魂药,使不上劲。欲待再加内劲,突然木门一响,打外面进来几个乞丐。 谷梁飞燕定了定神,要先摸清周遭情势,再寻脱身之计。侧身望门外探去,原来竟是置身在一个小岛之中,月光下看得明白,四下都是湖水,轻烟薄雾,笼罩着万顷碧波。暗付道:“原来已给擒到此处,怎地途中毫无知觉?” 那几名乞丐见无异状,又走了出去,房门却不曾关掩。 楚少亭忙起身,蹦跳着到了门口,只见十余丈外有座高台,台周密密层层围坐数百名乞丐,各人寂然无声,月光尚未照到各人身上,是以初时未曾发觉。 谷梁飞燕此时也挪到门外,暗暗欣慰:“是了,这里是丐帮总舵。待会只须言明,吾是丐帮帮主谷梁承元之女,何愁众丐不尊。” 过了良久,群丐仍是围坐议论,并未有所行动。谷梁飞燕心中好生不耐,正要上前表明身份,转而一想:吾倒要看看,这帮乞丐搞些甚么花样。思此,便缓缓坐在地上,点头要楚少亭过来,两人依靠着,侧耳细听。 突然间一人高声叫道:“吾等皆为大宋子民,怎能盲尊帮主之意,投靠朝廷?” 谷梁飞燕大吃一惊:“难道这些乞丐要废去父亲,另选帮主么?” 只见人群中站起一人,约二十多岁,发亮垂直,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傲视天地的强势。 群丐登时肃静,那人走到高台之上,抱拳作揖,缓缓说道:“玉红良夫妇早已在雁荡山高举义旗,驱赶鞑虏,讨吾河山。所以命在下联络四方豪杰义士前去,共襄大事。 群丐闻听此言,登时群情汹涌,纷纷嚷了起来:“吾等愿意前往,誓不从贼!” 楚少亭听了那人之言,心中大怒:这些无耻刁民,竟敢公然造反。正要起身喝斥,却瞧见谷梁飞燕聚神聆听,只好暂且忍耐。 那人双手伸出,待众丐安静下来,这才说道:“重阳节之前,万望众位英雄不负盟约,同赴雁荡山。” 群丐纷扰声中,又见一年长乞丐站起身来,说道:“众兄弟,听我一言。”此人须眉皆白,精瘦干练,一开口说话,余人立时寂然无声,显是在丐帮中大有威信。只听他说道:“眼下咱们有两件大事。第一件是拥选新帮主。第二件是如何赶赴重阳之约。那雁荡山距此数百里之遥,大家伙这样浩浩荡荡前行,给官府晓得,必会派兵阻挠。” 群丐轰然称是。年长乞丐又高声道:“咱们先推举新任帮主,再商议赴约之事。想必各位心中已有人选,望斟酌而定。明日此时,选出新帮主,定要唯命是从。” 忽有一人手持丐帮信物三口碗,高举过顶,朗声说道:“在下已寻得信物,如今献出。丐帮帮规,若持信物,当为帮尊,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三口碗,本是一块寒玉雕琢而成,碗腰处分别有三个窟窿,无论间距c大小均一般相同。寓为食不满,欲不全之意。本是大宋天官文天祥,叹民若无食,官必负之所赠。众丐听罢,发出一片唏嘘之声。 谷梁飞燕定睛细看,大吃一惊,那人却是三叶之中的叶不色。心道:他是如何混进丐帮?又怎地从父亲哪里得来丐帮信物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回 东洲岛内知渊源 玉皇顶上命堪悬 选立新帮主是丐帮中的第一等大事,丐帮的兴衰成败,倒有一大半决定于帮主是否有德有能。 公元前522年,楚人伍子胥全家为楚平王所杀,他孤身逃出楚国,披发显足,化为乞丐,会吴楚百万乞丐于君山,创立了丐帮,成为第一代丐帮帮主。 伍子胥支持吴国公子光,并派出帮中第一杀手专诸,以匕首藏于鱼腹,刺杀吴王僚。伍子胥遂倾丐帮之力,助吴光夺取吴王宝座,并立伍子胥为相。 九年后,吴c楚决战。伍子胥号召天下百万丐帮帮众,在楚地里应外合,一举破楚,其时楚平王已死,伍子胥将他的尸首从坟墓掘出来,鞭尸三百,以为父亲和兄长报仇。又十八年后,当时吴光已死,由儿子夫差继位。他见到丐帮日渐强大,恐怕成为心腹之患,设法杀害伍子胥,以挫丐帮气焰。丐帮遂倒转抢头,支持越王勾贱,十年破吴,杀夫差,为首任帮主报仇,自此丐帮声威震遍宇内,奠定了天下第一大帮的地位。 传至谷梁承元时,已是第十五任帮主。他武功虽高,但投靠蛮夷,趋炎附势。帮内两大势力锦衣与素衣纷争不休,丐帮声势大衰。 这些旧事此日与会群丐尽皆知晓,是以一听到要奉立帮主,人人全神贯注,屏息无声。 叶不色双手高举三口碗,朗声说道:“谷梁承元卖国求荣,离经叛道。吾辈岂能容之顺之?”稍停片刻,又道:“所以在下多年来忍辱偷生,潜入公侯府。今将这镇帮宝物奉取,以承天命。” 此言既出,众丐无不耸动。万想不到镇帮之宝,竟被一个恶名昭彰的人持有。皆忿忿不平,但如今宝物既现,又无可奈何。没人敢去质问谷梁承元,宝物如何落入他手。又见他在丐帮数百名众人之前侃侃而言,脸不变红,语无窒滞。明知谎话,却不知如何揭穿。大家伙只有唏嘘不已,踌躇满腹。。 锦衣堂蒋无食c沈无粮c韩无酒c杨无饭四堂主听了叶不色之言,脸上均欣喜不已。原来丐帮中分为锦衣c素衣两堂。锦衣堂平时起居与常人无异,并多是些官宦富商。这些人本衣食无忧,只是由衷佩服丐帮侠义行径而投入了丐帮,其实并非真是乞丐。素衣堂却是真正以行乞为生,严守戒律:不得行使银钱购物,不得与外人共桌而食,不得与不会武功之人动手。 唐朝时期,唐明皇被奸臣迫害,化装逃出宫殿,流浪江湖,落入讨要的乞丐群落,交下了不少丐帮朋友,当上了丐帮帮主。不久,他的皇帝身分显露,众乞丐跪拜真龙天子。 唐明皇说:“有朝一日,重登宝殿,朕要把所有奸臣坏人杀掉,让咱们穷哥儿们扬眉吐气!” 丐帮众兄弟问:“到那时汝还能认识我们这帮穷酸吗?” 唐明皇为了不忘共患难的穷哥儿们,用金丝编制一根龙形的黑皮鞭,起名叫“龙鞭”。然后把龙鞭挂在墙上,双膝下跪发誓道:“这把鞭子上打君,下打臣。只要帮中人犯了帮规,轻者驱除出帮,赶出本地,重者打死勿论。吾登基后若生二心,帮中任何人皆可用这鞭子打我。” 唐明皇留下了这根龙鞭,并被敬为丐帮至宝,千百年沿袭下来,乞丐们见了鞭子又敬又怕。表明地位低下的丐帮组织为严明法纪而寻找权威的需要。 至南宋时期,天官文天祥为示朝廷亲民,又派人雕刻了三口碗。请下宋皇御赐封号,上刻奉旨乞讨四个字。每逢有灾荒瘟疫之年,便取出面圣。以讨得赈灾粮款,布施苍生。本来素衣行乞,方是丐帮的正宗本色,只是文天祥身为朝廷重臣,却也难以办到,因此他自己也不能严守帮派戒律。 在锦衣堂之中,他却对张弘范最为倚重,便指定他为帮主的继承人。后张弘范叛国投敌,位居元廷丞相,便把帮主之位传于谷梁承元。 但真正的丐帮弟子却是素衣堂,占丐帮的三分之二有余。此时两大堂各持一词,争执不休。 宋朝溃败后,锦衣堂四位堂主也曾筹思诸般对付方策,但想到文天祥的威望,无人敢稍起异动之念。今见叶不色持玉腕而来,又知那张弘范c谷梁承元早已投敌。虽然不免蹉叹悲伤,却想正是压倒素衣堂的绝佳良机。当下对叶不色加意接纳,十分恭谨,企图探听天官文天祥遗命。岂知叶不色极是乖觉,只恐有变,对遗命一节只推脱不知。 锦衣堂四老明知自己无份,也不失望。只消叶不色难任帮主,便遂心愿。又想他年轻,必可诱他就范。何况他寻花问柳c尽做些苟且之事。当下对望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蒋堂主道:“叶不色所持确是本帮圣物。众兄弟如有疑惑,请上前检视。” 素衣堂堂主施无才侧目斜睨,心道:“凭这小子也配作本帮帮主,统率天下各路丐帮?”伸手接过玉碗,见那物碧绿晶莹,三个黄豆般口子环腰排列,果是本帮帮主世代相传之物。暗付:“当初文阁老不知张弘范狼子野心,是以传他。想必老帮主定有遗命,若从他口中得知,我辈岂敢不遵?当赤胆忠心辅佐,莫要堕了文天官建下的基业。”于是双手举碗过顶,恭恭敬敬递还给叶不色,朗声说道:“你若能讲出阁老遗命,我等必然遵从。奉汝为本帮第十六代帮主。”众丐齐声称是。 谷梁飞燕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心中却是暗暗叫苦。心想:“果然不出父亲所料,叶不色行事轻浮,贼心暗伏。这小子定然放我们二人不过,只得瞧他怎生发落,随机应变。” 只听叶不色谦道:“在下年轻识浅,无德无能,却是不敢当担此重任。” 锦衣堂沈堂主道:“历代帮主遗命如此,叶公子不必过谦。众兄弟齐心辅佐,放心便是。”施无才道:“正是!”上前伸手一巴掌,打在叶不色脸上。 这一着大出叶不色意料之外,竟没闪避,正好掴在他左颊之上。他大吃一惊,正要喝问,蒋c沈c韩c杨四位堂主均上前一人一掌,都扇在他脸上。叶不色暗叫:“我命休矣!”只道阴谋终被众人揭破,正待转身拔足飞奔,明知万难逃脱,总也胜于束手待毙。却见五堂主双手伏地,叩拜施礼。 叶不色如墮烟雾,一时说不出话来。群丐依辈份大小,一个个上来向他身上打一拳或踢上一脚。然后各行帮中大礼。叶不色暗暗诧异:“难道殴打竟也算是恭敬?”他不知丐帮历来规矩,奉立新帮主时必须向帮主唾骂殴打。盖因乞丐四方行讨,受万人污言秽语,叱喝驱赶,为群丐之长者,必得先受帮众之辱。 谷梁飞燕蓦地想起,当日在临安张弘范相传帮主之位,曾至父亲前殴打唾骂。其时只道是他责怪父亲办事不力,以致如此,却不知竟是奉立帮主的礼节。记得那日张弘范又道:“他日众叫化正式向你参见,免不了尚有一件龌龊事。”此刻方知哀求数次,父亲不肯传那帮主之位,原是怕她挨打受辱。 居有间,众叫花礼敬方毕,齐呼:“请叶帮主登上玉皇顶!”叶不色见那台也不甚高,有心卖弄本事,双足一点,飞身而上,姿形灵动,甚是美妙。他这一跃身法甚佳,五大堂主武功上各有精纯造诣,都瞧出他功夫显然已是登峰造极。 叶不色登上玉皇顶,朗声说道:“叛帮投敌的贼首谷梁承元虽然未曾伏诛,可是两名帮凶却已被吾擒获在此。” 众花子一听,又是尽皆哗然,聒噪道:“快拿来乱刀剁碎,以泄心头之恨。”“叫狗贼就地伏诛。” 楚少亭心道:“又有甚么帮凶给他擒获了,倒要瞧瞧。” 叶不色厉声道:“提到台前来!”沈堂主飞步走到谷梁飞燕和楚少亭身边,一手一个,提起二人,走到台前重重往地下一抛。楚少亭这才醒悟,心中骂道:“好小子,原来是说我们。” 众花子纷纷拔出腰间利刃,挥舞着向二人身上砍剁,只见一刀寒光。 一一一 却说展青云率文武二人,星夜兼程,不日到达临安府境内。 果是个好去处,只见西湖四周沉沉宫漏,荫荫花香。山南有青松碧桧,山北有绿柳红桃。闹聒聒,禽兽对语;舞翩翩,蝶鸟齐飞。香馥馥,诸花千样色;青冉冉,杂草万般夸。桥下有滔滔绿水,塔前有朵朵祥云。时有犬吠之声,偶传弄音竹玄。紫芝翳翳多青草,白石苍苍半绿苔。一林野树密排排香兰馥郁,嫩竹新栽。清泉流曲涧,古柏倚深崖。 三人寻一挨山傍水客栈,用膳完毕歇息。忽听一声轻微声响,展青云忙悄悄起身,隔窗探睽。院中有一个老者,正背负着双手,仰天而立。黑暗中细观,只见这人体长肩宽,仙风道骨。忙上前悄声道:“孩儿拜见父亲。” 那老者道:“汝自从跟随义母,行侠仗义。今后当持之以恒,莫要心生邪念。” 展青云躬身道:“孩儿记下了。” 那老者道:“吾已知你来此意图,所以匆匆见上一面,便前去拜访汝之义母。” 展青云道:“敢请父亲岛内多留几日,待孩儿大事初定,必前去侍奉,以尽孝道。” 老者道:“汝现行之事,皆为民为国,老夫深感欣慰。自古忠孝难全,你又何必惴惴不安。” 展青云低头嗫嚅,欲言又止。 老者道:“还有一事,你且牢记。” 展青云道:“请父亲示下。” 老者捋须微笑道:“前不久,吾偶得一挂名弟子,汝若相逢,多多亲近。” 展青云一怔,忙道:“不知那人唤作何名?” 老者道:“与你同姓,却叫十思君,本名展思君,按年龄你该称为义兄。还有你那师姐云梦,二人常常相伴一起。” 展青云惑然道:“师姐来了么?吾却未曾见过。” 老者道:“我倾近年所创武学,尽数传授与他。你到时一试便知。” 展青云道:“孩儿谨记。” 老者道:“你仔细看了。”说罢,口中念念有词,手足并舞。 展青云目不转睛,详观其招,默绘其式,牢刻于心。 须臾,老者平气收功,颔首道:“可曾记下?” 展青云道:“倒是记下了,但生疏的紧。” 老者道:“多加修炼,为父去也。”只见人影一晃,遁入夜色。 展青云不敢去睡,生怕着枕之后,适才所见到精妙招术会就此忘却,当即盘膝坐下,按忆复习。当兴之所至,便起身试演几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才将那八八六十四式无影剑的运行变化尽数记在心中。他跃起身来,习练一遍。自觉扬波搏击,雁飞雕振,延颈协翼,势似凌云,全身都是轻飘飘的,有如腾云驾雾一般。最后气冲指尖,向前一点,哧的一响,将面前桌腿击穿一个手指粗细的圆洞。展青云心下惊喜,蓦抬头,窗外东方晓白。他揉了揉眼睛,只怕看错。一定神之下,才知天已大亮,原来潜心练功,不知不觉的已度过一夜。因西湖之约时间尚远,他欲先行打探十思君c云梦踪迹,以了却父亲心愿。于是,嘱咐文武二人暂且在此等候,一人出外寻访。 慢悠悠只行有数十余里,天依然黑了。见前方有一客栈,便登记入住。他刚投店,天空乌云密布,接着便下起倾盆大雨来。这一场雨越下越大,直落了一晚竟不停止。次日清晨起来,但见四下里雾气茫茫,耳中只听到沙沙雨声。展青云向店家买了蓑衣笠帽,冒雨赶路。 正孤身前进,自后一骑飞驰而来,见马上少年逾弱冠之年,面目俊秀,虽然略觉清癯,但神朗气爽,身形的瘦弱竟掩不住一股剽悍之意。那少年抱拳道:“借光,借光。”说罢,他胯下白骓马迈开长腿,一直向前奔去。 展青云心道:“这少年好懂礼数,知雨天马踏泥浆,若行的急,必会溅别人一身泥水。”想着,又催马赶回西湖,与文武二人相会。刚近湖畔,那雨却渐渐停了。 忽听得琴韵峥峥,自湖中传出。展青云抬起头来,只见先前在途中所遇那少年文士正在舟舫内抚琴。正要转开,忽听那文士在琴弦上轻拨两下,抬起头来,说道:“兄台既有雅兴游湖,何不便上船来?”说着将手一挥。尾稍坐着的一个船夫站起身来,荡起双桨,将船划近岸边。 展青云心道:“此人许是当地人氏,或曾见到甚么,倒可向他打听打听。”于是走到水边,待船靠近,轻轻跃上了船头。舫中书生站起身来,微微一笑,拱手为礼,左手向座位一伸,示意客人坐下。碧纱灯笼照映下,这书生手白胜雪,再看他相貌,玉颊微瘦,眉弯鼻挺,一笑时左颊上浅浅一个梨涡,远观之似是个风流俊俏的公子,这时相向而对,显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丽人。 展青云倜傥潇洒,虽不谙男女之事,也无欲无念。但却达理守规,何况共处一室。他见对方竟是个女子,一愕之下,登时脸红,站起身来,立时倒跃回岸,拱手说道:“在下不知君女扮男装,多有冒昧。” 就闻得桨声响起,小舟已缓缓荡向湖心。那少女抚琴吟起霖江南的《相思》道:“烟雨寒,飞花瘦,东山霜浓相思旧。青瓷凉,入心透,西湖情浅月光厚。阡陌红尘何人指,摘采寂寞总不休。茫茫沧海谁相知,漫漫尘寰谁共守?”船去渐远,歌声缥缈,但见波影浮动,一灯如豆,隐入了湖光水色。 在刀光剑影c腥风血雨乱世中,忽然遇上这等温馨旖旎风光,展青云悄立湖畔,不由得思如潮涌,过了半个多时辰,这才回去客店。 翌日亭午,展青云隔窗远眺,心中不时响起那少女的歌声:“烟雨寒,飞花瘦,东山霜浓相思旧。青瓷凉,入心透,西湖情浅月光厚。阡陌红尘何人指,摘采寂寞总不休。茫茫沧海谁相知,漫漫尘寰谁共守?”那少女的形貌,更在心头拭抹不去,寻思:“我但当持之以礼,跟她一见又有何妨?倘若师姐云梦c师兄展思君在此,和他二人同去自是更好。用过晚膳,便向那白提断桥走去。 沿着湖畔西行,至断桥时天色也已将黑。只见桥南柳树下果然系着一叶扁舟,舫檐挑着几盏碧纱灯笼,和昨晚所见的一般模样。展青云心中怦怦而跳,定了定神,越过拱桥,下了台阶。碧纱灯下,那少女独坐船头,身穿粉色衫子,却已改了女装。 展青云本来一心要问她师姐c义兄之事,这时见她换了女子装束,却踌躇起来,忽听那少女仰天吟道:“望秋月,剪弯亭,寒梅又来探深庭,远看轻帆云笠,飞入渡口不停,欲将相思予竹笛,怎堪月淡霜浓。乌孙巷陌,檐挑风铃,双燕再来便成客,恨别伞折酒伶!相思涂斜影,烛光越窗棂,透深更,穿苍穹,别把余温吹散了,别让玉人梦儿疼。”却依旧是霖江南的词赋《夜相思》。” 展青云朗声道:“在下展青云,有事请教。” 那少女道:“请上船罢。” 展青云轻轻跃上船头,不敢唐突向前,只肃身立于船头。 那少女道:“昨日大雨倾盆,未见映辉,今天云洁天蓝,可清爽的多了。”声音娇媚委婉。 展青云道:“冒昧请教姑娘芳名。” 那少女突然仰脸看来,两道清澈明亮的水眸眨了眨,并不答话。 见她清丽不可方物,自觉形秽。展青云不敢再说甚么,转身跃上江岸,疾步奔回。行出数十丈,骤然止足,暗付:“展青云呀展青云,你昂然七尺男儿,纵横江湖无畏,今日却怎地怕起一个姑娘来?”回首瞭望,只见那少女所乘船舫沿清流缓缓而下,几盏碧纱灯荡映江面。 展青云恍然踌躇,顺湖畔信步而行。人在白堤,船在镜湖,并肩而行。那少女仍是抱膝坐在船头,仰望着新升弯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回 风雨湖畔心有隙 福地洞天得残卷 展青云怅然默默迈步,忽不自禁的顺着她目光抬头,见东南上空涌现黑压压乌云。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乌云移得甚快,不多时已笼罩万物。一阵风骤起,便唰啦啦飞落来豆大雨珠。湖畔萧阔,并无可避之处。他心中正踌躇,也未想要躲雨。雨很是大,片刻,已将浑身浇了个湿透。 侧首望时,那少女仍是静坐船头,早已淋得全身皆湿。展青云猛地顿省醒,大声唤道:“姑娘,快进舱避雨。” 那少女似恍然大悟,应允着,站起身来,抹身看来,不禁一怔,说道:“汝已淋湿了。”说罢,弯腰进入船舱,过不多时,从舫内走出,手持一把油纸伞,用力仍抛,向他掷来。 展青云跃身接住,撑将开来,见伞上画着碧水黛山,几行斜柳,上题着五个字道:玉箫谁相合。 展青云抬头看着伞上景物,依旧向前走去。却不知已至断桥台阶,右脚绊住,身体向前扑到。若是常人,这一下非跌碰个鼻青脸肿不可。但他应变迅捷,并指往石阶上一点,足尖一顿身子已然平直腾起,向上飞去,至半空一个鹞子翻身,盈盈然飘飘而落。只听得船上少女抚掌喝道:“好!” 展青云含笑点头,那女子不知何时身上批了蓑衣,俏立船头,风雨中衣袂飘飘,亭亭凌立,真如九天仙子一般。 那少女道:“油伞可承公子心意?” 展青云自认莫问情为义母,近年来耳濡目染,亦学了不少滴文学书画。便道:“伞是好伞,这句玉箫谁相与却极为悲凉。”少女听他猜出其中含义,心中赞许,娇声道:“卿思君,君不临,何时弄月听花吟?”展青云思付片刻,回道:“君已至,卿未归,人生何处不红尘。” 那少女长叹一声道:“知音难觅,红心难遇,多少恩爱皆无意。”她所乘船舫顺流而下,展青云于湖畔徐徐而行。两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已行出数里。天色也云雾迷蒙,更加模糊,只瞧见碧波众几点萤光,连对方早已看不清楚。 忽听隐隐约约处传来少女声音:“公子无欲无念吾多有不及。多谢指点,就此别过。”她手一挥,船夫便上前拉索扬帆,划桨运撸,登时向暮色众飞去。 展青云见船舫渐渐没远,徒然感到一阵怅惘。 忽又听得芦苇深处那少女远远的说道:“我叫谷梁飞莺,若有缘,来日再见” 展青云听到“谷梁”二字,蓦地一惊:“她与那谷梁承元是甚么关系?耳闻义兄前些日子在公侯府大战谷梁承元,想必她会知道些事。”思至此,再也顾不得甚么繁文礼节,运气疾追。船舫驶得虽快,但他展开轻功,不多时便已追及,朗声问道:“飞莺姑娘,你识得我义兄展思君c不c十思君么?” 谷梁飞莺迎风而立,并不回答。展青云似乎听到一声叹息,只是一在湖畔,一在船上,却也无法听清,亦不知为何叹息。又道:”在下心下有许多疑团,敬请解惑。” 谷梁飞莺道:“汝何必一定要问个明白,不知难得糊涂么?” 展青云道:“义母苦思义兄,命在下寻访。若有讯息,敬请相告!” 谷梁飞莺道:“唉,爱恨情仇,谁也讲不清楚。” 展青云道:“前些日子,吾义兄与那谷梁承元大战公侯府,姑娘可知道么?” 谷梁飞莺道:“略知一二,却也无可奈何。” 风雨越来越大,两个人一问一答。大船亦越行越快,展青云内力深厚,始终和帆船并肩而行,竟未落后半尺。谷梁飞莺内力不及展青云,但一字一句,却也听得明白。 展青云问道:“听闻那晚不止一人闯入公侯府,还有何人姑娘可知否?” 谷梁飞莺道:“知又如何,不知又怎样?都是孽缘。” 展青云道:“姑娘与谁有缘?又缘何生孽?” 谷梁飞莺道:“有些事身不由己,爱又如何?恨又怎样?一切皆是天意,又能怨得谁来?” 展青云心中一寒,说道:“莫非你与吾那义兄” 谷梁飞莺道:“今生无缘,来世” 展青云脑中嗡的一响,似乎猜到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说道:“那可知我义兄现在何处?” 谷梁飞莺道:“死了。”说罢,竟嘤嘤啼哭起来。 展青云道:“怎么,怎么死的?” 谷梁飞莺悲喝一声道:“被我杀死的。” 展青云气往上冲,大声道:“姑娘可与义兄有仇么?” 谷梁飞莺泣道:“无仇。” 展青云怒道:“有怨么?” 谷梁飞莺满脸泪珠,痴痴的望着远方道:“无怨。” 展青云道:“义兄既于姑娘无怨无仇,何以如此?” 只见谷梁飞莺猛地莲足一顿,衣袖掩面,钻进木舫之中。 事已至此,展青云如何能不问个明白?眼见那船离岸十数丈,无法施展轻功上船。狂怒之下,伸掌向岸边一棵歪柳猛拍。嘭嘭两声,击断两根粗干。他拣一枝往江中掷去,左手握住另一根树枝。右足一点,跃向江中。左足在那粗枝上一借力,向前跃出,跟着将另一根粗枝又抛了出去,右足点上树枝,再一借力,跃上了船头,大声道:“你快讲来,不然” 阁舫中黑黑的寂然无声,展青云正要举步跨迸,但按捺住愤怒深呼吸数次,暗付:”擅闯女子船阁,犹如私入闺房,未免无礼!”正犹豫间,忽听嚓嚓声响,又见火光几闪,红烛点亮。 谷梁飞莺道:“请进来罢!” 展青云抹去面颊雨水,掸了掸衣裳,将雨伞放在船板上。走进阁舫时不由得一怔,只见舱中坐着一个少年书生,青巾浅衫,端坐正中圆桌旁。原来谷梁飞莺在这间隔已换上了男装,一瞥之下,竟娇泪沁眸,面露悲伤之色。 展青云道:“姑娘可否告之那晚实情?” 谷梁飞莺道:“我不但知晓,而且亦与他相见过。”泪又止不住滑落。 展青云道:“敢问姑娘,与吾那义兄可早就相识么?” 谷梁飞莺道:“何止相识”说着,羞涩低头,看向自己略鼓小腹。长叹一声道:“但愿老天有眼,不负痴心一片。” 展青云道:“如此说来,是汝害死了吾义兄?” 谷梁飞莺含泪凄笑道:“君已逝,何必纠结孰对孰错,就算是我罢。” 展青云道:“你怎如此心狠手辣?难不成我义兄对你不住?” 谷梁飞莺娥眉一皱道:“无有,是吾对他不住。” 展青云道:“既如此,汝为之偿命罢。”猛地抬手,挥掌拍去。 谷梁飞莺惨然一笑,闭目待戮。 一一一 却说三水堂堂主白翎见帮主所怀之书大惊。忙问道:“此书从何而来?” 十思君道:“是吾师祖c不c师伯所赠。” 白翎惑然道:“到底是师伯还是师祖?” 十思君知一时无法理清,就将前因后果说了个透彻。 白领诧异道:“原来如此,这本武经乃本教前任帮主不传之籍,你可晓得?” 十思君愕然道:“不知,究竟有何渊源?” 白翎道:“这部武经唤作无影剑,你所得只是前半部,后半部在本教圣地内珍藏!” 十思君道:“就在这浮玉宮中么?” 白翎点头道:“正是。” 十思君按捺不住喜悦之情,忙问道:“可能带吾前去一阅?” 白翎迟疑道:“本教圣地只有教主才能自行出入,在下不敢擅闯。” 十思君道:“无妨,一起去罢。” 白翎欢喜雀跃道:“若得帮主之令,在下即可奉命前行。” 十思君牵住她玉腕,悄声道:“走,一起去看看。” 见帮主握住自己的手掌,白翎脸泛红晕,低眉垂眼道:“在下这就带帮主前往。”说罢,向前半步,拉着十思君走向后山。至一竹林处言道:“就是这里了。” 十思君茫然道:“这里如何藏匿东西?” 白翎抿嘴娇笑道:“帮主莫急。”手伸进右边一块凸出岩石下面,用力拧转。只听吱呀一声,面前的石墙突然排开,竟是一个双人可进出的洞口。她拽着十思君的手猫腰钻入,在狭窄的隧道中又行数丈,眼前越来越亮。又行片刻,突然间阳光耀眼。十思君闭着眼定一定神,再睁开眼来,面前竟是个花团锦簇的翠谷,红花绿树,交相掩映。他大声欢呼,从山洞里爬了出来。竟然是别有洞天,只见脚下是柔软细草,鼻中闻到的是清幽花香,鸣禽间关,鲜果悬枝,哪想得到在这黑黝黝的洞穴之后,竟会有这样一个洞天福地?这时他已顾不到男女有别,紧握着白翎的小手向前疾奔,直至精疲力尽方才迎面并排躺在草坪之上。 白翎心意荡漾,悄悄的侧首看他,美目中尽是柔情款款。歇息一会,娇声道:“帮主,还在前面哩。” 十思君一跃而起,差点将白翎带倒,连忙抱着将她扶住。白翎心花盈盈,贝齿轻咬红唇,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居有间,才遇一座高峰阻路。放眼四望,但见翠谷,周高山环绕,似乎亘古以来从未有人迹到过。四面雪峰插云,险峻陡峭,决计无法攀援出入。十思君满心喜欢,见草地上有七八头野山羊低头吃草,见了他也不惊避,树上十余只猴儿跳跃相嬉,看来虎豹之类猛兽身子苯重,不能逾险峰而至。十思君叹息道:“若将来白发苍苍,终老这等仙境,也不失一大快事。” 白翎痴迷的盯着他俊俏脸盘,似有所思。 二人又循径前行,只见峭壁上有数尺宽瀑布冲击而下,阳光照射下极是壮丽。瀑布泻在一座清澈碧绿的深潭之中,潭水却也不见满,当是另有泄水的去路。十思君观赏了半晌,一低头,见白翎粉色锦靴上染满了青苔污泥,另有无数被荆棘硬草割破的痕迹,于是屈膝蹲身,手舀溪水给她擦洗。 白翎垂首看着面前男子的动作,已是如痴如醉,恍然梦中。她暗暗祈祷,这个梦不要醒来,就这样一辈子最好。 忽然泼喇一声,惊醒了白翎的遐想。她慌忙看去,只见潭中跃起一尾大白鱼,足有一尺多长。十思君大呼一声,伸手去抓。鱼未碰到,却差点掉进碧潭。被白翎顺势一拉,二人相拥着倒在地上。 十思君忙道:“翎儿,弄疼了么?” 白翎脸红耳赤,呢喃道:“不碍的,不碍的。” 坐在潭边凝神瞧去,碧绿的水中十余条大白鱼来回游动。早在玲珑府时,十思君就从云梦哪里学会了捕鱼本事。于是起身折了一根坚硬的树杈,立在潭岩静静等候,待得又有一尾大鱼跃出水面,使劲疾刺下去,正中鱼身。他欢呼大叫,以尖枝割开鱼肚,洗去了鱼肠,再找些枯枝,从身边取出火刀c火石c火绒生了个火,将鱼烤了起来。不久脂香四溢,眼见已熟,入口香嫩鲜美,似乎生平从未吃过这般美味。片刻之间,两人将一条大鱼吃得干干净净。 白翎道:“帮主,就在瀑布后面。” 十思君道:“以后不要叫我什么帮主,唤我思君或小十子。”说起小十子,便又想起云梦来,不由得感概不已。 白翎道:“吾武功稍差,无法进入,帮主公子一人进去罢。” 十思君沉思片刻。言道:“你且抱紧,吾带你一起进去。” 白翎柔心突突,玉臂紧紧环住他熊腰,贴在他宽阔胸口。十思君待她抱紧,猛喝一声‘起’双脚顿地,运功飞起。只见一道白光,二人早穿过瀑布,落进洞穴。里面光摇片片烟霞,虚窗静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龙珠倚挂,萦回满地奇葩。锅灶傍崖存火迹,樽罍靠案见肴渣。石座石床真可爱,石盆石碗更堪夸。又见那一竿两竿修竹,三点五点梅花。几树青松常带雨,半截石池碧水盛。洞府正当中有一石碣。碣上有四个楷书大字,镌着“乾坤圣地”。 白翎缓缓自他怀中直身,莲步轻移,至左侧石箱前,伸手开启。那箱盖甚重,竟不能打开丝毫。便回首道:“公子,你来试试罢。” 十思君行到她身前,双手扣稳石盖,暗运玄攻。只听一声沉呼,那石箱应声而开。白翎俯身观看,自内取出一个油布包裹,娇呼道:“公子,找到了,找到了!”说着,双手递给十思君。 十思君打开包来看时,里面原来是一本薄薄的经书,只因油布包得紧密,虽长期藏在潮湿之地,书页仍然完好无损。书面上写着几个弯弯曲曲的蝇头小楷,他定一定神,从头细看,文中所记似是练气运功的诀窍,慢慢诵读下去。突然心头一震,第一部书的经文,正是云梦姑姑和师祖所授的紫薇玄经,但下面书上的文字却又不同。他随手翻阅,过得几页,便见到无影剑的详解,与师祖所赠之书大致相形。他心中突突乱跳,掩卷静思:“这无影剑到底是甚么经书,为甚么师祖不肯相告?可是又与他所赠的同源同理。 想到此处,登时记起了和云梦姑姑在师祖所闻的故事:道教自创教以来,乱世下山普渡众生,而太平之年皆会归山修行。所以,唐宋时期,有很多高手皆隐藏于山谷桃源之中。只因蛮夷侵入华夏,众真人才纷纷下山。江湖虽有三怪一邪之说,但近年来随着方外羽士高人出隐,其武功修为也难称之为绝。 十思君练完第一页经书,如饮甘露。只是越练到后来,越是艰深奥妙,进展也就越慢,第二页整整花了半个时辰,方才领略。乃到第三页时,久不能悟。便盘膝打坐,闭目冥思。 白翎见他着迷,就悄悄退到洞口,侧身坐地支腮眺望,亦不知想些什么,一时竟然痴在哪里。 忽听一声欢呼。忙回首看去,只见十思君手舞足蹈的在哪里自言语言道:“是了c是了。此经需与那玉皇经相辅同修,才能大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二回 宵小人趋炎附势 真君子忍气吞声 只见先前那位二十多岁少年,上前把剑挡开。谷梁飞莺和楚少亭不由得暗暗庆幸:若非此人,今日必葬身这江中荒岛。 众人一见,皆大吃一惊,素衣堂堂主施无才道:“请问少侠,汝是何人?” 那少年道:“在下姓莫名问天也。”原来他相助李玉茹寻找十思君,孰料几人搜至深山谷底,却没有发现任何踪迹,便分开察看。莫问天孤身寻了一天一夜,也未见蛛丝马迹,只好上得山来,至一处约定的道观等待李玉茹。朦胧睡梦众中闻听乞丐谈论选帮主之事,这才化妆跟来。又见谷梁飞燕突然出现,那日在竹林打斗时,知她对十思君情真意切,忙出手相救。 莫问天道:“此二人不是奸恶之辈,为何多生杀孽?” 叶不色眼暗付:今日若不除此二人,将来被那谷梁承元知晓,定难轻饶自己。于是,心中算计妥当,上前言道:“既如此,咱们就问个明白。”又对谷梁飞燕及楚少亭道:“汝二人也不必答话,倘若我说的对,便点头。不对即摇头。如有半点欺瞒,休怪刀剑无情。”手一挥,几个丐帮弟子便抽出兵刃,架在两个人脖颈上。 谷梁飞莺气得脸色苍白,心中大怒。这宵小之人一直在公侯府内俯首帖耳,唯唯诺诺。却不想今日反受他欺凌侮辱。无奈身中迷香,只好暂且忍耐。 叶不色知道楚少亭身为小王爷,不通江湖险恶。易于诓哄,将他提起来大声问道:“这女子可是那谷梁老贼亲生?” 楚少亭见这阵仗,已感凶多吉少,有心护住师妹,便闭目不理。 施无才上前一个大耳刮子,正打在他脸颊上,登时由红变紫。大声喝到:“是也不是?” 楚少亭痛的直咧嘴,本欲坚持到底。转而一想:先敷衍着看,伺机而动。于是点了点头。 群丐均痛恨谷梁承元逼丐帮投顺朝廷,才有今日的选帮主之事。见他点头,众人轰然叫道:“还啰嗦什么,杀了一解心头之恨。”还有人道:“快杀了这两个小贼,再去找老贼算账。” 叶不色大声道:“众位兄弟稍安勿躁,待我再来问话。” 众花子方止声安静,听他继续询问。 叶不色又问道:“谷梁承元将女儿许配给你,对否?” 楚少亭心想此事虽未曾应允,但也不假。回道:“确有此事。” 叶不色伸手从他腰间摸出一块金牌,言道:“汝为小王爷,是否?” 楚少亭皱眉点头。 叶不色又问道:“你父梁王曾统军占吾大宋国土c屠杀吾大宋子民。错否?” 楚少亭辩道:“两国交战,各为其主”话未说完,被那施无才上前又是一巴掌扇过去,顿时,嘴角鲜血溢出。 谷梁飞燕心中焦急:这个憨傻的小王爷,怎能当着宋朝遗民,承认这些事情来。猛地心念一动,言道:“汝也是大宋子民,为何投靠元廷?” 叶不色闻听,连往下沉,挥剑要砍。莫问忙上前挡在谷梁飞莺面前,叫道:“且慢,这女子所讲可是实情?” 叶不色持剑慌道:“叛徒之女所言,汝怎可轻信?” 莫问天道:“非我信她,乃是前几日吾等与那谷梁承元大战时,汝曾出手助他!” 叶不色狡辩道:“那时夜色黑暗,吾无法辨别敌友,自卫罢了。” 正争论着,忽听有人禀报:“堂主,有十多高手杀将过来。” 施无才忙道:“可知是哪路人马?” 手下道:“谷梁承元率领黑白双煞并四大内廷高手c还有丐帮投敌的素衣堂的章c杨堂主等。” 施无才道:“迎敌!”又吩咐道:“尔等好生看管,退敌后再行发落。” 谷梁飞燕c楚少亭被几个花子带进草房看管,其余帮众纷纷亮出兵刃,奔向前方。 当下了玉皇顶不远处,两拨人马恰好相遇。只见前面杀声阵阵,叶不色定神一看,果然是谷梁承元。上前道:“侯爷来此作甚?”神态极为恭谨。 谷梁承元一怔,他尚不知此地发生何事。只是闻听一手下讲,他路过客栈时,发现小王爷与谷梁飞燕被丐帮掠走,便派人暗中跟随,自己匆匆跑到公侯府禀报。梁王爷一听,唬得浑身发抖,他年近不惑,方才得此子嗣,岂容爱子发生半点闪失。当下即命谷梁承元先率府众高手前往,自己统领大军随后押来。 谷梁承元道:“汝怎地在此?可曾见过小王爷么?” 叶不色道:“正在堂内歇息。”又转身面对丐帮众人道:“这位想必大家知道,乃是丐帮帮主谷梁前辈。武功高强,威震当世。” 众人见他刚才还一副大义凛然模样,此时却卑躬屈膝,乖巧奉承,心中都瞧他不起。皆暗付道:“幸亏莫少侠阻拦,才没有推选此人为新帮主,否则丐帮上下,岂不第二次堕入火坑。” 叶不色道:“既然谷梁前辈业也赶来,大家伙还选甚么新帮主,唯老帮主命是从罢” 谷梁承元惑然道:“为何选任新帮主?尔等可有本帮信物?” 施无才等人此时方大梦初醒,知那谷梁飞燕所言不虚。上前喝到:“还不是汝携来丐帮至宝,要吾等推选新帮主的么?” 谷梁承元大怒,上前握住叶不色左手,桀桀笑道:“原来是汝捣的鬼。”叶不色心生恐惧,忙运功抵挡,媚笑道:“侯爷息怒,在下也是缓兵之计。”那知他刚一运劲,掌心立感烫热无比,犹似握到了一块红炭,急忙撤手,手掌却已被对方牢牢抓住,这股烫热宛如一直烧到了心里,忍不住大叫:“啊唷!”登时脸色惨白,双泪真流,痛得弯下腰去,几欲晕倒。 锦衣堂四位堂主蒋无食c沈无粮c韩无酒c杨无饭等人见状大惊,一齐上前护持。沈无粮在堂主内武功修为最高,大家平时也以他为首。当下将手中铁拐一磕,怒道:“谷梁承元,你投敌叛教,已被丐帮除名。本帮之事,容不得你插手。” 谷梁承元冷冷道:“尔等以前均跟随吾左右,难道今日想造反不成么?”他口中说着话,手上丝毫不松,说一句,叶不色就疼滴哎哟一声。等他说完,叶不色声音微弱,已痛得晕了过去。谷梁承元松手一扬,叶不色已无知觉,直飞出去。 沈无粮急忙抢上扶住。杨无饭怒道:“你只是甚么用意?简直岂有此理!” 谷梁承元哼了一声,左掌向他脸上拍去。杨无饭举起钢钺挡格。 谷梁承元变招快极,左手下压,已抓住钢钺刺头。他掌缘甫触杖头,尚未抓紧,已向里夺。杨无饭武功殊非泛泛,一惊之下,紧抓钢钺不放。谷梁承元竟没将钢钺夺到,右掌似风,忽地向左横扫,当的一声,击在钺腰。 杨无饭双手虎口震裂,鲜血长流,再也把持不住,钢钺被他夺了过去。谷梁承元横钺反挑,同时架开蒋无食c韩无酒两位堂主的刀剑,收钺之际,右肘乘势撞向沈无粮面门,于片刻之间便将丐帮四堂主尽皆逼开。 众花子相顾骇然,各取兵刃,只待堂主号令,就要拥上与谷梁承元等人拚斗。谷梁承元左手握住钢杖杖头,右手握住杖尾,哈哈一声长笑,双手暗运劲力,大喝一声,要将钢钺折为两截。哪知杨无饭这钢钺千练百锤,极是坚韧,这一下竟没折断,只是被他两膀神力拗得弯了下来。谷梁承元劲力不收,那钢钺慢慢弯转,拗成了弧形。众人又惊又怒,忽见他左臂后缩,随即向前挥出,那弧形钢钺倏地飞向空中,急向对面山石射去,铮的一声巨响,杖头直插入山石之中,钢石相击之声,嗡嗡然良久方息。 一一一 谷梁承元显了这手功夫,众花子皆个个惊服,莫问天更是骇异,心道:“那日与玉茹携手战他,怎不见这老儿如此厉害?”头顶月光照耀,四周火把相衬,瞧得明明白白,确是先前交过手的谷梁承元。莫问天怎知,那日他与谷梁承元激战之前,是因谷梁承元早与李玉茹等人斗了半天,加之女儿谷梁飞燕还在怀中,武功自然大打折扣。莫问天又惑然转头向施无才瞧去,见他仍是不屑神态。便暗暗来到他身边,伸手在他胳膊上用力捏了三下。 施无才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片刻便知其用意。是要他暂且忍耐,否则丐帮今日必遭灭帮之祸。 叶不色及锦衣堂四位堂主为他威势所慑,心存畏惧,听他言语之中敌意不重,忙道:“老帮主威震四海,我们素来是十分敬仰的。今日蒙老帮主大驾,敝帮上下全感荣宠。” 谷梁承元昂首不答,神态之间傲气逼人,过了良久方道:“听说你们将小王爷擒住,不知现在何处?” 叶不色已然明白,自己远非其敌手。此时右掌仍是如火烧炙,五根手指已肿得如五枝山药一般。 锦衣堂四堂主一时不知如何接口。谷梁承元道:“不知者无罪也,在下今日前来,敬请各位放了小王爷及小女。” 沈无粮道:“不敢,一切尊听老帮主示下。” 谷梁承元道:“各位先带我去看小王爷罢。” 四堂主躬身齐声道:“遵命!”说着,前面引路,走向关押二人之处。 丐帮自建帮以来,在江湖上从未失过半点威风。现下帮主投敌,而四位堂主竟如此软弱,无不愤恨难平。 蒋无食又谄媚道:“启禀老帮主,都是叶不色那厮惹的祸,将小王爷并郡主擒拿,吾等并不知情。” 一行人边说边来到茅屋前,沈无粮大声道:“尔等还愣着做甚么?快快请出小王爷。” 看守的花子们闻听,急忙解开二人绳索,扶将出来。因麻药未解,谷梁飞燕道:“父亲,解药!” 谷梁承元傲视一遭,问道:“哪位下的药,请将解药拿出。” 沈无粮道:“叶公子,还不速速将解药奉出!”一连数声,不见应答。忙问道:“谁见到他去哪里了?” 有花子大声回道:“启禀堂主,那叶公子刚才已经走了。” 谷梁飞燕闻听大怒道:“莫放走那个贼人,我要杀了他!” 谷梁承元忙从怀中拿出玉瓶,上前先倒出一颗送给楚少亭服下。又转身暗暗倒出一红一紫两粒药丸,放在女儿嘴中,伸掌在她后心运功轻抚。 少顷,谷梁飞燕真气顺畅,武功尽复。顺手从旁边花子手中抢夺一把短刀。恨恨道:“就算追到天涯海角,吾也要杀了那个贼人。”说罢,向渡口追去。谷梁承元正要喝阻,却听楚少亭道:“师父,我去劝说师妹。”也急随而去。 谷梁承元目送二人离开,转身上了高台,大声道:“凡我帮众,须得行侠仗义,救苦扶难。今朝廷广降霖泽,使得百姓安居乐业。望各位摒弃前嫌,同我一起保元护国,以安天下。” 沈无粮等齐声施礼道:“谨遵帮主令。” 施无才闻听大怒,正要上前斥骂,又见莫问天捏了捏他手臂。无奈只好随大伙勉强施了个礼,却没说出遵命的话来。 又听谷梁承元道:“楚王爷敬慕丐帮英雄,特命老朽亲自来好言相劝,以礼相待。各位,识时务者为俊杰,可别辜负了王爷的一片爱才之心!” 蒋无食欣然道:“有劳老帮主贵步,何以克当?” 谷梁承元笑道:“蒋堂主年纪虽轻,倒是十分的通情达理,真是远胜哪些老顽固了。” 莫问天早知谷梁承元用意,但又不能发作。业已料到,他不会就带这么几个人来,身后必有大军将至。唯恐一时不忍,却害死了丐帮数百之众。换声问道:“不知梁王爷对敝帮有何差遣,要请帮主示下。” 谷梁承元笑道:“近闻雁荡山处聚集一伙强盗,声势浩大。杀人掠货,祸害百姓。特命咱们丐帮前去剿杀。若能尽诛贼人,免不得各位的好处。” 沈无粮等齐声道:“多谢老帮主帮衬。” 谷梁承元哈哈大笑道:“现命沈无粮为讨伐先锋,其余四堂主为副先锋。大家伙定要奋勇向前,建功立业!届时,吾必保举各位入朝为官,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 沈无粮等人施礼道:“请老帮主放心,丐帮数万之众,还怕那几个区区的贼匪不成。吾等这就召集各堂兄弟,前往讨伐。” 谷梁承元原想此来少不了一场恶斗,早做好了防备。孰知丐帮上下竟一口答应,唯命是从,倒也颇出意料之外。转念一想,自己好歹也是现任帮主,平时宽厚待人,才有眼下这般结果。想到这,不由得洋洋自得,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大家伙准备去罢。” 众人作揖道别,各自去召集本部人马。片刻间玉皇顶花子纷纷而去,所剩无几。 谷梁承元满意的捋须含笑,立在台上。忽见匆匆离开的背影之中,有一个人似曾见过。忙到:“那人,你转过来。” 莫问天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被他认了出来。也不答话,只是朝前飞奔。 谷梁承元武功修为已达化境,与之交过手的人,身法招式早就铭刻于心。见那人身法与前些日子树林之处交战的年轻人一般无二,又见他话也不回,只是低头狂奔。已认定自己所料不假,当时大声喝到:“前面的人,与我停下!”说着,双手背后,脚顿石台,直射而去。 莫问天见他追来,片刻间飞至头顶。知他手掌厉害,不敢硬接,猛地里身形急矮,已从他身下后闪,腰未伸直,啪啪两掌往他后心拍去。莫问天早将紫薇玄经熟修完毕,虽然火候未到,功夫却甚是了得,出掌快捷无伦。 谷梁承元见他忽从自己身下后撤,心想此人招数好熟悉。觉得身后风响,急忙回掌力拍。莫问天第二掌若是将劲用足,原可击中他后背。但若被对方龙虎十象功击中,自己不死也会重伤。掌到中途,硬生生收转,一个侧跃,从他身旁躲过。 谷梁承元却毫不容情,双手紧握犹似两把铁锤,往他头顶拍来。莫问天暗暗心惊,伸手格挡,翻身后退,只听得咄的一声,自己双掌已被他手臂隔开。莫问天身怀绝技,虽败不乱,用力上提没能躲过敌人双拳,立时右脚一个横扫,往他小腿踢去。 他自小打渔抓鸟,身法很是敏捷。料想这一脚纵然不能伤了敌人,也能避开其锋芒。哪知脚刚与之小腿相接,立觉相触处坚如钢铁。心知不妙,急忙后蹬,那知谷梁承元左腿也紧逼而至,正中他小腿。莫问天啊了一声,急忙飞身跃上旁边大树,小腿已是肿胀不已,即痛且热。 谷梁承元喝到:“早知是你,还不束手就擒。” 莫问天骂道:“叛教投敌,无耻至极。” 谷梁承元哼了一声,忽地跃上数丈,又飞过他头顶,倒转身自天而降,急拍他百会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七回 思之切急赴玉宫 念之深寝室留情 浓浓乌云排山倒海般滚滚而来,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轰隆隆打了个惊雷。霎时,豆粒大的雨呼啸而来,水珠坠落尘埃,溅起一朵朵水花。 西湖渡口早已人影全无,只剩几叶渔舟随浪浮荡。忽听得马蹄声响,三骑马急奔而至,停在湖畔不远处一座客店门口。桌前一个老客皱眉道:“又有客人来了。” 果然听得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听雨轩!那来这么有诗意的客栈,小二,给备三间宽敞干净的上房。” 小二忙站在走廊下陪笑道:“对不起客官,本店早就住满,委实腾不出地方来啦。” 那女子说道:“既如此,那便一间罢了。” 小二道:“实在抱歉,今儿个大雨突至,实在是客人都住满了。” 那女子娥眉轻抿,叱道:“休得啰嗦,好歹收拾间客房。”说着便挑帘而入。 众人见到这女子,眼前都斗然一亮,但见她约莫二十多岁,清秀绝俗,容色照人,实是一个绝丽美人。接着一股馨香扑鼻,她身后又映出一位少女,与先前那位年龄相仿。长发披肩,全身粉衣,烛光一映,更是灿然生光。 两位少女立在左右,揭起珠帘,道了声:“夫人请。”话音未落,又打外面进来一位妙龄女子,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说不出的柔媚细腻。一身白色裙裾,在这浑浊的雨中更是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莲花,雾薄孤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 众人皆张口结舌,一时竟看的痴了。一个少女已是恍若仙子,何况三个粉琢玉雕的佳人!掌柜忙上前赔笑道:“夫人,您看,大家伙都找不到客房,为了避雨只能喝酒打浑,胡乱将就。” 先前那女子道:“我们俩无事,但必须给夫人寻一处上好房间来。”说罢,扔在桌上一锭银子。 称作夫人的女子蹙眉不语,似乎有甚么心事。坐在窗前的母女客人说道:“夫人,您就与我们坐一起,先用了膳食再说。” 那白衣夫人施了个万福,俏声道:“多谢。”坐在那母女身旁的客人赶紧站起身来,走到旁边桌子前,将位子让出来。 三女子刚坐下,小二便摆好碗筷,又上了些饭菜。菜肴很是丰盛,尽是些江南名吃。东坡肘子c香酥鸭c还有竹笋炒肉片等等。那白衣少妇叹了口气道:“小二,可有酒么?” 小二闻听一怔,即刻回道:“有c有c夫人要打几角?” 左边少女道:“夫人,您身体欠安,还是不饮的好。” 白衣夫人道:“月儿,我心里烦闷的很,让我喝一点罢。” 唤作月儿的女子也叹了口气,偎着她不语。另一女子道:“先打些罢,不够再上。” 小二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后厨,不一会,端上三角米酒。每人前面放好,说道:“客官慢用。” 白衣夫人道:“水儿,几日了?” 唤作水儿的少女欲言又止,见夫人盯着自己。只好回道:“已经旬余了。” 话刚说完,那夫人水眸晕红,珠泪沁出。一副娇弱如花的样子,不由得让屋内所有的客人均生出怜惜疼爱之色。 原来却是李玉茹c花如月c花如蝶。那日,十思君坠落悬崖,她三人急忙循径寻找,先路遇谷梁承元和谷梁飞燕c又逢莫问天。经历了一场恶战,击退谷梁承元。与莫问天四人来到谷底,无奈未发现丝毫踪迹。李玉茹悲痛欲绝,心如刀割。莫问天见状,忙问发生何事。花氏姐妹这才将来龙去脉,一一详述。莫问天闻听,也蹉叹不已。既嘱咐花氏姐妹好生照顾,便一个人四处查找。 因久不见莫问天归来,李玉茹又伤心欲绝,花氏姐妹便搀扶着寻找。一晃数日,仍不见踪迹,见她日日寝室难安,渐渐身体虚弱。花氏姐妹亦是心急如焚,便商议先将李玉茹身体养好,再行查探。此时李玉茹已心力交瘁,不知所以。任由二人连抱带拥的扶上坐骑,一路寻访,这才来到临安府。 三人心事重重,只是低头饮酒。忽听黑衣年轻人言道:“前些日子不知为何,乾坤圣教拥立一个年轻人为新帮主。” 又一客人道:“是啊,据说那新帮主无论武功c兵法皆不在话下。竟率几百教众,打败数千元军。” 先前那黑衣年轻人道:“自从乾坤圣教群龙无首之后,好久没有过这般大胜仗了。” 又一白须长者道:“我也听说了,那新教主于数千乱军之中,孤身杀死元军大帅。” 旁边客人连忙点头道:“可不是嘛,犹如天神下凡,凭一双肉掌,就敢勇闯大军,真个是英雄也。” 有一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起身大声道:“咱们帮主一身好本事,哪些个蛮夷算得什么!”言语间,似对元军不屑一顾。 一胖胖的商贾模样的中年人讥讽道:“那有这般厉害的人物,只不过乾坤教面临剿杀,胡乱放出的传言罢了,以诓哄不明真像的前往投靠。” 那魁梧男人大怒道:“大宋正因有尔等小人,才遭此大难。除了一副好牙口,汝还有甚么?” 商贾中年人也恨声反驳道:“我那句话是假的?你那句话又是真的?此乃府州重地,当心被官府的人知道,拿你充军!” 那魁梧男人道:“我的话句句是真!展帮主虽不是甚么天兵天将,却是一位大大的英雄豪杰!” 李玉茹闻听展帮主,不由得娇容一怔。 商贾中年人讥笑道:“哟,这么说来,你是与之有过交际么?” 魁梧男人朝上作揖施了一礼,言语肃然道:“在下怎有那等福分,只不过有幸得睹圣颜!” 商贾中年人道:“那么请问,这位新帮主是怎生模样?” 魁梧男人饮了一杯烈酒,大声道:“他老人家自然生的面如真君,身似飞仙,风流倜傥,玉树临风!” 李玉茹正在悲切,闻听心中不由得噗嗤一笑,既是老人家,还怎么生的玉树临风,真是慌不择言! 那商贾中年人此时心情与她无二,也是哈哈笑道:“那有什么老人家还是风流倜傥的?” 魁梧男人朗声道:“他率领圣教上下,抵抗鞑虏,护我国民。难道其行为人品尊不得一个老人家么?他孤身肉掌,毙敌方元帅于大军之中,还称不上玉树临风么?” 花如月道:“这位帮主的所作所为,那也当得英雄之称了!” 魁梧男人冲她点头道:“这位小姐说的对,所谓英雄,必是急人之难,解人之困。紧急关头,他又擎起圣教大旗,怎不叫人尊重!” 商贾模样的人道:“说的天花乱坠,好似如见过他一般。” 魁梧男子道:“事到如此,也不能再隐瞒了。因涉及帮主名声,吾辈岂能贪生怕死。实不相瞒,在下便是乾坤圣教三金堂下属紫金营营长罗世杰。有幸与帮主同仇敌忾,携手抗元!” 先前那黑衣年轻人大拇指一翘,大声道:“你们乾坤圣教上下都是好汉,有那个想做走狗的胆敢去官府告密,大伙决不饶他!”众人轰然称是。 花如月望着窗外哗啦啦的雨珠,悠然向往。忽然,转身问道:“罗壮士,汝可知那人唤作甚么?” 魁梧男人道:“在下添为紫金营营长,怎会不知?帮主尊姓展!” 李玉茹心里咯噔一下,忙起身问道:“是姓展么?汝可知名字叫甚么?” 众人见这美妙夫人一直沉默不语,突然起身发问,都唬了一跳。罗世杰忙施礼道:“回禀夫人,在下职务低微,难得机会知晓。” 李玉茹又缓缓坐了下来,忽又道:“汝可知他用的什么武功。” 罗世杰眉飞色舞道:“这个在下知道,他老人家还传授我几招哩。叫什么紫薇玄攻。” 李玉茹小嘴轻抖,颤声道:“可否使来我看?” 罗世杰道:“这有何难,大家伙腾腾地方。” 众人七手八脚的搬挪桌凳,不一会,中间就显出方圆数尺的空地。那罗世杰来到中间,抱拳环视一周,大声道:“各位,献丑了。”说罢,凌空一指,只听噗的一声,正中青砖地板,竟戳出一个半寸深的窟窿。 李玉茹见状娇躯瑟瑟,含泪笑道:“真的是他!” 众人见她掩面又哭又笑,皆面面相窥。罗世杰忙上前躬身施礼道:“夫人,认得吾家帮主?” 一一一 罗世杰演毕一套拳脚,李玉茹早激动不已,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花如月见状忙扶住道:“这位是展夫人。” 罗世杰毫不怀疑,急上前施礼道:“属下见过夫人。我真个有福气,不但能随教主携手抗元,更得一睹夫人仙容。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李玉茹颤声道:“如今他在哪里?” 罗世杰道:“此时天色已晚,请夫人安心歇息,属下天亮即引夫人赴浮玉宫。” 李玉茹那等得了片刻,忙道:“不碍的,即刻前去。” 罗世杰道:“谨遵夫人命,请随我来。”说罢,匆匆走出客栈。待李玉茹上马,牵缰引路。 一行人连夜赶路,天亮时已至浮玉山。下马正要上山,忽见前面地上躺着几个人。罗世杰疾步上前,仔细一看。却是三木堂堂主赵阳等人,满身是血,似是身受重伤。大吃一惊,问道:“赵堂主,出了甚么事?教主可在?” 三木堂堂主赵阳道:“原来是罗兄弟,汝不是奉命联络江湖豪杰,参加英雄大会去了么?为何匆匆返回?” 罗世杰大喜道:“启禀堂主,在下偶遇教主夫人,耽误了。” 赵阳讶异道:“在哪里?” 罗世杰忙躬身朝李玉茹施了一礼,言道:“这就是了。” 赵阳欲挣扎起身行礼,却扯动伤口,痛的泪珠直冒。只好伏地叩首道:“属下参见夫人。” 李玉茹屈身抓住他手腕,惑然道:“汝等被何人所伤?” 赵阳却缩身躲避,惶恐道:“夫人凤体高贵,怎可为在下诊治。卑职贱命浊肤,莫玷污了夫人玉手。” 李玉茹微笑道:“无妨,吾来看看。”说着,抓住他的手腕,略一用力。那赵阳霎时浑身麻木,丝毫动弹不得。暗道:“果然是教主夫人,这一身的玄门神功,除了教主,还能有谁配的上。” 李玉茹微闭美目,搭脉切听。轻声道:“你等可是被那龙虎十象功打伤?” 赵阳张口结舌,犹遇天神,愕然道:“夫人c夫人怎知?” 李玉茹单掌贴他后背,暗运真气。那赵阳顿觉一股暖流,蔓延全身。片刻,便手足生力,行动自如。她又走到其余帮众身后,一一施法。然后言道:“罗兄弟,汝先扶赵堂主等人上山,寻个静室医治。那人修为尚浅,未伤及内腑。料想不出半日,必能康复。” 只这一下,赵阳等已佩服的五体投地。率领手下叩首拜谢,相互搀扶,往山上走去。 李玉茹问道:“伤你之人甚么模样?” 赵阳道:“禀告夫人,属下与那两人战有数合,即被击倒,相貌瞧的很是仔细。”当下,将前因后果边走边叙。 原来,赵阳亦是奉十思君之命,率属下前往江北邀请豪杰隐士,来参加英雄大会。孰料刚至山脚,遇到一男一女,言谈中对乾坤教甚为不屑。赵阳护教心切,出言相斥。那女子大怒,大喝一声:“尝尝吾滴龙虎十象功!”挥拳便是杀招。不到十回合,就将五人打到在地。 李玉茹暗道:“这赵阳身为五行堂堂主,一身武功自是不弱。那女子片刻间即将他打伤。如此修为,必是谷梁承元高徒。” 赵阳道:“那男子穿衣打扮,不像江湖中人。那女子倒有几分相似,生的甚为俊俏。” 李玉茹道:“教主如今可在山上。” 赵阳道:“启禀夫人,教主昨日刚下山去。” 李玉茹一怔,问道:“他去哪里了?” 赵阳道:“说是前往雁荡山,拜访玉红良女侠。” 李玉茹怅然所失,轻嘘一声道:“先将汝几人医好,吾再去寻他。” 居有顷,一行人来到山寨门前。赵阳上前大声道:“快开城门,迎接教主夫人!”城墙守卫闻听,忙放下浮桥,大开山门。迈入山寨,又行数里,方到浮玉宫下。李玉茹抬头看去,只见宫殿高屹山顶,四周参天松柏拥立。一条宽阔石阶,直达云霄。两旁护卫肃立,每行至前,皆齐声唤道:“夫人好!” 跨入殿内,早有教众通报,五行堂各部僚纷纷前来拜见,不一会,黑压压的聚有数十人。抱拳施礼齐呼道:“拜见教主夫人。”声音震耳欲聋,直彻九天。 这一声教主夫人,唤得李玉茹是心花怒放,摆手道:“你们忙去吧,不必顾吾。” 大伙低头回了声“遵命!”然后回归本部,各司其职。 李玉茹便吩咐寻几间静室,为赵阳等人运功疗伤。 罗世杰道:“夫人,伤势如何?” 李玉茹道:“吾已将紫薇心法传于众人,不出意外,明日即可痊愈。”众人又纷纷拜谢。 不觉以至深夜,众人用过晚膳,请安歇息。唯有罗世杰站在门口,垂首而立。 李玉茹道:“罗兄弟,奔波一个昼夜,你也乏了,早些休息吧。” 罗世杰道:“小的不累,想在此侍奉夫人。” 花如月抿嘴笑道:“你个大老爷们,如何照顾夫人。” 罗世杰面红耳赤,低头道:“若夫人有甚么差遣,身边没个人怎么行。” 花如水也笑道:“院内有四数十名守卫,还不够么?” 罗世杰似怀不舍,磨磨蹭蹭的转身要走。 李玉茹道:“罗兄弟,你可知展教主寝室?” 罗世杰忙转身施礼道:“夫人,教主在时,均是吾等服侍,自然知晓。” 李玉茹点头道:“能否带我前去?” 罗世杰忙不迭的言道:“是c是,夫人请随我来。” 花如月疾步上前,来到他身边,边走边悄声问道:“汝为何非要伺候夫人。” 罗世杰脸红着说道:“如此仙女般的夫人,平生见都未见过,只是想多看几眼。明天即有事离开,也不知何时才能侍奉左右。” 花如月掩嘴道:“汝当夫人是仙女么?” 罗世杰昂首道:“夫人这般高贵美丽,又怀旷世医术,不是仙女是甚么。” 花如月再也忍不住了,格格大笑,回首道:“姐姐,他当你是九天玄女哩。” 李玉茹嗔骂道:“死丫头,莫再戏耍他了。” 罗世杰道:“两位姐姐也是仙女。” 花如月道“汝嘴巴抹了蜂蜜么,净拣些好话说。” 罗世杰正色道:“这怎能叫甜言蜜语,是吾肺腑之言!” 几人说着话,来到十思君居住之处。罗世杰推门躬身道:“这就是教主寝室,夫人请。” 李玉茹莲步轻移,缓缓迈入。瞧着室内的物什,顿生感慨。不由得眼眶发红,泪珠潸然而下。暗道:“小十子,你怎地就不懂吾的心呢!” 忽见床榻枕边有一角宣纸,忙上前拾,字迹刚劲有力,果是十思君亲笔,上有几行小字:正是那日分离之时,她留给他的《望江月》: 窗外细雨织成雾,长夜对残烛。 愁满面,发未梳,眉头蹙,悠悠岁月洗寒暑,此去经年不陌途。 三生石,三生路,三生情缘尘归土,妾相思,花儿谁人顾,浮生无你空虚度;君莫负,人间有你胜无数。 看罢不由得激动万分,呼之欲出。心中大声叫道:“他心里有我,他心里有我。这傻小子,为何不说?无论你有何难言之隐,我都会与你一起面对。小十子,等我!”想着,娇躯颤颤,怜泪如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八回 逢机缘身受玄经 怀大恩心奉良善 展青云面对一位娇弱女子,怎能下此毒手,咬了咬牙,转身欲走出船舫。 孰料谷梁飞莺嘤咛一声,倒在船上。旁边的船夫见状大呼:“小姐c小姐。” 展青云下了船,闻听舫内急呼,似有不忍,又往前走数步,一声叹息,转回船舫。 那船夫忙到:“公子,你看小姐她” 展青云俯身抱起谷梁飞莺道:“吾去找郎中。”说罢,运功疾奔。未几,至客栈将她安置,又吩咐文痴到一悬壶堂,请来郎中,把脉诊切。少顷,郎中捋须道:“只是偶感风寒,无妨。” 展青云道:“为何突然晕厥?” 郎中笑道:“贵夫人身怀六甲,兼之心结抑郁,因此气血冲顶,方才晕倒。” 展青云面红耳赤道:“她不是在下的内人。” 郎中开了些养胎补气膳食,又嘱咐几句,拱手告辞。 展青云送走郎中,生火熬药,然后端进房间,冷声道:“你把这碗汤药喝下去,便可无事了。” 郎中与展青云刚才的对话,谷梁飞莺早就听的仔仔细细。见他端药站在旁边,不由得娇泪滴滴,颤声道:“我不喝,你端出去罢。” 展青云皱眉劝道:“汝身体虚弱,又身怀胎儿,需平心止怒,以免动了正气。” 谷梁飞莺含泪道:“死了才好,不会这般牵挂他!” 展青云道:“客栈简陋,又无人伺候。在下是否该通知侯府来人,将姑娘接回去调养?” 谷梁飞莺螓首轻摇,言道:“多谢公子,吾没事,汝去罢。” 展青云道:“汝芳体染恙,在下怎能不管不顾。” 谷梁飞莺:“那就劳烦公子寻一安静之所,我想安心静养。”说着,手抚小腹,脸颊上竟然露出慈祥笑容。 女人伟大之处就在于此,不管心中有何烦恼,就算身负海山恩仇。若得骨肉,一切均抛之脑后。无论平时骄横跋扈,还是暴躁鲁莽,亦能化作一汪柔水。 展青云无奈,想此地距离六安山不远,加之义母数月未见。便率文武二人雇了一辆马车,向山寨驶来。 翌日,又划船驱舟,和谷梁飞莺一起前往岛内拜访义母。 莫问情闻听下人禀告,说儿子共一女子前来,忙不迭跑了出去。展青云见母亲出迎,忙跪倒叩首。 莫问情却拉住谷梁飞莺双手道:“好俊的姑娘,来c快进来。” 展青云一脸痴呆,跟其身后,一起走进堂屋。 莫问情扶谷梁飞莺坐好,才到:“姑娘,你叫甚么名字?家住哪里?可还有甚么人?” 展青云忙到:“母亲,您误会了。” 谷梁飞莺却羞的花容红染。起身道了个万福,低头回道:“夫人,在下名谷梁飞莺,家住临安府。” 莫问情颔首道:“不错c不错。你是何时与我那傻儿相识滴?” 展青云急上前拉住母亲手臂道:“母亲,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罢了。” 莫问情甩开他的手,笑道:“谁来问你,净呱噪些甚么。” 谷梁飞莺道:“夫人,吾与展公子只是偶遇罢了。”说道展公子时,她不由得娇躯一颤。又道:“途染疾病,承蒙公子搭救,这才随之前来,叨扰了。” 莫问情忙摆手道:“不碍的,这里便是你家,姑娘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展青云连忙牵住母亲的手,来到院中,将详情一一道来。 莫问情闻听,恍然道:“原来她竟是谷梁承元的女儿。” 展青云道:“这几天我旁敲侧击,她似乎与我义兄颇有渊源。母亲不妨细细问来。” 莫问情惑然道:“你义兄?” 展青云道:“我寻访数月,探听义父仙逝后,主母不知何处。但膝下有一子,尚在人间。名唤十思君。” 莫问情一怔,问道:“为何姓十?” 展青云道:“说是主母先遭祸端,又逢人搭救,为方便行事,才将义兄改姓。” 莫问情闻听,点头道:“慕容姐姐真是不易,你可多派人寻访,迎她来此,好生孝顺。方对得起你已去义父。” 展青云道:“孩儿记下了。” 二人说罢,便一起回到堂内。吩咐人在莫问情隔壁,收拾一间偌大院落。又买来些奢华用品,雇两个使唤丫头,待一切妥当。展青云这才转回山寨,次日,又率文武二人前往临安府。 谷梁飞莺自从知道怀了孩子,不知怎的,变得格外仁善起来。从前做闺女时,杀人眼睛都不眨,这时便是踩死一只蚂蚁都蹉叹良久。 这日,到隔壁请安。莫问情拉住她的手,至院内凉亭坐好,谷梁飞莺道:“这些日子,承蒙展夫人照顾,在下感激不已。” 莫问情道:“汝睡眠安否?饮食习惯么?” 谷梁飞莺道:“一切均好,多谢展夫人惦记。” 莫问情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 谷梁飞莺惑然道:“自己人?” 莫问情笑道:“你我已同住数日,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岂不是自己人么?” 谷梁飞莺道:“展夫人所言极是,是在下无礼了。” 莫问情道:“汝可知我的身世?” 谷梁飞莺道:“在下不知。” 莫问情道:“今日闲暇无事,我便唠叨几句,你可愿听?” 谷梁飞莺忙道:“夫人哪里话,您尽管讲来,在下洗耳恭听。” 莫问情仰脸望着蓝天道:“我与展郎也算是机缘巧合,二人婚后恩爱非常。只是天意弄人,不到一年,他便离我而去。” 谷梁飞莺道:“他抛弃夫人了?” 莫问情摇摇头道:“非也,是他时刻思念姐姐,整日寝食难安。吾见之昼夜长嘘短叹,便怂恿他出去寻找。” 谷梁飞莺赞道:“展老爷重情重义,夫人亦是性情中人。” 莫问情叹了一口气,接着言道:“谁知他一走数年,中间音信全无。吾派人四处打探,终久不得踪迹。孰料有日突然归来,却只剩一把黄土。”说着,珠泪滴滴,悲恸不已。 谷梁飞莺愕然道:“展老爷竟仙逝了么?” 莫问情惨然道:“他与谷梁承元等在富春玲珑府一场恶战,可谓是棋逢对手。后无意中,被人暗刺身亡。” 谷梁飞莺惊呼道:“谷梁承元?” 莫问情含泪点头道:“也是他命该如此,说来与吾这不孝儿脱不了干系?” 谷梁飞莺听得一头雾水,诧异道:“展公子不是夫人亲生么?怎地又和他有关?” 莫问情道:“青云是吾收养的义子。那时他还不知吾夫君名号,只是误入歧途。随谷梁承元剿杀三清玲珑府,欲抢夺紫薇心经。” 谷梁飞莺越听越奇,忙道:“后来呢?” 一一一 正是仲夏时节,东洲岛中,隐隐露出一带黄泥筑就矮墙,墙头皆用稻茎掩护。有几百株杏花,如喷火蒸霞一般。里面数楹亭台楼榭,假山石径。外面却是桑c榆c柳c槐,各色树稚新条,随其曲折,编就两溜青篱。篱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辘辘之属。下面分畦列亩,佳蔬菜花,鸡鸭牛群。忽听有人说话,转至院落,见一凉亭内坐两位女子,正相对私语交谈。 莫问情道:“后来二人惺惺相惜,正要握手言和。孰料那叛徒云啸天背后暗算,不幸撒手人寰。”她长叹一声又道:“许是命该如此。谷梁承元见三清玲珑府已无敌手,正要大肆屠杀。恰巧青云父亲赶到,击退强敌,这才免除一场浩劫!” 谷梁飞莺闻听,娇躯一震,像是自言自语道:“那谷梁承元竟如此丧心病狂?” 莫问情点头道:“正是,若非青云父亲及时阻止,三清观定遭灭教之灾。” 谷梁飞莺道:“展公子就是那时认你为义母的么?” 莫问情道:“青云生父将他押送此处,说要负荆请罪。吾于心不忍,便收为螟蛉。” 谷梁飞莺感概道:“夫人慈悲为怀,真乃高德之人。” 莫问情道:“斯人已去,又何必多造冤孽。” 谷梁飞莺感慨唏嘘,言道:“夫人所言极是,在下何时才能有此胸襟。” 莫问情微笑道:“汝还年少,万事三思而行,只要人心向善,早晚不迟。夫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寓意非凡。” 谷梁飞莺似有所悟,目视远方,言道:“但愿他不会恨我!” 莫问情忽道:“反正无事可做,吾教你些修身养性之法罢?” 谷梁飞莺道:“夫人所指的是?” 莫问情道:“多年前,杨叔叔曾传授我很多悬壶诊术,你可愿学?” 谷梁飞莺道:“哪里来的杨叔叔,是岛内的郎中么?” 莫问情摇头道:“非也,乃杨不凡叔叔!” 谷梁飞莺啊的一声惊呼道:“是神医杨老邪前辈?” 莫问情道:“姑娘听说过此人?” 谷梁飞莺俏声道:“杨老前辈大名,谁人不知!若说江湖中哪个武功最高,恐怕无人知晓。但论医术,他老人家绝排名第一!还有他酿造的奇药九花十八果,更是传的神乎其神!风闻只需食上一颗,就能百毒不侵!” 莫问情格格笑道:“你这话让杨叔叔听了,还不高兴死呀。未有那么玄乎,九花果能解毒不假,但也非无所不能。” 谷梁飞莺忙道:“夫人,您可是杨老前辈高徒么?” 莫问情道:“杨叔叔与家父是至交,少时常缠着他玩耍哩。” 谷梁飞莺更是惊奇,起身问道:“夫人令尊是?” 莫问情道:“家父名唤莫老怪。” 谷梁飞莺拍手道:“原来是莫老前辈女儿,吾可真是福气。” 莫问情道:“你这傻孩子,有甚福气,不都是平常之人么。” 谷梁飞莺拉住她的胳膊道:“吾自小便听过许多三怪一邪奇闻异事,不想今日倒让我证实两位高人传说非虚,岂不有福。再者,平常人若逢其一,已属大幸,何况吾与莫老前辈后人共聚一处,想来就兴奋不已!” 莫问情慈笑道:“如此,你是愿学了?” 谷梁飞莺晃动她的胳膊,撒娇道:“这是登极造化,吾怎能白白舍弃。夫人,快教吾罢。” 莫问情道:“汝资质聪慧,也不急于一时,要循序渐进,慢慢修习。” 谷梁飞莺道:“夫人放心,吾必静心苦修,不负夫人厚爱!” 莫问情道:“那汝闭目打坐,仔细听了。”说着,便将混元真经口诀缓缓吟传:谷神不死,神为五脏之神。肝藏魂,肺藏魄,心藏神,肾藏精,脾藏志。五脏尽伤,则五神去,是谓玄牝,言不死之道,在于玄牝。玄,天也,天于人为鼻。牝,地也,地于人为口。天食人以五气,从鼻入藏于心。五气清微,为精神聪明。音声五性;其鬼曰魂。魂者,雄也。出入人鼻,与天通,故鼻为玄也。地食人以五昧,从口入藏于胃。五味浊滞,为形骸骨肉。血脉六情,其鬼曰魄。魄者,雌也。出入于口,与地通,故口为牝也。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根,原也。言鼻口之门,乃是天地之元气,所从往来也。绵绵若存,鼻口呼吸喘息,当绵绵微妙,若可存,复若无有也,用之不勤,用气当宽舒,不当急疾c勤劳 谷梁飞莺听的如痴如醉,默默按法运行,方习一重,便觉浑身犹如春风细雨,畅然心怡。此时,她像痴了一般,按耐不住续修第二重。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忽听耳边有人道:“小姐,该用膳了。” 谷梁飞莺一惊,忙张开俏目道:“谁在唤我?”四处环视,丫鬟却在数丈之外堂屋门口招手。她不由心中大骇,暗付:“吾方学些许皮毛,听力就如此敏捷,若得九重,岂不是数里之外亦可听得有人说话?” 那丫鬟见她呆傻一般坐在哪里,忙疾步走来,至凉亭下深施一礼,言道:“夫人请小姐前往用膳。” 谷梁飞莺恍惚道:“何事?” 丫鬟抿嘴笑道:“已到午膳时刻,夫人着奴婢前来请小姐。” 谷梁飞莺忙起身道:“即刻便去。” 须臾,来到大厅,见莫问情正餐桌稳坐等候,忙到:“耽搁夫人用膳,小的惶恐。” 莫问情道:“毋须多礼,快来。” 谷梁飞莺下首坐好,附耳轻语道:“夫人,这真个是好玄术。” 莫问情微笑道:“吾不会武功,只是闲暇时静心养生罢了。” 谷梁飞莺更是诧异,问道:“吾以为夫人武功盖世,怎能不会?” 莫问情道:“吾自小不喜舞刀弄枪,只痴于诗词兵法。你既喜欢,待此经学成,我再传你些父亲所修心法。” 谷梁飞莺忙跪倒叩首道:“承蒙夫人抬爱,小女子受宠若惊!” 莫问情忙伸手扶起道:“此乃乡间村舍,姑娘何必多礼。” 谷梁飞莺道:“夫人,吾有个不情之请!” 莫问情道:“但说无妨!” 谷梁飞莺道:“小女子欲拜认夫人为义母,不知您可纳否?” 莫问情心中纳闷,疑问道:“怎地,你与青云不是已经结成夫妇了么?” 谷梁飞莺面红耳热,低眉垂眼道:“夫人,展公子只是奴家的救命恩人。” 莫问情豁然道:“原来如此,且先用膳,容后再议。” 午膳用毕,丫鬟们撤走盘碗,端来红烛香火,水果点心。 莫问情洗漱更衣,端坐正堂。 谷梁飞莺口中高呼:“母亲在上,请受孩儿一拜!”说着,便准备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 就听有人大声喝到:“且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九回 居同室不越雷池 玉皇顶丐帮南征 花开千朵,咱们各表一枝。 话说三水堂堂主白翎正在发呆,忽听得一声欢呼,转身看时,只见乾坤圣教教主十思君大叫道:“吾知道其门径了。”只见他两只手掌宛如千万个人同时挥舞。一时间竟看不到人影! 白翎唬得目瞪口呆,暗付:“教主果然武功绝伦,当今世上恐无人能及。” 孰料十思君道:“翎儿,莫发呆,汝也跟吾学来。” 白翎闻听,又惊又喜,忙起身定睛凝神,玉臂莲足并用,按其招式学习。虽教主招式奇快,但也看的清清楚楚。 十思君练约半个时辰,双手抱拳,收功纳气,问道:“汝可学会了?” 白翎花容含羞,俏声道:“只记得十分之一。” 十思君道:“此乃无影指,可做剑使。无剑胜似有剑,有剑却是无剑。剑由心生,随意而出。” 白翎忙用心记住,又翩翩打出一套拳脚。已比从前快了许多,只是拿捏不准,不够敏捷。 如此练习不辍,昼夜修习,时有进境。休看白翎是个女子,却早有一身本领。且天资颖悟,用功勤奋。加之所崇拜爱慕之人在侧,未几日,便已将无影指法全部熟记。只是内功虚弱,不能快速使用。 这晚,十思君道:“你已练成这套武功,一般人不是你对手。” 白翎仰首问道:“若碰上三花三叶呢?” 十思君道:“可毫不费力的击败他们。但若遇到谷梁承元等,还是欠了许多火候。” 白翎道:“若是教主与那老怪,又会如何?” 十思君道:“谷梁承元尊为一代宗师,自有其厉害之处。非我不敌,而是紫薇经c玉皇经等玄门精髓,吾暂时不得融合于无影指内。” 白翎娇笑道:“那教主与我在此再练些日子,看能否悟得出来。” 十思君道:“我虽从云姑姑哪里学来紫薇玄法,但总归师承云龙子前辈,又得老帮主玉皇经与无影指,只要勤加练习。就算敌不过谷梁承元,也能从容面对。” 白翎听了点头道:“公子,咱们这门武功虽然极快,但出手不带劲力,想必定是因内功修为不够。” 十思君微笑道:“倘若将这些个经法全部熟练,还用什么功力。一旦出招,未等对手运气,早就将其击败了。” 白翎螓首摇动,娇声道:“吾才不信哩。” 十思君道:“也罢,你来试试。” 白翎听说,也不答话,猛然一招玉女穿梭,单掌直击他面门。眼看戳中双眼,顿时吓的花容失色,想收已来不及。忙惊呼道:“公子快躲。”突然只觉蛮腰一紧,早被十思君环臂抱住,脸蛋贴其宽厚胸膛,心跳犹在耳边嘭嘭直响。 十思君道:“信了么?” 白翎娇小身躯被他拥在怀里,一时呼吸急促,面红耳赤。低眉垂眼细语道:“翎儿信了。”说罢,手足酥软,闭目侧依。 十思君年方二十多岁,数年来历经人事磨砺。虽外表文弱稚嫩,但言谈举止成熟稳重,举手投足老成炼达,自带一股威严气质。 白翎桃李年华,出落的清丽无伦。此时少女情窦初开,往往对男子充满好奇,渐渐的由仰慕生为关爱,甚至面对面也是朝思梦想,意识中早把他当做心里唯一寄托。 二人石洞之内练习几日,又飞出瀑布,来到洞下草坪。 十思君道:“咱们在这练练,也放得开。” 白翎唯命是从,运功启式。十思君在旁观看,有时见她出招有些许偏差,便上前贴背捉手教演。有时见她转变缓慢,就揽腰磨鬓,带修引导。闲暇时,白翎也陪他修炼。不觉中,十思君已至七重,而白翎业也修到五重。 十思君道:“日后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若遇劲敌,你我恰似两把利刃,任他通天本事,亦不在话下。” 白翎道:“公子,咱们在这洞府自在逍遥,朝夕说话,不好么?管他甚么英雄豪杰,枭雄奸徒。” 十思君闻听,似乎她有意在此长住,不觉哑然失笑。到底是个小孩子,只图自己快乐。正要劝说,又想一个小女子抛头露面也诸多不便,有此念头理所当然。便随口说道:“那你待在这里,那也不要去。待我事情办好,再来寻你。” 白翎颔首道:“我愿意在这里等你一生一世。” 十思君淡然一笑,抚着她秀发道:“傻丫头,莫说疯话,你将来还要嫁人滴。” 白翎摇头道:“翎儿不嫁,终生侍奉公子。” 十思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胡言乱语,将来吾也要结婚成家,你如何跟着我?” 白翎道:“那我就做公子的丫鬟。永远听你的话,好教你不舍得赶我走。” 十思君大笑道:“为何不舍得你走?将来你有你的夫君,吾有我的妻子,咱们可以做两对好朋友。” 白翎心下惶恐,悲从中来,蹲坐草地,低头伏膝哭道:“你为何这般狠心,总是想赶吾走?难道是吾不遂公子心意?那你只管打我骂我好了,我死也不离开你!”说着越哭越大声。她心情激动,哭得几乎是故意撒娇。她只在父母被元军屠杀时大哭过,此后从未流泪,可能一时情之所至。 十思君万料不到只几句话她便放声大哭,不由得手足无措,说道:“别哭,别哭!我又没赶你走。” 白翎道:“那你以后也不可吓我,说要赶我走。” 十思君道:“你一听到要行走江湖,就愁眉苦脸。我想你在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白翎道:“我陪着你在一起,无论去哪里,一点也不气闷,反而开心得很。你如不许我陪你,我就跳悬崖自尽。” 十思君板起脸道:“你只要乖乖的,不再用自杀来威胁我,就许你陪着我。你若嫁人,死不死我都会心疼,但却无能为力,威胁也没用的。” 白翎听他说“无能为力”,这句话冷漠无情之极,忍不住又抱膝大哭。 十思君道:“又不是小娃娃了,动不动就哭,算乖呢,还是不乖?” 白翎起身说道:“公子,吾不哭了。”见一对彩蝶双双飞过,便即娇躯纵出,双掌疾圈,将这对蝴蝶分别抓在双手。蝴蝶飞翔迟缓,以她此时的轻功及手法,捉蝶自是手到拿来,轻而易举。俏目盯瞧,言道:“这对蝴蝶双飞双宿,真是羡煞世人。”说着,伸开手掌,任由蝴蝶翩跹而去,脸颊上泪水兀自未干。 十思君伸手轻展衣袖将她泪珠拭去,微笑道:“真是个小孩子。” 当晚两人吃过晚餐,白翎收拾了碗筷,将碗碟筷子洗得干净,放在石桌晾干。自回左侧洞室内石榻上,依照十思君所传之法修习内功。 此时十思君就居右隔壁,白翎有时修习内功遇到难处,大呼小叫,他便可立即指点,免她于修炼时内息走岔。两人日夜庄敬相对,心中各无男女之见。 十思君洗漱完毕,走入卧室,便打坐安息。 白翎练了一遍内功,刚要合眼。却辗转反则,困不能眠,便蹑手蹑足来到十思君寝室。忽见他掌画阴阳,静气收功。然后倒身侧卧,当是他酣然入睡。 白翎平时看惯了,向来无动于衷,但白天为了十思君分别的话而大哭大叫一番,心情激荡,见到他背影宽厚,只觉说不出安全温暖。心道:“我只须乖乖的听话,公子便不会赶我走。我一生一世伺候着他,那一生一世就开心得很。”胡思乱想片刻,不敢再想,便即转回入睡。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忽听一阵瑟瑟唧唧声。忙张开俏目,见一只松鼠猥琐窥探,白翎看了一会,瞧得有趣,飞跃而起,去追松鼠。却不防那松鼠疾奔直出,径自跑去十思君寝室。白翎看到那物停在榻下回头,目光却似有嘲讽讥笑之意。暗付:“吾修炼武功许多时日,会连你也抓不住吗!”想着,玉足轻顿,平身飞扑过去。那松鼠正要逃走,别被她伸手捏住。不想去势太猛,一时收止不住。直倒在石榻的被褥上。肘腕一磕,玉指张开,那物叽叽叫了几声,跳下石榻,飞奔而去。跟着有人唤道:“翎儿,你干什么?” 白翎立即察觉自己依然躺在十思君怀里,大吃一惊,欲起身回洞。不料突然乱气纷涌,浑身打战,她颤声道:“公子c我”惊惶之下不运功抵御,登时身体一半冷,一半热。冷的一面脸色发紫,牙齿互击,格格作声。热的一面花容如霞,烈火炙烤,汗珠直冒。 十思君见状,忙道:“别怕,别怕!平心静气!”轻抚她小腹。 白翎只觉一股暖气冲向神阙穴,渐渐周身温暖,便即宁定,自运功力收气顺息。股暖气冲向神阙穴,渐渐周身温暖,便即宁定,自运功力收气顺息。 一一一 翌日,十思君开始依着老帮主所赠经书玉皇经图形修习第八重。这时他武学的根柢已自不浅,又生性聪明,许多处所一点即透,初时进展极快。但突然接连数日不进反退,愈练愈别扭。 白翎和他拆解研讨,也自感到疑难重重,疑道:“公子,我之前学练此经,得心应手。怎至这第八重,练这许久,也难进展一步。难不成是注解有误或不得其意?” 十思君闻言一怔,忽然想起云梦姑姑所传的紫薇经有一段:“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惟见于空;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太上老君曰: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明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他默念口诀,以气冲穴。不觉豁然通达,融会贯通。大喜道:“是了,道家玄门内功,皆相辅相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白翎忙到:“公子,你悟出来了么?” 十思君道:“吾已冲破第八重障碍,不用多久,即可大成。” 白翎便退到一旁,翻阅他已修习之页,照法运功。玉皇经本源自道家至高心经,不但能修身养性,而且首开天下行气运功之先河。传到宋朝时,早已被高人完美诠释。这部心经,自吐纳之术浅入,直达行脉通络深出。 又过几日,八重依然熟练,十思君准备研习第九重。但白翎却进展缓慢,无奈,只好先助她冲破五重。因白翎是女子,十思君便在无影剑外另辟新径,专门为她创出一套适合女人的指法。唤作兰花指。 十思君使无影指法,白翎就兰花指法拆招。待她能够熟练,便再传她无影指法。二指法竟然相互融通,有时还能合二为一。 兰花指法共九式,每式又分四招。白翎调皮,就起了非常好听的招式:纤纤素指c信手拈来c玉女穿梭c折花抚柳c拨琴撩弦c柔荑摘花c千手仙尊。最后两套厉害招式,需五指齐发。名字分别唤作:翻手为云c覆手为雨。兰花指法虽然简单,却变化万千。旨在保命而非搏斗,一击制敌,却不伤人。 道教玄攻博大精深,欲在内功上创制新法而胜过之,委实谈何容易?老帮主也真绝顶聪明,居然别寻蹊径,糅纳百家,自创无影指。十思君低头盯着经书图文,沉吟不语,一动不动的凝视,始终皱眉不语。 白翎悄声问道:“公子,第九重又是非常难以突破么?” 十思君道:“这指法倒是简单,可无法使用劲力。适才吾将玉皇经c紫薇经糅合进去,还是不能运用自如。” 白翎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十思君道:“总觉少些什么,但又不明其意!” 白翎道:“不如你左手用兰花指c右手使无影指试她一试?” 十思君嘿嘿笑道:“那我岂不成了非男非女之人?” 薄暮,白翎打坐周天完毕,起身生火做饭。刚至石厅,又见那只松鼠。一起童心大起,去追那物。谁知松鼠灵敏异常,她此时轻身功夫已甚是了得,但一时也追它不上。突然,那物转进中间石屋,消失在石桌处。白翎忙伏地察看,却见底下有一圆石,嵌在地板之上。她伸手去摸,竟有一丝晃动。忙用力扭动,只听吱呀呀声响,白翎急忙向后跃起,那石桌竟然一分为二,左右排开。正要向前,又听得轰隆隆如滚石坠落,石墙缓缓外移。 白翎大惊,急唤道:“公子,快来。” 十思君闻听疾奔而入,连忙问道:“汝怎么了?” 白翎玉指一伸道:“快看,那是甚么?” 十思君忙握住她的玉腕,向外走去。方出石门,眼前顿时开阔。四处观看,依然是一座山谷,周围高山环绕,花红树绿。 白翎一怔,言道:“这是世外桃源么?怎地如此漂亮?”但见遍地花草,犹如天然画屏。 十思君道:“吾还寻思老帮主在何处练功,原来别有洞天。” 白翎雀跃道:“以后我们不用飞下瀑布,可在这里安心修炼。” 十思君点头道:“所言极是,就依汝意。” 此后,两人便在山谷中练功。那白翎早情愫暗生,只是一个矜持冷淡,一个尊敬恭顺,即在言语中亦无丝毫越礼之处。 兰花指内功要旨在更增擒拿夺刃之能以及出招的快捷,劲力的增长却非无影指要旨所在。是以白翎越练越文静飘逸,而十思君越练杀气越大。 这日正相互喂招,忽然林中传来说话声。十思君忙按下机关,关闭石洞。牵着白翎潜在一旁石后。许久,才见有双影边走边争论些甚么。原来二人自从将玉皇c紫薇融合一起,听力早已飞升百倍。别说数里之外人语,就连蜂飞舞蝶,也能辨听翅膀挥动次数。 只听一人道:“你将乞丐信物偷来,其实我早就知晓,只是不想揭穿你罢了。事到如今,你已败露,为何不交给我?” 另一人道:“你拿了又如何?凭你的武功想当丐帮帮主,岂不是白日做梦?” 前一个人道:“姓叶的,莫不知好歹。我若将你的行踪告之谷梁承元,汝还有命乎?” 姓叶的冷笑一声道:“那我即刻将你立毙于此,汝还能告密么?” 前一个人道:“吾沈无粮岂是那种卖友求荣之辈?” 原来却是三叶叶不色与丐帮堂主沈无粮。 白翎道:“这两个都不是好人,待我结果了他们。”说罢,正要起身。却被十思君按住肩膀,贴耳沉声道:“不慌,切听他们说些甚么!” 叶不色道:“吾本想趁丐帮内讧,夺个帮主玩玩。谁知谷梁承元讯息那么快!咱们多好滴周密计划,功亏一篑!” 沈无粮道:“就算你争得帮主之位,还不是替朝廷卖命?难不成举旗造反么?” 叶不色道:“造反又如何?咱们拉花子们上山为王,总比受那老贼窝囊气好受些。” 沈无粮道:“现在也不晚,锦衣堂都是过命兄弟,定会与我们共进退。只是素衣堂那几个老顽固,难缠的紧。” 叶不色思索片刻,恶狠狠言道:“不如杀了他们,如此,丐帮就是你我二人的了!” 沈无粮摇头道:“还记得那个叫莫问天的年轻人吗?就算你我二人联手,也拿他不住。何况他整日与素衣堂混在一起,如何下手?” 叶不色哈哈大笑道:“你忘记我是做甚么的了?失魄痴魂香的威力谁个不知!” 沈无粮闻听大喜:“我倒忘得干净,你这迷香,任他有天大本事,也难逃一死!” 二人渐渐转过山凹,朝东而去。 白翎道:“公子,你听这两个奸徒卑鄙行径,还不动手,留在世上祸害人吗?” 十思君道:“咱们收拾一下,跟过去。先看他们做些甚么。” 白翎欢喜道:“遵命,我去拿包裹。”说着,转身按动机关,进入洞府。片刻,肩挎一个包裹,盈盈而出:“公子,走罢。” 十思君道:“不急,谅他二人也走不远。”握住白翎玉腕,暗运真气,脚尖轻点,如飞而逝。 少顷,就看见前面叶不色与那沈无粮边走边交头接耳。二人放慢脚步,尾随其后。 白翎道:“公子,他们武功真是不济,如此慢吞吞的赶路,急煞人了。不如上前擒住,问出奸计。” 十思君微笑道:“不要轻举妄动,看看他们要做些甚么。” 天亮时,白翎看见路边有乾坤教教众,手做捏花状。教众急忙奔来,施礼道:“见过教主c堂主。” 十思君自怀中拿出圣教令牌,吩咐道:“你们速去禀告其他几位堂主,就说我二人前赴玉红良女侠处,令三金堂堂主暂理教务。如有要事,可前往雁荡山。”教众领命而去。二人便又紧跟叶不色c沈无粮。 不久,来到玉皇顶。叶不色早就乔装易容,扮做沈无粮身边随从。只见山间密密麻麻聚集了许多花子。见二人起身施礼道:“堂主好。” 沈无粮摆手道:“毋须多礼,大家可准备妥当了?” 几个头领模样上前回道:“启禀先锋官,一切准备就绪,敬请下令!” 沈无粮道:“出发,目标雁荡山贼寇!” 随着一声得令,众花子摇旗击鼓,浩浩荡荡直出临安府。 叶不色看大队人马整齐前进,捋须笑道:“如此雄壮队伍,若上得山来,谁敢小窥!” 沈无粮道:“军行途中,再行计划!” 忽听有人高喝道:“且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回 危难中堂主护教 情急下初试绝学 沈无粮转身一看,却是素衣堂堂主朱无果。便道:“朱堂主何事?” 朱无果并未理会他,却运功高声叫道:“素衣堂听令,暂驻扎于此,若没有我与施堂主号令,不得擅动!。” 素衣堂帮众闻听齐回道:“遵命!” 沈无粮大怒,言道:“汝要抗令么?” 朱无果横眉冷对道:“怎地,莫非你要强来不成?” 叶不色跃身上前,冷笑道:“尔等找死,休怪我心狠!” 沈无粮忙拉住他,悄声道:“这里满地皆是素衣堂帮众,不可胡来。”锦衣堂本来人数就少,万人队伍中,十之八九多是素衣堂花子。他怕引起众怒,不好收场。 叶不色道:“怕他作甚,汝有镇帮至宝三口碗!”说着,高举信物。 花子们见状,面面相窥,不知如何是好。 叶不色一声长啸,挥扇鼓起一阵疾风,急向朱无果扑去。劲风力道凌厉,旁观众人不由自主的渐渐退后。朱无果奋棒挥洒,进退自如,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十思君与白翎并肩站在石头后,离恶斗的二人不过丈余,相倚而观。白翎衣带在风中呼呼飘动,她却行若无事,只脉脉含情的凝视十思君。白翎此时已过二十岁,只因她自小不与男人交际,而且身边多是女兵。她在与十思君相遇之前,罕动七情六欲。而相遇后,他的一举一动,都影响着她每一丝神经。当今世上,除了他好似再也没甚么能牵动她细腻心思。 见她头发散乱,十思君伸手轻轻给她向后捋了捋。解下发尾绑带,重新系好。白翎道:“这一路追赶,头发乱不乱也不理了,反正有你在身边。”说着微微扭动,似是撒娇。此时得到十思君宠爱呵护,那是从所未有的经历,心中的喜悦甜美,当真难以言宣,全身放软,靠他身上。 这时山脚下两人相斗,局势趋紧。叶不色用扇越来越敏捷,劲力也逐步加强,扇骨犹如利剑刀锋,撩扫劈斩。时而实出,时而虚入。 朱无果暗暗心惊,渐感难以捉模。勉力举棒护住面门胸口要害,突感膝头一麻,原来已给敌人倒转扇把,点中穴道。他只觉膝弯酸软,便要跪将下去,心想这一跪倒,那可再也无颜为人,强吸一口气向膝间穴道冲去,要待跃开。叶不色钢扇来如闪电,跟着又是一点。他以扇骨代指,以扇面使剑法连环进招,朱无果怎能抵挡?双腿麻软,面无血色,屈膝要跪。 忽听得“啊”的一声惨叫,十思君急忙抬头,见他已仰天跌倒。这一下变起仓卒,大家伙都大吃一惊。原来叶不色杀机陡生,右手拇指一按扇柄机括,三支扇骨脱箍飞出,尽数打在朱无果身上。 群花子气忿生怒,纷纷斥叶不色卑鄙无耻。叶不色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早教尔等好自为之,却是不听!” 十思君抢出抱起朱无果,见三枚骨枝分插他胸口,忙伸指先点了他几处大穴,使得经脉闭塞,不致失血过多。 叶不色使狡计打伤朱无果,站在那洋洋自得。一瞥眼间,见有人奔出。不由得心头火起,伸扇指着十思君喝道:“汝是何人?敢来管丐帮之事!” 白翎小脸一沉,从地上捡起一截树枝,缓缓走上前去。众人见她是个细皮嫩肉小女孩,弱不经风又手持树枝,都暗暗担忧,有人好心呼道:“小姑娘,快退下。” 白翎俏声道:“多谢各位好意,无妨。”说着,抬枝指着叶不色又道:“汝心肠歹毒,他已败退,为何还要置人于死地!” 叶不色大笑道:“你们素衣堂没人了么?派这么个小孩子!” 白翎道:“你瞧不起丐帮么?那我就来试试汝的武功。”说着,树枝轻摇,迎面朝他戳去。 以叶不色的修为,哪能轻易被击,急抬余下的两根扇骨,运气格挡。可是一来他没将这个女子放在眼里,二来兰花指法新创,端的神奇奥妙。他虽惊觉,急闪之际终究还是差了些时辰,噗的一下,正中肩头。饶是他内功深厚,这一下却也甚为疼痛,兼之出其不意,他只道定可避过,偏偏竟又戳中,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喝道:“什么东西?” 白翎头一低,已从叶不色手臂下钻过,树枝回绕,使出兰花指的玉女穿梭,在他后背一点。叶不色立足不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总算他武功高强,将跌势硬生生变为跃势,凌空窜起,再稳稳落下。 霎时间,山脚下笑声大作。群花子都想这小女孩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胆大。弹指之间,这长胡子随从居然两次中招。 至此地步,叶不色焉得不恼?反手一削,要先斩断她手中树枝,出口恶气再说。他虽只顺手一击,但功力含劲蓄势,预拟一扇要将这小女子打昏躺下。 十思君知道厉害,脚尖一点。只见忽的一道人影,左手探出,反手一勾,已将他残扇抓住,劝道:“阁下怎能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叶不色给他一把抓住,但感半身发麻,不禁惊怒交集。白翎乘势横过枝条,重重一挥打在他臀上,叫道:“目中无人,该打!” 十思君喝道:“翎儿退开,不许胡闹!”众花子已轰然笑成一团。 沈无粮见来人适才这一勾一抓,心下大愕:“这人甚么来路,使的套路怎地我都看不清楚?” 白翎道:“公子,你且退后,我试试你创的兰花指。”说着,抛去手中树枝。挥动玉手,不停的点过去。一面娇声道:“点你左臂c右臂c肩膀c后背” 此时叶不色已摆脱十思君所制,急展开身法,挥动扇骨,疾扫横削。但每次自己打她不着。叶不色用扇骨想打女子脑袋,女子却抬指点他手腕。两人你追我赶,在山脚迅速异常的兜圈子,谁也打不着谁。 旁观的丐帮高手,初时只觉滑稽古怪,待见二人绕了几个圈子,都惊讶起来。白翎年纪虽小,然脚步轻盈,身手迅捷,轻功指法似犹胜对手。叶不色几次飞步击打,都给她巧妙避开。 沈无粮与其他三位锦衣堂堂主各执兵刃,怒目对视。但碍于旁边还有个女子尊称公子的高手含笑观看,皆不敢轻举妄动。见叶不色竟奈何不了这少女,都感诧异,一个盈盈微笑,犹如仙子。一个恼怒成羞,好似恶神。 转瞬间二人又绕了数圈,叶不色已瞧出对方轻身功夫了得,一味跟她追逐,说不定还会输。突然转身,急伸左掌迎面去抓她胳膊,右手扇子往她胸前点去。这一下出手,显已不再是惩戒顽童,而是不顾伦理纲常,尽施杀招了。 到了此时,沈无粮等人已看出这个小女孩曾受高人指点,武功着实了得,高声叫道:“叶兄弟,你不是她对手。” 白翎向叶不色伸了伸舌头,道:“你还打么?”说着站定身子,指着他鼻子。 叶不色那肯罢休,折扇斜点,左掌如风,直击对方脑门。扇点是虚,掌击却实,这一掌使上了十成力,存心要一掌将她打得脑浆迸裂。白翎闪身斜走,顺脚将地上一截木头踢去,啪的一响,叶不色这掌击在木头上,登时屑沫横飞。花子们见他掌力惊人,不禁都替小女孩担心。 叶不色随即挥扇扫去面前屑沫,跟着进击。白翎见他出掌狠辣,再也不敢轻忽,舞动玉臂,就使兰花指法和他斗了起来。 一一一 十思君见她所使的都是无影指所变化的指法,虽然招数生涩,未尽妙用,出手姿式却似模似样,不由得大感欣慰。 叶不色挥扇正劈向她头颈,见手指虚晃,真气直点自己心府三处。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是全身要穴,不想这小女子认穴竟如此精确。 他与白翎已纠缠数次,始终认为她只是身手敏捷c曾得过名师指点。此刻见她能隔空刺穴,才知是个可相匹敌的对手,再也不敢轻忽,撤掌回身,转扇护胸。旁观丐帮众高手见他竟然改取守势,显是对女子颇为忌惮,诧异更甚。 白翎突然说道:“且慢,咱们赌件事情罢?” 叶不色道:“甚么事?” 白翎道:“你若输了,从此消声匿踪,再不要在江湖出现。” 叶不色道:“如果是你输了又当如何?” 白翎道:“若我输了,也随公子隐姓埋名!” 叶不色皱眉苦思:若是答应,看来自己胜算不多。若是拒绝,当着这么多人,日后怎么在丐帮立足? 白翎道:“怎地,难道你怕了不成?” 叶不色一咬牙道:“好,我允你!”他位居江湖十大高手之列,久经沙场,又得谷梁承元所传佛教武功精要。与丐帮最强几位堂主交战,也毫不逊色。功力之深,自认为握有几成胜算。那知此刻当真动手,二十余招之后,便即相形见绌。一时颜面无存,暗生杀机。 丐帮众高手见白翎小小年纪,居然支持了这么许久,均大为赞许,都说:“这小姑娘可了不起。” 叶不色见己势劣,掌力越是加强。白翎所使的兰花指法神妙莫测,本非叶不色的扇法掌法之所及。但她所学的只是招数,自十思君那里得到口诀秘奥,仗着聪明,才勉强凑乎着两者使用,然要立时之间融会贯通,施展威力,自是决无此理。 白翎知道如此相斗,长久下去便要给敌人打倒,瞥见十思君虽仍立在旁边,神色关注,随时便要跃起相助。心念一动,突然虚空一指,身子斜飞,从十思君身侧掠过。 叶不色喝道:“哪里走?”跟着跃起追击。 十思君右臂微抬,食指点向叶不色乳突穴。总算叶不色武功极为精强,见微知著,变化迅捷。十思君手腕稍启,旁人毫不在意,他已知这男子是以极厉害的招效忽施突袭。百忙中使一招飞燕冲天,双足向地上连环力顿,才避开了他这一下来无影去无踪的凌空点穴。 白翎从十思君旁边绕过,早料到有此一着,不待敌人落地,玉指已虚空点了出去。叶不色借力斜身飞开,离得十思君远远地,不自禁望了他两眼,心想:“果然江湖辈出能人,这两个少年男女都不过二十多岁,怎地如此了得?” 白翎得了这一招之利,发挥指法中的急速点穴,接连三记杀招。叶不色大感狼狈,全力抵御。兰花指法本以逼退敌人为主,攻击为辅。到第四招上已无奥妙指法连续进攻,缓得一缓,被他反击过来,又处劣势。 旁人不懂玄妙,还不怎地。十思君却连连暗呼可惜,忍不住念道:“道可以弱,可以强,可以柔,可以刚,可以阴,可以阳,可以幽,可以明,可以苞裹天地,可以应待无方。知之浅不知之深,知之外不知之内,知之麤不知之精,知之乃不知,不知乃知之,孰知知之为不知,不知之为知乎。”这正是无影指法的诀窍,随心所欲,道法自然。 白翎虽知歌诀招数,却不知此招该当于此时用出,听得十思君念起,当即平心静气,直击不回。岂知玉指真气射出,正巧对方举扇斜挥。叶不色这一招尚未使足,已知不妙,急忙跃起相避。 十思君又念:“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无形而有形生焉,无声而五音鸣焉,无味而五味形焉,无色而五色成焉,故有生于无,实生于虚。音之数不过五,五音之变不可胜听也,味之数不过五,五味之变不可胜尝也,色之数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也。音者宫立而五音形矣,味者甘立而五味定矣,色者白立而五色成矣,道者一立而万物生矣。故一之理,施于四海,一之嘏,察于天地,其全也c敦兮其若朴,其散也c浑兮其若浊,浊而徐清,冲而徐盈,澹然若大海,汜兮若浮云,若无而有,若亡而存” 这路内功心法在道教世代相传,像似诵经读卷。口诀语句自然俚俗,旁人还道是十思君吟诗作赋,却不知他正在指点白翎武艺。他每一句话都说得正中窍要,兼之白翎早有背记,与他心犀相通。数次得手之后,不等十思君念完歌诀全句,只消提得头上几字便即施展。 这兰花指法果然威力奇强,叶不色空有一身武功,竟被一女子的纤纤玉指逼得团团乱转,再无还手余地。眼见再拆数招,这武功精强的长须随从就要落败,素衣堂惊喜交集。大厅中喝赞四起。 叶不色挥扇急攻两招,把白翎迫开几步,叫道:“且住!汝这是什么武功?” 白翎笑道:“怎么?认输了罢?此乃兰花剑法!汝可听说过?” 花子们纷纷议论:“兰花剑法,怎么不用剑啊?”“你懂甚么,这是无剑胜有剑么!”好厉害的武功!”“定是得道圣人所创,你看他数回合已然不敌!” 叶不色脸色铁青,森然道:“你说是为丐帮素衣堂出头,怎么使上这玄门武功?” 十思君心想不错,他这话倒是难以辩驳,正想与他强词夺理一番。 白翎已接口道:”你这次说的倒算是人话,这指法果然非丐帮武功。纵然胜得你,谅你也不服。你要见识见识丐帮的功夫,丝毫不难。”回头向十思君脉脉含情望了一眼。 十思君坦然处之,只要她平安无事,胜了固好,败也无妨,均是无甚相干。 叶不色心想:“你若不用这玄幻指法,取你性命又有何难。”当下冷笑道:“这就是了,定须领教丐帮高招。” 白翎跟十思君练得最精纯的乃是心法,于是向群丐道:“哪一位堂主请借钢鞭一用。”山脚下素衣堂上万人之中所用软c硬长鞭只有数十人,听她如此说,齐声答应,纷纷持鞭送上。 锦衣堂堂主杨无饭本就不想率众投敌,但迫于无奈,才将就顺从。见白翎借鞭拒敌,当即纵身抢在头里,双手横托一条黝黄闪亮的金丝软鞭,说道:”你用这条鞭罢!” 白翎见那软鞭犹如一条长龙,知是金丝钢藤所铸,若用以与叶不色交手,定可占得不少便宜,但他一见杨无饭身上的朝廷副先锋披挂,立时想起部属女兵被俘所受的屈辱,又想起乾坤圣教被元军剿杀。斜眼一飘,却不接鞭。转头从一名花子头领手中取过一条五尺长牛皮鞭,说道:“就借大哥此鞭一用。”竟将杨无饭僵在当地,进退不得。 他虽叛帮投敌,终究还怀大宋子民意识。自己好心借兵器,这女子竟敢如此无礼,不禁大为恼怒,欲待开口斥责,却又难以说清。当下强忍怒气,退回人丛。 也是白翎性子太过刚硬,爱憎极其强烈,本可乘此良机与锦衣堂修好,这么一来,双方嫌隙却更深了。 叶不色见他不取金鞭,却拿了一条普通皮鞭,心中更多了一层忌惮之意。盖武功练到极高境界,飞花摘叶均可伤人,原已不仗兵刃锐利。暗付:敌人取了这样一条皮鞭,当真是有恃无恐不成?当下张开折扇,挥了两下,向她肩膀微点,左掌呼地劈出,势挟劲风,凌厉狠辣。丐帮鞭法自唐朝开国皇帝李世民后,民间所习之人甚多。白翎曾与丐帮有所交集,也学得些许入门武功。便挥舞皮鞭,以丐帮鞭法还招,暗运玉皇心法。 当年唐王李世民融和大内c江湖数十高手,创下打龙鞭的武功。此后便流传民间,百姓虽不得精髓,但也有模有样。这一派武功的创始人固是男子,自不免威猛有余c轻柔不足。十思君教导白翎的架式,都带着三分刚进威猛。白翎融会贯通之后,自然而然的已除去了男子神态,转为袅娜风姿。但道教轻功当世无比,此时只见她肆意游走,一招未毕,二招已至。长鞭初出时人尚在后,鞭招抵敌时身已至前。一套鞭法只使得十余招,群丐无不骇然钦服。 叶不色的扇上功夫本也是武林一绝,挥打点刺,也是以飘逸轻柔取胜,但此刻遇到天下无二的道家经书双修的绝顶轻功,竟然施展不出手脚,加以他扇上只剩下两根扇骨,不能再行张开,这样一来。扇子中的削c劈等功夫便使不出了。 眼见不敌,叶不色焦躁起来,暗思今日若是折在这小姑娘手中,自此声名扫地,还说甚么扬威天下?只见白翎长鞭猛抖,鞭舌分花,竟是点缠三处,若是纵跃闪避,登时落了下风,当即紧握折扇,挡过了她这三招连刺,一声呼喝,又使出秋风落叶来反击。他右扇左袖,鼓起一阵疾风,袖中隐藏铁掌,口里大声呼喝,以他武林高手的身份,与一个少女过招,竟然不得不用出看家本领来全力施为,即令得胜,脸上也已全无光彩。但此时他只求不败,哪里还顾得这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回 玉皇一战扬名威 素衣锦衣两堂分 白翎剑走委婉,招断意连,绵绵不绝,当真是摇曳翩翩,如柳似烟。这套鞭法被她融入兰花指法,煞是好看。使到精妙处,人人眼前斗然一亮,但觉她清丽绝俗,活脱是个翩翩仙子下凡。 可是一求姿式美好,鞭子的威力便不易发扬。叶不色豁出性命不要,愈斗愈狠。白翎渐感吃力。十思君看出她又将落败,眉头渐渐皱拢,但见叶不色扇底与袖间的风劲越鼓越猛,不由得心中暗叫:“不好!” 忽见白翎扬鞭一抖,叫道:“小心!我要点你了!”叶不色曾在二人指法上吃了大亏,听她如此说,只道她的皮鞭就如同手指一般,也是可以隔空刺穴。无怪她不用刀剑而用皮鞭,见白翎鞭舌对准自己面门指来,急忙向左跃开。却见白翎左手引着皮鞭打来,却不曾抬腕挥指。 叶不色知道上当,骂了声:“小贱人!”催动掌力。 白翎左手一扬,叫道:“看指法!” 叶不色忙向右避,对方皮鞭恰好从右边疾刺而至,急忙缩身摆腰,鞭舌从腋下掠过,相距不过寸许,这一鞭凶险之极,疾刺不中,素衣堂乞丐都叫:“可惜!”锦衣堂花子却都暗呼:“惭愧!” 叶不色虽然死里逃生,也吓得背生冷汗,但见白翎左手又是一扬,叫道:“点穴!”便再也不去理她,自行挥掌迎击,果然对方又是行诈。白翎一鞭打空,纵前扑出,左手又扬起来,娇喝道:“看指!” 叶不色骂道:“小贱”第三个字尚未出口,蓦地里忽感真气袭来,这一下相距既近,又是在对方数次欺哄之后毫没防备,急忙遁身跃起,只觉腿上微微疼痛,已被点中。他想劲力不足,虽中亦无大碍。盛怒之下,扇戳掌劈,要将这狡猾女子立毙于当场。 白翎知已得手,哪里还再和他力拚,只是折鞭严守门户,笑盈盈的道:“我三番四次提醒,要点穴,要出指了,你总是不信。可没骗你,是不是?” 叶不色正要挥掌击出,突觉小腿一下难受,似被蚊虫叮了一口般,忙提气忍住,要待发招,却使不上力气,心里一惊:“不好,被点中了麻痒穴!”念头只是一转,腿上痒得再也无法忍耐,也顾不得大敌当前,抛下扇子,伸手就去挠痒,只这么一抓,竟似连心中也都难受起来,不由得大叫摔倒。须知十思君将玉皇经与紫薇经合二为一,创出这道家独门点穴手法,天下罕见。平时点中已自难忍,何况在激斗之际c血行正速时被点连中! 沈无粮大踏步走出,抱起叶不色交在蒋无食等人手中,转身向白翎道:“小姑娘,我来和你比武!”铁拐横扫,疾向白翎腰间打去。 这一拐挥将过来,带着一道寒光。双拐极为轻便,他一出手,冷风便生,可见其膂力之强c手法之快。白翎双脚不动,腰身向后缩了尺许,铁拐恰好在她腰前掠过。 哪知沈无粮不等铁拐势头转弱,手腕使劲,铁拐的横挥之势斗然间变为直挺,竟向白翎腰间直戳过去。以如此轻微兵刃,使如此刚狠招数,竟半途急遽转向,人人均是出乎意外,白翎也是大吃一惊,忙挥鞭缠住头顶树枝,身子借力飞起。 沈无粮不等她落地,挥拐追击,白翎贴边又在树枝上一荡,二度上跃。沈无粮大喝一声:“往哪里逃?”铁拐跟着击到。 白翎身在半空,不便转折,眼见情势危急已极,当下行险侥幸,突然伸手抓住铁拐,挥鞭直抽下去。要是她有些力气,敌人非撒手放拐不可。只是沈无粮本力强她数倍,用力回夺,急向后退。白翎乘势放开铁拐,轻轻巧巧的落下地来。她接连两招被逼在半空,性命真是在呼吸之间,这时敌人的兵刃虽没夺到,但危局已解,旁观十思君与素衣堂帮众都舒了口气。 忽听有人喝到:“快使凝阳拐法!” 何谓凝阳拐法?相传八仙之一铁拐李又称李铁拐c李凝阳,巴国津琨人。自小天资聪慧,偶逢李耳(太上老君)骑牛云游巴国机缘识得,见其非凡给予点化。公元前316年巴国遭秦(秦惠文王)所灭,当时连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处处饿殍。遭受国破家亡的李凝阳从此灰心丧气,看破红尘,离家出走,去华山学道访仙。晚年隐修于石笋山,自创的一套武功。 循声抬头,大树之上不知何时立一人。只见他偌大身躯踏在手指树枝上,纹丝不动。大伙定睛细看,赫然是谷梁承元。 十思君大吃一惊,此人到来自己竟毫无察觉!轻功修为可谓当世绝顶高手!暗暗运气,以防不测。 在叶不色与白翎交战时,谷梁承元就藏在树荫中观看。观那长须老者内功明明高于这小姑娘,却大意落败。而沈无粮见叶不色落败,也心中存了怯意,当下忍不住喝出! 沈无粮应道:“是!”手握住双拐,挥舞起来。他先前恐惧,不免留有余力,已是神力惊人。此时双手用劲,连腰力也同时使上了,铁拐所发呼呼风声更加响了一倍。这“凝阳拐法”无甚变化,只是横挥九招,直击五招,一共四十五招。但反复使将出来,横挥直击,只逼得白翎远远避开,别说正面交锋,连拐风也是不敢碰上。叶不色对沈无粮一直甚不服气,此时见到这凝阳拐法如此威武,也不由得暗自钦佩。 再斗一阵,周围的火把已有枝被拐风带灭。白翎只仗着轻功东西纵跃,一味闪避,但求不给铁拐击中带着,哪里尚能还手?素衣堂花子尽皆心惊,默不作声。锦衣堂乞丐却暴雷般叫起好来。 白翎在铁拐紧迫下惟有不住退缩,不多时竟已退让倒了一块岩石处,要待变招,却半点腾不出手脚。这路凝阳拐法本就带着三分癫狂之意,沈无粮使发了性,已忘眼前之人是个小女子。见她背靠巨石已然退无可退,大喝一声:“你死了!”铁拐横挥,只听得轰隆一声猛响,烟雾猕漫,石粉纷飞,巨石上角已被他打缺了一大块! 白翎于千钧一发之际从他头顶疾跃而过,百忙之中仍没忘唬他一唬:“点你百汇!”这一跃却是玉皇经中的武功。她和十思君修习洞内遗留下的残卷,可也不知练得对是不对,此时初临大敌,哪敢使用?竟不料在危急中自然而然的使出来,救了一命。 大伙只道沈无粮这一招定要得手,不待他这一拐挥足,十思君已自抢出要袭他后心。猛见眼前人影晃动,谷梁承元发掌击来。十思君见对方掌势奇速,急使一招雨滴石穿化开。两人双掌相交,竟没半点声息,身子都晃了两晃。十思君退后三步,谷梁承元却稳站原地不动。他本力远较十思君为大c功力也深,指法武技却颇有不及。十思君顺势退后,卸去敌人的猛劲,以免受伤。 谷梁承元却极为好胜,强自硬接了这一招,忍着胸口隐隐作痛,竟然凝立不动。心中却大愕:“才几日不见,这小子武功又激进许多!”连十思君与谷梁承元这等高手也道白翎定要遇险,以致一个飞身相救,一个出手阻截,哪知白翎竟有奇招,在铁拐贴身掠过的空隙之间逃了出来。二人见他居然脱险,均感诧异,一个喜慰,一个惋惜,各自退回。 沈无粮一击不中,更不回身,铁拐向后猛挥。白翎见敌招来得快极,自然而然的掠地窜出。这一下犹似燕子穿帘一般,离地尺许,平平掠过,刚好在铁拐之下数寸,却是“紫薇真经”中的武功。 谷梁承元大奇,暗付:“怎么这女子也会紫薇玄攻,莫非是云龙子教他的么?”他只道云龙子一生收徒无数,有人会也不足为怪。 但见白翎腾挪闪避,每遇危急,总是靠那真经的功夫护身。但她显然并未熟练,不会以真经武功反击取胜,虽然保得性命,这一场比武看来终归要输。谷梁承元暗暗叹息:“这小女子真是奇才,若跟得我一年半载,将龙虎十象功学全,天下还那有人是她对手!” 十思君正自烦恼,眼光一转之际,忽见谷梁承元去解叶不色穴道。灵机一动,叫道,“翎儿,兰花剑法!” 白翎先前答应过不用道家玄攻,此时早把兰花指法忘的干净。心想:“公子既出此言,吾又何顾其它!”于是拳脚上继续窜避招架,心中却是摒虑绝思,依着经中所载止观法门,由平心静气,无畏无惧至道法自然,随心所欲。 又拆数招,沈无粮忽觉白翎举动有异,向她望了一眼,铁拐猛击过去。白翎使一招兰花指法的信手拈来,腰肢轻摆避开,玉腕轻抚,抓向铁拐。沈无粮见她脸上忽然笑盈盈的,不躲不避。不禁大惊,铁拐当头直击。白翎侧头避过,拇指压在中指上,隔空在铁拐上一弹。只听噹的一声,右拐竟不由得随声荡开。 十思君见白翎领会他的意思,居然一招便点开铁拐。心中大为喜慰,目光凝视二人,竟不稍瞬。 此时沈无粮已全被白翎制住,见他双拐夹击,登时跟着来一下拨琴撩弦,左右弹开。谷梁承元看得也是大吃一惊,膛目结舌。白翎见时机已至,突使一招翻手为云,登时玉指如雨,漫天飞舞。 沈无粮哪里见过,顿时难辩虚实,只是挥拐乱打。突然白翎一声娇喝:“撒手。”一招玉女穿梭,直点沈无粮左肩,又一招柔荑摘花,捏住左边铁拐,往回一抽。 沈无粮竟应声松开铁拐,被白翎捏住后一抛,嘭的一声,钉在大树上,拐身颤抖,嗡嗡作响,余音不消。 谷梁承元见两个人都输在这小姑娘手里,败得胡里胡涂之至,心中大是恼怒,但脸上不动声色,喝道:“小姑娘,你的师父是谁?” 白翎右手向十思君一伸,笑道:“我师父就是这一位,你怕了么?” 谷梁承元见白翎妩媚娇怯,十思君年纪也不大,绝不信是她师父,心想:“小孩子诡计多端,可不能骗得了我?”霍地站起,运气挥掌道:“你这小姑娘可敢和我赌么?只要你接得住我这龙虎十象功五招,从此我就归隐山野,永不踏入江湖一步!” 十思君听他说要试白翎,知他武功修为高深莫测,恐出意外。当即站起身来,说道:“她一个小女孩,大师何必难为?在下接你便是!” 谷梁承元颔首道:“好,你若接不住我五招,那便怎样?” 十思君道:“接不住就接不住,又怎样了?是她与你赌,又不是我!”乞丐花子们见他全不把谷梁承元瞧在眼内,还道他确是武功深不可测。 谷梁承元大喝一声:“看掌!” 一一一 大伙适才见白翎力战叶不色与沈无粮,轻功身法曼妙。但谷梁承元要挑战,都为她这般娇滴滴的模样担心。别说接他五招,就是给他用力顿脚一跺,只怕也会震倒。丐帮中有不少人曾见过谷梁承元显示武功,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白翎虽是敌人,但见她稚弱美貌,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想她武功再高,也必难敌帮主玄功通神,不免暗暗盼他不要痛下辣手。正忧虑时,闻听十思君上前接招,都不由得轻舒一口气。 十思君运气挥掌,抢先出招。谷梁承元暗付:“就算你这几日遇到神仙,又能长进多少,不信能挡住我的龙虎十象功。”想着,正面迎击。 十思君右手食指c中指并在一起,气贯指尖,顺势一点。这一点之中暗藏上下左右中五个方位,不论谷梁承元闪到哪里,都逃不脱掌握。 谷梁承元变招奇速,手掌翻转,在面前化作一个圆圈,把自己团团裹住。一时之间,十思君手指发出的真气竟不能破。他左腕微抖,手掌上翻,拇指压住食指,用力弹去,打他手背虎口处的合谷穴。 谷梁承元手掌再翻,这次却是握成拳头,猛地朝前一击。十思君看得明白,身形微闪,右手接连点出。 这几下变招,当真只在顷刻之间,谷梁承元握拳攻击三次,十思君指头连点三下。却已交换了三招。白翎看得明白,跳起来大声数道:“三招啦!还剩两招。” 十思君只听得忽忽忽一阵急响,浑身衣襟都胀飘起来。方圆一丈内的帮众皆被真气所逼,纷纷后退。谷梁承元已攻到面前尺许之处。这一下真是变生不测,别说抵挡,闪躲也已不及,危急下抖动手腕,右手挥掌推出,左手疾点他膻中穴。这是人身要害,任你武功再强,只要给打中,必定性命难保。 那是十思君无可奈何,才以两败俱伤的险招逼敌扯招自保。果然谷梁承元不愿与他拚命,忙顿地跃起,只这么一避,拳劲迟缓。十思君已乘机向后退了数步,将他虎拳的攻招解开。这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两个人已是从生到死c从死到生的经了一转。两人均展开轻功,向后急退,脸上大现惊惧之色。 只听白翎大声叫道:“好啦,我师父已接了你五招,汝有甚么话说?” 这几下交手,谷梁承元已知这小伙子招式变化虽出其不意,内功万万不及自己,若是以真气相博,三招之内定可将他打败。但还有个小姑娘在一旁不停的喊叫搅局,胡言乱语,弄得自己心神不定,暗付:“且不理这少女胡说,我加紧出招,先将这少年打败,再作道理。”于是袍袖带风,龙拳晃动,又是一招极厉害的杀招当胸袭过去。 白翎大叫:“你这老乞丐不要脸!说了五招,却又不住手。”她也不理会身后还有上万之众,自管在那里连蹦带跳的嚷嚷。 十思君本就对谷梁承元心有顾忌,在接过一招之后,更是害怕,说什么也不敢再正面接他第二拳,当下展开轻功,转着圈的飞来遁去。挥手急点,幻成千百个指影。恍然中,竟若抚琴弄瑶。忽急忽缓,忽戳忽弹。 原来他在和云梦相处时,曾为了哄她开心。便敲盆击碗,与她伴舞。也是他少年心性,竟在武功之中把敲打乐曲指法配了上去。天地间岁时之序,草木之长,以至人身之脉搏呼吸,无不含有一定节奏,音乐乃依循天籁及人身自然节拍而组成,是故乐音则听之悦耳,嘈杂则闻之心烦。武功一与音乐相合,使出来更是柔和中节,得心应手。 道家自开天辟地以来,原是普天万教之始。于房屋狭窄内不易见其长处。此时在旷野使将出来,端的是飘逸无伦,变幻万方。他一直处在幽谷山林练功,于丈许方圆之内当真趋退若神。谷梁承元武功虽然远胜,但他一味腾挪奔跃,却也奈何不了。只听得噗噗哧哧声,犹如敲竹击木。急忙张开五指,发出一阵龙吟啸声。霎时间旷野众中两般声音交作,忽轻忽响,或高或低。指法清脆,听来心旷神怡。龙爪发出的轰鸣巨响却是如碎石,说不出的古怪喧噪。 叶不色在旁观战,想起少年之时在家中听父亲与莫老怪二人以内功拚斗的情景,此时思及,已如隔世。眼前这两人武功虽妙,说到以内气拚斗的功夫,却尚不及叶无双与莫老怪。 众花子一个个膛目结舌,昏昏沉沉,双手掩耳,看着恶斗,满脸迷惘,不明所以。 此时谷梁承元也已极不耐烦,自觉以一代宗主身份,来来去去竟斗不下一个落魄少年,若再拖延,纵然获胜,也已脸上无光,猛地里左臂直伸,挥拳疾出,右手做掌状,自头顶往下猛拍! 二人游斗这许久,十思君轻功的路子已被他摸准了五成,这两下杀招拦住了他上下退路,要教他让得下面,避不了上。危急中十思君双手五指齐点,身子急向后跃。谷梁承元大步猛进,已将他迫住。若是平常高手,早已被他砸碎头颅。这一下绝招实是出乎人人意料之外,十思君大骇,伏低身子向前扑到,脚尖一蹬,只听得嘭的一声,双拳撞击。众人惊呼声中,谷梁承元抢身长臂,翻掌横胸一拨,又向他猛击过去。 十思君眼见他拳爪势道大得异乎寻常,哪敢再硬接。只得以绝顶轻功旁跃避开。谷梁承元两击不中,叫道:“好轻功!”抢上去同时双掌齐出,拦在十思君身前,手直抓他胸口。 龙爪来势并不十分迅速,但却于未到时,疾风已然扑至,势道猛恶之极。谷梁承元在击这一拳时,已先行料到对方闪避方位,因此在空中绕了半个圈子,向他身后急追。十思君这一跃一避,正要庆幸,却见这老乞丐双掌箕张,竟自拦在身前。花子们耳中鸣响,面前尘土飞扬,目为之眩,无不惊心。 白翎见十思君遇险,情急关心,顺手捡起树枝,奋力跃起,向谷梁承元抽去。只听噗的一声,正打在他左臂,只是谷梁承元力道实在猛恶,只震得她双手虎口迸裂,鲜血长流,斜向一旁飞出数尺,摔在地下。 十思君一瞥眼见谷梁承元中招,但自己身在半空。情急智生,并指点向大树,借助回力,轻轻巧巧的滑落,溜到了他背后,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他的开山般掌力。 谷梁承元明已得手,却又被白翎从中阻挠,不但对方逃开,连自己也被击中,真是生平从所未遇的大挫折。他本来清明在躬,智慧朗照,这时却不由得大动无明,不待白翎起身,呼的一掌,已劈空向她击去。按理他是一派宗师,对方既是后辈女子,又已摔在地下未曾起身,如此打他一掌,和他身份及平素的自负实是殊不相称,但盛怒之下也已顾不得这许多。 十思君见他怒视白翎,抬肩缩臂,知他要猛下毒手,暗叫:“不好!”若是抢步上前,纵然挡得一挡,白翎仍然不免受伤,危急中不及细思,一招翻手为云,全身跃在空中,向他头顶搏击下来。谷梁承元掌力若是不收,虽能将白翎毙于掌底,自已却也要丧生于这凌厉无伦的无影掌之下,当下掌力急转,“嘿”的一声呼喝,手掌与十思君相交。 十思君人在半空,无从借力,顺着对方掌势翻了半个筋斗,向后落下。谷梁承元却稳站原地,身不晃,脚不移,居然行若无事。白翎素知十思君的武功,见后大骇,心想这老乞丐的功夫实是深不可测。 其实十思君向后退让,自然而然的消解敌人掌力,乃是武学正道。谷梁承元给白翎一捣乱,搅得脸上无光,硬要争回颜面而实接十思君掌力,却是大耗内力真气,虽似占了上风,内里却是吃亏。二人均是并世雄杰,数十招内决难分判高下。谷梁承元勉强在一招中先占地步,双臂却不免隐隐生疼,好在对方只求救人,并不继续迸招,于是双唇紧闭,暗运内力,打通胸口所凝住的一股滞气。 白翎死里逃生,起身来奔向十思君身旁。十思君也正过来探视。两人齐声问道:“你没事么?”两人同时点了点头,脸上同现笑容,双手互握,满心喜悦。 白翎随即捡起已断成尺许长的树枝,俏声道:“老乞丐,你服是不服?” 锦衣堂花子们尽皆不服,眼见谷梁承元与十思君比武已然胜了,对方出了一个捣乱的白翎,纷纷叫嚷:“你们以二敌一,羞也不羞?” 众位堂主却明白事理,觉得若以招式论,十思君虽然稍胜一筹,单说内功,谷梁承元更高出许多。但十思君方才二十多岁,若勤加练习,日后修为真真不可估量,必定成为一代宗师! 素衣堂见锦衣堂众花子喧扰,也是大声喝骂,与他们对吵起来。双方各抽兵刃,势成群殴。 谷梁承元正暗运内力,白翎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不敢开口说话。 白翎见状,已自猜到三分,忙大声说道:“各位英雄请听,这老乞丐前方言道,若能接他五招,从此后便退出江湖,永不踏入一步。是也不是?” 素衣堂帮众吩咐喊道:“是,我们都听见哩。”“没错,是这么说滴。” 谷梁承元气得脸皮紫胀,又忌惮十思君武功了得,眼见素衣堂人多势众,若是群斗,己方定要一败涂地。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先行退却,再图报复,于是大声说道:“今日打成平手,老夫认栽,大伙儿随我走罢。”他右手一挥,锦衣堂齐向山下退出。他遥遥向说十思君施礼,说道:“两位少侠,今日领教高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十思君躬身答礼,说道:“大师武功精深,在下佩服得很。承蒙手下留情,多谢。” 白翎忽地想起一事,叫道:“喂,若以后再遇到你,又当如何?” 谷梁承元恨极白翎狡猾无礼,对她的话毫不理睬,径自去了。 十思君见朱无果合上眼沉沉睡去,心想也不知该找何人医治。时玉皇顶前前后后欢声雷动,都为白翎与十思君力胜谷梁承元喝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回 巧装扮夜袭庄园 情难舍不忍离分 却说谷梁承元郁郁而归,下得山来。正见楚王爷率军赶到,早扎寨栅安歇下,心中忧闷,会集诸将商议。 陈见愁c褚见服c卫见佩等人道:“公爷休忧,丐帮知得官军到来,必定大乱。想此草寇,只是倚山为势,多设军马,虚张声势。我等且整练兵卒将士,停歇三日,养成锐气,将息战马。三日后将倾巢而出,决此一战,必见大功。” 谷梁承元道:“此计大妙,正合吾意。”即时传下将令,整肃三军,训练已定。 十思君得报元军杀至,忙唤素衣堂各位商议。大家伙见他武功高强,又怀侠义之心。皆表示唯首是瞻。于是,便传令花子们采石伐木,制作悬石滚木。以备大战。 一晃三日而逝,元军马戴皮甲,人披铁铠,大刀阔斧,弓弩上弦,正是枪刀流水急,人马撮风行。黑白双煞当先引军,浩浩荡荡,围住玉皇顶。三军将士,分于左右,前面发三百铁甲哨马前去 探路,回来报与谷梁承元中军知道,说:“偌大旷野,并不见一个军马。” 谷梁承元听了心疑,自来前军问黑白双煞道:“退兵如何?” 黑煞韩山松答道:“休生退心,只顾冲突将去。我大军数千,怕做甚么?”官军逶迤前行,直进到山脚,竟不见一个军马。但见隔水茫茫荡荡,都是树林拒马,远远地遥望见山顶上一面大纛在那里呼啦啦舞动,亦不见些动静。 谷梁承元与韩山松c韩山柏勒马在军阵之前,遥望见山下湖面上一只小船,船上一个人,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斜倚着船背,岸西独自钓鱼。有兵卒隔着岸叫那渔人,问道:“贼在哪里? ”那渔人只不应。 谷梁承元叫能射箭的放箭。两骑马直近岸边滩头来,近水兜住马,扳弓搭箭,望那渔人后心,飕地一箭射去。那枝箭正射到箬笠上,当地一声响,那箭落下水里去了。这一个马军放一箭,正射到蓑衣上,当地一声响,那箭也落下水里去了。那两个马军是御林军中第一惯射弓箭的。两个吃了一惊,勒回马,上来欠身禀谷梁承元道:“侯爷,两箭皆中,只是射不透,不知他身上穿着甚的?” 谷梁承元再拨三百能射硬弓的哨路马军,来滩头摆开,一齐望着那渔人放箭。那乱箭射去,渔人不慌,多有落在水里的,也有射着船上的。但射着蓑衣箬笠的,都落下水里去。韩山松见射他不死,便差会水的军汉脱了衣甲,赴水过去,捉那渔人。 早有十人赴将开去。那渔人听得船尾水响,知有人来,不慌不忙,放下鱼钓,取棹竿拿在身边,近船来的,一棹竿一个,脑袋上着的,面门上着的,都打下水里去了。后面见沉了几个,都赴转岸上,去寻衣甲。 谷梁承元看见大怒,教拨五百军汉下水去,定要拿这渔人;若有回来的,一刀两段。五百军人脱了衣甲,呐声喊,一齐都跳下水里,赴将过去。那渔人回转船头,指着岸上谷梁承元大骂道:“蛮夷贼秃,害民的禽兽,来这里纳命,犹自不知死哩!” 谷梁承元大怒,喝教马军放箭。那渔人呵呵大笑,说道:“兀那里有军马到了。”把手指一指,弃了蓑衣箬笠,翻身攒入水底下去了。那五百军正赴到船边,只听得在水中乱叫,都沉下去了。 那渔人正是素衣堂秦无名,头上箬笠,上面是箬叶裹着,里面是铜打成的;蓑衣里面,一片熟铜打就,披着如龟壳相似,可知道箭矢射不入。秦无名攒下水底,拔出腰刀,只顾排头价戳人,都沉下去,血水滚将起来。有乖的赴了开去,逃得性命。 梁王爷在岸上看得呆了,身边一将指道:“山顶上那面大旗正在那里磨动。” 谷梁承元看了,不解何意,众将也没做道理处。韩山松道:“把三百铁甲哨马,分作两队,教去两边山后出哨,看是如何。”却才分到山前,只听得树林中一个轰天雷炮飞起,火烟缭乱。两边哨马齐回来报:“有伏兵到了。” 韩山柏在马上,那一惊不小。差人教军士休要乱动,数千兵将都掣刀在手。前后飞马来叫道:“如有先走的便斩!”按住三军人马。谷梁承元且与众将立马望时,山背后鼓声震地,喊杀喧天,早飞出一彪军马,都打着大宋旗帜。当先有两员骁将领兵。怎见得那队军马整齐: 旌旗拥出万林中,人如烈火撼天风。 喊声震动森罗殿,滚石掀翻泰华宫。 两员英雄头领:上首素衣前堂堂主尤无畏,下首后堂堂主许无愧,带领三千人马,直杀奔官军。梁王爷令大将韩山松c韩山柏当先迎敌。两个得令,便挺枪出阵,大骂:“无端草贼,不来投降,更待何时!” 尤无畏大笑,喝道:“匹夫死在眼前,尚且不知,怎敢与吾决战?” 韩山松大怒,拍马挺枪,直取尤无畏。尤无畏也使枪来迎。两马相交,军器并举,二将约战到二十余合,不分胜败。韩山柏见哥哥战久,不能取胜,飞身舞刀,径来助战。许无愧见了,大喝一声,飞马抡刀,来战韩山柏。四匹马两对儿在阵前厮杀。谷梁承元看了,喝采不迭。斗到涧深里,只见尤无畏c许无愧卖个破绽,转身望本阵便走。韩氏兄弟不舍,疾步追将过去。对阵军发声喊,望山后便走,谷梁承元叫尽力追赶过山脚去,只听得山顶上画角齐鸣,众将抬头看时,前后滚石圆木直飞起来。梁王爷知有伏兵,把军马约住,教不要去赶。 只见山顶上闪出那面大纛来,上面绣着‘保国守疆’四字。谷梁承元踅过山那边看时,山头上一簇杂彩绣旗开处,显出那个是先前力战自己的少年十思君,一个粉衣妙龄女子,正是白翎。背后便是素衣堂众多好汉。 谷梁承元见了大怒,便差人马上山来拿十思君。大军人马分为两路,却待上山,只听得山顶上鼓乐喧天,众好汉都笑。谷梁承元越添心上怒,咬碎口中牙,喝道:“这贼怎敢戏吾!我当自擒这厮。” 韩山松谏道:“侯爷,彼必有计,不可亲临险地,且请回军,来日却再打听虚实,方可进兵。” 谷梁承元道:“胡说!事已到这里,岂可退军教星夜与贼交锋。今已见贼,势不容退。”语犹未绝,只听得后军呐喊,探子报道:“正西山后冲出一彪军来,把后军杀开做两处。” 谷梁承元大惊,带了韩山松c韩山柏,急回来救应后军时,东边山后鼓声响处,又早飞出一队人马来。一半是红旗,一半是青旗,捧着两员大将,引上千军马杀将来。那红旗军随红旗,青旗军随青旗,队伍端的整齐。 那红旗队里头领是三金堂堂主赵杰,青旗队里头领是三木堂堂主赵阳。二将率军杀来,大喝道:“老贼早纳下首级!” 谷梁承元大怒,便差陈见愁来战赵杰,卫见佩去斗赵阳。听后军发喊得紧,又教鸣金收军,且休恋战,延便且退。尤无畏c许无愧又引丐军又杀将来,两下里夹攻,元军大乱。韩氏兄弟保护着楚王爷,逃命而走。正行之间,刺斜里又飞出一彪军马来,接住了厮杀。那队军马,一半是白旗,一半是黑旗,黑白旗中,也捧着两员虎将,引上千军马,拦住去路。 那黑旗队里头领是三木堂堂主郑琦,白旗队里头领是三水堂副堂主白羽。二将大喝道:“老贼,待走哪里去早来受死!”一冲直杀入军中来。 那公府都监褚见服举接住郑琦交战,步军统领陆沙河接着白羽厮杀。这陆沙河与白羽斗不到数合,气力不加。却待要走,被白羽大喝一声,慌了手脚,着了一枪,戳在马下。 褚见服看陆沙河被白羽戳死,无心恋战,隔过郑琦长刀,霍地拨回马便走。郑琦奋勇赶将入来,两军混战,楚王爷只教夺路且回。只听得前军喊声大举,山背后飞出一彪步军,直杀入垓心里来。当先一男一女,领着乾坤教教众,大叫道:“休教走了老贼!” 那男子赫然竟是莫问天,女子不是李玉茹又是何人? 谷梁承元众军被莫问天c李玉茹引领步军一冲,早四分五落。官军人马,前无去路,后没退兵,只得引韩氏兄弟护着楚王爷撞透重围,杀条血路,奔过山背后来。正方喘息,又听得喊声大震,战鼓齐鸣,看两员女子当先,一簇步军拦路。 花如月c花如水两个更不打话,飞马直取谷梁承元。军前校尉王蒙挺枪去迎,被花如月手起剑落,毙于尘埃。另一校尉李霆来救,被花如水一剑搠死。谷梁承元并韩氏双雄死护处王爷,引了败残军马,连夜投临安府去了。 原来十思君有仁有德,素怀慈善之心,不肯尽情追杀。见元军败退,也不追赶。便命乾坤教子弟和丐帮花子,都回玉皇顶欢聚。 一一一 二人起身正要推门,忽听有人唤道:“启禀帮主,三水堂的人来了。”外面顿时鼓乐喧天,随闻得异香扑鼻。低着头,不敢仰视。 此时花如水业已惊醒,得知来者是乾坤圣教部属,方才安心,立在大门前察看。又只见那两班彩女,摆列的似蕊宫仙府,胜强似锦帐春风。真个是: 娉婷袅娜,玉质冰肌。一双双娇欺楚女,一对对美赛西施。云髻高盘飞彩凤,蛾眉微显远山低。笙簧雅奏,箫鼓频吹。宫商角征羽,抑扬高下齐。清歌妙舞常堪爱,锦砌花团色色怡。 十思君暗地里责怪自己:“怎么忘带了白翎哪小丫头来,不知她会搞出甚么事端。” 片刻,少女们簇拥着白翎至大门楼前,一齐都道声:“教主圣安。”慌的个十思君战战兢兢,莫知所措。 李玉茹忙定睛细探,见那群女子步伐轻盈,举手投足之间皆带有佛家功底,便暗自留神。即忙贴耳悄声道:“君哥哥,你看白翎像是被人胁迫。” 十思君道:“莫非被人制住?却如何救她?” 李玉茹道:“先拖稳她们,待机而发。” 十思君道:“不可,不可,若在此大开杀戮,恐惊庄主居户。且引她们出城,再行相救。” 那李玉茹一生性急,那里容得,大咤一声,赶上前,抢住白翎护在怀里,骂道:“尔等是谁?!找死不成!”唬得庄园家丁农户呆呆挣挣,丫鬟仆人跌跌爬爬,无一个不东躲西藏,各顾性命。好便似: 春风荡荡过园林,千花摆动;秋气潇潇来禁苑,万叶飘摇。刮折牡丹攲槛下,吹歪芍药卧栏边。沼岸芙蓉乱撼,台基菊蕊铺堆。海棠无力倒尘埃,玫瑰有香眠野境。春风吹折芰荷楟,冬雪压歪梅嫩蕊。 十思君一发慌了手脚,大只叫:“乡邻莫怕,先闭门躲祸。” 却说那群女子见事不谐,挣脱了手,解剥了衣裳,捽捽头,摇落了钗环首饰。各从腰间拔出神兵利刃,急围将上来乱打;李玉茹c花如水随即跟进,使宝剑劈面相迎。顿时杀声雷震,怒吼惊天。吓得那满城中百姓心慌,尽院中里多农胆怕。 十思君扶着苗仁德,只叫:“休惊,请劝夫人与众等莫怕。这些个教众是个假作真形的,等我们拿住,方知好歹也。”此时大家伙才正了性,望远观斗。 却说李玉茹与那群人斗了良久,不见其退,顿生杀意。先冲到十思君面前,将白翎推入他怀中。转身又冲入人群,使出碧雪剑法。好似虎啸山岗c狼入羊群。那群人顿时慌了手脚,大喝一声:“风紧,扯乎。”霎时做鸟兽散,即奔城外逃走。 李玉茹哪里肯舍,将宝剑舞成一团,厉声高叫道:“如水,休走贼人!” 花如水忙施展轻功,纵身屋脊,飞似得越过众人头顶,持剑拦阻。众人不能前进,急回头,又与两个恶斗。 李玉茹正打兴起,见一头领手握折扇,喝道:“贼人!你可认得我么?” 那人咬着牙道:“未曾见过!” 李玉茹闻说,冷笑道:“我却识得汝,可记得太平城么?夫人好生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还敢在此支吾?快束手就擒,饶你性命。” 那人道:“若论恩情,理当让你。但各为其主,亦怪不得我。” 李玉茹闻听,心中大怒,举剑劈面就刺,那人挥扇来迎。就于城门内,发狠相持。这一场: 碧雪剑,寒玉扇,两般利器现能耐。那个为母急报仇,这个奉命剿贼顽。自古皇朝多更迭,,历代忠臣不少缺!致使如今恨苦争,两家都把壮志决。铁扇英雄世罕稀,利剑神威还更美。寒光湛湛幌众目,尘埃辉辉扑满身。来往战经十数回,男儿力弱难搪抵。 那人与李玉茹又斗了十数回,见她的剑法紧密,料难取胜,虚丢一招,将脚一顿,跃上城墙,径奔正南上败走。 李玉茹随后追袭。忽至一座大山,哪人钻入树林,寂然不见。又恐他遯身回城,暗害十思君。遂止步折身,返转庄园。 此时有五更矣。那庄主正扯着十思君,战战兢兢,只叫:“教主救我。”那些庄丁c农户也正怆惶,只见李玉茹自屋顶落将下来,叫道:“君哥哥,我来也。” 十思君道:“偷袭之事,端的如何?” 行者立于身侧,俏声道:“那人是朝廷鹰犬,初时与他打了半日,他战不过我,败回正南上一座山上。我急追至山,无处寻觅,恐怕他来此害你,特地回顾也。” 苗仁德听说,扯着十思君问道:“既然三水堂是假,是否已遭不测?” 李玉茹应声道:“待我拿住活人,审问便知。” 少顷,花如水也快步而来:“夫人,皆杀散了。” 李玉茹道:“可留俘虏?” 花如水摇头道:“不死既逃,无有。” 李玉茹道:“君哥哥,先将白堂主扶进内室,待我把脉。” 苗仁德急吩咐下人挑灯引路,安置静室。 李玉茹闭目把脉,片刻言道:“无妨,只是受了些迷香暗盅。”自包裹内拿出玉瓶。倒出一粒丹药,轻轻放于白翎舌蕾。合颚上托,抚她胸口。 须臾,只听嘤咛一声,白翎张开俏目,恍然道:“这是哪里?” 十思君上前握住她的手言道:“此乃苗家庄。” 白翎闻听,大呼道:“教主,可是你么?”说着,娇泪滴滴。 十思君忙道:“是我,翎儿莫悲,之前发生何事?” 白翎弱弱道:“知教主率玉茹姐姐等离开,我即将三水堂事务安排妥当,着副堂主白羽代理,前来寻你。孰料至前方城镇,见天色已晚,便住店歇脚。不想夜半着招,一直恍恍惚惚,四肢无力。” 李玉茹道:“你被贼人种下暗香,名唤失魄痴魂香。相传是叶不色毒害良家之物,却不知刚才那伙强人从何而来!” 白翎闻听,大惊失色,连忙道:“难道我已被” 李玉茹摆头微笑道:“想来那贼人不贪美色,只是想以你要挟教主而已。” 白翎这才嘘口气,恨声质问道:“教主,你为何走时招呼也不打,抛下我不顾?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 十思君不知如何应对,愧疚难当。花如水咯咯笑道:“你若随展公子,先要知会我家夫人!” 白翎一怔,漠然道:“展夫人么?” 花如水道:“正是。”说着,抱住李玉茹道:“这位便是咱家夫人。” 李玉茹脸泛红晕,也不吱声,只是低头含笑。 白翎眸光哀怨,片刻趋于平静,挣扎起身道:“见过夫人。” 李玉茹轻轻按住道:“你身子恍虚,不可妄动。莫听她嚼舌,甚么夫人小姐的,无有此事。” 花如水大声道:“也不知谁说的,吾是展夫人!” 李玉茹羞的无地可容,起身挥着粉拳去打花如水,还嘟嘟囔囔的骂道:“你个小鬼精,看我不捶死你。” 白翎此时已明大意,言道:“我不在意,教主就是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当的。” 李玉茹闻听,愣在当地,转而直视十思君。 花如水吐舌而去。 李玉茹叹息道:“君哥哥一生命犯桃花,爱他之人均伤,他爱之人皆苦。谁也惹不得,也惹谁不得,只有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罢。不说这些个,你安心歇息,待身体复原,咱们一起走。” 是夜,万籁俱寂。只见一个身影悄悄推门缓出,回望隔壁寝室,一声叹息,顿足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三回 巧装扮夜袭庄园 小女子大闹洞房 二人起身正要推门,忽听有人唤道:“启禀帮主,三水堂的人来了。”外面顿时鼓乐喧天,随闻得异香扑鼻。低着头,不敢仰视。 此时花如水业已惊醒,得知来者是乾坤圣教部属,方才安心,立在大门前察看。又只见那两班彩女,摆列的似蕊宫仙府,胜强似锦帐春风。真个是: 娉婷袅娜,玉质冰肌。一双双娇欺楚女,一对对美赛西施。云髻高盘飞彩凤,蛾眉微显远山低。笙簧雅奏,箫鼓频吹。宫商角征羽,抑扬高下齐。清歌妙舞常堪爱,锦砌花团色色怡。 十思君暗地里责怪自己:“怎么忘带了白翎哪小丫头来,不知她会搞出甚么事端。” 片刻,少女们簇拥着白翎至大门楼前,一齐都道声:“教主圣安。”慌的个十思君战战兢兢,莫知所措。 李玉茹忙定睛细探,见那群女子步伐轻盈,举手投足之间皆带有佛家功底,便暗自留神。即忙贴耳悄声道:“君哥哥,你看白翎像是被人胁迫。” 十思君道:“莫非被人制住?却如何救她?” 李玉茹道:“先拖稳她们,待机而发。” 十思君道:“不可,不可,若在此大开杀戮,恐惊庄主居户。且引她们出城,再行相救。” 那李玉茹一生性急,那里容得,大咤一声,赶上前,抢住白翎护在怀里,骂道:“尔等是谁?!找死不成!”唬得庄园家丁农户呆呆挣挣,丫鬟仆人跌跌爬爬,无一个不东躲西藏,各顾性命。好便似: 春风荡荡过园林,千花摆动;秋气潇潇来禁苑,万叶飘摇。刮折牡丹攲槛下,吹歪芍药卧栏边。沼岸芙蓉乱撼,台基菊蕊铺堆。海棠无力倒尘埃,玫瑰有香眠野境。春风吹折芰荷楟,冬雪压歪梅嫩蕊。 十思君一发慌了手脚,大只叫:“乡邻莫怕,先闭门躲祸。” 却说那群女子见事不谐,挣脱了手,解剥了衣裳,捽捽头,摇落了钗环首饰。各从腰间拔出神兵利刃,急围将上来乱打;李玉茹c花如水随即跟进,使宝剑劈面相迎。顿时杀声雷震,怒吼惊天。吓得那满城中百姓心慌,尽院中里多农胆怕。 十思君扶着苗仁德,只叫:“休惊,请劝夫人与众等莫怕。这些个教众是个假作真形的,等我们拿住,方知好歹也。”此时大家伙才正了性,望远观斗。 却说李玉茹与那群人斗了良久,不见其退,顿生杀意。先冲到十思君面前,将白翎推入他怀中。转身又冲入人群,使出碧雪剑法。好似虎啸山岗c狼入羊群。那群人顿时慌了手脚,大喝一声:“风紧,扯乎。”霎时做鸟兽散,即奔城外逃走。 李玉茹哪里肯舍,将宝剑舞成一团,厉声高叫道:“如水,休走贼人!” 花如水忙施展轻功,纵身屋脊,飞似得越过众人头顶,持剑拦阻。众人不能前进,急回头,又与两个恶斗。 李玉茹正打兴起,见一头领手握折扇,喝道:“贼人!你可认得我么?” 那人咬着牙道:“未曾见过!” 李玉茹闻说,冷笑道:“我却识得汝,可记得太平城么?夫人好生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还敢在此支吾?快束手就擒,饶你性命。” 那人道:“若论恩情,理当让你。但各为其主,亦怪不得我。” 李玉茹闻听,心中大怒,举剑劈面就刺,那人挥扇来迎。就于城门内,发狠相持。这一场: 碧雪剑,寒玉扇,两般利器现能耐。那个为母急报仇,这个奉命剿贼顽。自古皇朝多更迭,,历代忠臣不少缺!致使如今恨苦争,两家都把壮志决。铁扇英雄世罕稀,利剑神威还更美。寒光湛湛幌众目,尘埃辉辉扑满身。来往战经十数回,男儿力弱难搪抵。 那人与李玉茹又斗了十数回,见她的剑法紧密,料难取胜,虚丢一招,将脚一顿,跃上城墙,径奔正南上败走。 李玉茹随后追袭。忽至一座大山,哪人钻入树林,寂然不见。又恐他遯身回城,暗害十思君。遂止步折身,返转庄园。 此时有五更矣。那庄主正扯着十思君,战战兢兢,只叫:“教主救我。”那些庄丁c农户也正怆惶,只见李玉茹自屋顶落将下来,叫道:“君哥哥,我来也。” 十思君道:“偷袭之事,端的如何?” 行者立于身侧,俏声道:“那人是朝廷鹰犬,初时与他打了半日,他战不过我,败回正南上一座山上。我急追至山,无处寻觅,恐怕他来此害你,特地回顾也。” 苗仁德听说,扯着十思君问道:“既然三水堂是假,是否已遭不测?” 李玉茹应声道:“待我拿住活人,审问便知。” 少顷,花如水也快步而来:“夫人,皆杀散了。” 李玉茹道:“可留俘虏?” 花如水摇头道:“不死既逃,无有。” 李玉茹道:“君哥哥,先将白堂主扶进内室,待我把脉。” 苗仁德急吩咐下人挑灯引路,安置静室。 李玉茹闭目把脉,片刻言道:“无妨,只是受了些迷香暗盅。”自包裹内拿出玉瓶。倒出一粒丹药,轻轻放于白翎舌蕾。合颚上托,抚她胸口。 须臾,只听嘤咛一声,白翎张开俏目,恍然道:“这是哪里?” 十思君上前握住她的手言道:“此乃苗家庄。” 白翎闻听,大呼道:“教主,可是你么?”说着,娇泪滴滴。 十思君忙道:“是我,翎儿莫悲,之前发生何事?” 白翎弱弱道:“知教主率玉茹姐姐等离开,我即将三水堂事务安排妥当,着副堂主白羽代理,前来寻你。孰料至前方城镇,见天色已晚,便住店歇脚。不想夜半着招,一直恍恍惚惚,四肢无力。” 李玉茹道:“你被贼人种下暗香,名唤失魄痴魂香。相传是叶不色毒害良家之物,却不知刚才那伙强人从何而来!” 白翎闻听,大惊失色,连忙道:“难道我已被” 李玉茹摆头微笑道:“想来那贼人不贪美色,只是想以你要挟教主而已。” 白翎这才嘘口气,恨声质问道:“教主,你为何走时招呼也不打,抛下我不顾?难道是我哪里做错了?” 十思君不知如何应对,愧疚难当。花如水咯咯笑道:“你若随展公子,先要知会我家夫人!” 白翎一怔,漠然道:“展夫人么?” 花如水道:“正是。”说着,抱住李玉茹道:“这位便是咱家夫人。” 李玉茹脸泛红晕,也不吱声,只是低头含笑。 白翎眸光哀怨,片刻趋于平静,挣扎起身道:“见过夫人。” 李玉茹轻轻按住道:“你身子恍虚,不可妄动。莫听她嚼舌,甚么夫人小姐的,无有此事。” 花如水大声道:“也不知谁说的,吾是展夫人!” 李玉茹羞的无地可容,起身挥着粉拳去打花如水,还嘟嘟囔囔的骂道:“你个小鬼精,看我不捶死你。” 白翎此时已明大意,言道:“我不在意,教主就是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当的。” 李玉茹闻听,愣在当地,转而直视十思君。 花如水吐舌而去。 李玉茹叹息道:“君哥哥一生命犯桃花,爱他之人均伤,他爱之人皆苦。谁也惹不得,也惹谁不得,只有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罢。不说这些个,你安心歇息,待身体复原,咱们一起走。” 是夜,万籁俱寂。只见一个身影悄悄推门缓出,回望隔壁寝室,一声叹息,顿足而去。 一一一 却说哪人影一声长叹,刚要拧身飞墙,不妨背后被人拉住,急回头看时,却是李玉茹,忙道:“夫人,为何拦吾?” 花如水在身后笑道:“这深更半夜,白堂主要往哪里去?” 白翎低头不语。 李玉茹道:“妹妹,你切莫多心。眼下蛮夷肆虐,乱兵横行。咱们当与君哥哥同仇敌忾,共抗元军。儿女之情,暂搁心腹,日后无论是何结果,且随他去罢。” 白翎难以推脱,只好施礼道:“一切听夫人吩咐。” 话说谷梁飞莺正要拜莫问情为母,被展青云喝住。将母亲拉到一旁,悄悄耳语。 莫问情听完,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差点辱乱纲常。”转而对谷梁飞莺道:“虽不能以母女之称,但却有母女之情。你安心在此住下,待青云寻得姐姐子嗣,再行商议。” 谷梁飞莺心中大惑不解,却只能遵命。 展青云拜别母亲,将山寨安排妥当。依旧前往临安府,准备比武大会。倏至城镇,时方五更。 只见一族人马围绕,一盏灯高挑空中。又听得悲悲切切哭泣之声。展青云走至一簇人前,黑影内,有人问道:“你是何人,来此探听军情?” 展青云答曰:“吾乃六安山展青云是也。不知此人患何疑难?在下粗通医理,不妨让我看看。” 哪人闻言,报知头领。花如月急出帐篷,灯下观看,见一少年着实齐整。忙请里面相见。 那少年进得营中,与众人相见毕,花如月问曰:“少侠此来,若救得三金堂主,乾坤圣教上下,不忘大恩。” 少年道:“堂主在那里?”花如月引他来看;走至後营,见一男子卧在毡毯上,以面朝天,形如白纸,闭目无言。 展青云看见,点头暗暗叹曰:“乾坤教果然不图名在何方,利在何处。只为保国护民,驱除鞑虏。”见还有一个睡在旁边,问道:“那一位是谁?” 白翎道:“是三土堂堂主,也被黑白双煞打死。” 展青云命:“取温水来。”不一时水到,随向怀中取出药,用水研开;把剑撬开上下牙关,灌入口内,送入中黄,走叁关透四肢,须臾转入万千门窍,又用药搽在伤眼上。 有一个时辰,只见三金堂堂主赵阳大叫一声:“疼杀吾也!”睁开双目,只见一个少年坐在木凳之上,赵阳道,“莫非冥中相会,如何有此神医?” 花如月道:“若非这位少侠,赵兄不能回生。” 赵阳听罢,随起拜谢道:“在下何幸,今得少侠怜悯,垂救回生。” 展青云急忙搀起,言道:“吾非别人,乃是六安山头领展青云是也!” 赵阳与众人听罢惊道:“原来是展大侠前来相救!实感荣幸!” 展青云言道:“吾在六安山安寨拒敌,只是母亲思念主公。派我四处寻访。不想偶遇玉红良女侠,便依约来赴比武大会。各位如何受伤?” 花如月道:“我奉展教主之命,前来传话,正巧遇到教主兄弟与黑白双煞恶斗,便奋力赶走二人。谁是还是来得晚矣,两位堂主依然一死一伤。” 展青云诧异道:“何来的展教主?” 花如月道:“你不知么?就是乾坤教新任教主展思君也。” 展青云更是出乎意外,忙道:“此人多大年龄,相貌如何?” 花如月亦有些迷糊,自语道:“突然发现,汝怎么也姓展?” 展青云连忙道:“吾本不姓展,只是拜在展家为义子。” 花如水恍然道:“请问尊母可是姓莫?” 展青云大吃一惊道:“汝怎么知道?” 正说着,有教众禀报:“启禀堂主,哪黑白双煞又前来讨战!” 赵阳道:“迎敌!” 韩山松见赵阳宛然无恙,心下大疑,又不敢问,只得大叫曰:“反臣慢来!” 赵阳曰:“匹夫,你暗下杀手,岂知天下不绝吾。”晃身直取韩山松。 展青云忙道:“且住,让吾来战他。”说着,把剑径刺过去。韩山松将刀急架相还,二人相交,大战十余回合,拨马便走。 “匹夫!哪里逃?”展青云叫着,赶将下来。韩山松见人追赶,猛回头射出暗器。展青云暗将宝剑平持,对着暗器一挡。那暗器叮当一声,落下尘埃!随即横剑一削,只见剑尖上一道寒光,韩山松已落於马下。赵阳见状,率领众人一声呐喊,杀将过去。只见元军丢盔卸甲,四散逃窜。 大家整军回至浮玉宮,展青云欲拜别辞行。 花如月道:“展少侠为何不与我同行?好去拜见你那异性兄弟。” 展青云道:“也可,我先至客栈唤来文武二人,一起前往。” 众人只好作别,至山下,花如月也与他分道扬镳。 话说,花如月见途中景怡:山影深沉,槐阴渐没。绿杨郊外,时闻鸟雀归林;红杏村中,每见牛羊入圈。落日带烟生碧雾,断霞映水散红光。溪边钓叟移舟去,野外村童跨犊归。一时贪玩,耽误了行程,路中又没人作伴,那里投宿是好?又赶了三二十里田地,过了一条板桥,远远地望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庄后重重迭迭,都是乱山。 花如月暗付:“只得投庄上去借宿。”径奔到庄前看时,见数十个庄家,忙忙急急,搬东搬西。她上前与庄客施礼。 庄客道:“小姑娘,来我庄上做甚的?” 花如月道:“小女子赶不上城镇,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明早便行。” 庄客道:“我庄上今夜有事,歇不得。” 花如月道:“胡乱借奴家歇一夜,明日便行。” 庄客道:“小丫头快走,休在这里讨死!” 花如月道:“也是怪哉!歇一夜,打甚么不紧?怎地便是讨死?” 庄家道:“去便去,不去时,便捉来缚在这里。” 花如月大怒道:“你这粗鲁村人,好没道理!吾又不曾说甚的,便要绑缚奴家。”庄家们也有骂的,也有劝的。她拔出宝剑,却待要发作。 只见庄里走出一个老人来,天命之年。拄一条过头拄杖,走将出来,喝问庄客:“你们闹甚么?” 庄客道:“可奈这个姑娘家家的要打我们。” 花如水便道:“小女子路过此地,要上雁荡山去省亲。今晚赶不上城镇,欲借贵庄投宿一宵,谁知你家庄丁无礼,要绑缚奴家。” 老人道:“既是路过歇脚的,随我进来罢。” 花如月跟那老人直到正堂上,分宾主坐下。 那老人道:“小姐,休要怪。乡野之人不知礼貌,多有得罪。虽是我庄上今夜有事,权且留你歇一宵。” 花如月将宝剑入鞘,忙施礼谢道:“感承恩情,小女子不敢动问贵庄高姓?” 老人道:“老汉姓苗字仁德,此间唤做苗家庄。敢问姑娘贵姓?唤做甚么芳名?” 花如月道:“奴家姓花名如月。” 苗仁德大喜道:“敢问姑娘可是寻乾坤圣教的展教主么?” 花如月诧异道:“正是,苗庄主如何知晓?” 苗仁德道:“教主与夫人天亮刚离去,你且请吃些晚饭,明天既可赶上。” 花如月忙到:“真的么?如此多谢了。只是在下思念的紧,想用膳完毕即刻追赶。” 苗仁德道:“既如此,小的不留姑娘了。”说罢,起身先叫庄客取来饭菜。没多时,庄客掇张桌子,摆好三四样菜荤素,一双箸。 花如月用膳完毕,正要离开,忽回首道:“不知苗庄主家中发生何事?可有用得着在下的。” 苗仁德叹道:“非是你姑娘家闲管的事。” 花如月闻听,凛然道:“老人家可是小窥我么?” 苗仁德连忙道:“岂敢,只是今夜小女招婿,故此烦恼。” 花如月格格笑道:“男大须婚,女大必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何故烦恼?” 苗仁德道:“姑娘不知,这头亲事,不是情愿相与的。” 花如月惑然道:“既然不两相情愿,如何招赘做个女婿?” 苗仁德道:“老夫生有三子,只有一女,如今方得一十九岁。此间有座山,近来有两个大王,扎了寨栅,聚集着百八十号人,打家劫舍。此间官军捕盗,禁他不得。因来庄上讨进奉,见了吾哪 女儿,选着今夜好日,晚间来入赘庄上。在下又和他争执不得,只得与他,因此烦恼。” 花如月道:“此事可曾告之教主等人?” 苗仁德摇头道:“昨日正要说个明白,不料袭来一伙强人。一时恐慌,竟忘却了。今早欲乞助,孰料教主等人,暗藏许多银两,不告而别。” 花如月听毕,言道:“原来如此,小女子有个道理。教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女儿如何?” 苗仁德道:“哪些皆是杀人不眨眼魔君,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够使他回心转意?” 花如月道:“奴家久随教主c夫人。虽称不上武功盖世,却也学得几副拳脚。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我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 苗仁德道:“好却是好,只是不要捋虎须。” 花如月道:“奴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着俺行。”庄客听得,都吃一惊。 苗仁德见天色黑暗,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大院众放下一条桌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 这苗仁德怀着鬼胎,庄家们都捏着两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远远地四五十火把,照曜如同白日,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但见: 雾锁青山影里,滚出一伙没头神;烟迷绿树林边,摆着几行争食鬼。人人凶恶,个个狰狞。头巾都戴茜根红,衲袄尽披枫叶赤。缨鎗对对,围遮定吃人心肝的小魔王;梢棒双双,簇捧着不养爹娘的真太岁。夜间罗剎去迎亲,山上大虫来下马。 苗仁德看见,便叫庄客大开庄门,前来迎接。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鎗,尽把红绿绢帛缚着。小喽啰头巾边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照着马上那个大王。怎生打扮?但见: 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绒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称狼身销金包肚红搭膊,着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 那苗仁德一心只要那花如月劝他,便道:“老夫自引大王去。”拿了烛台,引着大王,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指与道:“此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然后拿了烛台,一直去了。 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黑洞洞地。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碗灯,由我那娘子黑地里坐地。明日叫小喽啰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 花如月坐在帐子里都听得,忍住笑,不做一声。那大王摸进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来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一头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销金帐子,便揭起来,探一只手入去摸时。被花如月就势劈头巾带角儿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那大王却待挣扎,花如月把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下流东西!”连耳根带脖子只一拳,那大王叫一声:“做甚么便打夫君?” 花如月喝道:“教你认的娘子!”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大王叫救人。 苗仁德惊得呆了,只道这早晚正说因缘劝那大王,却听的里面叫救人。慌忙把着灯烛,引了小喽啰,一齐抢将入来。众人打灯下看时,只见一妙龄女子,正揪住大王在床面前打。为头的小喽啰叫道:“你众人都来救大王。”众小喽啰一齐拖鎗拽棒,打将入来救时。 花如月见了,撇下大王,床边拔出宝剑,着地杀将出来。小喽啰见来得凶猛,发声喊都走了。苗仁德只管叫苦。打闹里,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折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柳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大王道:“苦也!这马也来欺负我。”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骑着马飞走。出得庄门,大骂:“苗仁德老驴休慌,不怕你飞了。”把马打上两柳条,拨喇喇地驮了大王上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四回 平祸端孤身闯山 揭官榜探视石屋 苗仁德上前扯住花如月道:“姑娘,你可害死我们一庄人口了。” 花如月道:“无妨,待我前往山寨,与你做个了断。” 苗仁德道:“汝一个姑娘家家,如何是那群强盗的对手,事已至此,咱们各自逃命罢。” 花如月道:“这是甚么话,若不能平息祸端,亦对不起您老的借宿之恩。” 苗仁德见拦她不住,只好派了数名家丁保护。又暗暗吩咐庄客,跨马急寻教主等人。 且说这山上大头领坐在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探听做女婿的二头领如何,只见数个小喽罗气急败坏,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 大头领连忙问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团?”小喽啰道:“二爷吃打坏了。” 大头领大惊,正问备细,只见报道:“二爷来了。”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披挂也没了,身上红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大哥救我。” 大头领问道:“怎么这副光景?” 二头领道:“小弟下得山,到他庄上,入进房里去。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教一个母夜叉躲在女儿床上。我却不堤防,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女人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那女人见众人入来救应,放了手,提起宝剑杀将出去。因此我得以脱身,拾得性命。哥哥与我做主报仇。” 大头领道:“原来如此。你且去房中将息,我与你去拿那泼妇来。”喝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众小喽啰都去。大头领上了马,绰钢枪在手,一齐呐喊着下山去了。 再说花如月正往山上赶,途中随行的数名家丁,也不知遁走哪里,只留下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小伙。问道:“他们都逃了去,你为何不走?” 小伙道:“奶奶还不怕,我又有何惧。” 花如月点头赞道:“真勇气可嘉,汝唤甚么名字?” 年轻小伙道:“小的名叫郑泰。” 正说话,忽见远处火把闪现,郑泰急忙报道:“奶奶,山上大头领尽数都来了。” 花如月道:“你休慌张,暂藏一旁。待我打跑他们,汝再出来。” 郑泰道拧着脖子道:“小的不才,愿生死伴随奶奶。”花如月颔首,把剑横持,挡在大道。 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抢到前面,马上挺着长鎗,高声喝道:“那母夜叉在那里?早早出来决个胜负。” 花如月闻听他称己为母夜叉,不由得怒火中烧,杀机顿起,骂道:“贼顽鼠辈,叫你认得姑奶奶!”擎起宝剑,疾刺过去。 那大头领逼住鎗,见一妙龄女子闪出,只生的是眉弯弯,凤目含愁,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怒,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大叫道:“姑娘且休要动手,你便是那个打伤 我二弟的母夜叉么?” 花如月斥道:“啰啰嗦嗦甚么,看剑!” 大头领挥枪挡住,不由得火气顿消。暗暗笑二弟眼瞎耳背,如此娇滴滴的女子,比那苗家女儿强上何止数倍。怎能唤作母夜叉,称之为九天玄女也不为过。当下堆笑道:“姑娘且莫动手,先听 我一言。” 花如月螓首抬起,大声道:“有何话快讲!” 大头领拱手道:“不知我二弟怎地惹了小姐,汝将他一顿暴打!” 花如月厉声道:“强抢民女,祸害百姓。别说伤他,杀了便又怎样?” 大头领施礼道:“敢问小姐芳名,自何处来?” 花如月朱唇微启,啐了一口道:“呸,凭你也配知晓吾名!” 大头领呵呵道:“小姐不敢相告,难道怕了不成?” 花如月冷笑道:“蟊贼小盗,说便说,有何怕得。我乃乾坤圣教展教主c夫人随身侍奉丫鬟。” 那大头领呵呵大笑,滚鞍下马,撇了鎗,扑翻身便拜道:“在下原也是圣教教众,小姐赎罪!” 花如月只道赚她,托地跳退数步,把剑收在背后,定睛看时,火把下哪里认得,问道:“汝是哪一堂之人?” 大头领道:“属下乃三土堂黑土营副营长韩冰,数年前因不屑教中内讧,愤然离教,流落江湖。偶遇结拜兄弟冷凯,就是前方被小姐打伤的二弟。由于心系圣教,便转回探看。不想未得讯息, 才落草为寇。” 花如月恍然道:“尔即为圣教之人,该知教内法规。为何强抢民女,骚乱百姓?” 韩冰道:“二弟冷凯前日对我言,说苗家见他相貌出众,欲纳他婿,小的这才应允。实不知他诳哄与吾,强行娶亲。” 花如月点头道:“既如此,汝可带上你二弟,前往苗家赔礼谢罪。老人家当饶你,还则罢了。如若不然,定叫尔等死无葬身之地!” 韩冰道:“小姐所言极是,可否通融一下。吾二弟亦不是甚么坏人,只是喜爱苗家姑娘而已”。 花如月喝斥道:“呔,汝可知哪苗仁德也是本教同门?” 韩冰大惊,回道:“属下确实不知!” 花如月道:“同门相残,当三刀六洞。本教教规,汝比我清楚!” 韩冰惶恐道:“属下知罪,这就带小弟前往山庄负荆请罪。” 花如月道:“我随你去。” 说罢,大家拨转坐骑,径驰山寨。 冷凯正哼哼唧唧的躺在床榻,闻听门外脚步声纷踏而近。大喜,不顾身体伤痛,急忙奔出叫道:“大哥,可是将那小娘子与我捉来了?”却见大寨主韩冰正躬身引着打伤自己的女子跨入寨门, 疾步而来。愕然道:“发生何事了?” 韩冰紧走几步,暗使眼色说道:“这位是咱们圣教教主随身侍女,汝快快见礼。” 冷凯道:“甚么圣教?我不晓得!” 韩冰俯身耳语道:“二弟,休再迟疑,再使性子,就是我也保不住你了!” 冷凯傲然道:“哼,一个小女子,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花如月闻听,冷笑道:“如此说来,汝要找死乎?” 冷凯道:“此乃我山寨之内,量你一个小小丫头,还能翻了天不成!来呀,拿下!”早就几个平时相好的喽啰,备下钢丝铁网,当头罩住! 花如月恨声道:“万难恕也!”把剑迎空搅舞,只听噹噹响起,哪丝网应声而破。 大头领韩冰急呼道:“二弟住手,不可鲁莽!”说着,向前挡在二人之间。 冷凯嘿嘿笑道:“你我二人自结拜以来,同甘共苦。孰料你今日竟为一女子反目,哪里还当我是兄弟。来呀,一起拿下!” 喽啰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冷凯见状,暗生杀意。猛地抢过身旁朴刀,迎面戳去。 花如月正要出手,却听韩冰道:“小姐息怒,请立一旁,待我劝他。”转身来到冷凯身前道:“二弟,大哥曾有一事相瞒,我本是乾坤教三土堂部属。此次而来,正是为回归圣教。听我一言, 放下武器,下山去给苗庄主请罪。” 冷凯道:“妄想!今儿个无论是谁,我也誓将苗家女子掠来,成就好事!” 韩冰大声斥道:“莫再啰嗦,还不与我跪下,拜见姑娘。” 冷凯前被花如月打伤,在寨中兄弟丢尽颜面。此时又被大哥当众大声训斥。一时羞辱难忍,挥刀割掉衣摆一缕布条道:“好,那今日你我就割袍断义,从此各奔前程,再不相干!” 韩冰一时心痛,忙到:“二弟,你这又何必!” 花如月道:“好言相劝,竟敢不听。他日还不烧杀抢掠,祸害乡邻!今日饶尔不得!”莲足轻顿,跃身刺去。 韩冰转身忙到:“小姐且慢!”正要劝解,不料忽感身后寒森森一股凉气,直奔后心。他急忙侧闪,但为时已晚,一柄利刃自后心刺入,前胸而出。 他手捂伤口跄跄踉踉看去,只见冷凯手握朴刀,血顺着利刃,一滴滴坠落在尘埃。笑道:“今死在汝手,也不枉咱们结拜一场。” 突生变故,使得花如月无法应对。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韩冰,她怒叱一声,杀将过去。 冷凯大喊道:“与我拿下!” 喽啰们见大头领被杀,只好遵从二头领吩咐。纷纷拔刀舞枪,将花如月围困起来。 花如月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上百人大汉围攻,渐渐体力难支,汗珠沁出。 冷凯见状,哈哈笑道:“谁与我拿了,便赏给他做压寨夫人! 一一一 十思君等正往前赶,忽听身后有人喊道:“展教主,请慢行。”转身看时,只见一匹黑色骏马飞驰而至。 李玉茹暗付:“莫不是有生出甚么祸事?”问道:“汝是何人?” 那人道:“小的是苗家庄家丁,奉庄主命前来禀告。贵教花如月小姐昨晚孤身夜闯山寨,还请教主前往相助。” 十思君大吃一惊,急呼到:“速速转回苗家庄。” 几个人拨转坐骑,扬鞭催马,径向原路疾驰。 却说花如月觌面相迎,见那伙喽啰都是些莽汉野夫c渔民猎户之辈。骂道:“无良的贼寇,你去那里伙这些个乌合之众!” 冷凯切齿骂道:“泼狠刁妇,昨晚伤我一回,我败回去,让你为人罢了。你怎么这般狠恶,直追我洞府,坏了我好事,挑拨我兄弟,伤了我的属下。我和你冤仇深如大海,不要走,吃你老爷一刀。” 好女子,举剑就迎。两个才交手还未见高低,那百八喽啰抡起刀枪剑戟c斧钺钩叉径围奔打。花如月发一声喊道:“来得好!”好杀: 棍锤枪斧三楞简,蒺藜骨朵四明铲。 百人百器甚锋芒,围战女子齐呐喊。 巾帼宝剑利刃凶,强盗钢刀铁器罕。 如月颠风骋势雄,寒光晃亮呼声惊。 前遮后挡各施功,左架右迎都勇敢。 城头擂鼓助威风,寨中筛锣齐壮胆。 投来抢去弄神通,杀得昏蒙天地反。 那一伙强盗齐与女英战经半日,不觉饥饿。花如月渐渐力弱c看看脚软,虚幌一剑,败下阵去。 被那冷凯喝道:“那里走?看打。” 花如月猛挥手斜劈,那冷凯躲闪不及,被他照朴刀磕了一下,顿时折成两截。丢在地下,只叫:“罢了,罢了。先吃饱肚皮,再前去赚她!” 花如月逃至苗家庄,正与苗仁德商议派人前去乾坤教调遣人马。闻得围墙上人喊嚷,情知强盗赶来,急命家丁闭门关户c弓箭守卫。她却持剑暗出庄园,四处伺机袭击。 庄户虽然不多,但个个均有一把力气,况山庄坚固,一时得以安全。冷凯率领喽啰久攻不下,只好又转回山寨,歇息一晚,待次日再战。 话说花如月唤来久居于此猎户,打听山寨详情,欲趁夜深人静,刺杀冷凯。 猎户道:“出后门左行,有一小路,可绕过山寨,直达聚义厅。” 花如月用膳完毕,见天色尚早,便只身前往探路。不多时,到于山寨后。仔细观看,好座高山。但见: 峰排突兀,岭峻崎岖。深涧下潺湲水漱,陡崖前锦锈花香。回峦重迭,古道湾环。真是鹤来松有伴,果然云去石无依。玄猿觅果向晴晖,麋鹿寻花欢日暖。青鸾声淅呖,黄鸟语绵蛮。春来桃李争妍,夏至柳槐竞茂。秋到黄花布锦,冬交白雪飞绵。四时八节好风光,不亚东洲仙景象。 她正在山头上看景,忽见一青脸儿喽啰手拿一条短棍,径跑出崖谷之间。花如月喝道:“那里走,我来也。”諕得那喽啰一翻一滚的跑进崖谷。 花如月一直追来,又不见踪迹。向前又转几步,却是一座洞府,两扇花斑石门,紧紧关闭。 那喽啰原来跑进洞去,即把洞门闭了。自另一端走出,到聚义厅对二寨主冷凯道:“二爷,外面哪个女子又来了。” 冷凯道:“你们小队长可曾出去巡查?” 喽啰道:“不见,不见。只是那女子在山峰高处眺望。我看见回头就跑,她赶将来,我却闭门来也。” 冷凯听说,低头不语。半晌,忽的吊下泪来,叫声:“苦啊!我大哥死了,适才几位小队长又弃寨而去。此恨怎生报得?”说罢,长叹一声,又道:“小的们,一起随我出去拿那泼妇。” 花如月观瞧多时,正要寻觅入寨秘径。忽然洞门大开,冷凯不答话,径奔她来。花如月忙把剑,当头支住。那冷凯把手一挥,左右数十个喽啰,一齐呼喝着将她困在洞外。 花如月早在庄园养足精神c用饱膳食。此时力气徒增,把一套花家剑法,使的是滴水不漏。 约半个时辰,又砍到十几个喽啰。便打算转回庄园,等补足精神,再来挑战,如此不用几回,即能将山寨铲平。 冷凯岂能不知她的用意,大声喝道:“小的们,千万不要再放走她!哪个擒杀,便是山寨二头领。” 喽啰们闻听,为之一振。都毫不留情,发狠了往她上招呼。 花如月直杀的精疲力尽c手软身乏。 冷凯见状大喜,喊道:“弟兄们,这娘儿们快支撑不住哩,大家加把劲。” 忽听有人冷笑道:“小小贼寇,竟敢如此张狂!吾来也。” 花如月正要回头看时,只见一人如大鸟般落在身旁,言道:“月儿莫怕,我们来了。”见是教主及夫人等赶到,花如月顿时珠泪盈眶,笑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原来十思君快马加鞭赶到苗家庄,正巧花如月上山查探,闻听弃马即行。还好为时不晚,恰巧赶到。 十思君c李玉茹已是武功盖世,再加花如月c花如水c白翎三位高手。喽啰怎是对手,片刻之间死伤过半,余下轰然逃进洞府。 十思君道:“这等恶贼,留他不得。咱们自山寨前门杀进去,斩草除根。” 一众人未做停留,又齐来寨山,十思君当先运功飞进寨门,砍断铁锁。余人个展能耐,冲进寨中。 冷凯见势不妙,早早就从后门溜走。喽啰们见无人指挥,更是惊慌。皆携带随身物品,做鸟兽散。只剩有十数个喽啰,诚意归降。 十思君吩咐一喽啰下山唤来苗仁德,将寨中掠夺来的财物器械,一并搬下山去,分发给周围居民。 次日,苗仁德又吩咐大开筵席。合庄园内外男女老少,一一谢恩。又叫屠子来,杀猪宰羊。在本庄内外人用,各吃些须:一则庆祝贼灭,二则押押惊恐。余下许多肉食干粮,皆打包裹藏,以备英雄们路途填腹。又取出一大盘金银,用答微情。 李玉茹笑道:“快拿些进去,快拿些进去。我们江湖人,要这么多何用?” 花如月在旁道:“金银实可少受些,但我这件衣服被那些强盗拉破了,但与我换件衣服,足为爱也。” 苗仁德随命针工,照依色样,取青锦c红锦c蓝锦各数疋,与五位各做了一件。大家欣然领受,各穿了锦布长靴,收拾好行装起程。只见那庄里庄外,若大若小,无一人不称是九天玄女临凡,三清下界。鼓乐之声,旌旗之色,盈街塞道。正是家家户外焚香火,处处门前献彩灯。自此,那些百姓农户,对乾坤圣教无不瞻仰。 却说十思君五人辞别庄户,奔上大路。行经数日,忽见一座城池相近。李玉茹道:“君哥哥你看那前面城池,可是进入了衢州境界么?” 十思君摇手道:“不是,不是。若入府地,必经县辖。” 不一时至城外,入到三层门里,见那民事荒凉,街衢冷落。又到市口之间,见许多穿青衣者左右摆列,有几个冠带者立于房檐之下。他五众顺街行走,那些人更不逊避。 花如月调皮,把小嘴一撅,娇喝道:“让路,让路。” 那些人猛抬头,看见模样,一个个目瞪口呆,惊为天人。都道:“仙子来了,仙子来了!”瞧得那檐下冠带者躬身问道:“那方羽仙?” 李玉茹恐花如月多嘴,召来官兵。一力当先,对众道:“在下乃过路客商,前往福建境内淘货。路过宝方,一则不知地名,二则未落人家,望列公指引。” 那官人却才施礼道:“此处乃衢州府境,地名衢县。连年贼寇猖獗,县令差我等在此出榜,招求能人异士,以救民也。” 十思君闻言道:“你的榜文何在?”众官道:“榜文在此,适间才打扫廊檐,还未张挂。”李玉茹道:“拿来我看看。”众官即将榜文展开,挂在檐下。误入上前同看。榜上写着: 大元帝国衢州府告示:为榜聘壮士,招求各方英豪!兹因石室山贼寇猖獗,烧杀抢掠。又连年亢旱,累岁干荒,民田菑而军地薄,河道浅而沟浍空。井中无水,泉底无津。富室聊以全生,穷民难以活命。斗粟百金之价,束薪五两之资。十岁女易米三升,五岁男随人带去。城中惧慌,典衣当物以存身;乡下欺公,打劫吃人而顾命。为此出给榜文,仰望十方贤哲,剿贼铲寇。恩当重报,愿以千金奉谢,决不虚言。 李玉茹看罢,对众官道:“石室山距此多远?贼首唤作何名?” 众官道:“快马半日,步行两天,山中首领名叫上官天成!” 花如月笑道:“此姓却少。” 李玉茹道:“《百家姓》后有一句‘上官欧阳’。” 十思君道:“且休闲讲,咱们先寻一落脚处,待歇息一晚,明日再作打算。” 花如水道:“何不杀上山去,擒拿乱贼。一来保民平安,二来可将山中抢夺财物搬来,散与百姓。” 白翎咯咯笑道:“姐姐可是随教主在苗家庄济民救困c行侠仗义得瘾了?” 众官听说,着两个急去县衙中报道:“老爷,万千之喜至也。” 那县令正因强盗猖獗,屡犯辖境,踌躇不安,听得报声喜至,即问:“何喜?” 那官道:“今日领榜,方至市口张挂。即有五个俊俏男女,称是过路商贾,见榜即道能剿灭山贼,特来报知。” 那县令即整衣步行,不用轿马多人,径至市口,以礼敦请。忽有人报道:“县官老爷来了。”众人闪过。 那县令一见十思君等,心中暗暗称赞:好几位精雕玉琢的少年。当街中倒身下拜道:“下官乃衢县县令侯晨,拜请侠士平贼救民。” 十思君答礼道:“此间不是讲话处,待吾等寻着客栈安歇,明日再议。” 县令道:“少侠同到小衙,自有洁净之处。”说罢,当前引路,径至府中,一一相见。侯晨即命上菜摆酒。席间推杯交错,商谈前往石室山事宜。 翌日质明,花如月领命道:“教主c夫人!我先与白翎前往打探,若获可靠讯息,即刻回报。” 李玉茹将碧雪剑拿与她道:“切不可任性胡为,早早归来。” 二女子牵马跨镫,飞驰而去。亭午,来到石室山下。瞧山脚有一不大城镇,便下马牵行。方入内,白翎见一人装扮好生熟悉,忙上前道:“乾男坤女,日月同辉!” 那人忙到:“四海儿女,天地同亲!”原来是乾坤圣教教众。那人对白翎躬身道:“在下三木堂李源,不知小姐,那堂烧香?” 白翎道:“三江五湖,唯我为尊!” 李源忙施礼道:“属下参见白堂主!” 白翎道:“请起,别无甚事。此间乃石室山,连年干旱,又多有贼寇,你等如何不去剿杀?” 李源道:“启上堂主得知:三木虽有一营人马驻扎于此,但贼势浩大,吾等无能无力。正要派人前往总舵禀报!” 白翎道:“既如此,先带我去见你们营长!” 李源遵命,牵马前方引路。少顷,至一高宅大院处。向前对看守耳语几句,那看守遂飞奔而去。便转身道:“白堂主请进。” 刚迈进门槛,只见青木营营长周天在一众人的拥簇中快步走来,作揖道:“白堂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赎罪!” 白翎道:“毋须多礼。” 众人寒暄数句,方入大厅按班坐好。 周天道:“早闻教主欲前往雁荡山会玉良红女侠,不知现行何处?” 白翎道:“据此半日行程。” 周天问道:“白堂主先头来此,不知为了何事?” 白翎道:“风闻石室山贼寇祸乱百姓,教主命我二人前来探查。” 周天道:“原来如此,教主亲自前来,我营弟兄必欣喜若狂。敬请白堂主暂栖一晚,明日在下陪同前去。”说罢,吩咐摆酒设宴。 是夜,弱风习习,虫鸟唧唧。 忽听一声微响,侧角厢房双门轻启,一个身影,环顾四周,嗖的一下,飞上屋顶,消失在黑幕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五回 探山寨巧逢玉部 林湖畔偶闻佳谣 却说白翎起夜不见花如月的下落,十分着急,位叫查问。少刻,两位更夫进来禀报,说子时见一身影蹿房越脊,甚是迅速,也不知是不是她。 白翎叫苦道:“怎地只是孩子气,万一失陷了怎好?待我亲去寻她。” 李源道:“堂主不可轻动,待属下去寻。” 白翎道:“花姑娘乃是教主夫人贴身亲近,还是我先去,尔等整顿人马,随后跟来。” 李源得令,速命本营各方人马归附,至天亮时,方聚整齐。便带领数百骑人马,并同当地猎户渔夫,往山寨路上追去。 原来花如月夜探石屋山,在林子遇到一股小队山匪,被她看见了,拔剑而出。哪十几个喽啰怎是她的对手,未几,即带伤落荒逃命。花如月那里肯舍,狠命追赶。幸亏喽啰门熟悉山径,左入右出,一时还追不上。一霎时追了二十多里,看看远处几个喽啰渐隔得近了,便施展轻功,纵身疾飞。那喽啰窜山跳涧,如履平地,有甚追不得。待她扑到林子里,那几个人转不见了。 时已破晓,花如月见林子那面路杂,没处寻查,盘过山岭,看那面岭下一片平陽,有几处人烟。暗付:“这伙贼厮莫非走那里去,我已到此,索性再去寻一转。真寻不得,便饶了他。”遂纵马下山,顺那大道张望。忽见左侧山脚边来了一个大汉,骑着匹点子高头马,红面禁皮,额边几根虎须,戴一顶万字头巾,穿一领灰色战袍,系一条玄色战裙。随着四五个伴当,都跨口腰刀,挑着些行李。一个伴当掮着一口泼风九环大砍刀,都走到路口。那大汉见了前方有一妙龄女子,兜住了马,只顾看她。 花如月往前行,那大汉随在后面亦跟上来,不落眼的从头至脚细看。花如月回头道:“兀那汉子,有些痴傻,不走你的路,只管看我做甚!” 那大汉道:“咦,我自己生了眼睛,你敢不许我看!怕人看,不要抛头露面。” 花如月大怒道:“你这厮到我手里讨野火么?活得不耐烦,便上来找死。” 那大汉哈哈大笑道:“多少了得女人都见过,稀罕你这雌儿。” 花如月大怒,拔剑直取那大汉。那大汉忙抢那口大砍刀架住。两人就那空阔所在,并了十几多合,两边毫无破绽。花如月道:“你这厮好刀法!”那大汉叫道:“且住,有话问你。”各收了兵器。 花如月道:“快说!” 那大汉道:“兀那俏姑娘,你莫非是哪教主内人李玉茹小姐么?” 花如月道:“非也,我乃夫人随身侍婢。” 那大汉听了呵呵大笑,忙滚鞍下马道:“姑娘,你何不早说,想杀我也。”撤了大刀,在草地上扑翻虎躯便拜。 花如月恐有暗算,逼住剑向道:“好汉高姓大名?何处得知教主夫人名讳?” 那大汉拜罢,立起身道:“姑娘自不认识在下,我也没得荣幸得见夫人。只是传闻李夫人武功盖世,貌如仙人,孰料身旁丫鬟亦是如此俊俏,有幸c有幸。我便是雁荡山玉良红将军麾下侍卫康友健也。” 花如月叫声:“阿也!原来是玉良红女侠部属。”忙宝剑入鞘,盈盈施礼。康友健忙回拜了。花如月道:“适才冲撞康侍卫。不知你却从那里来?” 康友健道:“从雁荡山来。方才恕小人无礼。姑娘何故一人到此?” 花如月道:“玉良红女侠夫妇可好?” 康友健道:“都好。玉将军闻听此处有贼寇,便命我等前来打探。先锋官梁晨在后面那人家歇脚就来,是我先行一步。” 花如月大喜,道:“他在那里?” 康友健指着一处人家道:“他在那向,好道就来也。” 花如月道:“我们何不迎上去。” 康友健道:“何用性急。”叫一个手下道:“你速去看看梁将军,为何还不来。见他可说乾坤教花女侠在此。” 那手下跑上去,没多时,只望见那路上一个少年,带着两个人,骑匹白马,缓辔而来。康友健道:“他已来也。”只见那件当急跑上去,到马前回指着说了几句。那先锋官梁晨把马加了两鞭,泼刺刺的赶到面前,飞身下马,与花如月相见,满面笑容道:“花女侠,那阵风儿吹你到这里,教主安否?” 花如月道:“一言难尽。教主只身负乾坤c丐帮两大帮教重任,欲往雁荡山拜会玉女侠,商议会师之事。” 康友健笑道:“这些事我们都知道了,只请问姑娘何故一人到这里来。” 花如月道:“前个儿与教主行至一座城池,闻听此山中有一个叫什么八臂罗汉的贼首,聚集上千人,专门祸害百姓。教主得知大怒,命我前来查看。待我至山林中,撞见一伙小贼,打了一架,直追到这里不见了,汝可曾看见?” 梁晨道:“却不曾打眼,想是落荒逃脱了,追也无益。” 花如月道:“造化了这伙贼厮。” 康友健c梁晨商量道:“我们既来之,就去转转。” 花如月大喜,飞身上马。康友健c梁晨也都骑了马,带了从人,都过岭来,寻路石屋山。 康友健道:“方才见姑娘这般模样,又带着临安口音,也有些疑心,那知却是江湖闻名遐迩的三花之一。姑娘真好武功,怪不得吾主公玉将军等都佩服。” 花如月道:“说话了,玉女侠义薄云天,虽不踏入江湖,但一身本领早被奉为天地无双。”梁晨惊道:“二位女侠几时交过手?” 花如月笑道:“我是不认识玉女侠,只闻其名也。” 三人在马上说着话,已走了十多里。只见左侧拥出一彪人马来,乃是副将林子山c路通海等寻到。各道姓名,方知是一家人。 却说花如月着急,寒暄片刻,便借马跑回客栈,将适才巧遇详而告之。 白翎听得又喜又恨,埋怨道:“姊姊,你是怎地?不能这般作耍。你万一误了教主吩咐,教我怎生摆布?” 花如月说道:“不是我多事,一者得知祸害,不能放过;二者要打探消息,方可回禀。” 白翎道:“可曾打听清楚否?” 花如月道:“康友健会同梁晨将军先行打探,我恐你记挂,先跑回来。” 白翎惊问:“怎地却遇见康友健c梁晨?”花如月把那项事说了。白翎大喜,叫她速引路相会。 须臾大伙都聚集一起。康友健c梁晨与白翎见了,也通了姓名。当晚摆开酒席与大伙庆祝。席上说到被朝廷逼迫,玉良红女侠无奈撤出两浙路,都感叹不已。花如月说起苗家庄剿匪壮举,梁晨等皆擎大拇指称赞。众人欢喜畅饮,至半夜方散。 翌日,梁晨一面与众人相叙,一面多发细作,打听梁山消息。午时,细作报上来道:“山上有一个大汉,带着十人,斩了二头领,将首级献上,要见先锋。” 梁晨同众人都吃一惊,问哪个人叫甚名字。喽啰道:“他有手本在此。”希真取来一看,原来是山寨五头领。众人无不欢喜,同众英雄一齐出城。到了山脚迎接,厅上重见了礼。 花如月看那五寨主,方面大耳,五柳长须,八尺以上身材。那个大汉面如锅底,眼如黄金,须如铁丝,声如铜钟,身长九尺,威风凛凛,却不认识。问道:“这位好汉高姓大名?” 五头领道:“在下姓马,双名秀山,祖上也是大宋军官。三年前因官司落难,路径此地,被八臂罗汉武冠山撞见,他邀请我上寨聚义,我见他豪爽,便欣然接受。谁知近来,二头领等暗中做些剪径行当。小人气恼,与他争执。孰料他竟得寸进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前日有探子禀告,恰巧他不在,我方知玉良红女侠已派人前来。故而取了他的首级,径投这里来,望赐收录,愿执鞭随镫,剿灭强盗。” 梁晨大喜道:“得英雄相投,破贼有何难哉!” 第二天,梁晨聚集人马,率大兵五百,浩浩荡荡杀奔石屋山来。 石屋山的为首头领八臂罗汉武冠山,率领数百人前来抵敌。可想如何对付得久经沙场的梁晨等人,交兵不到两三阵,被杀得大败亏输,退入关隘,死命守住。关上弓弩槍炮,灰瓶金汁,十分利害,梁晨连攻半大日,不能取胜。与花如月等商议,白翎道:“何不用天黑乔装直抵关下,趁机忽然破寨!” 梁晨道:“此法虽好,只是关上贼兵甚多,能潜入几人?万一被他推下千斤石来,徒伤儿郎们的性命。” 正在营中商议,只见属下来报:“外面来了几位少年男女,要觐见将军!” 一一一 话说石屋山头领八臂罗汉武冠山闻听有大军攻打山寨,来了精神。忙搬把椅子往校场一坐,要亲自布阵迎敌。大伙一听,全抖起精神,上千人熙熙攘攘地排列在广场上,持槍携棒,穿戴整齐。 忽听信炮鸣响,唬惊众人,忙派喽啰到外城墙上打探发生何事。片刻,回来禀报:“山下皆是军队,还有几处点燃篝火,看样子是前来围攻!” 武冠山一跃而起,抄起钢鞭,指挥喽啰把寨门守好。刚要亲自出去查看究竟,恰在这时,先锋将梁晨领兵杀到。他在外城同来敌厮杀一阵,摸不清敌军情况,稳妥起见,便率人退守内寨。 武冠山率领喽啰占据内寨高墙,对来敌远用箭弩,近用巨石滚木。部属皆奋力参战,接连打退数次进攻。 梁晨急得火冒三丈,正无计可施。白翎奉教主命,与周天领来三木堂青木营等赶到,于是兵合一处,发起猛攻。山寨喽啰虽给予敌以极大杀伤,终因训练不力c未经磨砺而败。直退中堂殿,禁闭各处死守! 梁晨和周天指挥大军再次发起强攻,殿前抛下一片尸体,仍无法攻破。白翎道:“放火!”刹那间,火光跳跃,浓烟四起,聚义厅周围配房都皆被点燃,义军又借着火势又发起猛攻,石屋山最后一道屏障危在旦夕。 喽啰道:“大王,三爷和四爷已被杀死。” 武冠山闻听三弟四弟皆已战死,吓得手足无措,六神无主。手下一头领道:“此次之敌,非你我所能敌,咱们撤罢。” 武冠山皱眉头道:“撤往何处?眼下四处被困。早已没有退路。” “冲啊!杀呀!活捉大头领!活捉武冠山!别叫强盗逃跑!”门外传来一阵高似一阵喊杀声。 武冠山抬头看时,梁晨已率兵杀了过来,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迎战。 马秀山把大刀一晃,喝叫道:“姓武的,识时务者为俊杰。还不下马领罪,更待何时?” 武冠山一见是他,怒火冲天!骂道:“吾待汝不薄,不嫌尔为朝廷罪犯,好意收留,并与你磕头结拜。为何反而恩将仇报,反水引贼!”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二话不说就扑上去。 马秀山举枪疾挡,哪知却被武冠山一刀磕飞。他见势不妙,拨马便走。武冠山一阵风扑到他左侧,就像老鹰抓兔子一般,轻舒猿臂,把他走马活擒,举起来狠狠朝地下一摔:“来人,绑起来,可要把他看好。”几个喽啰往前拥住,把马秀山捆个结结实实,带进阵中。 梁晨大怒,亦拍马舞槍来斗武冠山,本想打两个回合再瞅机会抢出马秀山,谁知不到十个回合,就被他打翻在地。 正好白翎赶到,娇斥一声:“小小蟊贼,休得嚣张!”话音未落,便脚踏众人头领,飞身而至。 武冠山大惊,忙挥舞钢鞭,打起精神迎敌。一个照面,即被踹落马下,生生擒住。 白翎冲喽啰喊道:“尔等听着,你们大寨主已被擒获,快些掉转槍头立功赎罪,降者均可免死,胆敢反抗,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贼匪已是群龙无首,阵脚大乱。且大部是被胁迫而来,正不知如何才好,闻听白翎之言,恰似拨云见日,呼啦一声全跪下齐道:“女侠饶命!我等都是大宋军民,因不满朝廷统治,才聚义造反!” 李源道:“教主知尔等乃大宋子民,才手下留情。都起来吧,只需听从号令,保你们平安无事。” “多谢女侠。”“多谢教主。”“多谢将军。” 白翎上前解开先锋官及马秀山绳索,又命清点人数,这一战竟收降五百多人,即把他们编入青木营。 梁晨道:“白堂主,你来的真是及时,再晚片刻,吾命休矣。” 白翎忙问道:“汝这厢伤亡如何?” 梁晨道“不多,百十人而已。” 白翎长出一口气说:“你留下一部分人救火看守,余下跟着我走。” 李源道:“在下呢?” 白翎道:“你与周天周营长随我去迎接教主!”转身忽见后寨一带火光冲天,杀声震地,她立即想到教主安危,急忙催动人马飞驰而去,迎面正碰上一伙顽匪。也不啰嗦,冲将过去,将他们杀散! 刚行至后寨,只听城墙上有人喊道:“白翎妹妹,你来了!” 白翎仰脸一看,灯光下照着一张俊俏的小脸,右手横持利刃,正俯身摆手。原来是花如水,忙道:“姐姐,教主没事罢?” 花如水咯咯笑道:“汝只关心咱们教主,怎地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 白翎哼了一声道:“你这个大活人不是好好的站在哪里,能有甚事?” 花如水道:“痴丫头,教主和夫人早就攻进后寨,正饮茶歇息哩。” 白翎这才放下心来,下马走进围墙。只见十思君与李玉茹正背手而立,指挥大伙搬运器械辎重。便施礼大声道:“启禀教主,属下引兵前来。” 十思君闻听,忙上前拉住她的手,前后上下察看道:“你总算来了,可安然无恙否?” 白翎面泛红晕道:“在下无事,劳教主挂心了。” 花如水也来到进前,抱住她道:“我也无事,教主就不挂心。” 白翎嘤咛一声,撤手低头。 李玉茹道:“翎儿,多亏你及时通报,否则难有此大捷。如月哪丫头总是冲动任性,没有你之稳重。” 白翎道:“这也怪不得她,我久领兵打仗,深知玄机。如月姐姐天性耿直,哪晓得此中门道。” 正说着,有人来报:“启禀教主,梁晨将军有请。” 十思君道:“咱们去罢。”片刻,行至校场,见许多兵将披坚执锐,手执长竿钢叉,雄威万状。见得: 烈烈旌旗似火,辉辉皂盖遮天;锦衣绣袄持刀枪,花帽征挺棍棒。飞禽着箭,穿住二翅怎能飞?猛兽遭叉,扑地翎毛难展挣;大弓射去,青牲白鹿怎逃生?药箭来时,练雀班鸠难回避,,旌旗招展乱纵横,鼓响锣鸣声呐喊。打仗兵个个心猛,兴义将各各身强;登崖赛过搜山虎,跳涧犹如出海龙。 梁晨远远瞧见,急上前施礼拜倒:“教主圣驾,在下不胜荣嫣。” 十思君忙伸手扶起道:“梁将军作何打算?” 梁晨道:“不才欲留此驻扎,再遣派兵卒快马将此间所遭遇之事,详禀玉将军。” 十思君道:“如此甚好,我等告退。” 梁晨道:“教主,不拜访玉将军么?” 十思君道:“此次目的既为此而来,怎能不去?” 梁晨大喜道:“容在下先将讯息传至玉将军处,静候教主大驾。” 又寒暄片刻,梁晨不舍,于是便大开筵席,庆功行赏。直至凌晨东方放亮,这才依依作别。 十思君c李玉茹c花氏姐妹c白翎等五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不觉到一山峦下湖泊处,听有作歌,听渔人歌罢,十思君对李玉茹曰:“此歌韵度清奇,其中必定有大贤隐於此地。” 李玉茹道:“如水你前去把作歌贤人请来相见。” 花如水领命,将坐下马一拍,向前大声问道:“内中有贤人,请出来见吾教主。” 那些渔人齐齐施礼答曰:“吾等都是闲人?” 花如水眨眼道:“你们为何都是闲人?” 渔人道:“我等早晨出户捕鱼,这时节回来无事,故此我等均是闲人。” 不一时十思君等人马到,花如水向前道:“此乃俱是渔人,非贤人也。” 李玉茹道:“我亦听出歌韵清奇,内中定有大贤。” 渔人道:“此歌非小人所作,离此数里外,有一座山洞,洞中有一老人,时常作此歌。我们耳边听的熟了,故此信口唱出,实非小民所作。” 十思君道:“诸位请回。”众渔人作揖去了。 李玉茹马上想歌中之味,正遐想中。 旁有花如月欠身言道:“教主可听得其中奥妙?” 十思君道:“月儿不知麽?” 花如月道:“奴婢不知深意。” 李玉茹道:“此乃国恨家仇之词赋。” 十思君留恋不舍,李玉茹力请赶路。一众人便快马加鞭,抵暮进入福建。又行数里,乃见一城镇,便寻客栈歇脚。 当晚,用膳完毕,十思君思来想去,略觉不妥。翌日,便吩咐花氏姐妹留侯,带领李玉茹c白翎出城,回转行程。迳往湖泊而来,行至数里外,早至林下。 十思君道:“吾等不必声杨,恐惊动贤士。”遂下马,同李c白步行入得林来。远见老者。背坐岸畔。三人悄悄行至跟前,立於其後。只听那人又作歌道: 夜风重,影浮澜,晓露怒霜雁北还。 白衣一束,了沉默,三段弦。 青锋五尺,空璃杯,七步台。 竹林山亭花成泥,梅园悬寺雨织帘,铮铮惊飞鸟,斥斥透心寒。 不经柔情刻骨,暮见(xian)素女少年,任岁月泛黄,阡陌苍白,一曲长恨入蓬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一回 寻隐士湖畔遇险 挟人质林中脱险 且说李玉茹c白翎陪着十思君,忽听有人作歌。忙向前去探,正走在湖畔西南,周围都是些树木。就见从苇塘里出来一人,穿了一身破衣服,腰扎抄包,一双趿鞋,口喊冤枉,往马前一扑。十思君将要下马,那人就到了跟前。 原来那人手中拿着一尺许金刀,不甚长大。乃至马前,左手一捏决,右手用力扎将进去。此时李玉茹等皆安然于马背,十思君又未曾提防。 你道这个刺客是谁?原来就是楚少亭,他寻觅谷梁飞燕不见,一路查访。途中听了许多有关乾坤圣教传说,皆是甚么仗义疏财c侠肝义胆等等。暗付:“自己身为大元朝廷小王爷,岂能容贼人嚣张。”便欲窥机行刺。但久不见其人,又风闻教主正与雁荡山玉良红会师,便一路跟来。 行至石屋山得知,十思君一行早已离去,他便召集当地府衙高手,伺机擒住先锋官梁晨,押解回府。孰料正行间,听前方探马回报,前方遇到传闻中的乾坤教教主。当下大喜,即乔装打扮,吩咐其他人暗自隐藏,自己欲出其不意,刺杀叛贼头领。 楚少亭是谷梁承元高徒,功夫盖世。龙虎十象功也略有小成,哪把十思君放在眼里。而楚王爷自小宠爱,与他便请天下名师传授。不要说拳脚,单这掌中三十六路披风刀法,也未曾遇到过对手。更甚者是,为求保命。其父楚王爷还派能工巧匠,给他打造一门暗器。腰中的十二把飞刀,亦是百发百中。而且楚少亭这小子手狠心毒,凡跟他交手的都是死口。因此,江湖之中一提起他来,都叫他夺命小王爷。 他是如何学得这般厉害的暗器呢?原来楚王府内设有招贤馆,广纳天下所谓的豪杰,给江南各隐士侠客也下过请帖。南少林叛徒,江湖人称飞天佛祖的林忠杰,偷出藏经阁秘籍,隐居西湖湖畔,苦练数年,终研出一门绝技——暗器。得知后一琢磨,我溜达一趟,到那儿看看,合适我就入伙,不合适我还回我盘云洞。所以他毛遂自荐进了楚王府。楚王爷王早知他是个世外高人,热情款待,在酒席宴上把爱子欲拜师之事说了,并托付谷梁承元在一旁帮腔。 林忠杰一听,大吃一惊。谷梁承元的名号他早就有所耳闻。当下也不推辞,便收下徒弟。日夜敦促,将满身的本领皆传授与他。 前些日子闻听小王爷只身前往福建,他得知后暗付:老王爷待我恩重如山,小王爷独闯福建。那可是危机重重,自己焉有不管之理。便自告奋勇,欲去护驾。 就这样林忠杰辞别楚王爷,也连夜赶往福建。跟楚少亭是前后脚。进到石屋山,看着小少爷擒获梁晨,他便暗中保护。忽听有兵器声,忙疾步向前,正赶上楚少亭大战十思君。 林忠杰有心下去帮忙,一想没必要。小王爷对付他绰绰有余,我下去没用。他一瞅身后还有两位女子,一时见色起意。心想:待吾拿下这两名女子当人质再说。这老小子打定鬼点子,一拧身跃过十思君c楚少亭二人,直扑后面李玉茹c白翎。 十思君见嗖的一下,从头顶过去个头陀和尚。大吃一惊,赶紧往后护住,大声道:“何人?”此时,李玉茹c白翎也把宝剑拽出来厉声喝到:“甚么人?” 林忠杰桀桀笑道:“什么人,出家人,尔等速速就擒,否则休怪老衲不怜香惜玉!” 楚少亭抬头一看是他,忙道:“师父,您老人家也来哩。” 林忠杰道:“阿弥陀佛,徒儿莫慌,为师在此!你且闪到一旁,待我跟他们说个明白。” 楚少亭点头闪到旁边。林忠杰提高嗓音道:“阿弥陀佛,哪一个是乾坤教主?出来搭话。” 把十思君气得火冒三丈,一个长髯白鬓老者,竟为老不尊,暗地偷袭,哪有这种不知羞耻之人。倏地一下跳在前面道:“我便是,有话请讲!” 林忠杰道:“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可知我飞天佛祖之威名?” 白翎在后讥笑道:“甚么飞天佛祖,吾看你是飞天蛤蟆,这般大岁数,还使出偷袭手段,可有脸乎?” 林忠杰老脸一红,嘿嘿笑道:“牙尖嘴利,看打!”说着飞身直扑过去。 十思君见状,急忙顿足而起,迎上前去。只听嘭的一声,双掌相交。林忠杰一个鹞子翻身,稳立于地,十思君却蹬蹬后退数步。 林忠杰一愣,言道:“小娃娃,有几分蛮力。我且问你,师承何人?” 十思君道:“正式师父无有。”不是有意瞒哄,自出道以来,他先由十大侍卫教习,又伴云梦修炼,偶得老者指点,又逢前教主赠经。哪里还知道师承何人! 林忠杰眉头一皱道:“云龙子那个老家伙是汝何人?” 十思君道:“他老人家是吾师祖。” 林忠杰也不答话,又纵身飞出,直取白翎。从刚才袭击的反应中,他早看出来,只有这个女子武功低弱,便想以此要挟。 十思君又上前阻挡,却不料楚少亭忽地杀出。他只好挥掌接招。 颤抖中,林忠杰没费多大劲,用点穴法就把白翎点住,他一只手抓着女子,飞身又赶回战场。此时十思君已然将楚少亭擒拿!这一刹那端的是电光火石般。 府衙内的官兵再也忍耐不住,纷纷拔刀蹦出! “师父!快来救我。”楚少亭喊道 林忠杰道:“展教主,小女子的性命已在我手心里掌握,你说怎么办?”。 十思君早知擒来的乃是当朝梁王爷之子,言道:“你先将她放开,我再放小王爷!” 李玉茹一听抓住的是小王爷,大声道:“还需尔等把道路闪开,待我们几个平安离开,便把小王爷放了,你要敢说不字,我一剑就戳这位小王爷几个窟窿!”说着,剑尖顶在楚少亭胸口。 林忠杰一看小王爷落入对方手中,他真想飞身上前,将这几个无知少年劈为两半,把楚少亭抢救回来,但是他没敢动。这可不是说着玩儿的,往上一纵,对方手起剑入,噗的就能把小王爷给刺死,岂不铸成大错。想发暗器,万一失手把小王爷打着,怎么办?急得是一筹莫展。 府衙高手杜淳校尉从旁边过来,咬着耳朵道:“林大侠,事到如今,就得让人家牵着鼻子走,干脆听他们的。且放之平安离开,再想办法救小王爷!” “如果放他们离去,不放小王爷又如何是好?”林忠杰道。 杜淳道“咳!咱们走一步看一步,我已命人调动军队,谅也逃不出咱们的掌心。若不把小王爷释放,咱也跟他没完。” 林忠杰一听,也只好如此。他一抬头:“我说小孩,你说话可算数?倘若让你们离开,小王爷放是不放?” 李玉茹道:“你只管放心,小女子虽不敢称是甚么英雄好汉,但是说话算数,吐口唾沫就等于钉子,只要你把我们放出去,立即就把人还给你们。” 林忠杰道:“好,老朽也把丑话说在前面,倘若你要不放小王爷,今天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白翎虽然柔弱,但也不恐:“教主c夫人,不要挂念我,放不得!你们就把属下豁出去,不能放走这帮贼。” 可事到现在,谁还能听她的?十思君道:“放手!” 林忠杰无奈,只好将白翎扔过去,然后跟杜淳往旁边一闪身道:“撤!”一声令下,府衙校尉并众高手就把道路给闪了出来。 十思君单手提住楚少亭,后面跟着李玉茹c白翎。大摇大摆从人群中通过,离开湖畔。离开城关五里左右,这地方一片荒凉,除了山砬子就是树林,靠东北有条弯弯的小路。 忽听林忠杰道:“站住!我们已是仁至义尽,把你们全放了,现在应当把小王爷交还与吾!” 就见白翎一阵冷笑:“你真是白日做梦。对付你们这帮人,就得心狠手黑,方才教主说的那些话不算数,我要把这个蛮夷带回青木营,大伙贺贺功,喝一口酒拉他一刀,把他万刃分尸。” 众校尉高手雄一听就要往上闯。白翎把手中剑晃了晃道:“谁敢过来,我就先把他砍死!”这一招还真灵,林忠杰忙挥手止住众人道:“好,你们走罢!” 十思君三人转身要走。如果这几个人进了树林,那就真无影无踪。那原始密林一眼望不到边,道路崎岖而又复杂,顺着这儿就可径直到石屋山寨。 林忠杰暗付:豁出去了,小王爷你要有命,就死不了,你要没命,在混战之中也就交待了,我不能眼睁睁瞅着他们把你掳到山寨去。他刚想往前纵,就听石砬子后面c树林周围三声炮响,伏兵四起,正好把这伙人去路截断。 正中央挑起一杆大纛,青色大旗上绣着白字,上面绣着“三木堂青木营”。在旗角下,有一员大将,头戴凤翅金盔,体挂金锁连环甲,下边蹬着虎头战靴,掌中擎着一条三股托天叉。此人面如晚霞,三十岁左右,剑眉虎目,在马上一坐,真如金甲天神一般。在他的左右,四匹马上坐着四员大将,各拿刀槍棍棒,再往后看是一百弓箭手,把箭都搭好了,对准这群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七回 闯牢房解救先锋 遇强敌鏖战府衙 上回说道:十思君等人挟持小王爷楚少亭,行至湖畔树林处,忽见伏兵四起。忙定睛观看,原是三木堂青木营部属。大喜道:“速围住他们。” 林忠杰大惊,暗付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先保命要紧。趁伏兵未合拢之际,率领府衙众人,杀将出去。可怜小王爷楚少亭,被十思君携来扯去,受尽颠簸。 一众人回到山寨,商议去救被擒住的先锋大将梁晨。青木营营长周天先派人暗中去府衙牢房周围窥视,尔后画出简单地图。十思君放心不下,便与李玉茹亲自查探。 十思君与李玉茹乔装打扮,未携带兵器,直奔府衙牢房后门。只见牢房大门禁闭,两旁各有侍卫看守。便走过去说话:“几位辛苦。” 俩当差的看了看他:“啊,不辛苦!老先生来此有何贵干?牢房重地,若有事到前面去办,后边不接待。” 十思君闻听老先生,瞪目一愣。片刻释然,原来他与李玉茹二人扮作一对老年夫妇,不怪如此称呼。 李玉茹强忍住笑,言道“是,我知道。敢问一声这是牢房后门?” 侍卫道:“正是。” 十思君装腔作势道:“多谢,老夫打算进去办点事,烦劳二位把门开开。” 侍卫诧异道:“办事?你这老头儿是岁数大了还是怎的?这属于禁地,没有令箭,任何人都不准出入,有事到前面去办。” 李玉茹道:“我正是因从府衙而来,跟前边没有什么瓜葛。”说着话上台阶推门就想进。 侍卫气得拦他道:“这老两口怎么不讲理?” 李玉茹一伸手:“别动,别动!”点中左边这两名侍卫穴道,顿时呆若木鸡,一动不动。十思君早就意会,并指疾出,点中右边两名侍卫。 李玉茹推门迈进大院,细看仿像仓房,梁晨在哪儿押着却不知道。她边找边喊道:“梁晨,梁晨,你在哪里?我们来救你哩。”光天化日之下,重兵看守监牢之中,你说这女子胆子有多大? 两个人躲闪腾挪,避开守卫和巡逻。至后门不远旁边又是个跨院,一列三间房子。可巧,梁晨正关与此。自他被林忠杰押来,交给知府毕大海。 这知府也是粗心。没问个事情缘由,认为抓来之人只是贼匪,用不着问其口供,所以就没动非刑。那当兵的你一拳头我一脚,这都不算什么,一日三餐饭菜到时送来。 尽管如此,这梁晨的心里跟油烹的一样。至少说这身上它不得劲儿:戴着刑枷c手铐c脚镣和脖锁四大件刑具,连上厕所都去不了,屋犄角有个马桶,吃和拉都在屋里,一张大木床铺的是草,虽说不脏,和在石屋山寨比那不是天上地下吗! 没事儿一个人暗自琢磨:怎能跑得了!铁门窗外面还有人严守,即便肋生双翅也难逃出。把他愁坏了,一天这十二个时辰没法熬,可以说度日如年。昨晚他还欲伺机越狱,但手底下没有家伙,后半夜这才迷迷糊糊睡着,因而头昏脑胀。此刻靠着墙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就听着院儿里有人喊自己名字。 梁晨一个激灵,忙把眼睁开:嗯,我在做梦哩,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有人唤我的名字,难道已到大限,这些蛮夷要下毒手不成?又一想侍卫喊名干什么,这声音也不像。是因昨晚上没有睡好觉,耳鸣和胡思乱想罢了。 他又把眼闭上,一会儿又听有人喊,而且声音越来越近:“梁晨将军,你在哪儿呐?”这一回他可听得仔细,连忙把眼睁开,梁晨就问:“谁在唤吾?”赶紧站起来想扒窗往外看,但这窗户高约九尺有余,根本就够不着。正在他跷脚拔脖子时,又听外面传来“梁将军,吾等来救你了,梁晨”这回听得真真切切,是乾坤教教主夫人李玉茹女侠声音。 梁晨恍然如梦,难以猜想。李女侠怎能进入牢房重地找到这来?这要是把我救了,真是命大!此时,他亦不顾一切地扯着脖子喊道:“李女侠,吾在这里,在这里!””声音洪亮! 十思君听见,喊声似隔一堵土墙,他与李玉茹猫腰一拐弯把门找到。不顾一切暗运真气,双手扯住铁锁沉呼了一声:“开!”迈步进院,果然发现三间高窗房子,铁门上也有大锁。不过这阵儿正是午膳时刻,院里没人。 十思君又喊一声:“梁晨将军,是你么?” 梁晨忙道:“是吾,快救我出去。” 十思君那心也要跳出来了,来到铁门前伸出大手抓住铁锁丹田一叫力:“嗨!”就听“咔叭”一声大锁掰开。他推开铁门冲进屋内。 梁晨就扑过来道:“展教主,展夫人!”只见他:发髻披散c眼眵都多长,颧骨突出,两腮深陷,眼睛上挂满了血丝,跟个活鬼相似。 十思君心里难过,颤声道:“让梁将军受苦了,我这就带你出去。” 梁晨愕然道:“教主,能出得去么?” 李玉茹道:“差不多。来,先把你身上刑具去掉。”没有钥匙,全凭十思君两只手也那么容易,费了半天劲相继把刑枷铐镣和脖锁解除。 三人闯出临时牢房刚出大营,十思君道:“快走!事不宜迟。一旦衙门里得讯息,咱谁个也走不了。”刚转身要出去,就听外面跟炸锅一般,乱哄哄的喊道:“有人来劫牢,别让跑了呀!” 把先锋官梁晨唬得好悬没坐到地下:“坏了!”十思君c李玉茹亦也有同感。 再看府衙军兵已把小院落紧紧包围,就知大势己去,看来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十思君未料官府来得这么快,皱眉头紧锁。他哪里知道,两个人大摇大摆行至牢房,用点穴制住侍卫,尔后未做任何处理,就进来了。片刻,有巡逻小队过来,其中一个侍卫嬉闹着过来推搡看守,得知被制,慌忙报于林忠杰。林忠杰赶到,解开穴道,看守血脉流通,“哎唷”一声缓过来,再找那一对老年夫妇,早已不见。 问哪儿去了?说有人出去了。林忠杰吩咐:“关闭城门,禁止通行,赶紧集合人马,搜捕捉拿。” 侍卫回去禀报后,知府毕大海站在大堂呼喝,把人全惊动起来了。所有的办差官全到前厅纷纷打听,那侍卫把经过讲一遍。 林忠杰一捉摸:大概就为这个俘虏而来,要不就是刺探军情。这一对老乞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晃着膀子闯牢房大营,可见非等闲之辈。吩咐做好准备,把人马撒开,四面八方搜查。 有人到牢房门一看,这俩把门的像一对蜡烛般一动不动。解开穴道一问,俩人讲了经过。毕大海马上调来二百官兵,将城镇围了个水泄不通! 等林忠杰追上,一对肉掌握的咯咯直响,斥骂道:“呔!尔老匹夫,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砸监反狱!你可知罪!” 十思君抬头一看:对面站了个和尚,正是前几日交手之人。只见他长得白须光头。别看身体矮胖,浑身上下一团精气神,狗油胡子七根朝上八根朝下“噗嗤c噗嗤”直扇,一对小圆眼珠叽里骨碌乱转,一说话嗓音嘶哑。 十思君道:“对面这位口打官腔,莫非就是飞天佛祖林忠杰?” 老和尚道“不错,正是你家林爷爷!我说老头儿你是哪位?” 十思君道:“老朽无名少姓,十思君是也。” 林忠杰道:“莫非你就是大名鼎鼎的乾坤教主展思君不成?” 十思君道:“正是在下!” 吓得林忠杰一缩脖子:我的妈呀!还是那句话:人的名树的影。他广交天下豪杰,凡是各门各户c各山各岛的名人,基本上他都知道。早闻听临安府玉皇顶上,三邪之一的谷梁承元被一少年击退。回去后言说此人身怀绝技,怎么在这儿出现?若真他,可就麻烦了。 林忠杰一抱拳:“展教主久违,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请问因何砸牢反狱,难道汝不知这是犯法的吗?” 十思君:“林老前辈,莫要细问,在下身为大宋子民,怎守蛮夷乱法。这梁晨乃是吾抗元侠士,焉有不救之理?汝也是绿林出身,如能赏个面子把道路闪开,让在下将这人救走,我绝不忘恩,你意如何?” 林忠杰桀桀笑道:“展教主好糊涂,这可不是做买卖,是犯法的事。我是当朝三品带刀护卫c大元命官,职责既是捕盗拿贼。梁晨等人背叛朝廷,犯下不赦之罪,今天把他抓押在此,等圣旨一到就将正法。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却砸监反狱,要把他救走,还说甚么让我高高手把他给放了,这岂不是笑话?我林忠杰长几个脑袋敢以身试法?话又说回来,咱俩萍水相逢一点交情没有,可你砸监反狱又犯下不赦之罪,把你一放我就得吃官司,这个事儿万万不能从命。请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李玉茹一看无法讲理,向前道:“林忠杰,汝也是大宋遗民,怎能甘做鹰犬!既然有理不通,不怕死的过来!” 不等林忠杰传令,身后校尉统领何宝宝忍耐不住,这家伙身大力不亏,掌中使一条浑铁大棍,嗷的一嗓子往上跃纵:“林护卫跟他废话甚么,全部砸扁不就得了。老匹夫休走,接棍!”搂头便打。 十思君不知道他是谁c也没工夫问,使了个海底捞月,挥掌一挨铁棍,大喝一声:“撒手!”您说得多大力气,才能赤手空拳荡开这何宝宝碗口粗铁棍!十思君习得紫薇经,又修完玉皇经,因此功底深厚c力量十足! 一掌拍去,何宝宝就受不了啦,顿觉得虎口发麻两臂发酸,手一松,大棍飞起五六丈高,转着个儿落在房上,打碎了十几块房瓦,他见势不好回头就跑。 十思君一看这正是逃走机会,沉声道:“快跟我往外冲!” 二人护住梁晨逃出城来,刚至数里外树林处。时已天黑,隐隐约约内有火光。并有人喊道:“玉字王下落,红色满山河。” 梁晨向里面高声道:“你们还不出来,更待何时?”十思君疑心有人暗算,慌忙跳起来,退后了几步。随即朝里面一看,只见拥出一大群人来。 仔细看时,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接应的玉红良义军部属。众兄弟抢上前,争著问道:“梁将军,怎麽才来?害得我们好生盼望!” 梁晨指著十思君道:“若不是有教主相救,吾早已都做了刀头之鬼!”又指著自己的膝盖说道:“我这膝除拜师和玉将军外,不曾向人屈过!此时不由我不向教主夫妇磕头!”说著,双膝跪了下去,捣蒜也似的磕头。说边:“一则叩谢救命之恩!二则拜教主为大哥!以後我等不拘甚麽事,都得听大哥的号令!” 十思君和李玉茹连忙将他扶起。众兄弟听了先锋官的话,也齐叩头。大家纷乱了好一会才定。 大家拥簇着二人进了石屋山寨,忙搬出酒菜来。兄弟们皆不明白怎生救出梁晨将军的?向十思君c李玉茹细问搭救的情形。 李玉茹笑道:“那一点点官军,在我眼睛里看了,直是一群蝼蚁相似!只须略施小技,教他们向东,他们便不能向西;教他们死,他们便也不能活!搭救一个人的性命,算得甚麽?” 众兄弟道:“虽承救了将军性命,只是我等心里,至今还不明白!那牢营重地,皆有高手看守,你们是如何进入的?” 梁晨饮下一碗酒,抢话道:“不知怎的,我正迷迷糊糊中,忽听有人唤我。还以为做梦哩。展大哥夫妇就闯进来,将我带出。正行间,一阵大风过去,只听得满城喊杀声,却不见一个官军?我们以为:官军是从前面上来的,此时转到身后去了;我们正好趁这时逃走。於是跑到城门,果然一个官军没有。但是喊杀的声音,又好像就在我们跟前。 众兄弟道:“莫不是还有高手?” 一个副将哈哈笑道:“吾前去联系青木营弟兄,潜入捣乱。忽见官兵四出,我们当时只要能避开官军的眼,那里还敢停留观看呢!一路头也不回的逃出后山。陆续等齐了伴,周天大哥就来了,说梁将军已被教主救出!” 梁晨和众兄弟,因这回事,皆心悦诚服,拥戴十思君为大哥。各处山寨村寨的义军,得知这个消息,也都争著前来依附,声势一日大似一日了! 十思君二人并不打算长住,闲暇之时教著一些喽啰心法。夜间就吩咐某部份人,去某方多少里地方去劫掠富商。凡是经十思君吩咐的,打劫无不顺利!敬来十思君夫妇的名声,比玉良红女侠还大的多。 朝廷一次一次的增加悬赏,由白银千两加到黄金百两。十思君才不敢再如前从容教习了!便加固山寨,聚集上千之众。官军几番进动,都打了败仗,竟是奈何他们不得!两浙路的豪杰,数百年来,总是遍地旨是!做县官的,只要不抢到县衙里来,多是开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根究,也不敢根究! 十思君一日对梁晨等人道:“我要下山取一件东西,若习得。可以永保这山寨,不被官军击破;而且汝等的用兵之道,更强几倍!” 梁晨无奈,只好与二人洒泪而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回 辞众人身系扇心 修邪功徒生恶 话说南宋末年,石屋山有一高人隐士,名唤万左思,常干些劫道偷盗的行当。偶得一秘籍。唤作无尊心法,必须以童男童女作为引子。他便化装下山,在城内街头巷尾行走了几日,所见的童男女,委实不少;那有一个用得著的呢?暗想若这么物色,便是在城里一辈子,也看不出一个中用的小孩来!人家伶俐可爱的儿女,如何肯放出来,在街上玩耍咧?必得设法进人家屋里去才行! 他独自思索一会道:“有了!我何不将城内所有算命的人,都邀了来?看他们近来所算童男女的命,有根基极好的没有?如有,看在谁家。若还不曾算过,就托他们留神。他们算命的人,好八字一落耳,便永远不会忘记;童男女根基稳固的八字,更是他们取钱的好门路,决不肯轻易放过去的!我身边有的是钱,多给他们几文,还愁他们不替我尽力吗?” 主意想定,即实行照办起来。 一个斗大的县城,本地的,外路的,总共不过几十个算命的人,有钱岂不容易召集? 万左思把几十个算命的,都召集在一处。先说了几句江湖中客气话,才说道:“兄弟无事不敢劳动诸位的大驾!只因兄弟平生,只有一儿一女;看待得稍微宝贝点儿,病痛就异常之多;到处寻找名医诊视,银钱也不知花掉了多少,仍是丝毫不见效验!日前内人得一奇梦,梦见有神人指示:须找一对根基极好的童男女,和小儿女结拜为兄弟姐妹;自然易长成人!内人在梦中问神人:何处有根基极好的童男女?’神人指示在此县城。兄弟特地到这里,寻觅好几日,无奈寻觅不著!因想到:诸位在这里算命,人家小儿女出世,无论根基如何,总得请诸位算算八字;根基好坏,自逃不过诸位的计算!望诸位静心记忆一番,具有根基稳固的童男女八字,纵然相隔年,必尚能记忆得出,看在甚么地方?甚麽人家?葵能详细告知兄弟,一个八字,兄弟可赠二十两花银。记忆不出的,每位也奉赠一两!” 几十个算命的,听了万左思的话,都觉得这事很是新鲜!谁不爱银子?一个个都偏著头,冥思苦索。有思索出来的,将八字报给他。 万左思听了,只用指头轮算一番,便摇头说:这八字,仅有六分根基,或七分根基。接连算了十来个,连一个有九分根基的都没有! 最后一个闭眼瞎子说道:“我就在前日,揣骨相了一对童男女,我当时觉得很奇怪!这里某条街上,有个做丝绸生意的商人元坤,前几日从临安回来,带回一对童男女。说是在途中客栈里,遇了火烛,把带领两个小孩的大人烧死了。元坤听得小孩喊救命的声音,拚命上前救了出来;当场没人认领,只好带回。小孩有了八九岁,面貌都生得十分清秀,衣服也像富贵人家的;只是都和失了魂的一般,问他们的话,不大晓得答应;终日痴不痴c傻不傻的,说话结里结巴。元坤也没问出他们的姓名籍贯来。元坤儿媳妇,是我邻居的女儿,曾请我揣骨一次。我断定他的话,都灵验了,很相信我的相法。前日特找我去,要给那两个孩子揣道。两个孩子真是可怜,也不知是因失火吓成这个样子呢,亦或不见了父母,急成这个样子?相金是没有的;倒要相得仔细些才好,意将来有骨肉相聚的日子没有?我那时左右闲著无事,又因是熟人,就给两个孩子,揣相了一番。真奇怪!那一对童男女的骨相,若不是三清转劫,就必是帝王化身,寻常小儿女,决没有这般骨相!我当时就说:可惜这两个孩子,没父母在跟前!不然,这样的骨相,我取二十两银子一个,任凭谁说也不算多!万左思的儿媳妇笑道:你们走江湖的,照例喜欢瞎恭维人,好问人要钱!你这瞎子,今日算是白恭维了!若真有这么好的骨相,何至落到於今这步田地?”我恍时也懒得和女人家争论,就出来了。我此刻想起来,还是可以写包承字:包管这一个男孩子,将来必成大器;这一个女孩子,将来必做一品夫人!不过八个甚么字,就不得而知!” 万左思闻听大喜,口里却道:“没有八字,不见得靠得住!”於是每人送了一两银子。打发一般算命的去後,又虔心占了一课。课文极佳,但是爻中仍透几分凶象。遂不敢孟浪从事!向元坤左右邻居,打听了几日,把两个孩子到元家后的情形,打听得明明白白。 原打算深夜潜入,将二人摄偷出来;因见两次课中,都透过几分凶象;恐怕做不稳当!才想出假装父母的方法来,逆料既不知道两孩的来历,而两孩又失了魂,要骗出来很容易!不过这事,不能不有女人同做!因急急的回到洞府,教娘子高芳一同来县城,实行骗术。果然马到成功,竟将一对娃娃骗到山洞。 万左思看着面前一对金童玉女,心中好生快活!以为:有了这样一对好根基的童男女,无尊心法,就不愁练不成功了!孰料仔细观察二人痴傻的情形,不像是吓掉了魂的,也不像是急成的,更不是生成的。研究好几日,才得知是受了迷药。既知道原因,就容易解救矣。不费多少气力,便将娃娃所受迷药的毒性,完全解除! 两个娃娃性灵既复,都向万左思哭著要父母。万左思那里肯作理会!忙著安坛设祭,沐浴薰香。把童男童女也洗刷乾净;选择了子午日,开坛祭练,刺血书符。可怜两个浑浑噩噩的小孩,那里知道杀身之祸,就在眉睫!因高芳还欢喜二人生得伶俐,拿了零星食物给二人吃,二人就在跟前亲热。 高芳年纪已四十开外,膝下一无儿,二无女。大凡年纪到了三十以上的妇人,没有不想望女儿的!这两个仙童般的娃娃,生得极可人意,她的心思不由得渐渐的变更。想抚育作自己的儿女,舍不得给丈夫伤害练功!却又有些虑及二人,已有了这麽大的岁数;知道不是他们的亲生母。养到成人,他落叶归根,悄悄逃去,寻觅他们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就自己白费了一番心血。而丈夫最要紧的无尊心法童,又不曾练成;那时就後悔也来不及了! 高芳虽想到了这层,只是仍有些不舍!想故意探听二人的口气试试。便将男女娃领到跟前,先问男童道:“你的亲生父母,早已死过了。你知道么?” 男童流著眼泪,半晌摇头道:“不知道。” 高芳道:“你知道这里是甚么地方么?”男童也摇头回不知道。她又问道:“你读过书么?认识字么?知道强盗是甚么东西么?” 男童点头道:“已读过三年书,字都认识。知道强盗是抢劫人家东西的。” 高芳笑道:“专抢劫人家东西,不杀人放火,还算不得强盗!强盗是杀人的!这山上的人,都是杀人的强盗!你怕么?” 男童摇头道:“不怕!” 高芳道:“你不怕强盗杀你吗?” 男童道:“母亲不是强盗,我在母亲跟前,不怕!” 高芳闻听,喜得心花怒放!连忙将他抱在怀中亲嘴道:“你做我的儿子好么?你将来孝顺我么?” 男童也将脸偎著高芳道:“好!将来孝母!”高芳欢喜得甚麽似的,连亲了几个嘴,才放下。又拉住女童的手,也试探一遍。 也是这对小娃娃,合该不受那练功魔难!又鬼使神差似的,二人都答应得正如高芳的心愿!她遂决心施救,作为自己的儿女。当下教二人许多对付万左思的言语c做作。等到万左思午时进房,两个娃娃都过来叫爹。万左思嗔著两眼,望了二人一望,鼻孔里哼一声道:“谁是你们的爹?你们的爹在陰间,不久就打发你们去见面!”娃娃吓得退了两步,低著头不敢做声。 夫人高芳忙迎著夫君,陪笑说道:“我看这两个小东西,很解人意!你我两人的年纪,合起来差不多百岁了,膝下一个儿子c女儿也没有,将来都免不了要做饿鬼!我的意思:打算就认这两个东西做儿女,好生抚育成人,岂不也可以慰我二人的晚景吗?” 万左思板著脸,只当没听见。 高芳向男女娃娃使了个眼色。二人慌忙爬在地下,朝著万左思叩头,口里又叫著爹。 万左思现出极冷酷的面孔,不瞧不睬。 高芳又道:“你瞧这两个孩子,也怪可怜的!”边说边对俩娃娃道:“你爹不答应,你们就跪著不要起来!”二人真跪著,一递一声的叫爹。 万左思没好气的向夫人说道:“儿女可以保得你我的性命么?官军来围洞府,你能教这可爱的东西,下山抵敌么?你怕将来死了做饿鬼,我怕现在就要做砍头鬼!” 高芳也生气道:“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在少林寺修过性,时常自夸道武艺高强!原来连做强盗的本领都不够!好,好!你只愿做终身的强盗,不怕绝子灭孙,你一个人去做很好!我父亲当初把我嫁给你,是想我到你家做一品夫人的,不是想我做强盗夫人的;于今你走你的陽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两个小东西,是我从县城带来的,我要他接万家的后代!将来我死到九泉之下,也可以见得死去的公婆!”一面说,一面号啕大哭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九回 玉皇山再修无尊 临安府惊逢南佛 话说高芳和两个娃娃一阵痛哭。万左思的心肠,毕竟不是生铁铸成的!看了这种凄惨情形,也不由得一时软下来了。长叹了一声,向高芳说道:“罢罢!用不著号哭了!不见得除了这两个,便没有中用的童男女!”高芳这才转悲为喜,两个娃娃好像知道自己是死囚遇赦似得,也止啼哭,又连连的向万左思叩头。 万左思勉强回头看了一眼,说声:“起来!”两个孩子起来,挨紧高芳站著。万左思也不理会。心中已决定:如迁延时日,再找不著合用的童男女时,宁肯夫妻反目,非拿这两个儿童练成无尊心法不可!又过了此一时,果然寻不著合用的童男女。只得把心一横,正言厉色对高芳说道:“你可知道谷梁承元受了招安,做上当朝一等公侯,於今专一和我们江湖中人作对,已剿散好几处山寨了麽?” 高芳看了夫君的神色,又听了这般言语,心里早明白了他的用意!只得摇头答道:“外面的事,你不来和我说,我怎生知道?谷梁承元是甚么人?我都没听你说过!” 万左思道:“你是个妇人,不知道外面的事,自是正理。谷梁承元曾为丐帮帮主,不过他能受招安,我不能受招安!我既不能受招安,你不知道这洞府的人,性命都靠谁保护?” 高芳道:“不待说是全仗有你的!” 万左思嘎了一声道:“你也知道全仗我麽?老实对你讲,我的无尊心法不练成,休说一洞人性命难保,连你我性命,也保不了!你不要我做丈夫,只由得你!我劳神费力才弄到手的童男女,不能由你要留下来,便留下来,更不能为你一个人的妇人之仁,断送满洞府兄弟们的性命!我於今已选择了明日庚申日开坛。你休得再发糊涂,耽搁我的大事!” 高芳见丈夫如此神色,知道无可挽回了!只得一声不做,倒在床上,掩著面哭。万左思也不瞧睬,自将两个娃娃拉到神坛里来。 二人这时的年龄,虽只得五六岁,然都是聪明绝顶,具有夙慧的人。又早已听得高芳说过掳他们上山的用处。此刻被拉到神坛里,自然明白是死到临头了!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万左思冷笑道:“哭甚麽!只怪你们自己的命,生得好,因此不得好死!你们也不要怨我!”说著,亲自动手,将二人的上衣卸了。神坛左右,安好了两条木凳;先把男童捆在左边凳上。男童越加号哭得厉害。万左思用食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点,恶狠狠的说道:“你想死得快就哭!不哭倒可以活一百天!”两句话,真吓得男童不敢哭了! 男童捆好了,将女童也照样捆在右边凳上。准备就在这天午时子时,修炼无尊心法。 万左思才把准备妥当,忙得有个头绪。忽得著派在外面打探的兄弟回来报告,说:“谷梁承元派黑煞韩山松带领数百人马,不分昼夜的,前来攻打山寨,已到了离这里不过三四十里路了!” 万左思听了这消息,虽并不慌张著急,然不能不从事於筹防署。练功的时间,是没有了!只得仍将两个娃娃解下来,交给娘子看管。高芳不待说是喜出望外! 万左思知道韩山松,不过一勇之夫,没有多大能耐。所虑的,就是元军有许多大炮,朝洞府攻打起来,不容易抵敌!遂思量一个抢炮的方法:挑选数十名壮健兄弟,各人只带长矛短棍,埋伏在离山寨十来里,险要的山峡两边;等官军经过的时候,猛然杀出,专一抢夺大炮。 葵然韩山松不普防备,被抢去了几尊大炮,并杀死了数十名官军。官军的锐气大挫,那里是万左思这般强徒的对手?差不多被打得全军覆没!这麽一来,这山塞强盗的声势,就更闹大了。不到几日,竟又调来千余多官军,只把山府座围了,并不进攻。山中并没有出产,官军打算围到山中的食粮一尽,便不能支持! 洞府内强徒,见官军密密包围,也不免有些著虑,一个个都盼望大当家用计策解围! 万左思却先将兄弟们聚在一处说道:“官军来攻打我们,并不算一回事!这般不中用的官军,那怕他再加上几倍,也不在我心上!若要他们回去,我立刻可打发他们回去!不过我刚才占了一卦,不久便有招安的消息来!我初上山的时候,原没有受招安的心思,所以教你们下山寻找合用的童男女。若当时容易找著,则此刻我的武功,已经练成,不但这山寨,能使官军不敢正眼相向。便是两浙路的江湖兄弟们,亦会闻名丧胆。无奈事不凑巧!合用的童男女,迁延几月复才找箸;却又为内人阻隔。直到前几日,方待从事修练。而元军忽来相扰,於是复延搁下来。我再四思量:我们这番若不受招安,必是接连不断的,有官军前来麻烦,我的武功终没有祭练成功的时候!不如暂时由二当家石卓世出面,受了招安。我好趁这当儿,另择僻静所在,将法宝练成,那时再图大举!不知诸位兄弟的意思如何?” 众强徒和石卓世,忽然听得要受招安的话,都觉得出乎意料之外!一时都没话回答。 万左思接著说道:“请诸位兄弟仔细思量:我与二弟石卓世初次见面的时候,便说:做强盗太劳苦,太风险!当时虽不曾说出我的做法来,其实就在使我们的声势张大,好受招安。招安後,得了一官半职,则一切皆可不劳而获了!不过我的心愿,此次尚不易相偿;所以正好趁这当儿,把自己的脚跟站稳!” 虽听大当家这麽说,众强徒仍是莫名其妙。次日果由官军里,派人上山招安,许石卓世当下万户府正六品,银牌。石卓世见谷梁承元受招安获,做了官,心中早已羡慕!此时见万左思也主张招安,自然很容易就范! 却说万左思不待招安了事,即带娘子高芳和两个娃娃,到衢州府境一座丛山里,自结一所茅屋住著。打算在这清静所在,好修炼无尊心法。 无奈两个孩子在高芳跟前,一日亲热一日,高芳简直看待得比自己儿女还要宝贝,死也不肯给万左思练剑。 大凡练习邪魔歪术的人,对於家庭的感情,必是很稀薄的。万左思见高芳几次阻挠,料知有高芳在侧,无尊心法决练不成功!只得索性将老婆不要,乘高芳不在意,带上两个孩童,从衢州境地转到临安府辖内。他打算在丛山中,结一所茅屋,好安心祭练。 万左思并不曾到过临安府,他这回带著二人到来时,正是七月中旬。玉皇山之下,每年六月后,三清观内香火极盛。无论富贵贫贱,男女老幼,常有从数百里数千里以外,步行进香的;更有许了朝拜香,从各人家中出来,就三步一拜,五步一跪,直跪到玉皇山顶上。 万左思正在香期当中到玉皇山,处处是人山人海,不容易能找著一处僻静地方,给他修炼绝学。万左思见朝山的如此之多,正踌躇不得计较。忽见从人丛中,走来一个精瘦和尚,身披一件破烂袈裟,袒出左边臂膀来,又细又黑,筋肉突起。汗毛疏疏落落,又黑又粗和须发一般,托著一个钵益,比五斗栲栳还大,浓眉巨眼,很透著几分凶恶像。 万左思看了,暗付:这和尚的形状看来,决不是一个安分守戒律的东西。心里是这么想著,那和尚已走近行身边。万左思一手牵著男娃,一手牵著女童,连忙向旁边让开。 因见和尚已喝得烂醉,手中钵盂里,还有半钵孟的酒;恐怕惹得他发酒颠!说也作怪!那和尚已挨身走过去了;走不到步,忽回过头来,两眼圆溜溜的望著两个娃娃!万左思心虚,怕和尚看出破绽,难得罗嗦!急拉著二人,背转身去。 那和尚也急回过身来,朝男童叫一声公子,那声音就和天空响了一个霹雳相似!男童听得,望著和尚发怔,仿佛是认识的!和尚大笑著走过来,伸起巨灵般的右掌,在万左思肩上一拍道:“夥计,夥计!你也来了吗?害我找得好苦!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所在!快跟我走罢,我和你有得帐算呢!” 万左思不由得老大着了一惊!但是仗著自己的修为,又不知道和尚是何等人。却不甚惧怯!放下脸对和尚呸了一口道:“谁和你这贼秃是夥计?是识时务的!快滚开些!”说时,紧紧的把两个娃娃的手握紧。 和尚也正色说道:“你这东西,才是不识时务呢!他是我的徒弟,你知道麽?” 万左思一看左右前复看热闹的人,围一大堆,不好施展手段!即点头对和尚道:“看你这贼秃,要到甚么地方,和我算甚么帐!你就走罢,怕你的也不是人!” 和尚连连道好,分开众人,侧著身体往前走。万左思拉著二人跟在后面。 走到一处山林里,万左思估量:这和尚必也有些本领,不如先下手为强!遂乘和尚不觉,腾出左手来,朝和尚脊梁当中,哗喇喇一个催心掌打去。以为:打死便没事!谁知才出手,和尚早不见了,肉掌不偏不倚的,劈在一株松树上,将松树劈得枝干纷披,倒折下来,几乎压在自己头上,吓得倒退数步! 和尚已在万左思背后,一把抓住万左思的顶心发,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在龙王爷面前卖水,这一点点儿毛法,也拿出来卖弄,你还有本领麽?尽量使出来罢!” 万左思不提防,被和尚抓住头发,想借隐身法逃走,也来不及!只得发哀声求饶道:“我肉眼不识圣贤!求师傅饶恕我这遭!” 和尚道:“你求我饶恕你,却为甚么还拉住我的徒弟不放呢?” 万左思没法,只好把两手松开!和尚将万左思提离地,说道:“你也是个礼佛之士,本与我无仇无怨。不过你这东西的心地太坏,不知断送多少无辜的童男女!我受师兄的拜托,特地来这里等候你,一则救我自己的徒弟;二则替人世除一大毒害。像你这种无良心的东西,假使你能尽得佛家法术,那还了得吗?仅传你一点皮毛法,你就拿著无恶不作起来。竟敢剪径烧杀,将强盗逼得拥你为首!汝仗著武艺做强盗,尚嫌不足,还要修炼无尊心法!一个略有天良的老婆,你都视同仇敌!尔这种东西,留在世间,有何用处?” 万左思只急得浑身发抖!苦苦哀求道:“师傅杀死小子,直如踏死一个蚂蚁!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圣贤许人以改过!小子从此一步也不敢妄行,只求师傅饶了小子的性命!” 和尚偏著头想一想道:“也罢,我本也犯不著伤你这东西,破我多年不开的杀戒!至于你改过不改过,妄行不妄行,那怕你躲在天涯海角,也瞒不过师兄的耳目!那时恐怕你的无尊心法尚不曾练成,你的头早已被斩了呢!去罢!” 随将手一松,万左思跌倒在数步以外,爬将起来,向和尚叩头问道:“师傅的法讳,能否告知小子?小子向后也好感念!” 和尚道:“吾乃南佛慕容昭良!” 万左思在寺院时,曾闻听师父讲过:谷梁承元的一身盖世武功,皆是其师兄慕容昭良所授。此时一听说,那里还敢支吾!这番到临安来,竟像是知道南佛在玉皇山,特地亲送两个娃娃来交割的一般。 其实是慕容昭良,当时在衢州府偶遇赵玉,救活他性命时,就已得知赵家有灭门之祸!其子更是死在临头,无法挽回劫运!所以赵夫人不肯将儿子给他带走,他也不甚勉强! 库陰易逝,又过数月。 慕容昭良并不曾离开衢州,仍在石室山上白云寺住著。不过他住在寺院,并不是和寻常僧人挂单一样,正式谒见住持,呈验度牒,拨住僧寮。他日间到处游行,入夜才到白云寺来,就在廊檐下,权做一团歇息。也不念经,也不打坐。所以赵家派人打听,回说并没有这般的和尚。 他白天来住的地方,却在江郎山中无尘庵。住持是位年近古稀的老尼姑,法讳渡心。少时和慕容昭良原是同门兄妹,游行且在他之上。只为练功走火,断废一条左臂。遂发愤在江郎山之中,终年人迹不到的所在。亲手诛茅辟草,复募化十方,建筑这座无尘庵,一心一意的在庵中修练。 慕容昭良因赵玉的劫难未除,不能离开衢州。欢喜无尘庵不近世俗,好供自己修持。巧遇渡心,便每日到无尘庵来。 这日慕容昭良忽来向渡心稽首道:“今有一件功德,非得师兄亲去,不能完成!”因将要度脱赵玉之子为徒的情形,细述一遍道:“于今赵玉案子已快破了!赵家即有灭门之祸!师兄若不伸手援引他们,则我必至前功尽弃!” 渡心踌躇一会道:“赵菱儿和莲丫头,也合当与我有缘,这事我愿任劳。不过你的徒弟,你应当去救,不合累我!” 慕容昭良笑道:“我的徒弟,早已不在赵家。他的磨难更多,此时救他尚早。” 渡心於是动身到衢州来,沿途仍装作募化的尼姑。这日黄昏时候,走一座很陡峭的山壁下经过。忽听得山上有脚步声,跑的很急。随立住脚,抬头向山上一看。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公子,背负长剑,左胁下悬革囊,短衣其履,英气盎然,不要命的向山下逃跑。背复相离二三十丈远近,有个身体魁伟c形状凶恶的汉子,紧紧的追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回 出家人侠义救良 无尘庵收留宋嗣 话说渡心看了山上一逃一追的情形,认得在前面逃的,是莫东卿,后面追的,不认识是甚么人。暗想:“不问追的是谁?为的甚事?我既亲眼见莫东卿被人逼迫,论情理总不能不援救他一番!且看:那追的追著了,怎生处置?”正想著,莫东卿已逃近岩边,将耸身下岩。第一眼看见了渡心,就和危舟见了岸一般,不觉哎呀一声喊道:“渡心师太!快救小侄的性命!” 话才出口,渡心已见那个追的,伸右掌朝莫东卿背上一拍,一道罡气随著,比箭还急的射将来。 这里也恰用得著说时迟,那时快的套话了!渡心见那道罡气出手,也急将右手一抬,即时射出一团真气来,宛如摩空之龙,一掣就把金光挡住。 那追赶之人索性把罡气收回,正色向渡心说道:“我看师傅不是没道德的人!为甚么这般助恶,也不问个情由?是他夜闯公侯府,盗我的经卷!师傅是有道德的人,难道能说我不应该向他讨回吗?” 渡心也早已将真气止住,飞身跃上石岩,询问道:“贤侄因何在此,与这人动手?” 莫东卿道:“师太不要听这厮的话!”莫东卿才说了这两句话,忽从山岩侧边,又跑出一个男子来。渡心一看,也认出是云龙子。云龙子自然认识渡心,走过来请了安,说道:“求师太与小侄做主!” 渡心合掌念声阿弥陀佛道:“你们都是令师打发来的吗?” 云龙子上前一步,躬身答道:“不是师父差使,在下等怎敢无端跑到这里来?只因父亲去世前,命吾往临安府寻找慕容飞鹰后嗣。却风闻叶不色暗香害人,便夜探真伪。孰料刚入公侯府察看,这厮就跑出擒吾。我一面抵敌,一面撤退,恰巧遇到莫大哥。” 渡心点点头,合掌向那人说道:“你刚才说他们盗你的经卷,是不是江湖所传龙虎十象功?” 那汉子道:“正是!此经卷乃是吾与师兄偶然获得。这部经书已逾一个甲子,我专为看守这藏经阁,已有好几年,如何能给他们盗去?” 渡心道:“你是谷梁承元何人?如何称呼?” 那汉子见渡心问这话,面上露出喜色来,忙答道:“是我师兄,师太想必是认识的。” 渡心也点头笑道:“怎麽不认识?你姓甚麽?叫甚么名字?” 那人道:“我姓丁,名不开。师太既和我师兄认识,就得求师太看讲个情面,替我作主,勒令他们把经书交出来!” 渡心笑向云龙子道:“我看一部残经,也值不了甚么!他既这么说,汝就还了他罢!” 云龙子不服道:“这书本是少林寺藏书,既不是谷梁承元的,也不是他丁不开家的。怎麽好说还给他们!” 渡心笑著望住丁不开。丁不开急忙分辩道:“确实是师兄的!不然,我也不在公侯府看守了。” 莫东卿道:“不错!你既在这府内看守,我们两个人寻觅三昼夜,你往那里去了?怎的不见你出头拦阻?直待我们劳神费力的拿到手,你才出来说是你的呢?好不要脸!” 丁不开没得回答,只求渡心做主。 渡心笑道:“我是巴不得这二人给你!不过云龙子的话,说得近情些;我于今若帮著你,问他讨回,他心里也不服!我也对不起他们父辈!即算这部经书,是你师兄所著。你看守不力,也不能怪人!何况就据你说:这部经书,已经历一个甲子,而你在府中看守,不过几年。若有人在几年前来盗,你却向谁去追讨咧?我劝你放马虎一点儿罢,不值得为这些小事,伤了同道的和气!” 丁不开眉怒目瞪,望著云龙子二人,欲待不服,又斗不过渡心。得忿忿的向莫东卿恨一声道:“我已认得你们这两个偷盗贼厮!你们能一辈子不落到我手里,就算是你们的造化!”说罢,掉头不顾的去了。 渡心见他走後,向莫东卿c云龙子叹息道:“我何尝不知道他是诈骗!只是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谷梁承元一代宗师,又是丐帮帮主。手下也有几个了得的人物。 佛教和你们道教,自盛唐以来,直到现在,总是如冰炭之不相容的!我因不愿意为这点儿小事,加添两派的嫌隙,所以才劝你们把经书还他!其实明知不是他的,那里说得上还咧!不过你们费了几昼夜的心力,平白的教你们让给人家,本也不近情理!这虽是一点儿小事,其中也有定数!” 说话时,天色已晚。云龙子c莫东卿谢了渡心救命之恩,正待告别。 渡心忽然吃惊道:“不好了!你们细听:那西南方有人打斗,想必是谷梁承元那厮,见丁不开独自追出,恐出意外,也追了出来。”云龙子二人随渡心手指的方向侧耳细听,约莫在数里远近,果有叱喝武器之声,在那里奋斗。 莫东卿著急道:“师太!这怎麽好?不凡兄弟不是那厮的对手!我们就赶去帮助,也来不及了!” 渡心诧异道:“你父亲又给你生出一个弟弟来么?” 莫东卿道:“非也,是我江湖中结识的朋友,医术精湛。他真名杨不凡,江湖人称杨老邪。” 渡心笑道:“你们尽快赶去,有我在此不妨事。快去罢!回东洲岛时,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莫东卿c云龙子那敢忌慢!答应著,向厮杀处,飞奔而去了。赶有五来里路,只听得树林中喊道:“来的可是莫大哥么?” 两人连忙答应。窜进树林看时,杨不凡正怀抱经书坐箸,对二人人说道:“侥幸侥幸!险些竟没性命和你们见面了!丁不开那厮大约是斗你们二人不过,就返回追来和我为难,我一个人,却不是他的对手!看看敌他不住,亏得从斜剌里飞来一老尼,把那厮吓退了!我心里又欢喜,又疑惑!欢喜是那老尼救我的性命,疑惑是却猜不出他从那里来的?我们同辈中,没有这么高的本领! 莫东卿道:“那厮那里是斗不过我们二人!自咱们分开走后,云龙子与我同心合力的,和那厮斗约半个时辰,我们敌不住,恐怕白送性命!只得逃跑。恰逢渡心师太,走岩下经过,遂救了云龙子性命。方才救你的,也是渡心师太。” 杨不凡听得,慌忙立起来,将经书交给莫东卿,恭恭敬敬朝著东南方,叩了四个头,算是拜谢渡心救命之恩!三个人便向西而去。 且说渡心为这事耽搁些时间,所以次日到赵玉家,略迟些。才一跨进房门,回头看时,府衙官兵已拥进大门,正要捉拿赵玉家人!恰好莲丫头听得外面人声,出来探看。渡心就自作主张,翻身将中门关上,看门後有一条木杠,顺手拖过来,牢牢的把门缝顶住。再看旁运故著一扇很大的石磨,大抵也是平日拿来靠门的。 渡心暗想:“这门也还结实,有木杠顶住已够。他们若是粗重东西撞碰,便把这石磨靠著,也无济于事!我何不将这石磨移上去搁在门框上?像这些吃人不吐骨子的蛮兵,就压死他几个,也不委屈!”旋想旋提起石磨,耸身就搁在门框上面了。 管家不知道为甚麽,吓得跑进去,向赵夫人指手画脚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夫人也听得外面喧扰之声,正要起身到中门口看看。渡心已走进来,朝著她合掌道:“尊府大祸已到眉端,贫尼是特来救夫人全家的!奈赵玉不听贫尼言语,以致此刻被衢州官兵,拘锁在前厅。即时就要进来,捉拿夫人和小姐!”话才说到这里,中门又被敲打得一片声响。 渡心接著说道:“夫人不要慌急!贫尼已将中门关好了,一时打不进来!只看夫人有甚麽要紧的东西,早些检点出来,有渡心在此,包管没事,尽可从容打后门出去!” 任凭赵夫人平日如何能干,到这种时候,听说自己丈夫被衙役拘锁,接连又听得敲的中门震天价响。那里还有主意,连话都不知道应怎生说了?只管痛泪交流,望著渡心泣道:“师傅那里来的?可知道外子为甚么事,朝廷要派人来拘他?” 渡心道:“犯的不是灭门之祸,也用不著贫尼来救了!请快点儿收拾走罢!” 赵夫人忽侧耳听外面道:“哎呀!老爷在外面叫菱儿小姐呢!” 渡心连连扬手道:“不管叫谁,门是不能开的!一开门,就全家俱灭!” 莲丫头这时吓得拉著赵夫人衣摆,只是发抖!赵菱儿也抖做一团! 渡心见这大小三口儿的情形,就只索自己动手;将箱笼都抱下来,扭断上面的锁,把衣服都倾出来。渡心的意思,并不是寻觅细软贵重物品,为的是恐怕赵玉有甚麽造反的凭据和名册,落到衙役手里,必至拖累多人!但是倾翻几口衣箱,尽是衣服以及金银首饰,并没别的物事。 正在翻箱倒产时,众官兵已抬著石块,在外面撞中门。渡心料想中门木虽结实,也经不得几撞,等他们进来再走,便不能不开杀戒了!后门大约是有人把守的;且趁此时,翻墙离开这是非场,再作区处!渡心才一手握住赵夫人的手,一手将赵菱儿c莲丫头两只小手,合做一块儿握了,喝声:“闭了眼!”瞬息已遁出赵家府邸,疾奔出衢州城。路上自无可留连,直将三人领到无尘庵住著。赵玉殉难后,她也将尸首运到无尘庵。 赵夫人为儿子已急成病,这番家中更遭此惨变,又把丈夫死了,真如火上添油!那须几日工夫,也就在无尘庵身殉赵玉而去!临死时候,握著渡心的手泣道:“师傅是活菩萨!只恨我没福,虽有活菩萨,也挽不回我的薄命!不过寒舍既遭此惨劫,我就留这条命在世间,也实在太没有趣味!我如今丈夫遭难,儿子不知存亡下落,我死了岂不乾净。所不能瞑目的:就只觉得丢下这个又小又弱女儿,无依无靠!承师傅的恩意,说与小女有缘,愿收作徒弟!师傅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我岂有不愿意之理?只因我以为年轻人出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不曾令小女拜师。并且小女当周岁的时候,她父亲抱在外面,遇著一个游方和尚见了,曾摸著小女的头顶说道:‘可惜是个女儿!若是男子,将来长大,真贵不可言!便是女子,也很不凡!好生培养,不可躇蹋了!因先夫不信僧道,不愿跟那和尚攀谈,却抱了进来。那和尚的话,虽不见得有凭准,但我总存心想为小女,择一个称心如意的儿婿,如今是已成为虚愿!惟有将小女交给师傅,一切终身大事,都听凭师傅作主!莲丫头虽不是我家骨血;然自从她到我家,我不曾将她作下人看,她的命运,也和小女此刻一般的苦;就和小女一同交给师傅,由师傅作主就是了!”赵夫人付托了这番话,才瞑目而逝。 葬事自是渡心办理。从此赵菱儿就在无尘庵做渡心的徒弟,莲丫头也改名赵莲儿,一起拜了师,皆不曾落发。 慕容昭良在玉皇山救出赵玉之子赵承德,亦就是哪个男童。和女童柴金秀,也是带到这无尘庵来交给渡心。他自带箸赵承德到别处教练本领去了。赵承德和赵菱儿,在患难中由散而忽采,聚而复散,自有一番悲喜情状。光陰迅速,转眼过了十年。 且说临安府有一复姓慕容的武士,名叫飞鹰,家中有偌大产业。慕容飞鹰少年科第,二十六岁就成了武进士,人品也生得飘逸出群。两浙路大户人家有女儿不曾许人的,都争著托人到慕容家说合。慕容飞鹰的父母,因儿子的年龄已大,且成了名,不便干涉儿子的婚姻。 慕容飞鹰存心非得才貌俱绝世,又曾亲眼看见的,否则宁肯一辈子不娶妻!因此因循到二十六岁,尚没成亲。 这时正是清明佳节,慕容飞鹰独自间步到郊外踏青。芳春永昼,花草撩人,微风舞蝶,弱柳穿莺。慕容飞鹰是抱著满腔情思,无处使用的人,对著这惹人春色,心中总不免发些遐想。信步行来,不觉已走到离桂林城十里以外,两腿渐渐有些力乏了!不能不拣个地方,坐著休息休息。透在路旁一块青石上坐下来。 坐没多一会,忽有一个五十来岁,下人装束的人,匆匆走来,向慕容飞鹰突然问道:“先生可是复姓慕容麽?” 慕容飞鹰点头问道:“你是那里来的?问姓慕容的干甚麽?” 那人听得喜孜孜的请了个安,立起来垂手说道:“幸亏小的走得快,不曾错过!敝老爷就在前面!特地打发小的来,迎接先生去,面谈两句要紧的话!” 慕容飞鹰觉得很诧异!暗想:我并不认识这人,他东人是谁,我更不知道,莫不是他认错了人么?随向那人说道:“姓慕容的虽不多见,但贵老爷要你迎接的,必不是在下。我今日出来闲游,并未曾和人约会,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走到这里来!你家老爷从何知道,打发你来此迎接?” 那人摇头道:“不错,不错,一点儿不错!敝老爷在前面恭候。先生一见面,自然就知道不错了!” 慕容飞鹰转念:今日是清明节,到郊外间游的多。或者是他们故意布这疑阵,和我开玩笑,也未可知!不妨姑且跟著那人前去,看看究竟是谁?岂知走了半里多路,依然没到。因即立住脚,问道:“你说就在前面,怎么走了这许久还没到呢?我的腿早已走得酸痛了!说出来罢:你老爷是谁?他要会我,何不到我家去?” 那人也停了脚道:“原来先生的腿走不动了!小的倒会医治。”说著,提起他的双肩就走。也怪!那人向前走,慕容飞鹰也身不由己的,提起脚跟著走,那人走得急,他亦不能缓。慕容飞鹰心里明明白白,只是不能自由自主的停著不走。这一来就不由得慌急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六回 荒山庙慕容受困 天缘至桃僵李代 话说慕容飞鹰身不由己跟著那人飞跑,心里又是害怕,又是著急,不住的向那人喊道:“请你停一停!你教我怎么,我便怎么!”那人不但不答白,连头也不回的,越走越急。 慕容飞鹰气得乱骂,这人也只作没听见。他明知此去,凶多吉少,翻悔不该闲游到这么远!但是他心里尽管这么悔恨,两脚仍是不停留的,向前奔波! 一会儿奔进一座大山,那山树木青葱,岩石陡峭。那人穿入树林,蹿岩跃行,如履平地。 慕容飞鹰吓得心胆俱碎,惟恐失脚从岩石上跌下来,必至粉身碎骨!一边跟著跑,一边心中打算,看准前面一株大点儿的树,即张开两手,准备那树挨身擦过的时候,拚命一把将树抱住!无奈心里虽这么打算,刚一转眼,那树已飞也似的过去了!有几次不曾抱著,也就知道是抱不住的了! 上到半山之中,就见有许多参天古木,拥抱著一所石砌的庙。远望那庙的气派,倒是不小!石墙上藤萝曼衍,看不出屋檐墙角;估量那庙的年代,必已久远。到了此时,也无心玩景!离庙不远,才放松脚步。 那人仍用很敬谨神态,回身对慕容飞鹰说道:“敝老爷就在这庙里,恭候先生!请先生随小的来!”说毕,放下手做一个请的姿势。自料不得脱身,慕容飞鹰只得硬著头皮,跟后进内。 看庙中殿宇,甚是荒凉,好像是无人住的!那人引他穿过几重房屋,到一所小小的房间。只见房间却打扫得精洁,虽没甚富丽的陈设,然床榻上之被帐,全是绫锦;非富贵人家眷属,断不能有这种铺盖! 待迈入房,那人让慕容飞鹰坐下,说道:“先生辛苦,请将息一番,小的再去禀报!” 慕容飞鹰道:“我无须乎将息!看你家老爷有何事见教,快请他出来罢!此刻天色已将向晚,我还得趁早回城里去!” 那人诺诺连声的应是。退出房去了。不一会,仍是一个人转来说道:“实在对不起先生!敝老爷适才因事下山去了:大约不久便要回来的!只好请先生宽坐一会儿!若先生身体累乏,不妨在这床上躺躺!” 慕容飞鹰不觉生气,说道:“贵老爷究竟是谁?我与他素昧生平,这么把我弄到山上来,究竟为的甚么?并且既把我弄到这里来,他就应该在这里等,为甚么刚巧在这时候,又下山去?我那有工夫,久在这里等他?他知道我,必知道我的家。有甚么话跟我说,请他随时到我家来罢!”说著起身要走。 那人笑著拦住道:“先生可快将要回家的念头打断!在下奉老爷的命,将先生请到这里来,非再有老爷的命,决不敢私放先生回去!” 慕容飞鹰道:“岂有此理!谁犯了你家的法,要听凭你家看管!你知道吾是甚么人,敢对我无礼!你心目中还有王法吗?” 那人由著慕容飞鹰发怒,只是笑嘻嘻的说道:“先生不要拿王法吓人!小的从来只知道遵奉主子的话,老爷曾吩咐:不许和先生多说话。小的在这里和先生多说,已是不应该了!那人说完,几步退出房,随手将门带上,听得外面反锁。 慕容飞鹰这时就更著急起来,追到房门口,伸手拉门,那里拉得开来呢?槌打著,叫喊著,只是没人理会!只得仍回身到床沿上坐箬,思量如何始得脱身。看房中只一个小小的窗户。 窗格异常牢实,不是无力文人,可能推攀得动!除门窗外,三方都是石墙,无论如何,也不能凿坏而遁! 闷闷的坐了一刻,天色已黑暗了。慕容飞鹰觉得腹中有些饥饿。正打算叫喊那人来,问:究竟将我关在这里,有何用处?就听得房外脚步响,随著从窗格里,透进灯光来:吱呀一声门开了。 那人双手托著一个方木盘,盘中有一盏油灯,几个大小的碗,约莫碗里是吃的东西。就窗前几上,将盘里的东西搬出来,果是很精洁的饭菜。恭恭敬敬的说道:“我家老爷不知因甚事,在山下耽搁了,此刻还不曾回来。这种饭菜,实不成个敬意!只因荒山之中,取办不出可口的东西!先生请胡乱用点儿,充充饥罢!”说完,提起木盘要走。 慕容飞鹰连忙拖住木盘,说道:“我有话问你:你主子姓甚么?叫甚么名字?把我关在这里,有甚么用处?你若不说出来。这来历不明的饮食,既是饿死,也不能吃!” 那人道:“主子不曾教吾对先生说,小的死也不能说出来!老爷回来和先生见了面,先生自然知道了!”还待问话,那人已夺回木盘,两步退出房。 慕容飞鹰气忿不过!欲待不吃这饭菜,肚中实在饿的挨不住!料想饭菜中,毒药是没有的,没奈何只得吃了,倒觉得十分适口。夜间不再见那人进来,疲乏到不堪的时候,也只得在床上睡了。 翌日晨晓,那人端来洗漱的水,不管如何问话,仍不肯答。按时送进三顿饭菜,都很精美,菜中有许多野兽的肉。慕容飞鹰吃得心里非常纳闷!一连是这么四昼夜,吃了便睡,睡醒又吃。 送饭菜的那人,起初两日,虽不大肯说话,然总是满面带笑,露出很高兴的样子。第三c四日的脸色,就变得一点儿笑容都没有了,仿佛心中有甚么大事。不过对他敬谨的态度,仍一些儿没有改变!慕容飞鹰住有数日,不见有甚么危险,畏惧的心思,渐渐的淡了!明知问那人的话,是问不出来的,也就懒得再问。 第五日,慕容飞鹰起床大半天,亦不见那人送洗漱水。肚中饥饿,饭菜也未曾端来。高声向窗外呼唤一会,无人答应。到这时,他就不由得著急起来:祸福即能置之度外;眼前的肚中饥饿,是不能挨忍的!侧著耳朵向窗外,欲听得著有甚么声息。听了半晌,总是静悄悄的,万籁俱寂,绝不像是有人迹的地方! 直到天色黄昏,才陡然有一阵很细碎的脚声,朝这房里,越走越近。门开处,跨进房的,却是一个妙龄绝色女子,用双手捧箸一个朱漆盘,进房将盘安置在几上,即头也不抬的,退出去了。 平生第一次,遇见这样绝色女子,且在患难之中,出其不意;正应西厢记上:‘眼花撩乱口难言,魂灵儿飞去半天’的那两句话!呆呆的望著那女子退出房,把门关上了,才翻悔自己:怎么也不问她一问?这夜慕容飞鹰的心里,只是胡思乱想,暗付:像这般荒山破庙中,怎么竟有绝世隹人?看这女子的年龄,至多不过二十岁,装束又好像婢女。既是仆人,自然定有眷属在此。这儿分明是荒郊野外,为何有富贵人家眷属寄居?难道所遇的,是山魈狐鬼那种害人的东西吗?越想越觉可疑,越疑心,越害伯! 翼天质明,又是那女子送洗漱水来,进门并对他微微笑了一笑。慕容飞鹰疑惧一夜,原抱定正心诚意的宗旨,不管那女子,是狐是鬼,总以不睬理为妙。及至那女子进来,不能闭著眼睛不看,瞧她倾城倾国的笑容,哪里还禁住这颗心,使他不动!这颗心一动,就自己转念道:从来听说狐鬼迷人,多在黑夜,没有光天化日之下,狐鬼敢公然露形的!这女子体态幽娴,没一些儿妖邪之气,若真有这么好的狐鬼,我就算被她迷害,也心甘情愿!慕容飞鹰因有此一转念,多年怀抱著无处宣泄的渴望,至此已如六马奔腾,那里羁勒得住! 见这女子放下洗漱水,便待退出,遂连忙起身,想伸手去拉她的衣袖。那女子惊得将衣袖一拂,正色说道:“自重些!这是甚么所在?敢无礼!” 慕容飞鹰不提防受此斥责,那衣袖拂在手腕上,又痛得如被刀割,只吓得目瞪口呆,连动也不敢动!望著那女子退出房,把门掩上,才看自己的手腕,竟红肿了一大块,痛彻心睥,洗脸都觉不方便!也想不出何以被衣袖拂一下,就有这么肿痛的理由!只得坐在床上,用左手捧著呻吟。 少顷,那女子送饭菜进来。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纸包,放在桌上道:“先生可将这包里的药粉,用水调开,敷在痛的地方。以后须自重些,胡乱把性命丢了,不值得呢!” 听了这几句话,慕容飞鹰心里忽然一动,随将双膝往地下一跪,两眼流泪,说道:“我无端被拘禁已有数日,终究这么不生不死的,实在难堪!而父母在家悬望,尚不知我的下落!千万求姑娘垂怜,放我一条生路!在下倘得一日好处,决不敢忘记姑娘大德!” 那女子慌忙避过身去,答道:“先生请起!且等我家主子回来,自然送先生回去。求我有何用处?”女子刚说到这里,仿佛听得里面有人呼唤的声音。女子立时现出著惊的颜色,急匆匆的退去。 慕容飞鹰心里更觉纳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女子说等他主子回来,自然送我回去。无缘无故的,把我骗来,关这几日做甚么?真令人索解不得。方才在里面呼唤的声音,也是年轻的女子,世间断没有如此庄严的山魈狐鬼!要说她是人罢?却又有几件可疑的地方:“其一,出城踏青,为信步走出来的,莫说家里人不知道我会游到十里以外,便是我自己,也原没打算跑这么远的。坐在路旁歇憩,更是偶然!何以别人就会知道,特地打发人来骗我?其二,那人带来这里时,只提着我两旁肩膀,行走起来,便如乘云驾雾,两腿不由自主!其三,刚才这女子,只用衣袖在我手腕上轻轻一拂,就肿痛起来!并且还说:胡乱把性命丢了,不值得!这几种可疑的地方,实在不像是人力所能做得到的!” 慕容飞鹰这么七颠八倒的想着,却始终得不出道理来。手腕又痛得厉害,就把那纸包药粉,用水调和敷上。哪知见效神速,未到顿饭工夫,已红退肿消,如不曾受伤一般。他受如此大创,又听闻丢性命的话,对於那女子,并不敢存非分之想。不过因平生不曾见过这么绝色的女子,觉得多见一次,多饱一次眼福!在这身被监禁寂寞无聊的时候,能得这么一个女子,时来周旋,心里自安慰得多! 但是天下事,尽非如意!那女子自从被呼唤而去之後,整整一日,不见她倩影再来,饭菜也没人端送。慕容飞鹰知道叫唤也无用处,只好背著肚皮忍饿。入夜复无人送灯来,饿乏了的人,挣扎不起,惟有埋头睡觉。 正在睡得迷糊的时候,忽觉有人推醒自己,睁眼一看,房中灯光明亮,骗自己上山的那男子,立在床跟前说道:“先生快起来!送汝回去!” 慕容飞鹰听得这话,翻身坐起来,问道:“贵上人回来了吗?” 那人道:“先生不用问,即请动身罢!在下送君一程!” 慕容飞鹰这时虽则欢喜,然心里总有些惦记那女子,却苦於说不出口。遂跟著那人,走到一间大厅上。只见灯烛辉煌,如白昼一般,厅下两匹极雄壮的白马,马上驮两个包裹。 只见一位老和尚与一个少年英气勃勃立在晓中,对慕容飞鹰合掌,发声如洪钟的说道:“委屈先生了,贫僧在此谢罪!使女莲儿,与先生有缘,特教她侍奉先生回府!想汝不至怪贫僧唐突!荒山之中,无从备办妆奁,这马上两个包裹,就是贫僧一点儿薄意!素仰先生旷达,料不以使女微贱见轻!” 厅内忽听得女子哭泣之声,和尚即向里面喝道:“此时哭,何如当时下笑!快出来,侍奉慕容公子去罢!”这喝声一出,里面哭声,即时停止了。 接著就见那女子,低头走出来,仍一面用汗巾拭泪。走到和尚跟前跪下去叩头泣道:“粉身碎骨,不能报答!” 和尚不许她往下说,连连的跺脚止住道:“好生侍慕容公子,就算是报答我了!快去!”那女子立起身来。 慕容飞鹰一时觉得事出意外,竟不知应如何说法才好! 和尚催著,那男子走过来搀扶。慕容飞鹰被举住跨上马,男子挽住辔头,引著行走。待回头看时,那和尚已不在厅上。女子倒像全不费力,一耸身便跃上马背。他心里糊糊涂涂的,坐在马背上,听凭那男子牵著走。 黑夜之中,也不辨东西南北,但觉马背一颠一簸的,数次险些儿栽下马来!约莫颠簸半个时辰,才渐渐平稳。慕容飞鹰忽然觉悟:猜想马背颠簸时,必是从山上下来,山势原极陡峭,因此颠簸得厉害,此时行至道路,所以平稳。 那男人也没再说话,直走到天光明亮,慕容飞鹰觉得马前并没有人影儿。仔细一看,果然前後都没有,也不知在何时,不别而去了。喜得那女子,尚骑著马尾随其后。借著曙色看周围地势,认识这地方,离衢州府,还有三十余里。而这一夜鞍马劳顿,到这时,他已坐不稳雕鞍了!恰好见路旁有家饭馆。便勒马回头向身后女子道:“我已不胜鞍马之苦了!可否请姑娘下马,在此歇息再走?此处离城,还有数十里。说起来惭愧,我竟赶不上姑娘!” 莲儿也不答话,翻身跳下马来,将手中缰绳,往树桩上一挂,那马自然站住不动了。随走近他马前,拢住辔头,说道:“请公子下马歇息!” 慕容飞鹰下马,问道:“那人何时回山去了,怎的也没向我说一声?我也好托他致谢!” 莲儿笑道:“那人并不曾同来,只送出庙门就转去了。” 慕容飞鹰满腹的疑云,甚想趁这时未到家以前,向女子问个明白,回家方好禀明父母。而昨日一昼夜又不曾饮食,正要买点儿东西充饥。 这时饭馆已经开了大门,他遂和莲儿同进里面。有店小上前招呼。慕容飞鹰道:“我们是赶路的人,只吃些儿点心,便要上路,但要拣一处僻静点儿,清洁点儿的座头。” 店小答应著,引二人到里面一间很清洁的上房。 慕容飞鹰吩咐了店夥安排饭菜,即对莲儿说道:“我这几日,仿佛如在云端雾里!要说是做梦罢,情景却十分逼真,要说是真的罢,而所经历的事,又没一桩不是令人索解不得的!此刻已将近到家院,便是做梦,也快要醒了!昨夜既承大师的情,以姑娘下配於在下!我有父母在堂,虽说仁慈宽厚,不至为我婚姻梗阻。然为人子的,礼宜先请命父母!像这数日的情形,自己尚疑窦丛生,我父母听了,必然更加恐惧,安能放心许你我成婚?所以不能不在这里,请姑娘说个明白!倘其中有不能禀明父母的事,也只得隐瞒不说才好。” 莲儿闻听,低头思索片刻,才说道:“事情颠末,连我自己也不甚明白!只知道大师法讳慕容昭良。小姐姓赵,名唤菱儿。年纪比我小一年半,今年十八岁。五岁时,奴婢被亲生父母,卖到赵家,就陪伴小姐读书玩耍。十岁上,随小姐在无尘庵出家,承蒙渡心师傅传我和小姐武功。厅上哪位公子名唤云龙子,和我家小姐有姻缘之分的,也拜在渡心师傅门下,我三人一同修道。直到去年腊月,渡心师父圆寂,慕容昭良大师方带著云龙子公子到无尘庵来,言道:我们都得下山,将各人的俗缘了尽。我们就搬到这庙里来。这山本是我家老爷赵玉为慕容昭良大师所建修道之所。” 赵莲儿抬头看他一眼,接着说道:“这回请先生上山,原是在今年正月,慕容昭良大师交给云公子一个锦囊,嘱咐他在清明日开看。那个下山请先生的男子,名叫杨不凡:十年前就和云龙子厮跟着,亦是慕容昭良大师徒弟。我和小姐居无尘庵出家时,不知怎么不见了!直到今年二月间,公子忽然带他上山。清明日公子打开大师给他的锦囊一看,即教杨不凡迎接公子。本来智慕容昭良大师的谕旨,说:以小姐许配公子的。杨不凡下山不久,云龙子忽接同道自临安寄来的信,要他立刻动身前往。为的是有个不共戴天的大仇人,几番去报仇,都不能得手。这回几缘很巧,仇人到了临安,下手容易!所以不肯因婚姻小事,失了大仇。未待公子上山,只吩咐菱儿小姐和我等先生来了,好生款待,他回来再行议亲。动身时,曾约迟则三日,快则两日便回的。及至去了三日,不见回来。菱儿小姐都放心不下,便嘱咐杨不凡去探听淌息。杨不凡走後,没人送饭菜给先生,小姐只得教我来送。没想到先生使出轻薄样子来,伸手拉我的衣袖!奴婢当时回说:自重些!这是甚么所在?敢无礼!後来我又送药粉给公子敷手腕,汝跪在我跟前说话。谁知都被小姐知道了,立时叫我过去责道:怎的这么没规矩?我说:不敢有没规矩的行为!菱儿小姐怒道:面生男子伸手拉你的衣袖,你怎地回答甚么所在的话?照你这样说来,幸亏有我在,汝才不敢无礼!倘若没人,你定公然敢行无礼乎?衣袖拂伤人手腕,不禀与我知还则罢了。竟敢私给药粉?还想狡赖,不是没规矩吗?当下责骂得我又羞又忿,就睡在床上哭了一整日。” 慕容飞鹰心中不安,正要安慰。却听她又道:“昨夜云公子带杨不凡回山。小姐把这事和公子说了。公子与我家小姐商量,小姐矢志修练终身,不肯嫁人。并说:慕容公子既欢喜莲儿,即是有缘。就在今夜,成就他二人的终身事!奴婢素来是不敢违背小姐言语的,所以便随先生上路。” 正说到这里,陡听得外面一阵喧哗,许多人争著叫:“哎呀!不得了!打死人了啊!”慕容飞鹰瞻小,吓得立起身,露出张皇失措的样子!赵莲儿连道:“不要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二回 莲儿身入慕容府 师徒步游西湖畔 话说赵莲儿扬手止住慕容飞鹰道:“不要紧!外面吵闹的夹杂马叫的声音,必是有无赖之徒,见马背上驮著两包珠宝,马的缰索,不曾系好,又没人看管,以为是可以牵得走的!他们那里知道这两匹马,是云公子花重价买来的?亲自教了三c四年,能解人意,登山渡水,如走平地。” 赵莲儿说话时,店小已走来说道:“客人还不快去外面瞧瞧!客人的两匹白马,在门口逢人便踢,已踢倒两个,躺在地下不省人事了!” 慕容飞鹰没开口,赵莲儿已向店夥挥手道:“用不著去瞧,我们的牲口不比寻常,不会胡乱踢人的!你去对那被踢的两人说,肯照实供出来,如何才被马踢倒的,我这里有药,能立刻救他两人起来!若想隐瞒,以为牲口不会说话?我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店小闻听,兀自不明白是甚么意思?翻起两眼,望著赵莲儿! 慕容飞鹰道:“马背上既驮著重要的东西,我们何妨去外面瞧瞧?” 赵莲儿点头道:“既是先生想去瞧瞧,也使得!”於是二人跟著店夥出来。只见门口拥著一大堆的人,两个衣服褴褛,青皮模样的人,倒在地下,都双手按住肚皮,哎呀哎呀的叫唤。 两匹坐骑,仍并排站在原处没动,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远远的立著不敢近前。那马儿各睁著著铜铃般的眼睛,向看热闹的人瞪著,两对削竹也似的耳朵,或上或下,或前或后的,仿佛张听甚么。看热闹的人,固是异口同声的说奇道怪。便是慕容飞鹰,初听赵莲儿的话,心里还不免有些疑惑;这时见这种精干解事的样子,也不由得心中纳罕! 赵莲儿走近被马踢倒的两人跟前,低头啐一声,问道:“尔等歹徒!胆量也真不小!揩然想偷马上的包袱吗?于今被我马儿踢倒了,有何话说?平日若不是两个窃贼,在这青天白日之中,稠人广众之地,断不敢动手偷人东西!非把你们送到衙门里去治罪不可!” 两个人看了赵莲儿一眼,同时带怒说道:“你这女人!休得胡说!我二人去做工,打这里经过,你这两匹孽畜,无端把我两人踢倒在地。你倒诬我们做贼么?你得拿出我们做贼的凭据来!” 赵莲儿指著两人道:“你们到这时还想狡赖吗?我的马,倘没有这点儿灵性,价值数十万的珠宝,就敢安放在两个畜牲背上,一不把人看守,二不系牢缰索么?这马上两个包袱,就是你们做贼的凭据,你们不动手解包袱,我这两个牲口,决不至用蹄踢你!我且问你,你们如果是打马跟前经过,却为甚么两个都是被马的前蹄踢伤?可见得你们见财起意,以为牲畜没有知觉,直走近马鞍旁边,两人同时动手解包袱,马来不及掉转身躯,所以都用前蹄踢你们一下!你们还想狡赖么?你们肯依实供出来,我这里有药,能将你们受的伤,立刻医好!若是还要狡赖,我惟有把你们捆送到县衙里去拷供!” 两人听赵莲儿说的,如亲眼看见的一般,只得承认道:“我二人不过走近包袱前看看,并不曾动手去解,就挨这畜牲踢了这么一下!” 赵莲儿笑道:“却又来,你们不想解包袱,走到马前去看甚么?你们既承认,我也懒得追究!”当下拿出些药来,教店小给两人敷上。 慕容飞鹰要将包袱解下来。赵莲儿笑道:“有了这两个人做榜样,谁还敢上前来偷这包袱呢?” 这时里面已备好饭菜,回到上房,慕容飞鹰问道:“你刚才说,必是无赖之徒,想将马牵走的吗?怎却知道两人是上前解包袱呢?” 赵莲儿道:“这不很容易看出来吗?缰绳挂在树桩上,一些儿不曾移动,两个包袱都歪在一边,自然一见就能知道!” 慕容飞鹰听了,心里更是佩服赵莲儿的心思细密,将来治家,必是一个好内助!二人在饭馆中进了些饮食,归家自成佳耦。次年产下一女,起名慕容雪! 一一一一一一 且说云龙子原奉师傅之命,打算将师妹赵菱儿嫁给慕容飞鹰。乃事情中变,倒替丫鬟赵莲儿,择了个乘龙快婿,他也只得把菱儿的亲事搁起。又为是慕容昭良的徒弟,所以带发修道。师徒二人常借著募化,游行各省,暗中结纳江湖豪杰,方外异人! 这日慕容昭良带著云龙子,走上西湖六和塔,先在几层楼上游览一会,才找酒馆。云龙子眼快,已看见一家酒馆的招牌,写著富春楼酒馆七个大字,连忙指给师父看。 慕容昭良点头笑道:“你瞧那个掌柜的,坐在帐台里面打盹,可见得喝酒的人少!我们倒不妨在这里多盘桓一会!” 二人跨进酒馆,一看几十个座头,果都空著,没一个喝酒的客。堂倌起初听得楼梯声响,以为有好主顾来了!连忙到楼口迎接。及见是两个游方的和尚,就把兴头打退了半截!勉强陪著笑睑,引二人到临湖一个座头坐下。慕容昭良要了些酒和下酒的菜,二人一面吃喝,一面看湖中往来的船只。 方喝几杯,只见有三个用膳客人,走上楼来,年纪都在二十多岁。走在前面的一个,衣服华美,举动大方,虽是一个公子模样,却精神奕奕,两眼顾盼有神。绝不是寻常富贵公子满脸私欲之气c浑身恶俗之骨,全仗绫罗锦绣装饰外表的可比!走后面的两个,衣服一般的华美,年纪一般的壮盛,气概就有珠玉泥砂之别了! 云龙子看了不觉怎么,仍回头向湖心眺望。慕容昭良就目不转睛的,打量那人。那人上楼时,还边走边和同来的两人谈话,一眼看见慕容昭良,便不知不觉的,停口不说了。也不住的拿那一对闪电也似的眼睛,注视和尚。慕容昭良故作不理会,端起酒只顾暍。那人和同来的两人,就在慕容昭良旁边一张桌子坐下。 只听得那人笑向两人说道:“我这东道主,是不容易做的!你们不用客气,想吃些什么,只管说出来!错过今日,就休想我再有这么高兴了!” 两人同声笑答道:“我两个只要少爷领我们到这里来,就如愿已足!临安府原没有甚么可吃的东西,这样冷淡的酒馆,一定更弄不出好菜!” 那人道:“话虽如此,然总不能不吃点儿!终不成带著你们,白跑这么一趟?并且这种酒馆,不来则已,既来之好歹得吃他一点,才对得起这里的风景!”那人说著,随向店小问有甚么好菜。店小满面堆欢的,说了几样菜。那人挥手教店小去拣好的办来,并要了些酒。 慕容昭良在这边坐著,静听那边桌上的谈论。一人忽向那人问道:“少爷刚才使的招式,莫非就是叶家祖传的混元丹功?” 那人笑道:“你们要我带到西湖,只要到六和塔就得了!何必问这些做甚?” 问的人道:“假若要少爷带到大都玩玩,施展混元丹功,几天就能到了么?” 那人道:“这种玩意,太消耗真气!我不能带你们去大都,你们也不可以问!” 问的人连碰这两个钉子,使喝著酒不再问了。这人即接著问道:“大家都说方外之人,武功高的很,是不是真实呢?” 那人道:“武功大概有点儿,很大不大,就不得而知。” 这人立起身指著湖里说道:“爷请看那副排有多大?顺水流的有多快?想必驾这么大排之人,力气比驾寻常小舟的,总得大些儿!少爷何不使点武功,逗著那船夫玩玩呢?” 那少爷也起身望一望,随坐下摇头道:“无缘无故的,作弄人家做甚么?我们喝酒吃菜罢,免得无事讨麻烦!” 先发问的那人,顿时现出高兴的样子,向那少爷说道:“此刻少爷在这里,左右闲著没事,我们求少爷带到这里来,本是想寻开心的!就逗著那船夫玩玩,又有甚么要紧?难道少爷的武功,怕斗不过一个船夫吗?”这人也在旁竭力怂恿。 那少爷有些活动的意思,看那竹排正流到六和塔下面。两人不住的催促,只见那少爷笑嘻嘻的说道:“也好!你们瞧著罢,我把竹排钉在这楼底下,使他不能行动!不过你们得听我一句话!” 两人齐声问道:“甚么话?少爷只管吩咐,没有不听的!” 少爷道:“等会若有人到这里来向我们求情,你们不可露出是我作弄的意思来!”两人答应了。那少爷便拿起一根竹竿,嗖的一声从窗户往水里下掷出。说也奇怪,湖畔那副大竹排,便立时停住,只在湖中盘旋,一寸也不向下水流动!竹排停住没一会,从芦席棚里,钻出一个二十几岁的后生来,带著四个壮健水手,一齐动手,将排头的篾缆,吆喝著绞动起来,越绞动得急,越盘旋得快。就如钉住的一般,那里还放得下去。四水手接著上来,一个个都愁眉苦脸。随即走出一个白须老头,两手拈著一枝数尺长船篙,从容走下水去。接着抬起头来,向四方张望。眼光望到楼上,凝眸注视一会。双手举著船篙对准竹排底下的竹竿,用力打下去。 楼上少爷打著哈哈说道:“好大的胆!居然动手捶起我来了!好好!倒要瞧瞧你的本领!”说著,又折来几根竹竿,疾掷湖内的竹排下。再看那老头,也露出惊慌的样子,朝著六和塔跪下叩头。 两人对这少爷说道:“那船夫的年纪不小,本领却只得这么大!我们瞧他这叩头求饶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可怜!少爷放了他罢!” 这少爷正色答道:“我原不肯多事,是你们鼓捣著我干!此刻倒替他求起情来!”两人听了,不敢再说。 才一转眼,忽见那老头走上酒楼,先朝慕容昭良跪下,哀求道:“小人下曾有事,得罪过师傅!求高抬贵手,放小人过去!小人生死感激!” 慕容昭良立起身,合掌当胸,念声阿弥陀佛,说道:“老施主何事如此多礼?请快起来,有话好坐著细说!贫僧出家人,最喜与人方便!” 老头起来说道:“小人一望就知道师傅是得道的圣僧!小人的竹排,必是师傅开玩笑盯住了,不能行走!小人只得求师傅慈悲!” 慕容昭良笑道:“这话从那里说起?贫僧师徒方到这里,还不到一日,想去上雷锋塔,都没有去。因要看这六和塔的古迹,走得腹中有些饥饿,就到这里来喝几杯酒,何尝见你甚么竹排?” 老头现出彷徨神气,两眼搜山狗似的,向各座头,仿佛寻觅甚么。忽一眼看见旁边那桌子上放着几根竹竿,连忙走过去,朝著三人跪下。说道:“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是那一位作耍!千万求开恩放小人过去!这副排只要迟到一日,小人就得受很大的处分!” 那两人因受了这少爷的吩咐,不作一声,都掉转脸望著湖里。这少爷也只顾喝酒不睬理。 老头连叩好几个头,云龙子在旁看了,心中好生下忍!正要斥责这少爷无礼。慕容昭良忙示意止住,他只得忍气坐著。 这少爷已开口向老头说道:“你的竹排既不能迟到,却为甚么不早些这里来?你在我竹竿上,敲打十几下,这帐你说如何算法?” 老头只是叩头如捣蒜的说该死。这少爷踌躇一会,才伸手又拿起一根竹竿,嗖的扔出去,碰歪原先插进淤泥的竹竿。这里竹竿一倒,停在湖中打盘旋的竹筏,立时下流如奔腾之马,瞬息不见。 老头爬起来,伸出左手,在这少爷背上,拍了一下道:“好本领,好武功!佩服,佩服!”说著,转身扬长而去。 这少爷见老头离开,伏在桌上痛哭起来。两人慌忙站起来,问甚么事。这少爷顿足泣道:“就上了你们的当!我原是不肯多事的!於今背上受了那老头的断魂夺命掌,三日内准死,没有救药!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子,教我不得不哭!” 两人闻听,也都慌急起来,唉声叹气的,不知要如何才好!这少爷哭泣一会,拭乾眼泪,拿钱清了酒菜帐,愁眉苦睑的,带著二人出酒楼去了。 云龙子瞧见,莫名其妙!呼著师傅问道:“这毕竟是怎么一回事?” 慕容昭良正色说道:“你们年轻人,须记著这回所见所闻!这便是好多事的报应!俗语说得好: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适才这个少爷,若不是无缘无故的逞能,将人家克期到的木排钉住,何至有这场大祸?这事不落在我眼里便罢,既亲眼见那老头下此毒手。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实不能坐视不理!少年人喜无端作弄人,固是可恶;但罪不至死!老头的举动,未免过于毒辣些!我得小小的惩治他一番!” 云龙子问道:“师傅将如何惩治他呢?” 慕容昭良起身说道:“往后你自知道,此时没工夫细说。我们算帐走罢。” 那位少爷姓叶,名不商,临安府人。兄弟排行第二,都称他叶二少爷。他父亲叶啸云,是一个榜下即用知县,在两浙路转辗调任了十多次知县。 后来在嘉兴县任上,拿住一名大盗叫谷德宝,依律应处死罪。但是论那谷德宝的本领,像嘉兴县那种不牢实的监狱,要越狱图逃,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过他一进牢监,就向同牢的囚犯,及牢头禁卒放言道:“我犯的本是死罪!惟我此时尚不愿死,也不屑冲监逃走,然不冲监逃走,便没法能免一死!假若有人能救我从正牢门出去,我自愿将平生的武功本领,完全传授给他。他不能开正牢门放我,我是不出去的!” 这时叶不商正随任读书,二十多岁。生性极是不羁,虽是在县衙里读书,却终日欢喜与三教九流的人厮混。叶啸云初因溺恋,不加禁阻;后来更加约束不住! 谷德宝这番话,传到叶不商耳中。立时到他哪里,试探有些甚么武功,甚么本领。两人见面谈论之下,异常投合。 叶不商甘愿冒大不韪,偷偷的打开正牢门,把谷德宝放出来,自己跟著逃走。等到监狱守护报知叶啸云,派人追缉时,早已逃得无影无形,不知去向!叶啸云即因这案,把前程误了! 此时叶啸云已有五十多岁,丢官倒不放在心上。却为自己心爱的儿子,竟跟著强盗逃走,不由得忧忿成疾!下任没多久,便呜呼哀哉!叶不商一去六年,毫无消息!他母亲终日忧煎哭泣,两眼已哭瞎了,加以老病不能起床,家里人都以为老太太去死不远,忙著准备后事。 正在这时,叶不商忽然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回 叶不商人前卖弄 娇娘子湖畔哀 话说叶不商正在他老母病在危急的时候,忽然走回家来。家里人惊喜,自不待言!他老母的病,原是因儿子急成的,危急的时候,忽见儿子回来,心里一欢喜,精神不觉陡长起来,病魔也就吓退了好远! 叶不商到床前,安慰了他母亲几句,便从怀中摸出些药来,给他母亲吃了,极容易的就将他母亲的病治好。他母亲自从服下那药,精神上复增加了愉快,不但病患若失,反较下病的时候,强健了许多!叶不商自此便在家奉养老母,全不与闻外事,他也不曾向人说过,在外几年的情形。 他有一个姑母,住在嘉兴乡下。这时他特地跑到乡里,去看他的姑母。一进他姑母的门,便听得里面哭声震地,十分凄惨!不觉吃了—惊,以为他姑母死了。连忙走进去,只见厅堂上,围著一大堆的人,哭的哭,叫的叫,忙乱做一团!他姑母也在人丛之内,哭的更厉害! 原来是叶不商的表兄弟,失脚跌在塘里!等到他姑母家知道,叫人从水中捞起来,已是断了气!这时正在尽尽人事,用铁锅覆在厅堂上,锅底顶住死者的肚皮,想将肚里的水挤出来,施救了好一会无效!他姑母痛子心切,自是哭的厉害!而沾亲带故的人,看了这惨死情形,也都免不了同声一哭! 叶不商得知,喊道:“不用哭!水淹死了没要紧,我能立刻将表弟救活!” 他姑母见是自己侄儿来了,虽不知道叶不商真有起死回生的本领,然听了能将表弟救活的话,自是欢喜!当下便停了哭声,问叶不商:应该怎生救法? 叶不商道:“只要淹死的人,尸体不曾朽坏,我都有方法,能救治得活!何况表弟才从水里捞出来?容易容易!快拿一碗热水来!” 他姑母家里人,即依话拿了给他。他接在手中,自怀里掏出一个玉瓶,倒出三粒七彩药丸,然后捏住表弟下颚,灌将进去。说也奇怪!那边经多方救治不活的表兄弟,已悠悠的回过气来了,自行吐出肚中的水,即如末落水一般! 自从显手段救活表弟,消息不须多日,即传遍嘉兴各地。这县府境内,凡是落水之人,几十里,几百里来求他去救的,平时弄忙得不可开交! 这夜,叶不商替人治病回家,方合上眼迷迷糊糊睡著。就梦见师傅向他说道:“吾传授你悬壶之术,只为汝自己修持,作防身之用的,汝为何拿来在外面招摇!若从今後,再不思痛改前非,随处逞能。等到大祸临头,只怕追悔也来不及了!”醒来心中很有些畏惧,从此不敢再替人治病!他年少风流,虽是修道之士,仍免不了涉足花柳场中。也有人传言,说他是做采补功夫。 嘉兴有名的娼妓,他十之八九皆有交集。有位名叫柳如烟的姑娘,与之更是亲密。这日忽对叶不商笑道:“你武功高强,嘉兴无人不知。与我来往这么久,很想见识见识汝修得甚么武功。” 叶不商笑道:“有甚么好看?都是些修身养性的吐纳之术而已!” 柳如烟道:“我不曾见过的,总得瞧瞧才好!你就给我看罢!” 叶不商摇头道:“你又不懂,还是不看的好!”柳如烟那里肯依,扑倒在他怀里,撒娇撒痴的非要看。见拗不过,只得应道:“耍给你看使得!但是你想看甚么武功呢?” 柳如烟道:“随便甚么,只要你会的就行。” 叶不商笑道:“你身为小女子,只能看招式。若是罡气,离近便震的心脉俱乱!” 柳如烟问道:“这是甚么道理呢?” 叶不商秉笑道:“罡气是内功发出,以真气伤人,你未曾修习过武功,不忍害你!” 柳如烟问道:“难道吾不能学么?” 叶不商道:“学倒可以,但需觅一幽静处,平心净气,昼夜不惰!” 柳如烟低头想一会道:“那你就先耍来给我看罢!只使招式即可!” 叶不商笑问道:“你当真要学?” 柳如烟急得伸手揪叶不商道:“君无戏言!” 叶不商道:“你是女子,非君子也!”二人笑谑一会,约定明天展示给她看。 翌日夜阑,叶不商便在院子中,耍了一套拳脚。只见呼呼风响,如鬼魅般。且无法看清人形!柳如烟直观得花容失色,自此深信不疑。弄得嘉兴全县百姓,人人均知叶不商是个奇才。不过他自从受过师傅在梦中警告之後,医术却再未轻易炫弄。 刚归家时,娘舅从邻县前来省亲,看他的母亲,进门已是黄昏时分。一见叶不商的面,就跺脚说道:“祸事,祸事!我今日动身仓卒,忘一件要紧的东西在屋里!此时便派人骑快马去取,也来不及进城了!” 叶不商问道:“你老人家忘带甚么东西?放在甚么地方?” 娘舅道:“我这回到县里,是因一桩田上案子和人打官司。费尽无穷之力,才找著一条到县爷跟前进水的门路,送县上五百两银子。於今把那封引进人的信c和一个手摺的底稿,遗忘在打尖那个客栈里!因昨日才得知,那客栈的老板和我打官司之人有戚谊,所以不再住那里。孰料却把这般紧要的东西,遗留在客栈的西边厢房内。万一被客栈伙计们看见,落到那老板手中,我这场抠司,一定糟透了!从这里到县里整整的有七十余里,在这时分谁还赶得进城!” 叶不商问道:“那东西放在在西边厢房甚么所在?”娘舅说是放在桌子抽屉里。他当时也不说甚么,自出门而去。不到半个时辰,进来从袖中取出一个手巾包儿,交给他母舅道:“请你老人家打开瞧瞧,遗忘在客栈的,是不是这东西?” 娘舅一看,目瞪口呆!不是那封信和手摺底稿,是甚么呢?即问他:汝怎生得来的? 叶不商只笑著不肯说。直待救活他表兄弟,知道他本领的人多了,他娘舅才释解这回的疑团。 自此,嘉兴县好事少年,没有不愿意与叶不商结交的。一般人心理,都拿他当玩把戏的!这回在富春楼与船夫斗法,也就是新结交的两个典当店小东家,知道叶不商有本领。能在顷刻之间,拜会数里以外的朋友。定要叶不商带他两人,到西湖玩耍一趟。叶不商心性使然,又何能真个闭户静心修炼。偏爱向一般俗人厮混,自却不过要求的情面!谁知因钉排遇到高人,背上暗受那老头的断魂夺命掌,当下带著两人狼狈遁回。 到家即跪在母亲膝前哭道:“孩儿不孝!亭午在外被人打伤,不出三日必死,无可救药!母亲养儿一场,不但没尽得丝毫孝道,反为孩儿担著忧急。此时就後悔也来不及了!” 他母亲闻听,正如万箭钻心,止不住放声痛哭。 叶不商背心伤痛发作,躺在床上,不能转动。流著眼泪对自己娘子说道:“夫君对不起你,半途把你抛弃!只是你需替我报仇,吾才死得瞑目!” 娘子哭道:“奴婢本是弱女子,心里虽想拚死替汝报仇,但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去报?” 叶不商道:“吾岂不知道你是个没能为的女子?既说要你替我报仇,自是你能报的了才说!” 娘子泣道:“只要奴婢能做到,那怕立刻教我去死,亦心甘情愿!” 叶不商就枕上点头道:“伤我的是过路船家,那竹筏流行不远。你赶紧披头散发,到河边跪著。哭一声夫,叩一个头!自会有人来问你。” 叶家娘子闻听此言,急忙哭哭啼啼的直奔河边,跪下来披头散发,一面哭夫,一面叩头。 背後忽传如雷一般的声音,念著阿弥陀佛。叶不商娘子专心要替夫君报仇,不肯回顾。就听得那念阿弥陀佛的声音说道:“女菩萨且止啼哭,贫僧有话奉告!” 叶夫人满肚皮不愿意的回过头来,只见一个浓眉大眼c魁梧奇伟的和尚,满面慈祥之气,合掌当陶的立著。後面还厮跟一个年轻人,昂头不语。不由得生气说道:“男女有别!何况你是出家人,和我有什么话说?”气忿忿的说毕,仍朝著湖水叩下头去。 这突如其来的两个人,竟是慕容昭良师徒! 当下云龙子见叶不商娘子的情形,也不由得生气!待要发作几句。慕容昭良已高声打著哈哈说道:“女菩萨只知道要替丈夫报仇,就不知道要救丈夫的性命么?”叶奶奶只当没听得,不住的夫呀夫呀的号哭。 云龙子实在忍不住,说道:“师傅!这婆娘颠倒不识好人,不理她也罢!” 慕容昭良不答话,长叹一声道:“女菩萨的夫君有救不救,不是和谋死亲夫一样罪过吗?” 叶不商娘子听到与谋死亲夫一样的罪,这一气非同小可!一折身站起来,指著慕容昭良,说道:“你出家人,怎么无端干预我家事!奴婢丈夫不幸,我也拚著一死!你如何说我和谋死亲夫一样?我倒得问你,怎生知道我夫君有救?” 慕容昭良正色答道:“贫僧若不知道,也不来这里与女菩萨说话了!汝且带贫僧去见著尊夫,自有救他的法子!“ 叶不商娘子耳闻慕容昭良和尚的话,暗付:”夫君在富春楼受的伤,教我报仇来这里哀哭。此事除我夫妻以外,更无人知道!这和尚说我只知道替丈夫报仇的话,又从那里看出来的呢?可见这和尚必有些来历!夫君横竖是受了毒伤,将死之人。和尚既说能救,何妨就带他去见夫君一面!若真能将我丈夫的伤医好,岂不是万幸吗?”想到这里,即时改换了词色,施礼对慕容昭良说道:“师傅果能救得夫君性命,奴婢情愿建筑一座庙宇,给师傅居住!”说著,引二人来到叶宅。 叶不商正睡在床上呻吟不断,他娘子先到进去。将遇慕容昭良情形,报知夫君。叶不商喜形於色,说道:“必就是富春楼遇见的那两位师傅!快去请到这里来,求他恕我不能起床迎接!” 叶夫人请慕容昭良进屋,叶不商勉强抬身拱手道:“弟子早知师傅是圣人,只因孽由自主,不敢冒昧恳求!於今辱承法驾光临,必能使弟子重生!” 慕容昭良合掌答道:“你此後如能确遵令师梦中训示,三思修持,贫僧愿助一臂之力!若眨眼就把那训示忘却,这番即算保得住性命,然以後随时随地,皆难免不再有劫难。!” 叶不商一听确遵令师梦中训示的话,不由得心里惊服到了极点!暗想:我那回做的梦,连我母亲c娘子都不知道,这和尚若不通神,如何能晓得呢?当下绝不踌躇的便道:“弟子知错矣!” 慕容昭良点头道:“断魂夺命掌原是黄教(属于藏传佛教,又名喇嘛教)中最厉害的武功,有这种能为的,只有掌教的一人!要救冶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且与乾坤圣教抗衡的,就依仗这一套拳法。比乾坤教的紫薇玄攻,还来得厉害!这武功本是蛮夷喇嘛传出来的,汉人没有治法!贫僧於今仗著佛力,替居士将背上的余毒逼来。不过须准备几样应用的东西,借笔墨给贫僧开写出。” 叶不商娘子连忙拿出纸笔。慕容昭良开出单来,叶不商接过来看了,问道:“师傅要做很多人吃的饭菜吗?怎么用得著这么大的锅竈和蒸笼呢?” 慕容昭良道:“说起来,居士不要害怕!这断魂夺命掌非同小可!受伤的人,非坐在蒸笼里,不断火的蒸三个昼夜,才能将毒气拔出来!” 叶不商变色说道:“弟子那有这法力,能在蒸笼里坐三天三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四回 新登镇慕容拜师 乱山中花清修道 话说慕容昭良听了叶不商的话,仰天打了个哈哈笑道:“居士果有这种能为,还用得着贫僧来多事吗不过贫僧也得去找一个帮手来才行。居士且将应用的东西备办停当,贫僧去一会便来。” 云龙子欲待问帮手去哪里找,慕容昭良已转身出来,引着他往外就走。 云龙子跟着出了叶府,问道:“师傅已给这人治好了么” 慕容昭良笑道:“这般容易治好,也不是断魂夺命掌了呢。我还得去找一个人来做帮手,可因此了却一重公案。” 云龙子诧异道:“师傅一人的力量还嫌不足吗” 慕容昭良道:“不是我一个人力量不足的意思。你可知道学道的人,有法,财c侣c地四件东西么这四件东西,缺一不能成道。” 云龙子听了不解,慕容昭良道:“没有法,不能卫道;没有财,不能行道;没有侣,不能了道;没有地,不能得道。所以,缺一不能成道。” 云龙子道:“学道怎么还要财呢” 慕容昭良道:“你此时离道还远得很,那里便能领悟到这一步有修炼几百年尚不曾成功的,就因为这四件东西,不是有大缘分的人,不能一时都备。张三丰因得不着个财字,直等到沈万山出世,他才成正果。你将来若肯努力上进,缘分又好,这四件东西,就容易给你遇着。我于今要找的这个帮手,姓花名清。因得不着一个侣字,迟了五十年,还不得了道。我今日去做他的侣,他将来可为我得地以成我。此中因缘,很是玄妙。”云龙子听了这些话,全不懂得。知道问也无用,只低头跟着行走。 约莫走出数百里路。忽见前面一座小山脚下,有两株合抱不交的大樟树,杖连干接,如向天撑开两把大伞。两树当中,夹着一座小小的石砌土地庙。慕容昭良走到庙跟前,那庙的木栅门即时喳喇一声开了。慕容昭良合掌当胸,走进庙去,云龙子也跟在后面。只见这庙就只一间房屋,当中设了一座石刻的土地神像,神像前的供案香炉,都是粗石凿成的,上面堆积的灰尘,有寸来厚,这庙香火之冷淡,可一望而知。 香案旁边地下,仰面躺着一个衣不被体,瘦如枯柴的老人。蓬头垢面,手脚挺直,像是早经断了气的。慕容昭良朝着那人拜倒下去,口中说道:“弟子慕容昭良,特来恭送师尊一程。” 说来也怪,慕容昭良的话才出口,那人已翻身盘膝坐起来,点头应道:“很好,很好。叶不商自作之孽,死本应该,只因他存心尚不恶,且屡次救人于厄,立了些微功德,我可以帮你救他不死。不过谷梁承元身为丐帮之主,平生功德极多。你须告知叶不商,万不可存报复之念。”说罢,端坐瞑目。慕容昭良也跌坐合掌,闭目念经。 云龙子在旁看那人的神情,已是死了。一会儿工夫,慕容昭良立起身来,对云龙子道:“去罢。此间的事,已经完了。” 云龙子即跟着慕容昭良,走出土地庙,再回头看庙里时,花清已端坐在石供案上面,不由得心中诧异。暗想刚才的神气,不是和死了一般吗怎的一转背,又坐在供案上了呢忍不住问慕容昭良。 原来花清是临安府人,他父亲花荣,在大宋做了好多年的武官。屡次因征外敌有功,升到了将军。花清那时只得十二三岁,跟在他父亲任上读书。有一次花荣带兵和突厥开战,突厥里面有个武功高强的人,突厥人称他为护国法师,将花荣打败数次。后来花荣用计策将护国法师活捉过来。照律本应处斩的,但是花荣很爱惜护国法师,想暗中留在跟前,以备他日征外敌之用。 花荣主意既定,便在私室提出护国法师来问道:“你的武功很好,我想用你将来征服蛮夷,你愿意为我尽力么你愿意,我便设法保全你的性命。” 护国法师叩头说愿意。 花荣又问道:“你经过此番苦战之后,武功可还能恢复?”法师道:“只须身体康复,即无妨碍。”花荣就将护国法师留在跟前,而以当场抉毙,具报清廷。 护国法师感激花荣活命之恩,终日在花荣跟前,如仆役一般,并把姓名更改了。花荣自从留了护国法师之后,在任上几年,再没有突厥叛变的事发生。 护国法师遂也无所事事,只每日等公子花清放了学,陪着玩耍,时常玩些新奇招式给花清看。花清观瞧,自然高兴。并纠缠着他要学。 护国法师总是推诿道:“这些玩意儿,公子学也没有用处。汝只认真读书,将来入学中举,点翰林,做大官,等到做了大官,会玩这些武功的人,看公子要多少,便能有多少来伺候公子,岂不比自己学了去伺候别人的强多了吗”护国法师虽是这般劝说,然花清想学的心思,仍是毫不减少。而纠缠几年,花荣升任临安的府尹,快要起程了,仍想带护国法师同走。 护国法师道:“小人受大人活命大恩,本宜随侍终身,图报万一。奈小人除懂得些拳脚之外,全无可用的本领。且大人此去临安,逆料没有使用小人的事,等来生再图报答高厚罢。” 花荣不便勉强,只得由他告别。 护国法师向花荣作辞之后,对花清说道“公子屡次想从小人处学武,小人因公子不是能学这些玩意的人,不肯传授公子。于今小人将与公子分别了,倒想传授公子一点儿拳脚。但不知公子想学甚么” 花清听了,异常欣喜。连忙问道:“我想学甚么,你便传我甚么吗” 护国法师点头应道:“公子思量停当了再说,说出口便不能更改的。” 花清少年心性,暗想有许多希奇武功,他都做给我看过,都不过是玩意儿,学了无味。人最难得是罡气修为,何不要他传授我内功呢想罢,就对护国法师说要学心法。护国法师道:‘好,学心法容易。不过公子即使要学,便不能半途而废。” 这夜初更时分,两人到一座山上。护国法师用手在地下画了一个大圆圈,教花清盘膝坐在当中,自己陪坐在旁边。问花清道:“公子坐在这里,心中可有些忐忑” 花清道:“有你在跟前,我不害怕。” 护国法师笑道:“我不能随时在公子跟前。若汝不能坚持,却如何能学武功” 花清道:“我学会内功,自然不会害怕。” 护国法师指着地下道:“我刚才画的这道圆圈便是打坐,你在这圈里,只要不动,吐纳运气,渐渐便能修得内功。汝能坚持否?” 花清道:“能!”花清这能字才说出口,一转眼已不见护国法师的踪影。心里就吃一个老大的惊吓。满想呼唤两声,只因护国法师吩咐过,不能叫唤的,只得坐着不做声。 这时正是九月间天气,寒风振木,冷露沾衣,一轮清如水明如镜的月光,照得树陰草影,在地下成种种奇形怪状。加以微风撼动,俨然是山魈野魅,在那里摇头摆脑,将要扑近身来的样子。见这种情景,花清已害怕得周身毛发都竦然直竖起来。而三百六十种的虫类,一到秋天,都感各自的寿命不能长久了,彻夜饮泣。有房屋居住,心中毫无所畏惧的人,听了这种秋虫唧唧的声音,尚且无端要生出许多凄凉之感,何况他在这恐怖横生的时候,那里还辨得出是虫声呢简直以为是满山的鬼哭神号。因此不但害怕得毛发直竖,竟吓得十万八千个毛孔里,孔孔淌出冷汗来,四肢百骸,没一处能禁止得住发抖。抖得三十六颗牙齿,咯咯咯的响起来。待欲遵守护国法师的吩咐,不叫唤,不跑出圈子,无奈害怕得太厉害,心思若再不把护国法师叫出来,也会就这么吓死。于是张开口要叫唤。只是吓极的人,喉咙里仿佛堵塞甚么,再也叫唤不出。没奈何,只得要跑了,然叫都叫不出,又那能跑的动呢花清到这时,真是心胆俱裂。不过尽管心胆俱裂,护国法师仍是不见。既不能叫唤,又不能跑动,仍得坐在圈子里面,接连出了几阵汗,汗也出得没有了,却总汇到两只眼里,变出眼泪直流。 正急得将哭时,忽听耳边有人轻轻的唤一声公子。花清听得出是护国法师的声音,回头一看,他仍坐在身旁,好象并不曾走动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又是喜,又是气。指着护国法师道:“你倒是一个好人,也不怕把我吓死了。” 护国法师笑道:“公子已悟出甚么了吗”花清举眼向四周望了一望,树陰草影,还在地下摆摆,虫声也还在耳边号哭。除去恐慌,实在不曾学些甚么东西。只得摇头说:“无有。” 护国法师道:“公子心神俱乱,又怎能学到?” 花清不服道:“这半夜三更,把我一个人坐在这丛乱山中,你连说也不说一声便跑了,教我如何不吓得要死” 护国法师笑问道:“公子今夜已吓到了极处么!已害怕到了极处么” 花清道:“不能再吓再怕矣,实已唬到极处。” 护国法师点头道:“可见吓到极处,害怕到极处,也不过如此。汝要知道,如果有甚么险事,害怕也是不中用的。你既想学高深的心法,尤其不能害怕,一害怕便得受累不浅。经过这番惊吓,此后当不至有比刚才更害怕的境遇,公子放心就是。” 花清道:“方才你在身边不,尚且害怕到这样。若果一个人,不要把命都吓掉吗” 护国法师摇头道:“这是没有的事,包管公子今后丝毫不至发生害怕的念头。请公子将两眼合上。” 花清道:“这回你还在身边么” 护国法师笑道:“我走到哪里去”花清见护国法师答应不走,遂将两眼合上,并暗中用手拉住护国法师的衣角。 没一会工夫,仿佛身坐一处街市之中。来往的行人很多,各人所穿衣服的种类,也不一致。有穿现时衣服的,有穿演戏衣服的。闲游的多,做事的极少。花清看这些怪模样的人,心中顿然觉悟道:护国法师教我修炼心法,难道就与这乱市之中吗?是了,我打坐街道上,怎么这些东西全不觉我碍路呢正在这般想念着,忽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推着一大车箱笼,迎面直冲而来。惊得花清待起身避让,那里来得及,只眼一瞬,那大汉已推着车从身上碾压而去。然身上并不感觉有甚么东西接触。花清起初只能看见前面的人群,渐久渐能同时看见左右两旁的百姓了。更坐一会,连从后面来的行人,也和在眼前一样,看得纤悉靡遗了。花清自己也不知道所以然,虽看到这们多人,也不觉得拥挤。只觉种种模样,看了都有些讨厌,不耐久看。并且看了这么久,也看够了。心想护国法师原对我说不走开的,此时却不知道他走到那里去了 心里才一动念,就觉有人在肩上推了一把接着听得说道:“公子不愿意看了,请转去罢。”花清惊醒过来,张眼一看,护国法师仍坐在身旁,四周情景,与未合眼前无异。回想刚才所见,仿佛如做了一场春梦。 护国法师道:“公子的慧根,异常敏灵。这便是习武的基础。将来成就,未可限量。小人这一点儿修为,公子哪里用得着学” 花清道:“不学便不能修炼,不修炼,有甚么成就呢 护国法师道:“生而知之者,上也。这句话,公子不曾读过么要多加学修才可将真气运用自如,便不谓之报通了。”花清当时也莫明其妙,就此一同回家。花荣办好交代,即带上家眷到临安赴任。护国法师自回突厥而去。 花清跟在临安府任上,照常读书。然自跟着护国法师,在山上那次经历之后,每晚打坐,必见许多和那夜情形相同的场景。如此不间断的修炼一个多月,心中一则有些害怕,二则有些生厌起来,忍不住将所见情形,说给花荣听。 花荣只得这一个儿子,钟爱得厉害。忽听得有这种奇怪的遭遇,深恐他因此坏了性命,请了许多有名的法师,来家给花清驱邪。治来治去,果然似乎有些效验,晚上再不见那夜光景来。但白天却不能合眼,一合眼就和睡着一样,甚么都看的见。花荣只得又请些法师,一番烧香驱赶后。白日合上眼,倒不见了,然张开眼又看得见。弄得花荣没了办法,不得不听之任之。而花清看人的程度,就因此日有进步。初时只见其形,半年之后,数里开外,便能观其容貌。又过数月,就连声音也能听见了。花清既自然修成内功心法,便省悟一切因果,不愿再堕尘劫。等到父亲花荣一死,即将他一生宦囊所积的财产尽数拿出来,广行功德。 但是花清的心法虽然成功,但却无师承的。不曾用功修炼的,便不能收徒弟。不能收徒弟,则法c财c侣c地四件之中,侣字就得不着。他为得不着这侣字,迟延三十多年,不能晋道。后来得知慕容昭良武功高强,即到处访求,但始终未曾一见。时值今日,慕容昭良前来拜师之后,花清即成正果。 南宋末期,浙西路叛乱,盗贼蜂起。有天官文天祥组织诸县官兵,建立护国都军,自任指挥。德祐二年正月,文天祥担任临安知府。花清任临安宣慰使,保卫乡里。花清勘察地形,因山为城,环城凿河,未及一载而竣工。次年,张弘范叛乱。遣所部猛攻临安,以捣南宋腹地,花清据城坚守。城中缺水,他发动军民掘井得泉,军心大振。率众奋战,毙叛军盈千。因功升任行军将帅,累官至四品都统,不幸战死沙场,世遗三幼子:花如月c花如水c花如蝶。花氏姐妹尽得其父所撰经文,修炼十数年后,便成为名震江湖的十大高手三花三木之三花。 且说慕容昭良在路上将花清的来历,略略的告知云龙子一番,已行到叶府。当日慕容昭良和尚真个将叶不商放入大甑之中,架起劈柴火,蒸浴三日三夜。竟把叶不商背上的断魂夺命掌毒,拔了个干净。 慕容昭良医复叶不商,即吩咐云龙子道:“你快去救你的师妹赵菱儿c赵莲儿。我这里有一封信,你好生带在身上,到府衙即送呈府尹。救出二人之后,回头再来见我。” 说着,取出封信来,交给云龙子。云龙子陡听此言,不知道两个师妹怎生到了衢州,又生出甚么患难心里不由得着急,想问个明白再去。 慕容昭良已挥手道:“快去罢,汝到哪里自然知道。”云龙子不敢多说,只得藏好书信,即刻动身向衢州进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五回 为求生远赴庆元 惜爱才纳收府中 云龙子奉了他师傅的命,即时动身往庆元府。刚入内城的这日,即听得百姓传说:步军府衙捉拿了两个女刺客,年龄都在二十上下,都生得如花似玉。不知为甚么事,要行刺太师云龙子一听,料知那两个被捉的女刺客,必是自己的师妹赵菱儿和赵莲儿无疑。只猜不透她们为甚么会来这里行刺暗想:二人本领很不为弱,又有杨不凡同行,虽说不能得手,但全身而退应不在话下。是谁竟能把两个武功高强的人拿住呢这不是奇事吗他两个尚且被捉,我若凭本领去搭救,是决做不到的。师傅有信在这里,我且将信送进衙门,看是怎样。 且说滨海之湾,有一大家姓展,时衍数代,辈渐消落。姓展,兄弟二人,长名承雨,次名承霖,兄弟习武多年。老大比武得了一个小小的前程,在临安候补,家眷都住在富春。展承雨少年时候,也曾在外省做过些捞钱的差事,只因他为人过于柔懦,凡事没有决断,以致无论甚么好差事,总是以挂误下场。四十二岁,才得了一个儿子,取名展鹏飞。古语说得好:有子万事足。 展承雨的家业本来很厚,加以自己捞来的钱,预计不但是足够自己一生的衣食,连子孙也够混了。遂起了个隐居休养的念头,全家回到富春县,过度安闲日月。展鹏飞的母亲虽是继配,然此时的年纪已有三十多岁了,展承雨觉得没有风趣。饱暖思婬欲,于是就在富春县城里,花钱买了一个姓乔的小家女儿做姨太太。 这时乔氏只有一十八岁,在娘家已和一个姓郑名孝林的人通奸。郑孝林兴略懂得些武功,并会几手拳脚,性情凶悍异常。时常在赌场里,喝得大醉,与同赌的相打,谁也不敢惹他。 乔氏本来生得有几分姿色,十四五岁的时候,已惹得一般浮薄少年起哄。富春的婬风素盛,临安那时数十个州县,没一县有富春那们婬乱无耻的风俗。小户人家的女儿,偷人养汉,照例算不了甚么事。因此乔氏也无法独善其身。一般和她有染的,为吃醋相打的事,不知闹过多少次。直到姘识了郑孝林,那些浮薄少年都自料不是郑孝林的对手,才一个个销声匿迹,不敢再上乔氏的门。 展承雨这回因有事到县城,就住在乔氏隔壁,只眼里看见了乔氏姿色之美,耳里却没听得乔氏声名之坏,所以花钱讨了回来。乔氏初到展府时,还安分做姨太太。过了数月,就渐渐的嫌展承雨柔懦无用了,心里念念不能忘情于郑孝林。郑孝林也丢不开乔氏,悄悄的到富春来住着,一有机会,便与乔氏幽会。这种奸情事,两方越混越情热,便越热越胆大。两人都欺展承雨年老懦弱,起初尚躲在外面相会,后来郑孝林简直偷进欧陽家里来。 一次,却被展鹏飞的母亲撞见了,气忿不过,将撞见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告知展承雨,以为展承雨听了,必然大发雷霆,把乔氏驱逐不要。谁知展承雨不但不生气,并疑心是展鹏飞的母亲吃醋,有意栽诬。一面将展鹏飞的母亲责骂了一顿,一面把这些话转告给乔氏听。乔氏自然指天誓日,措娇措痴的哭闹,展承雨倒百般的安慰乔氏。 乔氏从这番哭闹之后,恨展鹏飞的母亲入骨。暗地和郑孝林商议,要将展母害死。 郑孝林会下毒的手段,只须将自制迷药给仇人吃下,数日后,便无病而死。他被乔氏纠缠不过,自己也愿意除去这个跟中钉,好与乔氏畅所欲为。 也是展鹏飞的母亲寿数有限,丈夫纳妾,她心里已是抑郁不乐,加以因撞见乔氏和郑孝林通奸的事,反受了丈夫的责骂,一肚皮怨恨无处发泄。女子的心性窄狭,处了这样的境遇,便没人加害,也兔不了一死。而郑孝林正要施行下毒谋杀时,这消息又被一个忠于展承雨的老妈子知道了,不知轻重的对展鹏飞母亲指责,登时气上加气,一命呜呼。 这时,展鹏飞已有七岁。他母亲在将要断气的时分,紧握他的小手哭道:“好孩子,你母亲是被人害死的,你应永远牢记在心上。将来长大成人,替你母亲报仇雪恨。” 展鹏飞年龄虽小,心地却极明白。当下跪着痛哭,发誓必替母亲报仇。他母亲听了这话,即瞑目而逝。展鹏飞伏在他母亲尸旁边,直哭得死去活来,几日饮食不进口。乔氏看展鹏飞这种情形,非常忿恨。 说也奇怪,展鹏飞的母亲去世数日,家中平安无事,并没发生甚么怪异。自乔氏刁难,展承雨毒打展鹏飞一顿之后,这夜乔氏和展承雨睡着,就梦见展鹏飞的母亲披散着头发,怒容满面的走来,指着乔氏骂道:“你这婬妇,害死我还不足意,七岁的无知小孩与你有甚么仇怨要刁唆他父亲将他这们毒打。”一边骂着,一边伸手来揪乔氏。乔氏吓得大叫一声,惊醒转来。 展承雨也从梦中惊觉,忙问乔氏为甚么大叫乔氏醒来半晌,一颗心尚兀自跳个不住,不敢直说梦中情景,拿别的言语,胡乱敷衍。自此每夜必梦见展鹏飞母亲前来斥骂,甚至将房里的器皿打得一片声响。乔氏不由得害怕起来,又与郑孝林商量。郑孝林道:“他既做了鬼,尚不安分。我救生不救死,只得再下一番毒手。” 于是由乔氏拿出钱来,雇几个工人,半夜将展鹏飞母亲的坟墓掘开,搬出棺木来,翻尸倒骨的弄一会,用符水浇在尸骨上面,仍旧埋好。果然灵验,经郑孝林这么做作一番之后,乔氏再也梦不见展鹏飞母亲,房中器皿自从也没声响。据郑孝林说,已将展鹏飞母亲的鬼魂禁锢起来,再不能投生为人。乔氏这时心中的快活,自是形容不出,而忌恶展鹏飞的念头,也就随着这快活继长增高。 展鹏飞长到九岁的时候,展承雨见儿子生得聪明,九岁正是发蒙读书的时候,就请本地一个姓李的秀才到家专教展鹏飞读书。 这姓李的虽是个落魄的秀才,为人倒还正直。因是本地方的人,知道展家的事故,很有心想把展鹏飞扶植出来。及至其母被乔氏诅咒死了,李秀才知道底细,心里很为不平。暗地勖勉展鹏飞认真读书,不要悲哭,惹得乔氏忌恨。无奈他的天性极厚,日里当着人不哭,夜里总是躲在没人的地方哭到夜深才睡。 李秀才料知展鹏飞这种情形,决不能见容于乔氏。郑孝林是个无恶不作的人,在富春一县,早已没人不知道,没人不畏惧。既能用毒害死展母,就不能连儿子一同害死吗这小童年纪太轻,不知道厉害。我和展鹏飞,既有师生之谊,凭天良不能眼睁睁的望着他给人害死。但是吾一个落魄秀才,自己谋一身衣食的力量尚嫌不足,还有甚么力量能搭救他呢明知展承雨是个没用的昏愤糊涂虫,若拿这类话去和展承雨商量,不但没有益处,反而促成乔氏谋害展鹏飞的决心。他思量好几日,却被他想出一条门路。 这日借故向展承雨支出半年俸禄,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的将展鹏飞叫到跟前,问道:“知道汝母是怎生死的么” 展鹏飞流泪说道:“是仇人谋害死的。” 李秀才一面拿手帕替展鹏飞拭干眼泪,一面问道:“你母亲的仇人是谁呢” 展鹏飞掩面不做声。 李秀才又问道:“你母亲的仇人是不是你的仇人呢” 展鹏飞点头应是。 李秀才道:“你母亲的仇人能把你母亲谋害死,难道你不怕你的仇人也把你谋害死吗” 展鹏飞闻听此言,抬头望着李秀才,只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秀才看到展鹏飞那可怜的情形,也不禁流泪道:“好孩子,不用害怕,也不用着急,这地方,你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汝父懦弱无能,又被乔氏迷昏了,心目中除那乔氏,没有第二个人。不论谁人说的话,你父亲也不会听。乔氏既能和郑孝林将你母亲害死,留下你在这里,他们心里必不安贴。他们若起念要连你一同谋害,并不是一件难事。你年轻固然不知道防范,只是他们在暗中,任凭甚么人,本也防范不了。我想你叔父展承霖现在庆元府,他为人比你父亲精明干练,我少时也和他有点儿交情,不如将你送到他那里去他是个识大体的人,料不至漠视你,你愿意去么” 展鹏飞道:“愿意是愿意去,不过我记得我妈在时曾对我说:叔叔的家离这里远得很,怎么能去呢” 李秀才不觉破涕为笑道:“尽管再远些,哪有不能去的道理路费我都已安排好了,你既愿去,我们此刻就走罢。明日你父亲不见了你,定要着急派人寻找。但是乔氏必巴不得你走开,或者还阻止你父亲不许寻找。好在我独自一个人,没有家室,你父亲虽明知是我将你带走,也没法能奈何我。” 展鹏飞见有自己先生同走,胆量就大了。当夜遂胡乱拣了几件随身要穿的衣服,做一个小包袱捆裹。李秀才也只带几件衣服,并那半年俸禄。师徒二人,偷着从后门走出来,到街上雇辆行走庆元府的骡马车,不待天明便离开了富春县。一路疾驰往庆元府而去,途中有李秀才照应,行有数日,已安然抵达。 这时,展承霖在庆元府衙当差,公馆在步军衙门隔壁。展府花园和步军衙门花园,只隔一堵短墙。那个昭武步军校尉名唤胡尔少,虽是蛮夷,但学问人品在众多武员中,都很难得。展承霖欢喜赋诗,和胡尔少极要好。彼此往来,无间朝夕。 胡尔少因走大门出入,彼此都有不甚方便,特地将花园短墙打通,安一扇便门。胡尔少不到展府来,展承霖亦常过胡尔少那边去。步军校尉在庆元府最要好来往最亲密的朋友,除了自己而外,就只一个名叫方薛定山的人。 薛定山不知是哪一省的人年纪四十来岁,生得凶眉恶眼,满脸横肉,一没有一定的职业,二没有一定的居处。时常喝得大醉,跑到步军衙门里来,同胡尔少要银子去做赌本。胡尔少总是殷勤招待,要多少银两,便如数拿给他。展承霖见过无数次。胡尔少有一次拿银子迟了三点儿,薛定山乘着酒兴,竟拍桌大骂胡尔少。胡尔少只是笑嘻嘻的陪不是,薛定山还是忿忿不平的拿着银子去了。 展承霖心里实在代胡尔少不平,问道:“校尉该欠他的银子吗” 胡尔少笑道:“你看他是能有银子借给我的人么” 展承霖道:“然则他凭甚么屡次向军门要银子呢” 胡尔少摇头道:“他并不曾向我强要,是我愿意送给他用的。” 展承霖不明白,接着问道:“汝二人是有亲么” 胡尔少说:“不是,是很要好的朋友。” 展承霖心想:胡尔少虽是武职,却是个文人,并且是世袭的武职,非寒素起家的可比,怎么会有这们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呢因问道:“我听说薛定山在外面的行为很不免有些失检的地方,统领也微有所闻么” 胡尔少道:“不知你所谓失检的地方,是指那一类而言” 展承霖道:“酗酒行凶,赌博相打,固是每日必有的寻常事。好象还听得人说:他在这庆元府城里,行强霸占有夫之妇,并将人丈夫打伤的事,已做了好几次了。一般受他欺凌的人,就因他是校尉要好的朋友,不能奈何他。你耳里也曾听人说过这些事么” 胡尔少点头叹道:“何尝没听人说过。我就因为他是我要好的朋友,不能将他怎样。” 展承霖道:“不能劝他改过么” 胡尔少道:“他肯听我劝倒好了。” 展承霖不好再往下说,然心里很不以胡尔少这般对待薛定山为然。疑心他有甚么不可告人的陰私,被薛定山抓住了,因此不敢与薛定山反脸。展承霖生出这种疑心,对胡尔少也就渐渐的冷淡了。 胡尔少到展府三四次,展承霖才肯去回看一次,胡尔少倒一点儿不觉着的样子。 待李秀才带着展鹏飞来投,展承霖得知投奔的缘由,也很觉得凄惨,并十分感谢李秀才护送展鹏飞的盛意。当下收拾了两间近花园的房间,给李秀才和展鹏飞住。展承霖的子女,年纪都只得三四岁,他便把展鹏飞作自己儿子看待。展夫人很贤淑,亦是如此。 展鹏飞住着,倒比在家适意。展承霖见李秀才这般仗义,甚是钦佩。就留在家中,仍教侄儿的书。 虽则住在这里比在家适意,然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展鹏飞想起母亲惨死,自己不知要到甚么时候才能报仇雪恨,不由得又伤心起来。却又不敢出声,怕叔父c婶母听了难过。总是躲在花园角上一株老桃树下,嘤嘤的啜泣。 那桃树距离展府内室远,距离胡尔少的书房很近。 这夜因在书房里有事,直到三更时分还不曾安歇。胡尔少忽听得花园里有哭泣的声音,很吃了惊。连忙走到花园里细听,哭声从短墙那边梨花树底下传来。他身体矫健,一耸身就到了梨树旁边。 展鹏飞只顾拿膀靠着桃树,头伏在手膀上抽咽不止,并不知道有人从墙头上飞过来了。 胡尔少有几日不曾过展府来,不知展鹏飞师徒来投奔的事。一时忽见这们一个小孩,独自在这人迹轻易不到的地方伤心痛哭,自不能忍住不问。遂轻轻在展鹏飞头上拍了一下,问道:“你这孩子是那里来的在这里哭些甚么” 展鹏飞不提防有人来,倒着实吓了一跳。忙止了哭声,抬头一看,借着星月之光,见是一个仪表魁伟的人,慈眉善目的望着自己,好像很希望自己快些回答他的模样。觉得诧异。暗想叔叔家里,并没有这们一个人,这人是那里来的呢并且他走到我跟前来,怎的一没听得门响,二没听得脚声呢展鹏飞心里既有这种疑虑,便不先回答,反问道:“你老人家贵姓是怎样进这花园来的” 胡尔少一听展鹏飞的口音,和展承霖相似,又见出言从容有礼,已料知必是展承霖的同乡或亲戚,遂笑答道:“我是隔壁胡府的,你是展家甚么人受了怎样委屈尽管向我说出来,我能替你作主。”这替他作主的话,不过是哄骗孩童罢了,只是要展鹏飞说出所受委屈来的。在胡尔少这时心里,以为小孩便受委屈,也不过是要吃甚么没吃着,要穿甚么没穿着,或者因顽皮被大人责骂了,一时难过就哭了出来。 而展鹏飞是个有根基的小孩,初到展承霖家的这日,就听得他婶娘对他说过隔壁是步军衙门,昭武校尉胡尔少和他叔叔很要好的话。一听胡尔少的言语,心里也料知这人必就是胡校尉,遂说道:“你老人家就是胡老伯么我叫展鹏飞,才从富春到我叔叔这里来的。” 胡尔少既和展承霖深交,展承霖有兄侄在富春居住,是知道的。当下点了点头道:“不错,令叔曾对我说过他有个哥哥住在富春,侄儿已将十岁了。你甚么事这时分一个人在这里哭呢你叔叔打了你么” 展鹏飞连忙摇头道:“叔叔很喜欢我,不会打我。” 胡尔少笑道:“然你婶娘打了你么’ 展鹏飞也摇头道:“婶娘更不会打我。” 胡尔少道:“这倒奇了,既是没人打骂,你半夜三更的,独自躲在这里哭些甚么呢也不怕你叔叔婶娘听到不快活。” 展鹏飞道:“我就为的是怕叔叔婶娘听了不快活,才独自躲在这里哭,没想倒惊动老伯,下次再不敢到这里来哭了。”说罢,转身要走的样子。 胡尔少听了展鹏飞这几句话,又看他的举动,觉得不是寻常小孩,闹穿闹吃和受了责骂的哭法。不问个明白,似乎有些放心不下,遂拦住展鹏飞,握着他手说道:“你同到我那边去玩玩好么” 展鹏飞仍低头用手揩着眼泪,说道:“今夜已深了,明日当随叔叔到老伯那边请安。” 胡尔少不依道:“夜深不要紧,来罢。”说时,拉着展鹏飞便走。打开便门,将展鹏飞引到书房里。就灯光看展鹏飞生得貌秀神清,姗姗如有仙骨,心里不禁欣喜道:“你为甚么事哭说给我听,我总有力量替你做主。” 展鹏飞见胡尔少盘问,再不能隐瞒,只得将家里的情形和盘托出。说完了,又掩面抽咽起来。 胡尔少听了,陡然站起身,咦的一声道:“有这种事吗”仰面望着屋顶,愣半晌神,才向展鹏飞道:“只管嚎些甚么,哭就能报仇吗我问你;你想报仇不想报仇” 展鹏飞道:“除却我短命死了,就不报仇。” 胡尔少点头问道:“你打算怎生报法” 展鹏飞道:“先生曾对我说过,要我发奋读书,将来进学中举点翰林,做大官,这仇便能报了。” 胡尔少道:“若是你命里没有官做,不是一辈子也不能报仇吗并且你也得打算打算,此时还只十来岁,也不曾读几年书。那能由着你的心愿,要进学便进学,能中举便中举,想点翰林做官就点翰林做官吗即算件件都如你的心愿,乔氏和郑孝林两个东西,能长久留着性命在富春,等你发达了去报仇么” 展鹏飞道;“吾也就为这个,不知道何时才能报这大仇,所以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就哭了。” 胡尔少叹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也是你的纯孝感动神明,才得在这时遇见我。你只要肯听我的言语,我包管你在数年之内,如愿相偿。” 展鹏飞闻听,即忙跪了下去,说道:“老伯使我能在数年之内报仇,就教我去死,也心甘情愿。” 胡尔少拉展鹏飞起来道:“你今夜且回那边去歇息,有话明日再说。不可再和刚才一样,独自躲着哭泣。” 展鹏飞答应着,自回这边安睡。 次日上午,胡尔少来会展承霖,见面便笑着问道:“令侄从富春来好几日,你怎么也不带他到我那边来玩玩呢是你的侄儿,就不算是我的侄儿吗” 展承霖也笑道:“乡村里初出来的小孩,一点儿礼节也不懂得,没得见笑,因此不曾带过来给大人请安。” 胡尔少遣:“这话不象你我至好兄弟说的。听说还有一位教书先生同来,何不请出来见见呢” 展承霖即教人把李秀才和展鹏飞请出来。 见礼后,只闲谈了几句,胡尔少便向展承霖说道:“我看令侄的气宇,将来必成大器。我心里不知怎的,非常爱他。” 展承霖笑道:“这就是舍侄的福气。” 胡尔少道:“你打算就请朱先生在这里教他读书么” 展承霖点头应是。 胡尔少道:“我的大小儿,今年也有八岁了。去年就打算请先生到衙门里教读,只苦一时得不着相当的人,难得李先生到了这里。我想和你商量,屈先生到我那边去住,令侄也一同过去。我以为你们叔侄生亲了,督率恐不免有难严密的地方,不如我替你代劳的好些。你的意思以为怎么样” 展承霖听了,那有不愿意的道理呢即忙立起身拱手笑道:“得将军这么格外栽培舍侄,这小子的造化真是不小。便是李先生,也和我是总角之好,我素知他的性格。今得托庇军门宇下,必十分相宜。” 胡尔少异常高兴。次日就亲自送了聘李秀才的关书,并贽敬银两过来,遂带展鹏飞到步军衙里教书。胡尔少因心爱展鹏飞,白天教展鹏飞跟着李秀才念书,夜间带着到上房里睡觉。李秀才和展承霖,自是都巴不得展鹏飞能得胡尔少的欢喜。 展鹏飞在胡府上房里睡了住有数天,这夜胡尔少对他言道:“你想由读书发展了再报仇,既是来不及,就只有于读书之外,另学一点儿报仇的本领。我这里有个人,本领极好,就是人品坏些。你专学他的本领,不学他的人品,是不妨事的。你愿意,我就求这人收你做徒弟。” 展鹏飞道:“老伯教我怎样,我便怎样,只求老伯作主便了。” 胡尔少即点头起身出去,片刻同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展鹏飞偷眼瞧那大汉:醉态迷糊,斜披着一件衣服在肩上,敞开胸膛,露出漆黑的一片汗毛来,行动时昂头天外,好像惟我独尊,不把世间一切人物放在眼里的样子,进房就踞坐在上面一张椅上。 胡尔少很诚敬的将展鹏飞来历,略向这人讲述一遍,这人鼻孔里哼了一声。胡尔少招手教展鹏飞过去拜师,展鹏飞低头过去,恭恭敬敬朝这人施礼。这人雷也似的吼道:“错了,错了。”拔地跳起身,往旁一闪。 吓得展鹏飞几乎抖起来,不知自己甚么事错了。便是胡尔少也惊得呆了,望着这人发怔。 这人仰面朝天,好像默祝甚么。一会儿走到展鹏飞跟前,拉起他来问道:“你认得我么” 展鹏飞心里好笑,暗想我从来不曾见过面,怎么会认识呢然心里虽是这们想,口里却答道:“识得。”这人大笑道:“我也知道你必认识我。” 胡尔少觉得展鹏飞的话答得奇怪,他方到庆元府来,怎么会认识的咧遂向展鹏飞问道:“汝怎么会认识呢” 展鹏飞还没回答,这人已大声说道:“认识,认识。不是冤家是对头。”遂指着他自己的鼻尖道:“薛定山便是我。成全你的孝道,是一件好事,但是除这房里,你我三个人而外,定不能给第四个人知道。你从此白天仍照常读书,夜间我来传你的本领。待汝本领到手的这一天,就是我成全你的日子。但是我成全了你,你也肯成全我么” 展鹏飞见薛定山酒醉得舌头都大了,说出些话来,都在可解不可解之间。心想他成全我是不错,但是怎么倒问我肯不肯成全他呢既受了他的成全,就只怕自己没有力量,我若有力量能成全他,而他又恰好有事须我成全,岂有不竭力成全他的道理 正在这们思索,薛定山已现出很惶恐的样子,很失意的眼神望着展鹏飞催促道:“你怎么不好好的回答我呢” 展鹏飞只得答道:“师傅若有须弟子成全的时候,弟子有一分力量,尽一分力量。”薛定山听了,长叹一声,也不说甚么,提步往外便走了。胡尔少和展鹏飞都送出门来。薛定山头也不回的去了。 展鹏飞摸不着头脑,跟在胡统领后面,回房到上房。胡尔少问道:“你师傅问你认识他不认识他,你回答认识。你毕竟认识他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六回 怀深仇山谷修炼 石洞中惊现祖师 接上回说道,展鹏飞见询问。即答道:“我本来是不认识的,不过我想既已拜过了师,师傅问我可认得,我若回答不识,不成了弟子不肯认师傅的罪吗因此只得回答认得。未拜师以前,师傅若问我认得否的话,我必回答未曾相识。” 胡尔少点头叹道:“凡事皆由天定,非人力所能勉强。” 展鹏飞心里着慌道:“师傅怪我回答错了,不肯收我做徒弟么” 胡尔少连连摇头道:“非也,这话此时不能对你明说,汝且安歇去罢。师傅吩咐不许给第四个人知道的话,须牢记在心,切勿忘记。明晚,他必来传你的本领。” 展鹏飞闻听,才把心放下,忙答应不敢忘记。次日早起,仍照常从李秀才读书。 夜半初更时,展鹏飞在胡尔少跟前坐着。一会儿,薛定山来了,此时却不似昨晚烂醉糊涂的样子。 展鹏飞慌忙起身,上前请安。 薛定山笑嘻嘻的握住他的手道:“学本领有三不,如可晓得” 展鹏飞这番便不敢乱答,回说徒儿不知。 薛定山伸左手倒着指头计数道:“学本领的人,不得胆小,不得偷懒,不得乱动。这屋子里面,不是学本领的地方,咱们需到城外山上去。你怕是不怕” 展鹏飞暗付:既说畏惧便学不着本领,如何还能说怕我学了本领,替母报仇,母亲必然暗中佑我,又有甚么可怕之事。遂答道:“徒儿不怕。” 薛定山点头道:“如此甚好,咱们就去罢。” 胡尔少起身拱手道:“恭喜,恭喜。” 薛定山忙答礼道:“托福,托福。” 展鹏飞看他答礼时神色,很是不快,亦猜不透是何意。 当下二人出来,在黑暗地方疾行。没一会,展鹏飞两眼定神,仔细向四处一望,察觉所走并不是街道,已像到了野外的光景,随即攀上一座高山。 薛定山忽停步回头说道:“此处所在不错,汝且这块方石上坐下,待我传授你的口诀。”展鹏飞即盘腿打坐。薛定山随将入门心法,细细诵传。等他心领神会后,又道:“练武之人,在修习内功时,不得分心。你只顾坐在此地,依我所言勇敢去做,就有山魈猛兽前来侵扰,汝皆毋须理会。” 展鹏飞点头应允,转眼便不见了薛定山。十来岁的小孩,一人在半夜三更时独自坐在深山野谷之中,虽然叮嘱他不必畏惧,又何能止住心中的恐怯。还亏得是他,因为母报仇心切,每恐慌到极处时,便想起母亲惨死时的遗嘱,若害怕便不能报仇,胆气就登时壮了。照着所传口诀,直做到远处鸡鸣纷起。 忽听背后有人说道:“天将明亮,第一次修炼结束。汝早些回去休息,等工夫略有进境,再慢慢把时刻加多。” 展鹏飞知是师傅,忙起身施礼。薛定山挽住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下山来。返家途中,展鹏飞留神细看所经过地方的情景。刚行到山腰下,觉得两脚软了一软,以为踩着了甚么软东西。低头看时并不见有甚么,再抬头看两边,只见两面都是房屋,原来已在街上行走。忙回首看后面的山,却已一点儿影都不见了。心里自是很疑惑,然亦不敢开口询问。从那山脚下走起,不到一百步远近,便已是步军衙门。 薛定山引展鹏飞从后门进去,直送到他歇息寝室,教他安心睡觉才去。 从此每夜二人必去那山里修炼,鸡叫时即回来睡觉。光阴似箭,瞬间数月。 有日,薛定山道:“于今你可再增加些修炼的时辰。”便又传授了些心法。每夜直修炼到红日东升,才送他回来。展鹏飞因夜间不能休息,只得趁上午睡一两个时辰,李秀才教胡尔少儿子读书的时候,展鹏飞仍须赶着同时受课,因此他并不知道展鹏飞会武功之事。 话说这夜正坐在那山中石上深修时。忽一阵风袭来,直吹得四围树木乱摇乱摆。随听得一声大吼,把个山谷震的回响久久不绝。 展鹏飞只是十来岁童子,半夜独自在无人山中,突遇这种现象。虽说他已经修炼半年有余,然实用拳脚招式,尚不曾学得,一时怎能够不惊慌失措。遂举眼向四处张望,只见一只水牛般大的白额大虫,已山崩似的迎面扑将下来,吓得展鹏飞仰天便倒。但是他身体虽被吓倒,心里却还明白,打算翻身滚下石来好跑。陡然想到:跑不得,师傅不是曾吩咐我,无论发生何事,皆不能离开这块石头!”他心里既有此念头,便仰面躺着不动。 少顷,未闻到甚么声息,逆料那大虫早已离去,仍挣扎起来四处察看。这一下唬的心惊胆颤,只见那大虫支起前脚,坐下后脚,踞在展鹏飞前面。两只赛过灯笼的眼睛睁开望着他,瞬也不瞬一下。更从鼻孔里,发出一种惊天动地的哼声来。 展鹏飞这次的胆量便大了些儿,知道这大虫坐着不敢上前,许是师父施有甚么手脚,以保全自己。那大虫守到雄鸡高唱,才立起身来。将前两爪抓地,垫下腰子,把身体伸长,抬头张口打了一个呵欠,再竖起那条旗杆也似的尾巴,朝天袅了几袅。接着上截虎躯往前一纵,两条后脚也和前爪一般的,在地下用力一抓,然后发一声狂啸,吼声未止,已震得满山树木哗哗乱响。那大虫只一跃,即窜入树林。 展鹏飞暗道:好险。亏得我今夜尚不曾离开这石头,若和前昨几夜一样,坐久了支持不住的时,每在树林中游走一会,在那时遇此孽畜,我还有命乎?师傅武功虽高,只是没有预知的本领。一时不在跟前,也不能救我。我若早知道这山里有虎,无论如何也不敢独自坐在这里。展鹏飞一个人思前想后,要捉摸出一条安全的方法。直到天光大亮,亦不曾想出来。 此时半轮红日,刚刚冒出地面,因他身处在高山之上,受日光最早。薛定山所传授他的功课当中,原有一种应迎着初出地的日月呼吸吐纳,然展鹏飞一则因惊吓过甚,二则因思虑过多,竟不能和平常一般,只得停住不做。借着师傅没来,仔细看看四周山势。他在这山上修习大半年内功,只因每次都是深更来佛晓去,全没有给他细看山势的余闲与机会。 展鹏飞就站在那块石头上,抬头望去。只见一片青翠欲滴的树林,顶着满枝满叶的露珠儿,好像在那里与初出的陽光争辉斗丽。陽光渐渐的上升,直射入树林里面。随着陽光的射线,看一片树林过去,有一个石岩,石岩里黑洞洞的,也看不出有多深,并岩里有甚么东西。因那石岩的缝口不过尺多高,人非匍匐不能进去,所以看不清里面。 他正想走近那岩跟前去瞧个仔细,凑巧那轮红日一步一步的升上。恰在这时,陽光与岩口互成斜交,遂射进缝口去了,顿时照得洞里通面澈透。趁时看时,只见一张四方的石桌上,端坐着一具骷髅白骨,浑身没一些儿皮肉。展鹏飞不觉大吃一惊,再举目探时,石桌,石桌上的骷髅,便已看不见了。一瞬眼间,连石桌都不能见了,里面仍是黑洞洞的,回复了没有陽光以前原状。 方在惊疑的时候,忽听得后面有人笑问道;“瞧见了甚么,立在这里发痴” 展鹏飞颤身扭转,原来是师傅来了。遂将所见情形,说给薛定山听。又问道:“石岩中骷髅是甚么人。” 薛定山笑道:“要问这骷髅么便是你祖师的法身。是不能亵渎的,咱们快回去罢。如今我有事要五百两银子应急,又不愿到胡府去拿。而你叔叔很有钱,汝去给我借五百两银子来罢。” 展鹏飞闻听此言,比昨夜遇见大虫时还要吓得厉害。暗想叔叔尽管有钱,我一个小孩子,吃他的穿他的,无缘无故要这么多银两作甚干叔叔只要问一句,我便没有话回答。他心中这么思量,口里却不敢拒绝。 薛定山未待展鹏飞回答,仿佛觉得他不能不答应他似的。遂挽着手,送回步军衙门。 展鹏飞因有这件大事横梗在胸中,连饭也吃不下。加以昨夜受了大虫的惊,竟倒在床上不能起来。胡尔少亲到床前问病,他将遇大虫和看见祖师法身的事,说给胡尔少听,并说当时被大虫吓倒的情形。 胡尔少问道:“你遇大虫的话,曾对你师傅说过么” 展鹏飞说:“不曾。” 胡尔少道:“你为何不说呢” 展鹏飞道:“非是不说,因为师傅来时,我正看祖师法身,急于要问是甚么人的骷髅。师傅告我是祖师,接着就说他今天有事,要五百两银子应急,教我去叔叔那边去借来给他。我昕了心中一着急,便将遇大虫的事忘了。” 胡尔少颔首道:“原来是这们一个缘由。”一面说,一面低着头,好象思索甚么。少顷说道:“吾就拿五百两银子,汝去送给师傅。亦不用为难不好向你叔叔开口。” 展鹏飞正要说这如何使得,胡尔少已转身出房去了。 不一刻,捧来五个很沉重的纸封,搁在他床上言道:“等歇汝师傅来了,你就交给他便是。” 展鹏飞感激得说不出话来,问道:“师傅若问银子是那里来的,我说是老伯给的好么” 胡尔少摇头踌躇道:“说是我给的,也不大妥当。” 展鹏飞道:“小侄断不敢无故向叔叔要这多银子,只好向师傅直说。我在老伯这里日子已不少了,师傅向老伯要银子的事,也不知见过多少次。今天大约是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所以教我去叔叔家要。论师傅成全我的恩德,休说五百两,便是五千两,只要我能拿得出,也应送给他老人家用,无奈我做不到。实在恐怕他老人家,见这次在叔叔家能拿得出,下次手边没了钱,又向我开口,师傅已是累了老伯,我不也跟着使老伯受累吗因此不敢不向师傅直说。” 胡尔少仍是摇头道:“不妥,不妥。你师傅的性格,我深知道。他只要有银子到手,便拿着去挥霍,并不询问这银子来历的工夫。他既不问你,你又何必说出来呢你若开口就向他说这银子是胡老伯拿来的,他一定要对你发脾气,说你不听他的话。你等他来时,只需这么说:师傅吩咐办五百两银子,已遵命办好在这里了,请带去使用罢。”他说到这里,忽止住不说。即听得外面脚步声响,薛定山已喝了个八成醉意,一路歪斜的走进房来。进门就要问话的神气,一见胡尔少坐在床边,便不说甚么了。 展鹏飞遵照着胡尔少的话,对薛定山说了一遍,薛定山果然不问银子来历,欢天喜地的将银封揣入怀中,边揣边笑着说道:“正等着要这银子使用。我也不坐了,回头再见。”一掣身又往外走了。 胡尔少见薛定山去得远了,才说道:“学武之人,每夜独自在深山中修炼,大虫自然是可怕,就是旁的野兽,猛然间遇见也讨厌。我于今借给你—件防身的好东西,不要给你师傅看见,不问甚么猛兽,禁当不起一两下。”旋从袖中抽出—件黑黝黝的东西,约有四五寸长,递给展鹏飞手中,说道:“此乃军营发的火枪,这东西厉害得很,一连打得五下,数十步远近打去c人畜立时倒地。你携带在身边,便只大虫来,也可一一的打死。” 展鹏飞连忙双手接住,胡尔少详细告知了用法。从此每夜带着入山修炼,胆气粗壮许多。 如此每夜勤修苦炼,又整整的过去一年。只因没有机会试验,虽苦炼将近两年,然究竟不知道自己的内功练炼到甚么程度但展鹏飞也不着急,薛定山传授他甚么,他便修炼甚么,不过夜间因修炼的时间太多,上午须睡一会儿,下午方能读书。 李秀才不知道他拜薛定山为师之事,总怪他偷懒,屡屡责备道:“你母亲临终的遗嘱,你都忘了么此时不发奋读书,将来有你报仇雪忿的分儿吗” 每听提到母亲遗嘱的话,皆触动展鹏飞伤痛之心。因薛定山曾吩咐不许告人,也就不敢把夜间习武的话,对朱秀才言明来佐证自己非是偷懒,他只好呜咽哭泣。 这日下午,刚将读书功课做完。李秀才对他说道:“时常来这里缠着军门要钱的那个痞棍似的人,你知道他于今撞下了大祸么” 展鹏飞知道所说的便是自己师傅,不由得吃惊问道:“撞下了甚么大祸呢” 李秀才道:“就在离这衙门不远,有一家姓马的,夫妻两个,和一个七十六岁的老娘,一个五岁的小孩,全家四口人,昨夜都死在这痞棍薛定山手里。你看惨也不惨,是不是一桩大祸” 展鹏飞连忙问道:“那一家四个人,为甚么都会死在他一个人手里咧又怎么知道是他咧” 李秀才道:“说起来连我都恨不得要吃他的肉,但是他于今已不知逃到那里去了。满城的人动了公忿,要捉拿他。没把他拿住。原来这马姓妻子,虽有三十多岁的年纪,听说风度却还不恶。在咱们没到这里以前,不知薛定山用甚么法子,将姓马妻強姦后,霸为己有。那妻子虽非一个有贞操的女子,然姓马的,却是个知廉耻的人。见自己妻子被满城皆知痞棍占住了,而自顾力量,又奈何不得,只好忍气吞声的弃家而去。薛定山巴不得姓马的走开,公然毫不避忌的将马家当做他之外室。左邻右舍得知这种事,都早已替姓马的鸣不平。而马家婆媳因家计艰难,贪图薛定山的手头散漫。倒不计较,竟相安无事的过了一年。近来薛定山不知又强占了一个甚么女子,将马家的生活不顾了。前几天,姓马的忽然回来。左右邻居以为薛定山已多日不到马家,姓马的便回家,也不至有乱子闹出来。谁知这天才回家,第二日邻居就听得薛定山在马家大声骂人。昨夜有人见薛定山喝得大醉,走路一偏一倒的走进马家去了,一夜并没人听得有甚么声息!今日晌午,大家都差不多要吃饭时,还不见马家有人开大门。邻居疑惑起来,就约好几个人,去敲门询问。却久久不见里面答应,只得破门而入。一看全家老幼四口,都死在床上,但是四人身上,经仵作验了,全没一点儿伤痕,也不像是中毒死的。” 展鹏飞听到这里,问道:“既没有伤痕,又不象中毒,却何以断定是死在姓薛的手里呢” 李秀才道:“就为死得这般奇怪,大家才猜是薛定山害死的。因为开封城里许多人都知道他会武功,要杀死几个人,不算一回事。还听说曾有人和他同赌,三言两语不合,吵起嘴来,薛定山指着那人骂一句:你若明天还能吃早饭,就算我薛定山没本事。那人回家,次日早,果然没一点病就死了。” 展鹏飞口里未说甚么,心里却已生反感。又着急自己的武功不曾炼成,师傅却犯下人命案件逃匿。以后修炼,哪里去寻指教的人。闷闷的回到上房,看胡尔少的神情,好像并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 这夜等到平时修炼时,薛定山仍照常前来。展鹏飞见师傅并不曾逃走,也渐渐不把马家之事放在心上。 眨眼又是数月,一日忽瞅薛定山神色惊慌的跑到步军衙门。看到胡尔少,即双膝一跪,说道;“你须救我一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七回 尼姑庵淫徒受创 岩石洞二次拜师 胡尔少忙伸双手将他扶起,说道:“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请安心坐下来罢。” 薛定山起来就旁边椅上坐下。展鹏飞看他的神气异常颓丧,全不似平日那般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很有些觉得诧异。暗想:我师傅平口无恶不作,好象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今日怎的忽然现出这般神气来呢,并且他是一个法力无边的人,便有不了的事,胡伯伯却有甚么力量能救他呢 正在这们思量,即听得胡尔少向薛定山说道:“你若是疲乏了,不妨去君儿床上歇息歇息。此时辰光还早,正好趁此休养一番。”胡尔少说到这里,回头对展鹏飞道:“扶你师傅到床上去睡罢。”展鹏飞一面应是,一面走上前来扶薛定山。 薛定山望着展鹏飞,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又象害怕又象欢喜的脸色,说道:“你已修炼到如此地步,即便没我,汝亦能寻得着门路了。不过你能修到这一步,可知是谁的力量” 展鹏飞忙垂手答道:“师傅玉成之德,老伯培植之恩,弟子没齿不敢忘记。” 薛定山忽改变态度,哈哈笑道:“你哪里知道。” 胡尔少未待薛定山往下说,即连连摆手止住道:“此时休说这些闲话。” 薛定山沉默不语,立起身就走。 展鹏飞看他起身和提脚的时候,象是很吃力,勉强撑持的样子。像身体有甚么痛苦,又像是奔走过许多里路,疲乏了。看到这情形,不由得暗忖:“难怪胡伯伯教我扶去睡,师傅平日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走路一偏一跛的,快要跌倒的样子,尚且不要人搀扶着走,今日一些儿醉意没有,倒教我扶着去睡,原来他身上不知出了甚么毛病。”他一面思量着,一面跟到自己床前。 只见薛定山一纳头横躺在床上,悠然长叹了一声,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敢追我到这里来,就算你有真本领。哈哈,只怕你不敢啊。”旋说旋合上两眼,沉沉的睡了。 展鹏飞在旁边看了,兀自猜不透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心里着虑的,只愁师傅若是病了,夜间去山中修炼没人指教。遂坐在床边伺侯着。 薛定山睡了一会,忽张开眼来,望着展鹏飞笑道:“你坐在这里,是伺候着我么” 展鹏飞忙起身应是。 薛定山向床边指了一指,说道:“坐下来,我有话和你说。”待他坐下。接着问道:“你可知道我为甚么弄到这个样子么” 展鹏飞摇头道:“弟子不知道。” 薛定山道:“你想知道么” 展鹏飞停了一停,答道:“有关弟子之事,很想知道。但若与弟子练武有碍的事” 薛定山不待说下去,即握住他的手,笑道:“快不可如此称呼。我那有这们大的福分,能做你的师傅。” 展鹏飞一听这几句不伦不类的话,不由得吃了一惊。忙立起身,垂手说道:“弟子承师傅玉成之德,正不知应如何酬报。师傅怎地忽如此说起,弟子如有甚么错处,总求师傅俯念年幼无知,从严教调。” 薛定山翻身坐起,使出平日轻浮的态度,哈哈大笑一阵。说道:“酬报倒可不必,只要不替人寻仇就得咧。” 展鹏飞看他这般举动,听了这般不可思议的言语,更是如堕云里雾中,不知应如何回答。心想我若不为母报仇,又何必万水千山来这里学武。并且我为母行事,也不能说是替人寻仇。难道师傅得了心疯病么若不然,怎的今日专说这些没头脑的话 薛定山也没再言语,站起身迳自去了。 展鹏飞因恐自己修炼的武功半途抛弃,只得到胡尔少跟前问道:“师傅今日的言谈举动,大异平常,并有不认我做徒弟的意思。不知侄儿曾有甚么差错,惹他如此生气” 胡尔少笑道:“断无此事,汝非常勤奋精进,他决难无端不认你做徒弟。” 展鹏飞道:“师傅的武功高深,向来俯视一切,常说当今之世,没有能与他为难的人。今日却为何现出很为难的样子来”见半晌不回答。料是自己不该这么说,忙解释道:“小侄实在是因离家三年,大仇未报,惟恐师傅中道厌弃小侄,武功练不成,更不知何日才能报仇雪恨。” 胡尔少见他惶恐,笑道:“你师傅素来是这么荒乎其唐的,毋须多心。汝尽管专心修炼武学,成功就在目前。以外的事,莫再过问。应当你知道的,到那你不问也会知道,若是不应当你知道的,晓得后反而纷扰分心。吾不回答你,并非怪你不该问,只因你还未到知道此事的时候。” 展鹏飞这时心里所希望的,但求不妨碍自己修炼的功课,以外不相干的事,他原不想多问,当下便不说甚么了。 深夜仍照常入山修炼。三更过后,于万籁沉寂之中,猛听得山林一声虎啸,登时四面响应,生出阵阵风声。展鹏飞曾在这山里受过一番惊吓,闻这声音,即想到那夜遇虎的情景,又不禁有些害怕起来。忽转念想道:“胡伯伯不是给了我一杆槍防身吗一向平安,不曾用过,此刻还揣在怀里,何不取出来,等那孽畜近身,便赏他两下呢”随想随探手入怀,取出那杆连发五响的火槍来。准备停当,借着星月之光,竭尽目力,向四方森林中仔细探看。却是奇怪,那虎只啸那一声,便没了丝毫声息。他等有好一会,见没动静,只得依旧揣藏火槍,再做功课。 没一刻工夫,薛定山来了。展鹏飞照例立起身来问候, 薛定山扬手止住道:“坐着不必动,我有话和你说。” 展鹏飞虽听师傅这么说,然已立起身,让师傅先坐下才敢就坐。 薛定山又改变了白日的态度,两手执住展鹏飞两条胳膊,缓缓的往下按着,笑道:“我若是你的师傅,你自然不能先行坐下。于今你我不是师徒了,还拘礼甚么。我此刻得意之极,你先听我说得意的事。” 展鹏飞被按着只好坐下,十分想问何以于今不是师徒的话。 但薛定山却不留他问话空隙。一同坐下来,紧急着说道:“我在庆远府混迹十多年,就连城中三岁小孩都知道我三种嗜好。你我也将近三年,可知是哪三种嗜好” 展鹏飞说:“弟子只知道师傅的武学高深,其它实在不知。” 薛定山大笑道:“你还在这里甚么师傅弟子,也罢,这时和你说,你只当我是胡乱好耍玩的。我的三种嗜好,你何尝不知只是尚存客气c难以直说罢了。老实说你听:我第一种嗜好,就是贪花。只要有生得漂亮的雌儿,落到眼里,我便和掉了魂的人一般,不弄到手快活快活,再也放他不下。不问他有丈夫没丈夫,是贞节女子,是婬荡妇人,我总有本领使他依从我。”他说到这里,打个哈哈。接着自己解释道:“身怀这般武功,若要用强,世间还有甚么女子能保得住贞节?第二种嗜好,和第一种色字,从来是相连的,就是爱酒。一旦几杯酒饮下,胆量就不由的大起来。所以要贪花,便非有酒不可。第三种嗜好,却和第一第二两种不相连。然而是一般的痛快。你可猜得出是甚么” 展鹏飞见他说出这些不成材的话,心里已存着几分不快,只是不敢表示反对。略略的摇着头答道:“猜不出。” 薛定山笑道:“赌博,你也不知道吗我赌博输赢,只凭运气,不用千术,一用伎俩,就是赢了也没趣味。你要知道我此刻极得意之事,并不是赌博赢钱,也不是酒喝的痛快,也不是得了生得漂亮的女子,我料你决猜不着我为甚么事得意。你我不久就要分离了,我必把得意的事说给你听。” 展鹏飞忍不住插嘴问道:“好端端的为何就要分离呢” 薛定山忽然长叹一声道:“数由前定,谁也不知道为着怎的。前次我向你要五百两银子的事,你不曾忘记么” 展鹏飞道:“还记得是曾有这回事,不过日子久矣,没放在心上,师傅不提,弟子差不多业已忘怀了。” 薛定山点头笑道:“我平日拿旁人的钱使用,从来没想到偿还。惟有你那五百两银子,便到临死也不会忘记。” 展鹏飞道:‘那算得甚么,何必搁在心上。” 薛定山道:“却有个缘故,银子虽只五百两,用处倒很大。龙泉山静兹庵的住持静心,早五年前本来就和我要好。我嫌她年纪大了些,有三十六七岁,不愿意时常到静兹庵里去。静心恐我抛弃,想出些方法来笼络我。庵中有几个年纪很轻的徒弟,都被她一个个的用药酒灌晕,陪着我睡,我只是不大称心如意。离静兹庵四五里路远近,有一家姓袁,是出名的富户。袁氏族人中有个在两浙路做府尹的,死在任上。留下一个新讨的姨太太,年纪才十七岁,生得着实漂亮,并是良家的女子。那姓袁的一死,夫人的醋心不退,逼着这十七岁的姨太太在袁府守节。姨太太不敢违拗,就随着灵柩一同归到家乡来。搬运灵柩的那日,凑巧我在半路上遇着。像姨太太那般娇丽女子,我白在世间鬼混几十年,两只无福的乌珠,实在不曾瞧见过一个。这时虽是在半路上偶然碰到,但我的三魂七魄,简直完全被勾了去。我知道袁家是个有钱有势的人家,那大夫人治家又十二分的严谨,谁也不能到他家做出奸情事来。我寻思无法,只好求静心替出主意。静心倒肯出力,专为这事在袁府走动数月,劝说得姨太太情愿落发出家,终身皈依三宝,拜她为师。叵耐大夫人不答应,说是落发出家可以,但不许在静兹庵出家。自己拿出银两建了一座小小尼庵,就在袁府背后。亦不知从甚么地方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尼姑,陪伴那姨太大。姨太太便真个落发修行起来,只苦了我和静心,费尽心机,到底不曾如愿。幸亏静心能干,渐渐的和那老尼姑弄热了,知道老尼姑也不是个六根清净的人,生性极为贪财。便费许多唇舌,这才答应若送她五百两银子,她方肯耽这惊恐。因此我向你要五百两银子,就在那夜,老尼姑将静心给她的药酒哄骗得姨太太喝下,迷迷糊糊的与我成就好事。次早醒来,生米已经煮成熟饭,翻悔也无益了,索性要嫁给我做老婆。若论他的模样性格,本来做我的老婆也够得上。不过,我是一个天马行空没有羁绊的性子,多添一房妻小,便多一层挂碍。并且她已经落了头发,娶回家来也不吉利。只是我心里虽然这么想,口里仍敷衍,教她安心等待,等到顶上的头发复原,即娶他回家。她怨我没有娶的真心,几番对我说,你既不能娶我回家,此是佛门清净之地,你今后再不要到这里来。免得风声传到夫人耳里,我性命难保。” 展鹏飞听到这里,不觉惨然说道:“可怜,可怜。” 薛定山道:“这有甚么可怜我花去五百银子,使用颇多心计,方把她弄到手,没快活得几日。我不是呆子,怎么能随意丢开并且我花钱费事,受怕耽惊,为的就是她一个人。我对她这么有情,论理她对我也该如此,可她竟忍心教我不要再去,吾如何能甘心咧好在我不比寻常人容易被识破,每夜等大家沉睡才去,天未明就出来,因此,除静心和老尼姑之外,绝无旁人知道。前夜也是合当有事,二更我到时,她还坐在床上等候,不曾睡下。一见我自窗户蹿入,即跳下床对我摆手,示意不要高声。我问为甚么她指着对面房间,就我耳边低声说道:今夜有两个年轻尼姑,到夫人那里化缘,夫人见天色晚了,就留两个尼姑歇宿,亲自送到这来,此刻在对面房间睡了。我恐怕你不知所以,进房和我随便谈话,给她们听见,不是玩的,便坐在床上等候。我当下听了这些话,也未放在心上,打算上床睡觉。无奈她胆小,定不肯我在那里睡,逼着离开。吾心里不免疑惑起来,暗想:若真是两个年轻的尼姑来这里化缘,出家人断不肯多管闲事,怕到这个样子干甚么看她这样慌张的情形,对面房间里睡的多半不是尼姑。我既生疑心,越发不肯走了,蛮将她抱上床同睡。平日我本来不待天明就走,前夜却有意睡到日高三丈,还假装睡着不起。任凭她推—会揉一会,在耳边低唤一会,掩面饮泣一会,我只不做声。她急得无法,穿衣下床出房而去。听得她走出房门,随手在外面锁了。我才睁眼去瞧窗户,只见窗纸上照着一个黑影。从窗纸小窟窿里,现出一只黑白分明的俊俏眼睛来。我心想:不好。她昨夜所说,并非假话,据这眼光和黑影看,定是一个年轻尼姑,立时打算踢破窗门逃走。忽听得窗外发出娇滴滴的声音叱道:那里来的恶贼,敢污秽佛门清净之地。见已有人叫破,吾也就用不着急而逃遁。这尼姑容貌生得怎样,虽隔一层纸,不曾看出,然那只勾魂眼睛,刚已见过。似比袁家姨太太的还要动人几分。我何不瞧他一个仔细,如果有十分姿色,两个年轻尼姑,又在外面化缘,料没弄不到手的道理。这主意打好,已走近窗户跟前。即听得外面又有一个很娇嫩的声音问道:妹妹怎的还不动手若给恶贼跑了,岂不可恨吾当下听了这话,只是好笑。若不是想看她们,原本可以不作理会的。那晓得我这条性命,就险些儿送掉在那房间里。亏得我急于要看她们,一举手冲破窗门,谁知我的脚还不曾点地,迎头就是一剑飞来。我才大惊,不敢怠慢。一面招架,一面偷眼看两尼姑的容貌体态,真是一对嫦娥仙子。我一落眼,浑身骨节都不由得酥软了。只因那两口剑非同小可,紧紧的拣要害刺来,性命只在呼吸的关头,不容再有旁的念头。吾使尽平生本领想将两人制服,无奈两人不肯放松半点。一折身,屁股上早着了一下。我立脚不牢,便施展轻功逃跑。到了都统府,逆料那两个丫头既有那么大本领,必不肯轻轻放过吾,于是,昨夜安排好,专等她们赶来。果不出所料,二更以后,她们自投罗网,迳到都统府衙来找我,两个都披我活捉生拿。你想:这们两个天仙似的人儿,既落到我手里,还愁少了快活又岂能不得意” 展鹏飞闻听这番事迹,止不住心头发火,若非薛定山是自己学武师傅,早已拔出火槍。这时只得极力按纳住性子,问道:“师傅拿住她们,此刻关在甚么地方” 薛定山笑道:“此刻还在都统府,只等我将你的事办妥,便要把她们带到一个安乐地方去。有这两个人给我享受半世,就是神仙也不想做了。” 展鹏飞问道:“我有甚么事?” 薛定山向东方望一望,说道:“快了,快了,太陽一出就行。” 展鹏飞不懂是甚么意思,呆呆的望着他发怔。 薛定山不住的摇头晃脑,现出极得意的神气。 少顷,东方一轮红日渐渐上升,登时照得满山苍翠树木,似喝醉酒一般红艳。 展鹏飞猛想起背后山洞内的祖师来,即回头随着陽光,向那边望去。里面仍是漆黑一片,看不分明。 薛定山挽起他的手,笑道:“带你见祖师去,如今便是你大成之日。”说着,从树林中穿到洞口前,指着里面道:“快叩见祖师。” 展鹏飞连忙跪下叩头。一拾眼,但见一具高大骷髅,端正打坐在一个四方石桌上。 薛定山在旁呼道:“仔细端详,祖师法身,就在这里。你的师傅,也就在这里。我不是你的师傅,乃你第三个师兄。此刻拜师,须拜受师傅戒律,发誓遵守。”然自袖内摸出一张字纸来,展开朗念道:“第一戒妄杀,第二戒窃盗,第三戒邪婬秽,第四戒酗酒,”接着念第五戒甚么,第六戒甚么。 他每念一戒,展鹏飞伏在青石上答应一句。 薛定山念完说道:“当着祖师,要盟誓赌咒,不许推诿敷衍。” 展鹏飞虔心恭许,忽觉心里一动,眼盯着薛定山,便遏不住心头忿怒,随即厉声问道:“师兄也是祖师之徒么” 薛定山道:“然也!” 展鹏飞道:“师兄拜师的时候,也曾受过戒么” 薛定山道:“然也!” 展鹏飞道:“也曾发过誓么” 薛定山道:“然也” 展鹏飞道:“倘若不遵守,不要紧么” 薛定山道:“怎么不要紧,犯赌咒是要灵验的” 展鹏飞道:“师兄屡次触犯,怎么却不灵验” 薛定山哈哈大笑道:“我所发之毒誓恶咒,却一辈子也不会灵验。因当日我发的誓,是倘若犯戒,就得死在一个黄口小儿手里。依吾武功,休说孩童无奈,敢说当今之世,也没能杀我的人。怕甚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八回 多作恶不思悔改 兑毒誓失手弑兄 接上回说道,展鹏飞闻听,即道:“只要没人能杀死你,便可随意犯戒吗” 薛定山摇头晃脑道:“吾生性是天不怕地不怕之人。没有武功时,还有些儿顾忌。于今吾身怀绝世武功,哪里还管其它!高兴怎么便怎么。” 展鹏飞气忿说道:“若让祖师得知收下你这样徒弟,岂不恼怒天地能容之,只怕祖师不能容你。” 薛定山仰天大笑道:“祖师多年不问俗事,若不容我,他自己就得先破杀戒。既能破戒,又怎能容不下吾我” 展鹏飞知他是强词夺理,更加生气道:“就算师祖能容,我也不能任由你胡作非为。你若再不悔过,我必替祖师除了你这败类。” 薛定山白眼一翻,望着展鹏飞冷笑道:“就你这点微末修为,那里够得上说这话。” 展鹏飞道:“你若果真怙恶不悛,我自有够得上的这一日。” 薛定山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且等你一百年罢。还怕了你不成” 展鹏飞刚待回答,陡觉有人说道:“你怀中预备杀虎的东西,不能拿出来杀人么”他恍然大悟。便拔出火枪来,方露出怀,就听轰然巨鸣。 只见薛定山哎呀一声,两手捂胸,向后便倒。展鹏飞愕然大惊,暗付:胡伯伯教我使用时,须食指钩动机关,怎地才拔出来便响了呢并且还要瞄准,方能打着东西。刚才我并没瞄准,如何便真个把他打死了呢心里一面疑惑,两眼一面看薛定山仰倒在地下,胸前衣襟沁出鲜血,睁开两只火似的红眼,望着自己。手在地下乱抓,好象异常痛苦,两脚只管胡乱蹬踹,把山土擦了两条坑。 展鹏飞本未有丝毫想杀薛定山的心思,糊里糊涂的,竟将他打到。犹如做出—场恶梦。这时一看薛定山的惨酷情形,不由得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悔恨孟浪。浑身不由自主的,抖得火枪都掉在地下。不禁走过去双膝跪下,失声痛哭道:“我该万死,自己实在不知竟是如此结果” 薛定山悠然长叹一声道:“你不用悲伤,数由前定。也不怪你,是吾自作自受。不过你我虽非师生,也有一番教习情谊。我身后未了的事,你可否替我承办” 展鹏飞拭着眼泪说道:“小弟必鼎立而为,请师兄吩咐。” 薛定山仰面微微点头道:“我在庆元府强占别人妻子虽有数位,然自从诱奸袁家姨太太后,其余地方皆断绝不再骚扰。惟有明媒正娶的三房家室,分做三处。我平日有的钱,到手就用,没一些儿积蓄。这三房家室,我死之后,毫无依靠,年纪虽都不甚大,又无生育,本不难另嫁。只是夫妻一场,三人都不曾有差错,我临死不能不给他们几两银子,或守或嫁,听凭他们自便。你替我筹措一千五百两银子,在三日之内,分送给三人,汝能耐应我么” 展鹏飞闻听,很觉得为难。暗想我自己乃是寄人篱下,衣食都仰仗于胡伯伯,从那里去筹措这们多银两呢上次筹来五百两,由胡伯伯如数拿出,心里已很觉不安,于今更多了两倍,难道还好意思向胡伯伯开口吗 薛定山见他踌躇,即忿然说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来生再见。”说罢,两脚直伸,两眼翻白,竟咽气而亡。 展鹏飞呆呆的望着尸体流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忽听得石洞里有咳嗽之声,他不由得一惊,急回头去看。 只见一个神情飘逸少年,宽袍缓带,自内从容走出。面上含笑,对展鹏飞说道:“好孩子,汝能替我诛锄凶暴,也不枉成全你一番。” 展鹏飞再看那石桌上骷髅,已然消失。顿时明白,这少年便是祖师。连忙掉过身,仍旧跪着叩头道:“弟子一时糊涂,稀里糊涂干出这桩逆伦之事,求祖师慈悲,救活师兄的性命。” 少年正色说道:“你师兄的行为,汝曾晓得” 展鹏飞伏地答道:“曾听他说过。” 少年道:“你意如何” 展鹏飞道:“觉得师兄不应该那们犯戒。” 少年道:“犯戒便得犯咒,你知道么” 展鹏飞道:“知道。” 少年笑道:“你既明白,为甚么又求我救活他的性命” 展鹏飞道:“师兄犯戒,是应得承受毒誓。然弟子受了师兄的好处,论人情纲常,皆不应死在弟子之手,因此求祖师慈悲。” 少年大笑道:“至今还以为师兄是死在你手里么汝起来搜他身上,看可有甚么东西” 展鹏飞立起身来,挨近薛定山尸旁,弯腰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一看信面上写着遗嘱两个字,心里不禁又是一惊,两手吓得抖个不住,不敢抽出信封里面的东西来。 少年在旁喊道:“遗嘱是给你的,怎么不打开瞧呢” 展鹏飞只得战兢兢的开了封,抽出一张字纸来,只见上面写道:师弟:吾于三年前已知有今日之罚,只以造孽过深,不容忏悔,后事请吾弟务必代劳。祖师垂戒极严,甚不可忽。今日之事,即是后来者之榜样。慎之,慎之。纸尾署“薛定山手书”五字。看罢,他已是汗流浃背。 少年指着薛定山尸体道:“汝将他好生装殓掩埋,须永远记住这般教训。” 展鹏飞正想询问不明事宜,霎时就见红光一闪,映得石洞似火,那少年已不知去向。再看石桌时,仍然端坐一具骷髅骨。,恭恭敬敬的磕头拜了四拜。心想这装殓掩埋之事,惟有回去求胡伯伯,就是那一千五百的银子,暂时也只好向胡伯伯借用,将来由我赚了钱,如数奉还。想罢,收了遗嘱c戒条,拾起火枪揣好,对着薛定山的尸哭道:“师兄请耐心在这里等一会,少顷就来送你入土。”说毕下山。 还没走到山脚,即见前面有八人抬着一具棺木,后面跟着一个骑马的,五六个步行的。 展鹏飞初以为是来这山上进葬的,仔细看时,那骑在马背的不是别人,正是胡尔少。心里疑惑道:“我昨夜起更时候,才从胡伯伯家来此修炼,并不曾听说衙里死了人。这棺木里面装的是谁呢哎呀这棺木的盖,还不曾封好,是空棺木么难道胡伯伯已知道师兄被吾打死了吗”他一面心里猜度,两脚往山下迎上去。 行到跟前,正待向胡尔少诉说薛定山的事,胡尔少已跳下了马来,说道:“不用说,事情我已知晓。特备下棺木前来装殓。” 展鹏飞更加疑惑,问道:“事情才出只有这一刻儿工夫,这山上又没有旁人能去老伯那边送信,老伯如何知道得这般迅速” 胡尔少携住他,边上山边笑着说道:“岂待此刻才能知道。在三年前,你在我那里拜师时,早已知道有今日之事了,当日拜师的情形,你就忘了吗你那时答应成全他,今日果然在你手里成全了。” 展鹏飞闻听,不觉悚然道:“小侄那时只觉得师兄举动很是奇怪,本来一次也不曾和我见过面,却忽然会问我认识他不认识他的话,吾尚以为他有些失心疯的模样,后来老伯追问小侄,也未曾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我若早知有今日这一劫,早就应该避匿不和师兄见面。” 胡尔少笑道:“老伯小侄之称呼,自今日起应当改口,换一种称呼才是。你可知我是你甚么人么” 展鹏飞愕然半晌,回道:“胡伯伯当是家叔至交好友。” 胡尔少摇头道:“称呼是比前更亲厚些。吾虽和令叔是要好的朋友,但我和你,更为同门兄弟。此后见面,应称我为二师兄。今日应毒誓死在这山上的,是你的三师兄。你三师兄的本领,虽没有甚么了不得,然以你此刻的本领拿来和他相论,就是十个你也敌他不了。只因祖师不肯轻开杀戒,就为今日的事,才收你做徒弟。你若不遇这种机缘,怎么列入祖师门墙。” 二人说着话,已行至薛定山尸旁。胡尔少躬身施礼,挥泪说道:“三弟英灵不远,身后的事,有我在,尽可放心。安心去罢。” 展鹏飞看薛定山的两只红眼,自中槍倒地后,两眼向上翻起,直待胡尔少到来不曾合拢。这里刚挥泪说完几句话,两眼登时合下来了。 胡尔少指挥随从,将带来的衣服替薛定山换装,并教扛抬棺木的人就在石洞旁,掘出深坑,装殓停当,即时掩埋起来。不多一会工夫,已七手八脚的做了一个坟堆。 胡尔少见已葬好,方领着一众人等回到步军府衙。 展鹏飞忽然想起,薛定山今早曾说拿住了两个小尼姑,监在衙里,遂向胡尔少说道:“三师兄说昨夜拿住两个女刺客,于今三师兄已经去世,二师兄打算怎生发落呢” 胡尔少思索片刻,笑问道:“他已将详情对你说过了么” 展鹏飞点头道:“早已说明。” 胡尔少道:“若依你打算,怎生发落才好呢” 展鹏飞道:“我听他述这事的时,即很不以他这种举动为然。比时更自恨没有能耐,不能禁阻他。假使我在旁边遇着这般的事,必定不顾性命,把诱奸良家女子的人除掉。便是自己本领不济,反死在恶徒手里,也心甘情愿。况这两个女刺客和袁家女人,同是佛门弟子。依我之意,二师兄可替三师兄减轻罪恶,赶紧将她们释放。据三师兄说,二人的本领不小。以三师兄的本领, 初次交手,尚且受伤,可见二人必也有些来历,不是寻常之辈,二师兄正好借此做个人情。” 胡尔少摇头道:“若就事论事,你这想法自是不错。不过你三师兄只对你撩头去尾的说了他自己这段事故。其实这里面的情由,还很长很长。既已和我是同门兄弟,便应当知道其中缘由。这两个女子,也是我们的仇敌。即使没有三师兄这种污秽举动,她们既到了庆元府,也是要和我们为难的。” 展鹏飞诧异道:“修道的人,与人无忤,与物无争,怎么会有很多的仇敌” 胡尔少正色道:“谈何容易。与人无忤,与物无争!旁的不说,我且来问:你不是为要替母报仇,才专心学武的吗此时报仇的机会已快到了,汝能做到与人无忤,与物无争八个字么万一郑孝林武功比你高强,你一人不能报仇,能不拉几个好本领的帮手同去么即算你比他厉害,如愿将你母亲的仇报了,你能保郑孝林没有同门兄弟与徒子徒孙,又出来替郑孝林报仇么似此冤冤相报,仇敌安得不多我们奉的是佛教,与道教素来是不合。道教皆为汉人,佛教原从异域发源的,蛮夷居多。回子c苗子c喇叭都有。自从祖师在一百年前由西域入中原传道,收了不少的徒弟,皆是汉人。因此道教的人,更仇视吾派了。这两个小尼坫,是慕容昭良的徒弟。一个是赵玉的女儿,一个是她的丫鬟。赵玉在临安谋叛,已正了国法。全家因有慕容昭良搭救,才留了性命。这番二人到庆元府来,一则因祖师在这里,想来显显自己的能为。二则因我和你三师兄都是苗人,她们更觉有深仇积怨。我于今纵能大度包容,将二人释放,她们亦不见得知道感激,从此不与我为难。” 展鹏飞听得里面有种种关碍,便不敢有所主张。又因胡尔少刚才提到替母报仇,触动几年来蕴蓄于衷的心事,只坐在一旁低头落泪。 胡尔少怎不知他的悲伤,即说道;“你还悲苦些甚么我刚才不是说,此时你报仇的机会已快到了吗你的根基很厚,若勤加修炼,大成飞升,并非难事。不过你的年事太浅,阅历不深,操持便不易坚定。我等须以道为体,以善为用。祖师因见你的根基尚好,修炼较平常人容易百倍,所以想将你作育出来。惟恐你为急于报仇一念,分了向道之心,才命三师兄专一传你的内功。你要知道武功没有邪正。有道则是正法,无道则法是邪术。你此刻修为,足够修道之用。倘若从此不在正途上用心,则你这些武功,都是自杀的东西。你三师兄今日如此下场,即是无体有用之结果。祖师假手于你以杀他,实具有深意,千万不可忽略。” 展鹏飞似有领悟,说道:“二师兄说我此刻修为,足够修道之用,我实不懂得。我从师兄苦炼了三年,但至今还觉得半招武功都施用不来,这是甚么道理” 胡尔少笑道:“你不到用时,如何能施展得来” 展鹏飞问道:“定要与仇人见面,才是施用的时候吗” 胡尔少说:“不然,你三师兄还不曾传汝招式,我传给你罢。”当下胡尔少口授展鹏飞武功招式。 次日,正在谈道。 忽见亲随持信而入。胡尔少拆开看了一遍,随手揣入怀中,连忙起身出去了,好一会才蹙着眉头进房。 展鹏飞不知是那里来的信,不敢过问。他本是个生性忠实之人,见于自己有大恩的人生为难,实在忍不住想要过问。却是转念一想,二师兄这么高的武功尚且为难忧虑,我就问,不也是白问吗 胡尔少像已知他在思索甚么,长叹一声道:“你三师兄真累人不浅。他欺眇师傅已死,求我帮同设计,将这两个小尼姑拿住。也不打听清楚,赵玉的儿子是慕容昭良的徒弟。方才的信,就是慕容昭良打发他徒弟云龙子送来的。我看了信,不由得要着惊,虽立时将两个尼姑放了,然我从此又多几个劲敌。我要专心炼道,就得解组入山。这小小的前程,在我本不值一顾。无奈我是荫袭的职分,又是旗籍,其中有种种滞碍,使我不得如愿。终年坐在这在步军衙门里,这哪是修道的之处。你三师兄撞下大祸走了,却教我一个人担当,岂能不忧虑。我思量你的亲仇未报,必不能安心在这里久留。好在你家中并没离不开的人,你叔叔c婶母已在此地落了业。你回家乡报了仇恨,仍回这里来。一则你们叔侄兄弟可以团聚,二则我有你做个帮手,凡事都放心一点儿。不知你意怎样” 展鹏飞不假思索道:“二师兄便不吩咐我仍回这里来,报仇之后,也没地方可走,自免不了仍依家叔生活。只是我报仇的事,二师兄打算教我何时前去呢” 胡尔少道:“此刻就得动身,在路上还不能耽搁,速去临安,方不迟误。若稍有耽搁,只怕不能完全如你的心愿。” 展鹏飞听了这话,那敢怠慢,慌忙立起身说道:“二师兄既这们说,我就只得即时动身了。” 胡尔少点头道:“令叔和先生两处,我自会告知他们,不用你去说。” 展鹏飞匆匆拾夺一个包裹,拿了胡尔少给的一包散碎银两,遂动身向富春县报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九回 寻仇人无端故去 莽船夫为财丧命 话说叶不君驮着包袱从都统衙门出来,整整行了一个半月,才到临安府。既到了临安,便容易到富春家了。 这日行至故乡,不敢归家。到附近邻居一打听,才知道自己父亲已故去两年之久。甚么病症死的,邻居都不知道。就是庶母,也在二十日前死了。至此才知道胡尔少教自己不要在路上耽搁的道理。然事已如此,只得寻那主使教唆的郑孝林雪恨。 一打听郑孝林这时住在乡下,遂寻到他家。原打算迳直当面数出他的罪恶,然后下手惩治他的。转念一想,不妥。听说郑孝林也很会些武功,自己虽曾修炼许久,然太没有经验,恐怕弄不过他,露了面,反为不好。只好躲在郑家对面山上的树林里面,伺机下手。等不到半日,果见那厮从家里出来。叶不君本来认识的,这时虽隔三年不见,然容貌身体,并没有太多变化。只觉得精神萎顿,不似几年前强悍凶狠的样子了。俗语说得好: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郑孝林一落到叶不君眼里,立时就触动了自己母亲惨死时的情形,不由得远远的指着他切齿道:“我今日定要取你这恶贼的性命。”这话才说出口,迎面便是一掌。再看郑孝林,早已朝天倒在地下。手脚略略的动了几动,即直挺挺的竟象是死了。 叶不君暗自吃惊道:“怎么死得这般巧,我还不曾展开招数,这恶贼倒已死了。可惜,可惜。不过他早不死,迟不死,刚巧在我见面的时候死,仇总可算是报了。但是他死得如此奇怪,我不能不上前瞧个仔细,许是他已知我在此暗算,故意装死,若误认他是真死,不再下手他,那就上他的当了。” 心里想着,即上前行走。才走了几步,忽又转念道:“他难道有意装死,想骗我到他跟前,好对吾下手么一定多些小心才是。”遂径走到郑孝林跟前一看,只见七孔流出鲜血来,就是三岁小孩,也能一望而知,确是死了。复用手指着郑孝林尸体道:“你也有今日此刻做了鬼,可知无恶不作的人,决没有好结果的!汝三年前毒害吾母,今日是特地前来报仇的。你却不待我施展武功,就自行死了。可见得你已恶贯满盈,我便不来报仇,你也免不了这般结果。” 数责郑孝林几句,叶不君即到母亲坟上哭祭了一番。富春县虽还有些亲戚故旧和族人,然都与叶不君来往疏远,无酬应周旋之必要。想起动身时胡尔少吩咐的话,不敢在富春停留,随即回头向开封府进发,仍打算在西湖搭乘水路。才行至离渡口十来里处,有一条小河。这河有两艘渡船,来回渡人过河,照例每人要三文渡河钱。 想起三年前跟李秀才从家中逃出来时,亦是走到这河边叫船过渡。行船者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那时见李秀才是个文人,叶不君是个小孩,又在黑夜,很露出急迫的样产,便恶意要敲李秀才竹杠。等二人上了船,一篙撑到河心,硬逼着二人要一串钱。这时朱秀才惟恐被叶不君的父亲追来,不敢耽搁,忍气拿出一串钱。 当时叶不君年纪虽小,然很觉气忿。后日久渐忘,亦未曾没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这次重返开封府,走到河边,那艘渡船恰停泊在这边河岸。叶不君上船一看,认得就是那夜逼钱的汉子。一时想起那夜的情形,连斜那汉子几眼。那汉子却不曾理会。接连岸上来七八个赶路的,都跳上这艘渡船。 那汉子见船已坐满,即向岸上点篙开船。渡河的照例在河心各人拿出三文钱来,交给摆渡之人。船夫见钱数不差,方肯将船拢岸,少一文便是啰唣。 叶不君知这规矩,先拿出三文钱,因懒得交给那汉子手中,顺手搭在舱板上,向那汉子招呼道;“渡钱在这里呢。” 那汉子爱理不理的,也斜叶不君一眼。众人各从衣袋里摸出银子来。只有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道人,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单道袍。很有几处露出肉来,赤着双足,趿两只不同的破鞋,好像是从灰屑堆中捡来般,沾满泥垢灰尘,手里提一只尺多长的小木箱。虽看不出箱中装些甚么东西,然凭是谁看了这道人身上的情形推测,也能断定箱中无甚贵重物什。但道人却把那木箱看得十分珍重的样子。自己靠船舷坐着,将木箱搁在膝盖上,双手牢牢捧住,仿佛怕被同船人夺去似的。同船人也都很希奇的望着他,他却不看一眼,只笑容满面的望着叶不君。见他与同船之人都拿出银两,交给那汉子,方诧异问那汉子道:“坐渡船也要钱的吗” 那汉子两眼往上一翻,冷冷答道:“我吃饱饭闲愁没事干,驾着渡船耍玩你要钱么我还有钱给你呢。” 道人笑道:“你说的可当真吾家乡地方河都有义渡。给人钱的事,也是有的。我今日过这大半天,还未讨得一点东西裹腹,正饿得支持不住矣。你果肯做好事,施舍几十文钱,那才真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汉子猛不防朝道人的脸啐一口唾沫,接着厉声道:“做你的清秋大梦罢!装甚么糊涂,想赖渡河钱么不行!赶紧拿出钱来,不要拖累别人。” 道人闻听,急道:“阁下原是开玩笑的么我还只道真给钱呢。你于今既后悔不肯给我,也就罢了。何必这们骂我,更啐我一脸唾沫干甚么咧” 那汉子圆睁着两眼,将手中竹篙从后梢往河中一插,钉住渡船。怒气冲天的蹿进船来,待伸手去揪道人的衣服。 叶不君见状,忙立起身遮着道人:“你用不着难为他,我代替他给你渡河钱便是。” 汉子随手把叶不君往旁边一推,骂道:“黄口小儿,要你多管闲事你这牛鼻子,上子老子的船,还敢赖摆渡钱么”口里骂着,两手已将道人的破旧道袍揪住,用力撕扯了几下,问道:“敢不拿出钱来么” 道人苦着脸道:“我身边实在一文钱也没有” 汉子大声喝道:“你身上无银两,为甚么敢跳上老子的渡船” 道人双手紧紧抱住木箱道:“有人代我出钱,你为甚么不要” 汉子晃晃脑袋道:“没有这等便宜事,既没有钱,也居然敢跳上渡船,若不重重的惩治你一番,以后我这渡船也不能驾了。”说着,举起右手来,向道人头上打去。一看道人两手紧护着木箱,象是十分重要,即止手却夺取木箱。道人见汉子要夺,两手更抱得紧了,二人竟扭做一团。同船的人,都像有些畏惧汉子,不但没人敢动手帮助道人,且没人敢开口说一句话。 叶不君看了实在不过意,即从身边摸出一块约摸五两来重的银子,送到汉子眼前说道:“你不过向他要渡河钱,他没有,我代他出,你又不依。于今我替他给你这块银子,你难道还不依吗” 汉子瞅见这大一块银子,不由得松手放开道人,接过手来,掂了几掂,复仔细瞧了瞧成色,才一面点头揣入怀中,一面拿眼不住的打量叶不君。孰料汉子回到船梢去,走叶不君身边擦过,故意踏得舱板一翻,趁势将身体向他斜偏,手触在叶不君的包袱上。包袱中还有几十两银子,着手自觉有些分两。连忙换一副笑脸,对叶不君陪话道:“对不起你,没碰伤那里么” 叶不君已知道他这一碰不怀好意,也笑着摇头道:“只要不把我这包袱碰下河去,碰在我身上不要紧。” 汉子到船梢抽起篙来,将船撑走,逗着叶不君说道:“听你说话是本地口音,小小的年纪,独自驮着包袱,待上那里去呢” 叶不君随口答道:“我要去的地方远呢。” 汉子笑道:“怎不邀几个同伴作陪,一个人出远门不怕吗” 叶不君懒得答白,见快要拢岸,即立起身紧了紧包袱的结头。 汉子现出踌躇的样子,向左边一篙点去,把船撑得回过头来。船上的人齐声喊到:“怎么不靠岸,反向左边下驶去” 汉子恶狠狠的答道:“老子驾一辈子的渡船,怕不知道拢岸,要你们多事吗”说着,用力将船梢抵着河岸,双手持篙,钩住岸上的木桩,回头喝向乘船的人道:“船头坏了,不能靠岸,你们快打船梢下去。”船梢是朝天跷起的,有四五尺高下,又靠在一面斜坡底下,离岸更觉得高了。乘船的人都存着畏惧的心,只得一个一个自船梢跳下去。也有跌水的,半晌爬不起来。 这河虽小,河流却很急,轮到叶不君往下跳的时候,那汉子抢住叶不君的包袱,往上一提,叶不君身体往下坠,包袱便从颈上脱出来,到了汉子手里。跟着将钩在桩上的竹篙一松,那渡船便被河流推着,朝下水如奔而去。 叶不君指着那汉子骂道:“象你这种没天良的恶贼,真应倒在这河里淹死。”说也奇怪,这话一出口,那汉子便真个向河心里一个跟斗,连包袱掉入水中。水面上只冒出两个泡,就淹死了。 同船渡河的人都立在岸上,见状诧异道:“这汉子的水性极熟,怎地会自己会下水淹死” 叶不君心里更是惊疑,暗想我并不曾施用内功招式,如何一动念头,他就溺水而亡遂又指着江面道:“我的包袱你既无福受用,就应该归还,免得我在路上没钱使用。”说来更怪,这几句话方出,只见一个大浪扑来,包袱竟随着冲到岸上。叶不君赶紧拾起来,不觉怔了半晌。 猛有人在肩头拍了一下,随即唗一声说道:“好小子,敢用邪法,将摆渡之人的淹死,这还了得。” 叶不君大惊,回头看时,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同渡河的穷道人。口里只得言道:“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河去。吾站在这里,有甚么办法淹死他” 那道人哈哈笑道:“想赖么你用暗器打死了他,还说他是罪有应得,他为甚罪有应得” 叶不君见道人居然能猜出自己心中所想,料知本领必不寻常,遂指着包袱道:“他抢劫我的行李,你就没瞧见吗” 道人摇头道:“包袱现在你手中,他甚么时候抢了你的” 叶不君忿然说道:“你既说他没抢我的包裹,那么,他掉在水里淹死,就更不与我相干。刚在船上,逼着你要摆渡钱,汝就忘了么我若不为替你出头,他也不至想抢我的包袱。” 道人打一个哈哈道:“船夫抢夺你的包袱,你便要了他的性命。异种人抢夺你的祖宗产业,你倒象无事一般。有人毒杀汝母,你拚死拚活的跟人学功夫,回家乡报仇。而异种人惨杀你无数祖宗,你却也不放在心上。原来你只会欺侮比你弱的人,势力比你强大的,你不但不敢去惹他,反而想去巴结他。哈哈,有人告我说叶不君是个神童,谁知乃是一个没志气的小子。” 叶不君闻听,虽一时不懂这番话是甚么意思。然在开封府学武与这次回家报仇之事,除去胡尔少外,再没人知道。这道人竟毫不含糊的说出来,必定有些来历。暗付:我于今父母双亡,已是无家可归之人。在开封府幸遇二师兄,得通修武门径,并一再说我的根基好。今日又遇见这道人,许是我命里该遁三清。他无端说这番话,自有深意。何不向他问个明白遂笑着向道人拱手道:“在下年纪尚小,实不知有异种人惨杀祖宗抢夺产业之事。还请你说个明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回 巧设计窥探宅居 逢机缘离家修炼 话说那道士闻听,笑道道:“汝此时还不能说给你听。” 展鹏飞问道:“要如何才能说给我听呢” 道士忽然正色道:“你真想知道呢,还是随口问着玩呢” 展鹏飞遂凛然道:“在下实因父母去世太早,这种大事,无人肯向我这未成年的小孩子说,所以不知道还有这般大仇恨。于今既承你老人家肯指点我,岂有不想知道的道理。” 道士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且同我来,此地不是谈话之所。” 展鹏飞忙挎上包袱,尾随其后。才走十来步,见那道士两脚,行动时好象不甚方便。左退略略有些偏跛,皮色也和右脚不同,右腿上有汗毛,左边却光溜溜的,一根汗毛也没有。仔细看时,原来是一只假肢,只是行走的比寻常人还要迅速。在路上不只一日,将展鹏飞带到两浙路境内一座山里。 那山高不过五六里,却陡峻异常。岩石上长满了青苔,脚踏在上面一溜一滑,并没有上下的道路,也没有树林藤葛可以攀扯。若是寻常人,断不能从岩石上向山顶行走。 展鹏飞修炼三年武学,又是童身,早已身轻似燕,因此才不大吃力。看那道士两脚,在岩石上和打鼓相似,左脚触在岩石上更铿锵有声。 一会儿便来到顶峰,这山顶甚是奇特。最高处有一饭桶形的圆石,足有一亩地大小,七八丈高下。 道士指着圆石道:“这叫龙泉山,世外隐士严子陵在此修道。” 展鹏飞心里忽然想起道士前所讲异种人惨杀话,忍不住问道:“哪些究竟是甚么人此时可以说给我听了么” 道士道:“于今还没到说的时候。你的年纪太轻,工夫太浅,汝这仇人地位太高,本领高强,暂不能去报仇雪恨,便说给你听也没用处,徒然分散你修炼之念。这木箱中,便是世外隐士严子陵传下来的《紫薇真经》。咱们有缘,可传给你,就在此山中修炼。”说罢,耸身跃上石梁,开启手中木箱,拿出一本厚厚线书来。 展鹏飞此时忽然福至心灵,忙跪在石梁下面,朝着道士叩了四个头。 道士颔首捋须,将展鹏飞引到山陰一个小庙里,传授《紫薇真经》秘籍,庙中还有两小道童,做砍柴烧饭种种粗事,终年也不下山。他所传功夫,与薛定山截然不同。 且说展鹏飞在龙泉山重新修炼,朝夕不辍的,不觉三易寒暑,年龄已是一十六岁了。 这日,道士忽拿出一柄玉尺来,指给展鹏飞看道:“此物乃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宝物,分雌雄两柄。别看其拙钝,却可做刀剑之用。这是一柄雄的,我传给你,并教你一路剑法。你用心练习,将来可凭着他做些事业。” 展鹏飞自得玉尺,依着所传的剑法,又修炼数月。 道士道:“剑术已经成功,汝此时可以下山去先成立家室,我再指引你上一条安身立命的道路,你的大仇,也就可望报复。” 展鹏飞问道:“怎么谓之成立家室” 道士笑道:“男愿为之有室,女愿为之有家,女嫁男婚,便谓之成立家室。” 展鹏飞苦着脸说道:“弟子愿终身修道,保守这点元陽,不愿成立家室。” 道士摇头:“孤陰不生,独陽不长,修道成功与否,并不在乎童陽。将来的事业,非你一个人所能成功,先成立家室才可。” 展鹏飞见逼他下山,只急的哭起来,哀求道士将他留在身边修炼。 道士沉吟片刻道:“修道原不是要独善其身的,你一点儿功德有,就跟着我修炼十年,也不见得有成功之望。若真是一心向道,也需做些功德,到那时分,我自引你重上山来。”接着,将一封信交给他,又言道:“这封信,本来要教你直送到东洲岛莫东卿那里去的。只因此去富春路途太远,不多给你些盘缠不能去。而我在这山里,一时拿不出多的钱,只好教你藏好这信,先到徽州府一个富人家取些盘缠,再行动身。歙县南二十多里有一座黄山,底下有一所很高大很华美的房屋。屋内主人只有母女两个,以外都是奴仆。那人家姓莫,在三十年前和我有些嫌隙。我早就想报复,只因不是深仇大恨,所以迟到于今不曾去得。那人家富有资财,但是母女都非常鄙吝,好好的去向他们借盘缠,是决不肯破费一文的。你到了之后,先在城里落脚客店。趁白天出城到黄山下,将路径探看明白。等黑夜初更以后,就带上玉尺防身,前去盗取盘缠。我并不是教你做贼,是教你去替我报仇。不过你须仔细,莫家母女两个,也都有点儿本领,只不大高强。你前去盗他家的银两,那母女说不定会出来与你交手。你却万不可打伤,仔细仔细。” 展鹏飞接过信,答道:“既是女子,弟子只要银两到手,可以不交手,便不与之交手。” 道士点头说:“亦可,仇恨不深,偷盗些银两,使她母女心痛心痛,也就算是报复了。” 展鹏飞领命揣好书信,背上玉尺下山。晓行夜宿,到达徽州府。依着师傅的吩咐,先在歙县里寻家客栈。依然至黄山脚下,果见有一所极壮丽的宅院。向附近邻居打听,真是姓莫,家中母女两个,倒有十多个仆婢。他将出入路径详记于心,到夜间初更以后,悄悄遁出歙县城墙,直奔而去。 少顷来至莫宅,跃上屋脊窥视。听房内已睡得人声寂静,黑乎乎的只有靠后院一带隐隐有些亮光。估料那灯燃之处,必是莫家母女所居的房间。暗付:师傅既说她们小气,吝啬人银钱十之八九是安放在自己住的房间里,我且去探个究竟。想罢,随即来至后院。 只见院中栽有花木,并陈列一些盆景。蹑足潜踪到东首窗前。从窗帘遮掩不密的缝隙朝内偷瞧:房中点着一盏大琉璃宫灯,照耀得人须眉毕现。靠墙根堆一大叠的皮箱,箱上都用红纸条写明序号。对面有一张朱漆衣橱,尽头安放一张金漆辉煌的大床。床上帐门垂着,似有人栖在里面。床前踏板上,躺个十多岁的蓬头丫鬟,看情形已是深入睡乡。 展鹏飞暗付:银钱不藏箱里便匿橱里。我若待在外面,怎得银钱到手遂抽出玉尺拨开窗门,飞身跃入房中。心想皮箱太多,难知银两在第几号箱中,不如且先打开衣橱看看。伸手扭那铜锁,只听咯嘣微响应声而落。。 刚要拉两扇橱门铜环,猛然见琉璃灯影一动。急回头看时,一位中年妇人,正从床上跃下,叱一声:“好大胆的鼠贼!也不打听打听,公然敢进老娘房里来行窃,边骂边举起双拳,雨点一般的打下来。 展鹏飞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见少妇没拿兵器,也就用空手对搏。 只走几个照面,少妇不敌,被后一腿蹋翻在地。口里大喊:“女儿还不快来拿贼!” 展鹏飞没偷着银两,着急没盘缠。那肯就此放手,遂抬腿将妇人踢翻之后。也不顾她喊叫,折身仍伸手去拉橱门。 喊声刚止,就听得窗外有娇嫩声音应道:“来了!”好快,应声未歇。已从窗眼里闪进一个垂髫小女子来,两脚不曾着地。一缕白光,早照头劈下。 展鹏飞这才吃一惊,忙闪身抽出玉尺。可是作怪,玉尺才使,早与白光缠做一团。 正觉惊疑,便见那妇人高声喊道:“住手!问明再打,休伤了自家人。”小女子闻言,即收回兵器。 那少妇向展鹏飞问道:“你姓甚么从那里来的手中使的是甚么快说!” 展鹏飞见小女子提那武器,形式长短,和自己的玉尺一般无二,心里正觉得诧异。又见少妇问话有因,便随口答道:“在下展鹏飞,从龙泉山而来。” 那少妇道:“你这小子真好大胆量,如何敢把烈阳道尊的雄尺,偷到这里来使用。” 展鹏飞闻听,不觉怒道:“胡说,烈阳道尊乃我师傅,他赐给我这玉尺,怎么说我是偷的” 那少妇望着他怔道:“你是烈阳道士徒弟吗为甚么夤夜跑到这里来行窃汝可知道,我是烈阳道尊的甚么人” 展鹏飞冷笑道:“我若不知,也不夤夜到这里来行窃。汝是烈阳道尊仇人,你以我不知。” 一句话,只说得那小女子掩面而笑。那少妇更现出错愕的样子,问道:“谁对你说我是烈阳道尊的仇人” 展鹏飞道:“就是师傅亲口说的,他本教我送信到东洲岛去的,因怕带少盘缠,说他有个仇人在这里,教我顺便来偷些银两当盘缠。” 那少妇惊疑问道:“送信到东洲岛,是送给莫东卿么” 展鹏飞反问道:“你如何晓得” 那少妇哈哈笑道:“这就越说越奇怪了,你可知道师傅教你送信去莫东卿那里干甚么” 展鹏飞道:“师傅教我跟着莫东卿,将来好做些事业。” 小女子不住的拿眼睛瞟他,忽觉有些不好意思,提着那剑低头转到母亲身后去了。那少妇笑道:“你上了师傅的当,还敢骂我胡说,我也照实说给你听。莫东卿是你师傅的儿子,我的丈夫。” 展鹏飞更感古怪,说道:“师傅确是如此对我说的,亦这么教我做的。他老人家又未患失心病,无缘无故,说自己儿媳妇是仇人,教自己徒弟偷自己儿媳妇的银子做甚么” 那少妇思索片刻,问道:“师傅给你这柄玉尺时,还说些甚么话” 展鹏飞道:“当时无有讲别的,只言这玉尺本是神兵利刃,为雌雄两柄,将来可做些事业。” 那少妇俏眉微竖,问道:“给这剑时,没说旁语,教你下山时,曾说甚么呢” 展鹏飞道:“下山的时候,师傅说我之剑术已经成功。可下山去先成立家室,再指引我上一条安身立命的道路。” 那少妇道:“汝当时怎么说呢” 展鹏飞道:“我因不肯伤损元陽,要跟着师傅修炼一生不要家室。后来急得哭起来,师傅才说要捎信送到东洲岛莫东卿那里,并教我先来这里偷盘缠。” 话音未落,少妇已哈哈大笑道:“师傅因你不肯成立家室,就用方法,骗你到这里来,使你亲眼见见他的孙女儿,并使雌雄玉尺会一会面,好成就这一段姻缘。” 花开千朵,各表一枝,咱们先来表一表烈阳道尊其人其事,否则也是看的稀里糊涂。 烈阳道尊姓莫,单名一个离字,徽州府人。少时读书,聪颖绝伦。不到二十岁,文名已震惊遐迩。当时徽州民俗粗野,休说真有学问的文人不多,便是文气略为清顺的读书人,每年考试,也仅能满额。以当时文化情形而论,像莫离这般学问的人,真可以夸口说,视科名如拾芥。只是人生一饮一啄,皆由前定。 孔夫子曰:富贵在天。莫离命里不该从科名中讨生活,任凭他满腹诗书,锦心绣口。然每到考试,总平白无故的发生意外的事故。不是在场屋里害病不能提笔,便是弄坏了卷子。有一次忘记写题目,有一次的诗只有草稿,忘记誊正。一年一度,多因犯规以致名落孙山。 考有十多次,莫离越觉自己没有科名的分。至而立之年后,即赌气不再赴考。况祖上遗产业足够温饱,便终日在家栽花种竹,饮酒读书。夫人罗氏,甚为贤德,伉俪之情极好,只苦没有生育。 娘子罗氏盼子心切,每月朔望,必亲去观音庙祈祷,虔诚求嗣。事有凑巧,不上一年居然身怀六甲。莫离读书明理,自不信这类神怪之说。但见自己夫人居然祈祷得有了效验之后,心里也就有些犹豫了。揪人心理,自己信奉神明,多是巴不得丈夫也跟着信奉。罗夫人见夫君开始信仰观音大士,就竭力怂恿他去观音庙叩谢神恩。 莫离心爱夫人,不忍过拂其意。六月十九为观音大士的诞辰,他遂在这日,斋戒沐浴,上黄山观音庙去。 虽莫宅久居黄山底下,然读书人脚力不健,一次也不曾到山顶上游玩。这日到观音庙拜过神像之后,兴致甚佳。莫离心想:从山底到观音庙,已上了大半,何不乘兴去山顶远眺一番遂将敬神祭品交给随从,独自鼓动起兴致,冒暑往山顶上行走。 黄山高峻险峻,丘壑极多,玲珑秀逸,很有足资騷人游览的所在。莫离一丘一壑的慢慢领略,也不觉得疲劳暑热。兴之所至,信步走出十多里。心中甚悔生长在这山底下,为何今日方来游赏。直到中年以后,精力渐就衰颓时,不因敬神,还不能发见这黄山好处。 他心中边懊悔,边转过山坡,正立在一块大岩石上,向对面仰望。猛听得背后撼树摇山的一声啸吼,唬得急去看,只见一只斑斓猛虎,相隔不过二三丈远近,凭空一跃,扑将过来。莫离不觉哎呀惊呼,不及提步,两脚一软,就坠下石岩。幸亏立脚处,只有七八尺高矮。落地只将左脚拗断,肩背略受些浮伤。惟恐猛虎跟着扑下来,忍痛翻过身,睁开两眼,向上望着。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大叱道:“孽畜!敢伤好人,还不快快滚回去。” 莫离闻听,好生诧异。暗想这虎难道是豢养的正要喊谢,就见一个老道士,身穿黄色葛布道袍,撑着一条三尺多长的铁如意当拐杖,腰间丝绦上系着一个六七寸长的黄色葫芦,须眉发髻也都透着黄色,面目十分慈善。 他立在岩石上,朝莫离连说:“罪过,罪过。”飞身飘然而下,弯腰问道:“居士伤着了哪里没有” 莫离方才并不觉身体如何,这时已逆料猛虎不至来伤人了,浑身立时痛不可当,左腿更是彻刺难忍。心里却如明灯,知道这道士必有来历。见问即点头指着左腿。 道士忙揭开他裤腿一看,蹙眉摇头道:“居士合该成个废疾人,这腿断的部位不好,便用药力接续起来,也是不能行走,自后许时愈时发。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割掉这一段倒不妨事。” 莫离此时已痛得昏过去了。道士驮着他送回家中。娘子罗夫人看了,不待说是急的失声大哭。 道士在莫家替他割断伤腿治好创口,又替配了只假肢。莫离自是万分感激,留其住在家中替人写字。字体非颜非柳,笔走龙蛇,下款只是写云中两字,从不肯向人说姓名。 不久,罗夫人临盆,生了一个儿子。道士经八字占卜c五行替补。取了个名字叫莫东卿。自打儿子降世后,道士与莫离的交情益发亲密,每夜必细谈到拂晓才睡。 莫东卿周岁时,许多亲友都来道贺。莫离当着亲友说了些请托关照的话,众亲友听了,虽觉他说的不伦不类,然也没人诘问为甚么无端说这些类似遗嘱的话。之后未几日,就失踪了。那个道士,亦同时不知去向。 罗夫人和众亲友,当即派人四处寻找,如大海捞针,未能觅出丝毫踪影。莫离没失踪以前,家中的事务,原是罗夫人打理,此时他虽卒然出家,于家务并无丝毫影响。 儿子莫东卿到十几岁时,生性欢喜武艺,对于诗云子曰,就格格不能相入。既是生性好武,就自然会找着一般会武艺的人,终日使槍弄棒。 罗夫人因只得一子,惟恐他体质不佳,寿命短促,练习武艺,能使体质强壮,也就不加禁止。 光陰易逝,岁月如梭。 转眼间儿子不觉已二十多岁,罗夫人抱孙情切,要张罗娶儿媳妇。 莫东卿却言道:“不娶没武艺的媳妇,要定婚,须得先交手见过高下,两相情愿才定,门户身家,概不计较。”这消息传出,也有些江湖上的侠客武士之女,略懂得些拳脚,羡慕莫家富厚,想与之攀婚。只是与莫东卿交手,都全不费事被他打败。此外就有本领略高些儿的,也不敢前来丢人了。 罗夫人儿子见东不成西不就,非常着急。托亲友劝其降格相从,莫东卿母命难违,也就把条件放松了些,只要有勉强相安的,便打算将就些定下。 忽一日,有位六十多岁乡下装束老头,带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到莫家来。 莫东卿看这女子,身上虽穿着破旧衣服,容貌却是天然美质,举动甚是大方,全没一点小家女儿见人羞瑟的丑态。两只天然足,和男子的一般大小,就觉得很合意。 老头问道:“我听说贵府娶媳妇,要挑选会武艺的姑娘,是不是确有这话” 莫东卿颔首道:“就是在下要娶媳妇,能和我走到五十个回合便可。” 老头道:“就只选武艺吗这是我的义女,她父母没有。十八年前,我在某处山底下经过。听得有小儿啼哭,遁声看时,只见一只小篾篮,躺着个才生下来的女儿,挂在树枝上。一时心里不忍,提回家喂养,直到于今。并略传教几手武艺,寻常人,也近身不得。我是一个光身穷人,不能和富贵人家攀亲,而平常人家,没多大出息的男子,又舍不得胡乱将她嫁去。听得贵府有这种条件,所以特地前来。她是我抚养长大,丁点女红未学,更没裹脚,你若不嫌出身,我便教她和你比试。明人不做暗事,我不惯假话欺哄。” 莫东卿爽快答道:“很好,很好。我一点儿不嫌。” 当下这一对未曾定妥的夫妇,就各显所长,动起手来。直斗了八九十个同合,不分胜负。 莫东卿托地跳出圈子来,喊道:“行了,行了。”他就此娶了这个不知父母姓名的女子做妻室。 二人感情,倒异常浓厚。成亲的第二年,母亲便去世了。又过一年,妻子生了个女儿,取名叫问情。 莫问情长到五岁的时候,莫离忽然归来。改穿道士装束,年纪只象是五十来岁的人,断的左脚,配有一只假肢,莫东卿夫妇都不认识。 还亏一个老家仆,在莫离跟前当过书僮,此时还能记认。有他证明,二人才敢拜见父亲,并引着莫问情,拜见祖父。 莫离抚摸着孙女的头道:“我特为你才回家一趟,你跟我到山里玩耍去罢。” 莫问情只有五岁,听了这话,莫明其妙,只翻起两只美目望着。莫东卿夫妇以为是骗孩童玩的话,并不在意。因父亲出走二三十年才回家,自己不曾尽魁一点儿孝道,心里也想问问父亲,这些年在外面的行踪生活。 这夜,就陪着莫离谈话。谈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莫离忽问道:“你长到三十岁,可知道你名字叫东卿两个字的意义么” 莫东卿说:“不知道。” 莫离道:“东便是宋都临安,卿既大宋栋梁。替你取这名字,就是教你将来努力讨还山河的意思。于今宋朝江山,被蛮夷占据,吾等宋民应怀报国为民之志,将胡奴驱除。死后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三十年前引我出家乃是宋恭帝赵显,便是南朝帝赵构九世嫡孙。他武功高深莫测玄妙,本可以助宋端宗赵昰在临安成帝业,无奈奸贼贾似道因他是皇族嫡系,恐碍他自己的地位,不肯容纳,以致功败垂成。 宋恭帝赵显至今说起来,还是叹息不止。此时元军正大业中兴,气焰方张,中原各地,暂时无可图谋。惟有闽浙各属州府,地富民强,汝先去那里从容布置,等候时机。孙女的资性极好,我将带到山里,传她本事,学成即送回家,日后好帮同灭胡奴。” 莫东卿至此,才知父亲果要把女儿带去。只急得连忙说:“她年齿太稚,女孩子亦不像男孩子方便,务必请父亲不要带去!” 莫离也不争论,次日早起看时,祖孙俩已是踪迹全无,也不知何时从甚么地方走了。可怜莫东卿夫妇,只这一个比明珠还贵重的女儿,陡然失去,怎能不着急心痛!明知寻找无益,夫妻两个只日日盼望早些送回家来。 翘首以盼六年,莫问情岁将十二岁,忽独自归转。莫东卿夫妇见着,自是如获至宝。不知女儿怎生在爷爷跟前过了六年,又学些甚么本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一回 除祸害女子逞能 诛强雄双尺合璧 莫东卿夫妇见了女儿突然归来,真是喜从天降,搂在怀中,问长问短。 莫问情却甚是淡漠,不肯将六年来在外的情形细说。只拿出一封书信来,交给父亲道:“祖父教父亲不要忘记异种人侵略之事。” 莫东卿看信中嘱咐,乃是教自己多带些财物,去两浙路各地,运动联络,为将来大举义旗准备。信尾说情儿的武功已成,将来必有建立功业的机会。莫问情所使的为一柄雌尺,他日若遇了使雄玉尺的儿郎,便是姻缘所在,不可错过。莫东卿看了,问道:“你学的如何,可否给我瞧瞧” 莫问情举手拔出玉尺,弱小身体矫捷空际,如闪电流星一般。顿时空中寒气侵人,肌肤起栗。再向庭前梧桐树上飞去,只见白影绕树旋飞,枝叶纷纷下坠,与被狂风摧折无异。少顷魅影嘎然而止,亭亭玉立院中。 莫东卿问道:“雌雄有甚么分别” 莫问情道:“辨别甚容易,雌是白光,雄是青光。与旁人的武器相遇,是分而不合的,雌雄相遇,是合而不分的。此宝物的妙处在有质有神,能伸能缩,随使用的心意。非内功招式大成后不能如此运用。通灵变化,全看练的工夫如何。若仅使用他的实质,充其量也不过能取人于十步之内,与顽铁何异”说时,复从腰间拽出,迎风一闪,便是一柄三尺多长的玉尺。 莫东卿见自己女儿有这般本领,心里自是高兴。即日遵着父亲莫离的吩咐,束装往临安去了。半年后有信回来,说已在富春县东洲岛安营扎寨,各地方豪杰义士已联络了不少,暂且不表。 再说徽州府这年大旱,从四月到六月,不曾落过一滴雨水。当地农民,只急得求神拜佛,哭地号天。府台包伟铭,由两榜出身,为官甚是清廉正直,平日爱民如子。今见这般大旱,若再有十天半月不下雨,田中禾苗将全行枯槁,颗粒无收。便是河干井涸,百姓没得水喝,也得渴死。他只得自己斋戒沐浴,虔诚祈祷。两日无效,直急得无可奈何。就亲自做出一道表章,在山顶上立起一座祭坛,自己穿戴了朝衣朝冠,将表章当天焚化了,直挺挺的跪在烈日当中。表章上写著:一日不下雨,一日不起来。两日不下雨,两日不起来。宁肯自己死在烈日之中,代小民受罚,不忍眼见辖区百姓,相将就毙。 包伟铭虔跪两日,天空一点儿云翳都没有,太阳更火炭一般的,连山中树木都炙焦了。依他自己,硬要晒死在烈日之中,无奈左右的人苦劝。 有个绅士来对他言道:“普陀山普济寺的慧通禅师,于今游方到了徽州。他的道法高深,已享寿逾百多岁了,两浙路称他为活神仙。若得他来求雨,当有灵验。” 事已至此,只要有人能求得下雨,无论要包伟铭如何委屈都可以。闻听绅士言语,即刻步行寻找,当面求慧通禅师慈悲,救一府百姓的性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觅得行踪,便将求雨之事相告。 慧通禅师得知来意,合掌皱眉道:“吾已到徽州一月有馀,怎不知此地大旱?若老衲有本事求得雨来,早已设坛施法救一府百姓了。” 包伟铭不禁流泪,匍匐地上磕头道:“老禅师道法高深,无论求得下雨,求不下雨,务必请您诚求一番,或者上天见怜,赐些雨水,也未可知。” 慧通禅师忙上前将他扶来,叹道:“贤府台如此爱民,老衲只好冒险做一番试试看。做得到,是府台和辖区百姓的福气。做不到,是大家的劫数。大守须知此番大旱,并非曦陽肆虐,上天降灾。只因徽州府境内,今年出了一个旱魃。此时这东西的气焰,正在盛不可当,没有能克制他的人。论老僧的道法,只能将他幽囚起来,不能制他的死命。而这东西,越幽囚越肆恶得厉害。 并且老衲童陽之体,若见早魃的面,以火遇火,自身先受其害。所以眼见这般景象,不敢出头替百姓除害,替府台分忧。今见府台如此爱民,老僧寻思再四,喜得徽州境内还有一件纯陰之宝,能将那宝请来,这事便有八成可做了。” 包伟铭连忙问:“宝在那里应如何去请” 慧通禅师道:“就在离城二十多里的黄山下,有个莫问情的小姐,今年才得一十三岁。只要请得他来,老僧就有几成把握了。” 包伟铭喜道:“既是辖境之内,本府亲去请他。她虽是一个小姐,可以推却不来,但在下一片至诚之心,无论如何,总得将他请到。不过这小姐年才一十三岁,如何倒有本领,能克制旱魃呢” 慧通禅师道:“先将她请来了,到时汝自然知道。” 包伟铭听了这话,即时动身前往。 莫东卿之妻见徽州知府忽然造访,心里着实吃了—惊,以为是丈夫在临安府富春县事机不密,被人告发,犯下叛逆之罪,须连坐家小,已打算带上女儿自后山逃走。 岂料莫问情多有见识,释惑道:“若是要连坐家小案子,岂有知府亲自到来之理且等见面问明原由,如有不测之祸,要逃也非难事。” 莫东卿妻子一想不错。莫家是黄山下原住民,非到万不得已,怎可弃家逃走。遂硬着头皮,出来迎见知府。包伟铭恭敬说明来意。 莫问情道:“小女并不知道旱魃是甚么东西,更不知道如何能制早魃的死命。不过慧通禅师是个得道圣僧,曾听祖父说过。既是他老人家唤我去,必有些道理。若果能为徽州一府除了这大旱,也是一件功德。”随即同到城里来。包伟铭直引到慧通禅师面前。 次日亭午时,慧通禅师披着大红袈裟上坛当中坐下,教莫问情坐在侧面交椅上。从寺院挑选出一个又聪明又壮健的小和尚,也立在坛侧。此时的太陽,如高张一把火伞,鸟雀都藏置得无影无踪,不敢在天空中飞行。无论体魄怎么强健的农人,一到那热烈的陽光底下做工夫,不到两个时辰,就得渴死。包伟铭带了一般属员衙役,拱立在坛下静候,一个个都晒得火烧肉痛,走又不敢走,躲也无处躲。 慧通禅师端坐在坛上神闲气静,只当没有这回事的样子。从容端起一杯清水,喝了一口,仰面朝天喷,喷起一片雾来,约有数丈方圆,遮住了陽光。 包伟铭和一班拱立在坛下的人,立时如同春风拂面。慧通禅师教小和尚伸出两只手掌来,提朱笔画了两道符在掌心里,并口授几句咒词,教小和尚牢牢的记着,去两里路以外,一座没一株树木的山底下,朝山上念诵这几句咒词,念到有一只遍身烈焰的怪物出来,就停口不念,回头便向原路快跑。那怪物必然追赶。等他追到切近,先将左手掌的符朝他一照。照后仍向前跑,再追到切近,再将右掌符照去。一跑到坛前,便安稳无碍了。小和尚遵命而去。慧通禅师才对莫问情道:“老僧要借重小姐的宝物,等歇老僧喊动手时,汝切不可迟疑。” 莫问情还是个贪玩的孩童,那知旱魃是甚么怪物。闻听磨拳擦掌,很想见识见识。 再说小和尚双手攥住两道符,一口气跑到那座山底下。只将咒词朗念两遍,就听得山上一声狂叫。接着便是呼呼的响声,与房屋失火被风刮着火啸的声音相似。朝山上仰望,只见一个数尺多高的怪物,浑身似火,两目如电光闪铄,血盆大口里伸出寸多长四个撩牙,像能将整个人囫囵吞下去的样子。 小和尚唬的心惊胆颤不由得不害怕,掉转身躯便跑。并不知道这怪物追来没有,亦不敢回头去瞧。才奔半里多路,耳里已经听得那呼呼的响声跟在后面来了。又跑出约十来丈远近,呼声更大。渐觉得背上仿有火烧得肉痛,再也忍耐不住。举左掌往后一推,不提防脱手就是一个霹雳。他惊得回首去看,只见那怪物已被震得倒地打滚。小和尚趁他没立起来,掉头又跑。又奔半里来路,听得那怪物在背后哇哇的乱叫。那声音无论在甚么人听了,必知是因很着急才那么叫唤。 他仗着右掌中还有一道灵符,胆量比先时大了些。旋跑旋回头看那怪物,身体似又高出二三尺。周身骨节仿佛木像,不能转动,两腿硬绑绑的,只能耸着肩头,一上一下的向前蹦蹿。头顶上乱丛丛的红发,分披在肩窝上,两只耳根上似乎悬挂一些纸锭。相差还有五六丈远,那怪物就朝前伸着两手,准备捉人的样子,两爪尖锐与鹰爪相似。 小和尚原打算等他追到切近,才放霹雳的,无奈火气太盛,隔四五丈远,就炙的痛不可当。勉强向前再跑了百十步,将右手掌向后推去。只见那怪物倒地打了一滚,有些现出累乏了的样子。他不敢停留,离坛十来丈远近。实在支撑不住了,扑地便倒。怪物赶上前,正待伸手捉小和尚。 慧通禅师举手向怪物一指,怪物登时打了个寒噤,便舍了小和尚,待扑上坛来。慧通禅师一拍戒尺,蓦地响了一个炸雷。怪物正要腾空而上,被打了下来。 忽听有人对莫问情喝声:“动手!”就见一道白光朝怪物迎头劈下。坛前雾盖登如春云舒展,转眼布满天空。再看那怪物时,已连头劈做两半。 旱魃既除,甘雨自潇潇而下。包伟铭非常感谢慧通禅师和莫问情二人,为民陈害。而徽州满城的百姓,听说莫问情是一个十三岁的闺女,生得貌美如花,又有这种惊人的本领,于感谢之馀,更都存着钦敬爱慕之意。有许多富绅病人,要迎接慧通禅师到家治病的。 就有许多富绅家的太太c小姐,想瞻仰莫问情。更有不自量的王孙公子,想娶莫问情做老婆,或妄想纳做妾的。 莫问情被纠缠得不耐烦,欲别辞归家。 慧通禅师对她言道:“此番借你纯陰之体c纯陰之器,诛除旱魃,救了一府人性命,这功德已是无量。不过这旱魃为害,祸苦还小。于今还有一个大怪物,就在老僧修道的普陀山普济寺附近,若他一旦成功,天下人都得遭他的荼毒。你牢记在心,将来那怪物也是要你驱除的。” 莫问情问道:“那怪物本领,比旱魃何如” 慧通禅师道:“早魃有何本领不能与那怪物相提并论。你只记在心头便是,将来老僧尚能助你一臂之力。” 莫问情问道:“将在甚么时候呢” 慧通禅师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莫问情遂不再追问,归家两年,并不曾听得人说普陀山有甚么怪物,也就渐渐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莫东卿之妻,因莫离信中曾说莫问情的姻缘,在使雄尺的儿郎身上,虽有许多富贵人家来求婚,皆用婉言谢绝。 光陰迅速,岁月如梭。 眨眼间莫问情已是十五岁了,那时徽州c两浙路一带风俗,普通人家女儿,若到及笄之年便出嫁了。越是富贵人家,越订婚得早。于今莫问情已是十五岁了,尚不知使玉尺的儿郎在甚么地方。 做母亲的心里,总不免有些着急,惟恐婚姻愆期,辜负了青春年少。她见盗银之人放出来的是青光,又与自己女儿的白光缠绕做一团,没有对敌击刺意味。更见他年轻貌美,心里即时触动那信中的言语。因此连喊住手,休得伤了自家人。及盘问来历,便悟到莫离是有意骗他与莫问情会面。当下莫妻言道:“姻缘前定,不能由你不愿。你师傅是活神仙,他老人家的主张,不会差错。他的孙女儿,你此刻已见着面了,并两下都已交过手,你还有甚么话说” 展鹏飞原没有娶妻的意思,但此时当面看了莫问情这般比花还娇艳的姿色,又有这般的本领,不知不觉已将不愿娶妻的心理改变。只是口里说不出承诺的话来。低着头不说甚么,面上却表示欣喜的样子。 莫东卿妻子知道他年轻害羞,不便当面答应,心里已是千肯万肯。不过踌躇自己丈夫不在家,婚事不知应该怎生办理,应该定在甚么时候。忽然想起,莫离写给莫东卿的信来。即问道:“师傅给你送往东洲岛的信带在身上么” 展鹏飞忙从怀中取出来看时,那里是一封写给莫东卿的信呢上面分明写着:“展鹏飞拆阅”四字。暗自诧异道:封面上写的是这五个字,怎么师傅交给我的时候,竟没看出来呢幸亏我在这里发觉了,若如愿相偿的偷了些盘缠,我一定径向临安进发,决不会在半途拿出这信来看,到东洲岛拿出这信来呈递,岂不成了大笑话这里既写了教我拆阅,我且拆来,看里面写的是甚么 随即拆开细看,不禁变色道:“这事怎么了师兄胡尔少有难。我三年前受了他成全之德,论情理不能不去救。只是此去行程遥远,师傅教莫问情师妹和我同去,师妹却何去得呢” 莫东卿妻子问道:“这信不是师傅教你进到东洲岛去的吗如何写的却是这种事。” 展鹏飞将信递给她道:“我也正觉得诧异,师傅交这信时,分明说送给富春东洲岛那里,不知怎的,此时一看,封面上却写了教我拆看。” 莫东卿妻子接过一看,上面写道:深喜汝能了吾心愿。完娶之期,俟吾后命可也。胡尔少于汝有私恩,不可以不报。他现有劫难,非汝与莫问情同去救援,将不得免。亟去勿怠。她阅后点头道:“信上如此吩咐,不同去是不行的。只看你师妹的意思怎样” 莫问情在床后已听得明白,当即想起慧通禅师在二年前叮嘱的话。心想:祖父教我同去,必就是为那怪物。展鹏飞与莫问情都是天真未凿的人,也不知道未曾完娶的夫妻,应当避嫌的俗套。当下就从床后转了出来,说道:“去即可会见慧通禅师,我愿意同去。” 展鹏飞听了这话,也想起当日在山顶上,受《紫薇真经》时,师傅所说话来,遂问道:“是普陀山普济寺慧通禅师么” 莫问情喜道:“怎么不是你也认识他,就更好了。” 展鹏飞道:“我并不认识。因曾听得师傅说过,所以是这么问问。师妹想必是认识的了。” 莫问情即将在徽州府诛旱魃的事,和慧通叮嘱的话,述给他听。 展鹏飞听了,也欢喜道:“我正着急去普陀山,也不知道师兄在那里被难。我本领不及他的,如何能救得了。于今有慧通禅师在那里,便不愁找不着,也不怕本领不济了。”次日,这一对未婚小夫妇,就动身前进。 途中不止一日,方到普陀山底下。刚待上行,只见前面来了两个和尚,朝着二人合掌笑道:“候驾多时了,祖师爷正在寺中等着二位呢。” 展鹏飞连忙拱手相还道:“岂敢,岂敢。两位师傅,可是普济寺的么”两和尚点头不说甚么,夫妇遂跟着和尚上山。 少顷,到了普济寺。和尚引进里面见慧通禅师。二人叩头行了礼,展鹏飞正要说明前来的原因。 慧通禅师摇手止住道:“不用说,老衲已然知晓。你们长途劳顿,且去休息一会儿再说。” 两个和尚即将二人引到一间小小的房里。直等到黄昏向后,慧通禅师才走进来,随手将房门关掩。自袖中拿出一叠黄纸符来道:“将这符遍贴这房的四周上下。”两人依言贴好。老和尚又笑道:“此时我们可以开口说话了。你们今日正来得凑巧,若再迟十日到此,便有回天的力量,也无济于事了。我们在此地一言一动,假使不在这贴了符的房里,那怪物能一一捏算出来,他一旦生出防备之心,就大费周折了。” 展鹏飞心想:我是为救师兄来的,慧通禅师却向我说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正想着,只听得莫问情问道:“到底是个甚么怪物,有些甚么害人的举动呢” 慧通禅师道:“这怪物也是一个人,已潜心苦练六十多年。只因大唐年间,方外隐士将一部《龙虎十象功》藏在对面石山之中,当时曾祝道:留待有缘人,得此无上道。二三百年来,没有能将这经取出来的。此人为想得这部经,特地在这山里寻了一处风水极佳地界,建成个小小的庭院。专心致志的修炼武功,已逾二十年。此时已经被他练成了,且等今夜亥子之交,就要将这经取出来。一旦落他手中,本领就无人可挡了。元廷得到两次密奏后,要遣武功高深的人,及早前去剪除,免成大患。元帝问何人能当此任,太师保奏新升府台胡尔少。朝廷便下一道密旨,命胡 尔少前去普陀山剪除妖孽。奈胡尔少的武功与这人皆非正道,不过胡尔少为人,心地还光明,所以不至在怪物手中丧生。” 展鹏飞问道:“胡尔少已经与怪物较量过了么” 慧通禅师道:“若已较量过,就早已没有命了。胡尔少也定在今夜亥子之交下手,待一会儿,你就能见着的。”展鹏飞这才把心放下。 到亥初时分,三人出来向山顶上行走。天空一轮明月,如挂冰盘。 不多时,来至一片幽林,慧通说道:“此树林之中,便是那人修炼之所。院后有一座笔管形的山峰高耸,你们到那山峰上去,只凝神注目,在院前的石塔顶上。等怪物取经到手时,便下手诛他。到危急的当儿,自有老衲前来相救,不用害怕。” 展鹏飞问道:“胡尔少此时在那里” 慧通禅师道:“那时你自见着,毋须再问。” 展鹏飞不敢多说,和莫问情同时飞上山峰。低头远眺林中庭院时,溶溶月色之中,有一团浓雾笼罩,仅隐隐约约窥有一所房屋在里面,寂静静的没一些儿声息。定睛看院落前方,一座白石宝塔,塔尖直耸云表,宝塔对面一座石山,不甚高大,形势与一个馒头相似。 正在观察四周情形,忽听得有声如裂帛在浓雾中响起。急向发声处看时,只见一道红光,从屋顶直伸而上,射到塔尖,便停住了。塔尖上登时现出一个影来。那人影足有八九尺高下,宽袍大袖的道家装束。 展鹏飞低声道:“你看这人如此高大身躯,又苦练数十年,你我若是敌他不过,将怎么了呢” 莫问情目不转睛的望着塔尖,答道:“此时才思量,已是迟了。快看,他在那里做手势。” 展鹏飞看那人在塔尖上,手足舞蹈一会,忽生出一道白色的光芒,朝着月光射去,到半空复收回来,接连又复数次,均比前次的更高。至第四次时,笼罩周围的浓雾,被几次白光冲得没有了。 天空明净无尘,月色清明,直与白昼无异。 两人从未曾见过有这等明亮,两三里能辨人雌雄。忙细看对面那山,竟是一块整石,没丝毫罅隙。心想慧通禅师说,《龙虎十象功》藏在那石山里面,没一点儿斧凿痕迹,怎生藏得进去可见得方外隐士道法之高深了。于今这人,居然修炼出能从这无缝石山中取经的本领,我二人真不知拿甚么本领敌得过他。 正这么虚怯怯的想着,只见那人收回白光,猛然举手向对面石山上一指,口里喝一声“开!”,字才脱口,便是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二人立脚的山峰,就如遇了风浪的帆船,震荡得几乎立不住脚。再看对面石山时,从中炸裂一条大口,足有丈来宽。那人即飞入裂缝,少顷从中出来。一副高兴得意的样子,直是形容不出。 展鹏飞道:“是时候了。” 话才说出,猛听得半空中,哗喇喇一个霹雳,狂风顿起,大雨骤下。霎眼之间,将清明如昼的月色,变成黑越越的,伸手不见五指。但见无数金蛇电闪,围绕着那人乱射,左一个霹雳,右一个霹雳,只是在半空中打不下来。那人直挺挺的立在塔尖,从脑袋里面,发出一种洪钟之音,雷声渐渐的远匿,电闪也渐渐的稀少。 展鹏飞连忙将玉尺拔出道:“不好,我师兄斗不过这怪物了。”说时迟,那时快,这一道光,直向那人头面刺去。可是作怪,还离二三尺远,仍退了回来。 莫问情不敢怠慢,赶紧也将玉尺拽出。雌雄双尺如夹剪一般的,分左右横扫过去。眼见人左手向后一挥,才划一个半圆,就被两柄玉尺拦腰斩做两截,坠下塔去。 就在那人翻身堕下去时,展鹏飞c莫问情都被人提住胳膊,赛鹰隼似的飞下山峰。尚在空中不曾着地,又听得背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砂石纷纷如雨点打下。 至落地看时,原来被慧通禅师一手提留一个。他放下二人吐舌摇头道:“好险,好险。” 展鹏飞暗付:怪物已被我二人斩杀,还有甚么好险好险的 慧通禅师对莫问情道:“你若再迟些出手,此时你们已变成肉泥了。就是有老僧在此,也惟有叹息无可为力。你二人是童男女,又是雌雄宝器,所以能克制他。只一道雄尺,奈何他不得。只一道雌滴,也奈何他不得。你雌尺将放出去时,他已用深厚内功,将石山推动挥动,向汝二人当头压下,老衲不携你们从石山底下逃来,此时早已压成肉泥了!大害虽除,却断送你们两个性命,岂不悲伤可惜” 慧通禅师复引二人到方才立脚的山峰观看,只见数丈方圆的山顶,被一块巨石压在上面,将原有的山峰压低了数半尺有余。 二人不由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同道出一句:“好厉害!” 慧通禅师忽然失声喊道:“不好了,快下去。”这一声惊,又将二人唬的不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二回 隐东林募建道观 窃桃园恶人遭难 忽听得慧通禅师失声叫道:“不好了,快下去。” 展鹏飞二人大吃一惊,不知又出了甚么祸事,皆愕然呆望。 慧通禅师提起二人的胳膊,如鹰隼搏兔,疾飞而下,一瞬就疾到白石宝塔下面。 展鹏飞立住脚,看天空月色,仍如初上山时一般明朗。瞧塔底下那人尸体,连道袍斩做了两半段。而头上的两耳,却不知被何人割去了。 慧通禅师弯腰在两个袍袖里摸索了一下,笑道;“好大胆恶徒,果然赶现成的,想得这部经书。” 展鹏飞连忙问道:“谁把《龙虎十象功》拿去了吗我愿去追讨回来。” 慧通禅师点头道:“就是此人师弟谷梁承元拿去了,于今胡尔少已跟踪追去。只是你师兄的本领,敌不过谷梁承元,此刻正在山陰拚命相斗。你二人赶紧去助他一臂之力,将经书夺回。” 展鹏飞c莫问情听了,那敢怠慢,急匆匆追去。只见一个山坡之内,尘土飞扬,亦看不清晰,也是掌风交作,震的呼呼作响。 莫问情举眼向四处一望,忽指着前面一带山冈,说道:“你看那个立在上面,散着头发的是谁” 展鹏飞随着所指方向看去,不觉脱口而出,叫道:“那就是我师兄胡尔少。他斗不过谷梁承元,已急得手慌脚乱了。我们怎生帮他呢” 莫问情道:“立在山冈上若是你师兄,谷梁承元必在地下。”口里说着,拔玉尺已朝飞尘射去。 展鹏飞也忙将玉尺拽出,跃向前去。说也奇怪,二人只绕着罡气盘旋,不能冲进里面去。忽地,雌雄玉尺交织一起,便如两道长虹,发声如裂帛的直射进黑烟,罡气登时破散。 此时东方已经发亮,借着反射陽光,黑烟散处,只见一个穿蓝色道袍僧人,已身首异处,倒在山坡之下死了。 胡尔少正从山冈上一面向尸体跟前走,一面招手叫着师弟。他在尸体上搜了半天,不见东西。叹气道:“已叫谷梁承元跑掉了。”摇头又说道:“师弟两番救我性命,感谢感谢。只三年不见,想不到汝的造化,便到如此地步。可喜,可贺。” 展鹏飞抢前几步,叩头行礼道:“往日不得师兄玉成,安有今日为地方为人民除害,是我辈分内应做的事。怎敢受谢。” 胡尔少与莫问情见礼,也谢了援助之德。言道:“我无奈有皇命在身,诸多不便。所失这部经书,原应带着回朝复旨。只是这谷梁承元武功高强,不能剪除大害。只好即刻回朝复旨,不敢耽延。” 展鹏飞本想和他谈谈别后情状,见他只顾从腰间拔出刀来,将地上僧人两耳割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手巾包来,打开将两耳包裹。看那包中,已包有两只很大的耳朵在内,心想原来适才那人的耳,就是师兄割下来了。 胡尔少裹好四只耳朵,便急匆匆的走了。展鹏飞和莫问情同回到白石塔下面。 慧通禅师道:“你两人此时不用回东洲岛去,我这里有一封书信,烦你二人送到两浙路临安府,交给赵菱儿等。你只说他师傅慕容昭良,日前来庆元府,曾与老僧会晤。老僧因他几年来恓恓惶惶的,得不着胜地,不能修道。已转求云中道尊,将三清玲珑府暂时化给他,好成正果。他此时正在玲珑府,可教赵莲儿速去见他。”展鹏飞只默记了这番言语,也不知道所以然。收好了书信,即时和莫问情拜别慧通禅师,登程向临安府进发。 再说云龙子自从奉师傅慕容昭良的书信,去救赵菱儿c赵莲儿。乃至救出方知,另一个人不是赵莲儿,却是名叫杜青青的女子。二人经过这场劫难,杜青青便与赵菱儿结拜。但三人都没有可以落脚之处。 赵菱儿道:“我师傅曾言:最相投契的道侣,惟有北仙叶秀衣女侠,好似他在新城镇东林村建了一所道观,收有两个徒弟。那村的风水极好,能作自己将来升道之所。于今既得不着好安身之所,依我的意思,不如且到东林。” 杜青青闻听,自然赞同。 这东林村是个甚么所在呢何以取这们一个村名呢却也有一点儿来历,相传是唐朝诗人和作家施肩吾的居所,他青年时曾与同乡诗友徐凝结成东林诗社。位于新城镇三十五里广陵中堂畈地方,山峻林茂,景色优美,五代时建有隐居院,后改净严寺。仅留施肩吾《游东林》一首: 火输烈烈采云浮,才到东林便是秋, 有客可人来叶暮,松风几沸碧山头。 东林村二三十户居民,都是安分务农的善良百姓,也没有富家大族在内,更没一个读书能识字的人。一日,忽然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带领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并许多行囊车辆,来到村里。自称姓叶,开封府人。因来襄陽投亲不遇,不愿再回开封。想在东林村出钱买点儿田地,就在这里居住。新城镇的人,见这姓叶的老人为人很是谦虚和蔼,都愿意与他接近。大家呼他为叶老先生。那老人对大伙说,那两个小孩是他自己的孙子。他在东林村买了些田地之后,建造了一所小小的房屋,亲自教两个孙子读书。 叶老先生欢喜种桃树。初时只将自己住宅的周围种了无数的桃树。数年之后,渐渐的将范围推广,住宅四周的山上,都种满了。种植的方法,像是很有研究的。寻常人家种的桃树,至快也得十来年才可望开花结实,而初结的桃子,都是不甜的。这叶老先生种的,与寻常人家种的大不相同,只须三年就能结实了,并且结出来的桃子又大又甜。成熟之后,运到临安城发卖,尝着这桃子滋味的人,皆咂口咂舌的说好吃,都称这种桃子为叶家桃。每年不到成熟的时候,就有许多贩户争着交钱定购。 叶老先生初到东林村的时候,本来已很富裕,三年后加了这笔叶家桃的出息,更是富足极了。只是他虽然富足,但自己和两个孙子的衣服,仍是十分朴质,家中一切食用都极节省。情愿拿着大把的钱,周济贫乏。附近数十里以内的贫苦人,没有不曾受过叶老先生周济的。因为曾受他周济的人多,叶家豪富的声名,也就跟着传播得很远。 东林村里虽都是安分的农人,而东林村以外的人,在势固不能个个安分。当时就有一班恶贼,被叶家豪富的声名打动了。啸聚了十几个强徒,黑夜拥入叶家。叶老先生已是风烛残年,两个孙子还只十四五岁,那里有反抗的能力。家里虽雇用了几个仆役,也都不是强徒的对手,因此毫不费事的,将叶家所有的财物,尽数劫去了。当众强徒拥进去行劫的时候,疑心叶家富名甚大,所有的银钱,不仅已被搜出来这么多,必然还有贵重物品及金银珠宝,藏匿在甚么秘密地方。将叶老先生的两个孙子用刀背砍打,逼着他供出藏匿金银的所在来。 可怜这两个小孩,被打得昏死过去,哪有甚么地方可供。众强徒去后,看两个孙子被打得体无完肤,一个打断了一条胳膊,一个打断了一条大腿,把个叶老先生急得甚么似的。乡村中又请不着有本领的郎中,只得守着两个受伤的孙子痛哭流涕。 便有人献计,教他多写几张招请好接骨郎中的招贴,到临安府张贴起来,治得好,谢多少钱。叶老先生依计而行。 次日,果有一个白发毵毵的老道姑,走来对叶老先生说道:“贫道善能医治一切跌打损伤,并能限日治好,与不曾受伤时一样,毫无痕迹。治的时候,更一些儿不觉痛楚。不知老施主肯教贫道治么” 叶老先生急忙应道:“我正苦没人能治,四处张贴招纸,延请医生,那有不肯教师傅治的道理呢” 道姑点头道:“但是治好了,将怎生谢贫道呢” 叶老先生道:“只要能将两个小孙完全治好,听凭师傅要我怎生谢,我便怎生谢。凡是我力量做得到的,无不从命。” 道姑道:“那就是了,且等贫道把两位令孙治好了再说。” 这道姑随即动手,将两个小孩的伤处敷药包扎。手术真妙,不须几日工夫,果然两小孩的伤处都好了。 叶老先生便问要怎生相谢。 道姑指着对面种桃树的山丘问道:“那山是老施主的产业么” 叶老先生点头应是。 道姑道:“贫道只要在那桃林里面化一块方丈大的地基,再由贫道募化十方,募些钱来,建一个药王观。不知老施主肯将那山里的地基,施舍给贫道否” 叶老先生笑道:“师傅也太客气了,休说您于小孙有再造之恩,便是寻常方外人,要向我化一块地基建筑道观,这是一件有德事,我也没有不肯的道理。师傅也不须再去十方募化钱文,只看师傅的意思,药王观将怎生建法,应建多大的规模,尽可画出一个图形来交给我办便了。师傅就请住在寒舍,指示一切。” 道姑听了,也不客气,欣然说道:“贫道终是向人募化。老施主能独力做此功德,岂不更好至于道观规模,不妨极小。贫道久已将图形画好,带在身边。”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卷纸,展开道:“依这图形建造,工料尽可简省。贫道但求能避风雨,不求能壮观瞻,可以支持三十年便够了。在这药王观造成以前,贫道仍得去各胜地云游,游罢归来,便不再出去了。” 叶老先生看那田形,连殿堂只有五间房屋,和寻常极小的道观一样。当时陪同道姑到对山桃林里,择了一方地基。 道姑合掌道:“道观地基,都是由老施主舍的,贫道只坐享其成。此时尚须往别处去,俟道观落成后再来。” 叶老先生在东林村住了好几年,平日素不见他与方外人接近。大约他之性格,是不欢喜方外人的。这回因道姑治好两个重伤待死的孙子,所以建造一所道观酬报道姑。然在他心里,只要施舍一方地基,依照图形,建造一所道观,自问便算对得起道姑。至于这道姑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为甚么建造这么一座小小道观。又何以建造的偏是不多有的药王观,都不曾向道姑询问。并且连那道姑姓甚么,叫甚么名字,也便不曾请教一声。 那道离去之后,叶老先生即派人采办砖瓦木料,招请土木工人,开始建造起来。五间房屋的工程不大,有钱人办事更分外容易。只两三个月工夫,一所小结构的药王观,便已依照道姑所画的图样,建筑成功。 道姑临去时说俟道观落成后再来,此时已经造成,想必不久必然会来的,谁知落成后,又过数月,仍不见归来。当道姑来东林村治病时,叶老先生既不曾盘问道姑的来历和姓名,也无从向人打听道姑的下落。只得将一所新建药王观,封锁起来,等道姑来了再开。 光陰易过,药王观落成转瞬经年。 距离东林村三十多里远近地方,有一个土霸,姓孙,名兰德,是户部侍郎孙乾的儿子。 孙家数代皆是显宦,聚敛盘剥到孙兰德手里,已有数不清的财产。既有这们富足产业,他家几代显宦,门生故吏又布满朝野,因此在临安府的势力,寻常没人能赶得他上。凡是到临安一府来上任的官儿,没一个不先来巴结的。若要触怒,无论这人如何振作精神做官,也决做不长久。 这孙兰德平日在乡里的行为,就和平常小说上所写土豪恶霸的一般无二。如侵占人家田产,強姦良家女儿,以及窝藏匪类,鱼肉乡民种种恶事,皆无所不为。他出门也是有无数凶眉恶眼的汉子,前护后拥。若是在路上遇了有些儿姿色的女子,那是先由孙兰德亲自上前调戏,那女子相从便罢,若不相从,就唆使跟从的恶汉动手抢回家。稍为软弱些儿的女子,少有不被他奸污的,强硬的就十有八九断送性命。事后虽明知是死在孙兰德手里,然天高皇帝远,当地官员都巴结还来不及,谁敢收受—纸告他的状子,因此胆量越弄越大。 有人在孙兰德跟前,称赞东林村的叶家桃,怎么好吃,每年收获如何大,把孙兰德的心说动了。打发两个人到叶家来,要收买桃林,看老先生要多少价钱,毫不短少。 叶老先生说:“我这桃林是我一家养命之源,无论出多少钱,也不能卖给人。” 来人明知道他是不肯卖的,不过假意问问罢了。见这么回答,便冷笑一声道:“你知道要收买你桃林的人是谁么你知道临安府孙公子要买人产业,是从来没人敢回半个不字的!你爽气一点卖给他,倒落得一个人情,并可得些银两。要想把持不肯,就转错念头了。” 叶老先生已在东林村住有几年,孙兰德平日凶横不法的行为,耳里也实在听得不少了。只恨自己没有力量,能替受害的打抱不平。于今这种凶横不法的行为,竟轮到自己头上来了,教他如何能不气忿但是估量自己能力,万分不能与之抵抗,若真个一口咬定不肯,这两个人当然回去在主子面前怂恿,孙兰德有甚么事干不出恐怕连自己的老命都不能保全。白白把一条命送了,桃林仍得落到别人手里去。经—再思量,除了应允,没有安全的方法。当下只好忍住气,对来人说道:“我也知道孙公子不是好惹的人,不过我—家性命,就靠这桃林养活,所以不愿卖掉。既是孙公子定要桃林,我就只得另寻生路了。价钱不敢争多论少,但对面桃林里有一所新建药王观,不是我叶家产业,早已施舍给一位老道姑,不能贱卖。” 来人见他居然应允,自是喜出望外。忙问要多少业价,叶老先生酌量说个价目。来人回去报告。 孙兰德闻听怒道:“几颗桃树,值甚么银子。照他买进来的业价,给还他一半,赶紧滚出东林村。我立刻派人去接收桃林,此后便是我的产业。药王观要施舍给谁,只由得我,谁管他甚么道姑道婆。” 再说叶老先生见那俩人走后,料不久定有孙家前来接收产业。心想一时将家搬到甚么地方去住呢药王观虽是特地建成施给那老道姑的,然她经年不来,也不知行踪所在。那道姑的年纪,已有五六十岁模样,这一年来没有消息,说不定已是圆寂了。我何不暂搬进观内去住道姑来了,再让给她也不迟。不来,我就住下去。计算已定,即时带上一个打杂的,拿了扫帚,到药王观去打扫房屋。 走到庙门口,叶老先生正从怀中取出钥匙来,打算开启门锁。看时不觉吃了一吓,那锁已不知去向。庙门只虚掩着,像是曾有人进去过。回头问同来的随从道:“有谁进庙里去了吗” 随从道:“只怕是孙家打发人来看,旁人是不会擅自将锁打开的。”说着推开观门。 叶老先生走进去,殿堂上已打扫得十分清洁,神龛上原来只有神像,没有帐幔的,此时已悬挂颜色很鲜明的绸帐。龛前神案上,陈设了香炉c烛台c木鱼c铜磬,都很精美。案前的拜垫,都已铺好,只不见有人。叶老先生不由得非常诧异,放开嗓音咳了一声嗽。 就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瘌痢头小和尚,从神殿后面转出来,从容不迫的向他合掌道:“小僧奉师傅命,刚到这里来,因恐怕惊动施主,又得派人来帮同打扫,所以还不曾到府去。果然施主一听得说,就带人携着扫帚来了。” 叶老先生闻听,一时竟摸不着头脑。暗想我平生没结交过和尚,这小和尚的师傅是谁如何能打发徒弟来,强占旁人的道观难道出家人,也能像孙兰德那们横蛮不讲理么孙兰德仗着有钱有势,人家不敢惹他。这小和尚的师傅有甚么势力,来强占这道观并且真是有势力的和尚,强占了这个小小的药王观,有甚么用处他一时想不出道理,就说道:“这庙已施给了一个老道姑,她经年未曾来住。于今我自己产业,已属了旁人,只得暂居这观中。所以带了扫帚,并不是来帮你打扫的。你师傅只怕是弄错了,这庙原是施给道姑的,不曾施给和尚。” 小和尚惊问道:“我师傅说,施主甚是富足。怎么只一年下来,产业就已属了旁人莫不是因建这药王观,花的钱太多么” 叶老先生摇头叹气道:“一言难尽,总之,这药王观已不能再拿了施给和尚。请你回去,照样对你师傅说罢。” 小和尚笑道:“施主弄错了,我师傅并不是和尚,就是去年在这里替两位令孙治伤的道姑。因还有些事不曾了,不能就到这道观来,又恐旧施主盼望,所以教小僧先来,以便朝夕伺候香火。” 叶老先生不禁笑道:“这话听的离谱,汝个和尚,怎么能认道姑做师傅这亦未免太希奇了。” 小和尚也笑道:“不希奇,将来施主自能知道和尚认道姑做师傅的道理。若此刻不相信小僧是那道姑打发来的徒弟,这里还有一件可做凭证的东西。”说着到神殿后,拿一卷纸出来,展开递给给他看道:“这道观的图形,是一正一副,小僧师傅交给施主的,是正图,副图在小僧这里。施主可信了么并且师傅不久就要来的,小僧岂能支吾过去” 叶老先生看这图形,和前次的图形,丝毫无二。又见小和尚虽是个瘌痢头,满身满脸的污垢,然言谈举动,不像是个作恶害人的人,心里已知道不是假冒。只是心想怎么来得这般不凑巧他既来了,却教我一家一时搬到那里去踌躇着没了主意。 小和尚问道:“施主,毕竟是怎么一回事,轻易的就把产业属了旁人?难道贵府上,又遭了甚么意外的事吗,不妨说给小僧听听小僧师徒托施主庇荫,应能替君分忧才是。” 叶老先生无端遭此横逆,心里自不免有些抑郁,想向人伸诉之处。今见这小和尚虽年小腌脏,说话却像很懂情理的,当下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将孙兰德平日行为,及这番逼买桃林举动,详诉一遍。道:“我风烛残年,原想多活几春。打听得这东林村里居住的,多是些安分务农的良民。才搬到这里来,以为可以安稳度此余生了。谁知盗劫之后,又有这种不操戈矛的大盗,逼得我不能在此立脚。可叹这没有黑白的世界,还有一块干净土吗”说罢,竟放声大哭起来。 小和尚闻听,不但丝毫未生悲伤,反仰天打着哈哈道:“老施主也太不旷达矣,世上没有千年世守的业。堂皇天子的锦绣江山,拱手让给旁人之事,历朝以来不皆是如此这一片桃林,算得甚么老施主破点儿工夫,栽培种植,不到十年,自又是一番产业,那值得这许多老泪” 叶老先生听他劝慰,更伤心得哭不可抑。同来随从在旁用许多不话劝解,把他劝止搀扶回家。只好打算婉求孙家,稍宽几日,另觅迁移之所。 次日,等孙家人前来兑价接收产业,侯有大半日,不见人来。下午就听得新城镇上和东林村里的人纷纷传说,孙兰德昨夜正和他第六个姨太太同房,不知被甚么人腰斩在床上。那姨太太直到今早醒来才知道,亦未察觉甚么时候死的。 孙兰德夜间在姨太太房里睡觉,房外照例有十来个家丁拳师守护。房里还有几个丫鬟,也是轮流听候使唤。昨夜房外的看守c房里的丫鬟,并不曾偷闲睡着,窗门也都关得严密。今早同睡的姨太太,忽然在床上叫起来,丫鬟才敢揭开帐门。只见孙兰德已拦腰斩做两段死在卧榻,好像是连被窝都不曾揭开似的。孙家报案,县官来验看,疑是同睡姨太太谋杀,却找不着—点儿证据。于今已将那同睡的姨太太和所有丫鬟c看守,都带到县衙里去了。死这样一个大恶物,府辖人无一个不称快。 叶老先生得知,也疑心是同睡的姨太太谋杀。不过依情理推测,在半夜里杀人,怎能没一些儿声息?倘若姨太太要谋杀老爷,既能伙通丫鬟,也不愁没有干净避嫌的方法。何至谋杀在自己床上又何至用这种又难又笨的办法 县官自也是如此推测,不能将那姨太太及一干人定罪。为这一条大命案,参了几个官,毕竟不曾办出来。而叶老先生的桃林,就幸赖孙兰德被杀得凑巧,得以保全下来。 又过数月,还不见那道姑前来。叶老先生很有些疑心,觉和尚来得古怪。终日不见他出外,也不见有人和他往来。一个人住在道观自炊白吃,从没人见他在外购买食物。而柴c米c油c盐c酱c醋,茶,件件又都不缺。每日除弄饮食吃喝之外,就在神前念经。念的不知是甚么经,拜的也不知是甚么神像。庙门一日只有卯c午c亥三个时辰打开,除此以外总是关着的。他在神殿上念经时,连他自己住的耳房,都关闭起来,好像房里有极贵重的东西,怕有人来强抢了去似的。神殿上打扫得一尘不染,所有陈设及应用器具,也均磨洗得干净整洁。惟有他自己的头脸,及身上衣服腌脏得不堪,一立近身,就有一股令人不耐的气味。 叶老先生深觉古怪,暗付:小和尚说认道姑做师傅的道理,将来我自会知道。于今他已来这里好几个月,我实在还不知是甚么道理。今日无事,我倒要去药王观问问,看他师傅怎还不来。想罢,便独自走向药王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三回 掩人目女乔男装 叶北仙喜收双徒 话说叶老先生来至道观,只见大门紧闭。暗付:此时才到酉时,天色这么早,怎地就闭观了莫不是有甚么宝贝,怕人劫夺,用得着像防强盗般,早早就把大门关闭。待我敲开门进去,问他一个白道理。遂抬手叩门,连磕几下不见应答。又想:难道已经安歇了不成又重重的敲了一会,仍是寂然无声。这道观有一后门,离耳房很近。他就转到后面,伸手去推,但是从里面闩得很紧,推去丝毫不动。 只得又举起拐杖乱打,边打边喊小师傅。任凭他如何高喊重敲,里面不见一丝毫动静。不由得惊异道:便是真个落锁睡觉,也没有这么叫唤不醒的人。可惜这道观没一个窗户,不能窥探里面的情形。莫不是小和尚独自躲在里面,有甚么不可告人的行为么我已好些日子不到这道观来了,也不知这门关了多久。这小和尚的身体很瘦弱,又是一个癞痢头,脸上没一些儿血色,好像有病的样子。或病倒在里面,无人照顾。又病又饿,以致不能起床。就听得我在外面敲门叫唤,没气力高声答应也未可知。我既是这道观施主,今日没到这里还则罢了,既来之,怎能因叫不开门,不作理会。他若是到外面去了,不在观中,门应该在外面上锁,断不能前后门都从里面锁着。 好在这后门的木料,并不十分坚牢。因为那老道姑说过,只要能庇风雨,可以支持三十年,所以建造的材料都没在坚牢上着想。且回去叫个工人,带个铁凿来,将门撬开进去看看。” 叶老先生便即刻转回家中,却亦不凑巧。一个随从因他有事出去了,只有两个孙子在。此时这两个孙子,也都有十八九岁了。他便将叫不开药王观的门,并自己想撬开进去的话,对两个孙子说了。 两个孙子喜道:“那后门一撬就开了,我两人包能撬开。”当下就带着二人,携一把铁锹。到药王观后门口。小孩子遇这类事情时,没有怀好奇之念的。有自家长辈开口,教他撬这叫唤不开的门,就似里面有许多把戏可看,许多利益可得般的。推的推,撬的撬,果不须几铁锹,早将这不牢实的后门板,撬的一片一片散开了。 叶老先生当先走进去。口里仍不住的叫着:“小师傅在那里”五间房都寻遍了,这才把他吓了一大跳,哪里寻得出那个瘌痢头小和尚的影子坐在小和尚睡的耳房里,他对两个孙子说道:“这小和尚很蹊跷,举动实在古怪。道观仅有前后门,连窗户都没一个。然他在里面,把前后门都关锁了,却从哪里出去回来又叫谁开门呢这道观是我亲自监造的,除这五间现面的房子而外,没有可以给他藏躲的地方。” 大孙子道:“我二人有几次跟您老人家到这里来,见小和尚跪在神殿上唪经。我记得这耳房的门,几次都是从外面反锁着的,一次也没看见这房里是甚么模样。早就疑心这房里必有甚么贵重东西,怕被歹人白天里堪破,黑夜前来偷去。难得这回小和尚不在,房门又没上锁,何不趁此时搜搜看,有甚么贵重东西没有” 叶老先生道;“那却使不得,越是小和尚不在观中,我们越不可动他的东西。我若早知他不在观中,也不教你们撬开门进来了。于今没有法子,只好坐在这里,等他回来,将缘因说明白了再去。君子不示人以可疑何况对于这个未成年的方外人” 两个孙子听得这们说,便不敢乱动了。 祖孙三人坐等到天色已经昏暗,还不见小和尚回来,只得相率归家。却说叶老先生这两个孙子,生性都异常精细,当跟着他同进小和尚所住耳房的时候,已经窥见一件可疑的东西,因爷爷不许搜查,故不敢拿出来研究。是一件甚么可疑的东西呢原来是一只白大布的袜子,压在垫被底下,只露出一只袜底来。就那袜底的长短形式,一望可知是女子穿的。男子除了五六岁的小孩,决没有那们瘦小的脚。两人当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陪伴爷爷归家之后,二人便悄悄的到僻静地方商议。 年长的言道:“那垫被底下露出的袜底,断不是小和尚的。怪道这小秃驴,终日将那耳房门锁着,不教我们进去,莫非他把尼姑藏在里面?那样的袜子,若不是尼姑穿的,还是甚么人穿的” 年幼的点头道:“那次替我们治伤的老道姑,我记得她脚上所穿的,就是这一类袜子。不过那道姑的脚不小,袜子比这只露出来的,仿佛要长大寸多些。这小秃驴所偷的尼姑,一定是个年纪很轻,身材很小的。才能在那间耳房里,藏躲得许多日子。白天进耳房时,这尼姑多半是躲在禅床底下。若爷爷许我们搜检,只一撩开床褥,包管就搜出来了。这小秃驴有一个尼姑在观中,怪道他出去,能将前后门都从里面锁着,回来时也不愁没人开门。这东西太可恶了,一所新建造干干净净的道观,被他是这们弄得污秽不堪,我们万不可轻恕。他夜里必然要回来的。我们趁此时到观中去,拣个好地方躲起来,准能撞破奸情。奸情既被我们拿着了,还怕他不谢罪,不滚向别处去吗” 二人商议妥当,就瞒着爷爷悄悄溜到药王观。这时已是初更时分,观中仍不见有小和尚踪影。二人藏身在神龛里面,从帐幔缝中朝外望。 此时正是上旬天气,初更过后,月色正明。从天井里射进月光,照得神殿上通明透彻,静悄悄的万籁皆寂。 约莫等有一个更次,年长者屈身躲在里面,身体都发酸了。对小的说道:“等这么久,还没动静,难道这秃驴通夜不回来我已蹲得遍体发酸麻,待出去伸一伸腰才好。” 年幼者答道:“不要出去,已等这么久,还是忍耐些好。这耳房里一点儿动静没有,莫不是尼姑早不在里面了么” 年长者刚待回答,瞥眼见神殿上月光中,有黑影虚晃,风飘落叶似从天井飞下一个人来,迳走入耳房去了。看得分明,是一个身材瘦小的尼姑,只看不出面貌妍媸。就那妖娇体态推察,年龄至多不过二十来岁。二人不知世间竟有像鸟飞之人,突然见这从天而降尼姑,并落地没一些儿声响,不约而同的疑是妖怪。只吓得浑身乱抖。心想趁妖怪进去,赶紧逃回家。无奈未经尘事的公子哥,早吓得浑身发抖,两条腿也就酸软得不由自主。很想竭力镇静,不把神龛抖得乱响,但皆做不到。正在又吓又急,无可奈何时,只见从耳房里走出一个人来,以为必是那妖怪。仔细看时,却原是瘌痢头小和尚。 兄弟俩胆量,便登时壮了许多。只见小和尚立在耳房门口,朝着神龛叱道:“那来的小贼,敢藏在里面,想偷观中的东西么” 见已被小和尚看破,料知再藏匿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冲出来。年长者指着小和尚说道:“我们倒不是想来偷东西的小贼。却要问你:你是一个和尚,为甚么瞒着人,把小尼姑藏在房里,你知道你自己犯的甚么罪”边说边跳下来。 小和尚闻听,反笑嘻嘻合掌道:“原是两位小施主,贫僧失礼了。不知两位凭甚么说小吾瞒着人,匿小尼姑在房里。又藏在那间房里,倒得请两位施主拿出凭据来。” 年幼者冷笑道:“我们亲眼看见的,你还想抵赖么我们若拿不出凭据,也不躲在这里,拿你的奸了。小尼姑现在耳房,你还赖些甚么” 小和尚笑道:“耳房中有甚么小尼姑,请两位叫出来,给小僧看看。若真有小尼姑,小僧自然伏罪。” 年长者道:“敢请我们搜么” 小和尚闪过一边道:“不敢让两位搜,便是真个藏有小尼姑了。请快进房去搜搜。但不知搜不出,该当怎样我师傅不在这里,这藏小尼姑的声名,小僧承当不起。” 年幼者说道:“分明看见一个小尼姑进房去了,那有搜不出的道理你让我搜罢。” 小和尚却又挡身立着说道:“两位若是搜查,在下不便阻拦,只是若无尼姑,又当如何?” 年长者急得跺脚道:“你这分明是拖延,好让小尼姑逃走。等已逃出房,再让我们进房里去搜。” 小和尚闻听,连忙跳过一旁说道:“岂有此理,快去搜罢。” 兄弟俩急跑进厢房,借着殿上反射月光,堂内看得分明,那有甚么小尼姑的影子。那朝着天井的窗户,仍是和白天一样,关得很严密。二人在床下桌下,都用手摸索查看,空洞洞的一无所有,这才有些慌了。 小和尚站在门外,叠声催道:“小尼姑呢怎么还不拿出来” 年长者的道:“那小尼姑本是一个像鸟雀的怪物,我二人亲眼看见他从天井里飞下来的。此时不知躲到那里去了。这房里没灯火,不甚明亮,一些找寻不出。然你藏匿尼姑的事,是确切不移c百口难分的。”说着,想往外走。 小和尚上前拦住,不放他们出来。说道:“小尼姑就小尼姑,又是甚么鸟雀怪物。既是能展翅的飞禽,便不应说是小尼姑。倘若是展翅怪物,我又如何能将他藏匿在房里只有这么大小一间房,月亮照得通明,怎推说不甚明亮到底是不是藏匿了小尼姑,须说个明白再走。” 二人被小和尚这一逼,忽想起那垫被底下的布袜,也不回答,折转身从床上一摸,就将那袜子拿在手里。走到门口言道:“还想赖么你是个和尚,床上如何有尼姑的袜子快说,快说,这是不是凭据” 小和尚瞅见,这才大惊失色。伸手想夺,二人怎肯给她夺去年长者将袜子高高举起,年幼的就展开胳膊拦住。并同声问道:“还想赖么” 正难分难解时,就听叶老先生从后门喊着进来道:“你二人怎在这里淘气,吵些甚么。” 兄弟俩一听是自己爷爷来了,立时更觉理直气壮。牢牢将袜子握住,推开小和尚,跑到神殿上,一五一十c指手划脚的讲述刚才情形,硬说小和尚偷藏小尼姑。叶老先生听罢,叱道:“不许乱说!我自有道理。” 二人被叱得诺诺连声的立在一旁。叶老先生从容对小和尚说道:“小师傅,请将油灯点燃,我早就有意要和汝谈谈,只苦机缘不凑巧。方才小孙多有开罪,望千万不要介怀。” 小和尚应声说道:“老施主有何见教,这皎皎明月之下,尽好畅谈,何须再用灯火。” 叶老先生遂向两个孙子挥手道:“你们回家去罢,方才的事,不许对人胡说乱道。”待孙子离去,接着说道:“我久己疑心,尊师是个道姑,何以会收和尚做徒弟疑团直到于今,才得解释。原来是怕独居观中有诸多不便,所以将本来面目藏过。我初见小师傅时,见汝身体瘦弱,行动迟缓,就觉得不像同岁男子。后来更看了小师傅种种举动,都有可疑之处。最使我生疑的,就是小师傅明明是一个极爱清洁的人。观中打扫得一点儿灰尘没有,一切陈设东西及应用器具,也都是刮垢磨光,雅洁无比。独小师傅身上,腌脏得不能近人。就是头顶上的瘌痢疤痕,我每次见小师傅,总是新敷上许多药膏,不曾有一次像是敷了几日的。瘌痢非疮疖可比,哪里用得着每日敷些药膏呢这些地方,都使我放心不下。因此今日特地到这里来,欲向小师傅讨个明白。还有尊师这么多日子不来,也想问小师傅探听她的讯息。谁知走到这里,庙门从里面关得紧紧的,敲了一回,不见小师傅答应,后门也亦是如此。当时实在怕小师傅独自住在观中,发生了甚么病痛,不能起床。只得回家叫小孙同来,撬开后门,进里面探看。寻遍五间房屋,却不见踪影。因劈门入室,恐怕小师傅回来怪罪,特坐等到黄昏向后,才带着小孙回家。却不知小孙因白天在房里看见布袜,疑心有违犯戒律的行为,瞒着我到这里来偷看。凑巧看见了小师傅的本来面目,自以为是拿着了把柄。他们小孩子心粗,那里知道小师傅就是从天上飞来的尼姑。我在家因不见了小孙,料知必是到这里来了,恐怕小师傅仍不曾回来,他们胆敢到房里胡闹,只得追来,打算叫他们回去。没想到他们正在小师傅跟前无礼,千万祈求原谅。照小师傅的举动看来,尊师必非寻常之人我虽痴长五六十岁,只是有眼无珠。尊师在寒舍留住好几日,竟是当面错过,至今还不曾请教尊师的法讳和履历。便是小师傅道号甚么,我也疏慢极了,不曾请教。这都望小师傅恕罪,详细告我,我还有奉求的事。” 小和尚安闲听完,至此才点头答道:“老施主既已识破我的行藏,也毋须隐瞒。我师傅姓叶,讳秀衣,江湖人称北仙,早闻名遐迩。因知老施主是正人君子,才投托宇下。他老人家和南佛慕容昭良同辈至交,生平行迹也是相同,均无安身之庵堂道观,山行野宿的时候极多。近年因外功己成,内修非有适宜的所在不能大化。募得老施主这所道观,就是为他日成道之地。打发我先到这里来,并不曾教我藏道露尾,欺骗老施主。只因我初到临安,还不曾来这道观以前两日,偶在路上遇一群凶徒,其中有二个为首的,生得凶眉恶眼,满脸横肉。衣服却华美绝伦,骑着一匹白马。我见他们来的人多,便立在道旁,让他们过去。谁知那个骑在马上的东西,走到我面前忽然勒住马。问我是那个庵里的尼姑,我说是路过临安,不是在此地出家的。那东西便起禽兽之念,定要我跟他去。我说是出家人,无故不能脚踏俗家门。那东西就跳下马来,伸手想来拉我。我本待顺手打他一顿,奈师傅临行时吩咐不许轻易与人动手。只得折转身就走。那东西追了几步没追上,遂挥手教那群凶徒追捉。我在转拐的地方,乘他们不看见,溜进了树林之中,没被他们追上。我随即向地方上人打听,才知道那个骑马的东西,就是临安一府有名的恶霸,姓孙名兰德。平日无法无天,只差落草,便是一伙大强盗。年轻女子,不落到他眼里便罢,一落到他眼里,除死终逃不出他掌握。我心想既是如此,这番虽侥幸不曾被他们追上,将来在药王观,终免不了要拖累施主。不如从此改装这个模样,一则可以避孙兰德的眼,二则独自住在药王观中出入行动,都方便些。因此就把装改了,才到观中来。谁知道孙兰德竟要强夺老施主的产业。我初听了老施主的话,还以为他因知我改装到这观中来,才来和老施主为难。心想老施主慷慨建造这所药王观给我师傅,岂可因我使老施主受无妄之灾此时就是师傅在这里,也会为老施主分忧,为地方除害。因此那夜我便到曹家,乘睡着时,将他除掉。” 叶老先生闻听,即朝着这尼姑化装的小和尚作了一揖道:“原来是小师傅为临安府除却了这个大害。我那日听外面的人,传说孙兰德被杀的情形,我就心想不是聂隐娘c妙手空空那一类的人物,断不能刺人于不觉,像这们奇特的。我痴长到数十岁,今日何幸得遇着小师傅,更何幸得做小师傅的地主” 小和尚只略略谦逊两句,即接着说道:“我师傅曾说老施主是当今的有心人,眼力确实高人一等。” 叶老先生叹道:“衰朽残年,去死只争时日了。然而生当现在这种时候,早就该死。何况活到这许多岁,还说死不过吗只是使我放不下的,就是刚才开罪小师傅的那两个顽童。于今既承小师傅没拿我当不可说话的人,我也只得将履历表明。还得望尊师和小师傅垂念老朽,格外成全他们两个。我一晌对人都说他两个是我的孙儿,其实他二人,并不是我的孙儿,且不同姓。那个年长者,刚才拿着小师傅袜子在手里的,姓齐,单名一个海字。他父亲齐侍卫,曾为文天祥阁老部下一名勇将。年纪略小些儿的,姓余,名成。父亲是个博学多闻的名士,在文阁老部下经管文卷。那姓齐的和余家结了生死至交,两家同处一个屋子,聘我教齐海c余成读书。临安城破之日,赵c罗两位都以身殉难。全家眷属,也死的死,散的散了。只我带着这两个学生,得藏匿在亲友的家中。乱事稍定才逃出来,先在临安府住了些时。我本姓晋,名光复。恐怕临安有人挑眼,连累两个学生,若改寻常的姓氏。两个学生年龄,与我相差太远,只好将他们的姓名藏过,假托是我的孙儿。这东林村人,尽是安分务农的。卜居在这里面。不愁有明眼人,瞧出破绽,所以从临安府搬到这里来。只因他两个的先人,只是轰轰烈烈的豪杰,我不能教学生违反其先人的志趣,去腆颜事仇,因此不准他们赴考。否则,凭他们胸中本领,也不难混个一官半职到手。但若要继承先人之志,颇不是一件容易的勾当。甚想逢我未死之前,为他两人谋一托身之所,使他们有尽人事以听天命的机缘。无奈乱离之后,各方的音问阻隔,竟不知何处可以托身。近来正在为难,想不到有尊师和小师傅降临此处。这真是两小子的造化,千载难逢的。我刚才曾说有奉求小师傅之事,就是为他们两个。要求小师傅不嫌顽劣,不以是男子为嫌,慷然收他两个做徒弟,传授他们一些本领,好为异日继承先志之用。他二人身受成全之德的,自是啣感终身。就是我和他们在九泉之下的先人,也感激无地。”说着,又向化装的和尚躬身一揖。 小和尚连忙合掌答礼,说道:“小僧哪敢收甚么徒弟,好在师傅不久就要来了,施主可向他老人家言明,想必不会推辞。”曾化名叶老先生的晋光复听了,觉得有理,便不强求了。 又数日,叶秀衣道姑来了,晋光复将齐海c余成拜给她做了徒弟,改名叶不君c叶不色,朝夕研练道法。 再说云龙子带着赵莲儿c杜青青,前去寻找叶秀衣。这日到了临安府地界,只见六街c三巷的店铺门口,以及各住家的公馆门口,都陈设一张方桌,桌上排列香烛c果饼之类的祭品。几乎家家如此,没一家没有。云龙子见了,心里好生诧异,想打听出一个理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四回 朱熹公惜才留学 杨隐士起死回生 云龙子欲打听为何陈设香案,便走近一家铺户门口。见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年人,坐在柜房里面,便施礼说道:“在下初到贵地,不知道乡礼风俗。请问老施主,此处家家门外陈设这香案,是何用意” 老年人打量两眼,见他虽平常打扮,却是气概不凡,即陪着笑脸答道:“今日抱朴观迎接御赐全部道藏真经,临安知府的程大老爷,三日前就传谕满城百姓,要虔诚斋戒,焚香顶礼。所以家家户户,都在大门外摆设香案。” 云龙子问道:“抱朴观在那里何事得到御赐全部道藏真经” 老年人答道:“就在这城里,观中的老道爷拿出很多谷米来,救了临安一府的饥荒,这才得来御赐。公子既从远方而来,何妨去瞧个热闹呢” 云龙子闻听,并未在意,更不愿去瞧这种巴结皇室的盛典。当即谢了那老年人,带着赵菱儿c杜青青两人,投奔北仙叶秀衣,暂时就寄住在药王观中。 话说桐庐有个姓程名伯约的,家财其是富裕,为人又天性纯孝,中过一榜之后,就在家事奉老母。他有个儿子,名叫程江为,生成绝顶的天资。读书过目成诵,六七岁就能信口念出诗来。既是博学之人卒然听到,皆疑为读熟的古诗。程家和朱熹公家有些瓜葛。 程江为十八岁时,见着朱熹公,很得其赏识,想带在跟前读书。此时朱公正做浙东路巡抚,程伯约自无不愿意之理。于是程江为就在巡抚衙门里读书,他天资固是高到了绝顶,顽皮却也到绝顶。平时只在朱熹公面前循规蹈矩,一言—动都不肯轻率苟且。若离开朱熹公视线,便和野马般,谁也羁绊他不住。白天不肯用功读书,尽做些顽皮捣蛋之事。夜间等衙门内的人都睡着了,程江为才认真做起功课。 朱熹公见他功课优异,对于这些举动全不顾问。巡抚衙门后面有个花园,内有几株丹桂。 是年秋天,花开的极盛。读书房子靠近花园,夜深读书一阵阵桂花香风扑入鼻孔。程江为忍不住想折几枝,供养案头。然在黑夜,不敢独去花园里折取。只得坐等到天光将近发亮,能勉强辨得出途径,即独自走出书房到园里。瞧桂花树都很高,花枝离地太远,自己身体矮小,攀够不着。但他素来是顽皮得能爬上无皮树的,立在地下既攀折不着,就把桂花树抱着,慢慢爬了上去。用眼四处张望,看那一枝的花最好。 在树上偶然环顾,花园围墙外紧靠一户人家后院。这时正有一个中年男子,立在后院里,披散着头发,用木梳梳理。最使程江为吃惊的,就是这人头发里面,有无数火球,跟着滚下来。越梳越多,但他好像并无察觉的样子。此时还是晓色朦胧,程江为相隔又长远一点,看不清那人面貌。只是既见这种奇异的事,程江为是个顽皮好事的小孩,不探着一个究竟,是不肯罢休的。当下也不做声,也不折桂花了,就伏在桂树丫上,屏声息气的静看。 只见那人先朝后面梳一会,即将头发覆在前面,弯腰低头,又一把一把的朝前梳着,只刮得大小火球,满头乱滚。天光渐渐的大亮,火球也渐渐的消灭。这人止住动作,将头发披向背后,抬起头来。 程江为定睛一看,认得这人就是在巡抚衙门里当厨子的杨定天。平日在小厨房看见他办菜给朱熹公吃的,此时见是熟识的人,那里再忍得住不做声呢,遂高声喊道:“你头上有火,你头上有火。” 杨定天听了,朝桂树上一看,登时露出惊慌的样子,双手对程江为揭着道:“程少爷还不快下来,万一跌着那里。”说话时,匆匆将辫发结起,从角门转到花园里来,问道:“程少爷这时候独自爬在桂树上做甚么” 程江为已攀爬下来,说道:“我本要折花的,却无意中看见你在那边梳头。头上怎么有那么多火球乱滚,快把道理说给我听” 杨定天故作不懂,反问道:“甚么火球乱滚都滚在甚么地方去了” 程江为的年纪虽轻,精明却是到了极点。当在桂树上喊着说头上有火时,就已看出他惊慌神气。此时见反问甚么火球,即正色说道:“你莫要装做不知,我亲眼看见的,并看了好大一会,你还瞒得住么” 杨定天笑道:“那是少爷的眼睛放花,何尝是我头上真有火球” 程江为摇头道:“不是不是,我的眼睛,从来看远处都很清楚,无缘无故的放甚么花你真要再装假此时不向我说,等一会自有法子问你,看你能瞒得住否。” 杨定天闻听脸上不觉变了颜色,好象很害怕的样子。 程江为更得意的说道:“你这人鬼鬼祟祟的,在这花园里对我说,有甚么要紧” 杨定天以为他只是个孩童,容易哄骗,及听他说出话来,甚是扼要,便知无可狡赖。然仍不肯轻易说出,随口答道:“如果头上真有火球乱滚,岂有不将头发烧落的道理” 程江为一手捏桂花,一手掩耳朵转身。边走口里边说道:“你能始终不说,算是你的能耐。” 杨定天笑着从后面将他拉住道:“少爷真会放刁。好,我说给少爷听罢。” 程江为回身笑道:“我亲眼看见的,你还想抗赖,怎说我会放刁究竟那火球从何而来,快说罢。” 杨定天道:“少爷能不将刚才所看见的情形,对第二个人说么” 程江为道:“你若说给我听,并教给我梳头的法子,我就不对人说。无论甚么人,我也不说。你倘仍是隐瞒,不把法子教给我,我便逢人遍告。” 杨定天道:“怎么谓之教给你梳头的法子我不懂得。” 程江为道:“又装假了,你用甚么法子,才梳得头上有火球乱滚,需得将法子教给我。” 杨定天道:“这东西少爷学了有甚么用处” 程江为道:“只看你自己有甚么用处,我学了便也有甚么用处。” 杨定天笑道:“错是不错,但少爷把学的话看得太容易了些。世间也没有这们便宜的事。既这么,少爷要对人说,尽管去对人说罢,我并不怕甚么。” 程江为以为他是有意说不要紧,好拒绝自己要求。暗想他若真个不怕我对人去说,他又何必做出惊慌的样子更何必拉我回头呢我逼着要他教我,除了拿着要去对人说的话吓他,没有旁的法子。想罢,鼻孔里哼一声道:“你说既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也不勉强你。”说完,扭身就走。以为他必再赶上来,谁知行有十几步并不见赶来。又走了几步,仍没听得后面脚步声响。忍不住回头看时,只见杨定天已转身从角门出花园去了。程江为这才懊悔自己不该太硬,反把事情弄僵。一时再想不出转圜的方法,只得没精打采的回到书房,呆呆的坐着思索。 他毕竟是个聪慧之人,回想杨定天所说,世间没有如此便宜的事这句话,心里登时有一种觉悟。思量所谓没有便宜的事,若不指我未曾送他的拜师钱,便是怪我心思太不坚诚。他这头发里面梳出无数火球功夫,本来很不寻常。他一个人在后院中,可见得不是有意使用巫术。若真个这么就教给我,那也未免太不足贵重了。他的意思,想我不对外人说,我若对人说了,他必然怪我,益发不肯教我了。他早起立在那个后院里梳头,家必就是住在那个屋子里面。我既想跟他学这东西,何不到他家里去找他呢 程江为自觉想的不错,翌日佛晓,就到花园,爬上那株桂树等侯。料想杨定天到昨日梳头时,必然再出来。只是等到天光已大亮,仍不见人影。这时因是清晨,四面寂静无声。他蹲在桂树枝上,隐隐听得有人哭泣,并不甚远,好像从衙门里发出的。暗想此时衙门怎会有人哭泣细细听去,能辨得出那悲声是女子,甚是伤心。又顺着耳朵静听一会,不由得更加诧异。 原来悲声并不是从衙门里发出,正是由杨定天家中传来。越听越确切,程江为不暇思索,随即溜下树从角门走到杨定天后院,就分明听得是妇人哭丈夫的声音。他也不管那妇人哭的丈夫是谁,提高嗓音喊了两声杨定天。不见有人答应,悲声却戛然而止。 他又接着喊,即见一个蓬头粗服的中年妇人,泪眼婆娑的从里面走到后院来,望望程江为,掩面哭起来,说道:“程少爷来叫杨定天,可怜他已害急病死了。此刻还停在床上,没衣服装殓。汝若不信,请进去瞧瞧便知。” 程江为惊道:“甚么病,死得这么快。昨个儿不还是好好的吗”边说,边往房里走。 妇人跟在后面,答道:“岂但昨日是好好的,天光没亮时还好好的呢。只一阵肚里痛,连医生都来不及去请就已死去。” 程江为走到房里一看,只见杨定天直挺挺躺在床。死像甚是可怕,他毕竟年轻胆小,不敢细看,急忙退了出来。 杨定天的妻子又抚尸痛哭起来。 程江为耳听凄惨悲声,心里难过。匆勿走出徐家,仍从角门穿过花园,回到书房。心想杨定天不像是个体弱有病之人,怎的这一阵肚里痛就死了看他家里的情形,很是穷苦,他妻子说因没有衣服,还不曾装殓,可见他已穷困潦倒。我从家里带来的银子,还有几十两不曾用。好在此刻也用不着多少银子,何不拿来送给他妻子,好买衣衾棺椁装殓小孩子的脑筋简单,如何想便如何做。当下就拿出几十两银子,亲自送给杨定天的妻子。衙门里的厨子火夫,都来杨家帮同办理丧事。 杨定天原籍是嘉兴府人,他妻子扶柩回籍。合衙门的同乡人,都凑送了盘缠。程江为见杨定天已死,头发内梳出火的事,也就没放在心上了,仍旧专心读书。直到十五岁时,书已读的很博雅了,才回桐庐来。 这日在桐庐城隍庙里,无意中看见一个蓬首垢面的叫化。虽是衣服破旧,容额憔悴,形貌举动,却还能认识就是杨定天。程江为心中十分惊讶。思量人的像貌,虽有相同,然何至象到这样一般无二记得杨定天鼻端上有颗川豆大的红痣,这叫化鼻端上也有一颗。若非亲眼看见他死了,装殓在棺木内,封了棺盖,必将这叫化当作杨定天。世间没有死了多久又活转来的人,教我怎么敢认他是杨定天呢程江为看了这叫化一会,这叫化也象不觉着有人注意他的样子。程江为竟不敢认,只得撇开叫化走出庙来。才走十来步,忽听得背后有人喊程少爷。一听那喊声,不是杨定天还有谁呢 止步回头看时,那叫化已来至背后,作揖说道:“程少爷不识得杨定天了吗” 程江为道:“怎么不认得不过实在想不到你还在这里。所以只看了你一会,见你也不像认识我的,故不敢冒昧。你怎的在此地,成了这个模样” 杨定天笑道:“并不怎的,只因这模样很舒服。我动身回嘉兴时,承少爷送了数十两银子,我心里至今感激。因此特地来桐庐道谢。” 程江为见他说话神情与当年无异,忍不住问道;“你动身回故乡时,不是曾得过急病去世后来在甚么时候又好了” 杨定天笑道:“不瞒的说,当日急病死了,是一桩假事。因怕少爷年幼,不知道轻重,将那早在桂树上看见的情形,胡乱向外人说,说不定还得闹出大乱子来那时除了装死,没有旁的方法。” 程江为闻听,料知必是歪门邪术。登时又动起要学法的念头,便回到庙里,拣个僻静的所在坐下,说道:“你当日不肯将那梳头的法子相传,是怕我年幼乱说。于今我对天盟誓,断不向人提出半个字,你可否放心传些法术么” 杨定天笑道:“少爷富贵中人,要学这些邪术有甚么用处” 程江为道:“法术有甚么邪正用得邪便邪,用得正便正。” 杨定天很吃惊似的说道:“少爷是有根基的人,见地毕竟不凡。不过少爷现放着光明正大的高人在这里不去拜师,我很觉得可惜。” 程江为连忙问道:“谁是光明正大的高人现在那里我若知道,安有不去拜求之理” 杨定天道:“少爷将来的造诣不可限量。我因感激少爷周急之义,不能不来指引少爷一条明路。从此东去二十多里,有座山名叫浮玉山。那山底下,有家姓云的,聚族而居,老少男女,共有二三百口人。公推云中麒为族长。这云中麒在桐庐一府,都只知道他是个极正大的绅士,却少有人知道他夫妻两个都是当代的大侠。少爷若能拜在他门下,学成了剑术,将来超神入圣的根基,就在此番稳固了。 程江为道:“江湖都称为云中道人的么” 杨定天连连点头道:“正是,不过他此时已是五十多岁。他原籍桐庐,但其父在开封做官,他是河南生长的,二十岁才回桐庐来。他单独一个人,押解二十万银子,从龙开封府起运,径回桐庐。一路之上,惊动了多少绿林豪杰。也有转这二十万银子念头的;也有闻得云中道人之名,不服这口气,要和他见个高下的。却没有一个是对手。惟有他的夫人卫香君小姐,那时正避难在两浙路天目山中。得知后不服,和他较量一天一夜,后两败俱伤。那时云中道人威名,在江湖上可以说得无人不知。” 程江为觉得很希奇,插口问道:“怎么夫妻倒相打起来了” 杨定天笑道:“正应一句老话,不打不相识。他们若不缠斗,也做不成夫妻。这事说来话长,少爷能拜在他门下学剑,详情自然会知道的,此时不必说他。我为报答少爷一点周急的好意,特地到此地来指引少爷一条明路。于今话已说明,我还有事去,不能在此久留了。” 程江为正待问去哪里,有甚么事只一转眼间,就不见杨定天的踪迹。不觉吓了一跳,忙起身四处张望。 忽见庙门口拥进十多个衙差,各持单刀铁尺。睁着铜钤般的两眼,四处搜索。程江为不睬,提脚往庙外走。两个衙役张开手把去路拦住,喝道:“你是甚么人既在这庙里,应看见那个叫化子了。” 程江为道:“不错,刚才还见他坐在这廊下。不知怎的,你们一进庙门,那叫化就不知去向了,他犯了甚么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五回 小英雄孤身押运 假乞丐只身探访 程江为见十多个衙差拥进城隍庙来,便问道:“那叫化犯了甚么罪,你们来捉拿他” 众衙役中有认识程江为的,走出来说道:“原来是程少爷,怪不得未知这乞丐来历。这东西哪里是当叫花子的,他是南宋遗军。几年前在临安c庆元一带,犯案如山。都只道他已隐姓埋名藏躲在甚么地方,不会再出来。谁知他竟敢假装一个乞丐,匿在这廊檐底下。凑巧有一个伙计因事到这庙里,一眼便看出。” 程江为闻听,随即出庙归家。次日,向家中言明,独自骑上马,去浮玉山拜师。 云中麒原籍是两浙路桐庐县人氏,父名德,字双鹤。在开封府辖区做了十多年知县,夫妇生有三子,前面两个都因故而亡,因此云双鹤夫妻把小子看得十分珍重。 云双鹤亲自教他读书,才十二岁就在当地很有点文名。十三岁这年,因跟母亲到祐国寺迎香。被寺院住持智方大师看见,说云中麒的骨气非凡,定要收在跟前做徒弟。夫妇既把他当做宝贝,如何肯送给一个和尚做徒弟。 智方费尽唇舌终于把云双鹤夫妇说通,教儿子拜禅师为师。不过这拜师做徒弟,并不是落发出家。因智方禅师是宋朝晚期四大侠客之一,要收云中麒做徒弟,是要传授其剑术。 四大侠客第一个是南佛慕容昭良c第二是北仙叶秀衣c第三是东皇莫离,第四位便是这位智方禅师,人称西圣。 云中麒从智方禅师修炼数年,禀赋足天分高的人,无论学习甚么东西,成功是比寻常人迅速些。他虽不能说尽得智方禅师精髓,然几年苦练的工夫,已非等闲之辈。云双鹤在河南路将近做了二十年的官,宦囊也积下许多银两。那时蛮子正十分猖撅,中原也受其害。云老先生恐一旦生变,所得积蓄仓促间不能运回家乡。知智方禅师本领了得,江湖上无人不知,欲请求他帮家产押送回老家。无奈智方和尚是个方外人,不肯担当这种差使,却担保云中麒能押送回籍,沿途万无一失。见智方禅师这么说,虽不放心自己儿子能担此重任,然亦无可奈何,委实找不出第二个比较妥当的人来,只好听天由命。 所熟知的人知道后,皆为他捏一把汗。云中麒却行若无事,上船即吩咐一班船夫水手道:“你们均知这船上装载的是数十万金银,又恰逢这战火四起时,在江湖河里行走,确不是一件当耍的事,大家都得千万谨慎。但是我教你们小心,并不是要防强盗。倘若真有强盗前来打劫,也没甚么用处。我说的当心,是教你们仔细听我的吩咐。水路全仗顺风,此去两浙,谁也算不定须行多少日子。照行船的惯例,凡遇顺风,总得行船,风色不顺,就得停泊。有时一连刮十天半月逆风,船便得停泊十天半月不能开动。这回却不然,咱不问风色如何,我说要开船,那怕刮着再大的风,也是要立刻开船。我说这码头须停泊多少日子,那怕整天整夜的刮着顺风,也是要停住不动。有时经过一个埠头,看天色本可以停船了,我说不能停,就不能停。荒僻芦苇之中,本不是停船的所在,然我说要停在这里,就得停在这里。总之,事事须听我的吩咐。遵着我的吩咐,再出意外,便有天大的乱子,也不与你们相干。” 船夫和水手见闻听,当然诺诺连声答应。开船之后,一切都请命而行。 每行至一处码头,云中麒必上岸拜访当地的能人。路途中虽也经过几次明抢暗劫,然没有一个能得逞的。他虽年少,却并不存心伤人,每次只显出一点儿惊人的本领来,将抢劫的强徒打退便了。因此云中少侠的声名,绿林好汉中无人不知道,也无人不佩服,更没有记恨前来报复的。 不一日,已至两浙路境界,船停泊靠岸。打听这一带,并没有大能为的人,便懒得上岸去拜访。这时,正是八月间天气,夜里月色清明如镜。 云中麒坐在船头,对着波光月影。想起这趟独自押运这一船金银,连赶数十天行程,沿途遇了不少的强人,居然能平安无事的到了临安辖区。若再有几日顺风,就很容易的得到家乡。二十岁的人,能负起如此重大担当,在江湖上行走的,只怕古今英雄当中,也没有几个有这般能耐。想到此处,不觉得意起来。即叫随从取来壶酒,独自对着月光,浅斟漫酌。不知不觉,已饮到了三更时分。 陡觉凉露袭人,正待回舱睡觉。才立起身来,猛觉得船身往下略沉了一沉。云中麒是个生性机警的人,即知是有大本领的人上了船。抬头迎着月光细瞧,只见一个魁伟绝伦的汉子,一只脚立在桅尖上,一只脚向天翘起来。那汉子身法疾快,刚唗问了一声是谁,已闪落到船头,双脚落下,正如风飘秋叶,丝毫不闻声息。 云中麒万想不到此地竟有这种能人,想通名报姓后再行动手。孰料那汉子不容他问,已放出剑光来,迎面便刺。他不由大怒,也回剑对杀起来。二人周旋了好一会,那汉子非他对手,身上受了好几处伤,狼狈不堪急逃而去。云中麒暗付:此处不曾听说有能人,况这人剑法和我一般无二。却突如其来,也不答话,究竟是来劫银子还是有意来看我本领的呢他既怀这么高强的本领,就不应为这点银子便眼红。若是有意来看我本领,却为甚么不肯和我答话师傅曾向我说过,他只收过三个徒弟:一个在开封,一个在福建,两浙路却没有。如果这人是和我同门,就该光明正大来看我的本领,如何犯着这么试探倘若我的手段毒辣些儿,他把一条性命误送在我手里,岂不后悔也来不及他这番虽是打败了,然当与我交手时,半点也不肯放松,竟是用性命相扑的样子,有意来看我的本领,也不应该逼得这们紧。云中麒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只得放过一边,等到有机会再探访这人的踪迹。 惑然中又行数日,距桐庐只有不到百里了。若风色好,只须一昼夜便能到达。因前次稍为放松精神,就遇了一个有本事的汉子,便不敢再大意了。那怕是一处很小的乡镇码头,都上岸去探访探访。恐怕在大功告成的时候,出一个岔子,弄得前功尽弃。 这日船抵天目山时,天色还很早。云中麒将要上岸去,照例吩咐船主道:“我上岸去了,你们看守着船头船尾,不许闲杂人等上船来。”这几句话,从开封府伊始,凡是停船上岸,他每次都这么叮嘱,船夫水手都听得腻了。也不把这些话当一回事,大家只敷衍应是。 上岸去不久,忽有一个蓬首垢而的乞丐,弯腰曲背,慢慢的挨近船边来,伸手要讨点儿饭吃。水手挥手喝道:“你向别处去讨罢,我这里是没有打发的。” 那乞丐流泪哀求道:“你教我向哪里去我在这已讨了大半日,还不曾讨得一粒饭到口。可怜我已饿的不能动了,残菜剩饭不拘多少,胡乱施舍点儿吧。” 船夫听这叫化说话带些河南口音,不觉动了同乡之念。打量几眼,问道:“你是哪里人我看你年纪很轻,大约还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儿,也还生得不丑,怎么会在这里乞讨” 乞丐闻听,更哭着说道:“我原是河南人。因在七八岁的时候,跟随着父亲到桐庐做生意,家中也有不少的产业。只怪我自己不好,不肯认真读书,也不肯规规矩矩的做生意。去年同父亲到这天目山来收帐,偶然看上了一个姑娘,舍不得放弃。回桐庐后,就偷了我父亲二百两银子,瞒着家里人,仍到天目山来,和那姑娘相好。二百两银子未用多久,就没有了,那姑娘便不肯相留,将我赶了出来。我无颜回家,就流落在这里。可怜父亲只得我这一个儿子,忽然间不见了我,也不知急到甚么样子。于今实在苦的不能受了,满心想回去。路程虽不满百里,但是没有船钱,身上又是这种模样,谁也不肯载我。且又害了一身的病,那里能步行得那么远。眼见我不久就得死在这天目山,就是想回桐庐,等我父亲瞧一眼,也是做不到的事。”说到这里,竟掩面放声痛哭。 船主是一个心肠很软的人,听了这番凄惨的话,又看了这种可怜的情形,踌躇一会道:“我也是河南人,难得在这里遇着同乡。这船正是要到桐庐去,若是风色好,只明日一天便到了。载你一个人回桐庐,原非一件难事。不过这船不比寻常的船,是开封府的云中少侠包下的。他曾吩咐,不许闲杂人等上来。这干系非同小可,我不敢担当。饭菜是没要紧的东西,我倒可作主,给你饱吃一顿。我再可寻两件衣服给你,虽说不得称身合式,比你此刻身穿的略为光彩一点就得咧,搭便船回桐庐也容易些。”船主说罢,自去船梢里端了一大碗饭菜。又转身到舱里,寻了两件半旧的衣服拿出来。 那乞丐略吃了些饭菜,即退还船主道:“饿极了,反吃不下。最好是慢慢的做几次吃下去。承你老看顾同乡情分这么待我,心里实在感激不尽,我在这河边讨吃,已有几个月了。残莱剩饭我吃的不是没有,然像你老这般和颜悦色跟我谈天的,实在一个也不曾遇见过。今日能在这地方遇见乡亲,真是不容易的事。赏的饭菜,又给的衣服,我应知足,不敢再说什么。只是想趁便船去桐庐,仍是做不到的事。我的体质又弱又多病,这衣服到身上,不要几个时辰,就得被几个强梁的叫化剥了去,甚至身上还得挨他们打几下。因此这衣服我也不敢穿,你老还是不给我的好。如果蒙你老可怜,肯给船梢一尺的地方,让我蹲几个时辰,得到桐庐,你老便是我的重生父母,到死也感激你老的恩典。古语说得好:救人须救彻。不知你老肯慈悲慈悲么”说着,嗓音哽咽眼睛又红了。 船主闻听,心肠不由得更软了。慨然答道:“好,我就担了这干系罢。你来蹲在船梢里,不要声响。只要到了桐庐,云中少侠便知道,也不打紧。” 那乞丐连声道谢,船主遂将他引到船梢,揭开两块舱板,指着里面道:“云中少侠每次上岸回船,照例须满船搜看一遍。你躲在这舱板底下,不要声响。等他回来,搜看一遍之后,我再放你出来坐着。” 那乞丐向船主作个揖道:“我决不敢声响,连累你老。”随即钻进船底,蹲伏做一团。船主将木板盖好,自以为云中少侠不会察觉。 少间,天色将近黄昏。云中麒回到船上,照例在船头船尾巡了一遍。回到舱里,将船主叫到跟前,喝道:“你这东西,好大的胆量。怎敢不遵我的吩咐,引人到船梢躲着” 船主一听这话,无由得大惊失色,口里一时吓得答不出话来。 云中麒连声催问道:“快说!引上来的甚么人” 船主暗付:公子既已知道,再毋须隐瞒。只得说道:“请公子息怒,小的不敢引坏人上船。是一个年轻小乞丐,他家也住在桐庐,因流落在此地,不得回乡,来船上讨吃,一再恳求便载他回桐庐。小的不该一时糊涂,存了个可怜他的念头,将他引到船梢底下蹲伏。以为只有一日便到了,所以不敢报给公子听。” 云中麒思索片刻,起身说道:“带我去看看,是个甚么模样的小叫化。” 船主遂引到船梢,将木板揭开,对乞丐说道:“快出来叩见公子。他已知有人上了船,我不敢再隐瞒,怪不得我不救你。”那叫化战战兢兢的立起低头,十分害怕的样子。 云中麒仔细端详两眼,顺手朝着船主脸上,就是一个嘴巴打去。骂道:“你这种蠢东西,怎地这么不知礼节这般教人蹲伏着,岂是待客的道理”骂毕,即转身对叫化拱手陪笑道:“请好汉恕船主是村野愚夫,肉眼不识英雄,小可又不在船上,多有得罪之处。请进前面舱里去,坐着细谈罢。” 可也怪异,那乞丐初见云中麒时,吓得缩瑟不堪,及听完这番客气话,立即改变态度,笑容满面拱拱手道:“岂敢,岂敢。江湖上人都称云中少侠了得,固是名不虚传,敬佩,敬佩。我此刻还有事去,改日再来领教罢。”说完要走。 云中麒那里肯放,连忙拦住说道:“瞧我不起的,不至亲降玉趾。这船上比不得家中,并没好的款待,只请喝一杯寡酒,请教请教姓名,略表我一点儿敬意。” 那乞丐略一沉吟,即点头应道:“也罢。与公子相会,也非偶然。” 云中麒欣然叫厨子安排酒莱,邀他进舱。又取出自己的衣服,双手捧着道:“请暂时更换了,好饮酒叙谈。” 那乞丐也不客气,有随从端来水,待他洗去手脸污垢,换上衣服,顿时容光焕发,面如冠玉。众船夫水手看见,皆吃惊道怪。 须臾,酒菜摆好。云中麒推乞丐上坐,自己主位相陪。酒过三巡,才举杯说道:“兄弟这番奉父母及师尊之命,冒昧押运家产回乡。这船上金银,是家父一生宦囊所积,其中毫无不义之财。因此沿途多少豪杰,都承念及这点,不忍多与兄弟为难,兄弟乃得平安到此。今承足下光顾,必是有缓急之处,务请明白指示一个数目。需用多少,如数奉上,决不敢稍存吝惜。不过尊姓大名,仍得请教。”说罢,斟了一杯酒送上。 那乞丐哈哈大笑道:“公子眼力,的确不差。但以我因需钱应急,来打银子的念头,就未免小瞧了。我家虽非富有,然并没有需银钱使用的事。公子这番好意,不敢领情。” 云中麒闻听,不觉面生惭愧,忙起身陪罪道:“兄弟该死,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望足下恕兄弟粗莽,请明白指示来意。” 乞丐反问道:“公子可否还记得前方所遇的强盗” 云中麒惊道;“兄弟看那人并非强盗,不知所因何事。” 那乞丐目不转睛,问道:“公子怎知那人不是强盗” 云中麒笑道:“这何难知道。有那样本领的人,如何会做强盗即便要做强盗,可下手的所在也很多,何必来转同道的念头兄弟因此敢断定他不是强盗。” 乞丐又问道:“他或不知是公子,也未可定。” 云中麒摇头笑道:“他若不知是我,当时的情形便不是那样了。请问那人是谁,究竟为何而来兄弟正愁没处打听。” 乞丐笑道:“诚如公子所说,那人并非强盗。他本人既不肯提姓言名,我也不敢冒昧讲出。那人因在公子手里受了重伤,于今还在家调养。但他有些朋友甚为不服,要前来和公子见个高下,便先派我先来探看一番,今夜当心就是。多谢你之厚意,后会有期。”说罢,起身作辞。 云中麒竭力挽留,说道:“此刻还未到初更,尚早得很,何妨坐一会,兄弟有话奉问。” 乞丐只得坐下说道:“虽说尚早,不过来时曾和派我的人约定,在二更以前,回报探看的情形。若过二更不见我回去,便认作形迹已被公子看破,本领敌不你不过,死在汝手里了。他就前来替我报仇雪恨。那么,和公子相见时,他既存着报仇的心,动起手来,就不免要毒辣些,依我愚见,为公子着想,还是早放我回去的好。免得仇人见面,以性命相扑。稍有差错,公子固是后悔不及,就是我也对不起你这番款待盛意。” 云中麒闻听,不觉怒形于色,勉强忍耐道:“足下这话,虽是一番好意,但是未免也太把我小瞧了,兄弟也不敢领情。俗语说得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他不存报仇的心,我也未必敌得他过。他便存着报仇的心,我也未必就怕了他。兄弟本来不必执意挽留,汝既这么说,就更不能放足下回去,倒要看他报仇的本领怎样。足下万不可去回报,只在这里多饮几杯。” 那乞丐一直很留意云中麒的神气,见他发怒,倒笑容可掬的举着大指头道:“只凭这点气概上看来,已是一个好汉了。我遵命在此坐等便是。” 云中麒忽问道:“足下不要见怪,等歇那人前来报仇,兄弟免不了和他动手,那时足下会如何?” 叫化笑道:“我只坐在这里,动也不动。公子盖世豪杰,定用不着我帮助。那人若是要我帮助,也不至来会公子了。我作壁上观,谁胜谁负,我都不出来顾问。” 云中麒点头道;“这就是了。大丈夫言出如箭。兄弟有所布置,足下也请不必顾问。” 叫化连连应好。云中麒遂将众船夫水手都叫到跟前说道:“你们把大锣大鼓,伏在船桅底下,半夜时分,若觉得船身摆簸得厉害,仿佛遇着大风浪似的当儿,就大家将锣鼓擂打起来。手里一面擂打,口里一面吆喝,不妨闹得凶狠。船身不平定,不可停止。” 众人齐声答应,退出舱外各自准备,也无人敢问是甚么用意。 云中麒安排妥当后,仍旧和叫化开怀畅饮。直到天交二鼓,方从箱里取出一副软甲来,披在身上。笑道:“请清坐一会,就来奉陪。” 那乞丐忙起身斟杯酒奉上道:“预祝公子制胜克敌,请饮这杯。” 云中麒接过来放下道:“但愿能托足下的鸿福,等回来再饮不迟。”言毕跨出舱门,心想上次那汉子,来时先抢船桅,他朋友或也是如此。我何不先在桅颠上等候他来遂耸身上了桅颠。 夜间月色,仍甚分明。约等了一个更次,忽见雪白沙洲上,一条黑影比箭还快的向桅颠上射来。 云中麒不待他近身,即高声喝道:“来得好!” 那黑影似乎有些诧异,闪折几下,白光一束,已向双脚刺来。云中麒自不敢放松,也发出剑对杀。于是二人翻上覆下,都不肯离开桅杆,只绕桅身狠斗。 借月色看来人像貌,生得甚是凶恶,满头乱发蓬松,散披在肩背上,满脸络腮胡须,有二寸多长,张开和竹萸一样。年龄老少虽看不出,然就这种像貌看起来,至少也应有四五十岁。身材却不甚魁伟,举动矫捷到了极处,本领远在上次那汉子之上。 云中麒和这人斗有十几次回合,觉得这人剑法,又和自己一般无二,心里委实又布疑惑。一面招架,一面喝道:“来者何人不妨通出姓名再斗。” 这人似未听见,剑法更来得凶毒。云中麒大怒,暗骂这东西好煞无礼,也使出平生本领来抵敌。 二人斗到这分际,桅底下锣鼓,突然大响起来,兼着吆喝的声音,震天动地。这人仿佛露出些惊慌的样子,忽然改变剑法,朝下部袭来。云中麒认得这一下剑法,是智方禅师最厉害的看家本领。只不易施展得出来,若施展出来了,无论有多大的本领,纵然不送性命,至少也得被斩断一条腿。惟有练过这手工夫的人,才能避免得了。然不是本领比施展的高强得多的,仍会受点儿轻微伤创。云中麒恰好与这人不相伯仲,一见这看家的剑法施展出来,不禁暗叫了声:“不好!”凭空往上一跃,超过桅颠一丈多高。觉得那剑在右脚后跟,略沾了一下。也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剑尖直刺这人脸上,只听得喳的一声,这人一抹头便向岸上逃去。云中麒也不追赶,跃下桅来,船身一平定,锣鼓吆喝之声,立时寂然了。 那乞丐已迎出贺道:“恭喜,恭喜。好一场恶斗。” 云中麒笑道:“这东西真厉害,险些儿使我没命回家乡。”说时,卸了软甲,取出药来,敷在脚跟伤处。接着说道:“这人本领,兄弟自是佩服。但像他这般本领的人,还不能说有一无二,惟有他那种像貌之凶恶,恐怕在人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于今已和我交过手了,足下可以将这人的姓名来历,说给兄弟听了么” 乞丐仍是摇头笑道:“公子将来自会知晓,此时用不着我说。珍重,我去也。”只见他身子一晃,已在岸上长啸一声,不知去向。 云中麒歇息片刻,暗付:这几个人的举动,真摸不着头脑。我此番算是初次出马,从来不曾和人有过仇恨,况且曾和我交手的两人,都是智方禅师的弟子,这个假装叫化的,不待说也是同门了。彼此既是同门,平日又没有宿嫌旧怨,何苦是这么一次c两次的相逼呢幸而准备了锣鼓,使他猛吃一惊,才能在他脸上还了一剑。不然,就不免要败在他手里了。只是这人不知曾练一种甚么功夫,面皮十分坚实,剑刺去喳的一声响亮。 正独自坐在舱中揣想,只见船主走进舱来,叩头谢罪道:“小人今日不遵守公子的吩咐,几乎弄出大乱子。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小的叫化,竟是有意来船上卧底的。倘非公子有先见之明,知有人上了船,这般重大的干系,小人便粉身碎骨,也担当不起。” 云中麒摆手示意他起身,说道:“我何尝有甚么先见之明,这叫化假装的虽不错,但是粗心了一点儿,他自己留出一个上船的记号,我才一望分明。这船板都是光滑干净的,平日你们打从岸上回船。穿了鞋子的,必得在跳板上脱掉才下船。若是赤脚,也得洗涤干净才下船,没有脚上带着泥沙在船板上乱踩的。这叫化因怕我回来撞见,坏了他的计谋,只要哄骗得你答应了,就匆匆上船蹲伏。便没想到泥沾的脚,踏在光滑干净的船板上,一步一步的都留下了痕迹,他上船不久,我就回来。你因天色已将近黄昏,不曾留神船板上有脚印。我看脚尖朝着船梢,只有上船的印,没有下船的印。无论甚么人看了,也都知道上船的人不曾下船去。”c 船主听了这般解释,这才恍然大悟。 天光一亮,就从天目山开船向桐庐进发。一帆风顺,只一日便安抵家乡。云中麒将金银运回浮玉山老宅。这时家中还有七十多岁的祖母,和叔伯堂兄弟人等。他还是第一次归家,亲人团圆,自有一番天伦乐趣。 在家乡盘桓数日,因心里悬念在河南路的父母,复束装动身,仍由原路返回开封府。这回仅带了随身盘费,肩上没有担负任何责任,比较来时,自是舒服轻松。 这日,船仍停泊天目山。云中麒想起那夜和那汉子交手的情形,心里委实有些放心不下。思量我此刻无重任在肩,何妨上岸去访问访问,看这一处有没有同门弟子。主意已定,便与船主说知,有事须在这里耽搁些时,等事情办妥才开船。船是他包下的,开拔停泊,当然由他主张。 云中麒上岸查询了数位本地居民,这天目山本不是停船的码头,不过河面曲折,上下的船可以借此避避风浪。岸上只有七零八落的几户人家,做点小买卖,并没有大些儿客栈酒楼。不须几日工夫,周近数十里以内都访遍了。休说没有同门的弟子,就连一个会些儿把式的人也没有。他只得没精打采的回去,打算次日开拔前进。 天色已近黄昏,云中麒在船上甚感无聊。便起身在岸堤上,反背着两手,踱来踱去。偶然抬头看见靠堤有个小小茅棚,坐着一个白须老人,在那里弯腰低头打草鞋。棚檐下悬挂着无数编成的草鞋。观那老人姿态精神,绝对不似寻常老态龙钟样子,不由得心中动了一动。暗想我何不如此这般的,去探看他一番。即算访不着同门弟子,若能另访着一个奇人,岂不甚好想罢,即匆匆回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六回 艺高胆大探真情 山谷草庐结良人 话说云中麒走近茅棚,问道:“草鞋几文钱一双” 白须老翁只低头望了望他脚上,即随手拿一双,掼在跟前,答道:“我的草鞋,比旁人结实耐用,一双足抵两双。旁人卖十文钱一双,我的要卖十五文。你穿过一双,便知比买旁人的合算。” 云中麒见旁有一把低矮小杌子,即拿过来坐下。边看边问道:“看你老人家须发全白了,精神倒是很好。不知尊庚几旬” 白须老翁见问,才仰首扫了一眼,仍低头结着草鞋,答道:“老了,不中用了,今年痴长七十八岁。” 云中麒道:“你老人家就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吗”问这话的时候,已伸着赤脚踏进草鞋。 白须老翁且不回答,盯向他脚后跟斜了几眼,连忙起身放下手中草鞋,拱手笑道:“原来是云公子来了,轻慢,轻慢。若不是于无意中看出了尊足的伤痕,又几乎错过了。” 云中麒惊问道:“老丈何以从脚上伤痕,认出在下” 白须老翁哈哈笑道:“老朽特地在这里等候公子,岂有不知道的道理寒舍离此地不远,就请屈驾一临,如何” 突见白须老翁这般举动,云中麒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问道:“请问老丈尊姓大名今日初次会面,怎以知道我会到这里来,先在这里等我一月以前,在天目山地方,刺伤我这脚的,难道就是先生么” 白须老翁摇头笑道:“老朽有何本事刺伤公子,但君若想见那夜交手的人,此时正好随我前去。老朽姓名,到了寒舍,自然奉告。” 云中麒暗付:这老人家神情举止,使人一望便知非比寻常。在初入两浙和天目山所遇三人,十之八九皆是这老人徒弟。也不知他们和我有甚么过不去的事,两次动手。于今却又改变方法,想引到他们巢穴里去。虽明知这番若是同往,免不了又要大动干戈。但这老人既专在此地等候,就算推诿不去,也不见得便肯放过我。徒然示弱于人,于事无益。好在家产已运回故乡,单独一个人没有顾虑,不怕遭逢了何等意外。我就跟他去,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思量既定,当下说道:“自应同去拜府,请略等一等,我回船更换了衣服就来。” 白须老翁笑道:“就这身衣服又何妨?吾辈岂是世俗眼睛,专看在人家的外表。就是老朽身上穿的,何尝不与公子一般。就这样最好,用不着去更换,耽搁时刻。” 见他这般说,云中麒只得回道:“容在下向船主招呼一声,也使他等好安心相候。” 白须老翁摇手道:“这也不必,他们不见公子回船,自会等候。船上又没有值钱的细软,何必如此费周折。” 云中麒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得毅然答应。白须老翁拍拍身就走,茅棚c草鞋都不顾了。他跟在后面,觉得老翁的脚步甚快,振作起全副精神,才勉强跟上。没行走一会,天色就昏暗了。幸有星月之光,辨得清道路。 初时以为,白须老翁既说寒舍离此地不远,再多也不过几十里路。然跟着走至天光大明,还不见到。云中麒平生用赤脚草鞋,连夜奔驰这么远的道路,却是第一次。工夫虽来得及,两只脚底却走起好几个水泡,步步如踏在针毡上,痛彻肺腑。实在忍耐不住,只好诘问道:“老丈说府上离此地不远,于今已走了一整夜,虽不能计清路程,估量已走得不少了,何以还不见到” 白须老翁连连点头道:“快了,就在前面不远。累苦了公子,可在茶铺歇歇。”说着,引到路旁一家店铺里,二人同吃了些充饥的东西。又教他伸出两只脚来,含着一口冷水,向脚底雾喷了几口,用手在走起的几个水泡上,揉了一会,带笑说道:“尊师走路的本领极好,怎不传给公子老朽倒不曾留意,此后从容些走罢。” 云中麒心想:不错,师傅曾带我往各处游历,他老人家行路不起灰尘,说是轻功到达一定火候,才能如此,我此刻哪里够得上说有这种本领。看这白须老翁的本领,远在我之上,此去他倘怀有恶意,又该如何对付思此不由得就有些害怕起来。忽又转念道:“他若果是恶意,我们同走了一夜,何时也可动手,不会将我引到他家里才下手。”想罢心里又安定许多。然他是年轻好胜之人,因一念所驱,才肯冒险跟来。于今只走路便赛不过七十八岁的老人,面上如何不觉得惭愧好在老翁行所无事的样子,开发了饭食钱,又重新上路。 说也奇怪,两脚原本已痛得寸步难移,经老翁喷水揉按,此时已全不觉得痛苦。那白须老翁行走,也不似昨夜那般飞似的赶路了。 直到第三日午后,方来到一座巉岩陡削的山下。白须老翁笑道:“这回可真到寒舍了。” 云中麒抬头看去,只见岭危岩立,高耸入云。虽依稀认得出樵径,然一望便能断定,已经多年没有樵夫行走,荆棘都长满了。岩石上青苔光溜溜的,可想像脚一踏在上面,必然滑倒下来。幸亏他跟随师父游方时,曾上过这般陡峻栾峰。施展出功夫,还不甚觉吃力。 白须老翁引着弯弯曲曲的,走到半山中一处山坡里,陡现一所石屋,临岩建筑。墙根和屋顶,都满布藤萝。远望好象一个土阜,看不出是一所房子。石屋周围,有无数的参天古木,幽静到了极处,休说不闻人声,连禽鸟飞鸣的声音也没有,静悄悄的如禅林古院。 云中麒虽少年好动,然一到这种清幽之居,不由得尘襟涤净,心地顿觉通明,长叹一声道:“好一个清幽所在,真是别有天地非人间。不是老丈这般清高的人,谁能享受这般清幽的胜境便是吾今日能追随老丈到这里来,也就是三生有幸也。” 白须老翁笑道:“公子既欢喜这里,不妨多盘桓些时日。”上前举手敲门,即听吱呀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华服少年,俨然富贵家公子模样。云中麒不觉暗暗诧异:像这样的娇贵公子,如何能在这深山穷谷之中居住 再看那少年,已含笑拱手道:“云公子别来无恙”云中麒这才吃一惊,仔细打量,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在天目山从船梢木板底下拖出来的叫化。此时改变了这般华丽的装束,任凭如何有眼力的人,一时也辨认不出来。当下便也连忙陪笑拱手。白须老翁方进门,即回头对少年说道:“云公子来了,怎不去叫你哥哥快出来迎接”少年应允着,走向隔壁的一间房去。 云中麒四处打量,见这房子和寻常三开间的客堂房相似,只是房中并没有甚么陈设,案凳都很粗笨,勉强能坐人而已。石壁上挂有几件兵器,也都笨重不堪。白须老翁亲手端前一把凳子,让给他坐,刚待询问此番见招的缘由。 那少年已从隔壁房里而来,至白须老翁跟前,低声耳语几句。白须老翁哈哈大笑道:“蠢才,都是自家人,一时的输赢,有甚么要紧值得这般做作,这么小的气量,真是见笑云公子。再去,教他尽管出来相见。不打不相识,难道这句话,他也没听人说过吗” 云中麒闻听,逆料不是初入两浙路交手之人,便是天目山交手的人。因斗输了,不肯出来相见。见这少年现出踌躇不肯再去的神气,便起身笑问是怎么一回事。 白须老翁道:“小儿不懂事,前月瞒着老朽到天目山向公子无礼,却被公子伤了。将息至今,才把伤痕治好,此刻他听说公子来了,还不好意思出来相见。” 云中麒也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我得罪了大哥,我亲去向他陪罪便是。”说着,对少年说道:“请足下引我去见他。” 少年笑着道好,遂把他引进隔壁房里。入内瞧靠墙一张床上,斜躺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年纪若有三十来岁,生得浓眉巨眼,很有些英雄气概。回想在那夜所遇那汉子的情形,果和这人仿佛。此时这人脸上,现出盛怒难犯的样子。 云中麒上前作了一揖,说道:“那夜委实不知是大哥,乞恕我无礼。” 那人不待他再往下说,托地跳下地来,高声说道:“欺人太甚,你到我家来,我既不肯见你,也就算是低头服输到极处了。你还以为不足,要来当面奚落我。”说罢,气冲冲的回身一脚,将窗门踢破,一闪身就纵上了后山石岩,再一转眼,便不知去向了。 云中麒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向人陪罪,反受人这般唾骂。一时竟被骂得怔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这汉子方从窗口逃去,即听得白须老翁在客堂里骂道:“孽畜安敢对公子无礼。”随即走进房来,再三道歉。 云中麒倒不生气,只觉得这汉子的脾气古怪。当下仍一起来到客堂,分宾主坐定。 白须老翁从容说道:“公子虽不曾见过老朽的面,只是老朽的名字,汝必曾听尊师说过的,老朽便是与尊师同门的柴西平也。” 云中麒闻听,慌忙起身说道:“原来就是师伯,小侄安有不知道的道理。”说着,从新拜下去。 柴西平忙伸手拉起来,指着少年给云中麒介绍说:“他复姓谷梁,名贺兰。原是我的徒弟,于今又是我的女婿了。我本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大儿子名柴安,在宰相赵世杰手下当校尉。三年前,阵亡在蛮夷手里,尸首都无处寻觅。我将几个徒弟齐集在一块儿,说道:你们大师兄阵亡,尸身无着。盼尔等一则念与我师徒之情,二则念及同门之亲c手足之义,都应各尽其力寻觅回来,才对得起你大师兄的英灵。此刻你两个师妹,都还不曾许人,谁能将大师兄的尸身寻回来,我即招谁做女婿。那时几个徒弟,都竭力寻找,却是谷梁贺兰找着了。他那时才有十五岁,正和我最小的女儿柴萍萍同年。既有言在先,不能不践,就招了他在家里赘婿。大女儿柴依依,今年二十一岁了,尚不曾许人。这两个女儿,是我继配的女人生的。那年我大儿子既阵亡了,家乡地方,亦被蛮夷乱得不能安身。此山在安徽境内,这屋子原来是玉虚真人焦源建祖师当年修炼之所。山中豺狼虎豹极多,祖师当日不肯伤害这些猛兽,为的是不许寻常人能上这山里来,特地留了这些猛兽,看守山坡,好使左近几十里路以内的人,不但不敢上山,并不敢打山脚下经过。祖师去世的时候,我们同门三兄弟,都在这屋里。祖师将身边所有的东西,分给我们三人,这房子就分给我了,我固有家室在山东原籍,用不着这房屋居住,空着好多年。及至这番被北夷乱得我不能在家乡安身,只好搬到这里来,暂避乱世。谁知到这里不久,我继配的女人就病死了。人人以为中年丧偶,是人生最烦恼的事。却不知老年忽死去一个老伴侣,其烦恼更比中年厉害。自从拙妻死后,我只将她草草安葬便终日在外游览山水。仗着老年的脚力还足,时常出门,月不归来。前月我正在黄山寻觅几种难得的草药。忽见小女找来,说他二哥柴义,在天目山被云中少侠打伤,甚是沉重,睡在家里人事不省。我一听这消息,还摸不着头脑。问小女说的是那里来的云中少侠,你二哥在家好好的,何故去跑到那去,被人杀伤小女拿出一封信来,原来是尊师智方托人寄给我的。信中说汝是他近年所收最得意的徒弟,这回押运家产回桐庐原籍。你的本领与这小小风浪,原可以担当得起,所虑就是公子有些少年好胜的脾气,诚恐惹出意外的风波。你若失事,便是他丢了面子。因此特地寄这封信,要我念昔日同门之情,大家照顾照顾。这封信寄到,凑巧我不在家,落到这个不懂世情的二儿子柴义手里。他见智方师傅夸赞汝是近来所收最得意的徒弟,有担当风浪的本领,便不服气。和他大妹子依依商量,要把公子押运的金银截留,使你栽一个跟斗。依依知此事不妥,不敢和他同去。然知这畜牲是生成的牛性,也不敢劝阻。柴义便独自出门,要和公子见个上下。侥天之幸,被公子杀得他大败亏输,回家便卧床不起。他当时以为是必死无疑了,求两个妹子一个妹婿替他报仇雪恨。大女儿不能推却,只得答应。一面教妹婿改装到公子船上刺探虚实,一面教妹子到黄山报信。我得知后不由得大吃一惊,思量这一班孽障,胆敢如此胡闹。他们自己伤也好,死也好,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只是万一伤损公子一毫一发,教我这副老脸,此后怎生见智方师弟的面急连夜赶回家,欲阻止大女儿不许胡闹。及至赶到家时,大女儿也已在公子手里领教过。并盛称公子的本领了得,她若非戴了面具,脸上必被你刺伤。我听得公子只脚上略受微伤,才放下这颗心。依我的气忿,本待不替孽子治伤的。只因他两个妹子,一个妹婿,都一再跪着恳求,我才配点儿药,给孽子敷上。可恶的孽障,到今日还不悔悟自己无状,倒怀恨在心,不肯与公子相见。这都只怪我平日教养无素,以致养成他这种乖张不驯的性子,实是对不起公子。” 云中麒听完,才如梦初醒。暗想在天目山交手时,那人却终不肯开口。原是戴了面具的女儿,假装男子,所以头脸那么大,身材却又十分瘦小。我末了一剑,刺在她面具上,难怪听到喳的一声响。那夜若非我安排了锣鼓助威,使她害怕惊动岸上的人,慌张走了。再斗下去,不见得谁输谁赢。只可惜这依依是个女子,若是个男子,有如此本领,倒是应当结交。心里想着,偶然触发了—句话,连忙起身说道:“师伯太言重了,小侄开罪柴二哥,他见我生气是应该的。承师伯瞧得起,不把吾当外人,直呼名字就很感激,若叫小侄公子,晚辈觉得比打骂还难受。” 柴西平点头笑道:“就依你之言,贤侄可知吾借卖草鞋,在天目山专候是甚么用意” 云中麒道:“晚辈以为这是承师伯不弃,想引小侄到这里来唠唠家常。” 柴西平摇头笑道:“我明知贤侄家住在桐庐浮玉山底下,若只为想引贤侄到这里来,何不直到府邸相邀,值得费如许周折。” 云中麒也觉得有理,一时猜不出是何用意。 柴西平接着笑道:“我从黄山回来,不多几日,又接尊师从开封传来的一封书信。因有这封信,才这般布置。老朽已痴活七八十年,正是风前之烛,瓦上之霜,在人世上延挨一日算一日。古人云: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于今既已近耄耋之年,死也不为委屈。不过我有未了的心愿,若不等待了便死,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 云中麒忙道:“师伯有何未了之事,不妨说给小侄听。晚辈当竭尽全力,以成所托。”“ 柴西平捋须道:“就是我这大女儿依依,还不曾许配人家。若论容仪品性,都不在人下。从小我就把她看得过于娇贵,传授武艺,也比旁的徒弟及儿子都认真些。她武艺既高,眼界心性亦自然跟着高了。寻常的少年,没有她看得上眼的。她发誓除非有人品学问武艺,都能使之心服的,否则宁肯一生不嫁。我这些年来到处留神物色,休说人品学问武艺都能使我女儿心服的男子不曾遇见。就是降格相从,只要我看了勉强还过得去的,也不曾遇着。这番天缘凑巧,得了贤侄这般一个齐全的人物。若是尊师托人带信时,我在家接了信,小儿便不致到天目山下与你为难。不被你打伤,他妹子怎能前去报仇,更何致与贤侄交手固有这么—错误,大女儿才得心悦诚服的钦佩。这种姻缘,真是前定,不是人力所能及也。想就此将小女依依许配与你,不知意下如何只要贤侄答应,至于成亲佳期,此时尽可不必谈及。你不妨直对我言,毋须客气。我也原是不存客气,才当面对贤侄说。其所以假装卖草鞋的,亲自将你引来,也是借此看看贤侄的气度和能耐。初见时,老朽故说寒舍离此不远,更不教你回船换衣,孰料汝竟能同行三日,一点儿不曾现出忿怒的样子,可见得气度宽宏,不是寻常少年人所能及。而我那孽障对贤侄无状,贤侄能犯而不较,尤为难得。” 至此,云中麒才觉悟种种境遇,都是有意造设的。心想依依的本领,确是个敌手,又尊为师伯千金,并不委屈自己。不过父母尚在开封,且不说婚姻大事,虽明知由我自定,父母是决没有不依。然身为人子的道理,究竟说不过去。想到这言道:“承师伯不嫌晚辈愚钝,小侄还有甚么异议,本可听凭师伯作主。只因这番回桐庐,是奉父母之命押船而来。为急于要到开封复命,才在家不敢耽搁,只留住一个多月,即动身赶路。此时高堂必翘首以盼,心里异常悬念。晚辈打算就此动身,兼程并进,复命之后,即将师伯这番德意禀过父母。想二老平时极钟爱小侄,这事断没有不许的。那时再从开封到这里来,一则了却二老牵挂,再者领上父母之命,小侄也无所顾忌了。还望师伯体念晚辈这一点儿下情。” 柴西平闻听,方待开口,忽又忍住。半晌才道:“此乃贤侄孝行,我本不应相强。但据我之意,婚姻大事,自应请命父母,然有时不得不从权。我于今并不要贤侄和小女成亲,只要汝口里答应一句就是了。” 云中麒躬身道:“之所以不敢冒然答复,只因这事体太大,一经应允,便至海枯石烂也不能改移。于今别离开封,已有大半年了。诚恐自离开以后,有门户相对c人物相当的女子,已由家父母作主聘定下来了,晚辈并不知情。又在师伯跟前答应了,将来岂非事处两难” 柴西平颔首道:“所言极是,我只问一句话:倘若此时能知令尊在你别离开封后,未曾替贤侄定婚。而汝父母又赞同你在这里定婚,那贤侄可以答应我么” 云中麒道:“那是自然,不过此地离开封甚远,从何得知呢” 柴西平笑道:“贤侄不知,老朽倒早已晓得了。汝信我这七八十岁的人,说话不至信口开河。你之所虑,我能做担保,尊父母万不说出反对的话。但须先答应下来,我立刻便拿能担保的证据给你看。” 云中麒暗付:这种担保,不过是顺口一句话罢了,如何能有证据若果能证实我所虑的,我就答应了也没要紧。遂道:“师伯既说能担保,必没有错误,何须要甚么证据!只是不知道所谓证据究竟是甚么” 柴西平道:“汝且先应允我再说,并非老朽要逼迫,这其中的道理,稍候自然明白。” 云中麒道:“既如此,晚辈便权且答应了。将来只要家父母不说甚么,小侄决无翻悔。” 柴西平这才自怀里取出一物,递给他。 云中麒双手接过,阅后号啕痛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二回 客栈内因财患疾 碧霞宫飞叶收徒 接上回说道,云中麒见后不免嚎啕大哭。 原来是一封智方禅师写给柴西平的信,内容简练,上书:元军数月前攻破开封,云双鹤公夫妇同时殉难。现已由智方禅师备棺盛殓,即日动身运回桐庐。信尾托柴西平设法劝阻云中麒,勿再归转。 只看云双鹤夫妇殉难这句,云中麒已泣不成声。没一会,便倒地昏了过去。 二人赶忙施救,半晌方醒,哭着责道:“师伯既得此信,为何不于见面时给我看好教不孝儿前去奔丧。倒忍心议谈甚么婚事,使我成为万世罪人!” 柴西平忙道:“实乃我之过也,但你师傅信上说,即日动身运柩回原籍,怎好教贤侄去奔丧瞒三四日不说,固是全因私情,没有道理。汝于今方知,并非谓之不孝。贤侄得原谅我,若在见面时将这信给你看了,则三年之内,不能提议婚的话。刚才已曾对贤侄说过了,我已是七八十岁的人了,正如风前之烛,瓦上之霜,得挨一日算一日。三年之后,只怕葬我的棺木都已朽了。因此情愿担着这点不是,逼着你承诺,以了我这桩惟一的心事。” 云中麒闻听,自觉适才的话太重,即俯身叩头,泣道:“师傅信中说已动身运柩回籍,然小侄仍得迎上前去,以便扶着先父母的灵柩同行。” 柴西平扶起他道:“用不着你,我已派人迎上去了。大约不出一二日,便能将灵柩运上这里来。” 云中麒问道:“运到这里来做甚么” 柴西平道:“蛮夷的气焰甚为嚣张,桐庐绝非安乐之土。贤侄又运回许多家产,更是惹祸的东西。我看此地还好,已打发两个小女去浮玉山,迎接令祖母到这里来,免得年老人担惊受怕。令尊大人的灵柩,暂时安厝与此,等到世局平静,再运回原籍。智方师傅来了之后,我还要和他商量,尽我们的力量,下山去做几桩事业。” 云中麒见他安排稳妥,只得依从。 过不几日,果然云双鹤夫妇的灵柩和祖母都到了。大伙在这山里,整整的住有五年,待元军破临安之后,云中麒夫妇才回浮玉山祖屋。云中麒祖母和柴西平,都死在这山上。 这五年当中,柴西平c智方禅师以及云中麒夫妇c谷梁贺兰夫妇,都曾下山做过许多救苦救难的事。因柴西平和云中麒都挟了一种报仇的念头,暗中替宋军出了不少的力。写到这里,却必须捎带把谷梁贺兰的履历,略为交待,由他才知另一个重要人物谷梁承元的来历。 柴西平去世后,不久柴萍萍也死了。谷梁贺兰和娘子伉俪的情分,本十分浓厚,柴萍萍一死,他悲痛到极点。这时临安已破,元廷中兴,各府粉饰太平。百姓在数年前因兵荒离乱的,至此都渐渐各回故土了。 谷梁贺兰自幼没有父母,跟着柴西平长大,此时无家可归,只得借着游山揽胜消遣他胸中悼亡之痛。柴西平生前,手中积下很多资财。他两个儿子,一个死了,一个因和云中麒负气,不知去向。临终只有两个女儿,两个女婿在跟前。遗产自然就分给云中麒c谷梁贺兰二人。 谷梁贺兰自得半部财产,独自一人用度,手头自然很阔。游踪所到之处,当地缙绅先生以及富商大贾,无不倾诚结纳。只是他对人从不肯露出自己的本像来,一般人见他生得风度翩翩,温文尔雅,都以为是个宦家公子,却无人晓得他本是一个剑侠。游到富春县时,住在一个最大最有名的客栈里。这客栈房屋的构造,是五开间三进。楼上地下,共有三四十间房子。有钱的旅客,多是在这客栈下榻。因他好结善交,无论到甚么地方,总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一间厢房,因此不够居住。当下便和客栈帐房商量,要腾出三间房子来,给他一人居住。房钱多少,决不计较。帐房见他行李很多,透着豪富气概,以为是极阔之候补官员,来这里运动差缺的。恐怕错过这个好主顾,连忙答应,费了许多唇舌才腾出三间房子。 谷梁贺兰照例结交当地士绅,终日宾朋燕集,弄得五开间的房子都座无虚席。一时在当地的声名,几乎无人不知。他这回游历,身边带了千多两黄金,原不愁不够使费。金银在他这种有本领的人手里,怎会怕人能劫夺。 但世事难料,这日因须付一笔帐,开箱打算取些黄金出来兑换。足足一千两黄金,哪里还有一两只剩空松包裹的包袱,不曾失掉。谷梁贺兰不由得大吃一惊。暗付:这事奇了,一叠八口皮箱,金叶放在第五个皮箱之内。要开这箱,非将上面四个搬开不可,而上面皮箱内尽是衣服,分量很不轻,要搬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并且皮箱都有上锁,黏贴封条。锁和封条丝毫未动,这金叶从哪里取出去的这层房屋,也没旁人居住。我在家时,固然没人敢动手偷东西。便是每次出外,多在白天,门窗都从外面锁了,钥匙在自己身上,若曾有人动过锁,我回来开锁的时候,岂有个不知道的他一面思量,一面将其余七口皮箱次第开看,皆没一点动过痕迹。惟有第四口箱中的一块一百五十两重金砖,也宣告失踪了。不觉失声叫道:“这块金砖,因是萍萍留下来的纪念物,多久不曾开看,连我自己都忘记了,不知放在哪口皮箱里。方才若不是看见这个装金砖的盒儿,在衣服底下压着,我说不定一时还想不起被人盗去了。如盗这金子之人,是将八口皮箱都打开来,一个一个搜索,则不但箱外的锁和封条应现些移动过的痕迹,便是箱内衣服,也该翻得七零八乱。若不是这么打开来,怎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那口箱里的东西,外人能如此轻巧的盗去”他反复寻思,也想不出是如何失掉的道理来。不过盗这金子的人,本领可断定决非寻常。倘报官请缉,徒使盗金子的人暗中好笑,亦没有弋获希望,倒不如自己慢慢地寻访。失金事小,而盗金之人本领非常,正好借此结识这么一个人物,亦未尝不是件乐事。当下将皮箱仍旧堆叠起来。只是此时须付帐给人,既拿不出金子来,就只得暂用衣服典钱应付。心里因急欲把盗金子的人探访出来,也就懒得再和一般士绅作无谓的应酬了。 客栈帐房见他拿衣服典饯还帐,料知是穷得拿不出钱来了。登时改变态度,平时到照例结帐的时期,只打发茶房将帐单送到谷梁贺兰房中桌上,一声不响就退出去的。此时帐房便亲自送到他手中,摆出冷冷的面孔,立在旁边等回话。谷梁贺兰却毫不在意。随即又拿衣服去当了钱,付给帐房。自己仍四处探访这盗金子的人。 数日接连暗查,一点儿踪影都不曾有。客栈里的用度大,他又不知省俭,衣服典当起来不值钱,出门的人那能有多少衣服不须几次,就当光了。新结交的一般士绅,忽不见谷梁贺兰前来邀请,初时以为是害了病,还有几个人来客栈里看看。几日之后,都知他手边的银钱使光了,靠着典当度日。一个个都怕他开口告贷,谁也不敢跨进客栈大门。有时在路上遇着,更是远远回避。 谷梁贺兰怀着心事,那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客栈里的人,见他终日愁眉不展,只道是穷得没有路走了,才这般着急。帐房恐怕再往下去还不起房饭钱,便走来说道:“客人既手边不宽绰,无法和往日那般应酬,还要这么多房间干甚么?下面有小些儿的房间,请客人腾出这一层房屋给我,好让旁的客人来住。” 谷梁贺兰正因访不着盗金人焦躁,闻听只气得指着帐房火骂了一顿。帐房以为他落魄是不敢生气的,想不到还敢骂人。究竟摸不透他的根底,那敢认真得罪,只好咕都着嘴,退了出来。谷梁贺兰心里一烦闷,便几日不出门,贫与病相连,竟闷出一身病来。练过功夫的壮年人,不患疾则已,生病就十分沉重。他平时到各处游历,举动极尽豪华,然从来不曾带过随从。在平时不生病,没有当差的,未觉不便。此时病得不能起床,偏巧银两失窃,又和帐房翻了脸,客栈里的茶房也不听呼唤了。便分外感觉凄凉,连病三日水米不曾沾唇。客栈里的人,都以为他是个不务正的纨绔子弟,不足怜惜。 孰料却惊动一个正直商人,慨然跑到谷梁贺兰房里来探看,并替他延医诊治。 此人姓朱字长和,是做盐生意的,五十多岁年纪。近来因亏折了本钱,打算将买卖盘顶给人。只因他所开的盐号规模太大,当地商人多知道这盐号的底细,不肯多出顶价。他呕气不过,带了些盘缠,特地到富春来觅盘顶的主儿。凑巧不先不后同这一日到客栈。两个月来,谷梁贺兰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自己是一个谨慎商人,心里也不以谷梁贺兰的举动为然。不过见谷梁贺兰一旦贫病得没人睬理,觉得这种豪华公子不知一些人情世故,拿银钱看得泥沙不如的使用。一朝用光了,就立时病死也没人来踩理,很是可怜。遂袖了二十两银子,走到房里,殷勤慰问病势怎样。 谷梁贺兰不曾害过大病,此时在这种处境当中竟不能起床,使他一身本领半点施展不出,才真有些着急起来。几次打算教茶房去延医来诊视,无奈茶房受了帐房的嘱咐,听凭谷叫破了喉咙,也只当没听见。正急得无可奈何时,恰好朱长和前来问病。看来人这副慈善面目和殷勤的态度,心里舒畅许多,就枕边点头道谢。 朱长和拿出二十两银子,放在床头说道:“我是出门人,没有多大的力量,因见阁下现在手中好像穷迫的样子,恐医药不便。在下同在这里作客,不忍坐视。你想必是席丰履厚惯了,不知人情冷暖。虽不知道阁下家业怎样,然看两月来的举动,可知尊府必是十分富厚。我此去请个悬壶来,你将病养好,就赶紧回府去。世道崎岖,家中富裕的人,犯不着出门受苦。”他这番话,自以为是老于世故的金石之言,谷梁贺兰只微笑点头。 少时郎中请到,给谷梁贺兰把脉珍切开出方子。也是朱长和亲去买药,煎给谷梁贺兰服了。外感的病,来得急,也去得快。服药下去后只过一夜,便能行动自如了。 谷梁贺兰因病已有几日未曾出外探访偷金之人,心里实在放不下。当觉疾已康复,正思量如何方能查出偷金人来。忽从窗户飘进一片树叶来,落在面前。他原是个心思极细密之人,一见这树叶飘进房来,心里不由大吃一惊。暗付:此时天气,正在春夏之交,那来的这种枯黄树叶?并且微风不动,又如何能从天空飘到这房里来随手拾起看时,一望便知是已干枯许久的树叶,有巴掌大小,却认不出是甚么树叶。心中自语道:这客栈四周都是房屋,自从发觉丢失金子后,我都勘察得仔细,百步以内,可断定没有高出屋顶的树木。既没有树木,也就可以断定这叶不是从树枝上被风刮到这里来的了。不是风刮来的,然则是谁送来的呢经他这么细推敲,更觉得这树叶来得希奇。刚欲唤一个茶房进来,教认这叶是甚么树上时。 却见朱长和进来问道:“贵恙已完全脱体了么” 谷梁贺兰忙答道:“多谢厚意,已完全好了。”旋说旋让坐。 朱长和指着他手中枯叶问道:“足下手中这片枇杷树叶,有甚么用处” 谷梁贺兰喜问道:“老先生认得这是树叶甚么地方有这种树” 朱长和笑道:“怎么不认识这树我在旁处不曾见过,只见徐州碧霞宫里面有两株极大的。这树上的叶,能润肺治咳嗽,但极不容易得着。我先母在日,得了个咳嗽的病,甚么药都吃遍了,只是治不好。后来有人传了个秘方,说惟有枇杷树叶,便能包治断根。我问甚么所在有,那人说出徐州碧霞宫来。我做盐生意,本来时常走徐州经过的,这次便特地找到碧霞宫。亏了观中的老道,念我出于一片孝心,拿出个寸多高的磁瓶来,倾了五十熬制好的滴露。我谢老道银子,他不肯收受。我带回家给先母服了,果然把咳嗽的病治好了。因此我一见这叶便认识。” 谷梁贺兰问道:“那碧霞宫的老道姓甚么叫什么名字” 朱长和点头道:“我只知道一般人都叫那老道为枇杷道人,究竟叫甚么名字却不知道。” 谷梁贺兰道:“那枇杷道人此刻大约有多少岁数了” 朱长和笑道:“于今只怕已仙逝多年,我已有二十多载不曾到那观里去。当时去讨露,看那道人的头发胡须都白的和雪一样,年纪至少也应有了七八十岁。岂有活到此刻还不曾死的道理” 谷梁贺兰道:“既是只有徐州碧霞宫内才有这枇杷树,这片树叶就更来得希奇了。” 朱长和问是怎么一个来历,谷梁贺兰将从天空飘下来的话说了。朱长和也觉得诧异,待他走后,谷梁贺兰心想:这树叶必不是无故飞来的。我于今既知道了枇杷树的所在,何不就去探访一番主意已定,遂即日动身向徐州出发。 途中昼夜兼程,这日到了徐州,径到碧霞宫察看情形。果见殿前丹墀内,有两棵合抱不交的树,枝叶秾密,如张开两把大伞。叶的形式,与从窗眼里飘进来的一般无二。只这棵树上的叶色青绿,没有一片枯黄。 谷梁贺兰把道观详细察看,打算夜间再来观里窥探。正待举步往观外走,猛觉得头顶上一阵风过去,树叶纷纷落下来。惊得连忙抬头看枇杷树上,只见一只极大的苍鹰,正收敛着两片比门板还大的翅膀,落在树颠上立着。那一对金色的眼睛,和两颗桂圆相似。谷梁贺兰生平何曾见过这么大飞鸟,很为诧异。心想似如此高大雄俊的鹰,若好生调教出来,带着上山打猎,确是再好没有的了。只是它立在这树颠上,要弄死容易,要活捉下来喂养,倒是一件难事。眉头一皱,忽然计上心头。心中暗喜:“我何不投他一个石子,惊动鹰飞起来,再用飞剑将两翅的翎毛削断,怕不掉下来,听凭我捉活的吗” 谷梁贺兰自觉这主意不错,随即弯腰拾了个鹅卵石,顺手朝那鹰打去。这石子从谷梁贺兰的手中打出,其力量虽不及强弩那般厉害,然比从弓弦上发出去的弹子,是要强硬些的。无沦甚么凶恶猛兽,着这一石子,纵不立时殒命,也得重伤,不能逃走。谁知这一石子打上去,那鹰只将两个翅膀一亮,石子碰在翅膀上倒激转来,若不是谷梁贺兰眼快,将身子往旁边闪开,那石子险些儿打在头上。然石子挨着耳根擦过,已被擦得鲜血直流。谷梁贺兰不由得又惊又气,指着鹰骂道:“你这孽畜,竟敢和我开玩笑吗我要你的命,易如反掌。”口里骂着,遂放出一枚暗器来,长虹也似的,直向那鹰射去。哪知那鹰立在树颠上,只当没有这回事的样子。谷梁贺兰这才慌急起来,正在没法摆布的时候,那鹰两翅一展,真比闪电还快,对准他直扑而来。谷梁贺兰料知敌不过逃不了,失口叫道:“不好!”便紧闭双睛等死。 忽听得殿上一声呼叱,有个苍老声音大喝:“休得鲁莽。”那喊声才歇,就觉得一个旋风,从脸上掠了过去。睁眼看时,那鹰已在这边树颠上立着,殿上站着一个白须过腹的老头,左边胳膊上也立着一只和树颠上一般大小毛色的鹰。那老头笑容满面的,望着他点头。 谷梁贺兰见鹰尚有这般厉害,这养鹰的老头,本领之大,更难以捉摸。当下便生出拜师的念头,紧走几步到殿上,对老头拜了下去,说道:“若不是老丈相救,我已丧生于鹰爪之下了。在下年来游行各省,所遇的英雄豪杰不在少数,竟不曾遇见有鹰这般能耐的。两鹰是由老丈调教出来的,你定有通天彻地的手段。在下一片至诚心思,想拜在老丈门墙之下,千万求你老人家收纳。” 老头伸手将他拉起来,笑道:“你的骨格清奇,将来的造诣不可限量。但是我不能收你做徒弟。来,我引你见一个人罢。”随着老头,弯弯曲曲的走到里面一个小厅上,不禁又吃了一吓。原来这厅上,睡着一只牯牛般大的斑斓猛虎,那虎听得有脚步声,一蹶劣跳了起来,待向扑来的样子。 谷梁贺兰才被鹰吓一大跳,惊魂莆定,哪里再有和猛虎抵抗的勇气吓得只向老头背后藏躲。 亏得老头大叱一声,那虎才落了威,拖着铁槍也似的尾巴,走过一边去。 谷梁贺兰暗付:幸亏在白天遇到这老丈,若在黑夜冒昧窥探,说不定我一条性命,要断送在这两样禽兽的爪下。一面这么着想,一而跟着老头转到厅后一间陈设很古雅的房里。但见一个须发皓然,身穿黄袍的老道,手中拿着拂尘,盘膝坐在云床之上。并不起身,只向老头笑一笑道:“来了么” 老头也笑道:“我正为不仔细,误收个徒弟后悔。这小子又要拜在我门下做徒弟,道友看我如何能收他不过我瞧这小子骨格很好,道友若能收他在门墙之下,将来的成就,不可估量。” 老道微微摇头道:“这小子此刻心心念念所想的,只是黄金白银,哪有些微向道之意” 谷梁贺兰闻听二老问答,知老道人瞧不起自己的语意,是显然可知的。思量他说我心心念念所想的,是黄金白银,可见得我失窃的事,与他有关连,他才知道我是为探访黄金下落来的,我岂真是为探访黄金这却看错我了。心里如此想着,即走近云床,跪下来叩头说道:“在下年来游踪所至,极力结交各类人物,为的就是想求一个先知先觉之辈,好作师资。即如这次失却黄金,若是被寻常人盗了去,我决不至四处探访。只因料知盗金之人,能耐必高吾万倍,且其用意,必不在一点点黄金。若不探求一个水落石出,一则违反年来结交各类人物的本意,二则既逆料那个盗金人,用意不在黄金,便是有意借这事试探我。若在下置之不理,也辜负了这人的盛意。若果得列身门墙,妻财子禄,在下久已绝念。”说着,连叩了几个头。 老道人方起身下了云床,颔首笑道:“你知绝念妻财子禄,倒不失为可造之才。你师傅柴西平,曾与我有点儿交情。因见你的资质不差,恐怕手中钱多了,在富春流连忘返,特地将你所有的尽数取来。又见你得不着探访的门道,只得给你一个暗记,那树叶便是我的道号。” 谷梁贺兰闻听他就是枇杷道人,暗想朱长和在二十多年前看见,说他已有七八十岁,于今照这般精神态度看来,寻常七八十岁的人,那有这般强健我能得着这们一个有道行的师傅,此后的身心,便不愁没有归宿了。当下便在碧霞宫,跟着枇杷道人一心学道。这个养鹰的老头,容后再述。 枇杷道人收做徒弟之后,即将从衣箱里取来的金叶c金砖,仍交还给他。 谷梁贺兰想起朱长和送银及代延医治病的盛意,觉得自己此刻既一心学道,留着许多金子在身边,也没有用处。朱长和因生意亏了本,不能撑持,才到富春招人盘顶,若将这金子送给他,正是雪里送炭,比留在身边没有用处的好多了。他自觉主意不错,随即禀明了枇杷道人,带了金子回转富春。 朱长和这时正住在客栈里,为找不到盘顶之人焦急。客栈帐房见谷梁贺兰出门数日不回来,以为是有意逃走。因朱长和曾代谷梁贺兰延医熬药,硬栽在他身上,说他必知道谷梁贺兰来历。所欠客栈里二三百串钱的房饭帐,要他帮同追讨。朱长和更觉得呕气,这日忽见谷梁贺兰回来,心里才免去一半烦恼。 谷梁贺兰一回客栈,就拿出几十两银子,叫了一桌上等酒席,专请朱长和一人吃喝。 朱长和见他仍是初来时那般举动,心里很不以为然,推辞几遍,无奈谷梁贺兰执意要请。只得在席间委婉规劝道:“我和足下虽是萍水相逢,不知道足下的身世。然看足下的豪华举动,可知是个席丰履厚的出身。于今世道崎岖,人情浇薄。只看足下初来之时,结交何等宽广,往来人何等热闹,客栈里帐房何等逢迎。只一时银钱不应手,哪怕害了病,睡倒不能起床,也没人来探望足下一眼。客栈里帐房更是混帐,竟疑心足下逃走了。因曾代你延医,居然纠缠着要我帮同找汝讨钱。看起来,银钱这东西是很艰难的。拿来胡花掉不但可惜,一旦因没钱,受人家的揶揄冷淡,更觉无味。足下是个精明人,想必不怪我说这话是多管闲事。” 谷梁贺兰哈哈笑道:“承情之至,吾两月以来举动于今已失悔了。不过在此一番举动,能结识老先生这么一个古道热肠的人,亦算妄虚此行了。老先生的生意,也不必再招人盘顶,我此时还有帮助老先生的力量。”说着,将所有的金子都搬到酒席上,双手送到面前。 直把个朱长和惊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徐徐问道:“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谷梁贺兰笑道:“没有甚么,我的钱,愿意送给老先生,老先生赏收了便完事。” 朱长和迟疑道:“汝前几日不是因没有钱,将衣服都典质尽了的吗怎的出门几日工夫,又得这许多黄金但是请毋要多心,怪我盘查这黄金的来历。我是做生意买卖的人,非分之财,一丝一粟也不敢收受。足下若不愿将来历告之,请将这金子收回去。吾感激你相助的盛意便了。” 谷梁贺兰敛神叹道:“难得,难得。这金子送得其人了。我的履历,从不曾告人,老先生是长厚有德的人,故不妨见告。”随将自己出生历史及此番失金得金情形,略述了一遍。 朱长和因那日曾亲眼看见那片树叶,又见谷梁贺兰的气概确是不凡,不由得十分相信。便道谢收了金子,自归家重整旗鼓,经营固有的生意。他店里有一个姓仇名啸天的徒弟,十二岁上,就在跟前学买卖。为人甚是聪明伶俐,朱长和极欢喜他。年之后,仇啸天对于盐业的经验很好,朱长和因信任他,渐渐给他些事权。谁知他年纪一到二十几岁,事权渐渐的大,胆量也就跟着渐渐的大了。时常瞒着朱长和,在外面嫖赌。帮生意的人,一有这种不正当的行为,自然免不得银钱亏累。因银钱亏累,就更免不得要在东家的帐务上弄弊。这是必然的事势,谁也逃不了的。仇啸天掉朱长和的槍花,也不止一次。久而久之,掩饰不住,被朱长和察觉了,遂将他开除。 天下盐商原皆有帮口的,规则很严。凡是经同行开除的人,同行中没人敢收用。仇啸天既被撵出朱家,再也找不着一碗盐行的饭吃,只得改业,跟着一般骡马贩子,往来云贵道上贩骡马。一日,跟着几个马贩,赶了一群骡马,行到云南境内一处市镇上。恰巧有个庙会,正在演戏酬神,仇啸天因闲着无事,便去看戏。 庙会看戏的人非常多,仇啸天仗着年轻力壮,在人丛之中,丝毫不肯放松。挤来挤去,挤到一块空地,约有五尺见方,中间立着一个衣履不全的道人,昂头操手,闲若无事的,朝戏台上望着。 仇啸天看了这道人,心中觉得奇怪。暗想他一般的立在人丛之中,左右前后,并没有甚么东西遮拦,为何这许多人独不挤到他跟前去我不相信,非要挤上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八回 奉真诚苦修武艺 生欲念暗盗饷钱 想到这,仇啸天便用力向道人身边挤去,明明见并没有甚么东西阻挡,然而就是靠不上去。暗中使劲,却不由自主的挤到了前面去。回头看时,那道人仍背手昂头,独自立在一块空地上。心里更觉诧异,转身仍朝着道人挨过去,却又到道人左边。如此接连四五次,皆是如此。不禁喊道:“哎呀!”他方出口,那道人却应声看了一眼。他满腹疑惑,正想询问。道人却弯腰提起放在脚旁一口小木箱,掉头就混入人丛之中。 仇啸天越发奇怪,紧跟其背。道人头也不回径走出庙会,约摸同走了十来丈远近,他几步抢到前面,回身作揖道:“老道爷要上哪里去?在下心里有一句话想请教,不知可肯赏光,同去前面那个小茶楼上略坐一会?” 道人打量他几眼,言道:“贫道还有事,实在没工夫。有甚么话,就请在此地说罢。” 仇啸天向左右看了看,说道,“此地乃市镇之上,往来人多不便说话。千万要求道爷赏光,毋须多久时刻。” 道人闻听,面露不悦之色,问道:“汝可知我是何人?” 仇啸天摇头道,“不知。” 道人忽仰天大笑道:“我再来问你,从前可在哪里见过么?” 仇啸天仍摇头道:“好像不曾见过。” 道人打个哈哈道:“既不相识,凭甚么话要问?我没有工夫,你去问别人罢。” 仇啸天挡住去路,连连作揖道:“在下心里要请教之事,非道爷莫属。若是往日闻过名,近日见过面,也用不着请教了。” 道人又打量他几眼道:“也罢,我就同你去坐坐,看汝要请教些甚么。” 仇啸天见答应,欣喜不已。忙引到市镇中一个小茶楼里,拣一僻静处,请他在上面坐好。向堂倌要来一壶茶,斟上一杯恭恭敬敬的双手送到面前,随即拜下去,叩头说道:“我知你老人家是个有大本事的,乞求收我做个徒弟,传我一些道法。” 道人急立身一把拉起他说:“笑话,笑话。我流落街头,连讨饭都没有路,你还拜甚么师傅?快收起这些话,不要再行挖苦了。” 仇啸天道:“师傅毋须隐瞒,弟子已看出你是个大有能耐之人。诚心诚意拜师,万望收纳。” 道人仰天笑道:“此话从何说起?我只会做道场。近来运气不好,都没人家请我。今日与你初次见面,从哪里看出我是个大有能耐的人来,倒要向你请教请教。” 仇啸天道:“适才凡在庙会看戏的,没一个不是被挤的连气都不能吐。惟有你昂头背手立在众人当中,左右前后且像有栏杆遮拦着似的谁也到不了身边。弟子在旁边看得明白,这不是极大的本事是甚么?” 道人踌躇道:“有这种事?只怕是你眼花或认错了人吧。我正因看戏的人太多,只挤得一身生痛,才赌气不看走了出来,你怎倒说人家到不我身旁呢?” 仇啸天道:“弟子明明白白看见,尚又不老如何会眼花?又非看一眼两眼就走开了,更不至认错人。师傅莫要再隐瞒,倘若弟子不是留神看得分明,也不至跟出庙要拜你老人家为师了。” 道人摇头道;“即便你不眼花,没看错,这旁人近不了身,也不能说我有甚么道法。或许是气力比他们一般看戏的人大些,这又算得甚么?” 仇啸天笑道:“如师傅和一般看戏的人对挤,一般人挤不过你,弟子也知算不了甚么本事。弟子亲身尝试四五次,无论如何用力,总沾不着师傅的身,这不是有极大的能耐是甚么?” 道人笑言:“这就奇了,刚在庙会看戏的人何止百千,怎偏巧你看得如此清楚。我也懒得多费口舌争辩,听你说话声音是浙东路人,来到云南做甚么?” 仇啸天道:“弟子原在浙东路做贩盐生意,近来改行帮人做骡马买卖。这种生意极其劳苦,出息却是一点儿没有,仅能混口饭吃,不至饿死。所以瞧见师傅这般道法,情愿不做这苦行当,学会本领,自然不愁衣食。” 道人又问道:“你既在浙东路做盐行生意,你可认得朱长和么?” 仇啸天闻听朱长和三字,惊得答道:“自然识得,那是在下的老东家。我从十来岁就在朱家店里学生意,十几年不曾帮过第二家。” 道人言;“你既在朱家帮衬十数年,却为何改业?”仇啸天不便说出因舞弊被斥撵的话,随口答道:“弟子本没打算改行,只因朱家生意做亏了本,支持不下了,这才将弟子辞退。” 道人沉吟片刻,说道:“你既在朱长和行里帮了十几年生意,也罢,我瞧在他的情面,收了你这个徒弟罢。” 仇啸天见已答应,急忙从新拜师。 这道人便是谷梁贺兰,自拜枇杷道人后即改了道家打扮。他生性喜欢游历,所到之处从不肯向人言及姓名。遇人有急难的事,最喜出力救济。枇杷道人每传一个徒弟,必传给一口小木箱,里面是枇杷道人亲手制炼的膏丹丸散。所以展鹏飞在渡船上遇着道人,手里也是提着一口小木箱。这时枇杷道人在南五省,住持多处有名的大道观,自己住在徐州碧霞宫。其馀的道观,都派遣他自己的徒弟住持。 谷梁贺兰被派往太姥山,因此法号太姥道人。又因喜友善交,不知道他道号的都随口呼他普善法师。 普善法师在茶楼收下徒弟之后,便说道:“你的悟性很高,不是寻常人所能及心思更是灵敏,所以能在热闹混杂之中,看出我与旁人不同的地方来,并能追随不舍,要学道法。这也是你的缘分好,方有这般遇合。只是你的骨气不但平常,且还有些坏处。我之所以不肯轻易答应你拜师,就因见你的骨气不佳恐中生变卦。你既是朱长和徒弟,又曾在朱家店里帮了十多年生意。我知朱长和是个正直不苟的人,因他就相信你或不至中途变卦。不过你是个从小便在生意场中混的人,甚么东西叫做道,你都不懂得。凭一时的高兴,便想跟着我学。而我也轻易便肯收你为徒,千古以来,实在没有这样糊里糊涂的事。你此刻虽已拜过了师,但仍要问你,可受得了平常万不能受的困苦,永不生退悔之意么?” 仇啸天不加思索道:“不管甚么困苦,哪怕就算苦死,为学道而死,也死得瞑目。若将来倘有丝毫退悔的念头,师傅尽管置我于死地,决不怨恨。” 普善法师立起身,抚着他肩膀道:“好!你能拚死修炼,成道只在眼前,随我来罢。” 仇啸天付讫茶钱,替师父提上小木箱,一同下了茶楼。顺路到同伙落脚的客栈,向骡马行贩辞去职务 普善法师将他带至一处深山石穴之中,运购穿吃的东西上山,传授了入道修炼之法。叮咛道:“这山上毒蛇猛兽不少,你在这石穴中,穴外的一切毒物,都不能进来伤你。若一出穴口,就有性命之忧。这穴口所陈列的鹅卵石子,是我特地仿照诸葛武侯遗著布的八阵图。虽不能说如铜墙铁壁一般坚固,然不是道德高深之士,休想能从这里面出入。你只专心一志的修炼,我自会不断的来看你。”说毕,仍提着小木箱往各地游历去了。 仇啸天修炼心思急切,很能耐苦用功。虽时常看见穴口外面有豺狼虎豹之类的恶兽走过,只因仗着穴口有师傅的八阵图保护,并不畏惧。那些野兽也果不敢向穴口窥探。 洞府内吃喝的东西将要用完,普善法师准按时再运上来。他见仇徒弟进步神速自甚高兴,加倍的传授。在山上苦练三四年,已很有些修为。这日来到石穴说道:“这几年修炼的成绩,凡是学道所应有的基础,汝都已完备。此后用功门径,不再与前几年相同,也用不着拘守在这石洞里修炼,尽可去各地游行。只是入我门下的戒律,你需一一遵守。”随将几条说给他听了,无非戒盗c戒婬c戒杀数件普通的条律。 仇啸天自唯唯听命,恭敬遵从。 普善法师走后,仇啸天暗付:我已离浙东路多年,于今师傅教去各地游行,何不且去家乡地方走一遭。古语说得好:恩怨分明大丈夫。家乡地方的人,平日待我有些好处的,此去应该报答。平日有嫌隙的,也就在这回要使他们知道我的厉害。他如此一想,心里很觉得痛快。即将身上的衣服更换,又包裹些银两兴高采烈的下山去了。和仇啸天相识之人,见他出门数年皆无音信。今一旦回来,容颜焕发衣饰鲜丽,加以举动豪侈,都以为在外省做生意发了财。普通人的眼皮,照例没有多深,看了这般情形,无不争先恐后的巴结。 仇啸天于施恩相好之人,光明正大的送给银钱。有嫌隙的,就黑夜前去,或放一把无情火,将其房屋c财帛烧个一干二净。或使弄神通,将人家所积蓄的金银珠宝,一古脑儿搬运来家,供他自己的挥霍。看往日仇怨的深浅,定这时报复手段的轻重。只要曾有些睚眦之怨,没有不尽情报复的。他身怀绝技,存心要和寻常人为难,寻常人那有招架的能力?不但没有招架的能力,受了倾家荡产c送命伤生的祸,皆感莫名其妙。只各自埋怨各自的命运不济,才遭此飞来之祸。仇啸天了却平生恩怨,心中不由得十二分的痛快。猛想起几年前在朱家盐行时,就为在班子里喜欢上一个艺女,亏空不少的银钱。于今既有这般本事,何不先弄些钱,把朱家的亏空填补,再将那艺女讨回家来?我在山中受了许久的辛苦,此刻回到家乡,也应扬眉吐气,快乐快乐才是。想罢,自觉主意不差。立时盗来不少的银两,亲自送到盐行里。 再说朱长和因得谷梁贺兰资助,生意比前做得更发达了。仇啸天回来时,他已听得人传说,好似发了不小的财,但也没想到会送银钱来,填补以前的亏空。这日突见造访,原打算问他这几年在外省的情形如何,及看了仇啸天趾高气扬的样子,便不高兴打听了。 仇啸天也不提学道的事,只扬着脖子道:“那年因亏宝号一点儿银钱,你便不念十年来帮生意的情分将我撵出。同行因知是被斥革出来的,也都不肯用。若不是我自己努力,怕早就饿死在荒郊野外了。亏空了银钱,既被你斥革。本来可以不归还的,不过这一点数目,有限得很。我犯不着留这一笔帐在宝号,将来子子孙孙说起都不好听。所以亲自带了银子到这里来,请你教帐房连本带息算起来,看是多少,我如数奉还便了。” 朱长和想不到仇啸天说出这番不中听的言语,当下只气得目瞪口呆,说话不出。欲待发作一番,又觉似这种不讲情理之人,他既不以学徒自居,若拿出从前当师傅的声口,教训几句,他不但不肯承受,必且反唇相激,说出更不入耳的话来。只得竭力按纳住心头之火,勉强陪笑道:“那是对不起你的地方,亏点儿银钱,原不算一回事,只怪我气魄太小。于今事已多年,还说甚么填补的话。” 仇啸天不料他竟这么客气,一时想起在茶楼上拜师时,师傅所说看朱长和面子的话来,心里不由得就翻悔自己鲁莽。只因普善法师当日未曾向他说出与朱长和是如何的关系来,便也立时改换一副笑容,说道:“师傅如此客气,就更显得徒弟无礼了。我毕竟年轻不懂事,师傅大度包容不要放在心上。亏空的款子,是无论如何要奉还的。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太姥道人和你老的交情很深厚么?” 朱长和愕然答道:“太姥道人是谁,连这名字我都没听得说过。” 仇啸天疑心他不肯说,笑问道:“师傅何必隐瞒。太姥道人当面对我说,他和师傅的交情很深。” 朱长和正色道;“我如果真个和太姥道人有交情,无端隐瞒些甚么?并且你在我这里帮了十来年生意,几时见我和道人往来过?” 仇啸天看他神情不像虚言,心想师傅当日原不曾讲有交情的话,他是个生意境中的老实人,从来又不大出门,也没有和我师傅交朋友的道理。必是曾听说过他的为人,知是个正直善良之辈,所以对我说出看朱长和面子的话。他既确不认得,我也就用不着怕他在我师傅面前说甚么了。想到这,刚才翻悔自己鲁莽的念头便立时打消。偿还了亏空的银两,出来就去班子里寻那个姑娘,居然被找着了。 风月场所里姑娘只要客人有钱,是没有嫖不到手的。并且嫖的这位姑娘,名字叫做余巧巧,是当地有名的艺女,牢笼嫖客的手段极高。仇啸天在云南深山之中鳏居数年,一旦破戒,比寻常狂旦荡子,更特别热烈。银钱随手花去,随手又使神通弄了进来。几多大商家c大银号,窗不开门不破,失去了整千整百的银两,查无可查,究无可究。 余巧巧见客人用钱似流水,要多少有多少,以为是个大富豪。又听说他家中没有妻小,遂倾心要嫁。仇啸天正迷恋时,当然是愿意的,于是便奉居成家。 忽一日,仇啸天得知浙东路起解二十多万协饷银两。暗付道:我零零散散的,用本领去偷盗商家银两,一则麻烦费事,二则总觉不够用。难得这协饷银有如此之多,劫到手来,还愁我夫妻两个不够一生温饱么?他自从回到浙东路,盗劫的勾当,也不知干过多少次,胆量越干越大。便是师傅的戒律,也早已不拿着当一回事了。因屡次犯戒,并不见太姥道人前来施行惩处,更以为自己师傅不在跟前,不妨为所欲为。饷银虽有兵士拥护,但哪里是仇啸天的对手?还不曾解出浙东路的境地,这夜宿在驿站里,人不知鬼不觉的,都被仇啸天使神通搬了个干净。 那押解官直到天明起床才发觉,自是惊得面无人色。当下虽一面飞报本地官府协同缉捕劫犯,一面自行侦查下落。只是哪里查得着一些儿踪影?押解官自知肩上责任重大,便回朝廷请求处分,也决没有好结果的。情急之下,独自跑到一处山林之中,解下腰带打算寻个自尽,以一死卸责。 孰料刚拣一个树枝上,垂绑腰带伸进脖子。无巧不成书,太姥道人正打此路过。见是一个衣衫褴褛道人,把自己救下,押解官只气得跺脚道:“你这道人真不知轻重,我若非万不得已,何至自寻短见,要你把我解下来做甚么?” 太姥道人哈哈笑道:“世间哪有甚么迫不得生之事?汝若求我道人帮帮你,无论甚么大不了的,都可以。” 押解官闻听,看了看道人这副穷相,更气得说话不出。 太姥道人接着问道:“你所谓的万不得已,究竟为甚么?讲给我听,或真个能帮忙也说不定。” 押解官生成一双势利眼,哪把这穷酸道人当回事。并因这道人,使自己寻死不成,这失却饷银的困难问题没方法解决,心里反恨他多事。将脸扬过一边,睬也不睬。 太姥道人依然笑道:“你这人真没有见识。世间人寻短见的,我见的多了。十个之中,有九个是为少了几个钱,穷逼无奈,只得寻死。我看你身上的衣服很整齐,大概亏空的钱不在少数。然你若肯求我帮忙,不问多少钱,都可设法帮助。” 押解官不由得哼一声道:“你有钱且先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弄整齐,再来说这大话。” 太姥道人眨眼道:“你所言极是,我的确没钱。但却有位朋友近几日发了一注大横财,听说有数十万两银子。那横财的来路,很不正当。我正打算去讹诈他几万两来,建一所道观。看你要多少,我就多诈索些分给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押解官听完徒然高兴起来,忙换过一副嘴脸卑躬屈膝问道:“请问你这位朋友姓甚名谁,住在何处?” 太姥道人摇头道:“你不必打听这些,只说要多少银子才能了事。我去诈索了银子回来,照数送给你就是。” 押解官心里好笑,暗想这牛鼻子道人哪知他朋友的横财,就是在我身上发弄的。于今若一旦说穿,他必立时逃跑去相告。我不曾问出他朋友的姓名住处,仍是查拿不着。不如把这道人骗到我的居所,先将他拿下来,还怕不供出他朋友的姓名住处。想罢,即作揖说道,“虽承道长的好意,肯向别处弄了钱来给我,只恐远水难救近火。现就有几个债主在家里坐索,我被逼得没法,才出来寻死。最好求道长先同我到家里,对债主说说。因为那些债主,都已不信我说的话了。” 太姥道人道:“也好,不过你知我身上衣服,还不及你整齐,你家的债主未必肯信。” 忽见树林外有几个壮健汉子,在那里探望。押解官认得是自己的护饷兵士,心里高兴。忙指着树林外高声说道:“道长,你看罢,债主就从那边来了,请你快去向他们说说情。” 太姥道人扭身看了看笑道:“你那几个债主相貌凶恶,怪道逼得你寻死,还是你自己去说罢,我今夜送银子到你家来便是。”边说边往林外走。 押解官哪里肯放,赶上前要拉住。无奈道人的脚步太快,只几步已距离丈多远近。他惟恐被道人走脱,一面拔步追赶,一面回头招呼林外的兵士:“快来拿劫饷的大盗。” 押解兵卒因不见长官,特地来寻觅。听他命令,大家喊着一齐追出树林。眼见道人在前面越跑越快,越离越远。 押解官只追得两腿酸软,口吐白沫倒在道旁。挥手向兵士吩咐道:“快追,务必拿住。那人就是劫饷的大盗。” 兵卒们拚命追赶,直到连道人的背影都不看见才回头报告。押解官气得大骂这些兵士无用,几个气壮力强的人,追一个瘦弱的道人都追不上,这其中显有纵逃的情弊。兵卒怎敢争辩,只得扶着上司,垂头丧气的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十四回 惩恶徒驱除门墙 显本领施展能耐 仇啸天此时将大门牢牢关闭,正志得意满的在家调情取乐。叮嘱用人不问是谁来会,只说出外不曾归来。他并非怕自己师傅问罪,只因做了这种亏心事,自己不免有些疑神疑鬼的,恐怕被人看出破绽。以为只要闭门谢客,等到外面的风声平息了再露面,便没人疑心到自己身上了。 谁知二人刚并肩相拥的坐在床沿上,忽听罗帐外有人高声打了个哈哈。只把仇啸天c余巧巧两个人,吓得目瞪口呆。 耳里早听熟这声音,不用想便知是太姥道人。仇啸天料想不妙,打算从窗眼里逃走。不知怎的,仿佛被那笑声摄住魂魄,在深山石穴中几年修练的神通,一时竟不知应如何使用。 恰在非逃不可欲逃不能,只急得目瞪口呆时,普善法师已走入房中,指着他点头笑道:“好好,你倒会弄钱,会寻快乐,难得难得。” 仇啸天偷眼看师傅神色,虽和平时一般的满脸堆笑,然觉比平时来得可怕。只得就床前跪下来,叩头说道:“弟子该死。” 普善法师不待他再说,连忙双手拉起道:“不敢当,不敢当。贫道哪有这么大福分,做你的师傅?你此刻的本领不但比我强,比—般修道的老前辈皆强矣。从来不论有多大道行的人,没有敢劫饷银的。你若不在一般修老前辈之上,怎么敢做这种惊天动地的勾当?我的眼睛瞎,看错了你。弄得祖师怪罪下来,几使没我容身之地,只好到你这里来。你的本领虽然大的很,敢打劫饷银,无奈祖师和我的本领,胆量都太小了,担当不起这们大的罪过。你有这种好所在可以藏躲,我和祖师都没有好所在藏身。看你打算怎生办法?”说罢,仍是嘻嘻哈哈,不过这笑容,就更觉得比发怒还来得难受。 仇啸天只吓得浑身乱抖,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普善法师催促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既有如此胆量,做这种惊天动地的事来,却为何又一副没有担当的样子?原来你还赶不上一个寻常的强盗。直接些,快说打算怎么办?” 仇啸天只得又跪了下去叩头道:“弟子该死,听凭师尊惩办。” 普善法师摇头道:“押解官只差一点即送了性命,我刚从绳索上救下。约了他就去回信,没奈何,你也去走一遭罢。” 仇啸天流泪哀求道:“弟子听凭师尊如何惩办,都情甘领受。若见押解官,势必接受国法。弟子不足惜,于师傅的面子也不好。” 普善法师又仰天大笑道:“倒看不出,你此刻居然知道世间有甚么国法,还记得有个师尊,并想得师尊也有面子,真正难得。走罢!”说时,一手拽住他的衣袖,喝一声起。 仇啸天顿觉身体虚飘飘的,眼前的景物登时变换。才片刻工夫,已脚踏实地。定睛看时,原来早到藏匿饷银的山谷中。 只见普善法师取出一封银两,纳入袍袖内。但听耳边嗖嗖风响,少顷又到当日劫取饷银之所在。 酒馆门首,立了几个壮健兵卒。仇啸天认得是押运饷银的。那几个兵卒一见二人,即时都露出惊疑的样子,窃窃私语几句,便分做两边包围过来。普善法师双手扬着笑道;“我是送银子来的,你们快去把那个在山林中寻死的人叫出来,我已当面答应了他,替他帮忙。此刻已送银子来了。” 众兵卒牢牢围着不放,一个兵土早跑进店内报信。没一会,即见押解官领七八个手下跑出来,大喝道:“还不动手拿住,更待何时?”众兵卒一拥上前,想把师徒拿住,只是分明看见道人立着没动,中间却好像隔一层东西,可望而不可即。 普善法师哈哈大笑道:“尔等真是不识好心,我救了你这人的性命,又来送银子,你倒仗着人多势大,要想拿我。也懒得和你们纠缠,银子在这里,短少六百两,原打算替你设法弥补。就因看你对我的行为,平日定是个倚仗官势欺压小民的恶人。这六百两银子,不得不罚你掏一掏腰包。”即从袍袖中摸出那封银子来,向那火铺的门角落里掷去,只听得哗喇喇一阵响亮,仿佛倒塌了几间房屋,惊得押解官和众兵卒都张皇失措起来,看房屋依然安在,回头再瞧普善法师和仇啸天,皆都不见踪影。 押解官低头忽见胸口帖有一张纸条,唬的心惊胆颤,暗付此人若取我性命,何需吹灰之力。忙伸手揭起,上面有两行小字,注明了饷银的藏匿之处,忙率领手下按地址前往。果不其然,只见一个山洞内叠加许多个箱子,那银封的形式印信,一望便能认得出就是被劫去的饷银。这时又惊又喜的神情,自是形容不出。一点数目,只少了六封。押解官这才想起道人要罚他掏腰包的话来,只要大数目回来,便是万幸。这短少的六百两银子,自然心悦诚服的掏腰包赔垫。 再说普善法师施展轻功携徒弟飞出众兵卒的重围,霎眼工夫就到一处洞府之中。 仇啸天看那石穴,认得出是自己修炼道术之所。内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童子,就在自己当日打坐的石台上坐着,盘膝闭目,好像是正在练功。忽然睁开眼来,连忙跪下叩头。 普善法师满脸堆笑道:“很好很好。你脸上已盎然有道气,只是魔障仍不得退。此后务必在正心诚意上做工夫,克魔之功自有进境。”童子唯唯应是。 只见这童子生得:目如点漆,神光射人,两道剑眉插鬓,鼻梁端正,两颧高拱。任凭谁来,也能看出这童子是个极精明有机变干才的人。仇啸天耳闻师傅称赞童子,回想起自己下山后的行为,脸上不禁十分惭愧。心里正在疑虑,不知道师傅将他带到这地方,将作何区处? 普善法师已回头问道:“你可知这是甚么所在?” 仇啸天道:“知道,是师傅当日传授弟子武功之地。” 普善法师点点头,又问道:“修为是甚么东西?我传授给你做何用的?” 仇啸天不敢答应。 普善法师接着问道;“甚么叫做戒律,我曾说给你听过么?” 仇啸天只得跪下道:“师傅是说过的,弟子该死,不能遵守。求师傅责罚,以后再不敢犯了。” 普善法师笑道:“如何能怪你,只能怪我该死,当日在茶楼上,为甚么不查问个明白?就听你一句在朱长和家帮十来年生意的话,以为他是光明正直的人,你若是不成材的,不能在他家十来年。因此一层,便慨然允许你列我门墙。谁知朱长和就是因你不成材,才将你辞歇,你倒说是他生意亏了本,不能支持,你才出来改业的。那时又因你在都天庙许多看戏的人当中,能看破我的行径,以为你的悟性很好,是能学道的材料。遂遵祖师广度有缘人入道的训示,收你做徒弟,传你的正道。像你这种遭际,千百个慕道坚诚的人当中,受尽千辛万苦出外求师,尚且找不着一二个得师如此之容易,何况你是一个毫无根基,并不知甚么叫做道的愚民?我以为你凭空得有这般遭际,应知奋勉,从此将脚根立定,一意修持。并且看你那初入山时,尚能耐苦精进,因此才将修道所应用的一切心法,都传授给你。道家其根本,是为救济人,以成自己功德的。是为自己修炼时,抵抗外来魔劫的。谁知你倒拿了这本事,下山专一打劫人的财物,造成自己种种罪过。你的行为,不是责罚便可的,我也不须罚你。我即错收你这个徒弟,就应代你受祖师责罚。于今惟有还你的本来面目,我门下岂容你这种徒弟。这里有六十两银子,足够你回家路费,免你流落异乡,情急起来,又做害人的事。”说时,从怀中取出个纸包跟前一掼。随即抬腿向他身上踢去,喝了一声:“去罢!” 只踢得仇啸天向后便倒,就此昏过去不省人事。不知过去多少时辰,猛然清醒。睁眼看自己睡倒在地上,觉得背上有石块顶得生痛,身体好像才遭一场大病初好似的,四肢百骸,都一点儿气力没有。打算翻身站起,只是没气力动弹不得。心里不由得暗自惊疑道:“我在未曾修道以前,身上的皮肉很容易觉得痛痒,多走几里路便脚痛,多睡一会觉便周身都痛,若睡的地方不平,醒来更是痛的厉害。自从修道以后,休说走路永不觉脚痛,那怕就睡在刀山上,周身也不会有一些儿痛苦。几年来都是如此。怎么此时睡在这平地,又会觉得背痛起来?我又没害病,如何这般没有气力,连身体都不能转动?我不是跪在这地下,听师傅教训,忽被他一脚,踢得昏倒了。此时师傅到哪里去?教训我的话,还记得清楚。末了曾拿出六十两银子来,是说给我做回家的路费。唉,师傅也真是糊涂,特地传授我的道法做甚么?从云南到浙东路这一点行程,施展武功只数日便到,用得着甚么路费。我那次下山回去,原是想一路风光些,才弄钱置办行装,好大模大样的回 家乡,使人家知道我在外并不落寞。师傅大约是误会了,以为若不拿这六十两银子给我,又怕仍蹈故辙,用本事去搬运人家的银钱。其实刚才受了教训,以后总得敛迹一点。他虽说不要我做徒弟,然我既相从几年,又学了这么多本领,师傅又何能真个不要我做徒弟?” 转而又想:“我这回略施小技,劫了三十多万饷银,师傅就吓得这个样子,说得受祖师的责罚。若真个不要我做徒弟,以后不管了,我一旦没有管束的人,岂不为所欲为,更要闹出乱子来吗?我无论到甚么时候闹出乱子,师傅终究脱不了干系。可见得师傅不要我做徒弟的话,不过故意说了恐吓我的。嗄,嗄,师傅拿这话来恐吓,那知道我的本事既已学成,便如愿已走了。巴不得没有师傅,倒少一个管束的人。人生在世,能活多少年?辛辛苦苦的,修炼了武功干甚么?不趁这年纪不大,身体未衰时,仗着本事快乐快乐,岂不成了一个呆子?师傅说不论有多大道行的人,从来都不敢劫饷银,大概因饷银是皇家的,来头太大,所以不敢动手。我此时只须拿定一个主意,凡事等打听明白,确实没有大来头,不会有后患的再做。我从下山起,到劫饷银止,中间也不知用本事盗取多少银两,放火烧了多少人家房屋,并不见师傅前来责骂我不该。可见得那些小事,是不甚要紧的。千不该,万不该想发大横财,才弄出这乱子来。此后若再不知谨慎,累得师傅受责罚,也就太无味了。” 仇啸天自为主意不错,从此免受管束更好作恶了。心里既这么想,自然不觉高兴起来。勉强挣扎几下,虽觉有些吃力然毕竟坐了起来。低头看那包银子,还在地下,随伸手拾起,揣入怀中。 猛然想起坐在石上的童子,忙回头看时,只见那童子正垂眉合目,盘膝而坐,仿佛不知道有人在他面前的样子。 此时仇啸天正觉肚中有些饥饿,暗自好笑道:“原来我是肚中饿了,怪道睡得背痛,四肢不得气力。”遂立起身,向那童子说道:“没请教师弟贵姓大名?”见童子只当没听得。他也不怪,仍陪着笑说道;“对不起师弟,你正在用功,愚兄本不该多言分你的神。但此时又当别论,师尊在这里教训我,师弟也在跟前。于今实在觉得饥饿不能忍了,这里必有干粮。千万求师弟分给一点儿充充饥,我还有话要问。” 童子闻听,这才慢慢睁开眼来,点点头说道:“这瓦罐里有干粮,请师兄随便用些罢。”说毕,又将眼合上。 仇啸天取些干粮吃下去,顿时精神振作,不禁暗自安慰道:“果因饿得太厉害,所以没一点气力。此刻吃了些干粮,背上也不觉得痛了。这小孩有甚么能耐?甚么道行?师傅却当着我称赞他道气盎然。我看他哪里有甚么罡气,师傅必是有意拿话呕人的。他小小年纪,在这里修炼了几天,怎就能看得出来?师傅既当面如此称赞,我倒要寻他开个玩笑,看毕竟是谁厉害?”想毕,即向童子说道:“我请教师弟贵姓大名,如何不肯赐教?”说话时,略带着些儿发怒的声调。 果将童子唬得张开眼来,陪笑说道:“对不起师兄,我姓谷梁名承元。只因师傅曾吩咐过,在练功时不能使身外的物分了体内的心,入正道只在朝夕之间,堕魔障也只在方寸之隙。所以不敢和师兄多说话。” 仇啸天闻听,哈哈笑道:“原来老弟错解了,几年前,也曾在这地方,师傅亦再三吩咐过。我是过来人,确知一点不错。不过老弟须先将师傅这两句话解释明白。甚么谓之身外之物?甚么谓之体内之心?老弟此刻能解释得明白么?” 谷梁承元道:“我想这两句话,没有难解释的所在。心便是修道的心,是在身躯之内。以外的东西,不拘甚么,皆可谓体外之物。分了道心,便是魔障。” 仇啸天摇头笑道:“只怕师尊的意思,不是这般解法。” 谷梁承元连忙问道:“不是这般解,怎么解呢?” 仇啸天道:“若依老弟这般解法,师尊也为你身外之物,是不是会分你体内之心呢?” 谷梁承元思索片刻,也笑道:“许是我错了,师尊是传道之人,固然不至分我的道心。师兄先得师尊的传授,只于我有益,不至有损。我不应怕师兄分道心,理应求指示才是。望恕我才来这里学道不久,不是经师兄提醒,我怎懂这道理。请问师兄姓甚么?已跟师尊多少年了?” 仇啸天报出姓名,又道:“我在你坐的这块石上,整整修炼三年。你已有多少日子?” 谷梁承元笑着摇头道:“差得远啊,我不过才三个多月。师兄既在这里三年,想必本事已是很好的了。” 仇啸天点头道:“自毋须说的,内功修为,未做到那一步,不能大成。你方修三个多月,任凭如何下苦工,亦不能成功。我忝在先进做了的师兄,休怪托大。你要知道,内功修为是吾辈学道的基础。初学固然是从吐纳下手做,直到修成一日,也还是在这上面,不能放松半点。所谓神仙不食人间烟火,不就是炼气到那种火候的缘故吗?” 谷梁承元道:“我就因听师尊也这么说,所以才请问师兄是不是已做得很好了?” 仇啸天笑道:“这是不待问,你只听我说在这块石上,整整坐了三年的话,便可想到我的修为,实在有个样子了。若不然,在修道时,莫说下山采办食物,是很扰乱道心的勾当,就是现成的食物在这里,每日要用火来煮两三次充饥,也是分心的事。师尊只许半年火食,半年之后,便是干粮。旧粮也只许一年半,第三年连干粮也不许吃了,仅能略略吃些儿果实。若非做得有个样子,早就饿得不能动矣。” 谷梁承元惑然道;“要半年后才许吃干粮?” 仇啸天道:“并非不许吃干粮,吐纳工夫未做到半年,吃干粮一则免不了饿,二则不到这一步,便勉强支持,吃下也要生出毛病来。” 谷梁承元道:“我只吃了两个半月的火食,何以师尊就要我吃干粮?怎的已吃一个月,却不见生出毛病来?” 仇啸天道:“你是小孩子,或者修炼容易些,我是整整的吃了六个月火食。” 谷梁承元点头道:“师兄既已大成,刚却说实在觉得饥饿不能忍了,倒要取旧粮吃,这是甚么道理?” 仇啸天陡然一怔,也不由得暗自惊疑起来。心想我以为背痛和四肢无力是因腹中饥饿,却没想到平时十天半月不吃一点荤腥,亦不觉异常。何以此时忽然饿得这般厉害,究竟又是甚么道理?只怕是了。遂道:“师尊已去多久?” 谷梁承元道:“刚走一会。” 仇啸天又问道:“师傅教训时,用脚在身上踢那么一下,我就睡倒了。你可曾看见?” 谷梁承元道:“师兄就倒在我面前,怎么没看见?” 仇啸天道:“你记得我睡了多少日子么?“ 谷梁承元惑然道:“怎言睡了多少日子?师兄难道真个不知?” 仇啸天道:“岂但不知,简真和死去一般。也不知昏昏沉沉多久,才忽然清醒过来。大概是魂灵已经出窍,在空中飘荡了几时,忽然寻着了躯壳,所以又清醒转来。就在面前你都看不出,你学道真是差远了。” 谷梁承元道:“我眼里看见的情形,和师兄说的不对。只见师傅一脚将你踢倒,即吩咐我几句话便走了。跪送过师傅之后,刚坐好合上眼来,就听得你翻身坐起来了。从师尊带师兄到这里来起,至现在总共还不到一刻儿工夫。却问我记得睡了多少日子,教我听了,如何能不发怔?” 仇啸天闻听,也不觉愣了半天。说道:“依你说来,这话就更希奇了。你既以为我并不曾睡着,自是为时不久,然若真个没睡多久的时间,我怎会感得肚中饥饿难忍,并何至只在地下略躺一会,便觉得背上被石子顶得生痛,四肢便懒洋洋的,没一些儿气力?” 谷梁承元也很诧异,忙道:“有这种事?师傅常说修道之人,只要内功修为做到五成,便能入水不寒,入火不热,与铜筋铁骨相似。所以夏天能着重裘,冬天能睡在冰雪之中。于今师兄的修为,何止五成。莫说才躺下没一会,就是在这睡上几昼夜,像这般平坦温软所在,便略有几颗小石子,也断不能将你的背顶得生痛。我本是初学,够不上说本事,然此刻若教我仰天睡着,就算睡在尖角石块上,已能不觉得有丝毫痛楚了。” 仇啸天心中异常惊骇,感到脸上无光。打算施展能耐给师弟看看,好遮一遮羞惭。即道:“寻常人要显出自己是真心竭力替人做事,都是说赴汤蹈火不辞的话,可见赴汤蹈火在寻常人看了,是一件极难的事,所以拿来做比譬。其实在我辈修道的人看来,赴汤蹈火算得了甚么。师傅所说,入水不寒,入火不热的话,不就是赴汤蹈火的意思吗?这个平常得很。今日初次见面,你在这里住了三个多月,知你口里必然清淡得十分难过,我可略施小技请你饱吃一顿。只看你欢喜吃甚么东西,凡是在百里之内的,你心里想甚么就说甚么,不问价钱贵贱。我能在数个时辰之内,照你所说的,用本事搬回,一样也不会错。这也算是尽了我做师兄的一点儿情分。” 谷梁承元毕竟是个小孩,闻听做这种事情,心里甚是高兴。加以数月来,在这石穴里面也实在熬得了够。慌忙立起身来,笑道:“叨扰师兄,如何使得?不过我此刻还没这等能耐,就只好领你的情了。” 仇啸天得意扬扬道:“用不着客气,你我同门学道,亲兄弟一般,横竖不要破钞的事。你将来练成了我这般本领,也是一般的不问甚么难得之物,都只要施展本事,便能咄嗟立办。我们修道的人,受尽千辛万苦,为的就是有这种快乐的日子在后面。” 谷梁承元道:“师兄不需休息片刻吗?” 仇啸天摇头笑道:“无妨,我去去就来。”说时,右手捏了个诀,装腔做势的说道:“你瞧着罢,就只用这么捏诀,双脚向空中一顿,顷刻便去。你想吃甚么,快说出来。横竖一般不费甚么,乐得拣你心爱的弄来吃个痛快。” 谷梁承元笑嘻嘻说道:“能随我的意思,想吃甚么,便有甚么吗?” 仇啸天摇头晃脑的笑道:“若非做不到,我也勿要你说了。不但想吃甚么有甚么,你尽管指明要甚么地方,甚么人家用秘法制造出来的食物,我都能运来给你吃。若不能办,又如何显得出道法的高妙来?江湖上卖幻术的,谁也能当众搬运几样东西出来,给人惊讶惊讶,就是不能随人指明要甚么地方甚么人家的东西。当日左慈在曹操跟前钓出松江的鲈鱼来,便是我们这种手法。不是真有本领的人,万万做不到。你试说几样平日欢喜吃的东西。这是要当面见效的。” 谷梁承元仰面思索片刻,真说出几样入山修道以来所想望不得的乡味。 仇啸天问明地点方向,凝神运气。谷梁承元立在旁边,留神细看他的举动。以便以后自己学这能耐时,胸中有所成竹。只见师兄一面用手捏决,,一面两脚在地下力顿。口里越念越声高,急猝象动怒的样子。这么又闹了一会,就瞧他将头上的辫发拆散,分一半披在两肩上,一半披到前面来,用牙齿咬住发尾,满脸汗出如洗。 就在这时,洞府外陡起一阵狂风,只刮得山中合抱不交的树,都连根拔起。斗大的石块,被风吹得在半空中飞舞,仿佛有千军万马,狂呼杀敌的气象。在这狂风怒号的当中,谷梁承元分明看见有个身高数尺的恶鬼,在外面盘旋乱转,再看仇啸天已将身体缩做一团,筛糠似的抖个不停,脸上全没一些儿人色。突然一个霹雳从石洞口打下来,烟火到处,恶鬼已烧得无影无形。狂风也登时止息,仍回复清明天气。只仇啸天被这霹雳震倒在地,半晌才苏醒,手脚都慢慢的伸缩起来。 谷梁承元不知所以,一时惊的目瞪口呆。年轻初学道的人,见了这般险恶的情形,自不免心中害怕,以为仇啸天被雷劈死。吓得不敢上前。及见仇啸天手脚都能伸缩了,才走过去,俯着身了问道:“师兄醒来了吗?” 仇啸天睁眼望着不做声。 谷梁承元伸手将他拉起,言道:“这般大风刮起来,搬运的酒菜只怕在半路上弄脏。师兄,汝为何要哭?弄不着吃的东西,有甚么要紧?等不刮风了,你再去搬运些来,饱吃一顿便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回 浮玉山闭门谢客 桐庐府柳暗花明 仇啸天悲痛欲绝,闻听师弟小孩口腔的话,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举手用衣袖抹把眼泪道:“想我在这洞府三年,孰料被师尊在身上那一脚,就踢的前功尽弃。无怪清醒时,四肢无力,腰酸背痛,肚里也饥饿难忍,全不像是曾修炼过道家功夫。更想不到自己本领,师尊也有法取了去。”说罢又流下泪,接着道:“我此刻修为,反赶不上你初学的人。唉,就悔过也来不及了。” 谷梁承元见这情形,仍回身在石上坐下,说道:“师尊说过,能悔过便是豪杰,哪有悔过也来不及的道理。方师尊临走留下警言,教在你醒来后告之,原话是:我念你三年面壁,道法得来不易,不忍一旦尽行剥夺。无奈你下愚不移,随时随地都生妄念,实在玷我门墙。若再姑容,我必因你获罪。”谷梁承元述罢,默坐不话,嘻笑的态度,一点儿没有了。 仇啸天这才知被师傅真个驱逐门墙了,连武功都被废除。不禁嚎啕大哭。良久方止,打算和师弟商量,看有挽救的方法没有? 谷梁承元未待他开口,已向外面挥手,说道:“你快去罢。不是我不念同门之情,只因这里地位绝高,不到日落,就寒恶难当。你的道法既被师尊剥夺尽了,身上又没有御寒的衣服,必受不住寒冷。” 仇啸天闻听,登时觉得冷起来,筛糠似的发抖。再看谷梁承元板着冷酷的面孔,已绝没有商量的馀地。想起自己是他的师兄,刚还对着他说了许多自居先进的话,此时实无颜再说告哀乞怜的话。便也不再言语,垂头丧气的下山。还亏怀中有那六十两银子,有盘缠能回家乡。修道的事,宛如做一场大梦,只略能记忆,不复有踪影可寻。普善法师自从误收仇啸天这个不成材的徒弟,受了枇杷道人几番训斥。以后收徒,便格外慎重了。 花开千朵,咱们各表一枝。现既将云中麒身世及普善法师的来历,细述完毕。 回头再来说桐庐程江为,他自得杨定天指引,翌日即独骑快马到浮玉山拜师。这时的云中麒,岁已逾六旬。其子云龙都有二十多岁了,人称云龙子,家务概由他打理。夫妻两个,对于一切外事都不过问,也不和世人来往。因此世人只知浮玉山云府是当地的世家大族,却没人知道云中麒夫妇,便是江湖中所谓的能异隐士一类人物。 程江为到浮玉山,说明了来意,要求见云中麒。 云龙子见他是个贵家公子模样,又来得很突兀,知父亲的脾气,从来不肯传授徒弟,而对于有富贵气息的人,更不欢喜交谈,逆料是决不肯接见的。便说道:“家父年来精力衰竭,终日静坐。尚惟恐族人多纷扰,所以独住在一间楼上。许久未接见亲友,不与闻外事。实在对不起,辜负了阁下一番跋涉。” 程江为闻听,把来求师的兴头丢了个干净。只得说道;“我诚心前来拜师即不蒙收纳,但求见一面也罢。” 云龙子也不知他是何来历,以为富家公子,绝非有诚意之人,若果诚心前来拜师,便不会这般口气。遂说道:“家父平生不曾收过徒弟,也本来没有艺业可以传人,阁下只怕是听错了。家父习静已久,恕不能出来接待。” 程江为只从杨定天哪里得知,亦不知云中麒是何等样人,原无十分诚意。今见话不投机,只索作辞回家,茫然若失的上马缓缓而去。 桐庐城的街道本不甚宽阔,此时天色又快向晚。走到一条街中,只见前面挤满了人,走都不走动,好像在看甚么热闹。程江为策马近前观看,原来许多行人都挤在一家酒楼门首,一个个抬头颠脚,朝酒楼里面望着。他在马背比人高些,瞧酒楼底下的帐桌跟前,立着一个年约四五十岁的人,蓬首垢面,身上穿着一件破旧不堪的蓝布袍,宽大无比,使人一望便知道他所穿的,不是他本人的衣服。下面露出精光的脚杆,一脚趿拉只破鞋。乱丛丛的头发,披满一头,像是多年不曾剃过的。靠帐桌立着,现出满脸顽皮相,望着外面许多看热闹的人。 桌这边立着的像是个帐房,正怒容满面的向看热闹的诉说那人的罪状:“我见他这模样,早已料到是打算来吃白食的。上楼前我就关照堂倌,他若只吃一碗面或是几样点心,事情不大,由他白吃一顿也罢。象是一个颠子,能敷衍他出门便没事。谁知他并不疯痴,说话倒有板有路。坐下来就对堂倌说,我知你们管帐先生看了我这副模样,疑心是来吃白食的人,又疑心是个颠子,想拿一碗面或几样点心敷衍。这是管帐先生看走了眼。你们都只认得衣服,不认得人。我若没有钱,也不上这里来了。要吃面,不会到面馆里去吗?要吃点心,不会到点心店里去吗?特地跑到这酒楼上来,不待说是要喝好酒,要吃好下酒菜。我自己很识趣,喝酒要喝得快活,你们生疑心,多防备,不敢给我吃喝,这还有甚么兴味?你们所虑的,不过怕我吃了不给钱。很容易,我先交钱,后吃喝。有多少钱,吃多少钱,这样行不行?堂倌只得说:管帐先生并没说这话,客人若怕银钱放在身上遗失,就请暂时交给我们保管也使得。吃完了,再还给客人。他说:很好。随即从身边摸出一个大布手巾包,交给堂倌道:这里面有十三两五钱银子,你去教帐房尽这数目给酒菜我吃,拣上等的办来,不怕价钱大。堂倌拿到我这里,用天平一秤,足有十七两五钱。银色虽低了些,因有十七两五钱,无论要吃甚么东西,一个人总够吃的了。便招呼厨房办给他吃。谁知他的食量大的骇人,从正午吃到刚才,独自吃了一桌上等翅席,一缸陈酒,结算应该八两七钱六分银子,我照算当找他八两七钱四分,我拿出他交存的银子来找还。他看看银子,说我掉换了,他存的是十三两五钱纹银,这里十七两多,是假银子。不错,堂倌拿这银包来时,我是不曾细看走了眼。这时一瞧,原来他交存的是一包假银子。请众位评一评这道理:我们规规矩矩做生意的人,哪里会有假银子换他的真银子?分明他拿这假银子来讹诈人,吃了酒菜,还想讹诈几两银子去,看世间有没有这道理?” 帐房说完,看热闹的人当中也有说:看那人的棋样,是象使用假银子的,也有说:只能怪帐房太粗心,做生意的人,不应看不出银子的真假。当时看出是假银子,就应该退还那人的。也有说:帐房因贪图便宜,以为可以多得那人四两银子,利令智昏,便不仔细看银色的。只是各人虽有各人的议论不同,然没一个肯出头判断一个是非曲直。 忽见那人也大声道:“毋须我多言,只凭这管帐先生亲口讲的话,向众位讨个公道。我只交存十三两五钱银子,若不是他们换了,如何会多出四两来?如果我交存的是一包假银子,他岂有看不出成色,并称不出分量的道理?他不怕我吃了不给钱,便不会要我先拿出银子来。别人交存的银子,他还可推说没看得仔细。他既防备我没有钱,交出来的银子,不待说比平常更要看得仔细些。象这样一望而知的假银子,能瞒得过他做管帐先生的眼睛么?” 当下有表同情的,随声附和道:“这银子不是帐房换了,便是堂倌调匿。上酒楼要先交出钱,才给人家吃喝的事,本来也没有听人说过。这是帐房没有道理,太存心欺负没好衣服穿的人了。” 帐房闻听这番话,只急得面红耳赤,瞪大两眼珠子说道:“这冤枉使我有口也难分辩,说话不能丧失天良。于今我自愿吃亏,赔他的真银子。不过我不是开设这酒楼的人,是在这管帐的,一个月薪俸,只有几两银子。要拿出四五个月的薪俸来赔他,也没有话说。但是要我赔银子的事小,怪拿假银子换他的真银子,这种声名,做生意的人担不起。众位街邻在这里,我拿出十三两五钱银子来,和他一同到庙去,将银子搁在城隍爷跟前香烛前,他只发一个誓,银子就给他,我从此辞事,再也不给人管帐了。” 大伙还未作声,那人已扬双手说道:“这话不对,这话不对。你不能拿着城隍爷来唬我。本来十三两五钱纹银交存在你这里,为甚么要当神发过誓才能拿去?你以为从此不给人管帐,我就害怕么?你管不管帐,与我有甚么相干?我花钱买酒菜吃,只知吃了多少银子,给多少银子。” 帐房也对外面扬手喊道:“众位街坊听罢,他交存银子既不是假的,为甚么不能同去城隍庙发誓?我没做亏心的事,尽管到神前斩鸡沥血求菩萨把使用假银子的人显出来。”桐庐又最是信神的,大家都说这事若不到城隍庙去,也断不出究竟是谁的不是。 那人忽哈哈大笑道:“也罢,也罢。你做生意之人既吃不起这般大的亏,我也不要你找还银子,你也不要问我讨酒菜钱,就是这么脱开。众位说这话公道不公道?” 帐房忙指他说道;“可见你交来的是这包假银子,此刻怕去神前发誓,才说出这种话来。你存的果是十三两五钱真银子,按理应找给你的,为何不说找还?你存的是十七两五钱假银子,吃了八两七钱六分银子酒菜,为甚么不问你讨酒菜钱?你做客人的得开脱,我管帐的收下这假银子如何能脱开?” 那人笑道:“你刚才不是当众一干说了,情愿拿出四五个月薪俸来赔的吗?怎么一会儿就不作数了?” 帐房大怒道:“我赔是情愿赌,但要去神前发誓再赔。你不敢同去神前发誓,我非但没银子赔,还把你送官,问你一个使用假银子的罪。” 那人不屑的说道:“好大口气。我一番体恤你的好意,你倒要搭起架子来了。老实说给你听,我从来吃酒菜是不会帐的,越是怕我白吃,我越得多吃他些,今天还得算是吃得少的。” 看热闹的人闻听,皆起哄道:“那人真没道理。原来果是拿一包假银子哄骗帐房。” 帐房忙接着说道:“这下他自怕发誓,招供出来。请众位说,这样没天良的人,该送官不该?” 有几个嘴快的嚷嚷道:“白吃的罪,还在其次,用假银子就应重办。”这话一说出来,便有堂倌模样的人,走过那人跟前,一边一个,将他胳膊拿住道:“这种东西不送官,我们还能做生意吗?” 程江为见这情形,觉得有些过不去。慌跳下马来,分开众人,走进酒楼门,向帐房说道:“这事他原可以不招承的。他不招承,不发誓,论理也不愁你不找还他四两多银子。发誓无非表明心迹,你要表明心迹,应诺发誓,他本可以不怕的。于今他既直说出来,可见倒是一个有些良心的人,你反要拿住送官,人情上未免说不过去。” 帐房打量他两眼,料知是个有点来头的人,不敢拿出对那人的轻悔态度相待。陪笑说道:“不是定要送官,只需他拿出八两七钱六分银子来,吾就不说甚么了。这假银子由他拿去,也不追究。白吃是不行的,他一个人哪里能吃下这么多?分明是存心来白吃,故意将酒菜糟蹋。刚才说了,我不是开设酒楼的掌柜,是这管帐的人,漂了帐是要担责任的。他既有良心,为甚么存心要害我赔银子?” 那人双手拍拍圆鼓的肚皮说道:“你说一个人吃不下这么多洒菜,我还觉得没到半饱呢。你搭甚么架子,要拿我送官,倒看你凭甚么送去。我只喝你四两酒,四小碟下酒菜。你欺我是外省人,银子到了你手里,硬要讹诈我八两七钱六分。我正想去见官,看桐庐县的酒菜,如何这们昂贵?” 帐房见那人又突变腔口,竟不承认吃了一桌上等翅席,一大坛陈酒的帐,不由得又冒火又着慌。为甚么着慌呢?这帐房并不是个糊涂人,逆料这事当了官,论情论理,都说不过那人。本来独自一人,决吃不下满桌的上等翅席,一大坛陈酒,官府断不肯相信有这种事情。弄得不好,反把自己问成一个见财起意,讹诈客人的罪名,所以怎能不慌。只向程江为说道:“我们做生意的人,多是安分怕惹麻颇的。先生和众位街邻都在这里看到的,于今他连吃下肚里去了的酒菜都不肯认帐,还有道理么?这酒楼在桐庐城里开设了二三十年,我也在这里管理六七年的帐,凭众位街邻说,何尝有一次讹诈过客人?这简直是存心来捣乱的,望众位街邻参一句公道。” 程江为道:“你既怕惹麻烦,那就这么脱开了事。好,大家都不用说了,你做帐房的赔不起帐,自是实在话。然看他身上这般衣服,就到县衙里去。无论这场官司问下来,谁曲谁直,即算能办他使用假银子的罪,判令他再拿出八两多真银子来还酒菜帐。你说他有真银子拿出来么?到底仍免不了是给他一场白吃。八两多银子,算不了甚么大事。我身上还有点儿散碎银子,虽不曾秤过,未知有多少,大约相差也不多,我替他会了这笔帐。若相差在一两上下,说不得要你做帐房的吃点儿亏。”边说边将怀中所带的散碎银两尽数掏出来,放在帐桌上,教用天秤量量看有多少。 帐房见均是十足纹银,拿到秤盘里量起来,笑道:“这真巧极了,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恰好是八两七钱六分,众位看巧不巧。” 那人指着秤盘里的银子道:“不要又看走眼,说是假的。于今有人替我会了帐,你还有甚么话?” 帐房笑道:“从这位先生身上拿出,那有假的道理。用假银子是何等样人?我这次不但看走了眼,简直是瞎了眼。”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那人倒不觉难为情,向帐房要回假银包,在手中掂两掂,笑道:“我有这包东西,到处有得酒菜吃,不一定要照顾你这里。”说着,也不道谢,高一脚,低一脚,偏偏倒倒的往外走。 众人皆道:“真不是个好东西。有人替他会了帐,连姓名都不请教一声,谢也不谢一句,就掉头不顾的走了。” 程江为闻听,却毫不在意。等众人散去,才待据鞍上马。 只见那人又走回来,至跟前偏着头在他浑身上下端详几眼,问道:“刚才替我会帐的就是你么?” 程江为原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在浙东路巡抚衙门时,便看出杨定天是个异能来。这番若不是觉得那人有些奇异之处,也不至出头多管闲事。他心里想:在酒楼里当帐房的人,银子真假应该落眼便能分别。这帐房既存心防备那人白吃,而那人竟能交出这么多银子来,岂有不细看清成色的道理?并且说是十三两五钱,秤起来又多了四两,尤应仔细看看。假银子居然瞒过帐房,这一层已很奇怪。一桌上等翅席,纵办的不丰盛,大盘小碗也有二三十样。一个人便有牛大的食量,也吃不下这些。一坛陈绍酒,怕不有二十来斤。一个人要一顿喝下肚里去,亦非易事,这层就更是奇怪了。这假银子帐房既当时不曾看出,已代管半日。那人若一口咬定是帐房调换,数目又不相符,谁能说是那人没道理的话。便闹到官衙去,那人也担不了甚么罪名。何苦自己招承出来,当着一干人丢自己的脸呢。城隍爷不是活神仙,那人岂真个不敢发誓,怕犯了咒神么?这一层不也很奇怪吗? 因觉得有这几种奇怪的地方,所以他忍不住出头多事。及至自己掏出来的银数,恰好够还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心里更惊诧的了不得。本想就当面请教姓名的,转念这里看热闹的太多,异人决不肯在这种地方露出真面目。打算等众人散去,才骑马赶上。孰料那人却已回头来了。即陪笑回道:“小事何足挂齿请问长者尊姓大名?仙乡何处?” 那人翻起两眼,将他端详一会,也不回答,好像痴傻人一般。忽点点头道:“孺子可教。”说毕,又一偏一跛的走了。 程江为此时虽觉得那人有些奇异之处,然自己毕竟是个读书人,在父母师保跟前长大的,不明白江湖上三教九流的勾当,不知应如何对待才好?只眼睁睁的望着那人走得远了,这才上马。程家房屋很宽大,是桐庐城内有名的巨第。他因图读书清净,独自住在靠花园的一间楼上。 这夜因白天去浮玉山拜师,来回骑了四五十里路的马,身体觉得有些疲乏。又因拜师遭到拒绝,心上甚为不快。无心读书,二更时分就上床睡了。 刚一觉醒来,正待下床小解,猛听得花园里风声陡起,只刮得花枝树叶瑟瑟作响。窗门原是关闭严密的,这一阵大风过去,接着就听得喳喇一声,两扇窗门大开。亏得房中的灯光是有琉璃罩笼着,不曾被风刮息,只刮得一闪一闪,摇摇不定。他胆气极壮,忙翻身坐起,打算下床将窗门关好。 才伸手撩开帐门,举眼向窗口一望,就见凭空飘进一个人来,直到床前落下。虽在这时,他心里并不惧怯,只觉得很奇怪,也没防备这凭空飘进来的人,有加害自己的心思。目不转睛的盯着飘进来那人,衣服身段,和黄昏时在酒楼底下所见的一般无二。眼里一看明白,胆气就更加壮了。慌忙跳下床来,一躬到地,说道:“我固知长者不是凡俗之辈,今果得法驾降临,还求恕我不曾扫径恭迎。” 只见那人笑容满面的说道:“有根气的毕竟不同,杨花子眼光很好。”说时,弯腰取出一件东西往桌上一搁,听响声很象有些分量。 程江为就灯光看那东西时,不觉吃了一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一回 抱朴观施舍赈灾 枇杷道计请真经 只见那人弯腰取出一件东西搁在桌上,说道:“你是富贵中人,原不能甘寂寞耐劳苦,潜心学道。只因你在浙东路巡抚衙门的时候,曾动过向道之念,所以特地前来传你道法。 程江为就灯光细看,乃是一个假肢,他方知是莫离隐士,连忙施礼。 于是,莫离便向他传修养之道,隔几日来指点一次,来时必在半夜,瞬间过去年余多。一夜,忽然言道:“我于今有事须往别处去,此后何时再会,就得看你持的修为和缘法了。” 程江为不觉黯然神伤,忙道:“师傅此去何方,不能将地址说给弟子听吗?” 莫离摇头道:“说给你听,你也不能知道。” 程江为道:“弟子他日若想侍奉师傅,可向何方寻觅?” 莫离笑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寻觅是没有用处的。” 程江为道:“然则弟子这一年来,受师傅成全之德,将如何报答?” 莫离道:“各结各的缘,各修各的道,无所谓成全报答。” 程江为道:“话虽如此,然受恩的究不能忘报。” 莫离思索片刻道:“且等到了临安再说。你此刻还有甚么心事么?” 程江为沉默不语,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莫离似在等待甚么,见他低头无话可说。叹气道:“缘尽于此矣。” 话音未落,程江为再看时,已去的无踪无影,心里很觉得奇怪。暗付:我原没有要说的心事,何以师傅是这么问我?更何以忽然叹气说缘尽于此矣的话? 正疑惑间,猛听得花园里有人笑道:“可惜,可惜。少爷为甚么学了一年的道,不提起拜师的话?” 程江为大吃一惊,听声音知是杨定天。才放大了胆说道:“先生请过来罢,我正在非常想念你。”说毕,不听得回答,高声叫了两遍,也无人应。急忙赶到园里寻找,哪里还找得着杨定天?料知是说完那两句话就走了。 程江为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悔自己太不细心,叫一年的师傅,竟忘却了叩头拜师。这师傅二字,又从何叫起?然而只心里懊悔一阵,也就罢了。至于不叩头拜师,何以就说缘尽于此的道理,他亦不知。 岁月如梭,转眼五六年之后,程江为得着朱熹公的接引,由州县次第升迁,这年升到临安知府。他本是个能员,到任后爱民勤政,属地百姓都很感念他。只是他上任的这一年,天时雨水极少,田禾都干枯死了。入秋颗粒无收,灾区并且极广,把个程江为急得甚么似的。只得召集一府的官绅大贾,募捐赈济。但是灾区既广,灾民自多,富绅大贾捐助的有限,杯水车薪,济甚么事呢? 这日正急得无法可施,忽报临安抱朴观的老道人求见。程江为到任时,就听说枇杷道人道行高妙,没人知道此人的年纪究有多少岁,每年必到抱朴观住几个月。当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说还是孩童时,就看见这枇杷道人每年都来,数十年中没有更变。而他的容颜神采,永远如初见般,一点不觉得比前苍老。抱朴观的观产极富,临安一府中,房屋田地最多的当首推抱朴观。枇杷道人从来不肯结交官府,有许多贪婪的官垂涎观产,借故去拜,都见道人不着。 程江为也知枇杷道人不肯与官府往来,所以亦不曾前去观内募捐。忽听报来拜,不觉十分诧异。暗想他是从不与官府往来的,我到任便闻其名,就因前几任知府都碰了钉子,恐怕他对我也一例拒绝不见。难得他今日肯来,一定必有缘故。随吩咐大开中门迎接,自己也恭恭敬敬的降阶恭候。 不一会,只见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道骨仙风。身穿杏黄色长袍,潇洒风神,望去如经霜之菊,全没一些儿尘俗之气。不问是甚么人见了,皆会肃然起敬。 程江为夙根甚深,生成一双慧眼,少小时便能看出杨定天的根底。从莫离学道年馀之后,两眼观人的能耐,当然比少小时更加确定了。何况一到临安府任,就闻枇杷道人的大名。当下忙紧走几步迎上去,打躬说道:“想不到法驾降临,未曾熏沐敬候,罪过罪过。” 枇杷道人回礼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折煞贫道也。” 程江为侧着身子,引进客厅中,推他在首位,自己坐在下面相陪。 枇杷道人只略略谦逊两句,便说道:“因今年旱荒为百年不遇大灾,害地之宽广,也为从来所未有,数十万饥民都奄奄垂毙。贫道有白米三十万石,愿捐供赈济,已派小徒从各处陆续运来临安河下。所以亲身前来,请求委员分途按户施放。” 程江为闻听有这许多粮食,料知足够赈济这一府的饥民了,不由得又惊又喜,更五体投地的钦佩,从心坎中说出许多代饥民感谢的话。 枇杷道人言明来意,又客套几句,即告辞起身。程江为恭送出大门。回头打发两个手下,去河边看米船来了没有。 衙役去不多时,都气急败坏的样子,回来报道:“河边停泊的大小船只,比平时果然多了几十倍,并且都是重载船。但是各船上一律用芦棚遮盖得严密,一个船户也没看见。小人叫问了几遍,不见船里有人答应。只得拣一只靠岸近些儿的大船,跳上去查问来历。只见一个乞丐似的跛脚,从芦棚里爬出来喝问:是甚么人?跑到我船上来干甚么事?小人回他是府衙里打发来的,看你这船上装的甚么?叵耐那厮可恶,听了小人说是府衙里打发来的这句话,不但不赶紧迎接招待,反将两个乌珠一瞪,对小人骂了许多无礼的话,小人不敢说出来。” 程江为惊问道:“骂些甚么无礼的话?尽管说出来,不与你们相干。” 衙役才接着说道:“那厮瞪着两个乌珠大骂:我船上装的甚么,关你们府里甚么事?要你们来看些甚么?小人见那厮敢如此无礼,实在是目无王法,打算将他拿回来。谁知那厮形同反叛,竟敢不由分说的一手一个,将小人抓着掼到岸去。并声称:你们回去告知程某,要看我船上装的是甚么,须他亲自前来。打发你们来是不中用的。小人因那厮的形状虽然猥琐,气力却是很大,不敢再上船去拿他,只得回来禀报。” 程江为听完,也按不住冒火。但不便对手下露出没度量没涵养的样子来,极力按纳住问道:“没船户的大小船只,共计约有多少艘?” 衙役道:“一时也点数不清,大约至少也有几百条。” 程江为即传谕亲到河边去,那时的一个知府出门,前护后拥的好不炫赫。因他听了衙役的话,心想如果是寻常驯良船户,断没这大的胆量,敢将知府衙门里的官差,胡乱抓着往岸上掼,并说出那些横蛮无礼的话。便是枇杷道人派遣运赈米的徒弟,就应知赈米当然得由府衙里派人接收,然后分途施放。更不敢对我打发去的人,有那种荒谬言动。也没有数百号米船上,不见一个船户的道理。心里一有这种思想,便不能不预防有意外变动的心思,因此所带随从的人,比平时出门更加多了。一路鸣锣喝道,全副仪仗的拥到河干。 程江为坐在大轿中,举目向河边一望,只见一字长蛇阵也似的排列着无数的船只,牵连一二里路远近。每只船桅上,悬挂黄色长方旗一面,旗上分明写着临安抱朴观赈济之粮九个斗大的黑字。棚席都已除掉,露出一舱一舱的白米来。每船二三个c四五个船户,都寂静无哗的在船头立着。那一种整齐严肃的气概,与衙役所禀报的绝对不相符合,正待将那两个衙役传来,问他谎报之罪。忽看见最大的船上,一个蓬首垢面的人,斜靠着船舱打盹,一双赤脚向前伸直,一只是平常人肉脚,另一只一望就看得出是铜脚。陡然触发了少年时学道的事,不由得吃了一惊。两眼不转睛的盯住那人,想看个仔细。只是那人低着头打盹,面部又不清洁,认不出是否莫离? 正在这时,那两个衙役已到轿前禀道:“小人刚才来这里探看的时分,这些船只还不曾靠岸停泊,离岸有丈来远。也未挂旗帜,全不是于今这种气象。不知怎的变换得这们快?惟有抓着小人掼上岸的那厮,此刻还是在那条大船上,靠着船桅打盹的便是。” 程江为点了点头,吩咐停轿,自己走下轿来,向那大船走去。 那人忽伸着懒腰,打了一个呵欠,朝河岸立起身来。 仔细看时,不是莫离是谁呢?程江为一看便不敢慢忽。也顾不得自已是临安府的知府,河边有多少人民注目。急走上那船,双膝跪下,叩头说道:“想不到在这里得拜见师傅。” 莫离忙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你还没忘记吗?只是于今已拜的太迟了些。我当日已说过了,你要报答我的话,且等你到了临安再说。这回师傅要广行功德,委我运来白米三十万石,赈济这一府饥民。只是从来办理赈务,经手的人莫不希图中饱,难民所受的实惠有限。你此番能认真办理,使这三十万石米,颗颗得到饥民肚中,就算是你报答了我。而你办好这回的事,自己的功德也无量。” 至此,程江为才知莫离还是枇杷道人的徒弟。他本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赈济饥民之事,原来办得十分认真,便没有莫离一番嘱托,也不至和寻常借赈灾捞钱的样,经手的只图中饱,何况有番嘱托?不待说一府的饥民,没一个不实受其惠。赈务办妥之后,官厅对于捐钱出力的人,照例有一大批保奏。因枇杷道人的功绩太大,不能与寻常捐钱出力的人一例保奏。他亲自步行到抱朴观,请示枇杷道人,看他心里想得何种褒荣之典。 枇杷道人从来不待见官府中人,这回却破例迎他到静室里款待。程江为表明来意,枇杷道人表示不屑的神气说道:“贫遭自行功德,别无他项念头。无论何种褒荣之典,在贫道看来,都觉得不堪,不是小家修道的人所应当膺受的。” 他那知枇杷道人为赵宋之后,正恨挽非同劫运,不能驱除鞑虏,光复大宋的故土,怎么反想得元廷褒荣之典?程江为以是客气的推辞,很诚恳的说道:“你老人家虽是清高,不存这种念头,然朝廷酬庸之典,是没有偏私的。” 枇杷道人见他说得极诚恳,遂点头说道:“贫道个人实用不着何等褒荣,但我住持这抱朴观的年数不少了,却没一些儿可以留作纪念传之久远的东西。你能为临安抱朴观奏请领下全部道家经藏,倒可以作镇观之宝。” 程江为听了,自是欣然应诺,转奏上去,孰料竟被朝廷批驳下来。他在官场中混的日子不多,又是个科甲出身,不大明白官官需索银钱的手段。见保奏上去,居然批驳了,只急得甚么似的。 枇杷道人早知朝廷批驳用意,亲自进京,花了上万贿赂费用,经过一年多时日,方将全部道藏请下来。这一路运回临安,沿途官府都焚香顶礼。 程江为事先就满城张贴了告示:道藏运到临安的这日,家家户户都得在门口陈设香案。临安一府的百姓,受了枇杷道人赈济之德,异口同声的称枇杷道人为万家生佛,没一个不想瞻仰丰采。 云龙子三人,正在这日来到临安,看家家点烛户户焚香的情形,不知道为的甚么。向人打听,才知道是迎接临安抱朴观从朝廷请下来的道藏。也不明白道藏是甚么东西,有何焚香顶礼迎接的必要。少年人好事,定要参观一番。 赵菱儿c杜青青也愿意看个究竟。三人便杂在瞧热闹的人丛中,等待道藏经过。耳里就听得瞧热闹的人议论枇杷道人如何高寿,如何富足,和程知府如何要好,这一部道藏的价值是三十万石白米。 云龙子一听枇杷道人的名字,心里就是一惊。正待和赵菱儿说话,忽前面鼓乐声喧,两旁鞭炮齐响,原来道藏已由这里经过。只见十几口木箱,每口用四人抬着,木箱上有绣金龙的黄缎子覆着。前面八人扛抬,抬着圣旨两字。后面一个黄袍老道,也坐着八人大轿,还有许多官员的轿子,跟随在后。看了圣旨两字,便不由得气忿,不高兴再看。带着赵菱儿c杜青青,投到一座古庙里。悄悄的向赵菱儿说道:“汝知道方才坐八轿的老道是谁么?” 赵菱儿摇摇头道:“我和你一般的,今日初次到这里,谁知那个甚么老道?若是好东西,当不至有这番举动。” 云龙子道:“这事很奇怪。据路旁人说,这个老道,便是枇杷道人。师傅曾对我说过,他老人家平生最钦佩的除智方禅师之外,就只枇杷道人和北仙叶秀衣。并说过枇杷道人的胸襟行径,教我将来行事,当推枇杷道人的马首是瞻。只是照方才的情形看起来,何尝是和我们同道的人?” 杜青青道:“只怕不是师傅所钦佩的那个枇杷道人。他老人家怎会钦佩这种势利方外人?” 云龙子道:“没有第二个。枇杷道人在南五省,江湖中无不推祟,有谁能假?几省道观的总住持,更不是别人假冒得来的。” 赵菱儿道:“毋管他是真是假,我们到药王观,会见北仙叶秀衣师傅之后,就自然知道详细了。” 杜青青点头道;“北仙叶女侠与这里相隔咫尺,断无不知道详情之理。” 云龙子道:“不然,这事用不着问。并且道藏今日才到,叶女侠也未必便知道详尽。不如今夜我亲往碧霞宫探看一遭,务必探个水落石出。” 杜青青劝他不要去,云龙子一定不肯。 赵菱儿道:“也罢,就让你去走一遭。惟对于老前辈千万不可有无礼的举动。这古庙不好停留。我二人可先去药王观,你探过便来。” 云龙子应是。赵菱儿遂同杜青青去东林村。云龙子独自等到夜深,改了装束,穿檐越栋,向抱朴观奔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二回 入仙观成家娶妻 讨小妾生出祸端 话说云龙子穿脊越檐,少顷飞至抱朴观。只见这庙观规模极大,有五重大殿,壮阔异常。他不曾到过,亦不知枇杷道人是住在那间房内。便伏在瓦上静听,四周寂寂无声,连掉下一枚绣花针, 都可以听得出声息。直到第五重大殿旁边一间房上,才听得有人谈笑的声音,很是清晰。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没缘分的,竟会如此当面错过。” 接着就听得另一个声音说道:“修炼的事,成功迟早真难说。我就为得不着一个有缘的徒弟,使我得迟六十年成功。” 话才说到这里,忽戛然而止。仍是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息。 云龙子伏着听了一会,不闻再往下说,只得飞身下到殿后院落里,瞧那房中灯烛辉煌,从窗格子里透出来的灯光,照彻得院落里如同白昼。房门窗户都关着,走近从纸缝中朝房里窥探,房中陈设得和天宫一般。他虽生长在富厚之家,却不曾见过这般富丽庄严的器具。 只见对面一张金碧灿烂的大交椅,端坐的就是白天所见那个坐八抬大轿c身着黄袍的道人。垂眉合目,静坐养神的样子。交椅前面,安放着一座四方八角的炉鼎,约有二尺多高,内有一缕一缕的青烟袅出来。旁有两张形式略小些儿的交椅,东边危坐着一个也是道家装束的老头,满身土头土脑的气概。一领黑色的布道袍,破旧得不成个模样,还有一把破雨伞,和一个黄不黄白不白的大布包袱,搁在一边。这般装束和行李,在这种富丽庄严的房间里,猛眼看去,不但有雅俗之分,简直有仙凡之别。再看这老道人的脸色,虽则黄中透黑,却有一种光辉,和坐在正中的枇杷道人一般神气,也是闭着两眼,不言不动。 回头再看西边交椅上坐着的,也是一个年纪很大的人。身上的衣服,比这老道人更是破旧得难看。无沦是谁见着,都以为是在乡下乞食的老头。面庞枯瘦得像是已有许多日子,不曾吃着甚么。两个眼眶深陷进去,是闭着呢,还是睁开的,也看不出来。 云龙子暗付道:“这老头的相貌,似曾在甚么地方见过的?”思索一会,猛然想起。心中诧异:“这老头分明就是我那次跟着师傅,在庙里看见的人。怎么于今还活着在这里?后来走时,虽瞧他已端坐在石供案上面,然当时据师傅说,那便是坐化,躯壳已没知觉。怪道刚才在房上,听说为得不着一个有缘的徒弟,得迟六十年成功的话。不过师傅当日,只说迟五十年,这里多说十年,略有点儿不对。 正在胡思乱想,忽觉得头顶上有一阵清风吹过,便见房中琉璃灯光,同时摇闪几下。云龙子的眼神,也就跟着撩乱起来,仿佛被极强烈的闪电,闪得人眼花摇荡似的。他也不知是甚么原故。只连忙将两眼闭着。凝了凝神,再看房中并无变态,却又多一个穿破旧蓝布道袍的老道。朝着枇杷道人,双膝跪在炉鼎前面,连叩三个头。起来的时候,笑容满面回头望着窗外。 云龙子见这道人的眼光,正对着自己,禁不住打个寒噤,但还是疑心偶然望到这方面来了。间隔一堵这般厚的砖墙,又相离甚远,未必就真个被他一眼就瞧出来。也未虚畏,仍不转睛的向里面窥探。可是作怪,那道人居然向他笑嘻嘻的点头。这一来,却把云龙子吓坏了。心想:我虽不是盗贼,只是这地方非同小可。这枇杷道人的班辈,比我师傅还大。师傅尚且非常钦仰他,可见他的威望了。我深夜偷来此地窥探,自是无礼举动。见着面怎么好支?不如赶紧逃走,免得当面受辱。此时那敢迟慢,一抹头便蹿上房檐,比飞鸟还快的向前狂逃,惟恐那望着他笑的道人出来追赶。一口气约摸奔逃了二三十里,才敢将脚步略慢些,留神听背后有不有脚步声响。听了没有,才敢回头朝背后望。 此时正当夜月色清明,不见有人追来他方敢坐下吐一吐气。暗想今夜真侥幸,那望着我笑的道人,并不曾看见他从甚么地方进房,只一霎眼,就见他跪在地下叩头。窗户房门都关着,不但没见开动,亦未听得有甚么声响。可见得他的本领,已是不小。他尚且朝着枇杷道人叩头,枇杷道人的本领不是更大吗?他们必已知我的来历,没有想将我拿住的心思,若打算将我拿住,只怕出逃不到这里。我若听赵菱儿的话,不来窥探倒好了。于今甚么也没被我探着,弄巧反拙,将来师傅还说不定要责备我荒唐无礼。 云龙子想到这里,很觉懊悔。只是事已如此,懊悔也没有用处。只得无精打彩的起身,想投奔东林村药王观。举眼向四面辨别地势方向,只是从抱朴观逃出时,由于心慌意乱,见路便奔,没闲心辨别东西南北,此时既决定要往东林村去,当然要认清方向。但是举眼向四面望了一会,只觉得四方都雾沉沉的,五丈以外,即模糊不能辨认。耳里却听得远近都有雄鸡报晓的啼声,并听得有更锣的声音。心里陡然吃惊道:“难道我逃了这们远,还不曾逃出临安城吗?怎么会听得更锣的声音,就在近处?我记得从抱朴观逃出来时,分明蹿过一道很高的城墙,照着一条白色的道路奔跑,至到这里才坐下。这里分明是一个荒村,即算附近村庄里有鸡叫,这更锣是从那里来的?”兀自想不出道理,只好仍依着白色的道路走去。以为在这晓雾迷离当中,自不能辨明方向。只待天光一亮,就容易辨认了。果然渐走渐觉得四面的雾都稀薄了,隐约看见前面有一片树林。走到跟前,只见树林底下,青草如铺着一层绿褥,登时觉得身体异常疲乏,昏昏的想睡。遂走进树林中青草上坐下来,将背倚靠着一株大些儿的树打盹。 迷睡一会,仿佛有人在背上推了—把道:“还不醒来,这里岂是你鼾睡的地方?” 云龙子惊醒转来,睁眼看时,红日当空,树陰覆地,好象已到了正午。忙立起身来,一看树林外面的情形,不由得一怔。原来一堵丈多高的砖墙,矗立在树林外面。跑出看时,更惊得手足无措。这地方哪里是甚么荒村旷野?分明还在抱朴观的第五重大殿后院之中。窗门依旧,昨夜窥探的所在,就在眼前。只院中地下,用石粉画棋盘似的,画了许多界线,这是昨夜不曾看出来的。心中大惊:这道人的偌大神通,能使我在这一个小小的院落里,奔逃一夜,丝毫不曾察觉。夜间尚且逃不了,此时是更毋庸动这要逃的念头了。我本来到这里,并不为偷盗,有甚么不能见人的事定要拚命的逃走?事到于今,倒不如索性进去说个明白,免得盗贼也似的怕人追赶。想罢,觉胆气壮了许多。正待走上前推门,只见那门吱呀的一声开了。 昨夜那个望着他笑的道人,飘然走出来,仍旧笑嘻嘻的向他点头,招手说道:“辛苦了贤侄台。请进里面来,老祖有话和你说。” 云龙子虽自觉没有甚么背人的事,只是一见这道人,想起昨夜望着自己笑嘻嘻点头的情形,就和此刻所见的一样,不知不觉的面红耳赤起来,话更不好怎生回答。只得合掌行了个礼,低头跟着进房。 屋内情形,昨夜已看得仔细。只炉鼎两旁的椅上,那土头土脑的老道人和花清都不见了。炉鼎中袅出的一缕青烟,仍不断的如蚕吐丝。有一股香气,冲入鼻观,非兰非麝。闻了这香气之后,顿觉神志清爽,五体舒畅。看枇杷道人还端坐在正中交椅上,不敢怠慢,急就在昨夜那道人跪拜的所在,叩头下去。 只听得枇杷道人带笑说道:“昨夜探得甚么情形没有?你真糊涂,全不懂得混俗和光的妙用。不过你的志向还不差,于今切身的大仇已报过了,可算是你一个人的大事已了。你师傅慕容昭良,他还有正事,此后跟着也得不到益处。于今你师傅得花清提携,已在闭关修养。你此后可拜他为师。”尔后伸手指着那引他进房的道人,接着说道:“他在观里门徒很多。你从其处可得不少益处。” 云龙子起身,待要叩拜。 枇杷道人忙摇手止住道;“得等见过你前师慕容昭良之后,方能拜他。到时便可蓄发返俗,了你自己的冤孽。你父亲未了的志愿,只能委之天数。你不能了,我也不能了,自有代替之人。此时尚在襁褓中,我将来还有缘可以见得着。 云龙子闻听,惊道:“其人姓甚么?叫甚么名字?现在那里?” 枇杷道人摇头道:“这却不知道。你也用不着打听。” 云龙子不敢再问。 枇杷道人继续说道:“你此刻也毋须往别处去,且等你将来的同门师弟到了,再去普陀山。赵菱儿c杜青青二人,药王观不是归宿之处。等你同门师弟到了,自有区处。” 云龙子暗付,我跟了师傅这么多年,不曾见说有第二个徒弟,哪有同门师弟到这里来?正打算问个明白,见枇杷道人已将两眼合上,像是入了睡乡的样子。 花清朝着他笑道:“你从昨夜到此刻,不曾吃着甚么,腹中大概久已闹饥荒了。跟我来,给点儿东西你充饥。”说着,往左首一个门里走去。 云龙子跟在后面,经过几间很幽静的房子,到一个大殿上。只见二三十个道人,都穿着花花绿绿的法衣,整齐严肃的在殿上做法事。香烟满室,乐声盈耳。昨日白天所看见的那几口黄缎覆着的道藏箱,做两行排列在殿上,留心看时,才知乃是抱朴观的第三层。 花清并不在殿上停留,直将云龙子引到一间静室里。这房很小,也没甚么的陈设,床几桌椅都不精致。墙上嵌着一块二尺多长,尺多宽的青石,石上仿佛刻了些行书字。一时也没心细看。花清教云龙子坐下,便转自出去。随即有个火工道人,托了一盘饭菜进房。 云龙子正苦饿的难受,狼吞虎咽的把饭菜吃了。心里终觉得疑疑惑惑的,不明白枇杷道人的言语举动,更猜不透花清给他吃一顿饭,为甚么要引他到这房里。 用膳之后,火工道人又将盘碗收去,还不见花清进来。坐着无聊,只好起身在房中踱来踱去。默想枇杷道人所说的话,记得师傅救叶不商之后,见了花清,曾对自己说过:将来花清定可帮助师傅。枇杷道人所说得花清提携的话,必就是这点儿来历。 只是昨夜坐在花清对面椅上的那个土头土脑的道人又是谁呢?胡思乱想了一阵,偶然一眼看见墙上的青石,上面已粘很厚的灰尘,看不明白字迹。随弯腰脱了一只草鞋,将灰尘拂去。看石上字道: 收拾起大地河山一担装,四大皆空相。历尽了渺渺穷途,漠漠平林,磊磊高山,滚滚长江。 似这般寒云惨雾和愁织,诉不尽苦雨凄风带怨长。雄城壮看江山无恙,谁识我一瓢一笠到临安。 云龙子虽则是一个继承父志c图复宋社的人,然少时读书不多,失学太早,这词的来历,苦不能懂。不过看了这词句中的口气意思,料知必是一个前朝被难蒙尘的皇帝,也是假装出家人,到了此地,感怀身世,便做了这一首词,以抒愤慨。 当下看了几遍,心中也就有无限的感慨。觉得自身和赵菱儿c杜青青三人,都还没有归宿之处。报仇的事业,能做到与不能做到,何以委之天数,人力不能勉强。至于自己安身之所,是不能委之天数的。又想到赵菱儿,虽说愿遁迹空门,终身修道,然她是个生长礼义之家的女子,父母俱已去世,嫁人的事,当然不便由本人说出口来。只一个如重生父母的渡心师傅,都已固寂了。赵菱儿嫁人的事,除却自己作主,实没有能代替的人了。但是他亦知赵菱儿的本领性格,要物色一个资格相当的人物,很不容易。 正在思潮起伏不定时,花清走进房来,笑道:“你不要在这里胡思乱想。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岂必大事才是天数,小事便不是天数吗?何况安身立命,原是无大不大的事。你只须安心在此地住几日,自有你安身之所,并代替你那义妹作主的人来。” 云龙子闻听,虽摸不着头脑,然相信枇杷老祖和花清所说的话,必不是诳人的。自己也正苦不好去东林村药王庙居住,就在抱朴观住了些时。 原来展鹏飞在徽州奉慧通禅师之命到临安来,那信中就是教云龙子与杜青青完婚,并替赵菱儿作伐,配给花清大徒弟郑少琪。云龙子得了那信从此脱却僧袍,蓄发还俗,两个人一娶一嫁,都成立了家室。 郑少琪娶赵菱儿小姐为妻的事,不得不提另一个人。 此人姓郑名仲琪,比郑少琪实际上大几个月。郑少琪已到成家立室时,郑仲琪替了他的缺,在祖父郑震岳那种富贵人家长大。 郑震岳望曾孙的心切,不待说是特别的早婚。他只在大都做了三四年的官,就因挂误公事,把官丢了,带着全家回福建原籍。郑仲琪从此便离开他父母之邦,才长到十三岁,郑震岳因自己有六十多岁了,急想见着自己的曾孙,方死无遗憾。就吩咐儿子郑戴维给孙子郑仲琪娶媳妇。富贵之家的子弟,不愁没得门当户对的女儿结亲。很容易的,郑仲琪便娶了妻。但是郑震岳命里不该见着曾孙,孙媳妇虽进门三四年,只因身体孱弱,夫妇的年龄又都太轻,所以没有生育。而郑震岳却已老态龙钟竟等不到曾孙出世,就呜呼死了。郑戴维是一个完全当少爷出身的人,也没有甚么学问能力。郑震岳死后,他也不想做官,也不打算经商。 因郑震岳做了大半世的官,积蓄的资财,足够郑戴维一生温饱而有馀。当惯了公子少爷的人,家产又很富足,吃观成的饭,穿现成的衣,享安闲自在的福,何等逍遥快乐。哪里还有上进的心?就在福建原籍广植田园,实行安享。但对于郑仲琪,因非自己亲生的骨血,当郑震岳在日,不便露出不钟爱的样子来,恐怕被父亲看出破绽。及至郑震岳死了,对郑仲琪父子之情,便不免渐渐的淡薄了。只仍不肯把郑仲琪实乃大都一个穷苦裁缝儿子的话说出来,也恐怕郑仲琪知道了这段历史,不把郑戴维当父亲孝顺。 郑仲琪只觉得自己父亲,对自己很淡漠,但并不知其因。为人子的,不得父亲待见,在家庭中便失了天伦的乐趣。他既不得其父好脸,自己娘子也就跟着不得欢心。这娘子的身体,原不甚强壮,所以难于生育。就因没有生育,不能如祖父的愿,心中加以忧急,体质更形亏状弱。即使郑戴维夫妇欢喜,给她医治调养,尚怕不得永年,何况不拿她当自己亲儿媳看待?因此郑震岳去世才三年,郑仲琪的娘子也就随着夭折了。郑仲琪因不得父亲的欢心,有一个知痛识痒的娘子在身边,还可以得着些儿安慰。于今连这个惟一无二安慰自己灵魂的人都死了。这种拂逆人意的境遇,教这正在少年的郑仲琪如何能安处? 还亏郑震岳在日,虽把郑仲琪看待得宝贝一般,但未像普通不懂得教养的上人,一味糊里糊涂的溺爱。从郑仲琪长到五六岁,便专聘了有学问道德的先生,在家中教读。郑仲琪投生在一个多儿多女的穷裁缝家,而后来居然能成就一个人物,当然不是一个根基薄弱的人。读书长进得很迅速,到郑震岳死时,郑仲琪年纪虽只十八岁,学问文章,已很负些时望了。也幸有这一肚皮的学问,在家庭中不能安处,不怕出外没有自谋生活的能力。 遂决心出外谋事,不在家中过那没生趣的日月。便将这出外谋事的心思,对义父母陈明。郑戴维夫妇心里既不爱这个非亲生的儿子,听他说要出门,自没有不肯的。谁知郑戴维夫妇,都是三十年前享爷福,三十年后享儿福的命。郑仲琪一离家,家中就接连不断的飞来横祸,二三年之间,就把家业败尽了。 说起来,大伙必不相信,郑戴维因郑仲琪单身出门,夫妻商量纳妾,想再生育。在纳娶的这日,来了许多宾客。 郑戴维正在兴高彩烈时,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吵闹,并夹杂着哭泣的声音。听了这哭声,觉得不吉利。异常忿怒,自己走到门口去看。原来有几个乞丐,为争打发,和自家下人的口角起来。家丁仗主人势力,伸手就抓着一顿打。乞丐中老实些儿的,被打得哭起来,强悍些儿的不服,也有回手反抗的,也有回口恶骂的。 就听得有一个乞丐,被家丁打得一边闪躲,一边骂道:“狗仗人势,凶甚么?你也是吃着旁人的,只要你东家说一声,叫你滚蛋,怕你不和我一样吗?休说你这样狗仗人势的东西,就是你东家,也说不定像我一般讨着吃。” 郑戴维起初听得哭泣之声,心里已十二分的忿怒。此时更听得这么骂,以为这乞丐有意来破他的禁忌,坏他的彩头。再也按纳不住胸中三丈高的无名业火,几步赶到乞丐跟前问道:“你这畜牲,存心趁我的喜庆日子来捣乱么?为甚么要骂我有像你一般讨吃的这一天?” 这乞丐许是被家丁打横了心,也不知忌讳。见他赶过来问这话,就翻起一双白眼,说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你能保的住永远没像我的这一天吗?老实说给你听,我少年时,在家也有三妻四妾,出外也是前护后拥,哪一件赶不上你?你少凶点儿。” 郑戴维被骂得气急败坏,指着乞丐的脸,厉声叱道:“你若非是一个不成材的东西,何至好好的家业会弄到讨吃。汝知道吾有多大的家业?若不和你一样,怎么有弄到像你的这一天?” 乞丐反凑近身对准他的脸,露出一副鄙视不屑的样子,哼了声说道:“且慢夸口。三场人命两次火,看你像不像我。” 郑戴维已气得说不出话,提起脚就是一下,不偏不倚,正正的踢在乞丐小竟当中。这乞丐本来是痨病宽模样,也合该郑戴维家里得遭横祸,乞丐受这一脚,登时倒在地下,只一声哎呀,打了几个滚,两眼往上一翻,两脚往下一伸。他怒火未息,待赶上去再踢两下时,乞丐已无福消受,被踢死了。郑戴维也不放在心上,拿出几串钱给地保,叫人领尸安埋。 那知这乞丐所说少年时候在家有三妻四妾,出外前护后拥的话,并不虚假。他确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就因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被家里驱逐出来。他生成执拗的性质,既被家里驱逐,宁肯在外乞食度日,亦不愿再回家去。家里曾屡次派人来接他,他踩也不睬,情愿讨一顿吃一顿,终年挨饥忍冻,已如此过了好几年。 今被一脚踢死,当时就有同伴的乞丐,报信到他家里。古人说的:人命关天。郑戴维在忿怒时,踢一脚不打紧,这一场人命官司遭下来,便非同小可了。耗费家产的大半,结果才免去罪戾。 这场人命官司刚打完,接着又闹出一场人命。这场祸事,就是因郑戴维新纳的妾不安于室。他娶小妾进门的这日,家中就遭了人命官司,觉得这女子命运极坏。正在和乞丐家属打官司的时候,退财呕气,对小妾当然说不到宠爱两个字上去。当小老婆的人,如何能耐得住冷淡?偷偷摸摸的,便和那个打乞丐的下人勾搭起来。 直到打完官司,郑戴维心里才略微安逸些。就发觉小老婆和下人暖昧情事。这一气,竟比受乞丐的恶骂还要厉害几倍。公子少爷的性格,心平气和的时候处事,尚不知道思前虑后,何况失意之馀,又在气忿填膺的时候?当时一发觉奸情,就将家丁毒打一顿,并定要送官惩办。幸亏他夫人是平江大绅士曹寅的小姐,很精明贤德,劝了又劝,郑戴维这才只把家丁辞退。 小妾见奸情败露,奸夫挨了打还要送官。料知自己也免不去有一场大羞辱,情急起来,竟乘着郑戴维正在打家丁时,悄悄的拿一盒宫胭脂往口里一倒。待郑戴维走进房里来时,已是不可救药了。小妾虽是花钱买来的,然不遭横死则已,一遭意外,便是平日和小妾绝不相干的流氓痞棍,遇了这种场合,立时都变成的亲戚故旧了,成群结队的跑到郑家来闹。 这个问郑戴维:“为甚么将我的姑子逼死?”那个问;“为甚么把我外孙女儿逼死?”说起来,没一个不是小老婆的至亲。 郑戴维明知是一般痞棍想借事来讹诈银钱的,自然恃强不理。然而有那个被毒打辞退的家丁从中主使,竟告了官。 这一场人命官司虽不比打死乞丐那么大,但也耗费了不少的银钱。两场人命官司下来,郑震岳大半世宦囊所积蓄的,已所馀无几。田园产业,都已归了别人。只略馀一点儿衣服细软,在郑戴维这种挥霍惯的人手里,区区之数,算不得是财产了。 而那个被辞退的家丁,还记恨在心,不肯善罢甘休,无时无地不暗中和郑戴维为难。把郑戴维夫妇吓得连树上掉下一片枯叶,都疑心是大祸临头了。他夫人觉得家里万不能住了,劝他趁这时还有点儿衣服细软在手里,可以当盘川,夫妻两个动身到岳父度日。好在曹家产业极富,曹寅夫妇原来极痛爱女儿,巴不得女儿女婿长远住在家里。 郑戴维夫妇到岳父后,郑少琪才去福建寻觅。他并不知家是哪府哪县的人,泛泛的访问。偌大一个福建省,又在父母已离开之后。莫说费四年的时间,便是四十年,又何能访得着?不过郑少琪既是生成的天性笃厚,又练就这一身的本领,越是访不着,越觉算不得英雄豪杰。与赵菱儿小姐结婚之后,成立了室家,更日夕不辍的,思念亲生父母。 这日,向花清说道:“我记得蒙师傅当日救活弟子时,曾说过能使弟子一家团圆的话。于今弟子已承栽培,练就这些本领,并成就了家室。师傅待弟子的恩重如山,弟子就粉身碎骨,也永远报答不了。惟有尽今生今世的寿命,时刻在师傅左右伺候。只是生育我的父母,至今还在人世,弟子受一场生育之恩,不但毫没报答,即见一面,使两老略得安慰的事都做不到,心里实在过不去。弟子深知道师傅通天彻地的本领,看天下万事万物,直如掌上观纹,断没有不知弟子亲生父母所在的道理?无论如何,得恳求慈悲,指引弟子前去。弟子只将父母亲迎接到这里来供养,仍顷刻不离师傅左右。”说时,两泪直流下来。 花清微微的点头道:“你阖家团圆时期,已在眼前。但是你的骨肉固应相聚,须知因你而分离他人的骨肉,也应同时团圆,方可见造物之巧,天道之公。不能偏厚偏薄于一人,我有何道法,敢逆天而行?” 郑少琪揩干眼泪,问道:“师傅所讲因弟子而分离他人的骨肉,应如何才得同时团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三回 驾竹筏打渔收子 失娇儿千金购代 话说郑少琪又是怎被花清收为徒弟,咱们先来交代一番。 徽州c临安两府交界处,有一块大平原,周围绵延数十里。地名叫做新安郡,位于徽州最南端,北倚黄山,东邻临安,南接千岛湖,是徽州府治所在地。其辖区有一小镇,名唤郑家坪。临安府说是属应归其临安县管辖,徽州府说是在新安郡境内,数百年争论不清。这坪在作山种地的人手里,用处极大。春c夏两季,青草长起来,是一处天然无上的畜牧场;秋c冬两季,晒一切的农产品,堆放柴草;两府邻近这坪的农人,都得了不少益处。 因没有一个确定的界限,两县的人,各不让步;又都存着是一县独有的心,不肯劈半分开来。於是每年中,不是因畜牧,便是为晒农产品大动干戈。相斗时,两方都和行军打仗一般,聚集千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就在郑家坪内,少壮的在前,老弱的在後;妇人小孩,便担任後方勤务。两方所使用的武器,扁担c铁锄为主;木棍c竹竿,临时取办来接济的也不少。 每一次皆斗的死伤狼藉,直到一方没有继续抵抗的馀力才罢休!从不议和,也不告官,打死了的,自家人抬去掩埋;怨死的人命短,不与争斗相干;受了伤的,更是自认晦气,自去医治,没有旁的话说!打输一方,便放弃郑家坪的主权,听凭打赢的一方在坪里畜牧也好,晒农产品也好,堆柴放草也好,全不来过问。到第二年,休养生息得恢复了原状,又开始争起来,斗起来。 历载向来如此,在这坪里,也不知争斗过多少次,死伤过多少人?那时做官的,都是存着吏不举c官不究的心思,要打输了的不告发。即便杀死整百上千的人,两县的知事,也不肯破例出头过问,所以新安c临安两县的人,年年争岁岁打。惟恐郑家坪不属本县的地界。两处县知事的心理,却是截然相反。几乎将郑家坪,看作不是大宋的国土。将一干逞狠斗强的农人,也几乎看作化外!致使从未得到纷争解决! 离郑家坪五里路,有一条小河,春季涨水时候,也不过两丈来宽,七八尺深;若在秋c冬两季,仅有二尺来深的水。并不要渡船,作山种地的,将裤脚捋起,便可在水中,走过河去。载粮食的小船,春天连下了几日大雨,发了山水,方能驾进这小河里来;平时这条河里,是没有船走的。惟有靠河岸居住的一些农人,每家都有一两只小划子;农闲的时候,便将小划推到河里网鱼。这网鱼的生涯算是这条小河附近农人的副业,每年也有不少的出息。 农人中间,有一家姓齐的,就夫妇两个,没有儿女。为人极其浑厚,排行第二,地方都称之齐二愣子。但他为人虽有些痴傻,种地网鱼的成绩,却都在一般自命不呆的农人之上。他的婆姨,也是没一些精明的样子,混混沌沌的,终日帮着齐二愣子苦做。夫妻两口,食用不多,很有了些儿积蓄。 正月十叁,齐二愣子向婆姨说道:“快要到元宵节了。今日得网一天的鱼,明日好卖给人家过节。”妻子自然说好。平日网鱼,照例是老婆驾着划子,他立在船头上撒网。这日也是如此。因在小河里网鱼的太多,忙活半日,也没几条拿得上手的鱼。老婆便怂恿去大河里试试,自小河出发也不过几里路。齐二愣子就放下手中的网,提起一片桨和老婆摇到了大河。 寒冬未过,北风萧萧。河里走上水的船,都只扯箸半截缝,如离弦的劲弩,直往上驶。齐二愣子在小河时,还不觉风大。一到大河,料想这麽大的风,撒网是不相宜的。遂和老婆商量,打算退回小河。老婆未曾回答,忽瞪大双眼,望着河里,好像发现了甚麽。 见老婆不言语只顾瞪眼望向河心,好像发见了甚麽东西似的。也连忙掉过头,向河心一望,不觉大吃一惊!原来水面上浮一件红红绿绿的东西,像是富贵家小儿穿的衣服。随流水朝竹划跟前,一起一伏的荡来。看看流拢跟前,相离不过几尺远近;他失声叫道:“哎呀!从那里淌来的这个小儿!可怜!可怜!我们把他捞上来,去山里掩埋了罢。给大鱼吞吃了,就更可惨了!”他老婆一面口中答应,两手的桨用力摇去。不须叁四桨,小儿已靠近了船边。 齐二愣子伏下身子,一伸手即将小儿捞起。两个人同看那小儿,雪白肥胖,不过一周岁的光景:遍身绫锦,真如粉妆玉琢;只因身上穿的衣服过厚,掉在水中,不容易沉底。 夫妻都是水边生长的人,很识得水性,更知些急救淹毙人的方法。当下,瞧那小儿背上衣服,还不曾湿透;料想是才落水不久的。慌忙施救,一会儿竟救活转来。两口子高兴到了极处,都向天跪拜。说是神明可怜他夫妻两个,年过五十,没有儿女,特地送这麽好的一个儿子给他。 齐二愣子从自己身上,脱下一件棉袄。去了小儿湿衣,将棉袄包裹好。那里还有心思网鱼?急忙掉转船头摇回家中。左邻右舍都知齐二愣子,在河里拾了个儿子。便有许多人,前来道喜的。因这小儿,还在吃乳的时候。自己老婆不曾生育过,发不出奶来。手中既是积蓄了些儿财物,就专为这小儿,请了一个奶妈。 这小儿有一处和旁的婴童不同的地方,就是:两边的头角高起,角上的头发,都成一个螺旋纹。寻常人的头发,当中一个旋纹的多。据一般星相家说看头上旋纹的前後左右位置,可以定出生产的时刻来。头上有两个旋纹的极少,便有也是或前或後,或左或右。一边头角上一个的,上万的婴儿中间,怕也不容易选出二叁个来。这时小儿,才只有岁余,自是不能说话,无从知道他姓甚麽,是甚麽地方的人。不过就身上的衣服看来,可以断定:是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如何落在水中的缘故,也无从知道。齐二愣子替他取了个名字,叫做齐河。 养到十多岁,夫妻俩见齐河天份很高,全不是一般农人家的小孩气概。只是不愿跟齐二愣子,下田做农人的生活。普通农家十来岁的小孩,早就担负许多耕作上的事项。牧牛羊c割草扒柴,自然是农家小孩份内的事。若是这小孩的身体发育得快,有个十来岁,简直可以帮同父兄,做些大人的事。齐河的身体,发育并不算迟;然禀赋不厚,到底不是农家种子。齐二愣子见他对於一切农人的事项,都做不来。心里怜爱他,也舍不得逼他做。 附近有一个教蒙童馆的先生,略殷实些的农家,想小孩也认识几个字。都在叁五串钱一年,将子女送进读书。齐二愣子遂也把齐河,送进了那个私塾。煞是作怪!齐河一见书本,便和见了甚麽亲人一般,欢喜得很!只须先生教一遍,他就能读的上口。私塾先生教书,照例不知道讲解,仅依字昔念一回。讹了句读,乖了音义的地方,不待说是很多很多。馆中所有的蒙童,跟先生念唱,正如翻刻的书,错误越发多了!惟有齐河,不但没有错误,并常用他的小手,指点书句,要先生讲解。 先生每每被逼得讲解不出,便忿忿的对齐河说道:“教书是教书的价钱,照例都不讲解;要讲解,得加一倍的学钱。你家里能加送钱,我就给作讲解!” 齐河闻听,归家向齐二愣子道:“要多送先生的钱。” 齐二愣子辛苦积蓄的钱,如何舍待多付?并且他是个纯粹的农人,只知读书就读书,那里知道还要甚麽讲解,得另外加钱?听凭齐河怎生说法,他就是不肯担负这笔额外的款项。齐河见说不动也作罢了,次日仍照常到私塾去。 平日去私塾,总是用竹篮提午饭,在里面吃。读到下午,日陷西山的时候回家。这日齐河照常去後,直到天色已晚,尚不见回家。夫妇都觉得诧异:齐二愣子自己提了一个灯笼,亲去私塾探问。 私塾先生道:“我正疑心,今日齐河怎不来读书?莫是病了麽?” 齐二愣子一听,真若巨雷轰顶!错愕半晌,才问道:“今日真个不曾到塾里来吗?他从不是欢喜逃学的孩子,亦不贪玩,更没有旁的地方可走,不到这里来,却到那里去了?” 私塾先生气忿答道:“不是真的,难道是假的不曾来,你若不信,去问这些学生就知道了!我教了十多个学生,今日统来了,就只齐河没到。” 齐二愣子料想先生的话不假,心里更急得无法可想。归根究柢,就恨先生不该要加甚麽讲解钱!和这先生争执一会,也吵闹不出齐河来!得归到家中,对自己老婆说了。齐河虽不是他夫妻亲生的儿子,然终日带在跟前,养到这麽大;又生得十分可人意,一日丢失,如何能不心痛?夫妻两个足足哭了一夜。 次日拂晓,夫妻即分头四处寻找。又拜托亲朋好友,出外打听。一连寻有数日,杳无踪影!知道这事的人,莫不替齐二愣子夫妻叹息。都说:齐二愣子前生欠了齐河的孽债,这是特来讨债的!所以来不知从那里来,去不知往那里去。 话虽如此,但是齐河,难道真是一个讨债鬼吗?确是从那里来的?确是往那里去了呢? 咱们且先将他的来路言明,再道他的去路。 闽州人郑震岳,是一个很有学问的孝廉;只因会试不第,乘那时开了捐例,花了些钱,捐一个道衔;在安庆府候补,很干了几次优差,便将家眷,接到了安徽。他有个儿子叫郑戴维,来安徽时,已有十叁四岁了,在闽州府不曾定得亲事。到安徽过了叁四年,就娶了徽州府大绅士曹寅的小女做媳妇。过门之後,伉俪之情极笃,一年就生了一个男孩子。 郑震岳把这小孩子,钟爱得达於极点。但是曹寅夫妻,也极爱这个女儿。虽则出了嫁,生育孩子,仍是要接回家来久住。郑戴维离不开老婆,也跟同住在岳父家。两小夫妻从家里动身去岳母家时,生下来的小孩,才得叁个月。在曹府住了半年,郑震岳就打发人来接。 曹寅夫妻舍不得女儿走,只是留不放;二月间去的,直住到年底。郑震岳派人接了叁五次,曹寅夫妻定要留过年。 郑震岳盼孙心切,只等过了年,就改派两个长随,同个老妈子。教老妈子对曹家说:“如果要留少爷少奶奶住,不要紧;只要把孙少爷带回去,少爷少奶奶便再住十年八载,也不妨事!” 曹寅夫妻见是这麽说,不好意思再挽留。正月十二日,就雇一艘大红船,送郑戴维夫妻回去。 正月里北风多,红船又稳又快,计算十五日可以赶到。谁知行到第二日,奶妈抱了这周岁的小孩,在船头上玩耍。这个小孩本来生得肥胖有力,乱跳乱动的一刻不肯安静。奶妈年轻,一个不留神,小孩便脱手掉下河里去了!奶妈顺手一捞,仅捞了一顶风帽在手;水流风急,顷刻已流得不知去向! 奶妈唬的魂飞魄散,乱喊救命。郑戴维夫妻跑出去看时,连水花都没瞧见一个!只急得抓住奶妈就打。奶妈情知不了,也要同河里跳下。 依得郑戴维的性子,觉得这奶妈死有馀辜;巴不得他跳下河去,陪葬自己的周岁小儿!亏得妻子机警,一把将奶妈拉住道:“小儿已是掉下河去了!你陪死,也无用处!且快把船头掉过,赶紧追下去捞救。” 驾船的都是救生老手,不问有多大的风浪,红船是从来不会翻掉的。当听得小公子落了水,不待郑戴维吩咐,已连忙落下半截风篷,掉转船头。船上原备有捞人的长竿挠钓;七手八脚的。旋捞旋赶。无奈那船行驶半帆风,比满帆的包快;那怕你落了篷,疾行的馀力,还得跑半里路,方能停住;在河心行驶,又不能撑篙,将船抵住不动。加以水流甚急,等得掉过头来,相离落水的地力,已不知有多远了。 大家心里都存小孩不会泅水的念头,估料落河就沉了。既是不能确定落水在甚麽所在,虽是用挠钓捞挽,也都不过奉行故事而已。 夫妻望河里,痛哭流涕。郑戴维道:“我们年纪轻,不愁不会生育。这孩子该当不是你我的儿子,便不掉下何去,要病死也没设法!只是老太爷这般钟爱他,叁回五次的派人来接,也完全为的是他。我们於今空手回去,却是怎生交代?老太爷c老太太,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得了这个惨消息,不要急死,也要伤心死?这可怎麽得了啊?” 妻子曹氏说道:“这消息非但不可给老太爷c老太太知道,连外公c外婆都知道不得!惟有连夜赶到省城,多叫几个弄婆来许些银子。教她们去打听,看那家有月份相当的小孩,就算几千银子亦可,买一个来作替身。好在出来时,方叁个月。於今离隔差不多一年,老太爷c老太太,不见得便认出来!” 郑戴维摇头道:“不好!到那里去找这头上有双旋,又正正在两边头角上的?” 曹氏道:“那是不容易找,然只要头上有两个旋的!即是找不出,也还有一个法子:叫个剃头匠来,把头发剃个乾净回家!一时不留神,也看不出!并且两个老人家,无缘无故的,大约也不至十分注意到这旋上去。” 郑戴维闻听,也只有如此。随即叮嘱一干下人,不许到家透露风声。这些下人身上,都担些干系。巴不得在老太爷c老太太面前隐瞒,免得挨打挨骂。红船连夜赶到徽州,打发下人上岸,找寻了六七个接生婆。夫妻二人对弄婆把要买周岁男孩的话说了:如能找头上有双旋的,更可多出价钱。弄婆也不知有甚麽缘故,只理会得:这是一笔好买卖:做成了功,可以一生吃不尽!她们干的是这类事业:岂有不极力兜搭的?天下事只要有钱,真是没有办不到的!几个弄婆跑遍整个府地,到十五日,就居然找了一个,头上也是两个旋纹。只略大了几个月,有一岁半,是一个做裁缝的儿子。 裁缝姓狄,名克刚。有六个儿子,四个女儿。因家境不好,食口大多,时常抱怨妻子,不该生这麽多儿女。久有意送给没儿女的养,一则苦於没有相当的人家,二则他妻子,毕竟是自己身上生下来的,不忍心胡乱丢掉!每次生一个儿女下来,得忍受丈夫无穷的埋怨!这回弄婆来说:有富贵人家,要买了作儿子。料知买过去,不但没有苦吃,还有得享受,并且又有银子可得。狄克刚自是高兴,就是他妻子也满口应允。说妥了一千两银子的身价,四百两银子的中间费。一时交割清楚,这岁半的小孩便到了郑戴维夫妻手里。 也合该这小孩,是齐河的替身!虽则大了几个月,只因裁缝老婆,生育得过多,缺乏了母乳;小儿身体,不大发达,和齐河落水的时候,长短大小差不多,容貌也有些相彷佛。就只头上双旋,不及齐河那般齐整;但是尽可以敷衍过去,仍旧教齐河的奶妈带了。寻常有了岁多的小孩,多是不肯吃旁人的奶。这孩子因平日亏了母乳,肚中饥饿得很,奶妈给奶他吃,一点儿不号哭。回到安庆,郑震岳两老夫妻竟毫不生疑,认作自己的嫡孙,替他取的名字叫做郑仲琪。 这样说来,齐河的来路,算是已经表明了。 却说齐河这日,提了饭篮c书包,去私塾馆读书。心里因齐二愣子,不肯答应他加送学钱,有些闷闷不乐。低头一步懒似一步的,往前行走。齐家离学馆,不满叁里路。走了好一会,仍没有走到。停步抬头一看,原来是走错了路,本应在叁岔路口上拐弯的,因心中不乐竟忘记了,就信步走进一座山里来。小孩子心性,见走错这麽远,恐怕迟到被先生责骂偷懒,不免有些慌急起来。急回头匆匆向来路上返回。 方要转过山嘴,不提防一条硕大无朋的牯牛迎面冲来。那里避让得及,那牯牛用角一挑,把齐河挑得滚下一个山涧中去了! 农人牧牛,照例是清早和黄昏两个时期。这时正是早起牵出来,吃饱了水草,要牵回家去了。黄牛c牯牛都有一种劣性,不惹发它这劣性就好,驯服得很,叁五岁的小孩都能牵去吃草。若是它的劣性发了,无论甚麽人,也制地不住! 每次发劣性时,总是乘牵它的人不防备,猛然掉头就跑。牵牛的十之八九是小孩,手上又没多大的气力,那里拽得住?有时还将小孩一头撞倒才跑。跑起来,逢山过山,逢水过水,随便甚麽东西,都挡它不住,遇人就斗。必待它跑得四蹄无力,又见到了好青草,才能止住不跑!这种事,在冬季最多,因是农人休息的时候。牛也养得肥肥的,全身是力,无可用处,动不动就发了劣性!齐河这回被难,正在冬季。 那山涧有丈余深,尽是乱石。牧牛的小孩,跟在牯牛背後追赶。因相离很远,又被山嘴遮了,不曾看见齐河,打涧上经过,更料不到会有人被牛挑下涧里。竟不作理会的,追了过去。 齐河跌得昏死过去,亦不知多久才渐渐的有了知觉。睁眼看时,面前是一间很精雅的房子。自身躺在一张软榻上,只是不见有人。心里疑惑,一时也忘记了被牛顶的事。想坐起来,看是甚麽所在。才一抬头,登时觉得头顶如刀劈一般疼痛。身体略移动了一下,肩背腰腿,无一处不更痛得厉害。疼的咬牙咧嘴,才想起适才情形来。 忽听有人说道:“醒了麽?快不要乱动!” 齐河心里吃了一惊,怕痛不敢再抬头去看。 那人已走过来,原来是个花白胡须的道人。将头伏近,口里说道:“我已熬了些小米粥在这里,吃些儿再睡。你的伤势太重,非再有十天半月,不能全好!你已在此睡了三个昼夜,知道麽?”说罢,哈哈大笑。 齐河闻听叫他喝粥,顿时觉得肚中饥饿不堪。道人端了一碗稀粥,一口一口的喂给他吃了。一连半个月,每日敷药喂粥,以及大小解,全是那道人照拂。 半月以後,伤处方完全治好。齐河聪敏,知向道人拜谢,并问:“这是甚麽地方?你老人家怎知道小子叫做齐河呢?我记得被一条牯牛挑下了山涧,就昏死过去了,怎麽会到这里来的?” 那道人笑道:“这里是徽州境界,贫道人称烈阳道尊。我一年之中有十个月闲游,顺便替人治病。你被牯牛挑下的那条山涧里面,长几味不容易得的草药;那日从那里经过,便下去寻寻草药。也是你合该有救,又与我有缘。下涧就见你倒在乱石堆上,脑盖已破;幸喜脑浆不曾流出,只淌了一大滩的紫血。肩腰背脊和两条大腿,都现了极重的伤痕。看那石上的血色,已乾了许多。推想你跌下,必不止一日半日了。四肢不消说,全是冰冷。亏得心脏不曾损坏,还可以望救。我当下就用涧中泉水调了些九死一生丹,敷满了你的头脑。又灌了些回轮汤,给你吞了。那乱石堆上,不好用推拿的工夫。并且你的伤,也不是叁五日能治好,只好将你驮到这里来。”初见你遍身的重伤,还以为你是被恶人谋害,掼在山涧。及至到这里,仔细一看,才看出是被牛角挑伤了。牛角挑的地位,在腰胁之间。头脑是倒栽在乱石上,肩背两腿,是从涧石上滚碰伤的。你姓甚麽家住在那里,我一概不知。只因见你身边,有一个竹饭篮,饭菜都倾散在旁边。又见有一个书包,里面几本书上,都写了齐河两个字,料想就是你的名字。你怎的取这麽一个名字?是教你书的先生替你取的吗?” 齐河道:“我本姓甚麽,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名字是义父给取的,他不曾对我说出来历。只时常听得同馆读书的人,笑我是十年前的正月十叁日,在河里拾的。我拿这话问义父,他只叫我莫信那些胡说。然而也不讲我亲生父母的姓名住处来,怕真是在大河里拾的!终不成我是没有父母的吗?不过我心想同学的话,也实在有些像是胡说!我今年才得十一岁,十年前还不曾上一岁。不到一岁婴儿终日在母亲手里抱,如何会跑到大河里去呢?难道不上一岁的小儿,就会浮水?既落到水里,又怎的不会沉底,能给我义父拾呢?并且他们说是正月十叁日拾的,更是不近情理。正月间天气,何等寒冷;便是大人掉在水中,也要冻死!何况是一个未满周岁的婴儿呢!” 烈阳道人莫离慈目含笑,听他滔滔不断的讲完。颔首问道:“你义父住在那里?姓甚名谁?” 齐河道:“义父姓齐,甚麽名字我却不知道。只听得人家当我义父的面,都叫齐二爷c或是齐二爹,背後全唤作什麽齐二愣子,家住在离郑家坪不远。义父本是种田的人,得闲就驾鱼划,同义母去河里打鱼。我也同去过好几次。不过义父c义母,都不大愿意带我同去,我问是甚麽道理。义母说:是算八字的先生说我犯水厄,不到河里去的稳当些!照这些情形看来,又似乎是在大河里拾的。” 烈阳道尊一面听他说话一面捻箸花白胡须,偏头如思量甚麽。听到末了,忽然拔地跳起身来,跑到跟前,双手将他的头一捧。吓得齐河不知为的甚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四回 太极洞拜师学艺 郑家坪寻义止兵 话说烈阳道尊忽将齐河的头捧住察看,此时头上伤处的瘢痕已经脱落,只是还不曾长出头发来,然两边头角上的旋纹,仍能看得清楚。他仔细端详了几眼,拍齐河的肩头笑道:“你不用急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我能使你一家团圆;不过一时不能办到!。” 齐河大喜,忙道:“你老人家怎知道我的亲生父母?我不是义父於正月十叁日,在大河里拾的吗?” 烈阳道尊道:“如何拾的,我虽不能断定,然十年前的正月十叁日,落到你义父手里,是一定不错的。至於怎知你的亲生父母,这事也真是凑巧!十年前的元宵,我恰在徽州府。城里叁教九流的人物,认识的极多。闻听人说,城外大河内来了一只大船,船上载的是官眷,不知何故要买一个周岁的男童。不怕价钱大,只要头上有两个螺旋纹的。於今城里头的弄婆,都想张罗这笔买卖,寻找合适的孩子。有一班无赖,得知这个消息,也想趁此发一注横财。到处打听有周岁男孩子的人家,打算买通人家底下人或老妈子,用调虎离山之计,将男孩弄到手,去卖给那船上的人。有些男孩的人家,也听了这不好的消息,多是几个人围守自家的孩子,怕被人偷了去。我很觉得奇异,查访数日,不曾探出原因来。只知那船上是官眷,乃闽州人在安庆府候补的郑震岳之子一家。少奶奶是徽州府大绅士曹寅的小姐,这回是从娘家回婆家。那船上的人,皆不肯说出买孩子的缘由。後来也知花了一千多两银子,买下一个裁缝的儿子,带到庆元去了,我也没再打听。” 齐河只听得云山雾罩,目瞪口呆。 烈阳道尊接着言道:“又过五年,郑震岳因事误丢了前程,年岁也老矣,就全家回到闽州原籍,但不知他是那府那县的人!适听你所说,触发了我十年前很觉得奇异的事。心想:买人家小孩,作自己儿子的有。然从未听说要限定是周岁,而头上又要有两个螺旋纹的!说是自己原有这麽一个小孩去了,要买一个同样的补缺。你说同学的揶揄你,是十年前正月十叁日在大河里拾的,和我所见的年月日都对。而那时的你,恰好又只周岁。我心里已有八成,可断定那船上要买的就是为补你之缺。但须看你头上,有两个螺旋纹没有。於今虽然脱落瘢痕,不曾长出头发。然发根的纹路是看得出来的,很显明的一边头角上一个螺旋纹。由此可见,你毫无疑义就是郑震岳的孙子。你的生父叫郑戴维,但不知何故会掉在水里。十之八九是因领你的奶妈不小心,这事除了你当日同船的人外,没有旁人知晓,所以打听不出。” 齐河闻听,泪流满面道:“我果还有亲生父母在世,却为何也不到郑家坪一带来找寻?可怜父母见吾落水,亦不知哀痛到甚麽地步!我怎的出世才周岁,就有这麽不孝!於今既承你老人家指点,亲生父母现在闽州;我岂可再逗留在外,不作速归家,慰我父母的悬望?” 烈阳道尊颔首道:“你这十来岁的孩子懂礼尽孝,很是难得!我既救活了你的性命,应得成全这一片孝心!不过你的年纪,毕竟太轻。此地离闽州千余里,山川险阻,盗匪出没无常,就算江湖中人尚不易行走。你一个末成年孩童,岂肯教汝如此涉险?况且你父母是闽州那府那县的人,还不知道。再者福建一省那麽大的地方,贸然到那里寻找?” 齐河颤声道:“不管多远,也必去寻找!莫说还知父母是在福建,便是不知,只要明白我的亲生父母确实尚在人间,那怕连姓名都不晓得,也要寻遍天下!上天若可怜见,总有相逢的一日!” 烈阳道尊见他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心里不由得愈加喜爱,拉住他的手坐在床沿上安慰道:“好孩子!不用急!你有这一片孝心,自有父母重逢之日!刚不是说了,能使你一家团圆的话吗?这事包在贫道身上!我即刻托人去闽州打听。汝父是很有声望的人,大概打听还不难。等有了着落,我就亲身送你去。你父母此时的年纪,不过叁十多岁。便再过叁年五载,也不愁没有见面的日子。我见你资质聪佳,想收个徒弟传授衣钵。像你这般天份加以猛进之功,叁五年就可横行天下。那时,你自己也不难独自去闽州寻找父母!” 齐河也是颇具慧眼之人,合该成为宋末元初的一代大侠!所以鬼使神差的从周岁掉在河里落到齐二手中,才有迷路被牛挑下山涧的事。若在郑家带回到闽州去,又如何能从道尊处学道?当听了烈阳说自己是有夙慧的人,自然满心欢喜。即刻立起身,伏趴在地,猛叩四个响头。 烈阳道尊弯腰扶起道:“这齐河的名字,是你义父傍取的乳名;人家听了不雅。你本姓郑,我给你一个名字,叫郑少琪。你就住在这太极洞中,朝夕用功修练;我不带你出外,你独自不许出外!” 郑少琪连声应是,从此便在观内跟烈阳道尊修炼内功剑术。太极洞在万载石龙山穷谷之中,终年不见人迹,不闻鸡犬之声,丝毫没有妨碍修练的东西。只专心五年,剑术已是大成! 起初烈阳道尊不许他独自出外,两年过後才放出来。就在石龙山上,追逐飞禽走兽,辅助外功。叁年後,便教他去各省的深山大泽中,寻觅草药。这采药一门,是修道的舟楫。目的并不是给人治病,原是用以辅佐自己内外功的一种工具。剑术不过是修道之人,在深山穷谷中一种自卫的手段。到各处寻觅药草,时常与毒蛇猛兽相遇,也是不可少的。 郑少琪向师傅禀道:“弟子从师五年之久,虽朝夕专心修炼,然每一念及亲生父母,心中总是难过!於今仗您老传授的剑术,不论甚麽险恶的地方,弟子也能独来独去。求师父准弟子去闽州,寻觅高堂。等家父母终了天年,再来此待奉!” 烈阳道尊欣然应允,少不了敦敦叮嘱。 郑少琪便辞别师父,遂一人赶到闽州,整整探访四年。三路八十府郡都走遍了,还是不曾打听出父母的住处来。料知已不住在闽州了,只得仍回太极洞,想慢慢的探访。在这四年之中,烈阳道尊又收了许多徒弟。论年纪,多有比郑少琪大几岁的。但论次序只郑少琪居早,所以他做了大徒弟。 这日,郑少琪因事从郑家坪经过,远远即听得喊救之声,俨然和打仗一般。暗付:“记得小时候在义父家中,曾屡次听说:新安c临安两县的人,因争甚麽码头,在郑家坪聚众打架;每年不是春季,便是秋季,总得大打一次。此时正是二月:这喊杀之声,一定又是两县的人在这里械斗。我自从离义父家,恍惚已十年了!前五年因在太极洞一心修道,不能任意出外。後五年远在闽州寻亲生父母,所以不曾到义父家去探视过一次。义父母养育的恩典,岂可就这麽忘却不报!他们争码头的旧例,只要是行走得动的,不论老少男妇,都得从场去打。不过老弱妇孺在後面烧饭c挑水c搬石子c运竹巴c木棍。不愿从场的,须出钱一串,津贴从场的老弱。那时年幼,得义父母钟爱,不教我从场,每年贴出一串钱。义父母虽然年老,是每次要去的。我於今练成这一身本领,恰好又行至这里,何不助义父母一臂之力,趁此报答二人养育之恩? 想罢即绕到临安这方,举眼看去,两边各有千多人,都是一字儿排开。近的拳棍相交,远的用藤条缠鹅卵石子同对面打得如下雨一般。老弱妇孺,各离阵地里多路,呐喊助威。双方正在酣战,还没分出胜负。他估料义父母必在老弱队中,遂向前寻找。 这时齐二已逾六十岁,老婆患病在家不能上阵。他不舍得出两串钱,独留老婆在家。自己还是勉强挣扎跟大伙上阵,在後方担任烧饭。 郑少琪找了好一会,才寻着。少年人的眼力和记忆力,都比老年人强些;方一落眼,便认出是自己义父来。 齐二愣子的老眼昏花,义子又完全长变了模样,如何能认得出? 郑少琪走过去,双膝跪下喊了一声义父。倒把齐二愣子吓得错愕起来。 旁边有个眼快的老头,一见就向齐二愣子喊道:“哎呀呀!你的齐河回来了!” 齐二愣子这才从恍然里面钻出一个大悟来!立时欢喜得两泪交流,颤巍巍的双手抱住义子,哭不来笑不出,张口结舌一叠连声“啊”个不停。旁边的人互相告语,都替他欢喜。 郑少琪立起身来道:“义母现在何处?孩儿且去见了她老人家再说!” 齐二愣子看义子文士装束,生得客仪俊伟气度雍容:立在众人丛中正如鹤立鸡群,不由得心里更加喜悦!见他问义母在何处,忙答道:“你义母麽?她患病好多日子了。自不见你之後,心里一急,又上了几把年纪,就时常是病痛纠缠不清,近来更厉害得不能下床了!等我告了假,带你回家去罢!”正待转身,找为首的去告假;猛然见前面战斗的壮士,都纷纷败退下来,後面的老弱妇孺,也登时大乱;呼号喊叫的,各自私窜逃生。他握住义子的手要跑道:“快逃,快逃!我们这边打输了!临安蛮子就要追下来,落在他们手里,便不能活!”说话时,神色慌张到了极点。 再看这一排的老弱妇孺,已逃跑大半。因是一坦平陽之地,看得分明:临安那边追下来的约有五六百人,异常奋勇!新安人队里,只望後退,已没有反抗的能力。 郑少琪暗付:我要帮助义父,正在此时!便立住不动,同义父说道:“一逃跑,就输给临安人了!孩儿可助杀一阵!你老人家且在此等,孩儿杀上前去!” 齐二愣子闻听大惊,待喊住不放,眼瞅义子已一跃去了十多丈。 郑少琪本想施出练成的武功来,忽心里一动,顾念:这些上阵的临安人,全是作山种地的蛮汉。虽其中也有练过一点拳脚的,然终是血肉之躯,那有甚麽内功?如何经得起我的招式!像割草一般把他们全体杀了,未免太伤天地好生之德。只需用碎骨钉只将他们一个一个戳伤,不能追赶这边的人也就罢了!思量已毕,看看追赶的到了跟前,忙揭起长袍,从腰间百宝囊里掏出一大把暗器来。 碎骨钉是用钢屑炼就的,厉害无比!和牙签一般粗细,每枝长不过叁分。使用时,全仗内功到家,可以打到百步开外,无微不人!那怕你穿极厚的衣,一粘身就钻进皮肉里面去了!心术狠毒之人修炼这种暗器,多用极毒的药水煮过;见血即不能医治!川陕c云贵一带的练家子,发明这种暗器,为的是防备狼群。流传下来,便成了练剑的一种附属武器。 当时郑少琪掏出碎骨钉,朝追赶的新安人撒去。只听得数百人,同时叫一声哎呀!有中了要害的,即倒地挣扎爬不起!不曾中要害的,也疼痛得住了脚不能追赶!一时呼痛号哭的惊天震地! 那些逃跑的,忽见追赶的纷纷倒地,不倒地的也伏身子呼痛,还疑心用诈。有胆大的,回头杀伤了几个,不见临安人反抗;才大家折转身来,复奋勇向临安人杀去。 郑少琪暗道不好,使临安人是这般骈首就戮,不和用宝剑杀他们的一样吗?师父是个仁德君子;若知这举动,必然责备我残忍。需从速将他们止住才好!只是上阵的人多,一字儿排开的阵线长有数里,他又不是新安队里的头目,如何能够止住他们?一时急中生智,见一面红旗底下有个人在那里擂鼓催进。鼓声越急,反攻的人越奋勇。掌红旗的,双手举旗,一起一伏的摇动。离红旗十来丈远近,有一面绿旗。下面也是一个人,提面大锣立住不动。他心想,这锣声,必是令退的。惟有急将锣抢过来,用力敲打一会,看是如何?再作计较!说时迟,那时快!观他身手,何等疾捷!只将两脚一垫,已经到了绿旗之下。随手抢过锣来,也来不及拿木槌,就握箸拳头,敲得那锣震天价响。 反攻的人突闻锣声,戛然而止。然临安队里被杀死的c打伤的,已有十之五人。 郑少琪见大伙停了手脚,即大声喊道:“穷寇勿追!这回且饶恕了他们的性命罢!” 众人得转败为胜,也不知道原故。见临安人均毫不抵抗瞑目待死,正是杀得高兴。忽听得锣声,虽则齐把手脚停了,但是心里都疑惑,怎麽会金鼓齐鸣呢?一个个回转头来看,听了郑少琪的喊声,却没一个认识。 新安队为首的姓魏名大勇,在农户中是很有赀资产的人。当文天祥经过安庆府的时,他还只二十多岁,就充当护国军的小头目,略知些临阵的方法。拳棒工夫,也可以打得开十来个蛮汉。此时已有五十多岁,只因他家世代业农,薄约有些祖业,所以不愿认真投身行伍。不然,那时由行伍中发迹的,十分容易。有了他这种资格,早已是提辖的地位了!如何会在这里,当这种全无名义的首领! 魏大勇初见自己的队伍败退下来,正无法阻止也跟着後撤。陡见一文人装束的少年,从老弱队中,一跃十多丈,到了阵前。将长袍一揭,随左臂一扬,便见无数火星相似的东西,撒开来向对面人身上射去。临安队正奋勇追赶,一遇这些火星,顿时个个受了重伤。心中好生诧异,才招呼自己人回身杀去。又见那少年抢锣打,心里更是惊讶。待听他高声喊了几句话,忙跑过来拱手问道:“足下是那里来的?为何不乘胜追杀,反敲锣停止进攻?” 郑少琪放下铜锣,也施礼答道:“敌人已死伤得不少,上天有好生之德,君子不欲多伤人!岂可尽情杀戮?小子便是十年前的齐河,今日路过此地,特来相助我义案一臂之刀,并非有仇於临安人!死伤过多,仇恨更深,循环报复,更无了时!老先生此时,即可将大众遣散。小子就此告别了。”复拱了拱手,折身见自己义父,就立在後面。 原来齐二急义子像个文弱书生,如何能和别人打架。适才未曾拉住,很放心不下!自己的眼睛,又看不见多远。郑少琪施放暗器c临安人受伤,以及新安队反攻上去的种种动作,他都不曾看得清楚。只听得旁边的人忽加倍的呐喊,又听大家欢呼之声。问同伴的才知齐河在绿旗底下,和魏大勇说话,临安人已是大败亏输。方将一颗老糊涂心放下,急忙走到绿旗跟前来。他原是个极忠厚的人,见自己的首领在这里,还不敢上去,就立在背後等。 郑少琪搀住他的胳膊道:“扶你老人家回家,看义母病得怎样了?” 齐二点了点头,说道:“好可是好!但是我还得向魏先生告假,才能带你回去。这是有辨则的!不然,就算是临阵脱逃,得罚我五串钱!” 郑少琪道:“甚麽魏先生?他在那里?孩儿去替你老人家告假,你只立在这里不动。” 齐二摇头道:“这是便不得的!不论是谁,都不能托人告假;我是要亲去的!刚和你说话的,便是魏先生。” 魏大勇还未走开,齐二的话听得仔细。即过来说道:“齐二爷,汝只管回去!我遣散了大伙,还要到你家来和他谈话呢。”说时,用手指郑少琪。 齐二听了,欢喜不尽。在他心目中,以为魏大勇是个很有身分的人。能得他来家一趟,真是蓬荜生辉!慌忙鞠躬致敬,连称不敢当! 郑少琪也懒得多说,搀住齐二就走。回到家与义母自有一番安慰,另自有一番问长问短。 且说临安人方面,有上百人都受了郑少琪的碎骨钉。被新安人杀死的也有数十名,打伤者有逾百人。只被碎骨钉刺了,没被打被杀的,倒容易恢复了原状。原来,郑少琪的碎骨钉上面,没有毒药,受刺的不至有性命之!往常两方打架,照例是打输的就即时散去。这年认了输,且待次年再打;然从来死伤到一百人的时候很少! 这回临安人本已打胜,却来郑少琪助阵。反将胜的打得一败涂地,死伤如此之多! 临安队中首领姓唐,名禹哲。是临安一郡中,财力最雄厚的农人。虽不曾读过书,但为人却甚是精明干练。争到郑家坪於他家农务上的益处极大,所以都奉他为首领。 谁知唐禹哲见已大胜,领大众争先追杀。不提防受了郑少琪一碎骨钉,又被新安人在他肩头上打了一铁锄头。还亏得一锄就打得昏死过去,新安人以为是已经死了才没打第二下。待对方退去,大伙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回家医治。 唐宅在不远处的一座小城镇里,进城就迎面来了位跛脚叫化,正低头一偏一点的走来。抬唐禹哲的人,因走得太快,跛脚叫化避让不及,竹竿尾子正巧在跛脚叫化的额角上撞了一下。叫化呼了声哎呀,双手将竹竿扭住,骂道:“你们瞎了眼?充军到烟瘴地方去吗?怎麽是这般乱冲乱撞的?” 几个随从刚吃败仗那有甚好气,朝叫化脸上啐口唾沫,也骂道:“你不是瞎了眼,如何不早些让开?你真是个不睁眼的东西!也不去打听打听,看我们抬的是谁?” 那叫化闻骂反笑着晃了晃脑袋,说道:“我确是个不长眼的!倒要看看你们抬的,可是一个叁头六臂的人物?” 唐禹哲虽受了重伤,心里却还明白。起初听随从在和人拌嘴,以为无意的撞一下,算不了甚麽事,便懒得去看。及听这叫化说出来的话,既不是本地的口音,又不像寻常叫化的口气。见说要看看可是叁头六臂的人物,即张眼一看,不由心里大为诧异!百十九回 情深深吐露心事 孤零零出走留书 杨开泰父子忽闻窸窸窣窣的声响,象似有什么人从树林子中走了出来。不禁都怔上一怔,忙向着这种声响所传来的方向,举起眼来一看时,方知这走来的并不是别人,却是罗红。 这倒使他们父子俩,都觉得其窘无比。因此事,是准备不久后才要公开的,然而倘若爽爽快快的当面询问,这还无关紧要。如今在未正式提出以前,如果已给她窃听 了去,那是多么的来得难为情。 而在展青云这方说起来,较之他的父亲,更有上一种说不出的窘,他与罗红本十分恩爱。照理,父亲适才所提议的那一番话,倘是出于一种误会,他应立刻切实的辩明。孰料,他虽不但没有什么赞成的麦示,也没有一句话来辩明。 罗红当然已把这一番情形瞧了去,这明明表示,自己夫君对罗缨确是有点几意思的,而也就是爱情不专一的一个明证。 展青云顿感有点愧疚,瞅见妻子走来,脸涨得通红,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罗红象似不以为然,朝二人深施一礼后,微笑道:“我因闲暇无聊,到这园中来走走。公公向你所说的那番话,吾己在无意中听到了。我们姊妹一向是很要好的,奴家本来也有这么一个心思,只是不便出之与口。如今公公既也是这般的说,夫君亦不反对,那再好没有,我当然十分赞成的。不过,姊姊的脾气最为古怪不过,但凡有一句话说得不大对,就会把事情弄僵,还得由我伺看着机会,慢慢的向他陈说。” 杨开泰连连点头,展青云却低头不语。 罗红抬起头,笑盈盈问道:“夫君,你的意思怎样?大概不致会反对这桩事情罢?” 这一问,却使得展青云更窘不可官,回答不好,不回答又不好。半晌,方迸出几句话来:“爹爹和你既都有这么的一个意思,我那有反对之埋?何况,你们姊妹平素最要好不过,差不多寸步都不肯离开的样子,倘能如此,倒也是很好的一个办法。” 话刚说完,罗红噗嗤的笑出声来。言道:“此事我来操作。”说罢,又深施一礼,姗姗而去。回到房中以后,便一个人在心中琢磨着:应如何去和姐姐开口淡起此事,方可得她乐允,而不致把事情弄僵。正思量得有点儿头绪,忽帘子一掀,有人走进房来,倒把她唬得一跳,定睛看时,正是罗缨。 罗缨何等聪明,早已瞧出了她的心事,便微笑道:“你一个人在想着什么心事?把你骇了一跳。但是照我想来,你目下的处境,也算如意极了,还有什么心事可想?” 罗红也笑道:“照理说,似我目下所处的这种环境,是该心满意足的。但确有上一桩很大的心事,好久不能委决得下。姊姊也是聪明人,难道还不知道么?” 罗缨听他这么的一说,立刻露出惊诧的样子,问道:“怎么说,你确是有上一件很大的心事,而也是我所知道的么?嘻嘻,但我却确实一点都不知道,真是愚蠢不到了极点。” 罗红道:“这并非不聪明,或者是姊姊还没有注意到。只是照我想来,这件心事,除了你以外,再没有别人能明白的。姊姊,你不妨猜猜看。” 罗缨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间象似领会似的,笑逐颜开的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莫非因着好逑已赋,熊梦犹虚,一心一意的,想获得一个玉雪可爱的麟儿么?” 罗红忙把头连连的摇着道:“不对的,姊姊猜错了。我的年纪还很轻,怎么会有这般心事?实对姊姊说了罢,这件心事,还是完全为着你呢!” 罗缨更加惊诧,惑然道:“怎地,你这件心事,完全是为了我?姐姐真有些儿糊涂了。” 罗红正色说道:“姊姊,你怎么如此不明白。你想,咱们姊妹俩从小就是在一起,直到现在从没有分离过,真比人家的亲姊妹还要亲热上好几倍。倘然一旦分离,都不知要怎样的伤心难过。然而,要一辈子厮守着不分离,这实是一件做不到的事。因无沦如何,姊姊迟早总要嫁人的。到那时,怎还能同住在一起,不是就要互相分离了么。为这个缘故,所以我很是上了一点心事。” 罗缨笑道:“原来你为的是这个,那劳烦妹妹挂心了。这有什么要紧,我只要一辈子不嫁人,不是就可和你永永不分离了么?” 罗红道:“也不过这么说说罢了,事实上不见得能办得到的。依我说,倒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是我们姊妹俩最好能共事一夫。这在从前的历史上看下来,并不是没有这种事,帝尧的二个女儿娥皇和女英同时下嫁于舜,就是很好的一个先例。只是我虽有这个意思,但恐一个说得不好,姊姊听了着恼,所以一向藏在心里不敢说出来,不免就上了心事了。现在不知姊姊以为怎么样?”她一面说着,一面忐忑不安的偷偷瞧望罗缨的脸色,看她为了此事,会不会着恼起来。 哪知罗缨依旧面不改色,象似对于这番话,并不当作怎么一回事,只淡淡的一笑,问道:“这是你一个人的意思,还是别人也和你一样想法?” 罗红暗付:这话问得有点意思,看来她对于这件事也是赞成的,不见得会怎样着恼的。我不如乘此机会,真真切切的向她进言一番,把这事弄上一个着实,否则,一旦有了变局,倒又不易着手。便立刻回答道:“最初是我有这个意思,觉得要咱们姊妹永久在一处,没有再好过这个办法的了。后来在空闲时,从容的向着家中人一说,差不多全家的人,对于这个办祛,没有不极口称好的。不谈青云曾受过你的救命大恩,就是他们二老,也是全仗着你,才能从骨头团聚。他们虽没有什么方法可以向你报得恩,然暗地却总在默祝着你平安无恙,毕生不受到什么风波。倘然一旦见你离开他们,孤零零地到了别处去,实在很是放心不下的。如今这个建议,倘能成为事实,那大家既可永久团 聚在一处,他们也就很可放下这条心了。姊姊,现在我斗胆请问一句,不知你意下以为如何?倘然是赞成的话,那我就是退居于妾膀的地位,也是心甘情愿的。” 罗缨听完这番话后,仍没有什么切实的表示,也没有一点怕羞的样子,然也并不着恼,只举起一双秀目,向她深深的一注视,然后又淡淡的笑道:“原来这不止是你妹妹一个人的意见,你们全家人的意思,都是和你相同的。这未免太把姐姐瞧看得起了,我当然是十分感暾的,而什么报恩不报恩的话,更是使我承当不起。我不过偶然的出了一下力,又有什么恩德于人。不过,你妹妹所建议的这桩事,总算得是一件大事,我不能马上就答复你,请让我考量上几天再讲。只是请你不要误会,我对于你的这番好意,只有感激的分儿,决计不有一点几的着恼的。”说完,又闲淡几句,回到她自己房中去了。 罗红等姐姐走后,一时间也猜不准她究竟是赞成还是反对。不过仔细想上了一想,以她平日的脾气,是何等不好惹的,倘然话说得不对劲,一定当场就要闹了起来,如今一点儿也不闹,显然是心中并不怎样的反对。何况,她还郑重的向我声明,教我不要误会,她对于我一点儿也不着恼,由此看来,她对这件事很有点意思的。但她终究是一个女孩子家,关于这种婚姻的事情,不免有些儿害臊,决不能人家向她一说,就马上答允下来。只要隔上几天,再向她絮聒上一回,大概也就不成问题的了。她这么一想时,觉得此事已经得到一个解决,心中很是欢喜,忙向二老和展青云去禀报。 杨开泰父子二人闻听,当然也是暗暗的欢喜。 第二天晌午,久不见罗缨走出房来,大家并不在意,都以为她大概是身体不舒服。 罗红却已暗暗的生惊,思付道:姊姊不像我这般娇弱,她身体十分强健。从来没有生过一回病,今儿怎么还不出来呢?莫不是她昨天口中虽说不恼,心中却是愤怒到了万分,因恼而气,因气而病,倒也是常有的事。倘然真是如此,那事情可就大了,也可就糟了。 想到这,也不向大家说什么,即着急忙慌的向着罗缨的房中奔去,口中连连的唤着:“姊姊,姊姊你怎么啦?莫非病了么?”然而尽她把喉咙叫破,也听不见一声答应。再向房中找寻时,更瞧不见一点影子。 罗红这颗心,不禁砰砰直跳。同时,也有些恍然,姊姊大概为了昨天的那件事,对着我们很是不快,难道竟不别而行了么? 果然,就在桌上找得一封信,上写简单的几行字:弟妹伉俪之情甚笃,姊不欲以闯入其间,致蹈攘夺之名,决意远瞳避嫌。妹幸弗复以姊为念,他日或尚有相见之时也。师父所贻姊之饰物一包,挈带不便,即以奉赠。盖姊随身携有现银,益以身负薄技,倘遇困乏,不妨鬻技糊口,固不虞资斧之有匮乏耳。不及而别。伏维珍重。此清琼妹青及。姊罗缨留言! 罗红阅完后,不禁泫然欲涕,自言自语道:该死,该死,这完全是我把她逼走了。但她的睥气也真是古怪,既对于这桩事不大愿意,何妨明明白白的说出,我决不会去强迫她的,又何必要不别而行呢。复又想到,罗缨虽身怀高强本领,但终究是一个姑娘家,这么孤孤单单的独个儿走出门去,而且没有一定的目的地,到底带上点危险的性质。倘然真的闹出什么大乱子来,那是我害了她,在良心上又怎么交代得过?想到这里,立刻发生一念,既由我把她逼出了门,必由我把她找回来,方对得住人家。倘然找寻不着,我也只好抛弃丈夫和家庭,在江湖上流浪一辈子了。 主意打定以后,罗红忙先回到自己的房中,收拾一番,然后提上一个小小的包囊,来到堂屋中。 展青云和杨开泰夫妇见了,觉得有些诧异,忙问道:“汝要去哪里?找到你姊姊了么?” 罗红即把罗缨不别而行的事详加告之,又拿那封留书。 展青云忙接过一看,不禁怔呆了。 罗红叹道:“夫君,我打算去寻找她,待寻找到了,就把她拉回来。” 大家不免更是一怔,展青云便开口道:“你要去寻她,吾不反对。但人海茫茫,她又没言明去处,你又从那里去找呢?不要姐姐未寻到,你再出什么乱子来了。” 罗红一听,这话倒也说得不错。但姐妹情深又给她想出一种理由来,忙说道:“不,你不知道的。这留言上,虽未曾说出去处,但姐姐平日和我谈话,总说临安是我们的故乡,惜从小就离开了那里,不曾知道得是怎样的一个情形,他日得有机会,定要回去看上一看。所以,如今只要向着临安府这条路追踪而往,定可把她找到。一把她寻到就厮跟转回,不会有什么乱子弄出来的。” 展青云见娘子说得头头是理,倒也不好去驳斥,然仍是放心不下,便说道:“既然如此,就由我陪伴你一同前往,总比你单身独行要好上一些。” 罗红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并道:“姐姐就是因为你才离家而去,倘若见了你不肯回来可怎么办?还是由我一个人前往,若遇到两个女人也好说话。” 展青云闻听,有些难堪惭愧,顿时把一张脸都涨得通红,也就默然不语。 然要儿媳一人孑然前往,在杨开泰夫妇这方面看来,终究觉得有些不放心,便又想来阻挡着她。 却见罗红把小包裹向着肩后一背,并向二老拜了几拜,算是一个告别礼,即头也不一回的,边向着门外走边说道:“在这种情势之下,我是决意要寻找姊姊去的。倘然二老以为我这般执拗,于理不合,且待寻到姊姊回来之后,要怎样的惩罚,就怎样的惩罚好了,我决无一句怨言。”说到这里,忽又立停下来,回头向着展青云一望,说道:“我去了,所有关于侍奉二老的事,要请你暂时偏劳一下,回来我再好好的向你道谢。”即翩然而去。 展青云和杨开泰夫妇,也就不便硬把她拦阻住,只好呆呆的望着她迈出大门,心中却都有点儿不大自在。 罗红拜别夫君与公婆,先从路人口中,把去到临安怎样走法的,打听得一个清清楚楚。然后照着他们所说的,赶速的按程前进。心想罗缨这番倘然真是到临安去,那是没有什么一定目地的。她也不知有人在后追赶,那这一路之上,一定随处赏玩着山水,不见得会急急的赶路。自己只要兼程而进,就不难在路上追到了。 饥餐夜宿,经过好几天,虽平平安安的没有出一点乱子,却也没有见到罗缨的一点影子。 这一来,罗红怀疑起来。莫不是姐姐预料她要从后追赶,所以不打往临安这条路上走么?还是各走了一条路,彼此碰不到呢?思量上一阵,仍决定以临安为目的地。且先不管其它,俟到达临安再做计较。倘然仍遇不见姐姐,只好再改从别一条路上往回找。总之,无论如何,她已是下了一个决心,不把姊姊找到誓不归家。 这天,打一个山谷间经过。 忽闻有说话的声音,从再上的一个山峰上传了下来,听去十分稳熟,好象正是罗缨的声音。 刹那间,罗红的心不禁怦怦直跳。忙由一条山径间,直向这个山峰上奔去。 等得到了那边,举目一瞧时,立在一棵大树之前的,不是姊姊罗缨,又是什么人呢。 罗红大喜,刚要欢然的向姊姊叫上一声。孰料两眼偶尔向旁一瞥,又见到一个人,这可使他惊惶无比,那里再能开得什么口来。 原来此人,正是从小把她姊妹俩抱了去,后来用以为饵,勾摄许多青年男子魂魄的林珈安。 罗缨却也巳见到她,不禁突然的惊叫一声,两个脸颊素来很是惨白的,如今更是惨白得怕人,似乎万料不到妹妹会到这里来,也万不愿意她恰恰在这当儿到这里来的。 林珈安哈哈一笑,说道:“好,好,一个来了不算,两个一齐来了。我早已算定,可在这山中遇见你们。从前我受了你们一时之愚,绐你们逃出了我的掌握,现在瞧你们再能逃到那里去。倘然再能从我的手中逃去,那我真得佩服你们的能耐!须知这一次全要仗着你们自己的本事,你们师傅是不能前来救援你们的了。” 忽闻背后有人幽幽说道:“她们的师傅没来,我却早已到了,你难道没有看到么?” 林珈安顿时敛起笑容,露出一派惊惶之色。两姐妹也皆面面相觑,不知来者何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五回 争码头身受重伤 遇高人方解苦痛 只见那叫化身材矮小,望去像是一个末成年的小孩。乱发披在肩背上,和一窝茅草相似。脸上皮肤漆黑紧贴在几根骨朵上,通身怕没有四两肉。背上披一片稿蓑,胸膛四肢都显露在外。两个鼻孔朝天,墨一般的嘴唇,上下翻开,俨然一个喇叭。圆而小的眼睛,却是一开一阖的,闪烁如电;发声自丹田出来,宏亮如虎吼。 此时正是二月天气,北风透骨。富贵人重裘还嫌不暖,这叫化仅披蓑衣,立在北风头上,全没一些缩瑟的样子! 唐禹哲到底见过世面,心思细密。暗付:这人必不是寻常的乞丐,多半是一个大强盗装成的。我倒不可把他得罪了,免得再生烦恼!”想罢,强忍肩上的痛,勉强抬抬身,陪笑说道:“他们是乡野之人,不留神撞伤了老哥。请看我的薄面,饶恕了他们!我身上带受重伤,不能下来给你陪罪,也万望赎罪!” 那叫化闻听,即将扭竹扛的手松开,点点头,笑道:“这倒像几句人话!好,我就看你的面子!”说完,提起那跛脚,又一偏一点的往前走。 唐禹哲随从,打心里瞧不起主人太过软弱。无端的向一个乞丐低三下四,口里不敢说出甚麽来。气忿忿的抬到家中,邀了几个种田的长工。瞒着主人,各人带了一条檀木扁担,追出来,想毒打那叫化一顿。 这种事,在临安地方是常有的。这本是和安徽交界处,向来不服教化。民性极其强悍,风俗又野蛮。过路的人,常有一言不合即动手打起来的。本地人打赢还则罢了,若是被过路的打输,一霎时能邀集数十人,包围这过路的毒打。打死当时拣一块荒地,掘一个窟窿将首掩埋起来。便是有死者家属寻到,也找不着实在的凶手! 一众八个人才追出市镇,就瞧见那叫化缓缓的在前面走。大伙齐声乱嚷,各举扁担,从两边包围上去。那叫化像是耳聋一般,全不知觉,仍向前一偏一点的走。先追着的一扁担没头没脑的砸下,正中那叫化的後脑上。可是作怪,扁担打在上面,就和落在一个棉花包上相似!砸的人还道是叫化头上的乱发堆积太厚,所以这般柔软!接着第二个赶到了,照腿一扁担扫去,正中那跛脚上;听得拍的一声,将扁担碰了转来,震得这人的虎口出血! 叫化望着刚才抬唐禹哲的两个随从问道:“你们为甚麽打我?” 两人也不回答,接二连叁的扁担捶肉丸似的砸将过去,下下实打实落,没一扁担走空。 倒打得那叫化大笑起来,说道:“原来你们有打单身叫化的本领!怎麽和新安人打起来,便那般不济咧?打够了麽?我都记好了数目,回头去找你的东家算帐!” 这一来,反把这八个人惊的目瞪口呆,几个胆小的,掉转身撒腿就跑。后面的见他们跑,也跟着溜之大吉,大家都存了一个如果叫化找来,咬定牙关不承认打了他的心思。 一行人才奔进大门,就听得那叫化,紧跟在背後喊道:“我送上门来给你们打,你们不打一个十足,我是不肯走的!” 大家回头一看,更惊得恨无地缝可入。谁也想不到他一个跛脚,会追赶得这麽快!料他这麽大的嗓音,必会嚷得被自己东家听见。跑是跑不了,躲地无处躲,只得回身向叫化求饶:“我们都是些无知无识的蠢人,得罪了你老人家,不要与我们一般见识。我们在这里陪礼了!”各人都抛丢扁担,一齐叩头。 叫化哼了一声道:“有这麽便宜的事麽?你们临安人,被打死了,都没要紧;打伤了,更是应该的,我不是临安人,没这般好说话,快把你东家叫出来,跟我算帐!” 两个随从以为他是一个乞丐,说没有这麽便宜的事,必想要钱要米,多偷些米给他就完了,免得给东家知道了麻烦。忙拿大碗,盛满米给他道:“对不起老人家,我们都是给主人作工的,手边实在是拿不出钱来,将就点儿收了这碗米罢。一这碗米,差不多有一升呢!” 叫化朝着碗里呸的一声,米像被甚麽东西打着似的都直跳起来。散落一地,碗中半粒也不剩。连端碗的那只手都被呸得麻了,吓的这人倒退了几步。他接着骂道:“好不开眼的东西,老子向你讨米吗?你够的上有米开叫化?我不是贼头目,怎的收你这偷来的米,还不快把你的东家叫出来?” 这如雷的声音一呼唤,睡在里面的唐禹哲已被惊醒。忙教自己的儿子唐晓峰出外,看是什麽人吵闹。 唐晓峰这时才得十二岁,却是聪明绝顶,言谈举上,虽成人亦不能及也。唐禹哲因锺爱他,又自恨世代业农,不着读得诗书,不能和诗礼之家往来结亲。立意想把儿子培养,五岁上就聘一个本地秀才在家里教读。两年工夫,便读完了五经。远近的人,都称之为神童。 八岁上唐禹哲带着到临安府城,看他住在南门武林台姨母的病。那时浙东路的药膏烟盛行,城里的街头巷尾都遍设烟馆。土c中c下二等社会的人,连馆里皆可容留得下。唐禹哲这日,请一个姓赵的秀才,到寿祥吸药膏,唐晓峰也跟着去了。在烟馆里,赵秀才又遇着一个朋友。於是叁人共一个烟榻吸烟,唐晓峰就立在旁边看。 赵秀才见他生得红唇齿白,目秀眉清。很欢喜的摸着他的脑袋问道:“你曾读书麽?” 唐晓峰说:“略读过几本。” 赵秀才又问:“曾开笔做文章麽?” 唐晓峰说:“不曾,每日做一首诗,两个对子。” 赵秀才说:“你会对对子吗?我出一联给你对,如何?” 唐晓峰说:“请出给我试试看。” 赵秀才原是随口一句话,心里何曾有甚麽可出的对子?听他这麽一说,倒不好意思不出了。随即躺下来,拈着烟签烧烟。一盒烟叁个人吸,早已吸光了。赵秀才还不曾过瘾,遂笑着说道:“有了,仔细听了。盒烟难过叁人瘾。你有得对麽?” 唐晓峰应声说道:“杯酒能消万古愁,使得麽?” 赵秀才惊愕的望着他笑道:“想不到令郎这一点点年纪,就有这般捷才,真是难得。将来的造就,实在不可限量!” 唐禹哲听了,自是高兴。正在谦逊,忽听烟馆外有雄鸡叫。赵秀才拍着巴掌笑道:“我又有了一个好的,你再对一对看。这里地名鸡公坡;方恰好雄鸡叫,就是鸡公坡内鸡公叫。你对罢!” 唐晓峰不假思索答道:“凤凰台上凤凰游。” 赵秀才长叹一声道:“这种天才,这种谈吐,还了得吗?你将来一定是武林台上的人物!” 从此唐晓峰的才名,震惊遐迩。他又肯在学问里面用功,唐禹哲自把他看得比宝贝还重,轻易不教他出外。这日自己被新安人打伤,儿子在床前伺候。听得外面吵闹,不能挣扎起来,才打发他出外查问。 来到厅堂外,见一个叫化坐在大门里面吆喝。这时八个打叫化的人,都没法摆布;又怕东家出来责备,一个个抽身进里面躲了。叫化也不再追赶,一屁股坐在地下张开喇叭口乱喊。 唐晓峰走近前问道:“你是讨吃的麽?却为何坐在这里骂人?” 叫化举眼一瞧,即换了一副笑容,答道:“许你家的人打我,不许我骂你家的人吗?” 唐晓峰问道:“有谁打了你?怕是你认错人了吧,我的父亲已被人打伤了,还不曾请得医生来洽,如何会有人来打你咧?” 叫化哈哈大笑道:“原来你父亲被旁人打伤了,却教长工追赶着打我。这也算是报复之道,好在我的皮肉坚牢,没被你家长工打伤。你不相信,把刚才抬你父亲回家的那个人叫来问,他们是不是打了我?这地下撒的米,也就是他偷了想敷衍我的!” 唐晓峰早已看见满地的米,听这叫化的谈吐绝不像是一个下等人。估料他说的必不是假话,心里很觉得有些对不住。即时将两个随从叫出来,问甚麽事追赶着人打。 随从知道隐瞒不住,把追赶时情形,述了一遍。他是个头脑很明晰的小孩,一听随从的话,就暗自寻思:这一个小小身材的叫化,身上又没穿着衣服,抖颤赤脚的,怎生能受得了八个壮健汉子用檀木扁担劈,而毫不受伤损?这不是一个很奇怪的叫化吗?这回和新安人,因争码头打架。若是有这叫化同去,新安人不见得能打伤父亲。何不将这事,进去禀父亲知道,看他如何说法?” 唐晓峰思量着转身到里面,将叫化的情形以及随从的话向父亲说了。唐禹哲不待说完,一蹶股爬了起来,全忘了肩上的伤痛,说道:“快扶我出去见他。” 娘子在旁说道:“你肩上受了这麽重伤,一个叫化子,也去见他做什麽?” 唐禹哲道:“你们女子知道甚麽?说不定替我报仇雪恨,就在这个叫化子身上呢!”一面说一面扶着儿子肩头,来到外面。向那叫化一躬到地说道:“我等山野之夫,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家人们无礼,更是罪该万死!望海量包涵,恕我身带重伤,不能叩头陪礼,这里不是谈话之所,请去里面就坐。” 叫化并不客气,随即起身笑道:“不嫌我龌龊吗?”随从还立在那里,见他不提说挨打的事,就放下了心。当听见不嫌我龌龊的话,忍不住掉转脸笑。 唐禹哲忙叱骂道:“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东西!还了得吗?等我歇会儿,再和你们说话!”骂得两个随从都不敢笑了。 父子引叫化到客堂里,纳之上坐。自己在下面坐着相陪,开口说道:“我本是一个村俗的人,生长在这乡里。一辈子没出过远门,没一些儿见识。然而一见你老兄的面,就能断定是一个非常的人。因我肩上被人打伤了,一时疼痛难忍,不能延接老兄进来。方才听小儿说家人们对老兄无礼的情形,心里又有气忿,又是钦佩。气忿的是:家人们敢背着我,这般无法无天,钦佩的是老兄的本领。所以身上的痛苦都不觉着了,挣扎出来向老兄陪罪,并要求老兄不弃,在寒舍多盘桓几日。” 那叫化微微点头,含笑说道:“不愧做临安人的首领,果是精明干练,名下无虚!但不知贵体是怎生受伤的?” 唐禹哲说道:“老兄不是已知我是被新安人打伤的吗?” 叫化道:“我曾遇着一个从郑家坪逃回的人,说这边本已打胜了,正奋勇追赶,忽然追赶的人,一个一个的往地下倒。却又不是被新安人打了的,是不是有这麽一回事?” 唐禹哲拍着大腿,唉声说道:“正是这般情形,我至今还不明白是甚麽道理。这回临安人里面死伤的怕有一大半,真是可惨可恨。往年的陈例:每年决一次胜败,但这回临安人吃的苦,实在太大!宁肯拚着一死,这仇恨断忍不到明年再报,我知道老兄是英雄,千万得功我雪恨!”说至此忽啊呀一声道:“只顾说话,连老兄的尊姓大名,都忘记请教了!” 那叫化低着头,像是思索甚麽。好一会,才抬起问道:“追赶的时候,你这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往下倒,是不是?” 唐禹哲口里应是,心里暗自好笑。这话原是他自己听人说的,我已答应了正是这般情形,怎麽还巴巴的拿这话来问是不是呢? 见叫化又接着问道:“你跟着上前追赶没有?” 唐禹哲道:“我若不上前追赶也不至被人打伤了!” 叫化又把头点了两下,问道:“你也跟着往地下倒没有?” 唐禹哲暗笑这人,怎的专问这些废话。我若不跟着往地下倒,难道见大家都倒了,我还不急速退回,立在那里,等新安人来打吗?虽心里尽这般暗笑,口里仍是好好的答应:“我也跟着往地下倒了。” 叫化道:“你为甚麽也跟着倒?真不是被新安人打倒的吗?” 唐禹哲却被问住了,迟疑一会,才道:“那时新安人敌我不住,都没命的转身飞跑。我们已追出半里路,并没有一个新安人敢回头,实在是没人打。之所以往地下倒的原因,是为:我的右腿上,忽然像有人拿很锋利的锥子,用力戳刺一下。立时痛彻心肝,两腿不由得一软,就撑支不住,倒在地下了。然回家後,捋出右腿来看,又不见有伤痕。我正疑惑,即算平日两腿本有转筋的毛病,这几百人,怎麽都会一齐倒下的咧?” 叫化起身走到跟前,教他再把右腿捋出来看。即露出很吃惊的神色,仔细端详几眼。才用那色如漆黑,瘦如鸡爪的手指,点着膝盖以上一个红色的孔道:“新安人打你的伤痕就在这里!” 唐禹哲惑然道:“这是蚤虱咬了的印子,我身上常有的;如何说是新安人打的伤痕?” 叫化大笑道:“也难怪你不信,我就还你一个凭据罢!”说时,揭开他自己腰间的蓑稿。现出一只讨米袋来,仲进手摸了一会。掏出一颗棋子大的黑东西,像是有些分两的。估料不是铁,便是石。他将那颗黑东西,放在红色孔上。不一刻就拿起来指着言道:“这是蚤虱咬的麽?” 唐禹哲看黑东西上面,黏着半段纤细的钢钉,还带有血,不禁惊异问道:“这不是一枚断了的铁钉吗?怎麽会跑到我大腿里面去了?” 叫化叹了一声道:“此事只怕得费些周折,老实说给你听罢:这不是断了的钢钉,是修行人用的碎骨钉。我本来不该多管这些不关己的事。但使用这暗器的人,既存修道,何必帮着人争甚么码头,并下这种毒手?於情於理未免大说不过去!不被碰到,尽可不必过问。於今既被我落在眼里,听在耳里,记在心里;若说不过问,天下英雄也要笑我,不能存天地间正气。我姓莫,名离,徽州府人氏。曾遇人传授我武功和治伤手段,不问跌伤打伤,那怕断了手足,要在叁日之内,我都有方医治。今日也是你我有缘;又合该上百农人,不应死在碎骨钉下,凑巧我行乞到此!” 叙述到此,大家想必已经看的明白,此人正是壮年时的烈阳道尊莫离。 他说着又伸手在那讨米袋里,掏出一个小红漆葫来。倾出来些乐粉,用水调了,先数了唐禹哲肩上的锄伤。然後将葫中药粉,尽数倾出,用纸包了,说道:“凡是从场打伤了的人,须将这药略敷上些儿,包管就好,你拿去给他们敷上罢!我还有事去,不能久在此耽搁,回头再见!” 唐禹哲肩上的伤,原疼痛得厉害。虽勉强迎接烈阳道尊陪着谈话,然仍不免苦楚。自从这药粉敷上,但觉伤处微痒,顷刻即不似前时那般疼痛了。心里正打算要和高人商量复仇之计,忽听他说有事去,不能久在此耽搁的话,那里肯放他走?双手扭住莫离手腕不放声哀求道:“我这一肚皮怨恨,非老兄” 莫离不俟他说完,连连点头答道:“用不着多说,我统知道了!仇也不能就坐在你家里报!” 唐禹哲仍扭着不放。忽听得外面人声嘈难,彷佛有千军万马般来的声响。惊得他连问:“发生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六回 雪公愤苦苦相求 押解官少年负气 小儿子唐晓峰早已跑出客堂,朝大门口一望,见一大群的人,争着向门里挤进来。他认得在前面的几个人,都是附近的大农户。平日常和自己父亲来往的,料知没甚凶事。才放了心。急转身禀告。 莫离笑道:“你家既有客来,更用不着我在这里。这脏样子,或者人家还要讨厌呢!”说着,脱开了的手,往外便走。 唐禹哲肩上的伤,此时已全不觉痛了。见他执意要走,得立起身送出来。一面看许多农户,来干甚麽。 大门以内,已挤得满满的人。足有八九十个,一个个面带怒容。见他送一个叫化出来,都现出诧异的样子。立在前面的几个人,迎着笑脸问道:“唐大哥不是受重伤吗?怎麽就好了?原来伤得不重麽?” 唐禹哲道:“等我送了客,回头再和诸位详说。”然后直送到大门外,拉了莫离的手,两眼像要下泪的样子,言道:“到舍间来的这许多人,不问可知是商量报复的事。若不能报这回的仇,死在九泉之下的众兄弟,也不能饶恕我!你老兄若不能帮,这仇就到死也报不了!” 莫离摔开手,不悦道:“太罗唆了!教人不耐烦!我既说了,要报仇也不能坐在你家中报。不是已经答应了你吗?” 唐禹哲暗笑作揖道:“在下委实是气糊涂了,老兄虽不耐烦,但仍得请问一句:君此去,何时再来?万一有紧急的事,教去那里寻找?” 莫离一面往前走,一面答道:“这也用不着问!你有紧急的事,我自然会来!便说给你的地方,你也找寻我不着。” 唐禹哲不敢再说,望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远才回身进屋。 此时唐晓峰已教家下人,搬出许多椅凳放在大厅给众农户坐了。见唐禹哲进来,众人起身说道:“我等听得大哥受了重伤,都放心不下!所以约齐了,来瞧大哥。” 唐禹哲让坐寒暄几句,说道:“我的伤已承刚才送出门的那位莫大哥,给治好了。并留下许多灵丹在这里,教分给受伤的众兄弟。”说时,取出那纸包药粉,交给一个年老的人道:“往年的旧例,打胜得治酒大家痛饮一番。若败,各自遍家休养。死去的,归家属领埋;伤残的,归自家医治。惟今年不能依照往年的旧例;因新安人得以外来的人助阵,才能转败为胜,并不是我们斗不过。从来争码头,没有外来人帮场的。况且对方这帮场的,不是寻常人。我们众兄弟,都死伤在那人的碎骨钉底下,情形实在太惨!这回拚着不要命了,总得设法报这番的仇恨!” 众人都流下泪,争着说道:“吾等到这里来,一则为瞧大哥的伤势,一则为要商量报前番的仇,大伙是目击当时情形的人。不是逃跑得快,也和众兄弟一样,死的死,伤的伤了。也不知对方从那里请来的妖人,用的甚麽邪法?将手往两边一撒,我们这边的人,就纷纷往地下栽倒。他们都回身,打跛脚老虎似的,一下一个。可怜众兄弟,到死都不知是如何被害的。这仇不报,要我等活在这里的何用。大哥尚肯拚着性命不要,我等若有一个畏死贪生的,已死的众兄弟英灵,决不让他活着!”说时,有放声大哭的。 唐禹哲摆手止道:“大丈夫做事,要做就拚着性命去做。哭是不中用的,徒减自己的威风。他们既能请外来的帮场,我们也可以。刚才出门的莫大哥,就是一个英雄豪杰之士。承他答应,替咱们报仇雪恨。诸位且回去,拿这药粉将众兄弟的伤治好了。等莫大哥一来,即商量报复的方法。” 众人中有问道:“那莫大哥是何许人也?怎生到这里来的? 唐禹哲将竹轿撞遇莫离,及随从纠合长工去打的话,说了一遍。众人都转忧为喜,一个个眉飞色舞的,辞了唐禹哲,带着莫离给的伤乐,医众人的伤去了。 咱们趁这时将莫离失踪后的经历,交代一番。 前面交代,莫离原是徽州府人。儿子莫东卿周岁时,许多亲友都来道贺。他当着亲友说了些请托关照的话,众亲友听了,虽觉他说的不伦不类,然也没人诘问为甚么无端说这些类似遗嘱的话。之后未几日,就失踪了。那个道士,亦同时不知去向。 他流落街头,迫于生活,行至两浙路时,便拜了一个做木排生意的人做师父。照例当排客的,不是有绝高的武艺,使得有绝高的法术。两浙路临安府地界,本来产木料。风习又最迷信神权,会符咒治命的极多。 因为临安府迷信,相传:钱塘江的龙王,气度仄狭。手下的虾兵蟹将,最喜与风作浪的危害行船。不论来往的船只,预备过江的前一日,总得斋戒沐浴,鸣锣放炮,跪拜船头,求龙王爷保佑。 在行驶江中时,船中老幼男女都得寂静无哗。更不敢有猥亵的行为,便是略近不敬不谨的话,也不敢说出半句。说是要有一言半语,触犯了龙王爷,或虾兵蟹将,立时风波大起,那船就或翻或沉;那排就或散或停在江中打盘旋。和被人牵住了一般,再也行走不动,法术好的排客,到这种时候,就要有本领和龙王爷抵抗。排客驾着木排,到江北销售后,得了现金,须帆船回家。在钱塘江经过的时候,就得防备大盗。会武艺的排客,在这种关头,便能保全自己的生命财产。 他师傅赵德安虽是北方人,却很会些道家的法术,武艺也算把好手。莫离刚来时,就将他带在跟前教习武艺。因赵德安所会的武艺,是陰劲功夫。莫离的身材,又天赋的瘦小;练到一十五岁,身子比猿猴还快。没多久,赵德安死了。他不愿意继续做那木排生意,在江南府尹衙门里,谋了一份口粮。 府尹独具慧眼,看出莫离是个好身手的汉子来。格外提拔他,当了一名贴身的护卫。每大有重要的差遣总是教他去,从来不曾失过事。那时解赴朝廷的丁漕银两,若没有水陆两路的英雄保护,出了江南界,就不得过江北界;过了江北界,又不得过山东界。 专司押解丁漕银两的,姓秦名汉安。独身保了逾十年,水陆两道的强人从不过问。这时秦汉安的年纪,已有八十多岁。其子秦少游,不忍年事已高的父亲,再去饱经风霜,担惊受恐。力劝他速递辞呈,乞辞休养。秦汉安即每年一次力辞,到第叁年,突生一场大病,实在不能奉命了。 府尹得准,因此才极力的物色人才。两叁年提拔莫离在跟前,随时留心观察,知是个可靠的人。便叫他到签押房里,问能不能保解丁漕银两。 此时的莫离,二十多岁。练成一身本领,目空一切,那知江湖上的厉害?当下随口答道:“承大人格外栽培,就算教小人赴汤蹈火也得奉命,何况於今是太平盛世,不过要小的在沿途照顾照顾。那里真有目无王法的贼子,敢冒死来盗窃?秦汉安押解十余年,贼子亦未敢出来侵犯过?小的情愿保解,以报大人格外栽培之恩。” 府尹闻听异常欢喜,即交叁十万两丁漕银给他。又点了叁十名精壮兵士,随船照顾。莫离收拾停当,携带应用兵器,押着一号大官船的银两,从临安动身,往江北进发。下水船行迅速,两日就过了钱塘江。 这夜船泊在威海九顶铁槎山底下。莫离在童年的时候,就随着他父亲往来两山之间。沿岸的强人侠士,虽见识得不多。然甚麽所在是强人出没的地方,耳里时常听说,脑筋里是能记忆的。铁槎山本是京东路强人的第一个巢穴,里面好本领之人极多。 莫离自然也就不敢怠慢,教众兵士不要解装休息。真是弓上弦c刀出鞘的防护,但是都坐在船舱里面,船棚仍遮盖得严密。他则背上插了一把叁尺长的单刀,还是师傅给他的。虽没有吹毛断玉那般犀利,然在赵德安手里用了几十年,江湖上没有不知这单刀厉害的。稍微轻弱些儿的兵器,一近这刀,莫不登时两段,乃重有九斤半,寻常无人能使得它动。 二更以後,忽听得远远的有犬吠之声。近处人家的狗,也立时接声叫起来。莫离穷极目力望去,看不出一些儿人影来。正待飞身上岸,用耳贴地去听一听有无脚步的声音。忽觉叁四丈以外,有一条黑影,向自己船上射箭一般的奔来。船身登时往下一沉,竟似有千斤重量,是一些儿响声没有。 莫离即知来者不是等闲之辈,趁着那人上船,立足未定时,从桅顶上一个鹞子翻身,头朝下c脚朝上对准那人头上,直砍下来。 那人闪让不及,举手中铁尺来挡。怎当得莫离从上杀下来势凶猛,铁尺碰在单刀上断去半段。顺势收束不住,将右膀连肩削去了一半。那人也不喊痛,一面用左手的铁尺招架,一面口中打了一声呼哨。 莫离恐越来越多,地方仄狭,抵敌不过。正把手中的刀,紧了一紧,想将先来的杀倒。 可是作怪:船身猛然向水中直沉下去。舱里的兵士,都慌张大叫道:“进水了c进水了!” 莫离来不及拔步,水已淹漫大腿。亏得他小时是在河边长大的,很识得水性。然身上担着这多银两的干系,心中怎免得了惊慌。一个不留神,左肩上被人打了一下。身体才一偏,右腿上又受了一暗器,觉得这两下都很有些斤两,那敢留恋,连忙泅水向上流逃生。耳里还听得众兵士哀号的声音,和强人哈哈大笑的声音,吓得头都不敢回,直泅十多里水程。 见眼前河岸,隐隐有几点火星。料想不是人家,便是停泊的船只,且先借宿再作计较。莫离便泅过江,近有火星的地方一看:很小房子内坐位渔人,旁边挂着一盏油灯。这种渔棚,相离十来丈远近一个。莫离在水中逃生时,肩腿上的伤都不觉得疼痛。此时一爬上岸,便感到疼痛难忍。至跟前喂了一声,说道:“借光,借光,我是被难逃生的人,身上受了重伤。要借你这渔棚休息一夜,明日算钱给你!”口中说着,身体已不由自主的倒下来。 那渔人笑问道:“你是干甚麽事的?在那里被难,却逃生到这里来?” 莫离痛得哼声不上,那有精神回答,闭着眼不睬。 渔人连问几声,莫离心里烦躁道:“管这些做甚?说了明早付钱。要你多闲事,寻根究柢的来问?” 渔人闻听,亦不生气。反打了一个哈哈道:“怪道你遇难逃生,身上受了重伤!年纪轻轻的,对老年人说话竟敢这般不逊。你身上的重伤,就爱的不顾了。可惜没把性命送了,你是好汉,痛起来,就不要这麽苍蝇似的哼!” 这几句话不打紧,却把个少年气盛的莫离,几乎气死过去了。也不顾身上的痛苦,翻身跳起来,指着渔人骂道:“你骂我不是好汉!你是好汉,敢过来,和我见个高下?我身上便再多伤几处也不怕,你敢来麽!” 渔人仍坐着不动,笑嘻嘻点头道:“你要充好汉的心太急了,自己断送一条右腿,你若再要充好汉,但怕连性命都得充掉!”说时,管望着他右腿上的伤处。 莫离是个初入江湖之人,如何知道自己受的暗器会是有毒的?听了渔人的话,觉得不是无因。又见渔人的言词举动,不似寻常的粗人。并且此时腿上的伤处,火也似的烧得痛。筋肉都像是要短缩的样子,一抽一拍的,痛得支持不住。来不及钻进渔棚,就倒在水里的沙滩上。 渔人长叹一声,起身提盏油灯,出了渔棚,照着两处伤痕,说道:“你知道腿上是受了人家的药箭麽?再迟叁个时辰,这条小命就没有了,亏你还在这里耀武扬威!” 莫离心里明白,口里却负气不做声。 渔人一手托着他的肩头,扶坐起来。 莫离肩上的伤,被托得很痛,脱口喊出一声哎呀。 渔人用照着肩上,见了那把单刀的皮鞘,吃惊似的问道:“这刀鞘是你的吗,刀在那里?” 莫离觉他问得诧异,随口答道:“这刀是师傅传给我的,刚才泅水掉在河边去了。” 渔人间道:“你姓甚麽?” 莫离说了姓名。 渔人哎呀一声,笑道:“你原来就是赵德安的高徒。这却不是外人!我於今且治好了你的伤,再问你的话。”说着,放下手中的灯。从腰间掏出一包药来,敷了两处伤痕。 莫离暗付:这渔人想必是师傅的朋友,所以认得这把单刀。想起自己无礼的情形,心中十分惭愧,伤处敷上了药,不一会就减轻了痛苦。连忙爬在地下,叩头说道:“谢你老人家救命之恩,你认识这刀鞘,必认识我师傅。小侄方才种种无礼,还得求你老人家恕罪,你老人家的尊姓大名,也得求指示?” 渔人点头,笑道:“岂但认识你,本来连你也都是认识的。因有数年不曾相见,你的相貌长变了。又在夜间,没留意看不出来。我的姓名麽?瞧瞧这里,看你还记得麽?认得出麽?” 莫离看渔人左边耳背後,长着一个黄豆大的黑痣。心里忽然记忆起来,还口而出的呼道:“哦!你老人家是云伯伯麽?小侄真该死!你老人家还是几年前的样子,一些儿没有改变;怎麽见面竟不认识呢?”说时,又要叩头。 渔人拉住他的手,笑道:“不必多礼,伤处才敷了药,尤不可劳动,且在这棚里,睡到天明;明日再到我家下去。”当下二人,到渔棚里睡下。 从容又问了莫离,因甚麽事被人打伤了?莫离说明了始未原因。 那渔人大惊失色道:“你真好大的胆量,初出来的人,就敢保这麽重的镖,往北道上去。还悻是在江南界内失的事,要人不曾去了性命,丢失的银两,是还有法可设的。若是出了界,你这回的性命就送定了。便算你能干,逃脱了性命,不死在劫镖的手里,试问你凭甚麽能讨得镖回?讨不回镖,这叁十万皇家的纳银,你有甚麽力量遍还?这可是当要的事麽?你先在此睡着,不要走动。我得赶紧去设法讨回镖跟,迟了恐怕又出岔事!” 莫离正待问将怎生去讨,渔人已出了渔棚。走几步又回头说道:“你安心等着便了,我今夜不回,明早定要回来的!”莫离应着是,想坐起来相送。看棚外,已早不见人影。一些儿不曾听得脚步声响,心里不由得暗暗佩服,前辈的本领是不可及!仍旧纳头睡下来。 身体疲乏之人,伤处又减轻了痛苦,自然容易睡着。正在酣梦蒙胧中,忽听得沙滩上有多人脚步之声。莫离惊醒转来,睁眼看棚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七回 遇劫匪失而复得 耍武艺入赘贼窟 话说莫离被沙滩上一阵脚步声惊醒,忙睁眼一看,只见去讨镖的那渔人,钻进棚来。慌忙坐起,心里惟恐不曾将镖讨回,不敢先开口问,只用失望的眼光仰面瞧视。 渔人笑道:“这回虽则失事,却喜你倒得些名头!那人竟被你断了一条臂膀,他是湘河里有名的大胆先锋。许多老江湖,一个不提防就坏在此人手里!他素来是欢喜说大话,两眼瞧不起人的。所以江湖上替他取个绰号,名为夸破天何斌。这回倒很恭维你!他说,就凭你那一刀,愿将镖银全数送回!这也是你初出世的好兆头。” 莫离闻听心中高兴,急立起身问道:“银两皆全数讨回了吗?他虽是这般说,然若不是老叔的面子,那有这麽容易!但不知数十名兵士,有几名留性命的?” 渔人用手指棚外道:“你自去点数,便知端底。” 此时天光微亮,晓雾蒙蒙。莫离钻出棚,抬头看江岸上,只见立着一排兵士并堆一大摊的银箱。暗付:怪道刚一阵脚步声,把我惊醒。原来就是这些兵士,和搬运这些银两的人。随走到一个兵士跟前,问道:“你们统统回来了麽?昨夜船沉以後的情形,是怎麽的?” 兵士道:“启禀大人,叁十多人一个也不曾损伤!当船沉下去时,俺们已将船棚掀开,都待浮水逃命。即听得岸上有人喊道:不干尔等的事!你们不逃便无祸,逃就任送了性命!你们看:四周都有人把守,能逃上那里去?一齐上岸来罢,决不难为你们!听了这些话,我们那里肯信?没一个敢近岸,都拚命泅水,向上流逃。岸上的人,也不再叫喊。不知是何缘故?我们逃不上半里,忽被一根粗索,在水中截住去路。我们的水性,都不大熟习。一遇那根粗索绊住,便再也浮不过去。转眼之间,那粗索移动起来,我们的身体,被那索栏的只向後退。和打围网相似,将我们当作鱼,围到沉船的所在,一个一个的跋上岸。原来是四个人牵那根粗索。我们若是水性好,也不至是这麽被他围住。无奈我们都是陆营,能够勉强在水中浮起,不沉下去,也要算是我们的能耐了。” 莫离点头,接着催问:“将你们赶上岸之后又如何?” 兵士道:“就在离河岸不远,有一所茅房。八个水衣靠,手拿钢叉的人押我们到那茅房里。地下铺有许多稻草,壁上钉挂一碗油灯,以外甚麽物件也没有。八个人将门关上,就监守我们。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向里传话道:方大哥教提一个杀胚上去问话。我当时还不知道,杀胚是甚麽。只见监守的八个人,齐声应是。在我们叁十人中,挑精选肥的,刚刚选中了我。两个人过来,一人执我一条臂膀,说声走,值价些!我才知道杀胚,就是指我们。我也不开口,便随二人,走出茅屋,向东北方行有五六里路。见前面有一堆灯火,至临近却是一个山岩。约莫有四五十人,各执灯笼火把。当中立一个年约五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子的人。正和一个满身是血,没有右膀的人说话。押我的两人,猛然将我往前一推,喝道:跪下!我得朝上岩跪了。” 那胡子掉过脸来,用很柔和的声音,向我说道:“你不用害怕!我这里的刀,不至杀到你们头上来!现只问你:你们凭甚麽本领,敢押解这一舶的饷银?说来我听!” 我答道:“我们是奉上官差遣,身不由己,本领是一些没有!并且我们只送到山东界,就回头销差!” 那胡子点头笑道:“我也知你们是身不由己!但你们只送到山东界,以下归谁押送?” 我道:“有莫离太爷押送。” 那胡子露出踌躇的样子道:莫离?是那里来的这麽一个名字?我且问你:这莫离有多大年纪?於今在那里?” 我道:“年纪不知道,像是很年轻,大约不过二十多岁,沉船时不知他往那里去了。” 胡子大笑道:“怪道不曾听说这麽一个名字,原来只二十多岁的人。真是人小胆不小了!”那胡子说笑时,又望那没有右膀的人,说道:“四弟这回可说是陰沟里翻船了!” 没右膀的人,闻听不服似的大声道:这莫离虽是没有名头,本领却要算他一等!我栽在他手里,一些儿不委屈。还甚想结交,只可惜他赴水跑了!”一面说,一面望我,也喊了一声杀坯道:“仔细听了:我放尔等回去,你见莫离传一句话:只说威海的何斌,这回很领教了他的本领!只是江湖上,第一重的是仁义如天;第二还是笔舌两兼;第叁才是武勇向先。他初出世,没有交游,本领便再高十倍,也不能将这麽重的镖保到大都!这是我想结识他的好话。你能照样去说,切记。” 我道:“不会忘记!”那胡子教看押的两人,仍带我回茅屋。 过不到半个时辰,又听得外面敲门的道:“有江浙罗玉章来说情,要将饷银全数讨回。” 胡子道:“看罗玉章的情面,交还他一半。” 何斌说:“凭他这一刀的本领完全退还他,於今已将银两全数搬到对面河岸去了,罗玉章还要把这叁十个杀坯,一并带回去。现在前面等,赶紧将这一群杀胚送去罢。算是我们倒楣,白累了一个通夜!” 八个监守的人都忿忿的道:“我们在水里,浸了这大半夜,落得个空劳心神,真是没得倒楣了!” 即听得门外的人,催说道:“罢了,罢了!快点儿送去吧!倒了楣,不要再讨没趣!” “这个瘸子,最是欢喜多管闲事的!”八人都堵嘴。板脸,连叱带骂的,将我们引到沉船的地方。 兵士喘口气接着说道:“在山岩下问话的那胡子,同那没右膀的人,正立在河岸上,和方领我们到此地来的这位老者,做一块儿说笑。这老者见我们到了,就向两人作辞,说了句承情,便带我们到此地来了。这些银箱,也不知是何人搬运到这里来的。” 莫离听完之后,心中害怕,不敢再押银两,往前走了。就在当地另雇了一艘民船,仍将漕银解回临安。向那藩台禀明失事情形,谨辞恪辞的,卸了委任。独自跑去,拜罗玉章为师,练就一身惊人的本领。 这罗玉章是江浙一代的高手,他师傅扬子鹤,更是道教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两浙路到处都是罗玉章的地盘,家住威海。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母。他这老母在江湖上,也是有名的,叫做九天玄女端木素素。少时跟他父亲,吃镖行饭,练就一身硬功夫,舞得动八十斤的大刀。 端木素素嫁给罗玉章父亲后,就改业做独脚强盗。怎麽谓之独脚强盗妮?凡是绿林中的强盗,没有不成群结党的。和常人一般,住在家里,每年出外,做一两趟买卖。也不收徒弟,也不结党羽,便谓之独脚强盗。这种独脚强盗最是难做,不是有绝大本领的人不行!罗父做了二十年的独脚强盗,左右的邻人,不但无人知道他是个强盗,并且还感激他周济贫人的好处。 罗玉章十四岁时,父亲亡故。母亲端木素素每年仍照常出外,做一两趟买卖。连儿子和家下人,都不知道。直到後来,他拜扬子鹤为师练成一身本领,自能撑持家政了,仍是继承祖业,也做这项不要本钱的买卖,端木素素方坐在家中安享。 罗玉章娶了两房妻室,都有些儿来历。大老婆姓狄,是京西路的一个卖解女子。容貌奇丑,武艺倒是绝高,不是寻常卖解女子一般的花拳绣腿,名叫做狄艳艳。每次卖解,皆当众宣言:如有打得过它的男子,不问贫富,只要年龄相当,家中不曾娶过妻的,便嫁给他。走遍江南三省,未遇一个打得过她的男子。罗玉章偶然相遇,和她交手。只几个回合便把狄艳艳倒提在手中,二人便结成了夫妇。二房是端木素素的亲侄,也是个吃镖行饭有本领的女子。 不久,狄艳艳生了一女,名叫罗晴儿。二房生了一子,名罗云。 诗书世家的子弟,必习诗书。他们这种武艺世家的子弟,自然也都会些武艺。就是罗云娶的妻,也是会武艺的女子。罗晴儿的本领,更是不待说了。狄艳艳的容貌,虽先得十分丑陋,但她生下来的女儿,却是端庄流丽。狄艳艳只生了这一个女儿,看得比甚麽宝贝还重!有许多镖行里的子弟,托人向她家求婚,狄艳艳只是嫌人家不配。罗晴儿的芳龄,看看十七岁了;狄艳艳时常抱怨夫君:不肯留神替女儿择婿。 有日打一座关帝庙门口经过,见里围了一大堆的人。好像有甚麽热闹似的,罗玉章一时动了好奇的念头。信步走进庙门,挤人人丛中一看:原来是一个少年壮士,在那里耍一条齐眉铁棍。估料那棍的重量,至少也有四五十斤。少年拿在手中,和使一条极轻的木棍彷佛,丝毫没有吃力的样子。他心里已是惊异,那少年使完一路棍,猛然将两手往背後一反,铁摈就靠脊梁,朝地上插下。只听得喳的一声,那棍插入土中有尺七八十深;少年随即耸身一跃,一只脚尖,只立在铁棍颠上,身体晃都不晃动一下!不由得脱口而出的,大叫一声好。 当时许多人叫好,少年全不在意。惟这声好一出,他就知是内行。忙跳下地来,对大众打了一个圆拱手。末了,向罗玉章道:“献丑,献丑!小子借此求些盘缠,也是出於无奈!” 罗玉章看这少年,不过二十多岁年纪:生得容颜韶秀,举动安详,俨然一个贵家子弟的气概。若不是亲眼看见武艺,专就身材行止观察,不相信他是能使动这般兵器的人,即触动了择婿的心。便也拱拱手笑道:“佩服,佩服!像汝这般武艺,我平生还不曾见过!若只是缺少些盘缠,这是很容易!只看用得多少,我可如数奉送!但此地不好说话,可否去寒舍坐坐?” 少年欣然说道:“应得去府上请安!”说时,一手提起放在地下的包裹,一手将铁棍抽出来。看热闹的人见没把戏看,都一哄而散。 罗玉章带归到家中,主宾安坐问道:“你叫什么,因何在关帝庙卖艺? 少年答道:“在下宁武之,原籍是秦凤路梁泉人。我先父讳忠民,曾做梁泉知府。几十年宦囊所积,也有不少的产业。先父去世,我得十岁。只因生性欢喜武艺,所以取名一个武字。承先母钟爱,不忍拂我的意思,听凭我招集些会把式的人,终日在家,使槍弄棒,一些儿不加禁止。十五岁的时候,因一桩盗案牵连,我被收在监里。亏得先父在日交游宽广,不曾把家抄了。然费耗产业十之七八,才保全性命。后审讯明确,与我无干释放出来。先母就为此事,连急带气。我归家不上半年,便弃养了。我又不善经营家计,式微之家不能和富贵人家攀亲。我自己见家业凋零,也不肯害人家闺女。几年因循下来不曾娶得妻室,因此更支持不下。我有一个姑母,据在秀州。得到两浙路来,想寻谋一个安身之所。不料访求两月,没得姑母的住处。手边的盘缠已罄,无奈卖艺糊口,今日初到贵地就遇上了老丈。” 罗玉章听完所述,正合自己择婿要求,便和娘子商量。狄艳艳见了这般人物,岂有不合意的?宁武之穷途无所依靠,又见罗家是个大户人家的样子,自也没有不愿意的道理!於是就和罗晴儿伉俪之情,极为浓笃。 时光荏苒,一晃在罗家住了两年。渐渐的有些看出罗玉章父子的行为,猜想必不是做正经买卖之人。时常在枕边,用言语套问内子。罗晴儿只是含糊答应,随用些不相干的话打岔。宁武之心里有几成明白,因少时被盗案牵连,弄得身陷囹圄母亲气死,家业倾荡个乾净。每一想念到这上面,就不寒而悚!於今反做了这种形迹可疑人家的赘婿,如何能不怕? 这日因坐在家中烦闷,宁武之独自到外面闲逛,拣近处高大些儿的山岭,登临上去。想使心胸开朗,正立在山顶上背操手远眺。忽有人从背後,在肩上拍了两下。因全没听得脚声,倒吓了一跳!忙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神采惊人的白发老者,肩上立一只大鹰。笑容满面的,立在後面。 宁武之也是一个很有本领的人,自能一见就知这老者绝非常人。慌忙掉转身行礼道:“老丈从何而来?拍小子的肩头,有何见教?” 老者笑道:“你欢喜做强盗麽?” 宁武之心里不悦道:“小子虽是贫无立锥,然生诗礼之家,辱没祖宗的事,怎敢去做?老丈何以如此见教?” 老者又道:“你既不欢喜做强盗,却怎的人住在强盗窝里?” 宁武之不由得心里惊诧,双膝向地下一跪,叩了一个头道:“老丈得救小子的性命!小子丈人的本领,远在小子之上。小子既窥破了他的行止,料定决不肯放小子夫妇走开。” 老者挥手教他起来道:“呆子!你不好去和你妻子商量的吗?” 宁武之略低头思索,忽觉眼前一晃,抬头就不见人了。急向四面探望,那还有半点踪影!知道功夫高深的剑侠,多有这种飞遁的本领。深悔不曾请问得姓名,边下山边琢磨如何与罗晴说。才走十来步,见自己丈人,迎面走上来。心里又是一跳,疑心被他听见。吓得立住脚不敢动。 只见罗玉章和颜悦色的问从那里来,不是曾识破的神气。才放下这颗心,从容回复归到家中。待夜深人静时,宁武之轻轻将自己曾被盗累,及害怕的心思,对娘子说了。 罗晴儿初听时,惊得变了颜色。好一会才问道:“你既害怕,打算怎样呢?” 宁武之道:“你能和我同逃麽?” 罗晴儿连忙掩住他的口道:“快不要作这梦想!凭咱二人的本领,能逃得出这房子麽?依我说,你尽可不必害怕,料不至有拖累你的时候!然而你既有了这个存心,勉强留在这里,心里总是不安的。你心里一不安,我家里就更不得安了。自然以走开的为好!我嫁了你,还有甚麽话说?俗语说得好:嫁鸡随鸡,据狗随狗。不用说,你走我也得跟走!不过逃是万分逃不了的,无论逃到甚麽地方也安不了身!我父亲和哥哥,明日须动身出门,得十天半月,才能回来。等他两人走了,你就去对祖母说:我的年纪,瞬眼就叁十岁了。不能成家立业,终年依靠丈人家度日。虽蒙祖母及丈人丈母,青眼相看,不曾将我作外人看待。然我终年坐吃,心里终觉难安!并且追念先父母弃世时,遗传给我的产业何等丰厚。在我手里,不上几年弄得贫无立锥。若再因循下去,不发奋成家立业,如何能对得住九泉之下的亡父亡母咧!因此决意来拜辞祖母,和两位丈母,出外另寻事业!你就这般向祖母说,看她老人家怎生答白,我们再来商议。” 宁武之闻听,很以为然。次日一早,罗玉章果带罗云出门去了。趁这时机,他进里面拜见端木素素。即将罗晴儿昨夜编排的话,照直禀告。说时,触动了自己的心事,两眼竟流下泪来。 端木素素毫不踌躇,即点头答道:“男儿能立志,是很可嘉尚的!你要去,你妻子自应同去,免得你在外面,牵挂这里,不能一心一意的谋干功名:只看你打算何时动身,我亲来替你饯行便了!” 宁武之心里高兴,随口答道:“不敢当!打算就在明天动身。” 端木素素含笑应允。 宁武之告退去寻娘子,将说话时情形一一说了。 罗晴儿一听,就大惊失色道:“这事怎麽了?” 宁武之道:“祖母不是已经许可了?还有甚麽不了呢?” 罗晴儿叹道:“你那知我家的家法!你去向祖母说的时候,她若是怒容满面,大骂你滚出去,倒没有事!於今老人家说要饯行,并说要亲来饯行;你以为这是好话吗?在我们的规矩:是要这人的性命,便说替这人饯行!这是我们同辈的黑话,你如何知道?”言语未尽,就掩面哭起来。 宁武之道:“祖母既不放我们走,何妨直说出来,教我们不走便了!为甚麽就要我们的性命?” 罗晴儿止了哭泣道:“吾父招你来家作女婿,原是爱慕你的武艺又喜你年轻,想拉一个得力的帮手。奈两年来,听你说话皆不投机。知你是被强盗拖累了,心恨强盗的人,所以不敢贸然拉你帮助。然两年下来,我家的底蕴你知道的不少。你今日一说要走,谁能看得见你的心地?相投的必不走,走的必不相投。我全家的性命,不都操在你这一走的手里吗?安得不先下手,替你饯行呢?” 宁武之唬的惊慌失色,口里也连道:“这可如何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八回 暗生计深门逃生 刀枪下亲人有情 那宁武之听了娘子的话,口里连声道:“这可如何是好?” 罗晴儿思索片刻,安慰道:“事已至此,悔之晚矣,惟有竭尽全力争取,生个主意。走得脱,走不脱,只好听天由命。逃是无法逃的,好在父亲和哥哥出门去了。若他二人在家,吾等就是一辈子也无法走出这房门!” 宁武之安定心神,问道:“父亲的本事,我知无人能及。大哥本领,大约也是了不得。我自信不是他们的对手,然他二人既已出门,家中留的,全是些女眷。吾就凭这一条铁棍,不见得有谁能抵得住?汝说得这般郑重,难不成还有甚麽可怕的人物在此,我不曾知道麽?” 娘子罗晴儿道:“那有甚么不知道的人物,不过你刚不是言道:祖母曾说要亲自替你我饯行吗?除了父亲哥哥,就只祖母最可怕的了!汝难道不知吗?” 宁武之惊问道:“她老人家这麽大的年纪,吾只道她走路还需人搀扶,那曾想到她有甚高强的本领。” 罗晴儿笑道:“非但祖母,就连我家的丫头亦会些本事。外人想要打出这几重门户,可说是谁也做不到!莫自以为你这条铁棍,有多大的能耐!” 宁武之面红耳赤,心中只是有些不服,但是也不敢争辩。 罗晴儿接说道:“你既向祖母说明,次日动身。明天把守我这重房门的,必是嫂嫂。她的本领虽也了得,咱们却毋须害怕。她曾在我跟前输过一招半式,便没你相帮也不难过去!而把守二重门的,估料是我的生母。她老人家念及母女之情,必不忍难为咱们。冲将过去,也还容易。但到时你切万不可动手,只看我的举动照样行事!叁重门是我之庶母,她老人家素来不大待见我。一条槍又使地神出鬼没,哥哥的本领,就是她传传授的,父亲有时尚且怕她。喜得她近来在右臂上,害了一个偌大的疮,疼得厉害,武器耍起来有些不便当。我二人拚命格挡,数十招也能招架得住。待久时她手痛,便不妨事了。然最为可怕之人,就是把守头门的祖母。她老人家那条龙杖,想起来都寒心!能冲得过去,是我二人的福气。冲不过去也得认命,没有旁的办法!你今夜早些安歇,养足精力。默祷九泉之下的父母保佑,宁氏一脉的存亡,就在此一举。” 宁武之听的目瞪口呆,暗付:我在此居住数年,不仅未见这一家眷属,都有如此惊人的本领。就连自己娘子也是个有本领的人,尚一点不知。可见我自己的本领不济,且过於粗心!多亏那个架鹰老者,教我和娘子商量。照此看来,我宁氏一脉本该不绝,才有这种异人,前来指点。 万籁俱寂,罗晴儿催促夫君早些安歇。宁武之那里还睡得着?假寐于床看娘子的举动。 只见罗晴儿将角落漆红木箱打开,捧出许多珠宝包了一大包。又拾了许多,捆成一个小包裹。这才从箱底下抽出两把雪亮的刀来,压在两个包袱上面。收拾完毕,方解衣就寝。 宁武之等娘子睡着,悄悄下床。剔亮油灯,伸手去拿那把刀来看,一下没提动,不禁暗暗诧异道:“我力气不算小,竟连这一把刀都拿不动,更别说使得动两把咧。”他运足两膀气力,将那刀双手拿起,就灯光看了一看,即觉得两臂疼胀。心里实在纳罕:“像娘子这般纤弱女子,两指拈一根绣花针都似有些吃力。居然能使得动这麽粗重的两把刀?我自负一身本领,在江湖上目中无人,幸不曾遇这一类人。倘若遇到,就不知要吃多少的苦头哩!” 他苦笑一下,欲将手中兵器,照原样搁在包袱上,那里还能控制!两膀一酸麻,便惊颤得不能自主。那刀沉重得只往下坠,两手不由得跟着落下去。刀尖‘嘭’插在地面,连墙壁都似晃了晃。罗晴儿翻身坐来,咯咯笑道:“不曾闪了腰麽?” 宁武之心里惭愧得很,口里连说没有。 罗晴儿拉夫君上床,言道:“我教你好生安息一夜,你偏不听。为甚麽要半夜叁更,爬将起来看刀呢?你听,公鸡已经鸡打鸣了。” 宁武之胡乱搭讪一番,上床和衣睡了一觉。不时,天已大亮。 二人起床洗漱,穿衣整装结束。罗晴儿拿起那个小包裹道:“你把这包袱,驮在背上,在胸前的打个死结,须绑牢实。免得动起手来,碍手碍脚。这里面的东西,够咱们半辈子生活了!” 宁武之接在手中,觉得也甚沉重。依娘子的话,结缚停当。提上带来的铁棍,冲她点点头。 罗晴儿微微一笑,驮起那个大包袱。一手拈起一把刀,竟是毫不费事。回头向夫君说道:“汝牢牢记住,只看我的颜色行事。我不动手,你万不可先动手!” 宁武之此时已十分相信自己娘子的本事比他高出许多,自己的本领不济。那里还敢存心妄动,忙点头答应理会得。 罗晴儿将右手的刀,并在左手提了。腾出右手来,一下抽开了房门的闩,随倒退了半步。呀的一声,房门开了。 宁武之探出身子,留神看门外。只见罗云的妻子,青巾裹头,短衣窄袖,两手举一对八棱铜锤堵门而立。满面的杀气,使人瞧害怕。全不是平日温柔和顺的神气!倒竖起两道柳叶眉,用左手的铜锤,指罗晴儿,骂道:“贱丫头恋汉子,就吃里扒外,好不识羞耻!有本领的。不须惧怯,来领受你奶奶一锤!” 罗晴儿并不生气,双手抱刀,拱手答道:“求嫂嫂恕妹子年轻无状,放一条生路,妹子报德有日!” 罗云的妻子那里肯听,厉声喝道:“有了你,便没有我!毋庸哓舌,快来领死!” 罗晴儿仍不生气,说道:“人生何地不相逢?望嫂嫂恕妹子出於无奈!” 宁武之在旁,只气得紧握那条铁棍,恨不得一下将罗云的妻子打死。只因娘子有言在先,不敢轻举妄动! 罗云妻子见罗晴儿两番好言,气已渐渐的消了些,锤头刚低下放松,正要继续劝说。 说时迟,那时快!罗晴儿早已一跃上前,双刀如疾雷闪电般劈下。 罗云妻子方悟:这小姑子是有意乘她不备,自己锤头先挨一刀背,被对方抢了上风。勉强应付几下,料知不能取胜。闪身向後一退,气忿忿的骂道:“贱丫头诡谋取胜,算不了本领!暂且饶你,走罢!” 罗晴儿也客气,见嫂子让出一条去路,提刀拱拱手,即冲将出来。宁武之紧跟其後,回头看罗云妻子,正站在哪里,呆望二人背影。 少顷,既来到二重门,果是罗晴儿生母,挺槍当门而立,面上也带怒容。 罗晴儿至一丈远近,即双膝跪在地下,叩头哀求道:“母亲就不可怜你女儿的终身吗?” 狄艳艳反问道:“汝就不念及母亲养育之恩吗?” 宁武之见娘子跪下,也跪在後面。罗晴儿却长跪不起,苦苦哀求。 狄艳艳撒手一槍,朝女儿前胸刺来。只听得叮当叮当一阵乱响,罗晴儿随手将槍头一接。原来是一条银漆的木槍,上悬一串金银珠宝。被罗晴儿一手将槍头折断,那串金银珠宝落在手中。她母亲闪开一条去路,二人皆从断槍底下蹿了过去。 收好槍头和金钱珠宝,夫妻直奔第叁重门。她庶母倒提一条笔管点钢槍,全副精神。正傲然而立,翘首等待。 罗晴儿不敢靠近,远远的跪下,说道:“妈妈素来是最喜成全人家的,女儿今日与吾夫君离去,将来倘有寸进,决不敢忘您的恩德!求妈妈成全了女儿这次!” 她庶母将槍尖一扬,指着罗晴儿骂道:“家门不幸,养出你这种无耻贱人!今日若成全你,怕明日罗家就要灭门绝户了。我知你的翅膀一硬,就要高飞。但你也得问过老娘手中这个夥伴,它若肯,方能许你高飞远走!” 罗晴儿又叩一个头,说道:“女儿便有天大的胆量,亦不敢与妈妈动手!只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女儿终身感德!”一面哀告,一面将手中双刀紧了一紧。 宁武之跪在傍边瞧见,也握了握手中铁棍,一旦娘子发招,便立即动手。 只见她庶母手腕轻抖,槍尖舞起一个碗大的花。连声喝道:“来,来!我不是你亲生母亲,不听你的花言巧语!”边骂边用槍直刺过来。 罗晴儿急忙后跃,避开四五尺。双拳一揖,说道:“那就恕女儿c女婿无礼了!”两把刀上下翻飞,风随刀发。满地尘埃激起,如狂风骤雨,如万马奔腾,连房屋都摇动起来! 宁武之也使了性子,抬起手中铁棍争先杀上。一来欺她庶母是个女子;二来已从罗晴儿哪里得知,她右膀害疮,很是疼痛,所以自己的胆壮起来。一铁棍戳去,却碰上槍尖,就彷佛碰在一块大顽石上一般,铁棍震反过来,险些儿碰到自己的额头。虎口也震出鲜血,两条臂膊都麻了。暗地叫声:哎呀!好厉害的家伙!忙闪身到娘子背後。 罗晴儿一连两刀,架住了笔管槍,向夫君呼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宁武之闻言,那敢怠慢!一伏身从刀槍底下,蹿向第叁重门外。 只听得她庶母骂道:“好丫头!欺老娘手痛,如此偷逃!看汝父亲哥哥回家,可能饶你,许你们活!” 罗晴儿也不言语,一纵身也蹿到外面。揩乾头上香汗,说道:“我们须在此休息片刻,才好去求祖母开恩!她老人家那里,就当真不是耍的!” 宁武之适才碰了那一槍尖出来,低头看手中铁棍。已透了一个寸来长c三分多深的大缺口,棍头也弯曲过来。不觉伸出舌头来,半晌缩不进去!暗付:娘子说祖母的本领更为可怕,亏得我在她庶母手里,试了一下。不然,若在她祖母跟前出手,真要丢了性命,还不知是如何死的! 正在沉思,娘子来了。听得说要休息片刻,才好去求祖母开恩的话,慌忙问道:“万一她老人家不许,将怎麽办咧?” 罗晴儿知他已成惊弓之鸟,心里若再加害怕,必然慌的连路也不会走了!只得安慰道:“我要休息片刻,就是怕她老人家不许!论我的本领,抵敌她老人家,原是差得甚远,不过只求脱身就好。只要你见机行事,有隙就走。不要和刚才一般,我喊你走才动脚!你出了头门,我一个人是不妨事的!” 宁武之心神略为安定,说道:“你若也和方才一样,能将祖母的杖架住,我准能迅速逃出!已经历过一次,第二遭便知道见机了!” 罗晴儿点头,只是面上很是忧虑。其实她知道自己的本领,万分不是端木素素的对手!两把刀的许多路数,一到祖母的杖跟前,从来是一下也施展不来!但是她为何赞同夫君的主意,向端木素素作辞,敢冒这种大风险呢?这其间有一个缘故:因为罗玉章的独脚强盗,原是继承祖业。他们这种生涯,比较绿林中成群结党的强盗,还要危险数倍!绿林强盗,是明目张胆的。尽管官兵和百姓,都知是强盗。但仗着人多势众,依山凭险,官兵也奈何不得!即便有时巢穴被官兵捣毁,他们另觅一处险阻的地方,啸聚起来,旧业亦不难恢复! 至於罗玉章这种独脚强盗则不然:他们分明是个极凶狠之人,表面上却装出绅耆的样子。和平民百姓住在一块,有田亩c房屋,也一般的完粮纳税,并和官绅往来。凡是绿林强盗的防御工程,一些儿也没有设备。他们的防御,就全在保密,丝毫不能露出形迹,给外人知道。若一旦流露出风声,便没命了! 招宁武之作赘婿时,因见他年纪轻轻,且父母亡故,没有妨碍。本领虽不见得十分高强,然年轻人精研容易。原打算赘作女婿後,渐渐探问其口气:若肯上这一条门路,就将自己的行为告之。再传给他些本领,好替罗家作个体己的帮手。 罗玉章当时以为:这小伙年幼无知,又为如花娇妻,断没有不肯上自己这条船之理。孰料几次用言语探问,宁武之不明就里。总是说到强盗,便一副恨之入骨的样子。再後来,宁武之渐渐看出些罗家父子的举动,虽不大当面表示痛恶。然表同情的意思,却始终不曾露吐过一言半句。罗家父子料知绝不能用作自己的帮手,便不再来探问! 罗晴儿见夫君立志不做鬼鬼祟祟之事,她也是一个有志趣的女子,怎肯劝心爱之人失节? 宁武之既不愿做强盗,家里势不能容非同道的人!他若只知迷恋女色,贪图温饱。就是在罗家住一辈子,父兄也不会有旁的念头!无奈夫君还是道出心中所忧,说决计要离开这里的话。所以罗晴儿不由得彷徨好一阵子,才主张等父兄出门后,即去向祖母作辞。 令罗晴儿踌躇的是,就算勉强将宁武之留住。他是一个公子哥出身,不知厉害。心里又恨强盗,万一父兄萌生旁的念头,更是危险,到时没方法解免!此时光明正大的,作辞出去,危险自是难免,然尚可望侥幸脱身。这也是古人所言:女生外向!大凡女子一旦出嫁,心就只顾婆家,不顾娘家了! 夫妻二人休息片刻,不敢迟缓。急忙紧了紧包裹的结头,绰手中兵器直奔头门而来。宁武之尾随其后,再不敢作抵抗之想。 只见端木素素,当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左手支一条茶杯粗细的龙头杖,黑黝黝的,也不知是钢是铁,有多少斤重量。右手拈一根旱烟管,在那里掀撅鱼般阔嘴吸吐。那旱烟管,也足有酒杯粗细;迷离两眼,似乎被烟薰得睁不开的样子。 罗晴儿上前跪下叩头,就像没有看见。宁武之也跟着跪下,正待开口哀求。 端木素素已将旱烟管一竖,问道:“来了,尔要成家立业,确是一件好事。然要知道,我这一份家业,也不是容易成立起来的。我活到九十多岁,你们还想我跌一跤去死:这事可是办不到!” 罗晴儿哭诉道:“孙女和孙女婿,承受祖母c父母养育大恩,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怎敢如此全无心肝,去做那天也不容的事!” 端木素素用杖一指,喝道:“住嘴!你祖母父母一生所做,尽是天也不容之事。尔等既不存心咒我跌一跤去死,吾於今已九十多岁,还能再活上几年?你们为甚麽不耐住几年,等我好好的死在家里,才去成家立业呢?不见得此时就有一个家业,比这里还现成的。你们既存心和我过不去,自是欺我年迈无用。也好!倒要试试你们少年人的手段看看!”说时,已立起身来。 只吓得宁武之浑身发抖,叁十六颗牙齿,咯咯作响。罗晴儿仍跪不动的抽泣道:“祖母要取孙女性命,易於踏死一只蚂蚁!” 端木素素那许她再说下去?举杖如泰山压顶般的朝头上打下来。 罗晴儿急用一个“鲤鱼打挺”,就地一侧身,咬紧牙关,双手举刀拚命往杖一架。她暗想:以为夫君见已将杖架住,会趁这当儿逃走。 那知宁武之早被吓得只在那里发抖,不敢冒死从杖下遁去。 罗晴儿刀背碰杖,两臂那禁受得住。只压得双眼发花,两耳呜呜蜂鸣!口里不觉喊了一声:“不好!”玉体一软,身体便往後倒将下来。招架是招架不住,躲闪又躲闪不开。明知这一杖打下来,万无生理。只好将刀护住头顶,双睛紧闭。 就在这刹那之间,只觉一阵凉风掠过,即听得哎呀一声!罗晴儿只道是端木素素不忍下手打自己,却将夫君打死了。心中不由得一痛!连忙睁眼。却见宁武之不但没被打死,并且情神陡振,一手拉住自己,往外便跑。一时也没看清祖母,为何不动手阻挡?如在梦中的,急蹿了两里多路。 罗晴儿才把定神立脚,问道:“刚才是怎麽一回事?咱们难道是死了,在陰曹地府奔走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十九回 宁武之喜逢世亲 叶北仙扬名江湖 话说夫妻二人逃出家门,一口气奔出数里。宁武之见娘子发问,笑道:“我那有这般本领,能将你救出来!这事真也有些奇怪,你当时架不起祖母龙头杖,身子往後倒将下来。我眼睁睁看着,真是急得走投无路!明知自己不济,铁棍又坏了,那敢动手来帮你!正又急又痛时,忽见一只大鹰,似闪电般,从门外扑来。一爪就将那杖抓住,脱离祖母的手。再翅膀一拂,大约是拂在祖母的脸上。只听得她哎呀一声,连烟管都丢了,双手把脸捧住。我一见这情形,不敢停留,更来不及说甚麽,所以拽你就走。” 罗晴儿惊问道:“你看得明白,确是一只鹰麽?” 宁武之道:“青天白日,如何看不清楚?确是一只极大的黑鹰!” 罗晴儿叹道:“不好了!我家的仇敌到了。除他有神鹰外,旁的甚麽人也没有!” 宁武之问道:“你家仇敌是个甚麽样的人?又如何结的仇?” 罗晴儿道:“我常听父亲说,江湖上有个高人名唤慕容昭良,绰号南佛,专与绿林强盗作对。养了两只神鹰,许多有本领的人都败在他那手里。我师伯也险些儿连性命都丢了,所以南佛是我家的仇敌。不知他今日怎么到这里来,却救了你我的性命?” 宁武之问道:“他是不是一个白须老头儿?” 罗晴儿点头道:“我虽不曾见过,但听说他的年纪很大了。你问怎的?” 宁武之便将前日在山顶闲眺,遇见南佛慕容昭良的话说了。 罗晴儿笑道:“幸亏你前夜,不曾将这话向我说。若给我知道,定心疑是南佛,有意离间罗家人,特来教唆你的!有了这疑心,不但不肯与你同走,说不定还要疑你是来我家卧底的,那事情就遭透了!” 宁武之道:“我之所以不将遇见他的话告诉你:一则,因不知他是甚麽人,若将当时那种神出鬼没的情形说出来,怕你疑虑。二则,想离开罗家,原是我的本意,久已怀有这个念头,并不是遇见他才生出的。” 罗晴儿点头应是,又道:“此地离家太近,不可久留!夫君打算往甚麽地方去,就此走罢。这是乘我父亲哥哥都不在家,我们只要出了头门,在此停留这麽一会,还不要紧。若是父兄在家,不能立时逃出数十里以外,怕你我的人头,此刻早被飞剑取去了呢!” 宁武之道:“我到此地,原是为寻姑母,想投靠她,觅一安身立命之所。无奈探访多少时日,无任何音讯。於今只好再去别处,从容探访。姑母此时的年纪,尚不过四十来岁,必不曾去世。只因他出嫁得早,那时我才四岁。父亲在世时,她同姑父在我家居住好些日子。後来父亲去世,路途遥远,两家便不大来往。父亲死后第二年,接到姑母专人送来的讣告。才知姑父也病故了,姑母守一个两岁的表弟。听说搬到秀州乡下去了,自後便无消息。这也只怪那时我太不长进,专和许多狐群狗党厮混。家中大小的事,一点也不过问!姑父去世既久,姑母又不在县城,我初来人地生疏,因此探访不到。此时也没有旁的道路可走,仍旧往秀州府去罢!” 二人遂到秀州,拿出些珠宝,变卖了钱,置备田产房屋,也不向人说明自己的来历。 秀州百姓见新来的夫妇,都生得一表人才,举动又很大方,也未疑心是强盗窝里出来之人。 宁武之逢人就打听消息,眨眼又是一年多没有丝毫消息。他揣想姑母若非已经去世,就是搬到别州府县去了。已渐渐把探访的心,懈怠下来。 这日,夫妻两人在家闲谈。忽见一个十来岁的孩童,生得骨秀神清,英气奕奕,立在门外,向里面大声问道:“这里可有一位姓宁的公子麽?” 宁武之闻听,心中一动。忙立起身,迎将出来。只见那孩童的眉目,竟和自己生得一般无二。若站在一起,不管谁人见了,必说是同胞兄弟。边想边走到身前,并不回答,先问道:“你是那里来的?问宁公子做甚?” 孩童见有人出来,两眼也不住朝宁武之脸上打量。不待他讲出姓氏,已拜倒在地,回道:“家母今日才知表哥在此,特命小弟来请。” 宁武之闻听他唤表哥,方想到是自己姑母打发表弟来的。连忙也拜下去,将孩童扶起。心中欢喜,自不待言。一手握住表弟的手,同进里面。与罗晴儿见礼后,问他的名字。 那孩童答道:“我名赵怀玉。家母吩咐:在路上不要耽搁,见表哥,就请同去,免得家母盼望。” 宁武之大喜,问道:“姑母怎知道我住在此地?可笑我专为探访姑母,才来秀州府。在这里前後住了叁年,竟没探姑母的住处。今日倒是她老人家知道了,劳老弟前来找我。” 赵怀玉答道:“家母怎知表哥在此,却不曾向我说。咱们去见过家母,自会知道。家母并吩咐了,表嫂也请一起同去。” 宁武之回头看着娘子笑道:“怪呀!他老人家连你在这儿都知道了。” 罗晴儿也笑道:“既知你在这里,自然连我也知道。我本应同去请安,只是她老人家住在那里?此去有多少的路程?得问问小表弟。” 宁武之道:“他这般小小的年纪能来,没多远的路,是不问可知。” 赵怀玉也点头说道:没多远的路!” 罗晴儿走进自己卧房,更换衣服。 宁武之教赵怀玉坐,也跟着进房。只见娘子正坐在床上裹足,将铁尖鞋套在里面。惊问道:“又不去和人家动手,你穿上这东西干甚麽?” 罗晴儿笑道:“定要动手,才能穿这东西吗?” 宁武之道:“咱们去见姑毋,用不穿上这东西。” 罗晴儿将他拉到跟前,低声说道:“你并不认识这位表弟,今突如其来,教我二人同去。试想你前後在此,寻访叁年。就是住在这里,也有一年多了。姑母既距离此处不远,怎么你有心寻访,,却无半点音讯。他想不到你在这里的,却打听出来了,这难道合乎常理吗?并且我们居住于此,从不曾和别人往来,也未向外透露过姓名来历。她又从何知道我们住处?你刚问这表弟,看是怎生知道的,他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教你去问姑母。我想这事有些蹊跷:不去也不好,怕是真的。要去就不能不防备,小心一点儿才好。” 宁武之闻听也有几分道理,心中不免疑虑。只是看孩童酷似自己,应该是姑母的儿子。因知自己的面貌,从小很像姑母。母子相似的,极是寻常!然也觉娘子所担忧的不错,自己衣底便也暗藏了防身兵器。夫妻二人整装已毕,同出来与孩童动身。 那自称赵怀玉孩童在前面走,宁武之夫妇跟在後面。 走约半里多路,赵怀玉的脚步越走越快。宁武之向娘子说道:“看不出他小小的年纪,倒这麽会跑路。我们的脚步,也放快些吧,不要赶不上,给他笑话!” 罗晴儿微微点头,并不做声。二人暗运内功,真个把脚步加快。 又走半里,宁武之忍不住问道:“老弟不是说没多远的路吗?还有多远呢?” 赵怀玉回头笑道:“那有多远,少时就到!”口里说着,脚底下更加快了。 宁武之已跟跑出汗来,罗晴儿还不太觉累。 不一会,一座很高的石崖挡住去路。赵怀玉立住脚,正要和表兄说话。 宁武之已相差有四五丈远近,罗晴儿却相离不过几尺。宁武之面上,有些惭愧。走近说道:“多久不走路了,走不动,见笑得很!还有多远?” 赵怀玉笑道:“本来表哥是公子爷出身,自然不会走路。就是表嫂,也是千金小姐。怎能比我这乡下看牛羊的小孩,终日翻山越岭的走惯了的。此时得翻过这一座山,却怎麽办呢?表哥c嫂嫂能爬上去麽?” 宁武之抬头看那山,尽是房子大的一块顽石堆成。上面皆是青苔,莫说树木,连草也没长一根。更不见上去的路径,陡峭的和壁一般。心想凭自己一身本领,上是能上去。但是石上,须不长青苔才好!脚踏在青苔上面,是滑的。万一蹿到半山之间,一脚不曾踏牢,滑将下来,岂不要跌个骨折筋断?又想表弟这麽小的年纪,末必就能爬得上去。他如果真有这种能耐,能不怕滑跌下来,我就照他脚踏的地方攀登,便也不怕滑了!当下说道:“去姑母家里,必得从这山爬过去吗?若没有第二条路,也只好跟着你走了!” 赵怀玉道:“第二条路是有,不过须回头绕一个大弯子。我恐母亲盼望,所以引表哥表嫂到这里来。小弟在前慢慢的上去,二位照样上来就是。这山是吾叁四岁时,便爬惯了的,不算一回事!”说罢,举步如行平地,绝不费事的,转眼就上到半山。 罗晴儿也跟着飞身而上,宁武之抖擞精裨,连蹿带跃的往上赶,好容易用尽乎生之力。赶到半山一看,赵怀玉已神闲气静的立在山顶。罗晴儿虽也上去了,却是脸上泛红,立在那里喘息不已。 宁武之两条腿,这时已疲软的不能动了!上半截的山势,更来得陡峭。实在没力量能上去了,也不好意思说甚麽。低头拣一块平整点儿的石头,坐下来歇息。暗付:“小时候虽说是家中富有,有下人伺候,不要自己劳动。然我生性欢喜武艺,何尝不是终日在外翻山越岭?但像这麽陡峭的山,休说我不曾上过,又几曾见有人能上呢?娘子练就了魁尖的上高本领,尚且累得喘气不匀。可见我这表弟的本领,必还在她之上!不过并未听我父母说过,姑母也会武艺。计算表弟的年龄,此时不过十一岁。又没有父亲,难道是天生这般便捷身体?娘子疑心此事,怕有些蹊跷。看来,她考虑的不错!” 正低头踌躇,忽觉头顶上,有甚麽东西颤动!忙抬头一看,原来是一根极粗的葛藤,从山顶悬下来。赵怀玉捏一端,在上面喊道:“表哥身体疲倦了,只双手紧紧握住这藤,我拉你上来!” 宁武之心中诧异:他这一点儿大的身体,如何能拉得动我,这不是笑话?到时连他自己都坠下山来,可不是闹着玩的。遂仰面朝上说道:“用不拉!我再歇息一会,就能上来了!” 赵怀玉在上面说道:“莫让母亲在家等的急了!还有几里路,不要耽搁罢!” 宁武之也实在是疲乏不堪,姑且握住梆藤试试。若上面拉不动,也不要紧!还有娘子罗晴儿在上面,也可帮忙。便两手牢牢将葛藤握住,即时身不由自主,两脚腾空,彷佛登云驾雾一般,只往上升。他身躯很重,拉得那葛藤喳喳作响!宁武之心里着慌,惟恐葛藤从中断了,必跌得骨断筋折! 还好赵怀玉手快,像吊井里提水似的,只须几把,就将他吊上山顶! 宁武之立稳脚跟,满脸通红的问道:“表弟会上山,可说是从小习惯了。两膀这麽大的气力,难道也是吊人吊惯了吗?你得向我说个明白,我方敢随你到姑母那里去。若不说明,我总不免有些疑虑!与其搁在心上惑然,不如请你说个明白:姑母究竟是怎麽知道我的住处?” 赵怀玉笑嘻嘻答道:“表哥要问我两膀怎生有这麽大的气力麽?母亲还时常骂我生得太脆弱,练不出气力呢!表哥怀疑些甚麽?下山不远,就是我家。见我母亲,都会说给表哥听的!这根葛藤,是我叁四岁时,母亲给我做帮手的。起初没这葛藤,这山不能上下。於今上下惯了,这葛藤就没有用处,搁在这山顶上好几年了。”才说到这里,忽住了嘴,偏耳往山下听。随向二人道:“母亲在下面呼唤了!快走下去吧!” 夫妻二人也听得有女子的声音,从山下传来。 赵怀玉匆忙将葛藤塞入石岩里面,引二人赶路。 下去的路,却不似上山那般陡。叁人走到山下,赵怀玉指前面一个道装女子,说道:“表哥请看,母亲不是在前面等候吗?” 宁武之心想:姑母怎麽变成一个女道士?渐渐的走近,仔细一看,还约略认得出容貌来,不是自己的姑母又是何人? 他小时乳名芝儿,姑母已迎呼他的乳名,笑道:“十年别离,几乎不认识了!我知你找寻得很苦,直到今日才得以相见!” 此时,宁武之疑云尽散。忙紧走几步,爬下地叩头,口称姑母,罗晴儿自也跟着跪拜。 他姑母笑向罗晴儿问道:“你就是秀州府罗家的小姐麽?也真难得,有你这般明白大义!我听说后,心里就喜欢的了不得!” 夫妻二人都猜不透姑母是怎生知道的:当下在外面,也不便开口去问。 四人厮跟着一同到了姑母家里,谈论起来。原来他姑母便是前几回书中所写的北仙叶秀衣。只因他姑父死後,叶秀衣的年纪还不到叁十岁。守一个两岁的孩儿,取名怀玉。姑父遗留下不少财产,当时赵家的族人都不免有些眼红。以为叶秀衣年轻貌美,必容易诱惑,想将她排挤得改了嫁。族人欺赵怀玉年小,好把遗产朋分。 那知叶秀衣节操极坚,族人用尽方法,都不曾将其诱惑,嫁出赵家。 她的性情异常亢爽,不肯拘泥小节。平常没丈夫的妇人,在家守节,皆是遍身缟素,至死不肯穿红戴绿。凡是年轻妇女所享受的一切繁华,皆得槟除净尽。而叶秀衣生性愛美,又本是个不拘小节之人。丈夫在世所穿女装,不肯完全废掉。安葬丈夫之後,仍照常穿戴起来。 族人便抓住这一层做凭据,在秀州府县告她不守贞节。亏得那府官廉明,将族人申斥了一顿。 因此她就搬到乡下居住。族人见告官不曾如愿,反被府衙喝斥一顿,让一个女子占尽上风,心中不服。见叶秀衣带一孩童搬到乡下去住,便集合许多无赖,去家里行劫。 叶秀衣只雇佣一位乳母个粗作老妈,住在自家的田庄上。这日黄昏过後,忽来一个化缘的道姑,年纪约有六十多岁,要在家中借宿。丈夫在世时,对於这些叁姑六婆,本极厌恶,从来不许上门。於今丈夫亡故,叶秀衣见这道姑年纪已老,天色又黑将下来,若不许她歇宿,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便教和老妈子同睡。 孰料半夜族中带人行劫,共有二十多个壮健汉子。个个都用锅烟涂黑面孔,把唱戏的假须挂带。劈门入室,将叶秀衣和乳母c老妈子都捆起来,堆在卧榻上。反锁房门,各自抢东西去了。 叶秀衣见乳母老妈也被捆住,唯独不见自己的儿子。便问:“赵怀玉在那里?” 乳母回答不知,说被捆醒时已不见了公子。老妈子说,那借宿的老道姑也不知去向。她必是强盗一夥的,特来这里作内应。 叶秀衣之所以守节的希望,就寄托在儿子身上。一旦被强盗劫得不知去向,如何能不心痛。只恨手足被捆缚,不能动弹。不然,早一头撞死了。正在那里伤心痛哭,忽然房门打开,有人举个火把进来。她料必是强盗,将两眼紧闭不看。 只听乳母大声喊道:“奶奶快看,公子果在这道姑手中!” 叶秀衣这才睁开双目,只见那道姑笑容满面的。左手抱着赵怀玉,右手握一根松树火把,说道:“奶奶不用害怕!强徒都被贫道拿住了,公子也一些没有损伤。”说着,将赵怀玉放在床上。只用手在叁人身上一摸,捆缚手足的麻绳,登时如被刀割剑挑般断裂开。 叶秀衣急坐起来,一把搂住儿子,问道:“仙姑怎将强徒拿住的?” 道姑笑道:“请奶奶同去外面一看,便知端底。” 叶秀衣唬虚了心,仍有些胆怯,颤巍巍的,不敢去看。 道姑握住她的手道:“有贫道在此,不必害怕。哪些贼人一个也不曾跑掉,只看奶奶要怎生发落?” 叶秀衣似在梦中,跟随道姑走出。只见堂屋角上,挤满一众高高矮矮的人。脸上都涂抹的黑漆麻乌,很可怕的样子。一无绳索捆绑,二无墙壁遮拦,却呆呆的站着,动也不动。各人的眼睛,又都是睁的。 叶秀衣问道:“仙姑用甚麽法子,能使他们这样挤在一块儿不动?” 道姑笑道:“这法子容易得很!奶奶若是想学,贫道可以传授给你!在山野之间居住,这类法子也可会上一些。贫道数十年出行野宿,就全仗这些方法保护性命。这些强徒,奶奶要怎生处置?只须说一句,都交给我办理就是!据贫道看:这些强徒,必非是寻常强贼。奶奶两岁的公子,与强徒有何仇恨?他们竟想置之死地,若不是贫道在旁将公子救了,怕他此刻已是性命难保!贫道因见他们如此狠毒,才存心一个也不教他跑掉!” 叶秀衣闻听,已知这些强徒尽是同族的无赖。只要自己没受甚麽损害,便不想再结深怨。当下请道姑将众强徒解穴,她亲自训斥一番后。将他们一个一个释放,并未追究。 叶秀衣天份本高,从此就拜那道姑为师。 那道姑姓杨,道号渡心。也是有宋末元初有名的女剑侠,和南佛慕容昭良最是投契。终年借化缘,游行各地,专一救济贫苦,诛锄强暴。也和南佛慕容昭良一般,没有固定的道观。因见叶秀衣是一个意志坚强的女子,很愿意的收做徒弟。 五年之後,叶秀衣已练就一身非凡的本领。 江湖人因她生得俏丽,都呼她为北仙。叶秀衣一面从渡心学道,一面督儿子练武。 赵怀玉两岁刚学会走路,就教他拣不好走的山岭去爬。五岁,就教他练气,并道家一切的基础工夫c吐纳之术。母子二人的本领,早不在常人之下了。 有日,巧遇南佛。慕容昭良问道:“可曾见到宁武之没有? 叶秀衣见问,还摸不头脑。 慕容昭良遂将宁武之来秀州府投靠姑母不成,在关帝庙卖艺。赘入罗玉章家中,图逃无计。及自己如何吩咐南佛慕容昭良,指引宁武之,差鹰去救罗晴儿的话,说了一遍。又道:“前日在一家新造的房子门前经过,还见罗玉章的女儿,在那房子里面。我料知就是宁武之夫妇住在那里,只道你早已见了,尚不知道麽?” 叶秀衣这才问明那房子的所在,归家就教儿子赵怀玉去请。所以说起来,知道得这般详细。 宁武之夫妇二人听完,方恍然大悟。罗晴儿因想跟叶秀衣学习武艺,就认做了义母。 从此两家往来,十分亲密。 却说罗玉章父子归家,得知女儿和宁武之出走,倒不甚在意。听到末尾,飞来一只黑鹰将自己母亲的杖抓去,并用翅膀拂伤母亲的左眼,知是南佛差鹰来救。便气得暴跳如雷,恨不得抓慕容昭良拚命!只因自己的本领,不是他的对手。已故师兄就是榜样,只好勉强按捺住火气。 端木素素年老体衰,经受这次大惊吓,心里加上一气,不到半月,便呜呼哀哉了! 罗玉章既和寻常人一样,不能不发丧守制,就把这仇恨,延搁下来。有一夭,师叔百臂罗汉石惊天到访,他便将南佛慕容昭良以及南佛慕容昭良,如何屡次欺辱秀山派子弟的人,添油加醋的讲述一遍,意在激怒师叔。果把石惊天气得暴跳如雷,即要找寻二人替秀山派出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回 逞本领上门寻难 初生犊豪气冲天 百臂罗汉石惊天果然大怒,正要动身。忽止步说道:“南佛现专和秀山派人作对,吾等要图报复,也不必非要处置慕容昭良。只要是道教中人,不问男女老幼,吾等遇到,即刻出手教训。 南佛那个老鬼,实在难惹。从不曾听说有人讨了他的便宜,并且又没一定的住处,找寻也极不容易。但他徒弟虽少,党羽却是很多。吾等将之朋党,能做翻几个就多做翻几个,使那个老鬼得知 ,也气个半死!” 罗玉章道:“弟子原也是这般打算,就因他们人多势众,恐敌不过,弄巧成拙!师叔也没一定的住处,临时想求您相助一臂,也是无处可寻。” 石惊天道:“有为难时,不待你来相求,我自会前来助场!” 罗玉章知师叔的武艺,在秀山派中无人及得。虽远隔数百里,他亦可朝行夕至。并精通易经八卦,千里之外的吉凶祸福,一捏指便知端底。相信他答应来,临时是不会失约的! 石惊天去後,罗玉章便随时随地,存心和道教中人作对,只苦没有适当的机会。自从收下方步彤这个徒弟,心中十分自得意。 方步彤也肯下苦工研练,不消十年已尽得罗玉章真传。终日装作叫化,到各处硒盘子,做眼线,探实有够得上下手的富户,夜间就去劫取。 不过罗玉章这种人,比较绿林中强盗的本领自高出多。就是举动也比较分明,虽都一般的劫取人家财宝,却有许多禁忌,不像绿林强盗似地见钱就要。正正当当的商人,拿出血本做买卖, 便赚十万八万,他们做独脚强盗的,连望也不去望。读书行善的,和务农安本份的人家,不问如何富足,他们也不去劫取。有时不曾探听明白,冒昧动手劫了来。事後知道劫错了,仍然将原物 退回去。平日所劫之财物,总有一半用在周济贫困上头。所以江湖上称他们这种强盗,也加上一个侠义的名目。 那时两浙路的绿林中,没一个不知罗玉章的,也没一个不敬服的。所以钱塘江的水盗,大家呼为大哥的胡子刘元,和夸破天何斌,劫了方步彤的镖银。罗玉章一去讨镖,立刻便全数退回。 至於夸破天何斌对护船兵士说的那番话,不过是自己顾及面子。有意把对手的本领提高,才显得自己被断掉一条臂膊,不是败在没本领的人手里。 後来罗玉章去讨,刘元等人知道既有他出头,镖银不全数退回,是不行的。只说是看那刀的分上,退还一半;看罗玉章的情面,退还一半。这是他们江湖上做顺水人情,结交有本领人的一 种手段!就因这回事,罗玉章对於胡子刘元c何斌一干人,萌发一种好感,结成异道的至交。 且说方步彤医好唐禹哲之後,作辞出来。心中甚是高兴,暗付:“这番道教中人的短处给我拿了,看你们如何嚣张!你们道教中人,常自夸义侠,能救困扶危,不侵害良善。却用碎骨钉打 死打伤这麽多农民!两府百姓相争码头,与你们何干!农作之人,又岂是你们当剑客的对手?一霎时,教无辜农民竟死伤几百,问心如何能安?道理如何能说得过去?但不知这事,是哪一个没 天良人干出来的?我且把这人查明出来,再由师父出头,邀请江湖上豪杰,评评这个道理。” 边想边四处打探,走到郑家坪时。仍装作叫化,挨家窥探。闻听家家户户谈论,都是说齐二愣子,倒有一个这麽英雄的义子,能替新安人争气。我们这回,本已输的不可救药了。亏得这齐 河来找父母,不知他使的甚麽神通。只见他将衣一掳,两手一扬。那些临安蛮子,自会一个一个的纷纷倒地。听说魏大勇已亲到齐二愣子家,看这齐河去了。 大部村民言语,皆都如此。方步彤正想去齐二愣子家,看这齐河究是怎麽一个人物?忽见迎面来了一大群人,前面是几个壮健农民。中间一个体格魁梧气度英武的汉子,年纪约在五十以外 。右手挽一个丰采韶秀,态度雍容的美少年。边走边谈笑着,全都一副得意的样子。後面跟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也是农民模样,相貌慈祥和蔼,一望就知道是个很老实的人。笑容满面的,和 最後几个壮健农民说话。 方步彤佯装无意的站在路旁,心里已料定那五十多岁的汉子,必是百姓口里的甚麽魏大勇,少年就是那使用碎骨钉之人。这老头不待说,是齐二愣子了。等一群人走过,即回身缓缓尾随。 少顷,到一所庄院,大伙全走进庄院。 那庄院的形势不小,约有七八十间房屋。四周树木丛密团团围住,和一座木城相似。进庄门的一条道路,鹅卵石铺成。两旁并排栽数十棵伞开一般的杨柳,倒是一户富厚人家气派。 方步彤暗道:“这麽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倒看不出有如此狠毒的心肠!看他气度举止,就可断定是道教使暗器的弟子!不过,我曾听得师傅说:千手真君平生只有两个徒弟,年纪都有数 十岁了。而花清更不许他的徒弟再收徒弟,这小子决不是这一派的弟子。我何不趁此去试试他的本领,看是怎样?”想罢,向庄门走去。 刚跨进大门,便见齐河在前,魏大勇在後,满面堆欢的迎了出来。 齐河拱拱手,开口说道:“小弟虽是肉眼,却能认出老哥是个非常人物!请不必再以假面目相向,小弟今日借花献佛,敬邀老哥到里面,痛饮几杯!” 方步彤见他这般举动,心中大吃一惊,正待思索如何掩饰。 那魏大勇也走来一揖到地道:“我本是一俗子,不识英雄!承郑公子指示,才得拜识山斗!倘蒙不嫌简陋,请进去胡乱饮几杯薄酒。” 方步彤已知再隐瞒不住,不进去倒显得胆怯!便也拱了拱手道:“知道两位在郑家坪,替新安人建了大功,将临安的小百姓,杀了个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临安那些该死的小百姓,不知回 避,应得受这般惨劫,死的不齿!我特地前来贺喜,也正想讨一杯喜酒喝喝!”说完,进了庄门。 众人将方步彤让进厅堂,里面已摆好了两桌筵席,魏大勇欲推方步彤首座。 方步彤指郑少琪哈哈笑道:“他才是应当首座的!我有何德何能,敢当这般敬意?刚听老兄称呼郑公子,他尊姓郑,我是知道了。还未请教台南,是怎生个称呼?” 郑少琪闻听言语这般轻慢,又瞧他这种疏狂的态度,心里有些纳闷,不知方步彤是种甚麽来意?刚在路上遇见方步彤时,虽看出是一个有本领人乔装。却想不到是和道教有宿怨,特来寻仇 的。 只因他在太极洞,年数虽不算少。然从不曾听师父说过,与秀山派有嫌怨的话。 但秀山派的石惊天,败於东皇莫离之手。在秀山派中,以为是莫大耻辱。而在道教中,并不当作一回事。南佛慕容昭良救宁武之妇出来,鹰翅拂伤端木素素。罗玉章更以为是有意来欺侮秀 山派人。在道教中,也无人将此事放在心上。 所以郑少琪绝末料到方步彤,是存心来和自己作对的!既没想到,便以为此人的轻慢疏狂是其本性。江湖上有本领之人,性情古怪的很多,不足为奇。当下仍是很客气的直说出自己姓名, 和这番助阵的原由。并表明自己因没有杀人的心思,才用碎骨钉。原只打算使临安人,略略受点儿轻微的伤。不料自己这边的农民,得胜就反攻起来一些儿不肯放松。及至自己去抢锣来打,已 是死伤的不少! 方步彤仰天打一个哈哈道:“这只能怪临安人不中用,郑公子一时高兴,和他们开开玩笑,他们就承当不起!而且死伤的近百人,至今还没一个知道是受公子爷的恩惠呢!” 郑少琪闻听,估料他是想来替临安人打不平的。登时脸上变了颜色,回道:“你是那里来的?怎这般不识抬举!公子爷便杀死几百人,与你何干?由得你当面抢白!你姓甚麽?有本领,替 临安人打不平,尽管使出来。吾若惧怯,也不算好汉!” 方步彤仍是笑嘻嘻的,点点头说道:“了不得!好大的口气!公子爷想杀人,莫说几百个,便是几千几万,也只怪那些人命短!你又不曾杀在下,自然无干!我是一个乞丐,怎敢说替临安 人打抱不平,在你面前使本领,敬请莫怪!乞丐那有姓名?更如何识得公子爷的抬举?” 魏大勇见二人说翻了睑,心里也有些恨这叫化,竟像有意欺侮郑少琪,专说些挖苦讥嘲的话。虽曾听郑少琪说这叫化,是有本领人乔装的。但看了这形容枯槁,肢体不完的样子,并不大相 信没看走眼。以故同郑少琪出来迎接时,直说出自己不认识,因郑公子是这麽说,才肯出来迎接的意思来。此时见郑少琪发怒,也正色向方步彤道:“彼此都是初会,大家不嫌弃,客客气气的 ,也算是朋友结交一场。” 方步彤不待他说下去,已双手抱拳打了一拱道:“领教,领教!它日再见!”说罢一转眼,便不见这叫化的影子了。 魏大勇大吃一惊,忙回头问道:“哪里去了?” 只见郑少琪横眉怒目,大喝一声道:“贼丐休得无礼!且睁眼看清我杨某是何等人,再来捣鬼!我和你远日无冤近日无仇,愿不认真较量!你若真要替临安人打不平,须得光明正大的同上 郑家坪去!” 话音未落,就听得那叫化的声音答道:“甚好!咱们明人不做暗事。叁日之内,我邀集江湖豪杰,约期和你说话!我姓方,名步彤。”霎时音响寂然。 把魏大勇惊呆半晌,才问道:“这叫化不是个鬼怪罢?怎地一眨眼,就不见了影子,却又听得见他说话?” 郑少琪道:“并非甚么鬼怪,他本想用隐形换位法。出其不意,飞剑杀我。却被我识破,既把话说明,此时确已走了。我这回原要待在义父家里,多盘桓两日。刚这方步彤,既说明叁日之 内,要邀集江湖豪杰,讨个公道。这事来得太希奇,我不能不早作准备。承先生的情,下次再来叨扰,此刻不能再耽延了!” 齐二愣子一直避在旁边屋里,此时才出来。听了齐河说要走,心里不得。郑少琪低语安慰一番,别了魏大勇。送齐二愣子回家,方急匆匆回到太极洞。。 这时叶秀衣,还不曾来。渡心正收了叶不君做徒弟,才带回洞中。当时江湖所传闻的四大高手,不包括渡心。并非说明她武功低劣,而是不常露面而已。若论本事,恐怕当今世上无人能敌 ,她收的一个徒弟就能成为四大高手之一的北仙,可想而知。 话说渡心收的这个徒弟叫叶不君,新安人。兄弟叁个,他最小。他大哥叶不臣,是名士程元凤的学生。学问极其渊博,二十二岁就中了进土。程元凤极得意他,看待得和自己儿子一般。二 哥叶不民,年纪比叶不君大两岁,就山同闵贤教二人读书。 这时不民十一岁,不君九岁,八股文章都成了篇,并做得很好。叶不臣便带两个兄弟,去考孩童。县选时,兄弟二人都取了前十名。在新安县应过县试,就在徽州府应考。 徽州府的知府是一个贪婪无厌c见钱眼开的捐班官儿。投考的秀才们,不送钱给他,无论你有多大的学问,莫想考进!这知府在任上,照例是官商之家子弟,按财产的多少,定这前十名的 次第。歙县c婺源c新安三县有才无财,受了委屈的考生们,曾闹过一次。无奈知府神通广大,被镇压下去。 叶不君家里贫寒,兄弟们又皆持有一肚学问。一则无钱可迭,二则不屑拿钱去买这前十名。所以至发榜时,前十名仍是一班官商子弟占据。在叶氏兄弟心里,名利比较淡泊。得知落榜,也 不觉如何难过!惟有一般怀才不遇的,一个个牢騷满腹。和叶不臣私底下有交情之人,都跑到叶家议论世事不公。其中有一两个性情激烈的,酒酣耳热。就狂骂像这种知府,就应该天打雷劈, 突遭不测,方能替三县有才之人出气! 孩童头脑简单,叶不君在旁闻听。就以为这种知府,是敢打死的!当下也不和他大哥说,只将他二哥拉到外面,悄悄的问道:“刚那些人说的话,二哥听见了麽?” 叶不民道:“大伙都在骂知府,如何听不见?” 叶不君道:“按理说这种知府,早就该死。吾二人何不为民除害,替三县人出气?” 老二性格,和老三差不多,胆量极大,甚么也不知畏惧。便点头答道:“但他居在衙门内,守卫甚多。咱们进不去,怎能将起杀死?” 叶不君道:“无法进去就在外面等,待出来再动手!” 叶不民摇头道:“他出来时,定会坐轿子。前前後後,还有好多随从。咱们只两个人,又没有兵器,那里打的过,不是白送了性命?” 叶不君笑道:“二哥怎这般老实?轿子又没有门关。且两边都是布帘,掀开即可。如此出其不意动手,他坐在轿里不能避让。我最会耍石头,又打的远c打的准。咱二人手里,一人拿一块 石头。只等轿子路过,对准里面。两块大石,一齐投去。打在他脸上,就算不死也得受伤!” 叶不民连连点头道:“这法子倒也使得!吾去和大哥说说,看他去否,他力气比咱们大些!” 叶不君慌忙止住道:“便不得!倘若大哥知道,决不肯教咱们去!只我二人去做,谁也不能给他知道!万一传出风声,事还没做,知府已有防备,就无法偷袭矣。” 叶不民道:“不给外人知道亦可,但连大哥都隐瞒,怕有些不妥,事後恐他骂咱们!算了,还是再坐打算罢。” 叶不君不屑道:“你胆小不敢,就不要同去。我一个人,也未尝杀不了知府!不过你莫要对大哥讲,大哥若问,你只道不知,他决不会骂你!” 叶不民皱眉道:“你要去,吾为何不去?好!就同去罢!” 便各寻拿一块称手的石头,这才到衙门对面等候。街上来往之人,也没注意到他们身上。因二人都是孩童,玩石块是件极寻常的事。等有半日,不曾见知府出来,郁闷的回到家中。 歇息一夜,翌日吃过早膳,又同到衙门对面,站立等候。 叶不臣以为两个弟弟,到街上玩耍去了。学生平日受先生管束极严,应试前后照例都会放松些。因恐拘管严了,进场文思不畅。所以两个弟弟出外,他并不过问。 大约半个时辰,就瞧见那位倒霉知府,果乘四抬大轿,鸣锣喝道而来。 叶不君忙用肘子捅捅二哥,示意准好准备。片刻轿子来到跟前,叶不君举起那块碗大石头,隔着轿帘,对准砸了进去。 只听哎哟一声,石头从轿窗直飞在知府的脸上。亏得那知府脸皮甚厚,一点点浮伤无关紧要。只是受这一下,唬得心惊胆颤。连声喊道:“有刺客c有刺客!” 叶不君只见一块石头打去,二哥还握在手里发呆。急得跺脚道:“快打,快打!” 叶不民毕竟胆量小些,不敢动手!叶不君气不过,夺过石头正待再补一下。 随从们听得老爷喊拿刺客,那敢怠慢!立将街上行走路人,顺手抓了几个,却无人疑心两个小孩。还是那知府眼快,见路旁一个小孩,从另一个小孩手里夺过石头,举起要砸。这时轿子已 经放下,连忙钻出来。欺二人是个孩子,就亲自跑过抓。 叶不君本也不想逃走,不慌不忙对准那知府,又是一石头打去,正打在肩头上。 随从方看出所谓刺客,就是这两个小孩。都大喊着,围将起来。。 叶不君大喊道:“两块石头,都是我一个人砸的。与我哥哥无干,不要拿他!” 叶不民双手抱住弟弟,说道:“弟弟年幼,他没动手,是我打的!你们把我抓去就是。” 知府边揉肩头,边大怒道:“两个都给我带走,看还有没有同党?”当时把从这条街经过的路人,共捕有十多个。知府也不敢坐轿子了,随即步行回衙,亲自提讯这两个小刺客。 叶不君未待知府开口,高声喊道:“我本是考孩童的叶不君,因恨你贪财,将前十名皆卖给了有钱人,忍不住特来行刺!哥哥不教我来,我不听,他不放心,就跟来了。他并没动手,你们 快把他放了!” 知府见一个小孩说吐出此等话来,疑有主使之人。不但不动怒,反而和颜悦色道:“谁打的不要紧!你且讲来:把前十名卖给有钱的人的话,是听甚麽人教的?若说出来,连你也一同放了 。” 叶不君脖颈一拧,言道:“应试童生人人都这麽说,我两个耳朵听得不要听了!也不记得说的人姓甚麽,叫甚麽名字!” 知府是老奸巨猾之人,见小孩说话这般顺畅。料知骗不出主使的人来,只得暂时将二人收押。 那时长江以南还太平无事,知府的尊严怎容侵犯。居然敢有人行刺,而刺客又是两个孩童。事情一出,不到半个时辰即轰动全城! 叶不臣在家中,久不见两个弟弟回来,心里正有些慌。得知这消息,忙托人去府衙打探。果不其然,两个小刺客正是自己弟弟。只把他急得失魂落魄c坐立不安。 三县考生闻听,无不拍掌称快!反到叶家恭喜,言道:“叶家有这麽两个豪气冲天的兄弟,不但替新安人争光不少,连歙县c婺源正气,都仗这两块石头,扶持起来了!” 叶不臣只唬得面无血色c吓得摇手不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十一回 收门生冰释前嫌 访高人初试拳脚 却说叶不臣见众考生纷纷前来恭维,忙止住大家道:“依各位之言,吾等岂不成了主使的人?若给朝廷晓得,如何是好?都怪我平日管教不严,以致二人做出这种犯上作乱之事!诸君莫以大义见责,反来纵恶长傲。叶家这番灭门之祸,就是诸君这些话玉成的!” 众考生见他脸色难看,如堆一层冰霜。又说出这些义正严词的话,无论是何年代,这些话极有力量,那里还敢回再言半字!一个一个面上无光的走了。 叶不臣送走众人,忙提笔写下一纸呈词。自认教督无方,以致两个弟弟敢做出这种犯上作乱的事!求知府念其年幼无知,将责罚降在自己身上,以为天下後世督率子弟不严之鉴戒! 这纸呈词递上去后,如石沉大海。不见批驳,也没准行。 叶不臣只好自缚至知府衙门,只求处分。想以此换出两个弟弟,孰料知府竟推病不理。 叶氏兄弟被收在监中,数日不曾审讯。叶不臣见请代不许,就去求他老师。 那时程元凤,正掌教徽州西湖书院。此人生平第一厌恶的,就是贪官污吏。徽州知府的不法行为,他久已知个详尽。听闻叶氏兄弟壮举,口里虽不便说称赞恭维的话,心里实是痛快到了极处,莫道叶不臣还是自己得意门生,义不容辞的,应设法去救二小刺客出狱。便是毫不相干之人,小小的年纪,有如此魄力,干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但有一分力量可尽,也决不忍袖手旁观。当下也不对叶不臣说甚麽,只教他放心,包管那知府,绝不敢伤损两个弟弟一毫一发,并连小考的场期,都不致於耽误! 程元凤为何有这么大把握,又能如此打包票呢?原来:这一任学政,也是他的门生。等学政一到,他就写了一封信,教人送去。 学政阅罢老师的信,心里也恨那知府不过。官场之中:科甲出身的,最是瞧不起捐班出身的官!那怕捐班出身的品职在科甲出身上,捐班官每每受科甲出身的奚落。若是捐班官名位低微的,更是没有讨好的希望! 那学政读过程元凤的信,也懒得和知府说甚麽。直到入场唱名时,到叶不民没人答应。学政忽教点卯停住,问道:怎不见叶不民到? 知府见问,忙出席陈说事故。 学政故意沉吟一会道:“考试乃国之大典,且放叶不民兄弟出来。待考试过了,再治他们的罪不迟!”随唤来叶不民兄弟的领保,问两兄弟的年龄。领保照实说了。学政哈哈笑道:“黄口小儿。那里知道什么刺客!快放他们出来,到这里当面考试;若文理不清,更得重办!” 知府不敢违抗,只得将叶不民c叶不君提来。 学政见二人都生得清隽可爱,然心里有些不相信。这么大一点儿的小孩子,就精通文墨。来考童试的都提堂号,为的是怕人抢替。这回学政更是注意:让兄弟二人,坐在自己公案旁边,另外出题考试。没想到叶不民兄弟皆提笔就写,和誊录旧文一般。叶不君交头卷,叶不民接交第二卷。学政已是吃了一惊,及看二人卷子时,写作俱佳。叶不君更是才气纵横,字也是秀骨天成。不禁击节叹赏!暗想:怪不得没取得前十名,心里不服,气得打起知府来了。 二人交卷好大一会,才有第叁人做完。照例交卷后,就可出场。学政却将二人留在里面,等大家出了场,便打发人,将叶不臣请来。备办一桌酒席,邀来挨打的知府,教叶不民c叶不君兄弟,对知府叩头赔礼。 学政对知府笑道:“从此他两兄弟,是贵府的门生了!本院替他们讲情,既往的事,望贵府大度包容了罢!他兄弟二人,前途远大。将来受贵府栽培的日子,固是很长。而报答贵府的日子,也为时不短。”叶不臣也忙对知府叩头。 知府知叶不臣是个花衣进士,又是程元凤的得意门生,更和这任学政同年。早已料到这回的侮辱,没有雪忿的希望。学政既肯这般说情,叶不臣又叩头陪了礼,也算是给足面子。若不见风转舵,恐怕连这样的便宜都讨不到。当下连忙回礼,又谢了学政。反高高兴兴的,在酒席上对叶不民兄弟问长问短。一桩惊天动地的大案子,就是这麽杯酒合欢 ,谈笑了事!叶不民c叶不君亦是这回入了学。 只是叶不君人学之後,心中十分忿恨自己的两手太没有气力。以致两块大石,不曾将知府打死!因此想学习武艺。 新安人本来尚武,不知道拳棍的人家很少。越是大家庭,墙壁上悬挂的木棍越多。 叶家因是世代读书,不重武艺。所以叶不臣兄弟,皆不曾练习 。於今叶不君既是想修炼拳脚,叶不臣便聘请了一个有名的拳师,来教两个兄弟。 但叶不民的体质,比叶不君生得孱弱。性情又不与武艺相近,练没几日,身体上受不了这痛苦,就不肯练了!叶不君却是朝夕不辍的,越练越觉有趣味!如此苦练了一年,真是生成的美质,每和拳师打起对子来,略不留神,就被叶不君掀翻在地。又练习半年,拳师已然打不过叶不君,自辞馆不教了。 叶不臣无奈,只好托人四处访求名师。陆续请来好几个,没一个进场打赢的。於是叶不君就未请得好师傅,独自在家研练。 叶不君知临安人的性质,也和新安人一般的欢喜武艺。一日,从家中出来,即向临安进发。新c临两县本是连界的,行不到几十里,已进临安境内。因他抱着寻师访友目的,不能和一般人那样赶路。装作游学的寒士,到处盘桓。 不多时,来到一处极大庄院。看那庄院的规模,定是一个富厚人家。只见东西两个八字大墙门,中间隔一块青草坪。大门外面,都有上马的石墩c拴马的木桩。大门虽开,却不见有人出入。 叶不君信步走进东边大门,见右首一间房的门框上,挂一块“门房”两字的木牌子。暗付:乡村中的庄院,一不是衙门,二不是公馆,如何用得甚麽门房?这不待说是一个欢喜搭架子的乡绅!这种肉麻的乡绅人家,料难有了不得的人物在内。他便不打算进去,折转身待退出大门。 门房里忽跳出一只大狗来,对他狂吠。接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健汉,也从门房里伸出头来,大声喝问道:“喂!你来这里找谁的?” 叶不君见有人问,停住脚答道:“我不找谁,是来这里游学的。” 那汉子见他年纪小,不像个游学的。也和那狗一样,跳将出来问道:“你游甚麽学?游的是文学呢?还是武学?怎麽方进大门就走?” 叶不君笑道:“吾文学也游,武学也游。进大门才知访错人家,所以不作停留。” 那汉子一把将他拉住道:“且慢走,等我搜搜看。刚在房里打盹,不知你甚麽时候进来的。怕你这东西,已进了里面,见没有人,偷了甚麽揣在身上!”说着,就想动手。 叶不君也不动气,挥手甩开他道:“你何以见我进里面偷了东西?若搜不出该怎麽办?” 那汉子道:“搜不出就放你走,倘若有怎麽办?你既是游学的,到这里来,如何谓之走错了人家?我们家老爷c少爷,从不轻慢游学的。文有文先生,武有武教习 。来这里游学的,多则住一月半月,少则也要住个叁五日。你到这里就走,不是趁里面没人,偷了东西,怎的肯去得这麽快?偷了甚麽趁早退出来,免我动手!倒看不出你这小小年纪,居然敢假充游学的!” 叶不君听完一番话,心里倒欢喜起来,反陪笑脸问道:“这里也有武教习吗?我是一个游武学的。你就带我去看看武教习,好麽?” 那汉子摇头道:“莫要胡言乱语,是打算乘我不防备,好抽身逃跑麽?不行,不行!你且给我搜了身上再说!我是在这里替守门的班,担不起干系!” 叶不君看他本也不像个门房,心里急於想进去见这家的武教习。便懒得争论,耽搁时刻。随将两手分开,挺出胸脯,给那汉子浑身摸了一遍,未能搜出甚麽。 那汉子道:“这下子,你走罢!” 叶不君道:“就这麽放我走?没这般容易!快说武教习在那里,你叫我去见了便没你的事!不然,我好端端的一个人,你如何硬说是贼,遍身都搜了。你不把这贼名洗清,看我可能饶你!” 那汉子见他说出这些话,也有些害怕,恐给东家知道,只得说道:“你要见这里的武教习做甚麽,这里的武教习 ,是由山东聘请来,教我家少爷拳脚的。外面徒弟一个也不收,你找他也没用处!并且他轻易不肯见人,我就引你进去,不见得肯出来会你这小孩子。” 叶不君笑道:“我是身体生得矮小,年纪却比你大的多,怎麽倒说是一个小孩子呢?你只叫我进去,见与不见毋须管!” 那汉子又打量几眼,只是摇头。 叶不君道:“你不叫我进去,也不要紧,我自会进去,你只说那教习姓甚麽?叫甚麽名字?我好去会他。” 那汉子道:“这却使得!此处教习姓林,名瑾” 叶不君道:“那边还有一个教习吗?” 那汉子望着他出神道:“听你说话口音,并非外地人。怎麽连我们大老爷c二老爷争胜的事,都不知道咧?” 叶不君觉得很希奇,忙问道:“他二人为何争胜,你可以说给我听麽?” 那汉子道:“一言难尽!不过看你是个借游学讨吃的人,也可怜!若不知这里情形,进去说错话必不讨好。大概说点儿给你听了,并教你几句话,进里面去说,包你能混几天饮食到口!若你的运气好,还说不定可得几百文盘缠哩。” 叶不君暗自好笑,忙点头应道:“老弟真是个慈心的好人,肯如此帮扶我,请你快说罢!” 那汉子见他称呼老弟,以为果是比自己的年纪大。当下欣然说道:“我老爷姓洪,名礼;二老爷叫洪义。老太爷做过一任知府,才去世没几年,大老爷和二老爷就分了家。虽在这一个庄院,却隔离了两户。每家皆有两个少爷,都聘请了一个文先生,一个武教习 。兄弟俩都存心要争强夺胜,你进去只说二老爷那边,如何鄙吝,如何待人不好。怪不得外人都传说大老爷,是个疏财仗义的豪杰;果是名不虚传!大老爷听了你这种说法,必然欢喜。” 叶不君点头道:“但我并没有去过那边,怎麽能知道那边的坏处?” 那汉子摇晃着脑袋笑道:“大老爷又不会盘问你,何必定要去过那边?” 叶不君笑道:“多谢!”别了那汉子,直往里面走。他想知道林瑾,这位从山东聘来的拳师是怎样一个人物。到里面大厅上,故意高声咳嗽一下。 即有一个十六七岁小夥子,走出来,问他找谁。 叶不君看那小夥子装束,像一个当差的模样,遂答道:“来看林教头的。” 小夥子翻起一对白眼,装腔作势的看了看。待理不理的道:“带手本来没有?”说时,遂高声朝下面门房骂道:“怎麽的?门房里的人死了吗?不问是人是鬼,也不阻挡,也不上来通报一声,听凭他直撞进来。成何体统!” 叶不君看他那副嘴脸,心中已是老大不快!见问自己要手本,将要开口大骂。闻听这一番话,那里还忍耐得住!抬起右掌,对他肩上拍过去。 小夥子哎哟都不曾叫出来,腾空一个跟斗掼下来,直挺挺的倒在丹墀里。只听得噗通一声,竟跌得昏死过去! 叶不君不由得暗吃一惊:心想:这小子怎这般禁不起?若是死了,我岂不遭了人命官司吗?这种东西替他偿命,未免太不值得!好在还没人出来,他们又不认识我,不趁此逃走,更待何时?那敢怠慢!拔步就往外跑。 刚到大门,里面已有四五个汉子,大呼着追了出来,乱糟糟喊道:“拿住!不要放走凶手!” 叶不君跑到青草坪中,忽转念一想:打死了人,像这麽逃跑是不对的!夜间没人看见,他们追不上,不愁逃不了!此时正在白天,我在前面跑,他们跟在後面追,逃到那里,追到那里,如何能逃得脱,且就这一片好草坪将追赶之人打发走,方能从容逃走。当即回身立住,看追来的四个壮健汉子在前,年纪都是叁十上下,一个年约五十来岁,身体高大的在後。看那人眉目间带几分杀气,精神分外充足。行路脚步甚是稳重,估量就是教头林瑾。 走在前面的四人,赶到切近,有些疑惑:难道凶手不是他?都用眼向各处张望了一转,才喝问道:“就是你这东西,打死了人麽?” 还没回答,後面那人已大声说道:“就是这小子,快上去给我拿住!” 叶不君听那人说话,果是北方口音:即断定是林瑾了。 四人一齐围将过来,伸手抓拿。都以为这一点儿大的小孩,捉拿有何费事?并且各人皆会些拳脚,那里把他放在眼里。 孰料等他们来到身前,叶不君忽地将身子往下一蹲,使出扫堂腿,四人同时跌了一丈开外。一个个爬了几下,才爬起来。望着他发怔,不敢再上前。 叶不君指着林瑾道:“你就是这里的拳脚师父麽?我正要领教领教!”说话时,那跌昏的小夥子,跟两个孩童,和一个五十多岁的花白胡子同走出来。心里不由得大喜:不曾打死人,就用不图逃了。 只见林瑾两脚往下力顿,使出一个鹞子钻天,凌空足有丈余多高,直扑下来。还不曾落地,就变了一个饿虎擒羊的身法。 叶不君知这人不弱!急将身躯一偏,使一个鲤鱼打挺,让开林瑾双手。跟使一个猴子偷桃,去捞他下陰。 林瑾身法也算矫捷!一个乳燕入巢穿到背後。见他站立不动,心中高兴不过!以为:这一个顺手牵羊,定能把叶不君抓住。谁知才碰后心,也和那小夥子一般,腾空一个跟斗,栽出一丈多远! 叶不君哈哈笑道:“牛角不尖不过界!几千里跑到这里来当拳师,原来也不过如此!领教,领教!”说着,对大伙拱拱手,提脚要走。 那花白胡子忙抢行几步,走到跟前,作一个揖,暗笑说道:“师傅的本领,实在是了不得!佩服,佩服!求师傅不弃,请进寒舍盘桓盘桓!” 叶不君见他说话甚是谦恭,便不推辞。 那人侧身,引到里面一间陈设十分精致的书斋里。恭恭敬敬的请问了姓名,带着两个孩童,双双拜下去。 叶不君忙答礼不迭。 洪礼请他安坐,方道:“寒舍聘请教头,佣金不问多少,谁打的过原有拳师,就请谁留在寒舍教这两个小儿!今日师傅打胜了,小儿自应拜认师傅!” 叶不君问道:“那位林教头怎麽办?” 洪礼道:“他既没有本领,被师傅打输。兄弟惟有多送他几两程仪,请他自回山东去!” 叶不君连连摇头道:“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快把他请到这里来,我有话说。” 洪礼道:“他既被师傅打得这般狼狈不堪,怎好意思来见你咧!” 叶不君道:“这有何要紧?二人相打,不胜就败!平心而论,林教头的本领实在不错!我是不能待在这里教拳脚的。尊府除了林教头,想再请一个比他本领高的,决不容易!” 洪礼闻听,也来不及回话,转身就往外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