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里的太子爷》 正文 1.千金归来 建兴二十年,过了十五,年味就散了,各家各户都收起心思,开始张罗起新一年的生计。给大户人家做工的人,也要收拾收拾回主家了。 长兴侯府中,一个上着桃红色如意纹夹袄,下系靛色百褶裙,头上绾着双髻的丫头挑开帘子,她方才在和人玩闹,脸上还带着笑意,一见来人,她的笑容滞了滞。 然而秋叶毕竟是后宅里打过滚的人,很开她就掩盖了真实反应,殷勤又和善地把来人迎了进来。 “五姑娘,您今儿来得可早。外面冷,快进来吧!” 楚锦瑶却没有直接入门,她学着自己偷偷看到的模样,给秋叶福了一身,才直起身说:“秋叶姐好。母亲在里面吗?”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便是她知道,也不晓得如何点头,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对于楚锦瑶来说,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和母亲c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干脆做主,让两位姑娘都留下,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逃窜路上一切从简,命都保不住了,别说生产时的用具。赵氏只能带人投宿村民家,用几只金首饰做报酬,可算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那家农户也刚刚生下孩子,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没随村里人南逃。赵氏平安生产后,又托农妇喂了好几天奶,这才带着陪嫁离开。再过几天,前来接赵氏回府的兵卒就来了。 赵氏死里逃生回到侯府后,对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儿越发宠爱,连大姑娘都不及。赵氏共生有一男两女,按年龄排是大姑娘c二少爷和四姑娘。逃难的时候,大姑娘被老夫人带着一起走了,赵氏和旁人走散后,身边唯有奶嬷嬷张氏,和小女儿四姑娘。等回府之后,四姑娘被取名妙,从家中孙辈锦字辈,受尽宠爱。 长兴侯对这个出生在外面c饱受流离之苦的女儿也很是疼惜,然而现在种种迹象告诉他,楚锦妙可能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在兵乱那年,被那户农家偷偷换了! 长兴侯查到这个消息后大怒,顿时连年都没心思过了。长兴侯盛怒之下,派人严加审问当日说漏嘴的婆子,后来婆子招认,她是早年和夫人的陪嫁嬷嬷张氏吃酒时,听张嬷嬷失口说的。张嬷嬷当年也心有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她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后来喝醉时透露给了这个婆子,多年以后,又被长兴侯阴差阳错地听到。 长兴侯不动声色地想了好几天,没有惊动赵氏,也没有惊动母亲楚老夫人,而是偷偷让人去寻当年的接生婆。等接生婆走后,长兴侯又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来。 他的血脉不能乱,即使只是个女儿。 长兴侯随口诌了个借口,刚过完年就离府,当时赵氏还在埋怨他,大正月的,做什么要出门?长兴侯没有理会,一路南行,在山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楚锦瑶。 当时楚锦瑶,还唤作苏瑶。 苏遥当日早早起来,照例去外面给家里拾柴火,等她背着柴篓回来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气势威严,浑身贵气,沉默地盯着她。 “这位伯父,您找谁?” 长兴侯不言语,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长叹。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岁大小,因为常年做农活,个头窜得比长兴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却瘦的厉害,皮肤也被晒得微黑。她的脸尖瘦,看着并不健康,然而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好看,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村子里,而应该长在一个国色美人身上,养在深宫,得万千宠爱,受百人伺候。 不会有错了,这个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几乎一模一样。反而四姑娘楚锦妙,这些年越长越寡淡,和他一点都不像。 长兴侯慢慢走近,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甜甜笑着回答:“我叫苏瑶。您不是这里人吧,您是迷路了吗?” 长兴侯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而是问:“瑶?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来的名字。” “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一个道士送了我一块玉,他给我起名叫瑶,我们家也就这样叫着了。” 长兴侯看了苏瑶的玉,那是一块干净剔透c内里飘着红絮的玉,看质地价值不菲,而里面的红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鲜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间,被白玉禁锢。长兴侯突然就想到类似滴血认亲的传闻。 苏瑶,或者说楚锦瑶出生那年,太原府来了个游方道士,据说一身是宝,身上带了一块价值连城c能起死回生的宝玉,来人间寻主人。长兴侯是不大信这种传闻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无论男女,嫡出血脉总是难得,所以他想为孩子寻一块好玉,好为孩子打一块保命玉锁。他亲自寻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却说:“玉和你的女儿有缘,但是却不能给你。” 长兴侯听了之后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爷,屈尊纡贵去寻一个道士已经是极大的体面,而这个道士却不识抬举,满口胡言。什么叫玉和女儿有缘,却不能给他这个父亲?先不说赵氏怀的是不是女儿,道士不给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儿手中?还不是想趁机抬价。 之后,鞑靼犯边,长兴侯领兵抗敌,很快就把这回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直到十三年后,长兴侯站在楚锦瑶面前,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位伯伯,该回神了!”楚锦瑶笑着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还要回去劈柴烧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来,她又要骂我了。” 长兴侯皱眉:“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劈柴烧水?” 侯府里别说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儿大姑娘c四姑娘从出生起就有一个奶嬷嬷c两个一等丫鬟c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身边还跟着许多长辈派过来的侍从,可以说旁边一刻都离不了人。四姑娘楚锦妙学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指,都会被众人好一通折腾,又是敷药又是请大夫的。而楚锦瑶却要在这样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来后还要劈柴烧水c打扫院子,楚锦瑶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长兴侯知道大姑娘c四姑娘过的是什么生活,正因如此,听到楚锦瑶这样说才难受非常,而更可气的是,这户农家故意在生产时调换了女儿,让他们那个本该是农妇的女儿楚锦妙进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侯门千金,养在他们家没有好的环境就罢了,甚至还要被他们指使着干活! 长兴侯怒不可遏,此时他已经下定主意,带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随族里女孩的辈分唤作锦瑶。至于苏这个姓氏,留给农户他们自己的女儿吧。 楚锦瑶此时并不知道长兴侯在想什么,她还在认真回答长兴侯的问题:“对啊,姐姐嫁人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家务活自然都该我干。啊呀,我娘起来了,我得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长兴侯说,“你不姓苏。和我走吧。” 之后的事情对楚锦瑶来说很模糊,向来在家里呼喝打骂的苏父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在苏父那里受了气就来骂楚锦瑶的苏母尖着嗓子大哭大叫,弟弟苏盛也仿佛成了鹌鹑,闻讯赶回家来的长姐苏慧听到原委后,突然沉默,静静地看着楚锦瑶。 楚锦瑶对那样的目光感到害怕,后来她被不由分说地带走,她坐在平生仅见的华丽马车上,哭着探出身去看自己的家。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父母没一个出来送她,唯有长姐哭着跑了一路,硬是从车窗里给她塞进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件洗干净的棉布袄裙,这是家里难得的体面衣服了。楚锦瑶知道,姐姐把这些给了她,自己回去一定会被苏父苏母骂,若是苏父气急了,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姐姐的夫家,指不定要怎样说呢。 楚锦瑶好好哭了一场,直到下车时,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马车停在一片平坦地上,楚锦瑶抬头,看见了威严气派的长兴侯府。 赵氏这才知道,长兴侯出府办什么事去了。 楚锦瑶低头站在赵氏前,向往又羞怯,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然而,她真正的母亲,上上下下将她扫了好几遍,嫌弃地挥了挥手:“带她出去。一股土腥味,真是呛人。” 楚锦瑶顿时大窘,村里人家没有条件,再加上赶路急,她确实没有好好洗澡。等楚锦瑶梳洗好了,换了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去见传说中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罩着烟罗纱的隔断外听到:“夫人,您看起来不太喜欢瑶小姐。” “她算什么小姐。凭空冒出来,我哪知道她是谁?侯爷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不知道把什么阿猫阿狗捡回来了,指不定是人家故意设局骗他呢。” “夫人”张嬷嬷低叹。张嬷嬷多少知道当年的事,她一见楚锦瑶就觉得,恐怕这就是了。但是她这个外人看得清明,然而赵氏却是实打实把楚锦妙当闺女疼了十三年,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一时半会,没谁能接受的了。 “把她打发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我才不会有她那样的女儿。妙儿呢,去将妙儿唤过来!” 楚锦瑶已经泪流满面,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静悄悄地离开了。 等回屋后,楚锦瑶扑在被褥上大哭。从小带到大的玉佩掉了出来,里面的红絮微不可见地消失了一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鸠占鹊巢 “张嬷嬷?” 张嬷嬷忽地回过了神,她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五姑娘刚回府时的事情,竟然入了神。张嬷嬷掩饰住心思,脸上堆满笑容,小心讨好地对面前这位姑娘说:“四姑娘,您来了!” “对啊,今日睡不着,便起身早些来给母亲请安。” “四姑娘真是孝顺。”张嬷嬷笑道,屋子里一迭声都是赞楚锦妙孝顺的。张嬷嬷笑着听众人恭维,心里却在想,说来得早,如何比得过五姑娘?人家都已经进去半响了。然而这种话,张嬷嬷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楚锦妙在丫鬟的服饰下卸了披风。她的披风是赵氏特意吩咐人做的,用寸锦寸金的云锦做面,里面夹了最好的棉絮,做的非常宽大,基本已经遮到小腿,像个大号上袄一样罩在身上,脖颈处做成最时兴的立领,用一对金镶红宝石做扣子,宽大的袖口和领口还缀了兔毛。楚锦妙本就苗条纤瘦,穿上这一身,越发显得弱不胜衣,空空落落,很有现在盛行的体弱美人之风。 楚锦妙眉毛很淡,嘴唇也很薄,看起来就有些寡淡,不如其他几个姐妹耐看。楚锦妙自从发现自己长相不如姐妹,甚至连庶女都不如,暗自发了一通气,从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单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举之风盛行,文人推崇哀柔婉约c弱不胜衣的古美人,许多女子打扮时也特意朝柔弱扮,现在还实行起垂泪妆。楚锦妙虽然五官不如众姐妹,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却很得兄弟们喜欢。 如今侯府是长兴侯楚靖当家,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府□□有三房兄弟,大房是长兴侯,夫人赵氏,二房是二老爷楚端,二夫人阎氏,三房老爷楚章,夫人钱氏。长兴侯和二老爷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欢。其中大房已经承了爵位,在众兄弟中自然是独领风骚,就连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仅次于老夫人了。 长兴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c二少爷c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当初长兴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死活不肯认,哭着死死抱住楚锦妙,不让人将楚锦妙送走。后来老夫人过来,看到黑瘦土气的楚锦瑶也难以接受,老夫人和长兴侯关门长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老夫人说:“当年因为战乱,府里血脉出了些差错。既然现在丢失的姑娘被寻回来了,那就养着吧。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姑娘的人家,锦妙继续在家里住着就行了,新回来的这位,就排在锦妙后,当我们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认下了楚锦瑶,但是同时也保下了楚锦妙,没让长兴侯将楚锦妙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闺女相处了十三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而长兴侯见了妻子和母亲,从前的女儿楚锦妙也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哭,长兴侯早就没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软了,也就不再执意将楚锦妙送走。 反正长兴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没人在乎这些。 莫名跑出来一个女子,还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齿在后面的姑娘只能挨个后移一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惊奇事,楚锦瑶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乡下人,更惹的人争相观看。本来大费周章地重排序齿就很让姑娘们不快,现在和一个乡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们越发不喜欢楚锦瑶。 楚锦妙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对襟宽袖妆花袄,下面是一条蓝缎马面裙,裙摆处用金线织了两寸宽的花鸟纹。张嬷嬷这等见惯了奢华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这一身,且不算头饰,就已经值多少银子了?四姑娘几乎是一天换一身衣服,就这样,赵氏还叫嚷着衣服不够,昨日又唤人进府,要扯布料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服。 张嬷嬷想起楚锦瑶进屋时穿的那一身,恐怕连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够。真正的千金小姐过成那样,听说从小做粗活,手心都是茧子,张嬷嬷叹气,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五姑娘可怜。可是有什么用呢,四姑娘才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习惯了侯府的用度,浑身的奢华气度也是用金汤蜜水泡出来的,有一个这样才情这样举止的人比着,五姑娘顿时被衬得什么都不是。 楚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轻松自在,她径直朝赵氏坐卧的西次间走去,边走边唤道:“娘,我来了” 楚锦妙刚进门,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一边。楚锦瑶早就听到楚锦妙进来了,现在看到楚锦妙,楚锦瑶回头甜甜一笑。 “四姐,你来了。”楚锦瑶有些生疏地问。她看别的姑娘都是这样问好的,不知道她学得对不对。楚锦瑶刚回到自己的亲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c姐妹处好关系,就算面前这个人是顶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锦瑶也想和对方好好相处。这件事能怨谁呢,只能怨苏父苏母自私恶毒,被猪油蒙了良心,楚锦妙c楚锦瑶,包括长兴侯c赵氏,他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错?楚锦瑶虽然在村里长大,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她觉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亲人也处生分了,人和人总是要以心换心,好好说话才行。 楚锦妙却没有像楚锦瑶期盼地那样露出笑意,楚锦妙脸上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了。”说完之后,楚锦妙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楚锦妙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锦瑶自己,都听到了。楚锦瑶顿时尴尬,而跟着楚锦妙的丫鬟却露出促狭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着眼睛去觑这位所谓的“五姑娘”,一个刚从山村里飞回来的麻雀。 楚锦瑶听说高门大户里都要早起给父母长辈请安,她不敢耽误,早早就准备好了。好在她从前在村里时就要早起拣柴火,所以起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反而还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穿个衣服,竟然有这么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赵氏这里来做什么,就把楚锦瑶给难倒了。原来村户人家哪有这些讲究,起来后直接去院子里扫地打水,姐姐苏慧还没嫁人的时候,院子里和厨房的事都是她们姐妹俩做的。等苏父苏母一起来,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庭院,已经烧好的热饭。然后苏父会出去下地,有时候苏母也会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锦瑶才回去敲门叫弟弟苏盛起床。苏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她们这些女孩子要金贵的多。 所以楚锦瑶实在不知道给父母请安要做什么,侯府里又不用她扫地洗衣服,楚锦瑶站在赵氏屋里,真的是手足无措。赵氏身边围了一群丫鬟,这些丫鬟媳妇有的递衣服,有的给赵氏擦手,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给赵氏带金丝假髻,这些人将赵氏身边围的满满当当,楚锦瑶就是想上前,其实也挤不进去。 现在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显然并不想当楚锦瑶的姐姐,也不觉得楚锦瑶是她的同门妹妹。楚锦瑶一时愣怔,而楚锦妙已经衬着这个空档,轻快地朝赵氏走去了。 楚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妇都给楚锦妙让路,嘴里还喊着“四姑娘”,不住地说吉祥话。赵氏看到楚锦妙走过来了,也笑吟吟地从铜镜里嗔怪她一眼:“你又来捣乱。” “女儿哪里是捣乱?我明明是在孝顺母亲。”楚锦妙说着,熟稔地从赵氏梳妆盒里取簪子出来比划,然后说,“母亲今天簪这个吧,正好配您大红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头的媳妇凑趣:“四姑娘最是会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们给夫人配的头面都没法拿出手了。” 楚锦妙笑,和赵氏等人有说有笑。而楚锦瑶就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看楚锦妙对这些珠宝首饰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从小就见习惯了,而楚锦瑶,连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认不全。 楚锦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帮家里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这样的,楚锦瑶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群女孩子,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精致生活。可是,这能怨她么?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当年不要被抱错,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实楚锦瑶这几天过的并不好,虽然生活环境天翻地覆,她见到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楚锦瑶却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长兴侯府里的人,从赵氏c楚锦妙,到隔房婶母姐妹,再到下头的丫鬟婆子,其实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贵荣华的长兴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锦瑶每天睡觉时,等外头守夜的丫鬟睡着后,她都捂在被子里偷偷哭。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睡觉都有人伺候,楚锦瑶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这样不好,她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委屈。她走的时候,姐姐苏慧追上来塞给她一包衣服,楚锦瑶知道这是姐姐怕她去了别人家受罪,所以尽量拿好东西给她,可是等来了长兴侯府,楚锦瑶发现就连侯府里扫地的婆子,也不穿这样灰扑扑的棉布袄裙。然而这些袄裙在村里,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好衣服。 楚锦瑶一来就有人给她换衣服,姐姐的棉布袄裙也自然不能拿出来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后,还差点扔出去。楚锦瑶连忙抢了回来,自己贴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锦瑶就偷偷拿出来,抱着衣服偷偷哭。 楚锦瑶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父苏母对她,总是没个好脸,看临走时姐姐苏慧的表现,显然苏慧也知道,只是终究捱不住心软,时常背着苏父苏母偷偷接济她。 楚锦瑶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时又是一副精神模样。虽然现在大家不喜欢她,但是若是苏家突然有一个亲戚要来借住,她们姐妹还要暗暗念叨呢,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楚锦瑶路上告诉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学,用真心和赵氏c楚锦妙相处,她们总会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现在,楚锦瑶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亲热热地挑首饰,而她站在一边,多余无比,楚锦瑶突然就怀疑其自己想当然的信心来。 她真的能融入这对母女之中吗? 楚锦瑶正尴尬着,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大姑娘来了,大姑娘万福。” 一个轻缓悦耳,宛如流水从鹅卵石边轻轻流过般的声音响起:“母亲在里边?”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顿了顿,然后一阵轻缓温和的脚步声走近,西次间的丫鬟早就打开帘子,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c气质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锦娴点头,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楚锦瑶也学着众人的模样给楚锦娴问好:“大姐安好。” 楚锦娴轻轻点了点头,就收回视线,和楚锦瑶一起站着。楚锦瑶见了楚锦娴才知道,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楚锦娴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就像才子佳人里面的那个佳人。虽然楚锦娴对楚锦瑶一样淡淡的,但是楚锦瑶却不以为意,楚锦娴对谁都是这样,而且楚锦娴一进来就和她站在一处,楚锦瑶不用再干巴巴一个人站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楚锦瑶心里想,怪不得楚锦娴是府里众口交赞的大姑娘,她为人处世真的很有长姐之风,就凭楚锦娴随手给楚锦瑶解围,从没受过别人什么好的楚锦瑶便非常感动了。 不过楚锦瑶发现,楚锦娴和赵氏也不大亲近,至少不会像楚锦妙那样腻过去和赵氏撒娇。当然,楚锦娴也做不出来撒娇这种事,但是这和楚锦娴从小在老夫人身边养大也有很大关系。 有了楚锦娴陪着,楚锦瑶终于不觉得时间难捱了,慢慢的,几个庶女也都到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恭候赵氏收拾,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和赵氏的说笑声。等赵氏终于梳妆好,婆子已经将早饭摆妥了。长兴侯不来赵氏这里吃饭,二少爷身子骨弱,这些年一直是自己用饭,所以一起吃饭的只有这些女眷。长兴侯的姨娘们作势给赵氏布菜,赵氏让她们夹了几筷子,就说:“行了,你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用在我跟前伺候,自己下去吃饭吧。” 几个姨娘这才告退,妾室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就算她们生了儿子女儿。其实这几个姨娘还算好的,有儿女傍身,赵氏才会给她们体面,其他没孩子的通房,都要站在正室后面立规矩,伺候赵氏和姑娘们吃完饭才能走。 楚锦瑶眼睛滴溜溜看着几个环肥燕瘦c各有春秋的姨娘,心里感叹,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啊。 吃饭之后,赵氏带着女儿们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楚老夫人是一个极威严的人,下颌略方,嘴角边有很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这和楚锦瑶见过的村里老太太一点都不一样,她不敢大意,跟在姑娘堆里,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头上带着护额,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她没心思应付这些孙女,就说:“前几日南边织造府又送来一批云锦,颜色鲜亮,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你们每人去挑一匹,自己裁了衣服,等姑奶奶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好体面地见客。” 楚老夫人口中的姑奶奶是楚珠,老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儿,嫁到怀陵郡王府二房做正室太太,她的嫂子就是怀陵王妃。从侯门到王府,这已经是极好的高嫁了,所以楚珠每次回娘家,都很有气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回来都是客,楚珠嫁得好,楚锦瑶这些侄女见姑姑,还要专门裁一身衣裳。 小姑娘谁不喜欢新衣服,更何况是南边的云锦,都是贡品,很少能传到外面。长兴侯府虽然是侯府,但一年也得不到几匹,往日这些都落到大房手中,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裳了,其余姑娘就能得些边角。现在祖母说一人一匹,姑娘们简直都乐坏了。 一众娇娇女们去隔间挑布料,楚锦瑶虽然不懂云锦是什么,但看其他人的脸色,也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跟着一起走了。 楚锦瑶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家里一年也扯不了一匹布,她们的衣服都是苏慧穿完她来穿,这非年非节的,竟然说做衣服就做衣服,还一人一匹锦。 楚锦瑶从小到大身上都是没什么私财的,她已经算计起来,剩下的布要做什么了。 楚锦瑶毕竟也是小姑娘,能挑自己按着喜好挑衣料,当然雀跃不已。沉浸在喜悦中的楚锦瑶没有发现,她那块从小不离身的玉佩里,红絮又少了好几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玉中吐言 到了隔间,楚锦瑶大开眼界,这是她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精致的布料,对了,这不是布,这是锦。 姑娘们都欢呼一声,飞扑过去看,就连最端庄淑贤的楚锦娴也露出笑意,快走了几步。楚家的姑娘们拈起云锦,相互热烈地讨论,比较哪一匹的花色更好。楚锦瑶也围上去,惊奇地瞪大眼,像碰到什么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入手的触感让楚锦瑶惊奇不已。云锦是应天府那边特贡的丝织品,灿如云霞,故得云锦之名。云锦造价极高,最熟练的织娘两人配合,一天也只能织一寸多,所以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这些稀少精美的云锦,悉数都要上贡给宫里贵人,在织造府有门路的,才能零零散散买几匹出来,而且都是小数目,不能大规模倒卖。这样一来,民间云锦的市价可想而知。 就连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姑娘们都觉得难得,更别说楚锦瑶。楚锦瑶忍不住又摸了摸,没想到这一下却坏了事,她指腹间还留着昔年做农活时的茧子,放到这些娇贵的锦缎上,竟然把云锦勾了一条丝出来。 楚锦瑶连忙收手,她的动作惊扰到其他人,二房的七姑娘楚锦娇看到,立刻嚷嚷了出来:“你怎么把云锦勾出丝来了?”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喝斥道:“都够了,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端出嫡长姐的架势,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楚锦瑶知道,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她走到楚锦娴面前,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c中c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楚锦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坠了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楚锦瑶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不会有人哄,反而会惹姐姐苏慧担心。 过了一会,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别哭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顿时连哭都忘了。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但是人却嗖地一声站起来,朝屋里四处环顾。 屋里有人? 可是她明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对,刚才的声音,即使对方的声音清如流水击玉,但是听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锦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屋里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院子又远又偏,听说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莫非这里闹鬼? 楚锦瑶脸都白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是何方神圣?”然而脚步已经慢慢朝门边挪去,打算一走到门边就立刻开门呼救。 那个声音许久没出现,过了一会,对方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已然带着明了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鬼?” 楚锦瑶停了一下,反问:“莫非不是吗?”她心里还在打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围 “你后面有东西!” “啊!”楚锦瑶尖叫着抱膝蹲下,而对方见随口一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愉悦地笑了出来。这几声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样,方才笑声极冷,似乎是积年习惯所致,而现在却是真正忍俊不禁。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楚锦瑶这么大,听过最好的声音。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对方的可恶,现在楚锦瑶辨认出来了,声音就是从她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楚锦瑶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骂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弹了两下,很快陷入堆锦中。对方似乎很是意外,问道:“你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毫无波动,但是末尾却稍稍调高,威胁意味极重。楚锦瑶听到这个混蛋鬼差点吓死她,现在还这样嚣张,愈发生气,快步走到床边,捡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吓人还有理了?” 楚锦瑶在村里长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锦瑶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来是被侯府的繁华吓住,皇帝见了天宫还要诚惶诚恐呢,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一个什么都不认识c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怎么能活泛的起来?二来便是,楚锦瑶想和真正的亲人好好相处。所以她无论见了谁,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请安问好之类的礼仪,她也都在努力学习c模仿。 虽然现在看来,她学的不太乐观就是了。 现在遇到一个随便捉弄人还特别嚣张的不明精怪,楚锦瑶攒了满肚子的气立刻爆发。然而她横虽横,但是脑子却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开玩笑,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着碰着了,她比谁都心疼。就算要教训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呀! 玉佩里的这个声音显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被摔来摔去,没有说话,等终于停下来后,他冷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兴侯府家楚锦瑶吧,你且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锦瑶既惊又疑。楚锦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这时候,屋外已经传来山茶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锦瑶又是尖叫又是摔东西的,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楚锦瑶没有应声,而是压低了声音,趴在床上威胁这个玉佩:“你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将你交给外面的人,到时候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你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玉佩里的声音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你试试啊。爷我长这么大,就没人敢威胁我。” 对方软硬不吃,楚锦瑶还真没办法了,看这样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恶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锦瑶在村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玉有灵气,好些仙人就是靠着玉中的天地精华而修炼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着玉器,也能养人。楚锦瑶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带着它,自己一年到头连个小风寒都不会有,所以玉里出现一个精怪,楚锦瑶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要不然早就被苏盛顺走了。等到了侯府,这里讲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几层,楚锦瑶不好再贴身安置,只能学着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个络子,挂在衣服最外面。 其实楚锦瑶没打算真的将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吓唬吓唬罢了。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锦瑶也觉得这是个向着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扬开,玉里的这个人只要不说话,谁知道楚锦瑶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侯府里的人还会怀疑楚锦瑶脑子坏了,白日发疯。到时候赵氏就有明确的借口把楚锦瑶送走。楚锦瑶又不是傻,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离开,让给外人?所以楚锦瑶一定要留下来,还要活的很好。 眼看玉佩里的精没被吓住,而山茶又在外面喊了,楚锦瑶只好抬高声音说:“我没事。你下去吧。” 见楚锦瑶坚持,山茶嘟囔了几句,就这样走了。楚锦瑶听着山茶走远了,她才又看向玉佩:“你为什么在我的玉佩里?你有名字吗?” 秦沂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个侯门小姐的随身玉佩里。他那天带着人追击那群鞑靼蛮子,后来似乎受了些伤,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就在这里了。 秦沂估摸着,自己多半都是宫里那些道士说的灵魂出窍。他那日的伤不轻,许是因为伤了根基,这才神魂不属。其实秦沂自己也有一枚和楚锦瑶很相似的玉佩,同为白玉坠血,质地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玉佩还要更大些。秦沂这些年一直将玉佩贴身带着,那日出去的急,竟然忘了,这才在重伤之后出现在楚锦瑶的玉佩上。这种玉佩应当有养魂之效,秦沂这样待着舒服了很多,那年那个游方道士诓骗母后高价买下玉佩,吹嘘危急时刻能保命,秦沂本来嗤之以鼻,不过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他明显感觉到,白玉中的红絮每少一条,他的魂魄就恢复许多。 至于后一个问题,秦沂停顿了一会,说:“我叫齐泽。你唤我齐泽吧。” “齐泽”楚锦瑶念了念,赞道,“好名字。” “对啊。”秦沂淡淡地接了一句。他们这辈行水,他出生后,由太傅拟名,钦天监鉴凶吉。太傅说,沂,乃大江浩泽也,当恩泽万物,所以给他取字“以泽”。秦沂从自己的字中取了一个字,又加上了母亲的姓,故而这确实是个好名字,太傅和内阁拟的。 楚锦瑶则一噎,她想和齐泽好好相处,这才开口夸赞他的名字,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可是,齐泽竟还真的应下了? 楚锦瑶觉得这个精一定刚刚成精,还不懂人间的人情世故,楚锦瑶想着,自己得多体谅他。于是楚锦瑶大度地没和齐泽计较,而是问:“齐泽,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玉佩里的?” 秦沂破天荒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秦沂含含糊糊地说:“就几天前吧。” “几天前啊”楚锦瑶有些尴尬,“那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其实,不止。 秦沂是被女子的哭声吵醒的,他本来还想喝斥谁敢在他屋子里哭,然而一抬手却发现不对。度过了最初的惊讶和意外后,秦沂很快就冷静下来,静观事态。后来,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叫楚锦瑶,刚刚从外面被找回来,方才哭,就是因为听到了生母一些不太好的话。 秦沂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怜的,但是他依然没打算插手。一个活人灵魂出窍,还待在一个侯门小姐的玉佩里休养,秦沂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更何况秦沂不想让楚家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这几天,秦沂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默无声地待在楚锦瑶的玉佩里,等伤好之后,再了无痕迹地离开。 楚锦瑶什么都没意识到,她毫无所觉地戴着玉佩出门c请安,晚上回来再抱着玉佩偷偷哭。秦沂有些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些心虚。 和一个女子这样亲密,同出同住同寝同卧,便是夫妻,也做不到吧。 秦沂本来都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里了,可是今日楚锦瑶靠在床架上哭,还是无声无息默默掉眼泪的那种哭,秦沂实在是受不住了,只好干巴巴安慰了一句:“你别哭了。” 要知道,这在秦沂的人生里,已经是他老人家难得的体贴善心了。 结果楚锦瑶没被安慰到,反而吓了个够呛,之后还敢对他不敬。秦沂觉得,看在她的玉佩多少算是救驾的份上,他先给她记着,暂不追究,若是之后再犯呵。 楚锦瑶可不知道这短短片刻的功夫,自己已经从锦衣卫特殊关照的名单上走了个来回。她还在介怀刚才的事情:“那我今日勾坏云锦,你也看到了?” “一匹云锦罢了。”秦沂嗤之以鼻,皇室每年都要收到成山的云锦,在皇宫里,云锦稀松平常,不过是一种做衣服的布料罢了。楚锦瑶因为一匹云锦哭,秦沂实在无法理解。他心里暗暗想着,若是楚锦瑶喜欢,等他伤好之后,让人给她送一车好了,只要她以后不要再哭。 楚锦瑶却叹气:“不是因为云锦啊” 她干脆坐在脚踏上,将下巴撑在被褥里,和一枚玉佩面对面地说起话来:“云锦便是再难得,说到底不过一匹布,有固然好,没有穿的差一点就好了,哪值得哭呢?我忍不住哭,只是觉得无助罢了。我真的很努力在适应这里的生活,可是我没见过大户人家,哪里知道这些高门里的讲究呢?我就算拼了命学习,他们也该给我一个学习的时间吧?可是他们没有。她们都在偷偷笑我,而我的母亲,明明知道我刚来,什么都不懂,她却连个教规矩的人都不给我安排。” 听到楚锦瑶前面的话,秦沂非常赞同,没错,再贵重也不过死物罢了,哪里值得活人为之难受自己?等听到后面,便是不讲道理如秦沂,也觉得心疼。 女儿刚刚找回来,寻常人家里,都是做母亲的嘘寒问暖,亲自教导,恨不得把缺失的母爱全部补回去。可是在楚锦瑶这里,赵氏连个得力的嬷嬷也不肯派。秦沂觉得未必是不肯,堂堂侯夫人不至于这样小气,多半是赵氏忘了,她压根就不上心。 楚锦瑶才十三岁,突然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心里该有多么惶然无助,可是赵氏这个做母亲的不上心,楚老夫人高高在上看不到人间疾苦,长兴侯很少回内宅,早就忘了这个刚找回来的女儿。到最后,还是秦沂这个全然的外人看不过去了,说:“内家规矩我懂。我教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私人指导 “腰挺直。抬下巴,不要把脸缩到里面。”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指示,歪歪扭扭地练习请安的姿势。楚锦瑶心里想,齐泽这个精听起来脾气不大好,没想到教人的时候,还算耐心,她做错的地方他会一点一点纠正过来,并没有骂。 “不要晃。” “我也不想晃。”楚锦瑶艰难地说,“可是我控制不住。”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若是歇息,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不要将腿露出裙外,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淡淡开口,“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凳子上缝了锦垫,坐着很是舒服,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 秦沂素来最讨厌人哭,然而这次楚锦瑶流泪,他却没有再嫌弃。过了一会,他说:“云锦太贵重了,你就算能辗转将东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说不定,反会招祸。”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其他钱,这匹锦是我唯一的私财。” “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擦擦眼泪吧,别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楚锦瑶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着这些,莫非银钱还会从天而降?” 秦沂突然问:“如果你遇到一个大人物,很高很贵的身份嗯,比你父亲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帮你呢?” “他愿意帮我,我就能白受着吗?”楚锦瑶指尖轻轻点着玉佩,说,“你刚刚来人世,难免会想着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诉你,这种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行,即使那是个大人物也不成。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别我一时不注意,你被人骗了去!” “就凭你?” “哎,凭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别的我不敢说,保护你,我绰绰有余。”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楚锦瑶继续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觉得可笑,他笑过之后,懒得纠正楚锦瑶,而是揪着另一个点:“我不是刚刚来人世。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楚锦瑶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径的歪念头,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秦沂嗤笑:“就你还担心我把那匹云锦好好收着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用。银钱和你姐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啊楚锦瑶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锦瑶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笑过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却没有反驳。楚锦瑶并不知道,这句玩笑意味着什么。 苏慧的事一时半会没有法子,楚锦瑶刚刚回家,自己都没站稳,怎么可能将手伸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她的东西还没传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楚锦瑶明白这个道理,苏慧急不得,攒钱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一个闺秀女子该会的礼仪。 其实天下人情往来都是互通的,楚锦瑶原来没有入门,怎么做都不得要领,但是现在有秦沂在一旁提点着,楚锦瑶很快就上手了。而且礼仪这些东西,外行人瞎扑腾一天,不如内行人一句提点。有秦沂这种眼睛极其毒辣的人帮衬,而楚锦瑶自己也肯下苦功夫,十来天过去,楚锦瑶就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就连赵氏房里的丫头都说,五姑娘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就开窍了。虽然规矩还不如其他几位姑娘,但是光看架势,已经有了。 至于梳妆首饰这些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天生的可塑之才,没过多久,楚锦瑶就对这些黛螺口脂如数家珍了,秦沂也很是佩服。 经过了艰难的适应期后,楚锦瑶再行走在侯门曲折的回廊上,心里终于不再觉得虚浮没底。这个痛苦的过程,她的母亲没有管她,她的父亲压根没见着人影,她的其他亲人也都事不关己,真正帮她的,竟然是相识了没几天的秦沂。 楚锦瑶从前总是想着和母亲好好亲近,然而她的母亲正眼都肯不看她,等楚锦瑶度过了艰难的蜕变期后,反而对赵氏没那么强烈的孺慕之心了。 因为她最需要母亲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楚锦瑶穿着一件立领对襟深绿短袄,衣襟上盘着如意盘扣,下面穿着一条浅绿缠枝花马面裙,脚上蹬着兔毛靴,步履轻缓地朝怡安院走去。她目视前方,肩膀平直,腰也直直挺着,每一步间隔基本不变,不疾不徐,平稳轻巧。进入院门后,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停下身,给楚锦瑶问好,楚锦瑶脚步微停,对着丫鬟婆子点头一笑。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说法,笑得时候微微收着,动作不要太大。然而她的眼睛又圆又黑,这几天脸吃胖了,原来的尖脸成了鹅蛋脸,笑起来时眼睛里仿佛有星光,脸侧的酒窝也若隐若现,简直能甜到人心里去。 婆子见了楚锦瑶,也喜笑颜开,脸上褶子都快挤没了。五姑娘虽然身世可怜,但是却是个爱笑的,反倒比四姑娘看着容易亲近。老人家的爱好和男子不同,她们总是喜欢楚锦瑶这种鹅蛋脸,个子高,又爱笑的姑娘。 和院子里的人打了招呼之后,门帘也掀开了,秋叶半个身子露出来,笑道:“远远听到笑声,我就知道是五姑娘。姑娘快进来吧!” 楚锦瑶保持着笑意,不疾不徐地穿过抄手游廊,走入屋内。进门时,她微微侧身,避过帘子,但很快她又站直了,这个过程中,楚锦瑶修长的脖颈一直挺着,并不曾做出探首驼背之类的动作。 秋叶看到这一幕,暗暗感叹,五姑娘刚来的时候,很是有些战兢畏缩,虽然情有可原,但看起来终究小家子气,然而再看看现在,哪里能看出当初的模样?便是大房的庶女,也做不出五姑娘这种笑意融融c挺拔坦然的姿态。 这样看着多么精神,这才是贵女啊! 楚锦瑶自从有了秦沂,她被提点后,便不再大清早赶来请安。自己辛苦,别人还不念着你的好,何苦为哉?她像楚锦妙c楚锦娴一样,每日算着时候到来,既不会太早赶着赵氏还没起床,来了之后也不用等太久。 然而今日,楚锦瑶一进屋倒吃了一惊,父亲也在? 看到长兴侯,秦沂心里唔了一声,他倒忘了,初一十五,男子都要留宿在正室房里的。楚锦瑶是正月下旬回来的,二月初一楚靖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留在赵氏屋里,这倒让楚锦瑶隔了快一个月才见识到这条规矩,所谓“正室的体面”。 秦沂暗暗算着,楚锦瑶回家快一个月了,他昏迷不醒,也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啊,秦沂即使从来不说,但他难免有些焦躁,一个月不醒,便是他身边全是亲信,恐怕也不好遮掩。 他得想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宫闱秘闻 秦沂一直在想办法离开这里。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旦闹大,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换作楚家的男子,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c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c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c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 楚锦瑶震惊了。 还没等楚锦瑶震惊完,赵氏翻了页账本,又说话了:“这些都是定例,这几天五姑娘刚回来,她不像你们,有往年的衣服换着穿,她的衣服首饰都要重新置办。老夫人从公中支了一百两,她自己又补贴了一百两,我和你们父亲也分别补贴了一些,算起来,总共四百两左右。除去翻新院子,置办架子床c梨花木桌椅c红木衣柜c梳妆桌c屏风之类的大件,共剩下一百五十两。她共做了八套袄裙冬装,一件皮毛衣服,还有两件春日的单衣,再零零散散置办些首饰,还剩三十两。” 当楚锦瑶听到自己名下有四百两的时候,惊得心都跳快了,等到后面听说这四百两已经花完了,她一颗心大起大落,到如今已经波澜不惊了。 楚锦瑶都没料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家里竟然在她的身上砸了快四百两不过大头是家具,这些是出一次血便能用很久的,衣服也是一次性置办了许多,这才听着吓人。 楚锦瑶原来在农家时,衣服都是尽量省着穿,但是如今环境完全不同,楚锦瑶也知道在衣服首饰上不能手软,若不然便是给大房丢人。尤其是楚锦瑶身份特殊,更不能省着。 楚锦瑶突然觉得二两月例一点都不够用了。 不光楚锦瑶被这四百两吓住,就是其他姑娘骤然听到也很吃惊。四百两啊果然,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赵氏看向楚锦瑶,道:“剩下这三十两,我便给你支出来,你自己收着。” 楚锦瑶迟疑了仅仅一瞬,紧接着就说:“我年龄小,管不来这么多钱。还是劳烦母亲帮我收着吧。” “你自己拿着吧,我这里不缺这点银钱。你总是要学这些的。” 楚锦瑶还是不敢应承,楚锦娴说:“你也到了学习管家的年龄了,母亲有意磨练你,拿着吧。” 有了楚锦娴的准话,楚锦瑶终于放心了,福身说道:“谢母亲。” 赵氏让丫鬟拿了对牌,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过来。趁丫鬟来回的功夫,赵氏敲打大房的这些女孩:“过几日姑奶奶就该回来了。老夫人体恤,给你们每人分了一匹云锦,你们要晓得轻重,不要因为舍不得东西,便在姑奶奶面前丢了长兴侯府的体面。这是因小失大,你们懂吗?” “是。”几个姑娘齐声应承。 赵氏又说:“云锦到底是娇贵料子,你们若拿不准手轻手重,那就送到针线房去,让绣娘帮你们做衣裳。若你们有喜欢的花样,让绣娘一起绣也行,自己去绣也行,看你们自己。” 楚锦瑶跟着姑娘们一起应诺。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想,衣服她倒是会做,可是绣花?楚锦瑶觉得玄。而且,即便出嫁的女儿都是客,但毕竟是嫡亲的姑姑,何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全副武装?衣服全做新的且不提,就连衣服上的绣花,都要让赵氏亲自来提醒。 姑奶奶楚珠这次回娘家,真的只是省亲吗?她和楚老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直抒己见 楚锦瑶想了好久,还是想不通,她只得将姑母回家这件事搁下。没过一会,丫鬟取银子回来了。赵氏又嘱咐了她们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自己去准备见客的衣裳头面。 闺中清闲,姑娘们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在长辈面前消磨,待在母亲这里和丫鬟说说话,缝几针,一下午就过去了。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但是到了长兴侯家,楚锦娴没有选择待在母亲面前做针线,而是行礼说道:“母亲,您还要接见禀事的丫鬟婆子,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回屋去做。” 楚锦瑶一看,赶紧跟着说:“那女儿也先告退了。”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道:“娘,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c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楚锦娴话已说到,剩下的不便再提。说话间楚锦娴的院子已经到了,她停下来,对楚锦瑶说:“那三十两你好好收着,内宅里的花销多着呢。”她想让楚锦瑶想办法多攒些银钱傍身,可是想来想去,楚锦娴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楚锦瑶的银钱来路。最后她只能叹气:“你现在先忍着些,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楚锦娴也不好说。如果只有楚锦瑶一个人,楚锦娴不会这样担心,然而偏偏,楚锦妙也在。原本楚锦娴和楚锦妙的关系就很淡,现在得知楚锦妙是冒牌的,楚锦娴更对这位没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呢?但是楚锦妙小心思多,嘴又惯会讨巧,天时地利人和楚锦妙都占了,楚锦娴实在放不下心。 楚锦瑶看懂了楚锦娴的心思,她笑着对楚锦娴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的。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钱难倒吗?你安心绣嫁妆就是了,不用操心我。” 楚锦娴知道多说无益,点头道:“好罢。你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吧,下次不能了,你要待在母亲面前争宠,若不然,便宜都被那个搂走了。” 楚锦瑶笑着应是,然后和楚锦娴在岔路口分手,楚锦娴回屋,而楚锦瑶往偏僻的朝云院走。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锦瑶让丁香远远跟着,自己低声和秦沂说:“齐泽,我的两个姐姐都是大好人呢。” 秦沂笑了一下:“你就这点出息?她说得对,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 “但已经有一个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了,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楚锦瑶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秦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明明无依无靠,却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秦沂认识的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反目成仇,背后捅刀。他从五岁起,就活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倾轧中,他实在没想到,深不见底的宅门里,竟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秦沂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心戳穿她的幻想。他说:“会的。”他也希望楚锦瑶能永远这样乐观下去。 “齐泽,你还记得父亲说的太子吗?” 秦沂停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宫女我觉得他年纪一定不大。” “嗯?”秦沂的声音一下子犀利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没猜错。不过我这样猜,倒不是因为他当众射杀宫人,在他心里,军鼓应该是极神圣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做,其实我能理解。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是个很正直很敞亮的人吧!”楚锦瑶说完了,又等了一会,好奇道,“你怎么不反驳我?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轻易承认别人的。” 秦沂轻轻叹道:“他不正直,也不敞亮。他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是满朝文武,只有他敢这样做啊!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因为他是太子,然而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敢直接和皇上皇后对抗啊。我猜他年轻,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宁愿去边关吹冷风都不肯和皇后服软,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楚锦瑶听到自己的玉佩凉凉地说:“那你现在什么都缺,我让你去和赵氏撒娇,你去吗?” “我不去。” 秦沂哼了一声,楚锦瑶有些尴尬,赶紧给自己挽回颜面:“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被抱错了呀!我又不在母亲跟前长大,怎么好理直气壮地撒娇,要东要西。但是太子长在宫里,他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秦沂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皇后不是他的生母。是他的姨母。” “姨母?”楚锦瑶完全被惊到了。她知道朝廷有皇上c皇后和太子,但是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贵人们如何生活,有何关系,她就全然不晓得了。 秦沂提了一嘴,却并不想多说。楚锦瑶没有等到答案,心里有些失望,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哎,齐泽,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秦沂说完,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你动动你的脑子。”秦沂觉得,他透露的消息实在太多了,若是楚锦瑶借此猜出他的身份,秦沂也认了。 而秦沂实在是想多了。楚锦瑶听懂了秦沂在暗示,她仔细想了想,道:“也是,我以后要在侯府里长久生活,还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懂哪行呢?谢谢你提醒,我以后也得打听权贵的事情了,不能总是靠你。” 秦沂说不出话来,楚锦瑶见他不应声,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还特意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用谢我,我又没提醒你。” 楚锦瑶觉得,和秦沂聊天,真的是太难了。 好容易走回朝云院,楚锦瑶吩咐人开箱子,将云锦取出来,顺便将这三十两银子上锁。 趁丫鬟们不注意,楚锦瑶悄悄问秦沂:“三十两真的不算多吗?” 秦沂说:“我觉得三十两不算钱。” “你这人”楚锦瑶明明想生气,结果却被逗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秦沂没反驳,在他老人家看来,三十两银子都没人敢拿到他跟前来。 楚锦瑶打开包裹,手指从光亮的银锭上滑过。楚锦瑶带了些感慨,对秦沂说:“一个月之前,我一年里都挣不到十个铜钱,可是如今我却觉得三十两银子不够花。人生的际遇,是不是很奇怪?” 秦沂微微吃了一惊:“你” “我没事。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小的时候确实是穷人,便是来了富贵乡,也总是觉得惶恐。”楚锦瑶笑着说,“穷又不是什么错,懒和贪才是,不是吗?” 秦沂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总是能在他自认为看透她的时候,做出一些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秦沂再说话时,语气中也染上感慨:“我见过许多人,一朝发迹,然后就抛妻弃子,嫌贫爱富,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去。你这样坦然,这很好,远比那个代替你身份的人强。” 楚锦瑶被夸的笑弯了眼睛,她有些赧然,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光靠这三十两可不行。都说开源节流,我看我是省不出多少银钱了,我要想办法开源啊!” 秦沂却觉得:“这又不是什么事。以后自然会有办法的。” “你还觉得天上会掉银子给我?”楚锦瑶笑,“你明明看着很聪明,但是有时候却很固执。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还会信这些?何况不只是我,我还想拉姐姐一把,对了,大姑娘对我也很好,我以后还要报答她。”楚锦瑶说着就皱起脸:“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赚钱就这样难呢?” 楚锦瑶等了好久,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说了呀。”秦沂语气很是不善,“你非是不听。” “姑娘!” 楚锦瑶赶紧“哎”了一声,山茶站在外面喊:“针线篓已经拿来了。” “好,我这就出来。”楚锦瑶待在内屋里装东西,还打发丫鬟不要进来。她和秦沂一言一句聊,险些忘了外面。楚锦瑶站起身,抱起那个装了三十两银子的木匣,低声对秦沂说:“我要出去了,你不要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性命危机 楚锦瑶住的院子也是正面连排盖着五间上房,东西两边是厢房,南面还有一溜倒座房。在正房的前檐还接建出三件小卷棚,叫抱厦。楚锦瑶住在正房里,东边是书房,西边是卧房,楚锦瑶睡卧在最西边的那件屋子,西次间是她日常起居的地方。中间的正堂不怎么用,反倒是抱厦,楚锦瑶做针线,见下人,都在这里。 现在丁香和秋菊搬来针线篓,就站在东抱厦里等着楚锦瑶。秋菊手指留恋地拂过云锦,问:“姑娘,这匹锦十丈,衣服是要见客的,褶子一定要打的细密些,约莫着至少两丈,上袄也得一丈。这仅是外面的衣服,内衬还要另裁。我们要自己做,还是交给针线房裁?” 一匹锦十丈,仅是外面的一套衣裳,便已经用去三成之一了。楚锦瑶心里很是疼惜,但是她也知道,贵族人家女子的裙摆都做的极大,她又要去见姑奶奶,裙摆得做成七幅的,褶子也需打得精细,这样算下来,满打满算都要三丈,若是裁剪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只会更多。 “我们自己做吧,自己经手总要精细些。”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斜着比划,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一匹布要用许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c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 楚锦瑶将裙摆转了个边,片刻的功夫,她又将一面锁好了。秦沂看了一会,说:“你确实比她们手巧,针脚整齐,速度也快。” “这有什么。”楚锦瑶说,“缝补衣服,我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绣花,我觉得我要出丑了。若是让我缝衣裳还看不出来,等姑奶奶来了,如果她让我们绣方帕子,我就要露馅了。大姑娘她们都是从小学习刺绣的,我可怎么办?” 楚锦瑶突然问秦沂:“你会刺绣吗?” 秦沂被问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缓缓反问:“你觉得呢?” 楚锦瑶没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气的语气吓住,而是笑道:“我看你问什么都会,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不过被楚锦瑶这样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楚锦瑶将剪刀针线都放回篓子里,将玉佩摘下来,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现在的身份是侯门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图个消磨时间,若是腻烦了,随时随地都能扔给丫鬟们。她看着玉佩,问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没想到,竟然连楚锦瑶都看出来了。他养气的功夫还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锦瑶都看出来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说假话骗她,他低低叹了一句:“对。” 楚锦瑶心里很复杂,这几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她从没想到,秦沂帮她的时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锦瑶很是感动,她将玉佩从络子里取出来,正打算追问这件事,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里的红絮,怎么只有一半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秦沂说,“我有预感,所有红絮一旦消失,而我还没有养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失声道:“怎么会?” 秦沂难得疲惫地叹口气,不再是从前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预感,多半是这样的。” 楚锦瑶哑然,她赶紧举起玉佩细看,确实,红絮稀疏了很多。这只是猜测,可能所有红絮消失后不会有事,但是,万一呢? 楚锦瑶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才认识秦沂没几天,但心里已经把秦沂当至亲之人对待。她最艰难的时候,只有秦沂肯伸出手拉她,她在宅子里无处可去,是秦沂陪着她说话。他虽然没有身形,甚至还不是个人,但是楚锦瑶心里,他比她的血脉亲人还要重要。楚锦瑶觉得她和秦沂这样说说笑笑c互相折损很好,她从没有想过,秦沂,有一天会离开她。 空气突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沉默了一会后,楚锦瑶轻轻说:“我能帮你吗?” 秦沂听了这话,却讶然了。过了一会,他失笑:“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楚锦瑶说,“你既然在我的玉佩里托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相处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明明需要,若我还是什么都不做,那我成什么人了?” 秦沂听了这话却暗暗皱眉:“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等话也敢乱说?”还一家人,天底下没人敢说这种话。 “我知道啊。你是玉佩里生出的天地精灵,既然你苏醒在我的玉佩里,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前一句话将秦沂吓了一跳,然而这个人的后一句话就能把他气死。秦沂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我不是精怪。”什么精怪敢上他的身? “那你是什么?” “”秦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锦瑶还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呢,她低声嘟囔:“我说你是精怪,你不承认,问你你又不说。是精怪没什么可丢人的,你看我还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呢,我也从不觉得不好意思。” 秦沂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最近涵养实在进步太多了,若是从前,谁敢在他面前说他不是人,还敢反过来埋怨他这个太子爷? 没错了,秦沂,便是当朝国之根本,前两天因为射杀事件而大大出名了一把的太子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互帮互助 秦沂被打发到大同边关后,太傅阁老们担心的不行,他自己却觉得眼不见为净。他真是受够那对狗男女了。 边关清苦,戍守一刻都不能松懈,秦沂也带人出关好几次,追击鞑靼骑兵。正月时鞑靼这群孙子又骚扰百姓,抢了东西就跑,他带着人追出五百里,等把这群鞑靼骑兵围起来,打算斩草除根时,他一个没注意,出了些意外。 秦沂觉得,自己当时的伤,应该蛮严重的。他不怕后续无援,大同总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怕的是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皇城。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这才说:“你帮我良多,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c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表哥表妹 楚锦瑶暗暗松口气,还好有络子,玉佩牢牢挂在她脖子上,要不然就出大事了! 楚锦瑶颇有些不悦地转身,倒要看看是谁背后吓人。等她转过身来,竟然发现是个干净挺拔的公子。 公子看到她,显然也很吃惊:“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府上五姑娘。你呢,你是谁?” “五姑娘?”这个年轻的公子皱起眉,道,“我见过五表妹,你根本不是哎,不对。”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行迹还很鬼祟,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对的,五表妹刚回来,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c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c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楚锦瑶谨慎地说:“回姑母,我叫楚锦瑶。” “瑶”楚珠眸光变了变,扭头去看楚老夫人,“五姑娘怎么不跟着娴儿这一辈的辈分走?” 楚家这一辈姑娘从锦字,起名都是女旁,就是取花团锦簇,女子之德的意思。而楚锦瑶的名字“瑶”,却和楚珠是一个辈了。 经楚珠一提醒,楚老夫人才发现楚锦瑶的名字撞了楚珠的辈分,她顿了顿,说:“这个孩子也是坎坷,前十三年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的这个瑶字,还是出生时一个道士送的。”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了。 楚珠毕竟出嫁了,不好插手娘家侄女的事,更何况,楚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楚珠道:“我记得我以前回来,四姑娘总是最积极的。四姑娘呢?” “姑母,我在这里。”楚锦妙站出来,对楚珠行了个礼。 楚珠拉过楚锦妙,笑道:“你和五姑娘站到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们。” 楚锦妙笑容一僵,自从楚锦瑶来了,她的身份就越来越尴尬,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而且大宅子里人多口杂,楚锦妙难免听到一些闲话。现在楚珠还让她和楚锦瑶站在一处比较 楚锦瑶是没什么所谓的,她早就被人看习惯了。而楚锦妙几乎是挪到楚锦瑶这个方向,还剩两步远的时候,楚锦妙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楚锦妙因为是农家的女儿,相貌比起正经的楚家小姐,一直都有些不如。现在站在楚锦瑶身边,差距越发明显,楚锦瑶比她高一头,虽然微黑些,但五官是碾压级别的。楚锦妙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楚锦瑶瘦,但她的瘦是干瘦,反而不如楚锦瑶自然身形看着舒服。 静静待着看戏的秦沂都觉得太尴尬了。 显然其他夫人也有感觉,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珠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把楚锦妙唤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楚珠遗憾地想,楚锦妙比楚锦瑶苗条,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有一股消瘦的书卷气。唯一的缺憾就是楚锦瑶实在比楚锦妙好看太多,就是楚珠私心里向着楚锦妙,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楚锦瑶不好看。 楚珠本来是想让楚锦妙也楚锦瑶站在一处,让众人看一眼高下的。楚锦妙虽然还留在侯府,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做了那样的事,侯府里难免有眼皮子浅的人轻视她,楚珠这样做,本是想提醒众人,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千金小姐,侯门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什么莫名冒出来的村女能比的。 结果,反而自己尴尬了。 虽然楚锦瑶才是真的楚家姑娘,但是对于赵氏c楚老夫人c楚珠来说,楚锦妙才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疼她也是真的疼。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楚锦瑶,还说之前她们疼错人了,楚锦瑶才是真千金,楚锦妙都是假的,谁能接受的了?楚珠接到信的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楚锦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楚珠原来觉得,楚锦瑶在农家长大,一定又粗俗又贪婪,一旦麻雀翻身成了凤凰,必会露出贪婪c自私c爱财等嘴脸,哪里比得上楚锦妙知书达理? 便是见了楚锦瑶本人,楚珠原来预想的画面没有看到,楚珠却还是觉得,养在穷苦人家,一定从根上就是穷人,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也一定要露出端倪。楚珠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楚锦瑶那张脸长在楚锦妙身上就好了,简直尽善尽美。 楚老夫人闷不做声地看着这一茬,等楚珠消停了,她才说:“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有楚老夫人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不必避讳了。林熙宁和楚家的少爷c姑娘们一同陪老夫人吃饭。老夫人自然坐正中的位置,楚珠带着林熙宁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楚锦娴坐在老夫人左手边,而赵氏c阎氏几个媳妇,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楚老夫人两边的席位历来都是最受宠的人,老夫人的喜好就是风向,这类人在内宅中也很受巴结。现在一边是楚珠和林熙宁,一边是楚锦娴,楚锦瑶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她自己她在另一桌席面上。 一席坐八个人,几个少爷都在,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那一桌怎么能轮到她 吃了一半,老夫人对赵氏等人说:“你们几个也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赵氏等人推让了一次,这才放下布菜的筷子。立刻有丫鬟婆子搬来凳子,伺候三位夫人入席。 晚饭之后,楚锦瑶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和秦沂说:“今天这样郑重的场面,我们这些小辈都能坐着吃饭,而母亲她们却要站着布菜立规矩,站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能入席。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说祖母体恤儿媳。明明嫁人之前都是娇客,为什么嫁人之后,就要这样了呢?” “这是礼法,没办法的。”秦沂叹气,道,“太原还好些,京城规矩重,遇到古板婆婆,什么事情都和你讲规矩,那才叫磋磨。” 秦沂是太子,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廷里,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新妇过的都不容易,他一想到日后楚锦瑶也得如此,就觉得替她愁。 她这种一根筋还容易轻信别人的脑子,真遇到刻薄婆婆,可怎么办?他想提点楚锦瑶日后定亲时要注意男方家庭,但是又觉得自己是外男,迟早都要离开,而对方却是她的夫家,说不定他说了之后还反要被楚锦瑶埋怨。 他还是不要掺和这等事情了。 楚锦瑶想到日后自己也要这样伺候婆婆,就觉得人生无光。她颓丧了好一会,秦沂见楚锦瑶实在太萎靡了,只好主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看你今日偷偷瞄了林熙宁好几眼,你是不是” “不是!”楚锦瑶脸一下爆红,恼羞地说,“你干嘛,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其实秦沂没有说错,内宅女子难得见到外男,而林熙宁年纪正好,相貌标致,还是郡王府里的公子,整个席面上,不停地有姑娘偷偷瞄他。楚锦瑶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贵族男子,还是一个温柔体贴c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偷偷瞄几眼,实在正常。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还诳我。我从十岁起就能看懂那些宫女子在想什么,你这些小心思,都不够她们一个指头。” “我都说了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冲我吼什么?” “你真烦。”楚锦瑶赌气把玉佩解下,放在架子床外的小几上,自己哗地一声把帘子放下,“我要睡了,你不要吵我。” 过了一会,秦沂悠悠地说:“他们说的没错,女人果真不讲道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王府来意 “四表妹!” “你还跟过来做什么?” “四表妹。”林熙宁快走两步,拦到楚锦妙前面,无奈地问,“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你一口一口五表妹,对啊我知道她回来了,我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就要给人家让位置,你们所有人都去她那里好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今天我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林熙宁一听,可算知道楚锦妙这是怎么了。他赶紧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五六岁就认识了,但是今日才是我第一次见她,我是觉得她孤零零一个人,连路都找不到,这才带她到外祖母这里来。论起亲厚来,当然还是你我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更亲近啊!” “你也觉得她可怜。”楚锦妙冷笑,“对啊,她才是真的千金小姐,我就是个冒牌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出去了。就她可怜,反正都是我活该。” “哪有的事。”林熙宁放柔了声音,细声安慰楚锦妙,“你才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十三年的功夫呢,大家都把你当亲生姑娘看。现在虽然五表妹回来了,但是她才这里住了多久,你住了多久,外祖母等人有心弥补她,才会对她格外关注,但实际上,外祖母和舅母等人肯定更疼你。你想想,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客人?” 楚锦妙想了一会,不情不愿地说:“是。” “那不就成了。”林熙宁笑道,“你看你也懂这个道理,你和五表妹就是这样。你且放心好了,你才是养了十三年的亲闺女。感情啊,都是处出来的。” 楚锦妙被说通了,一直拉着的脸这才露出些笑意:“那你今天为什么对她那样周到?她长的好看,你是不是” “你都想什么呢。”林熙宁笑,伸手去弹楚锦妙的脑门,“她对我来说,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便是别府的姑娘在家里迷路,我也会带她们出来,和五表妹没有关系。”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那就好。” “你啊,还是这么爱使小性。”林熙宁看着楚锦妙,宠溺地笑了。 “可是没有五姑娘,还有六姑娘,七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在席面上,好些姑娘都在偷偷看你。”楚锦妙说着说着就哀叹,“你是王府的嫡子,而我只是侯门一个普通小姐,甚至还不是正经出身的姑娘。原来我们年纪小,年少无忌,可是眼看我们都长大了,以后,恐怕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厚了。” 林熙宁想起母亲到长兴侯府的来意,低低说了句:“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楚锦妙苦笑。她脸上的笑意淡薄苦涩,显然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她说:“怨只怨我,小时候没直接病死了得了,反倒要活到现在,霸占人家的富贵。” “四表妹!” 楚锦妙摇摇头,不想再说,她问:“表哥,你们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家里本来嘱咐林熙宁不要往外说的,可是表妹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她迟早都会知道。林熙宁这样想着,看四处无人后,就悄声对楚锦妙说:“母亲这次回来,是想挑两个姑娘,去王府陪县主读书。” “县主!”楚锦妙捂住嘴,县主在太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怀陵王的嫡女,对她们这些侯门小姐来说,那是尊贵无匹c高不可及的存在。楚锦瑶吃惊道:“无缘无故的,怎么扯到县主身上了?而且,县主若想读书,以前便会找人去陪,为什么现在才找?” “唉,还不是因为那位。”林熙宁飞快地指了下北方的方向,对楚锦妙暗示道,“那位就在山西,我大伯,想放开手搏一把。我们家三妹妹不喜欢读书,整日疯玩,伯父伯母实在管不住了,这才想着,从外面找几个姑娘过来,有同龄人陪着,三妹妹也许能坐得下去。” 楚锦妙开始没听懂,那位是谁?林熙宁为什么不明说?可是等听到后面,再想想林熙宁手指的方向,楚锦妙吓得险些叫出声来:“你是说,太子?” “嘘!”林熙宁连忙去捂楚锦妙的嘴,楚锦妙嘴被捂住,吃惊地瞪大眼睛。林熙宁赶紧去看周围,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等他回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快放手,往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地说道:“对不住,四表妹,我刚才失礼了。” 说着,林熙宁的脸就红了。 楚锦妙恍惚地摇头,嘴里道着:“无事。”然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理会林熙宁的动作,她的全部心思,都已飞到另一个人身上。 去王府陪县主读书,说不定还能见着太子。若是县主真成了太子妃,那伴读呢? 荣宁堂内,楚珠遣散了下人,也在和楚老夫人说这件事。 “娘,你也知道,现在太子就在大同。郡王爷在大同那边有人脉,听他们说,似乎太子上次追击鞑靼,受了不小的伤,这几日一直闭门养病,概不见客。郡王打发了人去探望,想顺道探一探太子爷的口风,都被东宫的公公拦下来了。虽然见不着太子,但是太子人就在山西,这是跑不了的。据内部消息说,总兵大人有心劝太子殿下来太原养伤,毕竟,边关太危险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楚老夫人都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太子殿下要到太原来?” “太子爷不发话,谁敢说个准呢。”楚珠说,“不过,应当有七成了。” “哎哟,祖宗啊。”楚老夫人心怦怦跳,她忍不住站起身,在堂下走了一两圈,平静心中的惊骇。等楚老夫人情绪平定了,顾嬷嬷才上前,扶着老夫人坐到罗汉床上。楚老夫人惊叹道:“若是太子来太原了,这就是我们楚家天大的荣耀啊!若是我们长兴侯府有幸接待太子殿下,便是日后见了祖宗,脸面上也有光彩的很。” “正是呢。”楚珠笑道,“前几日大哥忙成那样,多半就是在打听这件事。” 经楚珠这一提醒,楚老夫人也想到了,前段时间,就是将五姑娘接回来之后,长兴侯忙的半个月不见人影。原来那时候,他就听到风声了。楚老夫人埋怨:“他也真是的,这种大事,怎么都不和我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娘,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呢。”楚珠若有所指地笑道。 “哦?”楚老夫人惊疑地看着楚珠。楚珠见关子卖够了,才得意地开口:“娘,郡王府虽然不在太原,但离太原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太子殿下来了太原,能有规格接待太子爷的人家,数来数去都没多少。怀陵郡王府不发话,谁敢应承接待太子这种事?所以显然,太子殿下的头一站必是我们王府。娘,你也知道,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了,太子爷十七,你看看这个年龄,这岂不是天赐良缘,挡都挡不住?” 楚老夫人这才明白林家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怀陵郡王府是大燕为数不多的几个异姓王,眼看这几年皇上对藩王的猜忌越来越重,皇帝的亲生兄弟都讨不着好,更别说怀陵王这个异姓王。如果真让县主成了太子妃,那怀陵王府,就是一步登天了。 见楚老夫人明白过来了,楚珠才接着继续说:“太子来太原还没个准,什么时候来也没人知道,但是县主的事却可以早早准备起来了。县主身份尊贵,从小呼风唤雨地长大了,脾气很有些骄纵。县主在家里横就罢了,到了太子面前,哪能和太子爷顶撞?若是想要谋求太子妃之位,县主这个脾气一定要改,所以郡王和王妃想押着县主读书学规矩,好好磨一磨她的脾性。可是,县主怎么都不肯好好学,一个月就赶跑了两个夫子,郡王和王妃没办法了,就想着能不能从外面挑几个姑娘进来,陪着县主读书。只要能让县主静下心来,就是大功一件。” 楚老夫人已经听懂了:“你婆婆的意思是” “对。我们家老夫人的意思是,长兴侯府也是太原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我们家姑娘的规矩c品性都是信得过的,所以,老祖宗和王妃想从我们家挑两位姑娘过去,给县主做伴读。” 楚老夫人听到后面已经是满面笑意,她激动地拍手:“好好好,我们长兴侯府的姑娘,自然都是一顶一好的。等明日我让姑娘们好好拾缀拾缀,你来掌掌眼。” “娘,王府选伴读,哪能这样草率。”楚珠按住了楚老夫人的手,笑道,“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们传个信,真正的伴读人选,不得我婆婆和王妃点头啊。我哪儿能做的了主!” 楚老夫人也笑道:“是我糊涂了。” “今日几位姑娘我都见了,心里差不多有数。母亲,这次我还从王府带来两个教养嬷嬷,先让她们给咱家姑娘教教规矩,等过几天,王妃会在王府设宴,到时候把姑娘们都带去,这才是正式地相看呢。” “好,我明白了。”楚老夫人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看来不能再散养着这几个姑娘了,她原来觉得女儿家迟早都要嫁人,去了别人家当媳妇就要被婆婆立规矩,所以楚老夫人一直不愿意太苛责几个孙女,趁没嫁人,在娘家好好过几天好日子吧。不过现在看来,却不能让她们这样松闲了。 第二天,荣宁堂早早就有人来请安。因为楚珠在,姑娘们都盛装出席,力要在姐妹中拔尖。姑娘们都在暗暗比拼,突然帘子一动,楚锦妙来了。 楚锦妙从林熙宁那里知道了内幕消息,今日打扮越发上心。她穿了最贵重的妆花缎衣裳,颜色素淡,但是却流光溢彩,自带贵气。她在裙摆处用金线绣了一圈蝶恋花,白锦映金,贵气非常。 其他几个姑娘一见楚锦妙,都暗暗骂了句就你受宠,就你有人补贴。妆花缎是云锦里面的高端布料,可谓贵中之贵,楚锦妙将这一身穿出来,瞬间没人说话了。 楚锦妙暗暗得意,这可是她精心准备的衣服,光着一身布料就值上百两,更不用说金线c镶边之类的配饰。姑母手里的伴读之位,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这时,丫鬟清脆地叫道:“五姑娘来了!” 楚锦瑶笑着进入荣宁堂,她一进门,刚站稳,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嗖地一声朝她看来。 怎么了?她有些愣怔,大家为什么都穿成这样?尤其是楚锦妙,今儿难道要出门? 楚锦瑶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都有些害怕了。她今日穿的是老夫人赐下的那件云锦衣服,昨天被七姑娘泼了水,楚锦瑶赶紧回去换衣服,导致今天才将她新做好的云锦袄裙穿出来。她怕衣裙素淡,还自己在裙褶处做了些花样。楚锦瑶一身云锦灿如云霞,因为褶子打的多,裙摆被撑得重重叠叠,宛如孔雀开屏。一眼望去,她整个人仿佛立于霞光之中,带着一种清浅的艳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王府造化 楚锦瑶一进门,众人的视线立刻汇聚过来。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穿成这样,莫非今日有客人要来? 昨日楚珠回府,楚锦瑶穿了新作的衣服见客,她当时和楚锦娴待在楚老夫人的暖阁里做针线,后来七姑娘来了,出门的时候,七姑娘一个不小心,就将一杯茶撞到在楚锦瑶身上了。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正堂里的人一见着,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上端紧贴着裙褶,下端是挺括的c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c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c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c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嬷嬷毫无表情地扫了七姑娘一眼,就走开了。七姑娘旁边就是楚锦瑶,楚锦瑶一看嬷嬷过来了,心里暗暗捏一把汗,没想到花嬷嬷停在楚锦瑶身边,上下看了看,却挤出些稀薄的笑意:“五姑娘做的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特意学习过吧?” 楚锦瑶难掩吃惊,花嬷嬷竟然夸她?楚锦瑶来不及想花嬷嬷是不是看错了,连忙回道:“嬷嬷抬举了,并不曾。” 其他姐妹都露出不服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花嬷嬷挑眉反问:“你没特意和宫里人学过?” 楚老夫人的丫鬟被派过来看着几位姑娘,她见了这种场面,上前一步说:“嬷嬷有所不知,五姑娘小时候被抱错了,这些年一直养在外面,是最近两个月才回来的。” “是吗?”花嬷嬷将信将疑,“你最近两个月才回来?那你为何行的是宫礼?” 她行的是宫中的礼节?楚锦瑶也吃惊不已,她都是秦沂怎么指点她就怎么练的,她如何知道为什么是宫礼。楚锦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颦着眉摇头:“我也不知。” 花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许是你歪打正着吧。宫中的礼仪看起来和外面的无异,但是细节处,却要比外面规整许多。天下礼节,都已宫廷为首,教规矩的嬷嬷没研究过宫廷礼仪,就不能出来教姑娘规矩。” 楚锦瑶露出受教的姿势,乖乖听讲。等花嬷嬷走后,她才暗暗松下心里微提着的那口气。 趁花嬷嬷转身,七姑娘扭头狠狠瞪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稳稳当当地半蹲着,眼角里瞅着七姑娘摇摇欲坠,不停被戒尺打,心里暗爽极了。 一节课下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戒尺打了几次,唯有楚锦瑶,毫发无损,甚至还得了嬷嬷的赞。七姑娘就站在楚锦瑶旁边,两个人对比鲜明,倒害的七姑娘多挨了几板子。等一散课,七姑娘的丫鬟连忙过来扶自家小姐,七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直,气恨地剜了楚锦瑶一眼。 被人瞪一眼又不疼,但是七姑娘手心上的板子却是实打实的。楚锦瑶幸灾乐祸地想,你自己规矩做的不好,还能怨旁边的人太端正不成?昨天七姑娘故意给她的裙子上泼水,楚锦瑶正憋着一口气呢,今天就看到七姑娘被嬷嬷体罚,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楚锦瑶浑身舒坦地去荣宁堂用饭,连腿上的酸痛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她从小就习惯了做农活,腿虽然细,但肉都是实的,这点程度的运动量,虽然有些酸痛,但楚锦瑶还真不放在心上。 用饭之后,好些姑娘们都围在楚老夫人身边撒娇,说是腿疼腰疼,楚老夫人见此,只好取消了下午的规矩课程。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楚锦瑶则觉得无所谓,现在大家都在老夫人这里坐着,她不好离开,也很难找到机会和秦沂说话。楚锦瑶正想着如何抽空问问秦沂,为什么嬷嬷说她学过宫礼,冷不丁的,秦沂的声音低低响起。 “楚锦瑶。” 楚锦瑶吓了一大跳,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问:“这里这么多人呢,你怎么突然说话?” “来不及解释了。你跟着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一听,什么埋怨都没有了。秦沂最近正面临着生死大难,秦沂说有事情,那就一定是大事,楚锦瑶选择毫不保留地信任秦沂。她和楚锦娴说了一声,说自己要出去更衣,楚锦娴点头:“好,你记得带上丫鬟。她们在外面说话,你出去的时候,把丫鬟叫上。” “哎,好。”楚锦瑶满口应下,等出门的时候,却悄咪咪地溜走了。 她要做的事情,可不能带着丫鬟。 等到了无人处,楚锦瑶微微喘着气,问秦沂:“突然让我出来,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初遇世子 方才在荣宁堂的时候,秦沂百无聊赖,下意识地盯着林熙宁。后来,他看到林熙宁的小厮过来,附耳和林熙宁说了些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秦沂必然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可是,秦沂却从唇形上,辨认出“太子”等字样。 林熙宁听完之后,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很快,他就借故出来了。 秦沂立刻判定,林熙宁有问题,而且还是牵涉到他的问题。秦沂顾不得周围的人,悄悄传话给楚锦瑶:“跟上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很快就出来了,她低声问:“怎么了?” 秦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林熙宁突然停下,和小厮说起话来,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奇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便是秦家的王爷,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确定没人后,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楚锦瑶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这有什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着,楚锦瑶趁巡逻兵走到另一侧去了,自己飞快地溜到墙角,朝前给裙子系了一个大大的结,然后一小段助跑,“噌”地一声就蹬到了墙上。 秦沂静静看着这一切,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在他面前撩裙子并且打了一个结,还当着他的面翻墙。 “楚锦瑶。” “嗯?”楚锦瑶忙着爬墙,忙里抽闲应了一声。 “我便罢了,以后面对别的男子,你稍微端着点。”秦沂叹气,“我真的怕你嫁不出去。” 楚锦瑶气恼地瞪他一眼:“你闭嘴,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楚锦瑶说她会爬树,果然不是谦虚,没过多久,她就翻到了墙头上。她半蹲着朝下看,寻找合适的落脚地。墙边种着一棵树,楚锦瑶轻巧地挪到棵树前,先伸脚试了试树的粗细,然后就翻到树上,借树枝缓冲,低低对秦沂说了一句:“你准备好。” 还没等秦沂回话,楚锦瑶呼地一声就跳到了地上。 裙子上的结早就在中途散开了,楚锦瑶拍拍手,刚准备站起身,就听到拐角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你做什么?” 楚锦瑶惊吓地抬头,眼睛都瞪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拐角后缓缓走出来,他面容俊美,身形高挑纤细,眼睛是浅淡的琥珀色,如今盛了笑意,越发温柔水润。 他看着楚锦瑶,忍不住发笑:“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楚锦瑶还蹲在地上,孔雀一样华丽巨大的裙摆散开,将她人衬得越发纤瘦:“我我是丫鬟!” 少年公子笑得越发厉害,他走过来,对楚锦瑶伸出手:“先站起来吧,你的裙子很美,沾了土就可惜了。” 楚锦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蹲在地上,她后退一步,避开少年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谢公子,不用了。” 少年公子也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类规矩,他不以为忤地收回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递给楚锦瑶:“你的手脏了,先擦擦吧。”说完了,公子想到什么,补充道:“这是云锦素面帕子,没有任何标记,你不用怕。” 楚锦瑶对面前这个突然冒出的人很是警惕,听到他这句话,楚锦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拿云锦当帕子?” 少年公子又开始笑,他的眼睛像是深林中的湖泊,格外静谧,而他笑得时候,这汪湖泊也变得醉人起来。少年觉得他很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姑娘了,他忍着笑,说:“你说的是,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楚锦瑶有些羞赧,翻墙遇到人就很丢人了,还遇到这样一个俊美又年轻的公子,楚锦瑶恨不得自己立刻从地面上消失。她低下头,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说:“我是一个丫鬟,我还有差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微微提起裙子,蹬蹬蹬往外跑。她跑了两步发现不对,如果她就这样出去了,岂不是白折腾这一遭了?于是楚锦瑶停住身,硬着头皮绕过少年,从他身边走过。 少年好整以暇,笑着看楚锦瑶打算如何。只见这个穿着一身白色云锦c宛如明月一样的姑娘跑了两步,悻悻地站住了身,弱弱地唤道:“父亲” 长兴侯一出来,就看到楚锦瑶站在庭院中,他很是奇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这回楚锦瑶编不出什么“我是丫鬟”之类的鬼话了,她嗫喏良久,说不出话来。 那个格外俊美的少年上前两步,对长兴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带她进来的。我看她在门口,以为她要进来找人,就将她带进来了。” 长兴侯连忙拱手道:“世子,你怎么出来了?倒教我们好找。” “世子?”楚锦瑶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楚锦瑶的声音极低,长兴侯都没有听到,反而林熙远回过头,笑着对她说:“对。我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名林熙远。”说着,林熙远还冲楚锦瑶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将刚才的事说出去。 楚锦瑶心里只有“完了”这一个想法,太尴尬了,她刚刚才和人家说自己是丫鬟,结果没走两步路就被拆穿。而且,他说他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岂不是说,县主就是他的妹妹?她们这些姑娘就要选去给他的妹妹当伴读? 楚锦瑶本来就不想当这什么伴读,现在撞见了王府的世子,越发不想去了。 谁爱去谁去,她是没脸去了。 林熙远见楚锦瑶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份吓倒,笑了笑便不再问难她。长兴侯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林熙远,说:“世子,我等给你准备了接风宴,我们现在就去?” “好。”林熙远点头,他看了楚锦瑶一眼,说,“不过,要先将贵府小姐送回去。林二,送楚姑娘回去。” 林熙远身后一个侍卫应声,长兴侯连忙说道:“不必劳烦世子,我派人送小女回去就好。”说着,长兴侯补充了一句:“小女顽劣,让世子见笑了。” 本来这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家长自谦的话,没想到林熙远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说:“不会。” 楚锦瑶头埋得越发低,长兴侯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林熙远,又看看楚锦瑶,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但是长兴侯并没有时间仔细盘问这件事,因为很快林熙远就转身朝外走了,他也只能赶快跟上。临走前,长兴侯低声对女儿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长兴侯以为女儿不认识路,走岔了。 “是。”楚锦瑶应下,然后赶紧走了。 等到了无人之地,楚锦瑶四处看了看,拍着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天哪,吓死我了。还好没有露陷,顺顺畅畅地出来了。” 秦沂却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他怎么也来了” “你是说世子?”楚锦瑶问了一句,突然惊讶道,“呀,忘了,我们没有去办你的事情!” “出都出来了,算了。”秦沂说,“况且,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楚锦瑶吃惊不已,她做了些什么,秦沂这就知道了? 秦沂却不肯多说,而是提醒楚锦瑶:“你该回去了,别忘了你是怎么和你长姐说的。” “对,我得快点回去了,不然一会祖母派人出来找,我就露馅了!” 楚锦瑶快步往回走,秦沂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事情。 林家二夫人来长兴侯府,尚可以用回娘家来遮掩,可是林熙远,他为什么也要过来?还要和长兴侯单独密谈? 长兴侯府,怀陵王府,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只通过林熙宁走时,小厮的那个口型,秦沂便很确定,他们百般遮掩商讨的事和他有关。秦沂想到自己尚且昏迷不醒的身体,越发心焦。 等楚锦瑶回到荣宁堂,果然被楚锦娴好一通问,好在被楚锦瑶糊弄过去了。她们在老夫人面前消磨了一个下午,晚膳的时候,一个婆子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楚老夫人的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姑娘们都疑惑地看着楚老夫人,这时候,屋外丫鬟通报:“怀陵世子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姐妹心思 “怀陵世子到了。” 这话一出,屋里好些人都精神一震,姑娘们也都低低地骚动起来。 此时礼教严苛,兄妹七岁不同席,姑娘们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见到的男子屈指可数,适龄的外男就愈发少了。食色性也,少年慕少艾是人之常情,正值芳龄的姑娘们也不例外。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一路上目视前方,并没有左右张望,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c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c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c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c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里颇有些凉气,她这样睡,明日起来又要肩膀疼。 秦沂折回身,拉高锦被,盖到了楚锦瑶身上。 秦沂突然发现,他可以碰到真实的东西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宅斗风波 第二日楚锦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秦沂。 “齐泽,齐泽?”楚锦瑶低低地唤,秦沂却没什么反应。 完了,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她又唤了几声,见秦沂还没有动静,而丁香c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这是最要紧的事,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看来昨日放假,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c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c身份c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c楚锦妙c楚锦瑶c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c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c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c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c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 所以楚锦妙福了一身,对嬷嬷说:“献丑了。” 楚锦妙端起笔,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又小心地写下女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尽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然而有了楚锦妙为难楚锦瑶在前,楚锦瑶紧接着就把楚锦妙捧得很高,不知不觉,两位嬷嬷心里对楚锦妙的预期抬高了许多。等再看到楚锦妙的字,虽然比楚锦瑶的好看了许多,但是她们的心里期望高了,反而觉得寻常。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 散学之后,楚锦瑶出门时正好和楚锦妙遇上,楚锦瑶停下身,故意说道:“四姐姐,要不你先走?” 楚锦瑶声音不低,周围许多丫鬟婆子都朝这个方向看来,楚锦妙刚刚被楚锦瑶说“我不介意你,你也不用一直和我别着劲”,如果这时候她真的为难楚锦瑶,这不就是坐实了她刁难楚锦瑶之名么?楚锦妙气得微微发颤,而她看着楚锦瑶的眼睛,却轻松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她故意的!楚锦妙咬牙切齿地想道,看来,是她低估楚锦瑶了。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笑,说:“我们都是亲姐妹,我历来都是把五妹妹当亲生妹子疼的,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五姑娘先走吧。” 楚锦瑶抿嘴对楚锦妙甜甜地笑了笑,然后就带着丫鬟走了。 等走远后,楚锦瑶将丫鬟支远,悄悄对秦沂说:“你真厉害!果然被你猜中了。” 秦沂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心里想着,他是元后嫡子,从小是看着妃嫔们宫斗长大的,后宅这些小打小闹,连宫里妃子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有他看着,楚锦瑶还能被这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算计中了? 也太看不起他这个皇太子爷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玉里佳人 等楚锦妙回院子,跟着楚锦瑶一起出去的桔梗才拍了拍胸脯,说道:“姑娘,今天可吓死我了!还好您最后写了出来,要不然,我们就颜面扫地了!” 楚锦瑶点头“嗯”了一声,桔梗又后怕又激动,叫嚷道:“还有您写的那句诗,好像是路遥知马力,真是太妙了!既能证明实力,又能狠狠打她们的脸!”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楚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写下这句话,既能给自己解围,洗清自己不会写字的污水,还能暗暗表明自己坦诚的内心,反手讽刺楚锦妙等人一把。 桔梗欣喜地问:“姑娘,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句诗的?”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就光靠那几两金子,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 楚锦瑶可不觉得苏盛那个草包能考个功名回来,苏盛被家里宠坏了,从小无法无天,就知道指挥两个姐姐,每日花着大价钱去私塾读书,回来后连书本都不翻一下。反倒是楚锦瑶,她和苏盛只差了一岁,借着苏盛的光,倒认识了好些字。然而楚锦瑶虽然能大概认住常用的字,但下笔却一点都不会。显然苏家也不会给她提供机会练习写字。楚锦瑶还是小的时候避开家人,在沙子上练过几次,但是在沙子上写,哪能和在纸上写一样? 而且长兴侯府用的都是上好的兔毫笔,笔尖都是软的,没有几年的手腕功夫,怎么能学会运笔。 楚锦瑶能写出“路遥知马力”这五个字,还多亏了秦沂。秦沂实在没耐心看楚锦瑶做针线,而闺中的时光实在太无聊了,他只能将楚锦瑶赶到书房,教她写字。这五个字,就是秦沂为了以防万一,交给楚锦瑶防身的。谁能想到,还真用到了呢。 桔梗抱来针线篓,问:“姑娘,今儿你还要做针线吗?” “不了,嬷嬷今日讲了许多,我要去书房温习。”楚锦瑶站起身,往东边的两件书房走去。她还特意给丫鬟们留下话:“我要在书房温书,你们不要进来打搅我。” “是。” 等关了门,楚锦瑶立刻乖觉起来,软软地喊:“齐泽齐泽,你在吗?”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你原来不是很不耐烦练字吗,怎么现在转变态度了?” 楚锦瑶面对秦沂是脸皮特别厚,她说:“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吗!要不是你以前常常督促我,我今儿就要出大丑了!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只会写这五个字,以后迟早要露馅啊!到时候如果被四姑娘抓住破绽”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浑身打战。她说道:“我不要!我今儿狠狠嘲讽了楚锦妙,日后若被她发现我其实不会写字,她肯定能三倍c四倍还回来!我不要这样,齐泽,齐泽” 说到最后,楚锦瑶语调拉长,已然带了你不答应我就不依的撒娇架势。 秦沂叹气,撒娇真的是女人的天赋技能,楚锦瑶天生就知道怎么磨他。秦沂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说:“行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去把墨研好。” 楚锦瑶清脆地“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研墨了。她刚把纸铺好,突然听到山茶在外面唤她,楚锦瑶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出去一看究竟。 楚锦瑶一边和桔梗等人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这几天天气热了,把这几件夹袄衣服洗干净后就收起来吧,对了,皮毛衣服容易受潮,千万要晒干了再收!” “是。”桔梗几人抱着衣服出去了,丁香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穿过玲琅满目的博古架,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忙其他事情吧。我在书房里看书,不要让其他小丫鬟进来吵我。” 丁香“哎”了一声,就听话地转身出去了。楚锦瑶拉开纱橱,毫无防备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她的书桌前。 楚锦瑶被吓得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在纱橱上,那一瞬间腿都软了。 楚锦瑶微张开口,好久都发不出声来。丁香没有走远,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 东梢间被楚锦瑶安排做了书房,既然是书房,就要和外面隔断,不然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现在楚锦瑶的手扶在自己亲自下令安装的碧纱橱上,透过隔扇上的轻纱,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婢女影子。丁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楚锦瑶紧张地靠在隔扇上,拿不准要不要推门放人进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闲庭信步般站在书桌前翻看字帖,听到丁香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紧迫,反而抬起头,眼里含着调侃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锦瑶。 似乎他也想看看,楚锦瑶到底打算怎么做。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去看对方的影子。看到楚锦瑶的动作,对方挑了挑眉,一声低沉的轻笑溢出胸腔。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格外嚣张。楚锦瑶本来以为自己撞了鬼,后来看这位大爷的姿态实在太高傲,高傲到让她觉得熟悉。楚锦瑶慢慢定了魂,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齐泽?” 对方仅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看楚锦瑶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这时候,门外的丁香看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慌了,又一次喊:“姑娘?” 听她的口气,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了。 楚锦瑶连忙冲外面喊:“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倒了笔架,现在已经好了。” “姑娘,真的没事吗?”丁香还是半信半疑,“用不用我进来帮您收拾?” “不用不用” 就在这种当口,秦沂却说:“你这些字帖选的不好” “别说话!”楚锦瑶连忙回过头怒瞪秦沂,她眼珠微转,朝外示意了一下,低声对秦沂说,“我忙着呢,你别捣乱!” 哟,天底下还有人敢嫌他捣乱?秦沂莫名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却果真没有再出声。 等楚锦瑶好容易把丁香打发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口,就连忙跑过去看秦沂。 “你变成人啦?”楚锦瑶看着秦沂,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楚锦瑶的眼睛长得极好看,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优美,睫毛纤细卷翘,看着毛绒绒的,而眼尾却又微微上挑,勾出一抹妩媚来。她的眼珠又圆又黑,清澈的仿佛浸在水中的宝珠,盈盈泛着水光。 窗格里的阳光照到她脸上,柔和的出奇,楚锦瑶又这样专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秦沂觉得日月都无法与她的眼睛争辉。 秦沂破天荒地有些失神,他低低应了一句“嗯”。过了一会,他反应出不对,转过头去瞪楚锦瑶:“都说了我本来就是人,还敢这样说?” 楚锦瑶低声喃昵:“你方才明明都承认了”秦沂的眼神扫过来,楚锦瑶迫于威胁改了口:“好嘛,刚刚是我说错了。” 秦沂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脖颈线长,下颌精致,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都被他做的极为好看,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楚锦瑶看了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羞赧,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睛。原来他们同样是朝夕共处,楚锦瑶面对秦沂却坦然极了,因为那时的他没有身形,只有声音,虽然是男子音色,但在楚锦瑶心里,秦沂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但是现在,这样一个修长俊美c棱角凌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楚锦瑶再也没法把秦沂当知心蜜友,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秦沂等了半响,发现楚锦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沂暗自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锦瑶慢慢摇头。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没有疏远你,我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等我看习惯了就好了。” “好大的口气。”竟然敢对太子说看习惯了就好,秦沂笑着瞥了楚锦瑶一眼,然后他低了头,继续去翻看字帖。这次可算翻到一本满意的,秦沂快速地翻了一半,头都不回地对楚锦瑶招手:“过来。” 楚锦瑶挪过去,低头和秦沂一起看字帖:“你让我临这张吗?” “对。你是初学,要临筋骨硬朗c笔画规整的字,先前那些飘逸的行书风格不适合你。”说着秦沂就从笔架上取了笔,他低头瞥了楚锦瑶一眼,“看你这点眼力价,研墨啊。”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给秦沂研墨。秦沂沾了墨,手腕悬空,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规整又端方的小楷跃然于纸上。这几个字美观秀气,干净整齐,比起字帖里的摹本也不差什么了。楚锦瑶看了半响,叹道:“好看。” 楚锦瑶看过长兴侯的字,也在老夫人那里看过大哥的字,那兴许是大少爷写得最好的一次,历来是楚老夫人的骄傲,每次来了人都要拿出来看。但是楚锦瑶如今见了秦沂的,顿时觉得大少爷只得其形不得其骨,真正写得好的,是秦沂这样。 楚锦瑶就有些感慨:“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明明才刚成精不久,精怪学起人的东西都这样吓人吗? “从小练的多了,就会了。”秦沂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们家几个哥哥,从七岁起练字,每日也练的极勤,怎么不见他们写得好?”楚锦瑶对秦沂的话不大信,她小心地拍了拍秦沂的胳膊,凑过去低声道,“我看你学什么都快,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啊?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传出去的!” 秦沂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意,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笑声听起来低沉又勾人,显然是真的被逗乐了。他不得不停了笔,等手稳了,才能继续下笔写字:“楚锦瑶,你实在是个人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亲自教字 楚锦瑶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秦沂这个人真是捉摸不定,她诚心诚意问问题,他为什么又发笑?楚锦瑶是有些不悦的,她打算等秦沂笑完之后质问他,但是秦沂却笑个没完,楚锦瑶只能打断他:“我好端端问你呢,你正经些,不要笑。” 秦沂嘴边挂着轻松的笑意,轻飘飘地回答道:“可能,是教我的老师比较好吧。” 太子从小就有专门的大学士教导,这些人不但要学问深厚,同时还要德行高尚c名声显赫,满朝文臣武将,甚至可以说历朝历代的宰辅重臣,都以能当太子太傅为荣。秦沂的老师,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然而楚锦瑶却不知道秦沂话中的老师是什么分量,她听到是对方的老师好,便已然歇了心思。“都说名师出高徒,如果是师父好,那一般人再模仿也学不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练习好了。”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c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c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c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c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c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螳螂捕蝉 张嬷嬷没有注意到楚锦妙的眼神,她还在兀自感慨。这世上的运气真是不好说,赵氏不甚得宠,偏偏还遇上了抱错孩子这种事,弄得楚老夫人对赵氏也颇有微词。楚锦瑶虽然在外面长大,和楚老夫人不亲,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是楚家的正经血脉,哪能为了楚锦妙一个莫名其妙的外人委屈自家血脉? 自从那日楚锦瑶在荣宁堂外迷路,老夫人知道了楚锦瑶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是刚进府不久的小丫头,老夫人就对赵氏的处理方式很不满了,二等丫鬟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赵氏对楚锦瑶身边的人该有多么不上心。可是老夫人越是提醒赵氏重视楚锦瑶,赵氏就越觉得楚锦妙可怜。所有人都怕楚锦瑶受委屈,那楚锦妙就没人管了吗?赵氏反而越来越疼惜楚锦妙。 张嬷嬷是个外人,看得一清二楚,她也觉得赵氏简直糊涂了,楚锦妙说到底就是一个农夫的女儿,而且她的父母可以说其心险恶,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调换侯门血脉,这十三年竟然还苛待她们楚家的千金。长兴侯和楚老夫人没把苏家狠狠收拾一顿,已经是看在楚锦妙的面子上了。张嬷嬷看得分明,但是赵氏人在局中,而且还有那么多年的亲缘感情,怎么都舍不下楚锦妙,说什么都不肯让楚锦妙受委屈。 张嬷嬷暗自叹气,赵氏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得亲人离心,没看大姑娘都向着五姑娘么,赵氏这样做,便是大姑娘也寒心。可是张嬷嬷却没法提醒赵氏,她虽然是赵氏的奶嬷嬷,从小把赵氏奶大,但她却不敢和楚锦妙比。若是张嬷嬷隐晦地提点了赵氏,赵氏转眼就会告诉楚锦妙,到时候张嬷嬷可吃不了兜着走。她们这位四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啊。 楚锦妙听出来张嬷嬷临时改了口,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和煦地笑着,说:“嬷嬷,你能去小厨房帮我做份金酥果子上来吗?我突然想吃你做的点心。” 张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怔了怔,连忙去看赵氏。赵氏笑着说:“妙儿想吃,你就去做吧,反正也不费功夫。” 张嬷嬷心里连声叹气,赵氏这还是拎不清啊!楚锦妙把她支开,指不定想说什么呢,而赵氏偏偏应了,张嬷嬷气愤之余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呢? 等张嬷嬷走后,楚锦妙嘴边勾了勾,然后坐到赵氏跟前,说:“娘,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霸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头,还让楚锦瑶在外面流落了十三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赵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想起说这种话?” 楚锦妙垂下眼,泫然欲泣:“我也想好好孝顺母亲,可是别人都说,我鸠占鹊巢,贪慕荣华,还害的真正的千金在外面受苦。都是我不好,娘,女儿这辈子没法孝顺你了,过几日,您将我送回乡下吧。等来世我投个好胎,名正言顺地来孝顺您,省得被别人指着脊椎骨骂。” 赵氏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随即大怒:“是谁和你说了这些?” 楚锦妙抹眼泪,不说话,赵氏越看越觉得窝火:“是下人?老夫人的人?还是楚锦瑶?” 等说到楚锦瑶的时候,楚锦妙大喊:“不是,没有,您别问了。” “岂有此理!”赵氏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几天也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暗地里她竟敢这样说你!妙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只有有娘在,你就安安心心做侯府的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娘。”楚锦妙去拉赵氏的袖子,“祖母都特意说了,让您对楚锦瑶上心些,您若为了我喝斥楚锦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又要对您不满了。” 赵氏仗着一股怒气说出来方才的话,等楚锦妙一提醒,她才想到还有老夫人在。她那婆婆严肃又强势,赵氏一直都提着心伺候婆婆,若是楚老夫人插手,她还真不能随意处置楚锦瑶。赵氏又是气又是恨,不知不觉就将对婆婆的气迁怒到楚锦瑶身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处置自己的闺女,还用得着别人发话?”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楚锦瑶有老夫人护着呢?就连大姐也处处给她说话。我们娘俩势单力薄,怎么能和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比?” “这么说,她就如此金贵,没人能管束她了?” 楚锦妙说:“娘您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有老夫人护着,您虽然没法管她,但是给她找几个教养嬷嬷还是行得通的。她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导,以前穷惯了,猛地来了富贵乡,若是管教不好,肯定会被钱财蒙了眼,移了性子。所以,您得给她找一个嬷嬷,处处管着她,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您,但您这是为了她好!便是祖母,也能明白的。” “管教嬷嬷?”赵氏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您给她拨一个严厉些的嬷嬷,指导她管钱管下人,平时还能督促她的规矩,这才是真的为她好!若是因为不忍心就纵着她,她要什么给什么,迟早会把她的性子养坏。若一个人从根上烂了,那以后费再多功夫,都没用了。” 赵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派个人过去替我管教她也好。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我,但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她好,便也不求这些虚名了。”赵氏说完,欣慰地看向楚锦妙:“她对你恶言相向,你却以德报怨,这样替她着想,实在是好心肠。她说到底都是穷人家长大的,心性不够敞亮,突然见了这么多钱财,难免会被蒙了心智,暗地里排挤你。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楚锦妙抿嘴笑了。 天色晚了,楚锦妙得回跨院休息了。她出门时,正好遇到赵嬷嬷端着一盘金酥果子回来。见到楚锦妙,赵嬷嬷停下脚步:“四姑娘这就要走了?果子刚刚炸好,您还要吗?” “我突然不想吃了,嬷嬷自己处理了吧。”楚锦妙将手拢在袖套里,轻巧地说道。 是楚锦妙大晚上的说要吃金酥果子,还让张嬷嬷亲自炸,等做好了,她却又说不想吃了。 张嬷嬷没说话,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一边,恭送楚锦妙出去。张嬷嬷低着头,她感觉到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锦妙抬头极快极轻地扫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但却仿佛浸了冰水的暗针,刺得人肉疼。 黄姨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正杵在长兴侯面前诉苦。 “父亲,我知道我是个愚钝的,嬷嬷教东西,四姑娘她们一遍就能学会,我只能回来后自己再琢磨,每日足要练到掌灯。父亲,您说,我这样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长兴侯时常来黄姨娘的院子,连着三姑娘也经常能见着。见面的次数多了,长兴侯对这个庶女难免要更怜惜一些。长兴侯见女儿耷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的怜惜更甚,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肯自己下苦功,这已经远远好过你的姐妹们了。你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有回报的。” “真的会有吗?”三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旋即皱起眉,苦恼地咬了咬唇,“四妹妹她们课上听一遍就能懂,回来之后也不需要补习,而我每日总要看到掌灯,就这样才能和她们持平。父亲真的不怪我愚笨吗?” 黄姨娘听了,适时地补充:“何止掌灯,每次我去看三姑娘,天都快全黑了,她还在屋子里自己练字练规矩呢。” “天黑了还在学?”长兴侯吃惊,楚家的姑娘们都是娇养,长辈们对少爷的功课督促的非常严,但是在姑娘名下就很轻松。散学后愿意继续看功课已经是极勤勉了,独自练习到天黑掌灯,这长兴侯想都不敢想。惊讶过后,长兴侯对三姑娘生出一股满意之情:“不错,你这样勤奋,日后必有大成。” 看到长兴侯眼睛中的赞赏,三姑娘非常高兴,她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欣喜而羞涩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父亲赞赏后,喜不自胜却又略有不好意思。她知道长兴侯最喜欢这种羞怯又坦率天真的模样。三姑娘道:“父亲不嫌弃我就好,就算我选不上伴读,能得父亲这句赏,也值得了。” 长兴侯也笑道:“你这样勤奋,你祖母会看的到的。给县主选伴读,聪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勤勉。县主是管够聪明的,她只是不耐烦学习罢了,若是身边有你这样勤奋的人,倒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三姑娘和黄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长兴侯这是,属意三姑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黄雀在后 黄姨娘得宠,三姑娘从小耳濡目染,也很会笼络男人。三姑娘知道自己是个庶女,楚老夫人是不用指望了,赵氏也不会给她说好话,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长兴侯。说到底长兴侯才是侯府的主子,只要长兴侯看好她,老夫人等人也不敢轻视三姑娘。 三姑娘看自己已经成功给长兴侯留下了勤勉用功的印象,心满意足,瞅着空告退。下一步说服长兴侯,让长兴侯出面去和楚老夫人推荐三姑娘做伴读,那就是黄姨娘的事情了。 出来之后,三姑娘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她的丫鬟看姑娘高兴,凑趣道:“侯爷果然宠爱姑娘,今日竟然说出姑娘来给县主做伴读这种话来。” “长辈么,总是喜欢乖巧又勤奋的。更何况对付男人,稍微示示弱,再装出一副天真率性c不谙世事的性子就够了。有姨娘帮我谋划,这个伴读之位,我一定要拿到手。”三姑娘说道,“给县主伴读是小事,等到了王府,能和世子朝夕相处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在世子身上下些功夫,说不定,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去王府度过了。”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她敢说,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能当世子妃最好,就算当不了,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c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c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到底,六姑娘能依靠的,还是仅有自己。 “姑娘?”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六姑娘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甚高兴地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细若蝇闻地说:“没什么,我怕姑娘睡着了,这才唤了一声。” 六姑娘收回手,被丫鬟按摩了怎么半天,她的手已经好多了。六姑娘眼睛平静如古井,幽幽说道:“不得长辈喜爱,实在是步履维艰,看来只能自己努力些,才能改变处境。” “姑娘?”丫鬟试探地问。六姑娘回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这几日我要勤学勤练,你们提早准备好笔墨等物。” “是。” 朝云院内,楚锦瑶刚刚把第三页大字写完。 秦沂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看到楚锦瑶还在练字。他回头望了眼天色,说:“你一直都在练字?” “对。”楚锦瑶放下笔,揉了揉已然僵硬的手腕,又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已经写满三大页了,这仅是成品,中途写废的纸还有许多。三姑娘为了显示勤勉,让人将书房的灯一直燃着,六姑娘狠下心让自己练习,但写了一页纸就觉得手乏,不想再写,而楚锦妙陪赵氏说了一晚上话,帮着赵氏斗后院的姨娘。唯有楚锦瑶,是真的练习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 就是秦沂也感叹:“用不着这样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这样逼迫自己。”楚锦瑶的功夫,都比得上科考的学子了。 “不行。”楚锦瑶摇头,“我从前没机会写字,已经比姐妹们差太多了,自己再不努力,那就活该被人嘲笑了。我再写一页就好,你乏了就先休息吧。” 秦沂看了一会,默默叹气。他突然说:“我从前还总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的。” “真的吗?”楚锦瑶惊喜,笑着从纸上抬头,看向秦沂。 灯光下,楚锦瑶的眼睛亮的几乎在发光。秦沂也轻轻笑了,难得轻柔地点头道:“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觉得。只要想到日后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生活,我就觉得惶恐,可是想到还有你陪着,却又觉得都不算什么。” 秦沂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楚锦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听到这句话,楚锦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虽然不知为何秦沂出现在她的玉佩里,但是秦沂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对人间非常了解的精怪,楚锦瑶不觉得对方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想,她能遇到秦沂,已然是上天厚爱,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唯有祝福秦沂远走高飞,更上一层。 “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齐泽,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话刚出口,楚锦瑶又后悔了,“不行,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也是白白难受。你看你会这么多东西,属于你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而不是我这个仅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的内宅闺秀。你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秦沂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秦沂想过很多次,他迟早都要离开,早些提醒楚锦瑶,让她对此有心理准备,这是为她好。然而等他真的提起这个话题,秦沂却很不喜欢。他莫名不喜此刻沉重的氛围。 “算了,这一天还远,以后再议吧。”秦沂叹气。 而楚锦瑶这次却没有像原来一样听从秦沂的话,她解开络子,将玉佩从中取出。这块玉剔透细腻,玉质极好,玉中宛如血丝一样的红絮更是泛出一种妖异的美感。楚锦瑶端详了很久,说:“齐泽你看,玉里的红絮已经很少了。” 秦沂不知为何,没有接话。楚锦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红絮全部消失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赌,我不想让你冒这份风险。” 隔了一会,她艰难地说:“我们想办法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终将离开 “即使想出来的办法,是我的离开?” 楚锦瑶低下头,片刻后,低低说:“对。”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的可怕。楚锦瑶盯着烛火,不敢去看秦沂的脸色。最后,她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泪光逼回去,强自笑道:“我们另外找一块玉,试一试能不能将你转移过去,总好过白白困死在一个地方啊!再说了,就算这样你不得不离开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无所不能的玉佩精,以后,你再回来看我就好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c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c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c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c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c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刀光剑影 桔梗觉得这个婆子好生无礼,可是一听是赵氏派来的,桔梗惊讶了一下,只好蹲下身行礼:“方才是我怠慢了嬷嬷,还请嬷嬷勿怪。” 这个婆子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训斥桔梗,就看到楚锦瑶挥了挥手,对桔梗说:“说了你很多次,让你收敛脾气,你总是不听。好在嬷嬷是夫人派来的,气量大,不会和你计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桔梗连忙地蹲下身,顺势说道:“奴不敢了,请姑娘饶命。” “行了,先把东西放进书房,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起笑意,走近两步,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说道,“既然是母亲派来的,那便是长辈,怠慢不得。丁香,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书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书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书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书。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嘛!”楚锦瑶继续撒娇,最后干脆说,“你若是不说,我就哭给你看。” 秦沂轻飘飘瞟了她一眼,说:“哭吧。” 楚锦瑶终于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孙嬷嬷那会说要去给赵氏告状,楚锦瑶说“那你便去罢”,当时的神态c语气,和秦沂的这句“哭吧”一模一样! 楚锦瑶心说还真是报应,她瘪了瘪嘴,小心翼翼,但又持续不断地戳秦沂的胳膊,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秦沂眉梢动都没动,但是手里的书拿了好一会,愣是一页都没翻。 秦沂实在忍无可忍,将书合上,沉着脸说:“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楚锦瑶立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秦沂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他道:“真是报应。” 楚锦瑶露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还殷勤地给秦沂倒了杯茶,虽然秦沂并不需要。秦沂本来板着脸,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的,具体受了谁的挑拨,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有这个人在,明日你见了赵氏,也是个麻烦。” “我明白。”楚锦瑶叹道,“明明楚锦妙才是从这里长大的小姐,也是她顶替了我的排行和身份,我还没敌视她呢,她反倒针对起我来。” “人心总是没有尽头的。”秦沂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走,原来楚锦瑶遇到困难,秦沂顺手就帮她解决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就不再帮她挡下一切,而且一点一点教她这些勾心斗角:“她主动对你出招是好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得刺激她动手。你如今是被陷害的人,天然占理,外面那个婆子也好,你母亲偏心也好,都不必理会。你放心纵容着那个婆子,让她越猖狂越好,等时机到了,直接捅到主事的人前,抖露给大家看。这就叫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楚锦瑶似有所感地点头:“你是说,我故意示弱,让孙嬷嬷越来越猖狂,最后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让祖母来插手处理?” “就是这样。”秦沂说,“你若是地位足够高,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可是你现在还不行,就只能迂回行事,给长辈卖可怜。还有你的父亲,楚靖是个拎得清的,楚锦妙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经意地透露给他,透露一点就够,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既然你母亲偏心,你就只能另辟蹊径,好歹让楚靖看看,你在后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楚锦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点头:“我明白了。内宅里的这些纷争,说白了和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区别,却偏偏要给自己罩一层被动的皮,仿佛做什么都是被动的,迫不得已的。” 原来在苏家,如果有人过来和楚锦瑶要家里银钱的钥匙,楚锦瑶绝对能骂死他,就是让村里其他人家来评理,也没人能说楚锦瑶一句不对,楚锦瑶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可是现在到了侯府,办事就不能这样直接了,若她真的训斥了孙嬷嬷一顿,大家只会说她不孝,而不会问她为什么。 环境不同,处事也全然不同,楚锦瑶正在努力地适应侯门里的新规则。 “没错,就是这样。”秦沂笑道,“男子总是喜欢无辜又柔弱的女子,你表现的太强势,反倒不容易讨好。” “男子都是这样?他们莫非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吗?” 秦沂被问得怔了一怔,他见惯后宫风云,然而此刻看着楚锦瑶亮的发光的眼神,他却只能小心地避开,说:“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这样” “那你呢?”楚锦瑶没等秦沂说完,脱口而出。 “我?”秦沂笑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男女之事,远不在我的计划里。” 楚锦瑶方才的那句话问的莽撞,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听了秦沂的回答,她心底莫名有些空空落落。楚锦瑶压下莫名其妙的心思,笑着对秦沂说:“你说的对,男子都薄情的很,有那些功夫,不如专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情爱,都是虚妄。” 秦沂理智上觉得楚锦瑶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总有些不对劲。他皱眉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你现在才多大,不要总想着嫁人。” “谁想了?”楚锦瑶气恼,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暮光就慢慢深了。 第二日楚锦瑶去给赵氏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楚锦妙坐在赵氏身边,素手给赵氏剥桔子,赵氏的下手,正站着孙嬷嬷。 楚锦瑶便知道,自己被告黑状了。 “母亲。”她脸色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神态无异地给赵氏行礼。 赵氏将手放在桌子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听孙嬷嬷说,你不服管教,还蓄意顶撞孙嬷嬷?” 孙嬷嬷抄着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楚锦妙低头,专注地剥皮,都不曾抬头扫过一眼。 楚锦瑶镇定地反问:“母亲,您这话从何说起?” “孙嬷嬷都和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去替你管教规矩,而你顶撞就算了,还当着众人对孙嬷嬷无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 “母亲,您也知道,您是我的亲娘。”楚锦瑶抬头看着赵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怎么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呢?孙嬷嬷她刚来就在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我才从花嬷嬷哪里回来,都没来及的坐下喝口水,就听孙嬷嬷说,她是奉您之命,前来收我衣裳和首饰的钥匙。” 楚锦瑶抬起头,看着赵氏:“母亲,这也是您授意她做的吗?不问青红皂白,先将我的全副身家掐在手里,好来掣肘我?” 赵氏皱眉,看向孙嬷嬷,她是让孙嬷嬷去给楚锦瑶看管下人,别让人蹬到楚锦瑶脸上,这个婆子怎么这样冒失地和楚锦瑶要钥匙呢?后宅里衣服和首饰就是女子最大的财物,若不是信得过的奴仆,谁会让别人动这些?赵氏的视线压过来,孙嬷嬷连忙低头,赵氏心里有些动气:“你方才怎么没说这件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回夫人,并不是老奴自作主张啊!” “那你说,是谁授意你这样做?”赵氏怒了,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问,“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敢和我阳奉阴违。” 孙嬷嬷汗流浃背,她诺诺地不敢说话,一只眼睛却偷偷瞅向楚锦妙。楚锦瑶也直白地盯着楚锦妙,倒要看看她如何圆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亲女养女 楚锦妙橘子剥了一半,她发现孙嬷嬷在偷偷瞅她,楚锦妙暗暗道了句“废物”,就将橘子递给丫鬟,自己直起身说道:“娘,其实孙嬷嬷做的事情也有道理。五姑娘刚回来,前些天连现银都没见过,现在骤然拿了这么多钱,如何能知道该怎么管?再说孙嬷嬷又不是拿着钥匙就不还了,她只是代为保管,替五姑娘把把关,如果五姑娘需要什么,和孙嬷嬷说,开箱子取就是了,孙嬷嬷还能昧了东西不成?怕就怕五姑娘初来乍到,大手大脚,将银钱被别人骗了去。所以让孙嬷嬷来把关并无不可,正常的用处没人会拦着五姑娘,若是不正常的用处,还能让孙嬷嬷及时提醒。所以,有什么差别呢?” 这话说的,楚锦瑶心里嗤之以鼻,她又不是没有生活经验,怎么会信这种冠冕堂皇的瞎话。谁家的银钱匣子会放给外人管,说是把关,到最后还不是被挟制,她在村里见了太多,婆婆说着怕儿媳乱花钱,于是替儿媳管嫁妆,最后的结果不是被吞就是被霸占,儿媳被掐着嫁妆,只好处处听婆家的话。现在,楚锦妙是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她? 楚锦瑶直接问楚锦妙:“既然四姑娘说的这么好,那你的衣裳首饰,还有私房钱,是哪个婆婆替你管啊?” 楚锦妙噎了一下,说:“是我的乳嬷嬷。” 然而楚锦妙虽然也有嬷嬷管,但她们俩的情况却完全不同,楚锦妙的乳嬷嬷是从小陪到大的,最是信得过,所以楚锦妙才让乳嬷嬷给自己看着首饰,别被手长的下人偷了去。但楚锦瑶却不一样,孙嬷嬷并不是她的人,同样管钱,但哪能同日而语?楚锦妙得意地看着楚锦瑶,说:“我也是嬷嬷在管我屋里的首饰银钱,怎么,你没话可说了?” 楚锦瑶却说:“我刚回来,对这些事情不大了解,既然四姑娘也是这样,那我就和四姑娘一样罢了。”楚锦妙还没得意,就听到楚锦瑶说:“请母亲也给我拨一个乳嬷嬷过来吧。” 楚锦妙的表情僵了一下,就连赵氏都略有尴尬。赵氏说:“妙儿的嬷嬷从小就奶她,一直陪到现在的,你现在要奶嬷嬷,这如何找?” “原来是这样。”楚锦瑶说,“我平生最遗憾的就是没在夫人跟前长大,要不然,我也会有奶嬷嬷替我操心,更不会被突然派一个陌生的婆子过来,一上来就和我要钥匙。” 赵氏越发尴尬,还没等她说话,楚锦妙就炸毛了,她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被抱错又不能怨我,我当时也才出生,是我害得你如此吗?” “那怨我吗?”楚锦瑶也针锋相对。 “够了!”赵氏重重地拍了桌子一下,厉声喝道,“都别说了。” 楚锦瑶和楚锦妙也各自别开眼,谁都忍着一腔怒气。 赵氏说:“一个嬷嬷就能让你们俩吵成这样,既然锦瑶不愿意,那就换一个人吧。” 楚锦妙冷哼:“换一个人哪够,人家想的是不要管教嬷嬷,什么都自己做主呢。” 楚锦瑶听着这话又开始生气,她算是知道了,如果没有楚锦妙,她或许能好好和赵氏说话,但是中间一旦夹杂了楚锦妙,她是别想和赵氏处好关系了。楚锦瑶冷淡地扫了楚锦妙一眼,说:“母亲,我有话想单独对你说。” 赵氏皱眉,她看了眼楚锦妙,说:“都是一家人,你要说什么话,非得避开妙儿?” 楚锦妙轻哼:“可能是五姑娘不想让我听到吧,谁让我是外人。” “对,请四姑娘回避。”楚锦瑶一口应下,直白地说,“我们母女之间还不能有私房话了?还是说无论我和母亲说什么,你都要听着?你就这么怕我和母亲独处?” “哎你”楚锦妙顿时炸毛,后宅里说话,谁不是讲究情面讲究婉转,哪有人像楚锦瑶一样,竟然直白地捅出来。楚锦妙确实不想让楚锦瑶和赵氏独处,她不敢考验天生血缘和后天感情哪一个更牢固,所以她才出言膈应楚锦瑶。按楚锦妙的想法,她说出这种话后,楚锦瑶碍于情面,一定会让她留下,谁知道楚锦瑶竟然直接承认,还挑明了让她出去。 楚锦妙心里是这样想没错,但是被楚锦瑶挑明后,她却恼羞成怒。楚锦妙蹭地一声站起来,说:“既然五姑娘不欢迎我,那我何必杵在这里讨人厌。娘,我先出去了。” “哎,妙儿”赵氏唤了一声,没有留住人,等楚锦妙出去后,赵氏嗔怪地看向楚锦瑶,“你何必这样?你们俩都是我的女儿,你总是这样处处排挤她,这怎么能行?” “我排挤她?”楚锦瑶觉得可笑。方才楚锦妙出去的时候,楚锦瑶顺便把孙嬷嬷也打发走了。现在屋子里只剩下她们母女和几个亲近的下人,楚锦瑶终于能和赵氏敞开天窗说亮话:“母亲,你平心而论,是我一直在排挤她,还是您总是带着成见看我?” 赵氏被问的堵了一下,她有点恼了,立起眉说:“你怎么说话呢?你就这样和母亲说话?” “我也不想,可是我不这样说,您总是不肯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楚锦瑶说,“母亲,我且问您,您还想不想认我这个女儿?若是您想,那我们就好好谈一谈,如果您不想,那就当我自作多情,今日没有来过这里。” 楚锦瑶知道自己和赵氏之间一直堵着一个结,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她们母女之间的问题总要想办法解决。父母亲缘都是缘法,楚锦瑶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父母缘薄,在两个家庭里都位置尴尬,她甚至不指望让赵氏多亲热地对待自己,但是得到她应有的公平待遇,楚锦瑶还是要争取的。所以她今日索性把话说开,好好和赵氏谈一谈。 赵氏叹气:“我自然也想。你从小流落在外面,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妙儿她也可怜,我把她当女儿疼了十三年,怎么忍心让她回农家受苦?她本来是好端端的千金小姐,一下子成了农民的女儿,家里好多人都轻视她,我怕她受苦,这才处处补贴她。你和她不一样,你要大度些,不要总是和妙儿置气,什么都要比较。” “母亲,我明白您的意思,你舍不得楚锦妙离开,所以想把她留下来,就当自己有三个女儿,是不是?”还没等赵氏回话,楚锦瑶就继续说,“您的心是好的,可是您也没有想过,我要如何自处?我明明都回来了,却处处不得自己亲生母亲看重,你让别人如何看我?您既然想让楚锦妙和我都当您的女儿,那您首先,是不是就得一碗水端平?” 赵氏沉默了很久,才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一直都在怨我对你疏忽?你觉得我对你不公平?” 本来就是啊,楚锦瑶知道这种话说出来也没意思,所以她掠过这个话题,而是说:“女儿不敢。母亲,你兴许不知道,我在苏家过得并不好。您把楚锦妙当亲生女儿疼的时候,苏家的那对父母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女儿,对我动辄打骂。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才不得苏家喜爱,可是等父亲找上门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不是苏家的女儿。能回到自己的家,我一直心存感激,我真的很想和您,和大姐c二哥好好相处。我不求您立刻像疼爱楚锦妙一样疼爱我,但是您至少要放下成见,一碗水端平,怎么对待楚锦妙就对怎么对我。这难道,也很难吗?” 赵氏听了以后,长长叹气:“好,我知道了。以后我无论给妙儿准备什么,总会给你也备一份。” 其实这些本就是应该的。不过赵氏愿意尝试,这至少是一个好的开头,楚锦瑶终于露出些笑意,说:“谢母亲。” 赵氏说:“我没想到你的心思有这么多,既然你觉得不公平,那我就也给你备一份同样的。可是管教嬷嬷却不能少,哪有姑娘家不经过嬷嬷指点,什么事都自己做主?你或许看惯了民间的做法,便想自己当家作主,但是在我们这等人家,这是很没规矩的事情。父母在无私财,新媳妇嫁入婆家,也要给婆婆立规矩,让婆婆来教导为人处世。民间那种媳妇势大,越过婆婆当家做主的做法,万万不行。” 楚锦瑶还确实被村里的情形影响了。庄户人家没贵族这么多讲究,若是娶回一个能干的媳妇,媳妇操持整个家业,甚至管全家银钱的事都是有的,外人不会觉得没规矩,反而觉得这户人家娶了个好媳妇。所以楚锦瑶回到长兴侯府后,看到媳妇对婆婆言听计从,卑微柔顺的像个傀儡,她很是看不惯。至于院子里杵一个管事嬷嬷,越过她替她做主,楚锦瑶更是觉得天方夜谭。可是没有办法,这便是规矩,楚锦瑶现在只是个小小的闺秀,还没有能耐和大环境抗衡。 楚锦瑶低下头,说:“母亲说的是。” 至于她心里怎么想,那就是另一说了。 赵氏见楚锦瑶听话,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赵氏继续说:“你院子里的管教嬷嬷必不可缺,如果你不喜欢孙嬷嬷,那我再给你找一个” “不必了。”楚锦瑶说,“女儿今日过来,就是想敲打敲打孙嬷嬷,让她不要太张狂。之后让她继续管就是了。” 楚锦瑶想起昨日秦沂说的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孙嬷嬷很明显是楚锦妙的人,就算赶走了孙嬷嬷,楚锦妙也会另外塞一个人进来。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将孙嬷嬷留下,至少敌明我暗,不会失了先机。他是怎么说的来着,对,这叫将计就计。 赵氏有些意外:“你还愿意留下孙嬷嬷?” “对啊,我怎么会推辞母亲的好意。”楚锦瑶睁着眼睛说瞎话。她露出委屈之色,说:“只是孙嬷嬷格外强势,我昨日回来,连脚步都没站稳,就听到孙嬷嬷口口声声说要管教我,还用手指点着我,说我的院子没规矩,让我把衣裳和首饰的钥匙都给她,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经过她的同意。我当时也是太累了,脾气烦躁,这才说了她两句。没想到不过两句话,就把孙嬷嬷说恼了。她还大声嚷嚷说要到母亲这里来评理,我本来以为她在开玩笑呢,就没有理会。谁知道,她真的来了呢。” 楚锦瑶最后看着赵氏,问:“母亲,难道孙嬷嬷和你不是这么说的吗?” 楚锦瑶暗暗想着,这大概就是苦肉计了吧。 赵氏脸色很不好看,孙嬷嬷只说楚锦瑶不服管教,哪里说了这些。赵氏知道自己差点冤枉了楚锦瑶,她没有再提过去的话,而是说:“我明白了,我会敲打孙嬷嬷的。但你也不能太过桀骜,哪有姑娘家顶撞管教嬷嬷的?你要多看看女戒女经,把民间带来的坏习惯都改了,女子要柔顺。” “是。”楚锦瑶表面温顺地应下,然后主动提起,“母亲,孙嬷嬷太过狂傲,若是我一开始就格外倚重她,难保她会又狂起来,不如我只给她首饰匣子的钥匙,衣裳暂时由我自己管,过几日再给她。” 这倒确实是个折中的法子,赵氏想了想,说:“好,你也大了,你自己的院子,自己安排吧。” 楚锦瑶就等着赵氏这句话。她刚刚回来没多久,首饰都是新打的,总共也没多少,众人心里都有数。但是衣裳不一样,她积攒下许多布料,其中还有半匹云锦,她打算给苏慧送去。楚锦瑶看似退步,但其实让出来的是完全没法动手脚的部分,更甚者,还能借此挖坑,日后一举铲除孙嬷嬷。 楚锦瑶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格外满意地从赵氏这里退下。楚锦妙动坏心眼,在长辈这里给她上眼药,她也不会白白被算计。她此番将计就计,接下来,还指不定谁被反噬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私下结盟 当日孙嬷嬷再回到朝云院时,已经不敢像昨日一样张狂了。 朝云院的下人就看到孙嬷嬷趾高气扬地出去,撂下狠话要寻夫人主持公道,而楚锦瑶气定神闲地出去了一圈,回来之后,孙嬷嬷就老实了,不敢再对楚锦瑶无礼。几个丫鬟都有些意外,对楚锦瑶也肃然起敬,收起了轻视之心。 五姑娘虽然根基浅,但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搓的主啊。 楚锦瑶当日料理了孙嬷嬷,又去和邓嬷嬷学了诗词,等她回到朝云院后,又是一身疲惫。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练字。秦沂看着,皱眉道:“你今日学规矩站了那么久,先歇息一会吧。” 楚锦瑶头也不抬地摇头:“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怎么能缺?我忍一忍就好了。我和楚锦妙差了那么多,我再不努力,就要被甩的越来越远了。” “她只是个花架子罢了。”秦沂从玉佩里出来,坐在楚锦妙对面,随手拿了本书,道,“她现在依仗无非是比你学习诗词的时间长,而其他女子大多时间消磨在针线上,懒得动脑看书,这才显得她文采格外出众。你天分和她差不多,心性却比她坚韧,追上她只是迟早的事。” “真的?” “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她一边写字,一边对秦沂说:“虽然我觉得你在哄我,但还是听着开心。可是再如何不喜欢她,我也得承认,楚锦妙比我会说话会笼络人。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府里祖母c姐妹,还有母亲,都更喜欢楚锦妙,家里兄弟更不必说,我觉得两个表兄也更喜欢她。” “我看未必。”秦沂说,“你光看表面是不行的,其实,楚锦妙在女子中的人缘并不好。比如你长姐,就不喜欢她。你姐姐是家族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眼光就代表了宅门里女性长辈的喜好。你们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更明显了。” 楚锦瑶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当然。”秦沂凉凉地瞥了楚锦瑶一眼,“我像是会看走眼的人吗?” “虽然我总觉得你在安慰我,但是,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啊。”楚锦瑶叹道,“我也不指望别的女性长辈喜欢我,只要母亲对我公平一点,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就连秦沂都觉得一言难尽:“你母亲她我也没想到,长兴侯的夫人,竟然这样偏听偏信。她若以后还这样,那就只能找人来提点她了。” 楚锦妙怔了一下,立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沂这句话太奇怪了,楚锦瑶又忍不住怀疑他的身份。 “没什么。”秦沂很从容地翻过一页书,问,“你方才为什么说两个表兄?” “你又转移话题!”楚锦瑶气得伸手去拍他,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丁香在外面禀报:“姑娘,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六姑娘来找她做什么?楚锦瑶疑惑不已,秦沂的奇怪之处也被搁下了。六姑娘是三房的嫡女,不太受老夫人喜欢,平日里也都谨言慎行,楚锦瑶暗暗觉得六姑娘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不会主动靠近三房,做什么平白惹老夫人不喜?六姑娘和楚锦瑶没什么交集,平素见面也只是点头一笑的情分,她来朝云院做什么? 楚锦瑶觉得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问坐在对面的秦沂:“你说,六姑娘来做什么?” 秦沂放下书,说:“静待其变,先出去看看好了。” 楚锦瑶搁了笔,走到明堂,果然看到六姑娘已经站在堂上。六姑娘看楚锦瑶从东梢间出来,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五姐姐真是勤勉,一回来就去书房练习。” 楚锦瑶笑着说:“哪有,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楚锦瑶领着六姑娘往西次间走,两人坐好后,丫鬟换上新鲜的果盘。等丫鬟们退到一边,楚锦瑶问:“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我做了一些点心,过来看看五姐姐。”六姑娘说着,就让自己的丫鬟把点心盒子呈上来。一个梳着双螺髻的丫鬟抱着一个红色漆盒上前两步,微微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叠小巧的梅花糕来。六姑娘笑道:“我自己随便做的,五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楚锦瑶笑着,让丫鬟把那碟梅花糕便放过来,其他的点心一一收好。楚锦瑶微微瞥了眼六姑娘的梅花糕,便收回了视线。 六姑娘说是这些是她亲手做的,但实际上却是她的丫头们做好,六姑娘过个手,便算是自己亲手所做。楚锦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些糕点精巧有余,实际上也不算难,若是有梅花模子,她自己也能做。 然而她心里这样想,面子上却不能照实说。楚锦瑶的丫鬟们都在赞叹:“六姑娘好巧的手。”楚锦瑶也笑着说:“六妹妹有心了。” 六姑娘抿嘴一笑,说:“五姐姐不嫌弃就好。” 楚锦瑶看着六姑娘和众人客套,却怎么也不肯提到正题。楚锦瑶也不提醒她,气定神闲地陪着她闲聊。 六姑娘等了一会,实在等不到楚锦瑶主动询问。她暗暗想着,楚锦瑶可真是沉得住气。六姑娘只好自己点破这层窗户纸:“五姐姐,我今日来,除了给你送糕点,也有一些私心话想和你说。” 楚锦瑶一听,用眼睛瞅了下周围的丫鬟,桔梗等人立刻识趣地告退:“奴婢去给姑娘们准备瓜果。” 等闲杂丫头走的差不多了,六姑娘才压低了声音,手肘撑在桌子上,微微朝楚锦瑶探过身来:“五姐姐,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悄悄告诉你,四姑娘想在你身边安插探子。” 楚锦瑶意外地挑了挑眉,问:“哦?这话怎么说?” “我有一个丫鬟是家生子,人缘特别好,那天她去找她的小姐妹说话,听在四姑娘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说起的。四姑娘和人说话时,没注意树丛后面站着人,这才被那个小丫头听到了。我的丫鬟知道后,回来就告诉了我,我左思右想,怎么都不对劲,就过来告诉五姐姐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笑容不变,心里却留了意。且不说那个下丫头偷听的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六姑娘为什么告诉她呢?楚锦瑶没有表态,而是说:“难为你愿意替我着想,只是我们都是同府姐妹,若是被人听到,多半又要嚼舌根了。六妹为了我这样冒险,我很是过意不去。” 六姑娘说:“五姐姐不知,我一见你,就觉得很是投缘。其实我和你一样,在侯府里都不怎么得宠,不比四姑娘c七姑娘那样众星捧月。我也得小心翼翼地在夹缝里求生,看到你处处被为难,我就觉得同病相怜,所以总是想帮你做些什么。只是我也不受宠,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锦瑶笑道:“六妹妹这样想,我很是感动。六妹妹也不需要替我做什么,我知道你的心就够了。” 六姑娘见楚锦瑶怎么都不肯搭腔,只好拿出底牌,说道:“五姐姐你可知道,为什么侯夫人突然想起给你送教养嬷嬷了?” 楚锦瑶不动神色地问:“为什么?” “还不是那位搞的鬼。姑娘们院子里虽然都有嬷嬷,名义上是管教规矩,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若是嫡出姑娘,母亲早就替姑娘安排好了,院子里的事都是姑娘自己管,管教嬷嬷就是替姑娘扮黑脸,吓唬丫鬟罢了。而你的这个嬷嬷却不对劲,有这样一个人在,你的什么事都要经过她的手,什么都干不成就不说了,你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她传出去。你说,这样下去,得利的会是谁。” “你是说,四姑娘?” “对啊。五姐姐,如今是选伴读的关键时刻,姑母c世子还有王府嬷嬷都在我们府上,等她们回去之后,王妃一定会和姑母c嬷嬷询问我们的事,姑母就不说了,嬷嬷对我们的评价才是要紧呢。若是她们说一句好,比得上我们自己说一百句,但她们只要有一句不好,那我们辩解一千句一万句都没用。五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四姑娘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个教养嬷嬷,若是她用这个嬷嬷偷换你的什么东西,或者让嬷嬷编排你些什么,等传到花嬷嬷和邓嬷嬷口中,那就什么都完了。” 楚锦瑶心想着,她本来也没打算选这个伴读,现在不过跟着王府嬷嬷学习罢了。嬷嬷对她评价如何,楚锦瑶并不关心,所以这样一来,孙嬷嬷也没有六姑娘说的那样要害。 六姑娘见楚锦瑶不说话,以为她被吓住了,于是继续说:“姐姐,你看王府要给县主挑两个伴读,我们俩同病相怜,是不是更该团结起来?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楚锦妙愈发猖狂,指不定要怎么谋算我们俩呢。我们俩联合起来,多个人就是多份力量,就算遇到什么事,好歹有个商量的人。” 楚锦瑶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六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是来找她结盟来了。楚锦瑶本来便无意王府的伴读,更不想掺和到她们的内斗中,她正要回绝,突然感觉到胸口的玉佩震了一下。 楚锦瑶脸色不动,说出来的话却转了一个大弯:“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很感动。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若是六妹妹不嫌弃我,愿意帮我一把,我十分感激。” 六姑娘终于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我们姐妹俩都是可怜人,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又陪着六姑娘说了会话,等六姑娘走后,楚锦瑶悄悄问秦沂:“方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六姑娘的话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呢,我们应下做什么?” “她是来寻结盟的,既然不知道她的意图,那就先稳住她,接下来再看。” “可是,我又不想掺和她们这一趟浑水,何必要答应她结盟?” 秦沂说:“你要是不答应,她就会去找另两个人。到时候三个人对付你一个,你觉得好玩吗?” “”楚锦瑶惊讶地合不拢嘴,“会这样吗?” “怎么不会。”秦沂提点楚锦瑶,“处事时最忌讳两面讨好。两边都想讨好,最终的结果就是哪一面都讨不着好。尤其你们只有四个人,两两结盟是必须的,要不然就会被其他三人联手排挤出局。你且和她结盟,算计另两个人时留着些心思,到最后留作把柄,威胁六姑娘。这才是后宫不对,后宅生存之道,明白吗?不要总想着独善其身,没有足够的实力,独善其身的结果往往都是被其他人联手围堵,若你有了足够的实力,到时自有有人来投靠你,便也不算独善其身了。” 楚锦瑶听了半天,对秦沂肃然起敬:“你究竟实在什么环境里修炼成精的啊,算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先是拉帮结派,把另一伙搞死之后,立刻便对自己的盟友下手,楚锦瑶突然觉得秦沂这个人好可怕,当他的盟友也太危险了。 楚锦瑶忽然“哎呦”了一声,声音都弱了下来:“你对盟友这样子绝情,那我算不算你的盟友啊?” 秦沂本来好严肃地教楚锦瑶生存之道,听到她的话,秦沂控制不住地笑起来。“你想的还挺多。放心吧,就你这点水准,根本进不了我的眼,我还嫌算计你浪费心思呢。” 楚锦瑶听了之后,脸拉的老长,语气不善地说:“那我还要感谢您老人家了?” “不用谢。” “你走开!我不想理你了。” 楚珠难得能回娘家,住了几天之后,都不想回去了。在王府她是媳妇,说话要小心翼翼,走路也要小心翼翼,一点都错不得。可是在娘家却轻松的很,当家的是自己亲娘,无论做什么都没错。然而楚珠再留恋娘家,也不能久住下去,出嫁女常住娘家,这叫什么事? 楚珠万般不舍地定了回王府的日子,楚珠回府,林熙宁c林熙远和王府的两个嬷嬷自然也要一同离开。楚老夫人也不舍得唯一的女儿走,于是她这几日便将小辈拘到自己身边,让小辈们多处一处。等楚珠一走,她们表姐妹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上午是邓嬷嬷的课,邓嬷嬷今日讲的是《世说新语》的东西,楚锦瑶完全没有学过,听的是一头雾水。然而这几日散课后,不能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院子,而要和姐妹们待在老夫人这里。 楚锦瑶听的云里雾里,她带着满脑子疑问往荣宁堂走,打算等没人的时候问问秦沂。楚锦妙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等人都走完了,她得意地笑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别人不知道所谓选伴读的底细,她却是知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上天有意让她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事,那就怨不得她心狠手辣,即使牺牲一两个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楚锦瑶对楚锦妙的小动作毫无所觉,她径直回了老夫人处。等用完午饭后,她让丫鬟把书搬到后面的抱厦,自己躲开人看书。 趁周围无人,楚锦瑶悄悄问:“夜光之珠,后面是?” “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秦沂低声回道。楚锦瑶执笔写在纸上,这是今日的课业,她全然不懂,只能私下里一边抄,一边背。 秦沂看着楚锦瑶写字,过了一会,忍不住说:“怀陵王府给你们挑的书,我看着怎么这样眼熟呢?”前几日的《昭明文选》,今日的《世说新语》,这都是他闲暇时常翻看的书。这些又不是科考里的内容,寻常男子都很少有人去看,邓嬷嬷为什么挑了这几本给楚锦瑶等人上课? 楚锦瑶摇头:“我也不知。” 楚锦瑶和秦沂正在后抱厦里悄声说话,外面却突然喧哗起来。 楚锦瑶皱眉,叫来一个小丫鬟,问:“外面怎么了?” 小丫鬟笑意盈盈地回道:“姑娘,怀陵世子说明日就要走了,今天特意来给老夫人请安!” 原来是林熙远来了,楚锦瑶了然。怪不得外面一下子热闹起来,现在楚珠c怀陵王府之人c楚老夫人还有楚家几个姑娘都在,基本全府的人都聚在一块。这么多人都在,随便闹出点动静,就够热闹了。 楚锦瑶本来没放在心上,她写了两个字,突然发现,怎么不见楚锦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精心栽赃 散学之后,邓嬷嬷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拿东西,只好折返回去取。 她走入三间打通的明堂,意外地发现,楚锦妙也在。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都散课许久了,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久久不能平静,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暗中算计 楚锦妙说要在抱厦里写字, 其他姑娘也都凑趣。最后, 小小的抱厦里挤满了人,大家都握着笔,跪坐在书案前写字。 林熙远对楚锦瑶说:“表妹,这里挤不下桌子了,你往那面移一移。” “不。”楚锦瑶回头瞪他,“我这里坐不下,你去外面另找地方。” “我也不。”林熙远强行坐在楚锦瑶身边, 楚锦瑶觉得这个人简直有毛病,她被迫往右坐了坐, 低头继续写字。 林熙远毫不在意楚锦瑶的冷淡,他一手撑在桌案上,微支着下巴, 含笑看楚锦瑶写字。过了一会,他问:“看你运笔还有些生疏,应当是初学的。为什么你的字迹却有些英气, 不像是女子的字?” 她的字是秦沂教的,当然英气。楚锦瑶说:“许是我像男孩子一样长大, 所以字也像男子吧。” 林熙远扑哧一声笑了, 他手撑着头, 笑得不可自抑。楚锦瑶愣了愣,马上就明白, 他这是想起她跳墙的那天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好些人都朝林熙远看来, 问:“世子,你在笑什么?” 楚锦瑶脸都僵了,生怕林熙远说出来。好在林熙远只是摆了摆手,忍着笑说:“我想起一只猫罢了,没事。” “猫?”林熙宁想了想,疑惑地问,“王府和侯府都没有猫啊。” 林熙远笑而不语,楚锦瑶低头,装作听不见。 其他人一直盯着林熙远的动静,见他终于开始翻书了,这才陆陆续续回头。等别人的视线都挪走了,林熙远低声对楚锦瑶说:“我说过,不会告诉别人,就一定会做到。” 楚锦瑶笔尖顿了顿,她抬头看了林熙远一眼,什么都没说,又低下了头。 而秦沂在玉佩里,却暗暗哼了一声。前几年怀陵郡王带着林熙远上京朝贺,也曾带着林熙远到东宫谒见过他。当时秦沂只觉得林熙远稳重大方,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私下里,林熙远倒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楚锦妙眼睛悄悄地朝后瞅了一眼,然后取出一本诗册,故意翻动了几下。三姑娘听到,抬高了声音问:“四妹,这是什么?” 楚锦妙说:“我前段时间乱写的诗,太杂乱了,我打算誊抄一份新的。” 三姑娘拿起诗集看了看,说:“这是原稿罢?哎呦,这可是贵重东西,你不知写了多久才写好,一定要收好了,若是被人不小心泼了水,那你的心血就全毁了。” “怎么会。”楚锦妙笑道,“祖母这里不会有这样冒失的丫头。” 六姑娘听她们这样说,也过来凑趣:“听你们在说诗集,是什么诗集?” 楚锦妙见六姑娘过来了,胡乱翻了两下,就将诗集压到书下:“我胡乱写的,不值得细看。” 六姑娘见楚锦妙收起了诗集,笑道:“四姐这话就过于谦虚了,你是我们姐妹中文采最好的,你精心写的诗,若还是胡乱写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六姑娘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楚锦妙的诗被家里人吹的厉害,六姑娘却觉得不过是些为赋新词强说愁的附庸之作罢了,而且现在还不给她看,六姑娘觉得好笑,竟然还防着她,谁稀罕看啊! 楚锦妙已经抄了两页,她说:“待在这里太闷了,我们出去散散心吧!等回来再一起写字。” 七姑娘早就不耐烦了,听了这话后立刻应好,三姑娘也积极响应,六姑娘无可无不可,而林熙宁一看楚锦妙要出去,他当然陪同。到最后,抱厦里的人都要出去玩。 楚锦妙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妹妹,我们要出去,你呢?” 楚锦妙做东,楚锦瑶可不想去。她说:“我就不去了,你们好好玩罢。” 楚锦妙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她又看向林熙远:“世子,您” 林熙远翻过一页书,说:“我也懒得出去了,你们去吧。” 楚锦妙有些迟疑,三姑娘暗道一声不好,连忙说:“五妹懒得动弹,留在抱厦里尚好。若是世子也留下,这恐怕” 林熙远抬头,虽然还笑着,但三姑娘却莫名瑟缩了一下。可是林熙远眼里的暗芒很快就消失了,他想到自己和楚锦瑶确实不是名正言顺的表兄妹,他强行留下只会对楚锦瑶的名声不好。林熙远想到这里,只能站起身,强忍着心里的厌烦说道:“好吧,那就一起出去吧。” 林熙远等一大帮人浩浩荡荡地走了,众人都离开后,抱厦里顿时清静了很多。楚锦瑶暗暗松了口气:“可算都走了。” 秦沂看了半天,却莫名不爽。他对楚锦瑶说:“下次出去你不必避着,你才是楚靖的嫡女,就算避也是她们避你,怎么能你自己留下,让她们出去?” “是我不想去。”楚锦瑶说,“跟着他们这一大帮人,指不定要耗费到什么时辰。一来我想好好练会字,二来,不是还有你嘛!我要是出去,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和你说话了。” 这个理由说的秦沂哑口无言,他过了好一会,才感叹:“你这个死心眼啊。” 楚锦瑶在抱厦里安安静静地写字,抱厦里没有其他人,倒能让她清静一些。过了一会,林熙远进来了。他一进门就看到楚锦瑶还在写字,他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么长时间,莫非你一直在写?” “嗯。”楚锦瑶抬头看了一眼,问,“世子怎么回来呢?其他人呢?” “他们去看鱼了,我不喜欢这些,就先回来了。”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笔杆有规律地摆动,不得不叹道,“若我的妹妹有你一半毅力,我父母也不必” 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抬头笑着问:“你倒是继续说啊,不必如何?”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抬头对他粲然一笑,他眼中也浮现出笑意。他摇摇头,含笑说道:“没什么。” “真是讨厌你们这种说一半藏一半的习惯,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说啊,非要让人去猜。” 林熙远听了之后很好奇:“你们?还有谁?”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也说:“没什么啊。” 林熙远怔了怔,抚掌大笑。他嘴边总是带着三分笑意,对谁都如沐春风c彬彬有礼,可是却很少见他这样开怀地大笑。林熙远笑得停不住,楚锦瑶心想秦沂这样,为什么林熙远也是这样,她有些尴尬还有些恼:“你笑什么啊?” 林熙远好容易止住笑,他看着楚锦瑶,眼中是亮晶晶的水泽:“五表妹,你真是” 真是如何呢?林熙远也说不出来。可是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们的谈话就被打断了。 楚锦妙由三姑娘陪着走进抱厦,看到林熙远和楚锦瑶,她微微愣了一下:“世子,你怎么回来了?” 林熙远听着这话莫名不舒服:“怎么,我不该回来吗?” “这倒不是。”楚锦妙客气地笑着,她走到自己的桌案前,一边翻东西一边说,“去外面走了一圈,我累了,就先回屋歇着了。我在此和各位讨个饶,望各位不要嫌弃我。哎,我的诗集呢?” “诗集?”楚锦瑶不明所以,什么诗集?她说:“没人动过你的东西,你自己找吧。” 三姑娘本来想和林熙远搭话,可是见楚锦妙那里翻得热火朝天,只好过去搭把手:“我记得走的时候还在桌子上啊,怎么不见了?” “找见了!”楚锦妙的丫鬟惊喜地叫道,可是她的声音很快萎靡下去,“姑娘” 楚锦妙沉着脸走过去:“怎么了?” 丫鬟怯怯地把诗集递给楚锦妙,楚锦妙接过来一看,气得手指发抖。三姑娘也高声嚷嚷:“好端端的诗集,怎么被人撕碎了!” 楚锦瑶本来没把她们当回事,现在一听有东西被撕碎了,她的心提了起来,赶紧站起来看。林熙远也陪着楚锦瑶走过去,去查看楚锦妙口中的诗集。 诗集被写在一个蓝色封皮的本子上,本子中间被很大力地扯开,全然撕成了两半,其他页面也零零碎碎地撕成小片,看着惨不忍睹。 林熙远直觉不对劲:“这像是被人用蛮力撕开的。抱厦里只有五表妹一个人,怎么会成这样?” 楚锦妙立刻说道:“对啊,抱厦里只有她一个人!五姑娘,你不妨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楚锦瑶皱着眉,接过一片碎纸仔细看着。听到楚锦妙的质问,她抬头道:“你问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做的,你这是想栽赃给我?” “不是你做的?可是抱厦里只有你一个人,不是你撕的,还能是我自己撕的不成?” 三姑娘幽幽道:“我们出去的时候,四妹妹还给我和六妹看过,那时候,诗集还是完整的。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回来,抱厦里只有五妹一个人。就是四妹想自己撕碎,恐怕也做不到吧。” “抱厦里不只有五表妹一个人。”林熙远却突然开口了,他的脸色严肃,只是淡淡扫了三姑娘一眼,就让三姑娘不敢对视。林熙远说:“我也早早回到了抱厦,这样看来,我也有嫌疑才对。” “怎么会。”楚锦妙可不敢攀扯怀陵王府的世子,她小心地寻找着措辞,“世子怎么会如此,我们不敢这样想。” 林熙远压抑着怒气,说:“那你们就敢这样想五表妹了?” 楚锦妙不说话,三姑娘说:“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出去时还好好的,回来就被撕碎了。除了五表妹,我们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楚锦妙说:“五姑娘,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可是你对我撒气就罢了,为何要偷偷撕毁我的诗集?这是我断断续续写了一年的心血,你便是刻意针对我,也不能这样啊!” “谁说是我撕的?”楚锦瑶盯着楚锦妙,突然笑了,“怪不得,原来你们俩早就商量好了。” 事到如今,楚锦瑶怎么能看不出来,楚锦妙和三姑娘也结盟了,今日就是她们蓄意给她设套。楚锦瑶绝对没动过什么劳什子诗集,但是她一直待在抱厦里,出去的时候楚锦妙还给众人看过这个本子,为什么回来之后,就变成碎的了呢? 楚锦瑶皱着眉,也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秦沂看着本子上的裂痕,直觉这里不对劲。可是现在人太多了,秦沂没法提醒楚锦瑶,若是他贸然说话被别人听到,他和楚锦瑶都要遭殃。 楚锦妙冷哼一声,说:“我就知道你一直记恨我,但我着实没想到,你竟然这样看不惯我。你有什么对着我来就好了,为什么要撕毁我的诗集?你私心里一定觉得,是我霸占了你的一切吧!这才迁怒于我的心血。” 楚锦瑶被冤枉了本就一肚子气,听到楚锦妙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楚锦瑶冷冷地对楚锦妙说:“好,你没错,母亲也没错,那是我的错吗?你说是谁见钱眼开,动了歪心思?他们又是为了谁蓄意将我调换?” 这些话楚锦瑶早就想说了,楚锦妙一直是一副“我无辜,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可是她为什么不想想,苏父苏母为什么要将两个孩子调换?还不是为了让楚锦妙过好日子。诚然是苏父苏母歹毒自私,可是楚锦妙,就真的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自己父母骗来的荣华,还理直气壮地指责楚锦瑶这个真正的c唯一的受害者吗? 十三年的富贵荣华是楚锦妙享受的,到如今她一句“我也不想c我是无辜的”就把一切推脱过去,也未免太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楚锦妙脸色剧变,她从不允许别人在她面前提起苏家,她内心里也不觉得那是她的生身父母。现在被楚锦瑶戳了伤口,楚锦妙立刻激动起来,气得浑身都抖。她突然把手上的镯子摘下来,用力朝地上砸去。玉器碎裂的声音乍然响起,把屋里众人都吓了一跳,而她还在不断地从头上摘首饰下来,噼里啪啦往地上扔:“对,都是我不好,我这就都还给你!” 抱厦里的丫鬟婆子都被吓了一跳,连忙过来按楚锦妙:“姑娘不可,您别伤了手。” 抱厦的破碎声惊动了外面的人,顾嬷嬷连忙过来查看,她看到抱厦满地的碎片,连声道:“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四姑娘您快住手!” 然而楚锦妙不听,还是疯狂地摔东西摔首饰,秦沂顾不得暴露了,赶紧对楚锦瑶说:“快闪开!” 楚锦瑶被楚锦妙突然的发疯吓住了,听到秦沂的话,她才如梦初醒,赶紧躲开。楚锦妙疯了一样摔东西,楚锦瑶躲得早,好在没有被碎瓷片砸到。 而三姑娘却被一块碎瓷片划到了手,她看着这个势头,暗暗咋舌。她用没受伤的手捂住手背,心里很是反感,楚锦妙这个人怎么这样子说不得c输不起?不就是说了苏家么,这些都是真的,哪至于动这么大气?世子还在呢,简直让人看笑话! 老夫人和楚珠也过来了,楚老夫人用力地将拐杖砸在地上,威严地说道:“都住手!” 楚老夫人来了,楚锦妙终于收敛了一些,丫鬟婆子见势连忙上前把她抱住。楚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说:“堂堂侯门闺秀,竟然做出这等事情。你们几个都给我跪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锦妙发疯 楚老夫人被气得脸色铁青, 她素来不拘言笑, 因此年轻时不太受丈夫宠爱,她为此越发严肃,严加管教底下的几个儿女。如今她守得云开见月明,成了长兴侯府说一不二的老封君,内心也很是为自己教儿有方自得。可是她没想到,她自认为极有规矩,并引以为傲的孙女们, 竟然能做出当众摔东西这种事情。 见楚老夫人来了,抱厦里的几个姑娘才都收敛了一些。六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她搀扶着老夫人走到抱厦,眼睛朝里扫了一扫,悄悄摇了摇头。 老夫人对林熙远说:“今日让世子看笑话了, 是老身管教小辈不周,冲撞了世子。老身在这里给世子赔罪。” 林熙远连忙拦住老夫人,说:“老祖宗这是说什么话。” 楚老夫人说:“承蒙世子不嫌弃。我们家的这几个姑娘被纵的无法无天, 老身实在没颜面见人。顾嬷嬷,你带着世子去休息, 等老身管教好了, 亲自上门给世子赔罪。” 林熙远推辞, 但是楚老夫人却铁了心说要赔罪。林熙远知道,楚老夫人这是要教训这几个姑娘, 先把他这个外人赶开。楚家管教小辈, 林熙远自然无法再留下, 他临走时,不放心地朝后望了一眼。 楚锦瑶还待在抱厦里面,从林熙远这个角度,只能看到糊得精致又细密的碧罗纱,纱橱上影影绰绰映着一个姑娘的影子。林熙远总是放不下心,他觉得今日的事情非常蹊跷,而顾嬷嬷已经催促第二遍了:“世子,老奴送您回去歇息。” 林熙远收回目光,只好说:“好,有劳嬷嬷了。” 林熙远走后,楚老夫人这才完全拉下脸,用力地在地上砸了下黄花梨木拐杖。“你们几个好大的胆子!” 出去看鱼的几个姑娘少爷听说老夫人生气了,连忙赶了回来。她们刚进屋就听到老夫人这句怒气冲冲的话,她们对视一眼,都不敢抬头,束手站在屋子一侧。 楚锦瑶和楚锦妙从抱厦里走出来,站在老夫人面前,低着头听训。楚珠站在老夫人右手边,她看到林宝环和林熙宁回来了,连忙说:“宁儿哥,宝环,你们大哥刚刚出去了,你去找你们大哥吧。” 林宝环不想走,她是受宠的表姑娘,没人敢对她高声说话,现在有热闹看,林宝环可不想离开。林熙宁本来觉得外祖母教训姑娘,他们这几个外孙应当回避,可是他看了看楚锦妙,到底还是放不下心。 楚珠瞪林宝环,林宝环撒着娇摇头,楚珠竖起眼睛,又去示意林熙宁拉着妹妹出去,没想到林熙宁也低着头,装作看不见。 这下楚珠没办法了,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 老夫人由众人搀扶着坐在太师椅上,她缓缓扫过堂下众人,楚锦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三姑娘眼睛滴溜溜转,而事情的另一方起因人楚锦瑶却面无表情,看着很是平静。各房的夫人婆子都闻讯赶来了,此刻都站在两侧,垂首端立,而赵氏站在其中,尤为着急。今日犯事的三个都是大房的姑娘,楚锦妙更是被气得哭成这样,她几次想要出来说话,但都摄于老夫人威严,吞了回去。 楚老夫人的声音就在满堂肃穆中缓缓响起:“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啜泣的声音,当事的三个人都不说话,一个待在抱厦里伺候的丫鬟站出来说:“回老夫人,是四姑娘回来后,发现自己的诗集被人撕毁了,而当时只有五姑娘在抱厦,她们斗了两句嘴,四姑娘被气到了,所以就摔了镯子和首饰。” 楚锦妙抽噎着说:“楚锦瑶说我不是楚家的人,当年是我的父母见钱眼开,故意把我调换到侯府里。她说我身上带着父母的罪孽,怎么有脸还赖在侯府。五姑娘说的对,我本就是一个贱民,站在这里都会脏了侯府的地,我这就收拾东西离开,不要污了五姑娘的眼。” 赵氏听了之后,连忙说道:“你这是说什么话!好端端的,怎么又说起要离开这种生分的话。” 楚锦妙哭的越发厉害,赵氏心疼地走过去给她擦泪,擦着擦着自己都要哭了。她抱着楚锦妙,长唤道:“苦命的妙儿啊,你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赵氏对着楚锦瑶欲言又止,最后碍于老夫人在场,只能长长一口叹气,回过头专心给楚锦妙擦泪,再不去看楚锦瑶。 楚锦瑶微微侧过脸,讽刺地笑了一下。 永远都是会哭的弱者有理,真是可笑。 楚锦妙哭的可怜极了,众人听了都心有不忍,虽说当年确实是苏家那对父母可恶,但是楚锦瑶这样说出来,就显得太心狠太不慈了。好些人看着楚锦瑶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好在老夫人不像赵氏那样偏听偏信,她看向楚锦瑶,问:“你有什么要说的,事情是四姑娘说的那样吗?” “孙女没什么要说的。”楚锦瑶冷淡地说,“我好端端地待在抱厦里写字,四姑娘她一进来就指责我容不得她,故意撕毁了她的诗集。我连见都没见过她那什么诗集,又怎么会撕毁?我只是辩驳了两句,然后她就发疯了一样摔东西,一边摔一边说受不起楚家的恩惠,这就都还给你们。我也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 楚锦妙听了之后没有反驳楚锦瑶,只是哭得更加哀怨。赵氏被哭的肠子都要断了,她心疼地揽住楚锦妙,说:“我可怜的女儿啊,你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要这样被人埋汰?”赵氏实在没忍住对楚锦瑶说:“你答应我什么了?明明说好不再针对妙儿,这才过去了几天,你怎么又这样!” 其他人小声地议论,楚老夫人用了拍了下桌子,众人立刻安静下来。楚老夫人这才继续问:“诗集又是怎么回事?” 三姑娘连忙说:“这是我知道,我来给祖母说吧。” 三姑娘暗暗瞅了楚锦瑶一眼,压下眼角的笑意,然后回过头,一脸可怜地对楚老夫人说:“这事要从刚吃完午饭说起。用膳之后,五姑娘就独自去抱厦了,不知道怎么着,没一会世子也过去了。后来四妹妹说,她想把自己的诗集抄一份出来,姐妹们都觉得好,于是就让丫鬟们搬桌子摆墨。四妹妹抄了一半,有些手乏,就喊了众姐妹,一起到外面散心。我们所有人都出去了,只有五妹妹说她要写字,没有和我们走。当时抱厦里伺候的人有很多,宁表哥c环表妹也都在,祖母大可去问他们。” 楚老夫人看向林熙宁,林熙宁点头:“确实。我c大哥c锦妙,还有其他几位表妹都出来了,抱厦里只留下五表妹。” 楚老夫人得到了证实,示意三姑娘继续说。三姑娘暗自得意,说道:“我们去花园里走了一大圈,后来四妹妹走不动了,央我回来歇息,我就陪着她回来了。四妹妹进了抱厦之后,想找出原来那份诗集,回屋慢慢抄。可是没想到,等我们找到的时候,诗集已经被人撕烂了。” 顾嬷嬷早就把那本残破的诗集放在托盘上,听到这里,立刻给老夫人呈上。老夫人随便翻了几页,道:“竟然被撕成了这样。” 三姑娘连忙说:“可不是么,被撕成这样,显然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了。当时抱厦了只有五妹妹哦,对,不知道为何,世子也早早回来了,在抱厦里和五妹妹说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四妹妹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糟蹋成这样,气得不行,就问了五妹妹几句,五妹妹脾气也冲,立刻顶了回来。四妹妹听到那几句诛心的话,当时就受不了了,这才脱下镯子往地上摔。后来的事情,祖母也都知道了。” 楚老夫人严肃地问楚锦瑶:“是这样吗?” 楚锦瑶顿了顿,三姑娘虽然夹带了许多感情色彩,但是事情前后因果却说的没问题,她只能说:“是这样。” 七姑娘立刻回头去和阎氏说悄悄话:“娘,那这不是明摆着,是她撕了人家诗集么。要不然,还是楚锦妙自己撕得不成?” 三姑娘赶紧补充:“我们走的时候,还给其他人看过诗集,那时是完好的。”三姑娘扭头去看六姑娘:“六妹妹,你当时也在场,你说是不是?” 六姑娘迟疑地看了楚锦瑶一眼,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叹气道:“是。” 六姑娘的表现更是佐证了众人的猜测,屋子里的窃窃私语声更重。楚锦瑶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老夫人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声音格外威严:“五姑娘,诗集是你撕碎的吗?” “不是。”楚锦瑶声音响亮,脖子也挺得笔直。她突然想到一个漏洞,说:“抱厦里只有我一个人,我百口莫辩,可是我确实没有动过她的诗集,这一点我问心无愧。四姑娘说自己的诗集被别人撕了,可是谁知道她是不是只有一本诗集?万一,她还有一本抄本,其中一本早就被撕毁了,但还有一本好的。最开始给我们看的是完好无损的抄本,后来回来时,换成了被撕毁的原本。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谁能知道是她自己撕毁的,还是别人撕的?” “你诬赖我!”楚锦妙心里咯噔一声,莫名有些慌。她尖利着声音质问:“你凭什么说是我自己撕的,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有证据吗,就这样诬陷我?” “那你有证据吗,就敢诬陷我,说我撕毁了你的什么诗集?”楚锦瑶眼睛定定盯着楚锦妙,针锋以对,“可有人看到是我亲自动手撕你的东西了?没有吧,那你凭什么说是我?谁知道你有没有抄本。” “我没有!”楚锦妙大喊,“我只有这一本孤本,我的丫鬟嬷嬷都可以证明!” “你也说了那是你的丫鬟嬷嬷,她们当然向着你!” “你”楚锦妙气结,楚锦瑶看着爱说爱笑,是个好说话的性子,为什么吵起架来这样凶悍! 林熙宁也暗自咋舌,五表妹长得如同人间富贵花,平时笑起来也甜甜的,没想到吵起架来毫不相让,简直比民间的泼妇还要悍。其余几个夫人心里也想,果然是民间长出来的,看看这吵架的架势,哪家的千金小姐能像她这样伶牙俐齿,针尖对麦芒? “都行了。”老夫人怒喝,“吵吵嚷嚷的,你们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吗?” 楚锦瑶狠狠瞪了楚锦妙一眼,收回视线。楚锦妙气得手指哆嗦,但是在老夫人面前,她不敢造次,只能忍了。 楚老夫人问:“四姑娘,我问你,你这本诗集,到底有几份?” 楚锦妙心里哆嗦了一下,咬着牙说:“只有一份。” “你确定?” “我确定。” 楚老夫人叹气:“五姑娘说她没有撕毁诗集,当时只有她一个人,这一点没法证明。” 楚锦妙和三姑娘一喜,随即就听到楚老夫人说:“但是四姑娘说她只有一份诗集,这一点除了她自己,也没法证明。你们三人是侯门闺秀,却因为一点小事而大动干戈,肆意摔东西就不说了,甚至还相互攀咬,姐妹生隙。这让外人看来,谁不会笑话我们长兴侯府没规矩?一家人就该联合起来一致对外,而你们却自相残杀,让人齿寒。顾嬷嬷,拿家法来。” 顾嬷嬷看了看下首娇滴滴的姑娘,有些犹豫:“老祖宗” “我说拿家法来!”楚老夫人用力地拍了桌子一下,顾嬷嬷不敢再说,连忙去请家法。 楚老夫人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接过戒尺,对着满堂子孙说:“我今日请家法出来,不只是为了管教她们三人,也是给你们长长心。都说兄弟齐心其力断金,若是你们再将心思用在自家人身上,一样是家法伺候!” 早在顾嬷嬷拿出家法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屏息肃立,听到楚老夫人的话,他们大气不敢喘,齐声说道:“谨遵老祖宗教诲。” 楚老夫人见这些人都被威慑住了,这才走到楚锦妙面前,问:“你错在哪儿了?” 楚老夫人拿出了家法戒尺,站到楚锦妙三人面前,她们三人都低着头跪下。楚锦妙见老夫人第一个问她,哭得越发厉害。她从小到大就没受过皮肉之苦,连句重话都听不得,更别说被打手心。她哭得直打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不该摔镯子,也不该说要回家的话。” “还有呢?” 还有?楚锦妙想了想,不情愿地说:“我不该没有证据就说是五姑娘撕了我的东西。” “对。”楚老夫人这才满意地点头,道,“既然你知错了,但就不再追究你失仪的事。不过,今日当着这么多人,不重罚不足以服众,把手伸出来。” 楚锦妙哭着不肯伸手,赵氏也陪楚锦妙跪在地上,说:“母亲,妙儿她从小身子骨弱,就不要动家法了吧?您饶她这一会,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不行。不打她,她记不到心里去。伸手!” 楚锦妙瑟瑟索索地伸出手,楚老夫人狠狠在她手心上打了一下。楚锦妙立刻缩回来,手指都伸不直了,再也不肯伸手出去。 赵氏不停地求情,林熙宁看不过去,也出来说:“祖母,表妹知错了,您就饶她这一回吧?”他又低声咕哝了一句:“本来也不是她的错。” 楚珠暗暗伸手掐了林熙宁一把,示意他不要说话。但是看楚珠的表情,显然她也觉得,楚老夫人对楚锦妙的惩罚过重了。 该打的分明是另一个人。 老夫人本来打算打楚锦妙两个手板,她打楚锦妙只是为了显示一视同仁,肃整内斗之风,本也没动心思狠罚楚锦妙。但是楚锦妙挨了一下之后死活不肯再伸手,公然挑战楚老夫人的权威,楚老夫人心里便有些不悦了,暗暗觉得这个孙女很是没骨气,不上台面。老夫人脸色沉了下去,顾嬷嬷一看势头不对,连忙站出来圆场:“老祖宗您不能动气,若是气着了您就是我们的罪过了。若祖宗不嫌弃,不妨将戒尺给老奴,让老奴来替祖宗管教小姐。” 阎氏等人连声附和,楚老夫人顺势说:“也好。” 顾嬷嬷从楚老夫人手中接过家法,对楚锦妙说:“四姑娘,您本来还该受一下,念您身体底子弱,这一板就先给您留着,日后望您时刻谨记老祖宗的教诲,不要辜负了祖宗的期望。” 赵氏一迭声应好,楚锦妙脸颊两边都是泪,她淌着泪连连点头。顾嬷嬷对楚锦妙的认错态度还算满意,这才走到下一位身前,对三姑娘说:“姑娘,伸手吧。” 三姑娘心里不住骂娘,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摊上这么一档子事。楚锦妙和楚锦瑶两个真假千金吵架,管她什么事?凭什么要打她?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三姑娘再厚的脸皮也不好撒娇卖痴,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顾嬷嬷胳膊稍微动了动,三姑娘就连忙往后躲。 老夫人对三姑娘的表现很是看不过去,她说:“你也是一样,你是姐姐,却任由两个妹妹吵架,这就是你这个姐姐管教不力。我打你,就是为了让你记住,一笔写不出两个楚来,一家子姐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想着隔岸观火看热闹,这就大错特错了。” 老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完三姑娘后,顾嬷嬷才上前打手心。顾嬷嬷虽然代老夫人动武,但是她到底是奴,没有资格说小姐们的不是,得老夫人说完了,她才能动手。 三姑娘躲躲闪闪地受了一下,然后就收回手不肯再挨打。她又不是傻,楚锦妙罪过最重都只被打了一下,她只是被殃及的那条池鱼,凭什么挨两下? 顾嬷嬷见此,装模作样说了两句,就轻轻带过,朝楚锦瑶走去。 秦沂顾不得暴露,趁顾嬷嬷还没过来,悄声对楚锦瑶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先认错,公道日后再讨。” 他还想嘱咐,但是顾嬷嬷已经走近了,他只能停下。秦沂突然感到无力,若他的身体在此,只要他不点头,谁敢动楚锦瑶一下?赵氏等人觉得楚锦妙挨打挨得冤,秦沂还觉得凭什么打楚锦瑶啊?楚锦瑶做错了什么?就算真是楚锦瑶做错了,也不该由她们打。 秦沂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地想回到自己皇太子的身份。他从前还不觉得这个身份有什么,直到这一刻他感觉到无能为力,才明白太子的特权究竟意味着什么。 转念间顾嬷嬷已经走到楚锦瑶面前,楚锦瑶神色平静,直直地将手伸到顾嬷嬷身前。 老夫人问:“五姑娘,你可知你错在哪里?” “我不该当众和姐妹吵架,不该说那些话。”楚锦瑶算是明白了,这些诛心的话,要说也得在无人的时候当面说给楚锦妙一个人听,像现在被人抓到话柄,无论如何都是她理亏。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问:“还有呢?” 还有吗?楚锦妙静默。听到老夫人这样问,她就知道,老夫人心里也觉得是她撕碎了楚锦妙的诗集,只不过想要立威,这才全部都罚。说白了,老夫人的想法和赵氏等人没有差别。 确实,楚锦瑶没法自证清白,当时抱厦里只有她在,而她因为秦沂的缘故,把伺候的下人也都打发出去了。若楚锦妙的东西真的是被人撕毁的,那楚锦瑶百口莫辩,她确实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挥退所有下人。有这么多人作证,楚锦瑶是现今最有嫌疑的人,赵氏是这样想的,老夫人也是这样想的。 老夫人这番话就是想借机让楚锦瑶认错,然后掀过这一章,好保全她的名声。可是楚锦瑶知道,她没有做这些。别人不相信她,她没法解释,但是她自己,却不能被强行按低了头。 秦沂一见楚锦妙不应话,心里就知道要糟,果然,楚锦瑶说:“和姐妹争吵是我不对,我甘愿受罚。其余的,我问心无愧。” 这样的话一出,满堂皆惊。三姑娘惊讶地扭头看她,就连楚锦妙也不知不觉停了哭。 到处都是低低的吸气声,楚锦娴听了险些气死,连忙站出来说:“锦瑶,对着祖母不可使小性,还不快向祖母认错?”说完之后,楚锦娴对着老夫人福了一礼,说:“祖母,锦瑶她性子倔,请您不要和她计较。” 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太倔强了,当着这么多人,竟然拒不认错,还说出“问心无愧”这类的话。老夫人声音中威严更甚,隐隐带着压迫问道:“你认不认错?” 楚锦瑶伸直了手,平静地说:“我没错。” “好!”楚老夫人用力地拍了下桌子,对顾嬷嬷说:“顾嬷嬷,动手吧,不必留情。” 顾嬷嬷叹了口气,伸出戒尺在楚锦瑶手心狠狠打了一下,问:“五姑娘,我知道您脸皮薄,可是做错了,就要和老祖宗认错。” 这一下打的比其他人的都重,楚锦瑶立刻眼泪都出来了,她手心泛红,手指不受控的蜷缩,几乎伸都伸不直。秦沂看得心急,连忙低声对楚锦瑶说:“楚锦瑶,不要倔,先认下!后面还有我。” 楚锦瑶将眼泪逼回去,缓缓摇头道:“和姐妹吵架是我不对,但其他的,我并没有错。” 顾嬷嬷也没想到楚家竟然还有这样硬骨头的姑娘,她又落下一戒尺,心想,这下总该服软了。 人群中也发出惊呼声,她们看着都疼,而楚锦瑶却直直跪着,明明手都伸不直了,却不肯收回去,也不肯撒娇求情。然而楚锦瑶不肯认错,老夫人和顾嬷嬷就下不来台,顾嬷嬷只好暗自存了力,打了楚锦瑶第三板子。 秦沂怒火顿起:“不要命了,还敢打?” 他虽然劝楚锦瑶低头,但他自己就是个死不服软的性子,要不让也不会被皇帝发配到边疆。当初他毫不犹豫地射杀了皇后的宠婢,内阁阁老和东宫近侍都来劝他和皇后说说软话,但秦沂就是不肯,发配边疆便发配边疆,他绝不会为不是自己的错误低头。 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楚锦瑶身上,秦沂却急得险些现身,不顾危险地劝楚锦瑶先认错服软。然而楚锦瑶宁愿挨板子也不肯被按头认错,秦沂既无奈于楚锦瑶的倔强,也暗恨不能立刻回到自己的身体。 楚家这些人,秦沂可算记住了。 楚锦瑶挨了三板子,这是其他姑娘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楚老夫人实在看不过去了,而楚锦瑶也毫无服软的兆头,她只能说:“罢了,既然你还嘴硬,那就回去好好反省吧。” 楚老夫人撑着扶手起身,顾嬷嬷放下戒尺,连忙去扶楚老夫人。其他人见老夫人站起,都作势要来搀扶,楚老夫人挥了挥手,说:“行了,我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老夫人说完,就由丫鬟搀扶着到内室去了。等老夫人的身影终于看不见后,丁香几个丫鬟连忙扑过来搀扶楚锦瑶。她们都被这副阵仗吓哭了,低声说:“姑娘,您怎么样了?” 楚锦娴也赶紧走了过来,她看到楚锦瑶高高肿起的手,真是又气又心疼:“快扶她站起来,地上硬,跪久了明天膝盖也该疼了!” 楚锦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站直后才感觉膝盖被硌得生疼,手更是没法动弹。楚锦娴小心接着,看了看楚锦瑶的手,气恼地说道:“我知道你被冤枉了,但你就这样一根筋吗?先和老祖宗服个软,日后再慢慢说不成吗?非要让自己受这些皮肉之苦。” 楚锦瑶低头,对楚锦娴说:“是我不对,让姐姐担心了。” 楚锦娴看着被打还一声不吭的楚锦瑶,再看看另一边老夫人刚离开就被团团围住的楚锦妙,眼底的神色愈发冷。三姑娘被黄姨娘抱着哭,楚锦妙更是被赵氏c楚珠等人围着嘘寒问暖,林熙宁和林宝环等人也不住地安慰她。而楚锦瑶挨了三下,每下都打得结结实实,赵氏却像完全忘了一般,一眼都没朝这里看。 楚锦娴收回视线,对楚锦瑶说:“你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吧,祖母那里我去说。我那儿还有一瓶舒痕膏,一会我让人给你送去。” 楚锦瑶虚弱地点点头,就先出去了。直到她离开荣宁堂,赵氏等人也没发现她不在了。 好容易回了朝云院,桔梗等人立刻去烧热水,小心地给楚锦瑶擦拭手心。她们一边擦一边流眼泪,说:“顾嬷嬷怎么舍得打这样重呢,四姑娘只挨了一下,力道还躲了大半,夫人就心疼的不行。而姑娘结结实实被打了三下,却没人心疼。” 楚锦瑶说:“行了,这点疼我还忍得,别说了。” 她们正在说话,朝云院的门被敲响了,原来是楚锦娴遣人送药来了。等送走楚锦娴的贴身丫鬟后,丁香给楚锦瑶涂上了舒痕膏。这种膏药凉丝丝的,楚锦瑶火辣辣的手心立刻好了很多。 楚锦瑶说:“你们也累了一天了,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 丁香几人是不大放心的,但是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脾气,她不喜欢内室里有人。丁香只好叹了口气,说:“姑娘您好好歇着,有事就唤我们,我就在门口站着。” “嗯。”楚锦瑶点头,丁香等人鱼贯离开。等内室里再无其他人后,秦沂的身形慢慢浮现,脸上的寒意几乎能让六月生冰。 “把手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真相大白 见了秦沂, 楚锦瑶莫名有些心虚。今日秦沂不顾危险提醒她, 她却一意孤行。楚锦瑶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却觉得对不起秦沂的心意。 秦沂眼睛里仿佛覆了万里寒冰,他坐到对面,对楚锦瑶说:“把手给我。” 秦沂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没什么起伏,但却仿佛万钧之弓,内里蕴含着磅礴压力。楚锦瑶听了,乖乖将手伸出去。 秦沂几乎透明的手握住楚锦瑶的指尖, 小心地查看楚锦瑶的伤势。楚锦瑶原本手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回长兴侯府之后, 精心细养,手上的茧子褪了许多,连皮肤也被养的白皙。正因如此, 被打之后,她的手心高高肿起,才显得格外可怖。 秦沂从小在宫廷长大, 接触到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细皮嫩肉, 他几乎潜意识地觉得女子就是这样娇贵的瓷器。而他在长兴侯府这些天, 虽然原本不太乐意, 但是渐渐地还是教楚锦瑶规矩,教她写字, 后来更是悉心指导她内宅心术。只要有秦沂在, 即便是东宫的婢女都没人敢这样发落, 而楚锦瑶还是他精心看护着的人,却被人打成这样。 秦沂沉着脸不说话,楚锦瑶渐渐有些忐忑,低声对秦沂说:“我没事,就是看着严重,其实并不怎么疼。我小时候是放养着长大的,不像千金小姐一样金贵,这些对我来说,其实不算什么。” 秦沂轻轻碰了碰楚锦瑶的手心,她立刻不受控地抽了口气。秦沂心知自己力道还是重了,他收回手,看着楚锦瑶叹气:“都这样了,还说不严重?” 楚锦瑶没法回话,秦沂又看了一会,说:“我记得有一种药膏,药效奇好,涂了之后即便是鞭痕都能很快痊愈,不留疤痕。我记得好像是叫玉痕膏,你让丫鬟们去库房找找。” “玉痕膏?”楚锦瑶吃惊,“我记得听林家表妹提起过,玉痕膏是最好的伤药,历来都是要上贡的。即便是怀陵王府都不见得有,长兴侯府的库房怎么能找到?” 秦沂捏了捏眉心:“是贡品吗?我记不清了,那还是我来吧。” 楚锦瑶听了这话要吓死,她连忙说:“你可不要突然兴起去劫贡品,这是要砍头的!我觉得这些药都一样,用大姐的就好。我能看到你,别人按道理也能看到,你可不要轻举妄动!” 秦沂没说话,只是说:“你不用操心这些。把药给我,这些膏药总要厚厚涂一层,明早起来才有效。” “我只伤了一只手,我自己来就行了。”楚锦瑶拿起药瓶,打算自己来涂药。秦沂毕竟是个男子,即便是个精怪,她越觉得这样不妥。 秦沂冲她伸出手,淡淡说了句:“给我。” 楚锦瑶感受到莫名的压力,她很少见秦沂这个样子,明明不动声色,却叫人不敢逼视。楚锦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她抬头望了秦沂一眼,却被对方眼中的暗流所惊怵。她不敢再和秦沂对着干,乖乖把药瓶放到秦沂手中。 秦沂拧开药瓶,熟稔又轻巧地给楚锦瑶上药。秦沂的手本就虚幻,再加上他的动作很轻,一点都没有碰痛楚锦瑶,竟然比丁香上药时还要舒服。 楚锦瑶看着秦沂细致地给她涂药,一时间都有些恍惚。等她再反应过来,就看到秦沂收好药,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瓷瓶的细颈,轻轻将它放在一边,典雅白皙的瓷瓶衬着秦沂精致的袖口,显得格外好看。秦沂穿着窄袖衣服,隐约能看到袖口精细的纹路,若是再早些天,楚锦瑶就能认出来,这是四爪蟒龙纹。 秦沂给楚锦瑶涂好药,收起东西,抬头对她说:“你今日累了,先睡吧。” 楚锦瑶听着这话不对:“我先睡?那你呢?” 秦沂顿了一会,他已经十七了,已然到了娶妃的年龄。虽然在阁老们眼中,他还是个要好生呵护的国本太子,但对秦沂来说,他在朝中独立行走多年,早已是个成年男子了。听到楚锦瑶的话,秦沂很自然地想到天下男人都会想到的另一重意思上,然后他又强行把自己的思路掰回来,很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楚锦瑶说:“你说话过过脑子!” 楚锦瑶简直莫名其妙:“怎么了?”因为秦沂需要待在玉佩左右,所以一直都是她在内屋睡觉,将玉佩放在次间的桌子上。有时候秦沂心情好,楚锦瑶就寝前还会和秦沂道一声晚安。所以,楚锦瑶问这句话实在是顺口而为,她实在想不通这有什么不对。 楚锦瑶完全没料到,如此简单的话,竟然有人会想歪。 秦沂耳尖有点红,但是他是魂体,浅淡的几乎看不到。秦沂不想解释,于是就本着脸去赶楚锦瑶:“去睡觉,别管这么多!” 楚锦瑶迷迷糊糊地被推去睡觉,她心里还在想,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 楚锦瑶要休息了,秦沂回到玉佩,让丁香桔梗等人进来服侍楚锦瑶卸发换衣。等内室里的灯光熄灭,动静也停息了之后,秦沂从玉佩中现身,避开丁香等人,朝黑暗又静默的长兴侯府走去。 第二日,楚珠和林熙远等人要走了。虽然昨日闹得很大,但是定好的回王府日期却不能改。楚珠大清早就起来了,她梳妆好后,就指挥着下人往车上搬东西。楚锦妙知道楚珠要走,早早就来了,她进门后,怯生生对楚珠说:“姑母。” 楚珠见了楚锦妙,连忙拉过来细看。她让丫鬟继续在外面搬东西,自己把楚锦妙拉到内室,坐下好好安慰:“妙儿,昨日你祖母在气头上,我没法给你求情。你不会怪姑姑吧?” “当然不会。”楚锦妙腼腆一笑,道,“姑姑对我的好,我明白的。” “那就好。”楚珠放心地笑了,她看了看楚锦妙的手,心疼地说,“你从小被针扎破都要疼好久,昨日竟然被板子打了,这叫什么事。娘也真是的,分明错的不是你,做什么要连你一起打!” 楚锦妙也觉得自己委屈不已,楚珠这样一说,她几乎都要掉下泪来了。楚锦妙泫然欲泣地说:“姑姑,您别说了,不怪祖母。” 那怪谁呢?楚锦妙没有往下说,而楚珠已然明白了。楚珠气不打一处来,轻轻拍了拍楚锦妙的手,说:“妙儿你放心,等我回王府后,一定将我们家这些事情如实告诉王妃和我婆婆,她们位高尊荣,都是明白人,她们一定懂谁才是真正的璞玉。” 楚锦妙喜上眉梢,连忙道:“谢姑母。” 楚锦妙暗自得意,邓嬷嬷那里她已经说通了,现在还有姑母帮着说话,这个伴读之位她十拿九稳!楚锦妙也没想到苦肉计竟然这样好用,一顿手板就助她拿到了伴读之位,既然如此,楚锦妙对昨日的板子,以及下令的楚老夫人也不再耿耿于怀。先暂时放过她们,等她成了县主伴读,日后得到皇太子的赏识后,楚老夫人自然会意识到错误,主动来和她说好话。 楚锦妙一直陪着楚珠说话,等日头渐渐高,她又陪着楚珠去老夫人屋里坐。楚锦妙进去时,正好看到楚锦娴端坐在一边,楚锦娴见是她们,起身敛衽行礼,然后就淡淡收回视线。楚锦妙心里冷哼了一声,陪着楚珠坐在另一侧,暗暗和楚锦娴分庭抗礼。 楚锦瑶没一会也到了,她对老夫人c楚珠等人行礼,然后就安静站在一边。她的神态十分坦然,若不是她的手还缠着纱布,大伙都以为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楚老夫人见了女儿,愈发感概,不住声地嘱咐她们路上要小心。荣宁堂的人越来越多,今日楚珠离开,所有人都要出来送行。楚珠和楚老夫人正依依不舍地道别,就看到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厮,对楚珠打了个揖,道:“二夫人,世子说准备的差不多了,该走了。” 楚珠只好起身,楚老夫人见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忍不住落下泪来。楚珠也哭着说:“娘,我要走了,你保重!” 老夫人和楚珠都掉了眼泪,其他人见了,又是好一番劝导。林熙远走进来和楚老夫人告别,看到她们母女哭别,说:“楚老夫人不必如此,过几日祖母过寿,还望老夫人光临。到时,您和二婶就又能见面了。” 楚老夫人擦干眼泪,转哭为笑:“世子说得对,何必这样哭哭啼啼的,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 楚珠也擦泪应是,楚珠带着林熙宁c林宝环和林宝璎和楚老夫人拜别,然后就往外走去。其余人也跟着往外走,楚老夫人是长辈,没有她出去送女儿的道理,所以她只能待在荣宁堂里。而其他人譬如赵氏,自然要亲自送姑奶奶出府。 林熙远走了两步,突然说道:“楚老夫人,我突然想起我的一本文章集说找不到了,许是昨日落在了后抱厦。可容我前去找一找?” 楚老夫人连忙说:“世子写文章的书掉了,怎么不早说?这是大事,快去找就是了!” 楚锦娴陪在楚老夫人身边,本来都打算出去送楚珠等人了,听了林熙远的话,她莫名停下。 林熙远去后抱厦,没一会,他就回来了。老夫人见林熙远手上拿了书,大松了口气,道:“找到了就好,世子真是客气,落了东西直接来找就好了,何必还隔了一夜?”老夫人说着就将眼睛落到林熙远手中的东西上,她顿了顿,问:“世子,你掉了两本书?” “不是。”林熙远扬起另一本线装本子,眼神平静地看向楚老夫人,“这似乎是四小姐的诗集。” 楚老夫人脸上表情一下子变了,楚锦娴轻轻抬高一边眉梢,道:“四姑娘不是说,她只有一本诗集,昨日被撕毁了么?” 楚锦妙站在门口,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走进来看:“祖母,你叫我?” 她笑着进来,刚走过隔断就看到林熙远手里的东西,她脸色骤变:“这” 她想说这个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她诗集的手抄本,一直珍藏在自己屋子里。她昨日偷偷用抄本摆了个迷糊,她的诗集原件被三姑娘那个泼妇撕坏了,楚锦妙心疼不已,干脆将计就计,偷偷回去取来手抄本,给众人粗粗过了一眼就收起,免得被人认出不对。然后她故意把人叫出去,将楚锦瑶留下,等回来时,她让丫鬟从袖子中取出被撕坏的原件,假装刚刚找到,好将这一切栽赃到楚锦瑶头上。 所以昨日楚锦瑶质问她也没有抄本时,她才会那样惊慌。她自然是有的,楚锦瑶无意之中,就猜到了真相。 昨日楚锦妙死不承认,竟然唬过了赵氏和楚老夫人,让所有人都相信她,相信是楚锦瑶嫉妒楚锦妙,所以撕毁了诗集。楚锦妙偷偷将完好无损的副本带回自己屋子,打算第二天当作自己隔夜赶出来的抄本,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回王府。此举非但能向怀陵王妃显示自己的才气,还能彻底消灭证据,一举两得。 楚锦妙安排得好好的,昨日也将抄本妥帖放好,只等天亮送给邓嬷嬷。然而她没想到,今日一大早起来,抄本竟然找不到了,楚锦妙让人找了好久,在屋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然而还是找不到。楚锦妙没办法了,只能告诉邓嬷嬷,说自己的诗集被楚锦瑶撕毁了,而她手受了伤,没法赶制,只好失约。昨日的事情早就传到邓嬷嬷耳中了,邓嬷嬷心领神会,只当楚锦妙真的被毁了心血,于是宽慰了楚锦妙两句,就没有再提这回事。 再后来的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到让楚锦妙忘乎所以,竟然疏忽了这本莫名消失的诗集的异常之处。此番猝不及防在林熙远手中看到,楚锦妙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打到她的头上,顿时动弹不得,话也说不出来。 楚老夫人看看林熙远手中的诗集,再看看楚锦妙的脸色,还有什么不懂的。这样看来,林熙远突然提出去抱厦找东西也很是蹊跷,这么巧吗,林熙远恰好丢了东西,在抱厦里找东西的同时,恰好还找到了楚锦妙口中本该被撕毁的诗集。 其中有什么门道,楚老夫人一时还想不出来,但是她至少能确定,楚锦妙撒谎了。老夫人心中冷笑连连,好你个楚锦妙,栽赃陷害她们楚家的女孩就不说了,竟然还敢将主意打到她的头上!她楚老太太,就是这样好算计的吗? 楚老夫人无声地扫了楚锦妙一眼,楚锦妙顿时冷汗涔涔,几乎要跪下来。屋外站了楚家所有的主子,她们都在外面热热闹闹地送楚珠回家,对屋内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屋里现在站着的只有林熙远c楚锦娴和老夫人三位主子,若老夫人稍微抬高了声音,惊动了其他人,楚锦妙就彻底完了! 楚锦妙眼眶里一下子涌上了泪,她哆哆嗦嗦,小声地对楚老夫人说:“祖母,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楚老夫人沉着脸,没有说话,她嘴边的纹路深深地耷拉着。楚锦瑶就站在门口,她见楚锦妙进去很久,觉得不太对劲,也转身进来了。楚锦瑶走到内室,发现氛围不太对,她不知怎么回事,只好放慢脚步,小心地问:“祖母,大姐,怎么了?” 楚锦娴扫了楚锦妙一眼,眼中带着讽刺的笑意。楚老夫人似乎终于拿定了主意,她对林熙远说:“既然世子找到了书,那就是皆大欢喜。我们家的女孩不出息,让您见笑了。来人,把世子手中的东西接过来。” 老夫人的丫鬟上前,从林熙远手中接过诗集。借着这个机会,楚锦瑶这才看清,林熙远手里拿着什么。 楚锦瑶微微吃惊地张大嘴,随即她想到什么,立刻又收敛起神色,赶紧低头。林熙远看着楚老夫人接过诗集,心里明白,楚家老祖宗是不打算将这件事闹大了。也是,养了十三年的姑娘陷害新回来的真千金,这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楚老夫人是后宅里的主导人,只要她心里明白谁是谁非,也就够了。 林熙远任由丫鬟收起证据,任由老夫人宁事息人。他笑着对老夫人行礼:“楚老夫人,我先告退。来日王府设宴,望您不啬光临。” 楚老夫人淡笑着点头应承。林熙远让随从收好东西,然后就往外走,他路过楚锦瑶时,停下来说:“听说昨日五表妹受苦了,五表妹铮铮傲骨,让人钦佩。这是宫里的玉痕膏,这还是我去年上京时,东宫赐下来的。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也只是蒙尘,不如就转赠五表妹了。” 楚锦瑶怎么可能收,立刻推辞。楚老夫人拢着袖子看了一会,说:“锦瑶,既然世子相赠,你就收下吧。” 竟然让她收下?楚锦瑶头都大了,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她只能对林熙远福身,遵从道:“谢世子。” 老夫人又说:“顾嬷嬷,你替我送世子一程。” “是。”顾嬷嬷满脸笑意地走向林熙远,亲自送林熙远出去。楚锦瑶侧身避开,等林熙远和顾嬷嬷出去后,楚锦瑶抬头,偷偷用眼神询问楚锦娴。 这是怎么了? 楚锦娴只是摇头,示意她静观其变。 林熙远出去后,楚珠的马车终于可以开动了。众女眷都站在二门,殷殷送楚珠离开。而荣宁堂里,楚老夫人恨恨地一拍桌子,怒喝道:“你还不给我跪下!” 楚锦妙膝盖一软,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楚锦妙一想到莫名出现的那本诗集就感到害怕,她遍体生凉,怎么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恶有恶报 楚锦妙扑通跪在地上, 哭着说道:“祖母, 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您要饶我这一回啊!” 如果真的不知道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要向老夫人讨饶呢?楚锦娴心里不失讽刺,昨日还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说是楚锦瑶撕了她的诗集,还一口咬定只是孤本,没有抄本, 然而今天就跑出一本完好无损的诗册。在场的不说楚老夫人c楚锦娴这类见惯大风大雨的,就是一个侍奉的小丫鬟, 都能琢磨出来,估计是楚锦妙自己撕碎了诗集,不想承认, 这才用抄本施了个障眼法,偷梁换柱,栽赃给五姑娘。 楚锦瑶也没有料到, 昨日她才被打了手心,今日楚锦妙的报应就来了。楚锦瑶想起昨日秦沂很不对劲, 之后更是独自出去了一趟。楚锦瑶虽然还没问秦沂, 但是心里已经猜到了, 恐怕,这是秦沂的手脚吧? 毕竟除了他, 还有谁有能耐无声无息地将楚锦妙藏起来的抄本找出来, 趁夜放到老夫人的抱厦里。还有林熙远, 林熙远是什么人,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把教八股的书落在楚老夫人这里,还凑巧是今天,之后更是凑巧地在找书时顺道找到了楚锦妙的诗集。 能神不知鬼不觉完成这一切的,只有一个人。秦沂将楚锦妙藏起来的诗集找到,然后去林熙远的院子里拿了一本很重要的c丢失后不得不找的书,一并放到老夫人的抱厦里。第二天林熙远找东西时,自然而然就将这一切抖露出来了。 楚锦瑶想想都觉得不可置信,楚锦妙和老夫人这里的东西就罢了,秦沂是如何混到林熙远的院子里,还如入无人之境一般拿了本书出来?男子的书房和女孩子的可不同,男子处理外务c读书写字都在书房里,那里历来是兵家重地。楚锦瑶想了好久,还是想不通秦沂是怎么操作的。 然而老夫人不知道秦沂的存在,她只觉得是楚锦妙陷害楚锦瑶,还愚蠢地将罪证留在原地,第二日被世子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林熙远到底是不是误打误撞暂且不说,但是楚锦妙心坏且愚蠢,这是板上钉钉了。 楚锦妙跪在地上,全身仿佛如坠冰窖,害怕地直打战。老夫人最恨别人欺瞒她,即使是亲生的孙女都逃不脱一顿重罚,更别说楚锦妙一个外人。她不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和楚家毫无关系,现在惹恼了老夫人,她会不会被送走? 楚锦妙想到这里越发害怕,她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这桩事,要不然,她的名声,她在长兴侯府这十三年的形象就全完了!此时最忌讳女子心狠悍妒,她如何能让自己坐实这等罪名?楚锦妙膝行着挪到老夫人身前,伸手去捉老夫人的衣摆:“祖母,我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要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昨日回来时确实没找到诗集,我以为是被人手误撕坏了,现在才知道全是一场误会,我的诗集被人放到别的地方,我这才没找到。祖母,都是因为我没找到诗集,心中急切,这才说错了话。” 楚锦妙的话乍一听还好,细想之下全是漏洞,如果因为没找到才误会,那楚锦妙为什么一口咬定说只有一本诗集,没有副本?显然,她还在狡辩。 楚老夫人突然升起浓浓的失望,她这十三年是真的把楚锦妙当孙女养。她素来和小辈不大亲近,但楚锦妙是长房嫡女,楚老夫人还是花了很多心思教养她。然而楚老夫人亲自看养着长大的姑娘,竟然做出这种事。 楚锦瑶昨日死都不肯认错,她还觉得对方糊涂,现在看来,糊涂的明明是她自己! 楚老夫人倚在罗汉床上,任由楚锦妙抓着她的衣摆。楚老夫人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她问:“你真的不知道这回事?” 楚锦妙以为老夫人相信她了,连忙说:“是,孙女确实不知。” 过了良久,楚老夫人深深叹气:“既然你说不是你,那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这一个月静静心,好好抄女戒吧。” 这便是禁足了。禁足一个月,顺带抄女戒,楚锦妙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重罚。她暗暗松了口气,对楚老夫人磕头道:“谢祖母。” 楚老夫人疲惫地靠在大红软枕上,示意楚锦妙退下。楚锦妙低着头从命,她往外走时,正好和站在博古架旁的楚锦娴c楚锦瑶擦肩而过。 她们三人谁都没有看谁,但却都知道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们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周遭仿佛突然跃起火花,可是这一瞬很快就过去了。楚锦妙走到外间,先站住身擦干了眼泪,然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微扬着下巴朝外走去。 太好了,知道真相的只有楚锦娴c楚锦瑶和老夫人,家里其他人并不知晓原委。至于明晓真相的世子,虽然这也是个巨大的隐患,可是世子一个男子,如何能说一个闺阁姑娘的私事?只要小心避开,不要惹到林熙远,林熙远是不会主动和人提起这件事的。 所以,错的还是楚锦瑶,而她,依然是原来高高在上的四姑娘。 等楚锦妙走出去后,西次间一时也陷入沉默。老夫人看起来似乎倦极,一直靠在大红引枕上闭目养神。 过了一会,老夫人说:“锦瑶,你过来。” 楚锦瑶心神微动,楚锦娴暗暗对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过去。 楚锦瑶站在楚老夫人面前,听到老夫人问:“你昨日为何不肯认错?” “孙女还是同样的话。”楚锦瑶说,“和姐妹争吵是我不对,至于其他,我没错。” “好一句你没错。”老夫人道,“过刚易折,你不懂这个道理吗?” “即便明哲保身,也该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殿下为了以正国威,敢当众射杀宫婢,我虽不如太子有气节有血性,但被人冤枉的时候,也不至于毫无骨气。” “你倒是会讨巧,居然搬出皇太子来做例子。”楚老夫人睁开眼,饱含压迫的目光落在楚锦瑶身上,“你也说了,那是皇太子。无论他做出什么,满朝文武大人只会想办法保住他。他是太子,而你只是个弱女子。女子最重要的便是柔顺,你竟然敢和太子殿下比?” 楚锦瑶连忙道“不敢”。楚老夫人说这些话的时候,秦沂就待在玉佩里听着,他听着听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怎么了?他做的不妥吗?凭什么不能学他啊? 楚老夫人说:“行了,昨日折腾了这一通,你也累了,下去歇着吧。还有,你虽然在民间长大,但终究是我们长兴侯府的闺秀。以后,不许再说这些莽撞的话,你从民间养成的桀骜脾气,也尽早改了。” 她的脾气还算桀骜?楚锦瑶颇想对老夫人说,那你是没见着秦沂。但是没等她想完,楚锦娴就走过来,按住楚锦瑶的手说:“祖母教诲,还不快道谢?” 楚锦瑶不明白,但楚锦娴时常待在老夫人身边,却听懂了老夫人的话外之音。楚老夫人说这话,就是真正承认了楚锦瑶,放弃了楚锦妙。即便养了十三年又如何,从根上就是坏的。 楚锦妙处罚那样轻,她竟然还沾沾自喜,楚锦娴身在局外,看得分明,老夫人连罚都不愿意罚她,这是彻底不拿她当楚家人了。之后楚锦妙在侯府里,就是一张吃饭的嘴,其余的,什么都不算。 长兴侯府毕竟是高门大户,不可能干出将养了十三年的姑娘送走的事,这委实有失身份。可是,大院里关系错综复杂,女子全副身家都系在当家老祖宗身上,若是老夫人从心里放弃了一个人,那这背后的意思,远比重罚还让人不寒而栗。 楚锦瑶被楚锦娴提醒后,连忙对老夫人道谢,老夫人淡淡点了点头,就疲惫地把她们赶出来了。临走前,老夫人说:“今日的事情,你们俩过耳就忘了吧,不要往外说。” 楚老夫人终究是一个家族的老家长,她更希望粉饰太平。 楚锦娴和楚锦瑶应道:“是。” 等离开荣宁堂后,楚锦瑶和楚锦娴分道,独自往朝云院走来。等回到屋子后,楚锦瑶把丫鬟打发出去,恭恭敬敬地把玉佩供到桌子上,还装模作样拜了一拜。 秦沂真是又气又笑:“你在干什么?” “我在拜无所不能c神出鬼没c貌美心善c正义磊落的玉佩大神。” 秦沂从玉佩里现身,说:“行了,看你那谄媚的样。” 秦沂早听惯了下头人献媚,那些人夸他时花样百出,说三天都不带重样,然而秦沂除了反感,并无其他想法。奇怪的是今日听了楚锦瑶说话,他却觉得顺耳极了。 楚锦瑶狠狠地夸了一通秦沂后,她绕到秦沂对面坐下,好奇地问:“你昨日出去做什么了?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楚锦妙和世子的书换出来的?” “这个啊,说来话长。” 楚锦瑶又等了半晌,忍不住问:“然后呢?” “我说了呀,说来话长。” “哎你这个人”楚锦瑶气结,她负气地拍了桌子一下,说,“你不说就算了,我也不乐意听。” 楚锦瑶刚刚拍桌子时,一时没留意,用了受伤肿起来的那只手。痛意顿时传入脑海,楚锦瑶眼泪都快出来了,然而她为了撑起生气的场面,愣是强行忍着,一句不吭。 秦沂看了一会,好整以暇地问:“疼不疼?” “不疼。” “真不疼?” 楚锦瑶别着脸不肯说话,秦沂看了之后,对她伸出手:“把手给我。你方才用的力气大,小心把伤口打坏了。” 楚锦瑶别别扭扭地把手递给秦沂,她扭过头,看到秦沂解开纱布,一圈圈地将布从她的手上拆下来。秦沂看了一会,取来昨日的舒痕膏,轻轻往楚锦瑶手心上涂。楚锦瑶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突然想起:“对了,世子不是送了玉痕膏吗?为什么不用他的药?” “用哪个都一样。” “可是你昨天还提起了,这是御药,效果比寻常药好得多。” 秦沂从容又平静地取过干净的纱布,覆到楚锦瑶手上,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包扎好了。” 楚锦瑶看着他,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秦沂,虽然你几乎无所不会,实在不像个刚成精的精怪,可是每到这种时候,我就觉得你即便在精怪中,肯定也年纪不大。” “我没有成精。” “你看,你还是一副小孩子心性,霸道又嘴硬。” 秦沂顿了顿,幽幽地说:“我的涵养实在是越来越好了,一个月以前,如果有人敢这样和我说话,早被收拾了。” 楚锦瑶一点都不害怕,她还觉得这是秦沂在吓唬她。楚锦瑶说:“你总是这样孤傲不好,对我便罢了,若是遇到长辈,你还这样,那就太不尊老了。” 秦沂从胸腔里发出一声轻笑,说:“我不需要尊老。” 楚锦瑶自觉比秦沂有阅历,总是想教导他往正路上走。现在听到秦沂这样的话,她像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弟弟一般,苦口婆心地对秦沂说:“你不能这样,你要随和一点,若不然其他人总觉得你的脾气太傲,办事的时候会怠慢你。” “怠慢。”秦沂重复了一遍,轻轻笑了。而楚锦瑶还在说:“我这是为你好,你不要笑。” 秦沂勉力忍住笑,说:“好,我不笑。你手还疼吗?” 楚锦瑶叹气:“自然是疼的,不过比昨日已经好多了。我昨天都以为这顿打白挨了。祖母虽然不说,但她心里已经认定是我,我便是挨了打,也有口无处说。不过好在,苍天有眼,今日楚锦妙就自食恶果了。” 秦沂也说:“楚老夫人虽然没有重罚她,但这比重罚还要可怕。我看你们家老夫人是个明白人,她这回知道了你们两人的底细,以后便不会再被楚锦妙蒙蔽了。” “对啊,毕竟楚锦妙才是祖母跟前长大的,人总是更容易相信自己熟悉的人。可惜知道这件事的只有祖母和姐姐,在其他人眼里,还是我撕坏了她的什么破诗集。不过,只要祖母明白,其实就够了,我看楚锦妙出去的时候还悄悄松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想通,她的楼台已经从内里塌了。哎,你笑什么?” 秦沂摇摇头,眼中是止不住的笑意:“你这公报私仇太明显了,我看她的文采在女子中还算可以,你竟然说是破诗集。” “哼。”楚锦瑶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就算她写得好,我也要骂她,谁让她心思不正,她活该!倒是你,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 秦沂愕然:“有吗?” “你刚才还说她的文采在女子中还算不错。”楚锦瑶气哼哼地说,“你们这些男的果然都是一样,在外面办起公堂上的事来,都理得明明白白,然而一回到内宅,谁在装模作样谁在故作可怜,这样明显的事情你们都看不出来!” “也不一定是看不出来。”秦沂说,“只是有时候,于心不忍罢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更气:“于心不忍?你们真是罢了,懒得和你说,等我以后找夫婿的时候,他若敢这样,我一定不嫁他。” 秦沂突然起了好奇,问:“你想找什么样的夫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夫婿标准 “你想找什么样的夫婿?” 楚锦瑶一个姑娘家, 被问起这种事, 还是很不好意思。楚锦瑶有些尴尬地瞪了秦沂一眼,说:“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了解一下。”秦沂催促,“快说。” 楚锦瑶见秦沂的神色不似作伪,也仔细想了想,露出思索的神色:“以后的夫婿我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求他能陪着我就够了。对了,他的脾气一定要温柔, 不能凶我,不能嫌弃我, 若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他也不能一上来就说我不对。” 楚锦瑶说这些的时候,心里想到了苏家。苏家是她长大的地方, 那里的环境对她影响甚大,苏父便是一个暴躁,稍有不如意就对妻子动辄打骂的人, 紧接着苏母就会拿楚锦瑶和苏慧撒气。楚锦瑶从小就立志,以后嫁人, 一定要嫁一个和苏父完全不同的人, 对方要温和善良, 而内心却坚定强硬。 但是秦沂听着,却怎么都觉得, 楚锦瑶说的不正是林熙远吗?楚锦瑶才十三岁, 已经开始怀春了? 于是秦沂说:“你才多大, 年纪这么小,不要总想着这些。” 楚锦瑶当时就来火了:“不是你问我的吗?现在还来说我?” 楚锦瑶和楚锦妙的事情在深不见底的内宅里打了个水花,很快就淹没不见了。众人都对那天抱厦里的事情视而不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至于楚锦妙莫名其妙被禁足,就更没人关注了。 唯有赵氏,心疼地对着楚锦妙絮叨:“你好端端的,怎么就被你祖母禁足了呢?还让你在院子里抄女戒,你的手还没好呢!”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下,她仔细看赵氏的神色,确定赵氏不知道实情,她微微放了心,说:“母亲,没事。祖母是长辈,既然她罚我抄书,就一定有她的道理。” 赵氏欲言又止,这段时间,能和楚锦妙扯上关联的唯有那天抱厦里发生的事,楚锦妙当众摔东西是很不体面,可是她也是被人用恶语伤了心,受刺激才会这样啊!就算楚老夫人要罚,为什么只罚楚锦妙一个人呢?赵氏忖度着,多半都是楚锦瑶去求了楚锦娴,让楚锦娴和楚老夫人说了什么,这才会将楚锦妙禁足。 赵氏叹气,她原本以为女儿多些都是福气,可是现在她的大女儿却帮着小女儿针对楚锦妙,赵氏心里实在复杂难言。那日楚锦瑶和她聊过之后,张嬷嬷也说赵氏对楚锦瑶太过忽视,赵氏本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可是谁让周围人都这样说呢,赵氏只能明面上让楚锦瑶和楚锦妙一样,而暗地里,悄悄补贴楚锦妙一二。 赵氏陪楚锦妙坐了一会,然后就离开了。赵氏走后,没过多久,二少爷来了。 楚锦妙听到禀报,连忙说:“二哥来了?快让他进来!” 二少爷虽然排行二,但是在长房却是嫡长子,是家里唯一的嫡兄。姑娘们天生都有大哥情结,而二少爷既嫡又长,日后是要接过长兴侯府这摊子家业的。于情二少爷是长兄,于理姑娘们日后嫁人,还得仰仗二少爷给她们在婆家撑腰,两厢影响下,家里姐妹都喜欢和二少爷亲近。 二少爷听说楚锦妙被禁足了,特意过来探望这个妹妹,顺道过来取件东西。 二少爷进屋后,楚锦妙欢快地跑过来,亲昵地抱住了二少爷的胳膊。 “二哥,你怎么才想起来看我?你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没有,怎么会。”二少爷对她宠溺地笑,“我前些日子不得空,听说了你的事情后,我赶紧就过来了。你怎么被禁足了?” 听到这句话,楚锦妙沉下脸,放开挽着二少爷的手,长长地哼了一声:“还能这么样,还不是惹了祖母不喜,被惩罚了呗。” 二少爷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妹妹又闹小脾气了,他放软了声音,对楚锦妙说:“具体是为了什么事?你好好和我说,我去向祖母求情。” 楚锦妙飞快地挥挥手,道:“二哥你不要问了,就算你问出来也没办法。祖母现在不喜欢我,你去给我求情,说不定还会被祖母教训。算了,反正我又不是侯府的正经姑娘,爹不亲娘不爱的,如果我能受点委屈,换得你们一家人和和美美,那也挺好。” 二少爷很不喜欢她这样说,他皱眉,微微加重语气唤道:“妙儿” 楚锦妙低着头,好半天后,才低声道:“二哥,你就别问了,我不想说这些,省的祖母又怨我搬弄口舌。” 二少爷听了,欲言又止,最后叹气:“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算了。你先忍着几日,等过几日祖母气消了,我去和祖母说,让她把你放出来。” 楚锦妙本来是苦着脸,听到二少爷的话,她扑哧一声,转忧为喜,甜甜地二少爷说:“谢哥哥。” 二少爷也笑了:“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小孩子脾性。对了,我今日来,一来是想看看你,二来是和你拿那本世说新语。前几日你说你想借过来看看,现在看完了吗?” 楚锦妙想起那本书,奇怪地问:“二哥为什么这样着急地要,有什么急用吗?” “那倒没有。”二少爷道,“只不过父亲说,让我好好看看这些,以后等太子来了太原,或许会用得到。” 听到太子,楚锦妙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了,她试探地问:“太子?” “对。”二少爷温和地笑着,说,“你应当还不知道,太子或许会来太原落脚一段时间。太子很喜欢读世说新语,父亲就想让我提前准备一二。” 楚锦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她买通邓嬷嬷身边的丫头,知道邓嬷嬷很看重这本书,她这才提前和二少爷借了书过来。没想到,邓嬷嬷之所以看重,根源还是因为太子喜欢。 楚锦妙问:“太子怎么会喜欢这些?” “这我也不清楚,太子不喜欢现在科举常看的书,反而喜欢魏晋及前朝的书,这些在朝中不算秘密,用些心思便能打听出来。”其实二少爷对此也很无奈,他因为身体不太健康的原因,不太喜欢此时流行的八股,反而喜欢魏晋时谈虚论道的书籍。旁人看到后,总以为他是在投太子之所好,这可真是冤枉了。 长兴侯府虽然和怀陵郡王府是亲家,但是两家人的前景地位却完全不一样。本朝开国皇帝高祖草芥出身,靠着乱世军功一路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然而开国皇帝发达前受够了富商c官吏的苦,当了皇帝后特别憎恶贪腐和富豪,在民间对商人百般约束就不说了,朝中官员也被他整治的够呛。开朝时跟随皇帝打天下的八公十六侯,在高祖那一朝便陨落了大半,这里面好些人还和高祖是穿开裆裤的情谊,到最后也很难得以善终。 高祖冷酷又专断,他最恨官员揽权,同时却希望自己的后人千秋万代c永保富贵,所以他大肆戕杀功臣,给臣子c太监c后宫立下重重制约,同时还给自己后人立下规矩。他认为只要后代按他安排好的路线走,必然可以世代富贵,他甚至把后辈起名的辈分都规定好了。等高祖皇帝走后,秦家内部的规矩是一日比一日松,但是朝中的法度,却就这样延续下来。 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承爵制度的不同。长兴侯府是外臣,是勋贵侯爵,爵位最多传三代,三世而斩,第四代子孙想要延续家族的封号,就要上折子去请求皇帝,看天恩是否浩荡。而王府却不一样,高祖对自家人特别宽容,他将自己的儿子分封为藩王,镇守各地,无诏不得回京,让自己人来守江山。 等藩王死后,他的嫡长子继承王府,继续做亲王,其余嫡子封做郡王,庶子要比嫡子再低一级。等到了下一代,郡王的嫡长子继续做郡王,而其余嫡子继续分封。这样一代代下去,宛如枝繁叶茂的大树,秦家的王爵只传不减,只会越来越多,而其他姓氏的贵族,无论你是功臣还是名将,都要接受三世而斩的命运。此消彼长,勋贵公侯的命运被皇室牢牢掐住,面前只余下讨好皇帝这一条路。 怀陵郡王府虽然是个异姓王,待遇不能和正经秦氏王相比,但是继承制度却沾了光,只要林家不谋反,他们怀陵王府的名号就能世世代代传承下去,林家也能世代为王。可是长兴侯府不一样,算一算,楚靖已经是长兴侯府的第三代了,换言之,楚靖如今还是侯爷,但等他传给二少爷,就不好说还能不能保住封号。若是保不住,整个楚家就要从侯府贬成平民,如果此时朝中没有楚姓弟子当官,那长兴侯府楚氏,很快就会彻底消失在舞台上。 这就是楚家和怀陵王府的差距,王府可以永享富贵,侯府却不一定。所以说楚珠高嫁一点都不夸张,怀陵王府的人来了,长兴侯府也要好生招待。说不准,日后他们还得求怀陵郡王府的人给他们说情呢。郡王好歹是个王爷,只要能见到皇帝,许多事情就说得上话。 长兴侯已经传到最后一代,而楚靖在太原领兵,在京中的势力很是平平,在皇帝那里也没什么存在感,长兴侯也没有把握,等日后他求到皇帝跟前c请求让二少爷承爵时,皇帝会不会给楚家这个恩宠。所以长兴侯才会这样看重太子的事,甚至还耳提面命,让二少爷提早熟悉太子喜欢的书。现在这位陛下好玩乐,宠信近臣,他们楚家是没什么出头的可能了,那就只能提早在太子身上下功夫。 “太子竟然喜欢这一类的书”楚锦妙觉得很意外,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温和c忧郁c消瘦的人影,而这个人,竟然是东宫皇太子。太子竟然喜好虚玄避世,还真让人意外。不过,既然太子喜欢这一类虚玄清淡的书,那对女子的口味,也不外如是。 楚锦妙顿时觉得天助她也,她在姐妹中最苗条,又喜欢穿宽大的衣服,家里兄弟都说她有弱柳扶风之姿,清瘦萧条之态。若是太子也喜欢这样类型的没人,这岂不是正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天平偏移 二少爷自嘲地笑道:“我因为自小身体不好, 所以喜欢看这些清淡避世的书, 不喜孔孟积极入世之道,没想到太子也是如此。太子他是元后嫡子,一出生就被当作太子教养,内阁几位阁老眼珠子都不错地盯着他,朝中大臣也人人记挂着太子,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我委实想不通, 他为何会和我喜欢一样的东西。” “或许是太子殿下长在东宫,压力太大了, 才喜欢这些避世的书籍呢?”楚锦妙越想越觉得对,“没错,恐怕太子内心里也是个好才敏感之人, 不喜欢这些碌碌俗事,而又没法改变自己的身份,这才借书抒怀。” “这我就不知道了。”二少爷说, “我不曾见过太子,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是听说他敢在众臣面前射杀后婢, 平素里对皇后也很是不敬, 这样的人, 不该如此啊?” 楚锦妙却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她道:“外界传言多是不准的。不过等太子来了, 我们就能知道了。” “父亲很希望太子来。”二少爷苦笑, “他为此还特意提醒我温□□喜欢的书籍, 到时投太子的眼缘。我无心名利,但是长兴侯府到父亲已经是第三代了,看我们家现在的状况,恐怕皇上不会允父亲请恩的折子,而我们家在朝中也没有什么门路,连找人疏通关系都难。祖母和父亲一直在想办法,他们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家好。” 楚锦妙有些吃惊,她自小长在侯府,关于朝中的事情也多少听说过一二。她好奇地问:“若皇上不同意将哥哥你立为世子,不同意延续长兴侯府的封号,那楚家之后就不再是侯府了?” “对。”二少爷说,“若是后辈不争气,不出两代,我们长兴侯楚氏就彻底败落,沦为平民了。” 楚锦妙既唏嘘又吃惊,若真是这样,那她和楚锦瑶的身份也没有差很多,万一二少爷不能承爵,那她们俩一样是平民之女。 可是随即楚锦妙就推翻了这个想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楚家再如何不济也是勋贵,比贫农之家苏家不知好了多少倍。 “你还不用担心这些,我们家在太原传承了三代,虽然祖父那一辈败落了一些,但总归比普通官家强。”二少爷温柔地看着楚锦妙,说,“袭爵的事有我和父亲忙,你不必操心这些,安心做侯门小姐就好了。” 楚锦妙勉力笑了笑,道:“我哪是侯门小姐,楚锦瑶才是。” “你这是说说什么话!”二少爷皱起眉,很不喜欢听这些,“虽然你和五妹的身份出现了差错,但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妹妹,她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你们俩对我来说,都一样亲厚。” “我就知道二哥对我好。”楚锦妙仰起头,抱着二少爷的胳膊笑,“二哥,你对我这样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很好很好。你不是操心太子和承爵的事么,你多和我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你呢!” 二少爷听了之后没放在心上,他不甚在意地笑:“你一个姑娘家,能帮什么忙。” 楚锦妙却笑而不语,这世道重男轻女,对女子格外苛刻,可是女子,却能办成许多男子都办不到的事情。太子每日要见多少外臣,楚靖和二少爷去,能不能入了太子的眼都是一说,可是她却是太子正好喜欢的女子类型。说不定,长兴侯府的未来,还得落在她的身上。 二少爷见楚锦妙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的呼唤都没听到。二少爷只能又说了一句:“四妹。” “啊?二哥,怎么了?” “时候不早了,我得去见父亲了。”二少爷说,“那本新语,你现在还要看吗?” 楚锦妙露出为难之色,她那日给邓嬷嬷看的世说新语并不是她的书,而是二少爷的,包括书上时常翻阅的痕迹,还有陈年的墨迹,也都是二少爷的。二少爷是一个温和多思的兄长,楚锦妙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二少爷都会应诺,她小时候的学字都是缠着二少爷教的。所以楚锦妙的字和二少爷的很像,乍一看很容易弄混。楚锦妙就是靠了这一点,把二少爷的功夫伪装成自己的,骗过了邓嬷嬷,还让邓嬷嬷对她留下了勤勉好学的印象。 事实上,楚锦妙哪有那么多时间看书,更不会是涉猎到世说新语c文选这一类的偏门文集。她大半的时间都在和赵氏斗姨娘,和七姑娘争风吃醋,和自己的丫鬟说笑打闹,她能在楚家有才名,多亏了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世道,以及同府姐妹的衬托。反倒是二少爷,自小体弱,所以对这些诗集下了很多功夫。 楚锦妙想,反正二哥最疼爱她,她借二哥的书本用一用,二哥不会在意的。何况她在内宅,即便顶替了二少爷的名,也不会对二少爷有影响,双赢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正是因此,楚锦妙才不太想把书还给二少爷。二少爷拿走后,她看什么?她还得熟悉这些书,然后去和太子套近乎呢。楚锦妙问:“二哥,你这几日就要急着用吗?” 二少爷顿了顿,问:“你这话何意?” “我觉得这本书很有意思,我也想抄一本。二哥,不如等我抄完了,再给你送过去?” 原来是这样,二少爷笑了:“你是闺阁千金,抄书哪用得着你来。你把书给我,我让人给你抄好,然后送进来。” 楚锦妙有些犹豫,这样字迹就不一样了!但是她又实在不想自己亲自动手,这么厚的一本书,要费多少功夫呢。她想了想,最后说:“好吧,不过要把书上的笔记留着,我想自己来写。” “好,都依你。”二少爷摸了摸楚锦妙的头,温和地笑道。 二少爷又和楚锦妙说了一会话,然后就出去了。楚锦妙住在赵氏的西跨院,二少爷刚从跨院出来,正巧遇到了出门的楚锦娴。 “二弟?”楚锦娴唤住二少爷,问,“你怎么过来了?” “我来看看四妹。” 楚锦娴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楚老夫人看在家宅安宁的份上,只是把楚锦妙禁足,没有向外说缘由,但是楚锦妙做了些什么,楚锦娴心里却一清二楚。可悲的是赵氏和二少爷还蒙在鼓里,现在还特意过来看望楚锦妙,楚锦娴觉得可笑,她正打算提醒二少爷,却眼尖地看到什么东西。 楚锦娴问了出来:“二弟,这是什么?” 二少爷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楚锦娴的目光落在那本世说新语上。他哦了一声,从小厮手里接过书,递给楚锦娴:“这是我闲暇时翻看的一本书,四妹前几天好奇,和我借过去看了看,现在我过来看她,顺道就取走了。” 楚锦娴脸色严肃,说:“把书给我。” 二少爷不明所以,楚锦娴怎么突然对这些书感兴趣起来了。但是他素来敬重自己的大姐,依言把书递给楚锦娴。 楚锦娴接过来翻了翻,扭头低声问身后的丫鬟:“我记得前几日邓嬷嬷还在的时候,教的便是世说新语吧?” 楚锦娴的丫鬟想了想,低头应道:“回大姑娘,没错。” 楚锦娴此时再翻开书看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冷笑一声,道:“原来是你的书,怪不得。” “怎么了?”二少爷觉得不对,小心翼翼地问。 楚锦娴合上书,正色道:“二弟,你可知前几日,怀陵王府的嬷嬷来我们府上?” “这我自然知晓。” “两位嬷嬷教授的就是世说新语。”楚锦娴轻轻摇了摇手中的书,看着二少爷说道,“而楚锦妙正好在这段时间和你借书,等嬷嬷走了,她也肯还书了。你说,这说明了什么?” 难道楚锦妙借书是为了应付王府的嬷嬷?二少爷怔了一下,道:“不至于吧,四妹不是这样的人。” “我现在也没有证据,你们自然都不信,反倒还觉得我在污蔑她。”楚锦娴说,“我也不和你们争,你且睁开眼睛看,她是不是这样的人,很快就明白了。” “姐姐,你似乎对四妹颇有微词。”二少爷斟酌着措辞说道,“自从五妹回来,父亲c祖母,现在还有你,都慢慢偏向五妹。我不是说五妹不对,五妹在外面受苦了,我们多疼她些是对的,可是你们这样疏远四妹,对她不太公平。她们俩都是我们家的女儿啊。” 楚锦娴听到后,轻轻笑了一声:“楚锦妙爱使小性,惯惹男子疼爱,连你也不例外。二弟,我且问你,五妹回来不到两个月,而楚锦妙却在侯府住了十三年,家里人不知不觉就偏向五妹,这是什么缘故?” 二少爷想说话,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最后,他叹气,无奈地承认:“五妹妹的性格确实比四妹讨喜。四妹她任性又心思重,稍有不对就爱多想,脾气上来了就喜欢拿乔,这确实不好,可是,她也是没安全感才会这样” “行了,我不想听了。”楚锦娴伸手打断二少爷的话,说,“你这些为她辩解的话,我懒得再听。但是她偷偷借你的书,还正好和王府嬷嬷的时间撞上,这摆明了其心不良。说不定,她还顶替你的名义,借口说这是她的书呢。” 二少爷有些恼了:“大姐,四妹她不是这样的人。” 楚锦娴见二少爷不肯信,自然也不好硬说。她终究是要外嫁的女儿,不好和娘家兄弟闹僵。楚锦娴缓和道:“究竟是不是,日后再看就好了。我今日这样说,也是想提醒你,她再和你要东西的时候,你长个心思。锦瑶才是我们的亲生妹妹,你宠爱楚锦妙没有问题,但是若为了她而怠慢委屈锦瑶,那我可容不得。” “我明白。”二少爷也放缓语气,好好说道,“我知道姐姐你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好,无论锦瑶还是锦妙,都是我的妹妹,我会对她们一视同仁的。” 楚锦娴很想告诉他楚锦妙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但是这些老夫人不想外传,而且说出来二少爷也未必信,反倒自己做了恶人。楚锦娴敷衍地笑了笑,就掠过这个话题了。 等二少爷走远后,楚锦娴的丫头偷偷问:“姑娘,二少爷和四姑娘自小亲厚,你为什么要和二少爷说这些?您要出嫁了,以后还得靠二少爷撑腰,贸然和二少爷说四姑娘的不是,恐怕二少爷会对您心存芥蒂。” “我又何尝不知。”楚锦娴说,“可是楚锦妙这个人心思重的很,我若不提醒二弟,他会一直把这个人当亲生妹妹疼,对她掏心又掏肺。长久下去,楚锦妙指不定会诳骗他们做些什么,我早一点说,即便会惹人不喜,也好过日后祸乱家宅。” “姑娘明理。那四姑娘借书的事” “肯定是她在糊弄人。”楚锦娴冷笑,“以前我只觉得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现在才看出来她心思极为不正。二弟是男子,对这种弱女子总是心怀怜惜,不肯把人往坏处想。既然他不信,那我悄悄透露给祖母和父亲好了。二弟看不出来,但祖母在后宅经营这么多年,见过不知多少人,她这些小把戏,瞒得过二弟,却瞒不过祖母。二弟还是有些天真,看来我得提醒父亲,让父亲好好看着他了。” 说着,楚锦娴叹气:“二弟和楚锦妙关系亲厚,他们俩是从小一同在母亲面前长大的,倒比我这个长姐还要亲近。涉及楚锦妙,我也不好硬说。不过,凡事一步一步来,这次先给二弟提个醒,至少,下次楚锦妙再想搞鬼,二弟就不会无条件地信任她了。” “姑娘,四小姐费这么大劲,到底想做什么?” “不好说。” “是为了怀陵郡王府的伴读吗?” 楚锦娴摇摇头:“我看,不止。” “啊?” “我也不好说,但是总觉得她花费这么大的功夫,目的不止于此。”楚锦娴道,“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具体如何,还得日后再看。”说完之后,楚锦娴停了一会,低不可闻地感叹:“她总是这样,不肯踏踏实实努力,总是动歪脑筋。她再这样走歪门邪道,迟早会害了她自己。” 丫鬟听了之后很惊讶,低低提醒了一句:“姑娘!”这话传出去就是大不妥了,身为姐姐,却对妹妹下这等评语,这对楚锦娴的名声极其不好。 楚锦娴收回心思,掠过这个话题不提。她喃喃道:“锦瑶前几天被打了手心,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她也是脾气倔,死活不肯服软,要不然何至于受这种皮肉之苦?” “五姑娘有骨气,比好些男儿还坚强,这是好事啊!”丫鬟在一旁说道。 楚锦娴没说话,过了一会,道:“算了,先去找祖母吧。你一会去朝云院看看,看她还缺什么东西,回来跟我说。” 丫鬟脆声应道:“哎,是!” 朝云院里,楚锦瑶正僵硬地握着笔,歪歪扭扭地在纸上写字。 秦沂冷眼看了半响,越看越生气:“当时我都提醒你了,先低头,后面的事情慢慢说。你倒好,自己的主意大过天,现在知道受罪了?” 楚锦瑶悠悠叹气:“都过去几天了,你怎么还是这样生气?我都消气了。” 秦沂脸上依然覆盖着寒冰,他心里也在想,他在气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推心长谈 他在气什么? 秦沂垂着眸, 不知道在想什么。楚锦瑶等了一会, 没等到秦沂的回答,很是意外地抬起头:“你怎么了?” 秦沂从思绪中醒过神,他脸上没什么表情,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幸好你生在侯府,若是投到帝王家,肯定早就又去投胎了。” “哎你这个人”楚锦瑶生气, 她瞪了秦沂一会,发现这个人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楚锦瑶鼓着气, 但是想到她若生到皇家,确实不像个能活得好的,她的一腔怒气泄了个空:“罢了, 你说的有道理。亏的是祖母明理公道,我和她倔就罢了,若是搁到其他人家, 这样顶撞长辈,指不定要怎么罚呢。” “你知道就好。”秦沂没好气地说。过了一会, 又补充:“下次再被人冤枉, 先忍着气, 低头和长辈认个错,等长辈的气消下去了, 你再慢慢说明真相。当时那么多人, 你梗着脖子不服软, 除了多受几板子,哪能讨着好?” “道理我也懂,可是,当时我被楚锦妙冤枉,若是别人就罢了,但是放到楚锦妙身上,我就是不想低头,让她得意。”楚锦瑶说,“何况,我又没错。” 秦沂看着楚锦瑶,恍惚间仿佛看到那一日,内阁几位阁老齐聚东宫,苦口婆心地对他说:“殿下,你且忍着,和陛下娘娘服个软。我们都知道你是对的,等陛下的气劲过去了,臣等自会劝告陛下,还殿下一个公道。” 那时他说了什么?他也说:“我秦沂说不上是正人君子,但是做出的事从不后悔。他竟然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宫女擂鼓,他可有些为人君为人父的样子?现在还敢嫌弃被人下了面子。让我为莫须有的罪名认错,绝无可能。” 阁老听了这话都要吓晕了,颤颤巍巍地围着他,好话说尽,也不能软化他丝毫。没想到现在,就轮到秦沂来当“阁老”这个角色了。 楚锦瑶突然发现秦沂嘴边露出一丝极轻极淡的笑,看着冷意刺骨。楚锦瑶奇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秦沂淡淡开口道,“只是想起了我的师者罢了。我终于明白了当时他们的心情,可惜,已经过去太久了。” 楚锦瑶觉得现在的秦沂很奇怪,直觉告诉她,秦沂不喜欢别人问这些事情,但是又不能不管他,所以只好轻声问:“你还好吗?” 秦沂回头,就看到楚锦瑶瞪大眼睛,担忧却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又黑又亮,现在她专注地看着他,眼中只有秦沂浅淡的倒影,仿佛除此之外,天下再无其他事物。秦沂心里的波涛奇迹般地慢慢平息下来,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眼中的暗流已经平静,带着温和的光,对楚锦瑶说道:“我没事。” 秦沂突然生出一种冲动,即使这会暴露他的身份也顾不得了。秦沂问楚锦瑶:“你还记得太子吗?” 楚锦瑶愣了一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她笑道:“我当然记得。那次父亲才刚说过,太子因为得罪了皇后,现在还在大同呢。” “自不量力,以卵击石,其实他和你一样蠢。” 楚锦瑶听了这话真是心思复杂:“你这个人真是厉害,一句话能得罪两个人,不对,不是两个人,你这是得罪了满朝官员!你说我便罢了,我也觉得我办的事又倔又蠢,可是太子又不一样,他敢当众射杀宠婢,甚至冒着得罪皇上和娘娘的风险,只是为了正国威,扬军心。这样有血性的行为,怎么能叫蠢呢?” 秦沂笑了:“说不定他那样做,只是觉得皇帝皇后不会严罚他,顺手还能公报私仇,为什么不做呢?” “你总是把人往坏处想。”楚锦瑶忧心极了,开始教育秦沂,“你这样不行的,虽然说世事无常,但是凡事都要往好处想,这样你心里舒服,对事也积极,这才能源源不断地有好事发生。你想事情比我周全的多,为什么这样简单的道理却不明白呢?你遇事习惯往坏处想,虽说确实能预防很多变故,可是长久下去,你心里的压力越来越大,岂不是会把自己压垮?” 秦沂觉得好笑,他忍俊不禁:“你这是在教训我?” 楚锦瑶严肃着脸,说:“你不要笑!你别觉得我是一个女子,就轻视我的话。我这是为了你好,你以后离开我,还会遇到许多人许多事,你总是这样凡事都往心里攒,思虑不断,迟早要把自己拖垮。你明明非常聪明,学什么都快,为什么总喜欢在自己身边竖满刺呢?你这样,会很累的。” “累?”秦沂看着楚锦瑶,毫不留情地说,“只有你这样被养在深闺的小姐,才能天真地说出这种话。天底下谁人活得不累?谁不是汲汲钻营,为了蝇头小利大打出手?皇室为的是地位权势,朝官为的是名利仕途,商宦为的是财富虚名,天下熙熙,无所不是。便是你们长兴侯府,不过一个小小县主的伴读,便这样如临大敌,还不是为了延续长兴侯这个封号?说到底,天底下人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有些人说了出来,而有些人不肯承认罢了。” 他这是又转牛角尖了,楚锦瑶只好柔声对他说:“你说的有道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谁都想让自己活得好。你看我,从小养在农家,现在却在侯府,说是为了回到亲生父母身边,实际上,还不是因为侯府富贵?若是楚家也仅是一个普通农户,这么会有这么多事情呢?” 秦沂听了之后无端不喜,他皱眉道:“你不要这样说自己” “你先听我说完。”楚锦瑶打断了秦沂的话,继续说,“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你看我回来了,祖母认下了我,却也没让楚锦妙离开。一来是堂堂侯府丢不起这个脸,二来,也是因为楚家有钱,不在乎多养一个姑娘。天下人都是如此,谁都想过得更好一点,楚锦妙搞出这么多事情,也是为了让自己走得更高。我从没有埋怨楚锦妙心高,若是人没有上进心,我才要看不起他们呢,我不喜欢她,还是在于她行事不正。为自己谋利没有错,错的是为了自己而害人。你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这确实没错,可是你不能因为人性的自私,就看不到人间的真情。你看我在苏家的时候,数九寒冬还要早起,用冰凉的井水洗衣服,他们故意调换了我的身份,之后还这样对待我,我怨恨他们吗?我自然恨他们。可是我同时也要承认,苏家大部分是坏的,可是也有我姐姐,用她自己的方式照顾我。她其实,也知道我的身份和底细啊!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坏就否认所有人,即便这个世界虚伪自私,也要看到对你好的那部分人啊!” 楚锦瑶说了很长很长,说到最后她都口渴了。楚锦瑶端起茶盏,呷了口茶,而在这过程中,秦沂意外地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她。 楚锦瑶润口后,小心地看着秦沂的表情,轻声问:“你懂我的意思了吗?要不我们悄悄大逆不道一次,用太子做例子。你看他被发配到边关,实在挺惨的,可是即使这样,太原的全部官员都小心地保护着他,生怕他在大同有丝毫差池,而我听父亲说,京城中还有好些官员,拼着得罪皇上也在替太子说话,请求将太子召回京城。你看,即便是被发配的很冤枉的太子,背地里还是有很多人默默对他好。我们没有太子那样复杂的身份,不像他一样背景错综复杂,所以对我们好的人,只会更多的,更纯粹!” 秦沂神色淡然地听着,听到最后,他轻笑了一声:“你这个逻辑还真是简单直白。” “我又没说错。”楚锦瑶不服气,说,“你看,太子那种复杂的背景,都有人愿意对他好,我们这种平民老百姓,只会得到更多人的真心啊!放心吧,我们至少比太子好。” 秦沂凉凉地扫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被看得心虚,声音也陡然降低:“我用太子做反面例子,又没用你,你瞪我做什么” 楚锦瑶见秦沂没说话,赶紧拍马屁补充了一句:“你要相信我,你聪明,理智,学什么都快,心地又很好,你这样的人,理应活得很好很好。你可不要,被自己束缚住啊!” 秦沂心中非常复杂,他从五岁起就不太能信任别人了,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闺秀教训,说他心思太重,总把人往坏处想,日后会被自己束缚。秦沂暗暗想,楚锦瑶说话东一头西一头,这句却歪打正着,他确实在,作茧自缚。 他被自己的父亲发配到危险的边疆,一点都不顾及他的死活,起因只是因为他杀死了小齐后的宠婢,让小齐后和皇帝丢了脸。他离开京城,到了刀剑无眼的大同,就连素昧平生的臣子都知道小心护着他,而他的舅舅c外祖母,却在埋怨他脾气不好,不给小齐后颜面。 元后文孝皇后是镇北侯府的嫡女,继后同样出自镇北侯府,是文孝皇后的亲生妹妹,民间也把这对姐妹皇后称为大齐后c小齐后。镇北侯府一门两后,何其荣耀,怎么会管他这个先后遗子的死活,即便他是太子。反正小齐后也生了儿子,大不了,换一个皇子也是一样。说不定正好,小女儿还更受宠。 建兴八年三月,那时他才五岁,母亲缠绵病榻,小姨母来宫中探病,最后却和九五至尊的姐夫混在一起。事情暴露之后,他重病的母亲被活活气死,而两位始作俑者,连面子都懒得装,刚过两个月,就将小齐氏接入宫,封为继后。小齐后六月入宫,十一月三皇子就出生了,秦沂越发觉得讽刺,原来,早在他的母亲生病之前,他们两人就勾结在一起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笑话,他贵为太子,入主东宫,满朝文武见了他都要跪拜俯首,而他的父亲,姨母,舅舅,外祖母,却都站在他的对立面。太子自称孤,这话一点都没错,秦沂,真的是孤家寡人。无论是父族还是母族,都没有人站在他这一边,想他所想,痛他所痛。 到最后,竟然还是一个小小的c甚至都不认识他的闺秀说:“你这样的人,理应活得很好很好。你可不要,被自己束缚住啊!” 秦沂脸色看不出端倪,眼睛中却有万丈惊涛。可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秦沂低头瞅了眼楚锦瑶的笔,说:“你兴许该换张纸了,你笔尖上的墨掉下去了。” 楚锦瑶眼睛倏地瞪大,赶紧低头:“我这张都要写完了,怎么就给毁了呢!我方才说话的时候,竟然忘了这一茬!” 秦沂轻轻笑了笑,他低头看书,任由楚锦瑶在他对面,手忙脚乱c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 楚锦瑶伤心欲绝地换了纸,她一想到自己要忍着手上的疼,再写一张新的大字,就觉得前途灰暗,人生无望。楚锦瑶哭丧着脸,可怜兮兮地写字。明明是很可怜的事情,秦沂看了却总想笑:“你不想写就算了。” “你这风凉话说的。”楚锦瑶幽幽地望了秦沂一眼,“我总觉得,你早就看到笔尖上的墨了,却一定要等到墨汁滴到纸上才提醒我。” 秦沂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我就想看看,你这个呆头鹅能不能意识到你在做什么蠢事。后来你果然没意识到” 楚锦瑶默默看着秦沂笑,越看越生气,世界上这么会有这样讨厌的人呢?她好心劝他,让他不要太逼着自己,而这个人竟然还暗搓搓地等着看她笑话! 楚锦瑶很想把笔甩到秦沂身上,让他还笑!好在外面的丫鬟阻止了她这样不文雅的行为,丁香在外面说:“姑娘,大姑娘派人过来,让您去荣宁堂一趟。” “好,我马上就来!”楚锦瑶高声应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恶狠狠地瞪秦沂,“等我回来和你算账!” 秦沂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这种话,他不觉得楚锦瑶有能力实现。 楚锦瑶收拾好后,就匆匆赶往荣宁堂,长辈宣召,这可怠慢不得。她到荣宁堂后,就看到楚老夫人满面笑意,见了她,对她说道:“你来的正好,刚才我已经和其他姑娘说了,你姑姑回去后,和王妃说了你们姐妹的事。王妃很喜欢鲜活的年轻姑娘,说过几日,让你们去怀陵王府做客呢!” 楚锦瑶乍然一惊,王妃要见她们?那伴读的事,岂不是也要敲定了? 竟然这样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1.闹市变故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 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 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 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 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 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 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 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 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 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齐泽,齐泽?”楚锦瑶低低地唤,秦沂却没什么反应。 完了,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她又唤了几声,见秦沂还没有动静,而丁香、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这是最要紧的事,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看来昨日放假,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身份、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楚锦妙、楚锦瑶、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 所以楚锦妙福了一身,对嬷嬷说:“献丑了。” 楚锦妙端起笔,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又小心地写下女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尽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然而有了楚锦妙为难楚锦瑶在前,楚锦瑶紧接着就把楚锦妙捧得很高,不知不觉,两位嬷嬷心里对楚锦妙的预期抬高了许多。等再看到楚锦妙的字,虽然比楚锦瑶的好看了许多,但是她们的心里期望高了,反而觉得寻常。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2.神秘来客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 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邓嬷嬷走上前, 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 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 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 反手合上书, 站起来说, “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 拿起楚锦妙的书, 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 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 一看就知时常翻阅, 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 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 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 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 “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 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 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 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黄姨娘得宠,三姑娘从小耳濡目染,也很会笼络男人。三姑娘知道自己是个庶女,楚老夫人是不用指望了,赵氏也不会给她说好话,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长兴侯。说到底长兴侯才是侯府的主子,只要长兴侯看好她,老夫人等人也不敢轻视三姑娘。 三姑娘看自己已经成功给长兴侯留下了勤勉用功的印象,心满意足,瞅着空告退。下一步说服长兴侯,让长兴侯出面去和楚老夫人推荐三姑娘做伴读,那就是黄姨娘的事情了。 出来之后,三姑娘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她的丫鬟看姑娘高兴,凑趣道:“侯爷果然宠爱姑娘,今日竟然说出姑娘来给县主做伴读这种话来。” “长辈么,总是喜欢乖巧又勤奋的。更何况对付男人,稍微示示弱,再装出一副天真率性、不谙世事的性子就够了。有姨娘帮我谋划,这个伴读之位,我一定要拿到手。”三姑娘说道,“给县主伴读是小事,等到了王府,能和世子朝夕相处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在世子身上下些功夫,说不定,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去王府度过了。”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她敢说,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能当世子妃最好,就算当不了,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到底,六姑娘能依靠的,还是仅有自己。 “姑娘?”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六姑娘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甚高兴地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细若蝇闻地说:“没什么,我怕姑娘睡着了,这才唤了一声。” 六姑娘收回手,被丫鬟按摩了怎么半天,她的手已经好多了。六姑娘眼睛平静如古井,幽幽说道:“不得长辈喜爱,实在是步履维艰,看来只能自己努力些,才能改变处境。” “姑娘?”丫鬟试探地问。六姑娘回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这几日我要勤学勤练,你们提早准备好笔墨等物。” “是。” 朝云院内,楚锦瑶刚刚把第三页大字写完。 秦沂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看到楚锦瑶还在练字。他回头望了眼天色,说:“你一直都在练字?” “对。”楚锦瑶放下笔,揉了揉已然僵硬的手腕,又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已经写满三大页了,这仅是成品,中途写废的纸还有许多。三姑娘为了显示勤勉,让人将书房的灯一直燃着,六姑娘狠下心让自己练习,但写了一页纸就觉得手乏,不想再写,而楚锦妙陪赵氏说了一晚上话,帮着赵氏斗后院的姨娘。唯有楚锦瑶,是真的练习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 就是秦沂也感叹:“用不着这样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这样逼迫自己。”楚锦瑶的功夫,都比得上科考的学子了。 “不行。”楚锦瑶摇头,“我从前没机会写字,已经比姐妹们差太多了,自己再不努力,那就活该被人嘲笑了。我再写一页就好,你乏了就先休息吧。” 秦沂看了一会,默默叹气。他突然说:“我从前还总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的。” “真的吗?”楚锦瑶惊喜,笑着从纸上抬头,看向秦沂。 灯光下,楚锦瑶的眼睛亮的几乎在发光。秦沂也轻轻笑了,难得轻柔地点头道:“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觉得。只要想到日后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生活,我就觉得惶恐,可是想到还有你陪着,却又觉得都不算什么。” 秦沂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楚锦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听到这句话,楚锦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虽然不知为何秦沂出现在她的玉佩里,但是秦沂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对人间非常了解的精怪,楚锦瑶不觉得对方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想,她能遇到秦沂,已然是上天厚爱,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唯有祝福秦沂远走高飞,更上一层。 “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齐泽,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话刚出口,楚锦瑶又后悔了,“不行,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也是白白难受。你看你会这么多东西,属于你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而不是我这个仅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的内宅闺秀。你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我会一直祝福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3.一切归位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 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 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 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正堂里的人一见着,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 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 上端紧贴着裙褶,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 一片压着一片, 走动时流苏轻摇, 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 愈发显得腰身细长, 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 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嬷嬷毫无表情地扫了七姑娘一眼,就走开了。七姑娘旁边就是楚锦瑶,楚锦瑶一看嬷嬷过来了,心里暗暗捏一把汗,没想到花嬷嬷停在楚锦瑶身边,上下看了看,却挤出些稀薄的笑意:“五姑娘做的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特意学习过吧?” 楚锦瑶难掩吃惊,花嬷嬷竟然夸她?楚锦瑶来不及想花嬷嬷是不是看错了,连忙回道:“嬷嬷抬举了,并不曾。” 其他姐妹都露出不服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花嬷嬷挑眉反问:“你没特意和宫里人学过?” 楚老夫人的丫鬟被派过来看着几位姑娘,她见了这种场面,上前一步说:“嬷嬷有所不知,五姑娘小时候被抱错了,这些年一直养在外面,是最近两个月才回来的。” “是吗?”花嬷嬷将信将疑,“你最近两个月才回来?那你为何行的是宫礼?” 她行的是宫中的礼节?楚锦瑶也吃惊不已,她都是秦沂怎么指点她就怎么练的,她如何知道为什么是宫礼。楚锦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颦着眉摇头:“我也不知。” 花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许是你歪打正着吧。宫中的礼仪看起来和外面的无异,但是细节处,却要比外面规整许多。天下礼节,都已宫廷为首,教规矩的嬷嬷没研究过宫廷礼仪,就不能出来教姑娘规矩。” 楚锦瑶露出受教的姿势,乖乖听讲。等花嬷嬷走后,她才暗暗松下心里微提着的那口气。 趁花嬷嬷转身,七姑娘扭头狠狠瞪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稳稳当当地半蹲着,眼角里瞅着七姑娘摇摇欲坠,不停被戒尺打,心里暗爽极了。 一节课下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戒尺打了几次,唯有楚锦瑶,毫发无损,甚至还得了嬷嬷的赞。七姑娘就站在楚锦瑶旁边,两个人对比鲜明,倒害的七姑娘多挨了几板子。等一散课,七姑娘的丫鬟连忙过来扶自家小姐,七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直,气恨地剜了楚锦瑶一眼。 被人瞪一眼又不疼,但是七姑娘手心上的板子却是实打实的。楚锦瑶幸灾乐祸地想,你自己规矩做的不好,还能怨旁边的人太端正不成?昨天七姑娘故意给她的裙子上泼水,楚锦瑶正憋着一口气呢,今天就看到七姑娘被嬷嬷体罚,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楚锦瑶浑身舒坦地去荣宁堂用饭,连腿上的酸痛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她从小就习惯了做农活,腿虽然细,但肉都是实的,这点程度的运动量,虽然有些酸痛,但楚锦瑶还真不放在心上。 用饭之后,好些姑娘们都围在楚老夫人身边撒娇,说是腿疼腰疼,楚老夫人见此,只好取消了下午的规矩课程。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楚锦瑶则觉得无所谓,现在大家都在老夫人这里坐着,她不好离开,也很难找到机会和秦沂说话。楚锦瑶正想着如何抽空问问秦沂,为什么嬷嬷说她学过宫礼,冷不丁的,秦沂的声音低低响起。 “楚锦瑶。” 楚锦瑶吓了一大跳,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问:“这里这么多人呢,你怎么突然说话?” “来不及解释了。你跟着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一听,什么埋怨都没有了。秦沂最近正面临着生死大难,秦沂说有事情,那就一定是大事,楚锦瑶选择毫不保留地信任秦沂。她和楚锦娴说了一声,说自己要出去更衣,楚锦娴点头:“好,你记得带上丫鬟。她们在外面说话,你出去的时候,把丫鬟叫上。” “哎,好。”楚锦瑶满口应下,等出门的时候,却悄咪咪地溜走了。 她要做的事情,可不能带着丫鬟。 等到了无人处,楚锦瑶微微喘着气,问秦沂:“突然让我出来,怎么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楚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写下这句话,既能给自己解围,洗清自己不会写字的污水,还能暗暗表明自己坦诚的内心,反手讽刺楚锦妙等人一把。 桔梗欣喜地问:“姑娘,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句诗的?”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就光靠那几两金子,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4.太子醒来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五姑娘, 您今儿来得可早。外面冷, 快进来吧!” 楚锦瑶却没有直接入门, 她学着自己偷偷看到的模样,给秋叶福了一身, 才直起身说:“秋叶姐好。母亲在里面吗?”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 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 便是她知道, 也不晓得如何点头, 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 对于楚锦瑶来说, 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 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 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 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 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 和母亲、仆妇感情深厚, 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 干脆做主,让两位姑娘都留下,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逃窜路上一切从简,命都保不住了,别说生产时的用具。赵氏只能带人投宿村民家,用几只金首饰做报酬,可算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那家农户也刚刚生下孩子,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没随村里人南逃。赵氏平安生产后,又托农妇喂了好几天奶,这才带着陪嫁离开。再过几天,前来接赵氏回府的兵卒就来了。 赵氏死里逃生回到侯府后,对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儿越发宠爱,连大姑娘都不及。赵氏共生有一男两女,按年龄排是大姑娘、二少爷和四姑娘。逃难的时候,大姑娘被老夫人带着一起走了,赵氏和旁人走散后,身边唯有奶嬷嬷张氏,和小女儿四姑娘。等回府之后,四姑娘被取名妙,从家中孙辈锦字辈,受尽宠爱。 长兴侯对这个出生在外面、饱受流离之苦的女儿也很是疼惜,然而现在种种迹象告诉他,楚锦妙可能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在兵乱那年,被那户农家偷偷换了! 长兴侯查到这个消息后大怒,顿时连年都没心思过了。长兴侯盛怒之下,派人严加审问当日说漏嘴的婆子,后来婆子招认,她是早年和夫人的陪嫁嬷嬷张氏吃酒时,听张嬷嬷失口说的。张嬷嬷当年也心有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她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后来喝醉时透露给了这个婆子,多年以后,又被长兴侯阴差阳错地听到。 长兴侯不动声色地想了好几天,没有惊动赵氏,也没有惊动母亲楚老夫人,而是偷偷让人去寻当年的接生婆。等接生婆走后,长兴侯又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来。 他的血脉不能乱,即使只是个女儿。 长兴侯随口诌了个借口,刚过完年就离府,当时赵氏还在埋怨他,大正月的,做什么要出门?长兴侯没有理会,一路南行,在山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楚锦瑶。 当时楚锦瑶,还唤作苏瑶。 苏遥当日早早起来,照例去外面给家里拾柴火,等她背着柴篓回来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气势威严,浑身贵气,沉默地盯着她。 “这位伯父,您找谁?” 长兴侯不言语,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长叹。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岁大小,因为常年做农活,个头窜得比长兴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却瘦的厉害,皮肤也被晒得微黑。她的脸尖瘦,看着并不健康,然而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好看,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村子里,而应该长在一个国色美人身上,养在深宫,得万千宠爱,受百人伺候。 不会有错了,这个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几乎一模一样。反而四姑娘楚锦妙,这些年越长越寡淡,和他一点都不像。 长兴侯慢慢走近,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甜甜笑着回答:“我叫苏瑶。您不是这里人吧,您是迷路了吗?” 长兴侯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而是问:“瑶?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来的名字。” “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一个道士送了我一块玉,他给我起名叫瑶,我们家也就这样叫着了。” 长兴侯看了苏瑶的玉,那是一块干净剔透、内里飘着红絮的玉,看质地价值不菲,而里面的红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鲜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间,被白玉禁锢。长兴侯突然就想到类似滴血认亲的传闻。 苏瑶,或者说楚锦瑶出生那年,太原府来了个游方道士,据说一身是宝,身上带了一块价值连城、能起死回生的宝玉,来人间寻主人。长兴侯是不大信这种传闻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无论男女,嫡出血脉总是难得,所以他想为孩子寻一块好玉,好为孩子打一块保命玉锁。他亲自寻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却说:“玉和你的女儿有缘,但是却不能给你。” 长兴侯听了之后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爷,屈尊纡贵去寻一个道士已经是极大的体面,而这个道士却不识抬举,满口胡言。什么叫玉和女儿有缘,却不能给他这个父亲?先不说赵氏怀的是不是女儿,道士不给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儿手中?还不是想趁机抬价。 之后,鞑靼犯边,长兴侯领兵抗敌,很快就把这回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直到十三年后,长兴侯站在楚锦瑶面前,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位伯伯,该回神了!”楚锦瑶笑着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还要回去劈柴烧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来,她又要骂我了。” 长兴侯皱眉:“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劈柴烧水?” 侯府里别说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儿大姑娘、四姑娘从出生起就有一个奶嬷嬷、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身边还跟着许多长辈派过来的侍从,可以说旁边一刻都离不了人。四姑娘楚锦妙学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指,都会被众人好一通折腾,又是敷药又是请大夫的。而楚锦瑶却要在这样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来后还要劈柴烧水、打扫院子,楚锦瑶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长兴侯知道大姑娘、四姑娘过的是什么生活,正因如此,听到楚锦瑶这样说才难受非常,而更可气的是,这户农家故意在生产时调换了女儿,让他们那个本该是农妇的女儿楚锦妙进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侯门千金,养在他们家没有好的环境就罢了,甚至还要被他们指使着干活! 长兴侯怒不可遏,此时他已经下定主意,带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随族里女孩的辈分唤作锦瑶。至于苏这个姓氏,留给农户他们自己的女儿吧。 楚锦瑶此时并不知道长兴侯在想什么,她还在认真回答长兴侯的问题:“对啊,姐姐嫁人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家务活自然都该我干。啊呀,我娘起来了,我得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长兴侯说,“你不姓苏。和我走吧。” 之后的事情对楚锦瑶来说很模糊,向来在家里呼喝打骂的苏父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在苏父那里受了气就来骂楚锦瑶的苏母尖着嗓子大哭大叫,弟弟苏盛也仿佛成了鹌鹑,闻讯赶回家来的长姐苏慧听到原委后,突然沉默,静静地看着楚锦瑶。 楚锦瑶对那样的目光感到害怕,后来她被不由分说地带走,她坐在平生仅见的华丽马车上,哭着探出身去看自己的家。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父母没一个出来送她,唯有长姐哭着跑了一路,硬是从车窗里给她塞进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件洗干净的棉布袄裙,这是家里难得的体面衣服了。楚锦瑶知道,姐姐把这些给了她,自己回去一定会被苏父苏母骂,若是苏父气急了,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姐姐的夫家,指不定要怎样说呢。 楚锦瑶好好哭了一场,直到下车时,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马车停在一片平坦地上,楚锦瑶抬头,看见了威严气派的长兴侯府。 赵氏这才知道,长兴侯出府办什么事去了。 楚锦瑶低头站在赵氏前,向往又羞怯,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然而,她真正的母亲,上上下下将她扫了好几遍,嫌弃地挥了挥手:“带她出去。一股土腥味,真是呛人。” 楚锦瑶顿时大窘,村里人家没有条件,再加上赶路急,她确实没有好好洗澡。等楚锦瑶梳洗好了,换了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去见传说中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罩着烟罗纱的隔断外听到:“夫人,您看起来不太喜欢……瑶小姐。” “她算什么小姐。凭空冒出来,我哪知道她是谁?侯爷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不知道把什么阿猫阿狗捡回来了,指不定是人家故意设局骗他呢。” “夫人……”张嬷嬷低叹。张嬷嬷多少知道当年的事,她一见楚锦瑶就觉得,恐怕这就是了。但是她这个外人看得清明,然而赵氏却是实打实把楚锦妙当闺女疼了十三年,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一时半会,没谁能接受的了。 “把她打发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我才不会有她那样的女儿。妙儿呢,去将妙儿唤过来!” 楚锦瑶已经泪流满面,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静悄悄地离开了。 等回屋后,楚锦瑶扑在被褥上大哭。从小带到大的玉佩掉了出来,里面的红絮微不可见地消失了一条。 “长辈么,总是喜欢乖巧又勤奋的。更何况对付男人,稍微示示弱,再装出一副天真率性、不谙世事的性子就够了。有姨娘帮我谋划,这个伴读之位,我一定要拿到手。”三姑娘说道,“给县主伴读是小事,等到了王府,能和世子朝夕相处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在世子身上下些功夫,说不定,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去王府度过了。”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她敢说,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能当世子妃最好,就算当不了,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5.秋后算账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 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 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 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 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 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 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 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 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 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 我以后的路还长, 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 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她走入三间打通的明堂,意外地发现,楚锦妙也在。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都散课许久了,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久久不能平静,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6.飞来横财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她走入三间打通的明堂, 意外地发现,楚锦妙也在。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都散课许久了,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久久不能平静, 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 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 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 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 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 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 一看就知时常翻阅, 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旦闹大,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换作楚家的男子,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7.府中立威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 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即使想出来的办法,是我的离开?” 楚锦瑶低下头,片刻后, 低低说:“对。”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的可怕。楚锦瑶盯着烛火, 不敢去看秦沂的脸色。最后, 她眨了眨眼, 将眼里的泪光逼回去,强自笑道:“我们另外找一块玉,试一试能不能将你转移过去,总好过白白困死在一个地方啊!再说了,就算这样你不得不离开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无所不能的玉佩精, 以后, 你再回来看我就好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 我会让他们买下来, 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 她心里有些难受, 低声说:“在那之后, 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 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 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一路上目视前方,并没有左右张望,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里颇有些凉气,她这样睡,明日起来又要肩膀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8.成婚之喜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我们自己做吧,自己经手总要精细些。”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 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 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 斜着比划,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 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 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 一匹布要用许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 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 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 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 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 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 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 楚锦瑶将裙摆转了个边,片刻的功夫,她又将一面锁好了。秦沂看了一会,说:“你确实比她们手巧,针脚整齐,速度也快。” “这有什么。”楚锦瑶说,“缝补衣服,我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绣花,我觉得我要出丑了。若是让我缝衣裳还看不出来,等姑奶奶来了,如果她让我们绣方帕子,我就要露馅了。大姑娘她们都是从小学习刺绣的,我可怎么办?” 楚锦瑶突然问秦沂:“你会刺绣吗?” 秦沂被问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缓缓反问:“你觉得呢?” 楚锦瑶没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气的语气吓住,而是笑道:“我看你问什么都会,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不过被楚锦瑶这样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楚锦瑶将剪刀针线都放回篓子里,将玉佩摘下来,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现在的身份是侯门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图个消磨时间,若是腻烦了,随时随地都能扔给丫鬟们。她看着玉佩,问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没想到,竟然连楚锦瑶都看出来了。他养气的功夫还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锦瑶都看出来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说假话骗她,他低低叹了一句:“对。” 楚锦瑶心里很复杂,这几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她从没想到,秦沂帮她的时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锦瑶很是感动,她将玉佩从络子里取出来,正打算追问这件事,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里的红絮,怎么只有一半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秦沂说,“我有预感,所有红絮一旦消失,而我还没有养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失声道:“怎么会?” 秦沂难得疲惫地叹口气,不再是从前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预感,多半是这样的。” 楚锦瑶哑然,她赶紧举起玉佩细看,确实,红絮稀疏了很多。这只是猜测,可能所有红絮消失后不会有事,但是,万一呢? 楚锦瑶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才认识秦沂没几天,但心里已经把秦沂当至亲之人对待。她最艰难的时候,只有秦沂肯伸出手拉她,她在宅子里无处可去,是秦沂陪着她说话。他虽然没有身形,甚至还不是个人,但是楚锦瑶心里,他比她的血脉亲人还要重要。楚锦瑶觉得她和秦沂这样说说笑笑、互相折损很好,她从没有想过,秦沂,有一天会离开她。 空气突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沉默了一会后,楚锦瑶轻轻说:“我能帮你吗?” 秦沂听了这话,却讶然了。过了一会,他失笑:“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楚锦瑶说,“你既然在我的玉佩里托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相处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明明需要,若我还是什么都不做,那我成什么人了?” 秦沂听了这话却暗暗皱眉:“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等话也敢乱说?”还一家人,天底下没人敢说这种话。 “我知道啊。你是玉佩里生出的天地精灵,既然你苏醒在我的玉佩里,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前一句话将秦沂吓了一跳,然而这个人的后一句话就能把他气死。秦沂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我不是精怪。”什么精怪敢上他的身? “那你是什么?” “……”秦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锦瑶还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呢,她低声嘟囔:“我说你是精怪,你不承认,问你你又不说。是精怪没什么可丢人的,你看我还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呢,我也从不觉得不好意思。” 秦沂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最近涵养实在进步太多了,若是从前,谁敢在他面前说他不是人,还敢反过来埋怨他这个太子爷? 没错了,秦沂,便是当朝国之根本,前两天因为射杀事件而大大出名了一把的太子殿下。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上端紧贴着裙褶,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嬷嬷毫无表情地扫了七姑娘一眼,就走开了。七姑娘旁边就是楚锦瑶,楚锦瑶一看嬷嬷过来了,心里暗暗捏一把汗,没想到花嬷嬷停在楚锦瑶身边,上下看了看,却挤出些稀薄的笑意:“五姑娘做的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特意学习过吧?” 楚锦瑶难掩吃惊,花嬷嬷竟然夸她?楚锦瑶来不及想花嬷嬷是不是看错了,连忙回道:“嬷嬷抬举了,并不曾。” 其他姐妹都露出不服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花嬷嬷挑眉反问:“你没特意和宫里人学过?” 楚老夫人的丫鬟被派过来看着几位姑娘,她见了这种场面,上前一步说:“嬷嬷有所不知,五姑娘小时候被抱错了,这些年一直养在外面,是最近两个月才回来的。” “是吗?”花嬷嬷将信将疑,“你最近两个月才回来?那你为何行的是宫礼?” 她行的是宫中的礼节?楚锦瑶也吃惊不已,她都是秦沂怎么指点她就怎么练的,她如何知道为什么是宫礼。楚锦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颦着眉摇头:“我也不知。” 花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许是你歪打正着吧。宫中的礼仪看起来和外面的无异,但是细节处,却要比外面规整许多。天下礼节,都已宫廷为首,教规矩的嬷嬷没研究过宫廷礼仪,就不能出来教姑娘规矩。” 楚锦瑶露出受教的姿势,乖乖听讲。等花嬷嬷走后,她才暗暗松下心里微提着的那口气。 趁花嬷嬷转身,七姑娘扭头狠狠瞪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稳稳当当地半蹲着,眼角里瞅着七姑娘摇摇欲坠,不停被戒尺打,心里暗爽极了。 一节课下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戒尺打了几次,唯有楚锦瑶,毫发无损,甚至还得了嬷嬷的赞。七姑娘就站在楚锦瑶旁边,两个人对比鲜明,倒害的七姑娘多挨了几板子。等一散课,七姑娘的丫鬟连忙过来扶自家小姐,七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直,气恨地剜了楚锦瑶一眼。 被人瞪一眼又不疼,但是七姑娘手心上的板子却是实打实的。楚锦瑶幸灾乐祸地想,你自己规矩做的不好,还能怨旁边的人太端正不成?昨天七姑娘故意给她的裙子上泼水,楚锦瑶正憋着一口气呢,今天就看到七姑娘被嬷嬷体罚,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楚锦瑶浑身舒坦地去荣宁堂用饭,连腿上的酸痛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她从小就习惯了做农活,腿虽然细,但肉都是实的,这点程度的运动量,虽然有些酸痛,但楚锦瑶还真不放在心上。 用饭之后,好些姑娘们都围在楚老夫人身边撒娇,说是腿疼腰疼,楚老夫人见此,只好取消了下午的规矩课程。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楚锦瑶则觉得无所谓,现在大家都在老夫人这里坐着,她不好离开,也很难找到机会和秦沂说话。楚锦瑶正想着如何抽空问问秦沂,为什么嬷嬷说她学过宫礼,冷不丁的,秦沂的声音低低响起。 “楚锦瑶。” 楚锦瑶吓了一大跳,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问:“这里这么多人呢,你怎么突然说话?” “来不及解释了。你跟着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一听,什么埋怨都没有了。秦沂最近正面临着生死大难,秦沂说有事情,那就一定是大事,楚锦瑶选择毫不保留地信任秦沂。她和楚锦娴说了一声,说自己要出去更衣,楚锦娴点头:“好,你记得带上丫鬟。她们在外面说话,你出去的时候,把丫鬟叫上。” “哎,好。”楚锦瑶满口应下,等出门的时候,却悄咪咪地溜走了。 她要做的事情,可不能带着丫鬟。 等到了无人处,楚锦瑶微微喘着气,问秦沂:“突然让我出来,怎么了?” 公子看到她,显然也很吃惊:“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39.风光出嫁 太子爷说,你错过了关键剧情, 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 一路上目视前方, 并没有左右张望,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 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 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 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 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 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 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 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 自然将自己的儿女、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 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 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 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里颇有些凉气,她这样睡,明日起来又要肩膀疼。 秦沂折回身,拉高锦被,盖到了楚锦瑶身上。 秦沂突然发现,他可以碰到真实的东西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正堂里的人一见着,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上端紧贴着裙褶,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0.王府宴会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的可怕。楚锦瑶盯着烛火, 不敢去看秦沂的脸色。最后,她眨了眨眼,将眼里的泪光逼回去, 强自笑道:“我们另外找一块玉,试一试能不能将你转移过去,总好过白白困死在一个地方啊!再说了,就算这样你不得不离开我,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你是无所不能的玉佩精, 以后,你再回来看我就好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 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 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 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 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 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 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 然而现在, 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1.宴会中断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 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 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 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 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 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 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 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 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 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 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 教她如何运笔, 如何起承转合, 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朝云院的下人就看到孙嬷嬷趾高气扬地出去,撂下狠话要寻夫人主持公道,而楚锦瑶气定神闲地出去了一圈,回来之后,孙嬷嬷就老实了,不敢再对楚锦瑶无礼。几个丫鬟都有些意外,对楚锦瑶也肃然起敬,收起了轻视之心。 五姑娘虽然根基浅,但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搓的主啊。 楚锦瑶当日料理了孙嬷嬷,又去和邓嬷嬷学了诗词,等她回到朝云院后,又是一身疲惫。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练字。秦沂看着,皱眉道:“你今日学规矩站了那么久,先歇息一会吧。” 楚锦瑶头也不抬地摇头:“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怎么能缺?我忍一忍就好了。我和楚锦妙差了那么多,我再不努力,就要被甩的越来越远了。” “她只是个花架子罢了。”秦沂从玉佩里出来,坐在楚锦妙对面,随手拿了本书,道,“她现在依仗无非是比你学习诗词的时间长,而其他女子大多时间消磨在针线上,懒得动脑看书,这才显得她文采格外出众。你天分和她差不多,心性却比她坚韧,追上她只是迟早的事。” “真的?” “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她一边写字,一边对秦沂说:“虽然我觉得你在哄我,但还是听着开心。可是再如何不喜欢她,我也得承认,楚锦妙比我会说话会笼络人。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府里祖母、姐妹,还有母亲,都更喜欢楚锦妙,家里兄弟更不必说,我觉得两个表兄也更喜欢她。” “我看未必。”秦沂说,“你光看表面是不行的,其实,楚锦妙在女子中的人缘并不好。比如你长姐,就不喜欢她。你姐姐是家族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眼光就代表了宅门里女性长辈的喜好。你们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更明显了。” 楚锦瑶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当然。”秦沂凉凉地瞥了楚锦瑶一眼,“我像是会看走眼的人吗?” “虽然我总觉得你在安慰我,但是,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啊。”楚锦瑶叹道,“我也不指望别的女性长辈喜欢我,只要母亲对我公平一点,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就连秦沂都觉得一言难尽:“你母亲她……我也没想到,长兴侯的夫人,竟然这样偏听偏信。她若以后还这样,那就只能找人来提点她了。” 楚锦妙怔了一下,立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沂这句话太奇怪了,楚锦瑶又忍不住怀疑他的身份。 “没什么。”秦沂很从容地翻过一页书,问,“你方才为什么说两个表兄?” “你又转移话题!”楚锦瑶气得伸手去拍他,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丁香在外面禀报:“姑娘,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六姑娘来找她做什么?楚锦瑶疑惑不已,秦沂的奇怪之处也被搁下了。六姑娘是三房的嫡女,不太受老夫人喜欢,平日里也都谨言慎行,楚锦瑶暗暗觉得六姑娘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不会主动靠近三房,做什么平白惹老夫人不喜?六姑娘和楚锦瑶没什么交集,平素见面也只是点头一笑的情分,她来朝云院做什么? 楚锦瑶觉得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问坐在对面的秦沂:“你说,六姑娘来做什么?” 秦沂放下书,说:“静待其变,先出去看看好了。” 楚锦瑶搁了笔,走到明堂,果然看到六姑娘已经站在堂上。六姑娘看楚锦瑶从东梢间出来,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五姐姐真是勤勉,一回来就去书房练习。” 楚锦瑶笑着说:“哪有,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楚锦瑶领着六姑娘往西次间走,两人坐好后,丫鬟换上新鲜的果盘。等丫鬟们退到一边,楚锦瑶问:“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我做了一些点心,过来看看五姐姐。”六姑娘说着,就让自己的丫鬟把点心盒子呈上来。一个梳着双螺髻的丫鬟抱着一个红色漆盒上前两步,微微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叠小巧的梅花糕来。六姑娘笑道:“我自己随便做的,五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楚锦瑶笑着,让丫鬟把那碟梅花糕便放过来,其他的点心一一收好。楚锦瑶微微瞥了眼六姑娘的梅花糕,便收回了视线。 六姑娘说是这些是她亲手做的,但实际上却是她的丫头们做好,六姑娘过个手,便算是自己亲手所做。楚锦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些糕点精巧有余,实际上也不算难,若是有梅花模子,她自己也能做。 然而她心里这样想,面子上却不能照实说。楚锦瑶的丫鬟们都在赞叹:“六姑娘好巧的手。”楚锦瑶也笑着说:“六妹妹有心了。” 六姑娘抿嘴一笑,说:“五姐姐不嫌弃就好。” 楚锦瑶看着六姑娘和众人客套,却怎么也不肯提到正题。楚锦瑶也不提醒她,气定神闲地陪着她闲聊。 六姑娘等了一会,实在等不到楚锦瑶主动询问。她暗暗想着,楚锦瑶可真是沉得住气。六姑娘只好自己点破这层窗户纸:“五姐姐,我今日来,除了给你送糕点,也有一些私心话想和你说。” 楚锦瑶一听,用眼睛瞅了下周围的丫鬟,桔梗等人立刻识趣地告退:“奴婢去给姑娘们准备瓜果。” 等闲杂丫头走的差不多了,六姑娘才压低了声音,手肘撑在桌子上,微微朝楚锦瑶探过身来:“五姐姐,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悄悄告诉你,四姑娘想在你身边安插探子。” 楚锦瑶意外地挑了挑眉,问:“哦?这话怎么说?” “我有一个丫鬟是家生子,人缘特别好,那天她去找她的小姐妹说话,听在四姑娘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说起的。四姑娘和人说话时,没注意树丛后面站着人,这才被那个小丫头听到了。我的丫鬟知道后,回来就告诉了我,我左思右想,怎么都不对劲,就过来告诉五姐姐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笑容不变,心里却留了意。且不说那个下丫头偷听的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六姑娘为什么告诉她呢?楚锦瑶没有表态,而是说:“难为你愿意替我着想,只是我们都是同府姐妹,若是被人听到,多半又要嚼舌根了。六妹为了我这样冒险,我很是过意不去。” 六姑娘说:“五姐姐不知,我一见你,就觉得很是投缘。其实我和你一样,在侯府里都不怎么得宠,不比四姑娘、七姑娘那样众星捧月。我也得小心翼翼地在夹缝里求生,看到你处处被为难,我就觉得同病相怜,所以总是想帮你做些什么。只是我也不受宠,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锦瑶笑道:“六妹妹这样想,我很是感动。六妹妹也不需要替我做什么,我知道你的心就够了。” 六姑娘见楚锦瑶怎么都不肯搭腔,只好拿出底牌,说道:“五姐姐你可知道,为什么侯夫人突然想起给你送教养嬷嬷了?” 楚锦瑶不动神色地问:“为什么?” “还不是那位搞的鬼。姑娘们院子里虽然都有嬷嬷,名义上是管教规矩,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若是嫡出姑娘,母亲早就替姑娘安排好了,院子里的事都是姑娘自己管,管教嬷嬷就是替姑娘扮黑脸,吓唬丫鬟罢了。而你的这个嬷嬷却不对劲,有这样一个人在,你的什么事都要经过她的手,什么都干不成就不说了,你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她传出去。你说,这样下去,得利的会是谁。” “你是说,四姑娘?” “对啊。五姐姐,如今是选伴读的关键时刻,姑母、世子还有王府嬷嬷都在我们府上,等她们回去之后,王妃一定会和姑母、嬷嬷询问我们的事,姑母就不说了,嬷嬷对我们的评价才是要紧呢。若是她们说一句好,比得上我们自己说一百句,但她们只要有一句不好,那我们辩解一千句一万句都没用。五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四姑娘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个教养嬷嬷,若是她用这个嬷嬷偷换你的什么东西,或者让嬷嬷编排你些什么,等传到花嬷嬷和邓嬷嬷口中,那就什么都完了。” 楚锦瑶心想着,她本来也没打算选这个伴读,现在不过跟着王府嬷嬷学习罢了。嬷嬷对她评价如何,楚锦瑶并不关心,所以这样一来,孙嬷嬷也没有六姑娘说的那样要害。 六姑娘见楚锦瑶不说话,以为她被吓住了,于是继续说:“姐姐,你看王府要给县主挑两个伴读,我们俩同病相怜,是不是更该团结起来?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楚锦妙愈发猖狂,指不定要怎么谋算我们俩呢。我们俩联合起来,多个人就是多份力量,就算遇到什么事,好歹有个商量的人。” 楚锦瑶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六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是来找她结盟来了。楚锦瑶本来便无意王府的伴读,更不想掺和到她们的内斗中,她正要回绝,突然感觉到胸口的玉佩震了一下。 楚锦瑶脸色不动,说出来的话却转了一个大弯:“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很感动。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若是六妹妹不嫌弃我,愿意帮我一把,我十分感激。” 六姑娘终于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我们姐妹俩都是可怜人,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总会有办法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2.鞑靼犯边 太子爷说,你错过了关键剧情, 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闺中清闲, 姑娘们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在长辈面前消磨, 待在母亲这里和丫鬟说说话,缝几针, 一下午就过去了。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 但是到了长兴侯家,楚锦娴没有选择待在母亲面前做针线,而是行礼说道:“母亲, 您还要接见禀事的丫鬟婆子, 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回屋去做。” 楚锦瑶一看,赶紧跟着说:“那女儿也先告退了。”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 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 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 庶女三姑娘一看, 嚯, 两个嫡女都走了, 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 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 道:“娘,这回姑姑回来, 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 衣服也好好绣, 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楚锦娴话已说到,剩下的不便再提。说话间楚锦娴的院子已经到了,她停下来,对楚锦瑶说:“那三十两你好好收着,内宅里的花销多着呢。”她想让楚锦瑶想办法多攒些银钱傍身,可是想来想去,楚锦娴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楚锦瑶的银钱来路。最后她只能叹气:“你现在先忍着些,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楚锦娴也不好说。如果只有楚锦瑶一个人,楚锦娴不会这样担心,然而偏偏,楚锦妙也在。原本楚锦娴和楚锦妙的关系就很淡,现在得知楚锦妙是冒牌的,楚锦娴更对这位没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呢?但是楚锦妙小心思多,嘴又惯会讨巧,天时地利人和楚锦妙都占了,楚锦娴实在放不下心。 楚锦瑶看懂了楚锦娴的心思,她笑着对楚锦娴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的。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钱难倒吗?你安心绣嫁妆就是了,不用操心我。” 楚锦娴知道多说无益,点头道:“好罢。你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吧,下次不能了,你要待在母亲面前争宠,若不然,便宜都被那个搂走了。” 楚锦瑶笑着应是,然后和楚锦娴在岔路口分手,楚锦娴回屋,而楚锦瑶往偏僻的朝云院走。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锦瑶让丁香远远跟着,自己低声和秦沂说:“齐泽,我的两个姐姐都是大好人呢。” 秦沂笑了一下:“你就这点出息?她说得对,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 “但已经有一个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了,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楚锦瑶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秦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明明无依无靠,却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秦沂认识的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反目成仇,背后捅刀。他从五岁起,就活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倾轧中,他实在没想到,深不见底的宅门里,竟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秦沂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心戳穿她的幻想。他说:“会的。”他也希望楚锦瑶能永远这样乐观下去。 “齐泽,你还记得父亲说的太子吗?” 秦沂停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宫女……我觉得他年纪一定不大。” “嗯?”秦沂的声音一下子犀利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没猜错。不过我这样猜,倒不是因为他当众射杀宫人,在他心里,军鼓应该是极神圣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做,其实我能理解。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是个很正直很敞亮的人吧!”楚锦瑶说完了,又等了一会,好奇道,“你怎么不反驳我?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轻易承认别人的。” 秦沂轻轻叹道:“他不正直,也不敞亮。他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是满朝文武,只有他敢这样做啊!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因为他是太子,然而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敢直接和皇上皇后对抗啊。我猜他年轻,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宁愿去边关吹冷风都不肯和皇后服软,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楚锦瑶听到自己的玉佩凉凉地说:“那你现在什么都缺,我让你去和赵氏撒娇,你去吗?” “我不去。” 秦沂哼了一声,楚锦瑶有些尴尬,赶紧给自己挽回颜面:“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被抱错了呀!我又不在母亲跟前长大,怎么好理直气壮地撒娇,要东要西。但是太子长在宫里,他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秦沂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皇后不是他的生母。是他的姨母。” “姨母?”楚锦瑶完全被惊到了。她知道朝廷有皇上、皇后和太子,但是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贵人们如何生活,有何关系,她就全然不晓得了。 秦沂提了一嘴,却并不想多说。楚锦瑶没有等到答案,心里有些失望,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哎,齐泽,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秦沂说完,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你动动你的脑子。”秦沂觉得,他透露的消息实在太多了,若是楚锦瑶借此猜出他的身份,秦沂也认了。 而秦沂……实在是想多了。楚锦瑶听懂了秦沂在暗示,她仔细想了想,道:“也是,我以后要在侯府里长久生活,还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懂哪行呢?谢谢你提醒,我以后也得打听权贵的事情了,不能总是靠你。” 秦沂说不出话来,楚锦瑶见他不应声,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还特意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用谢我,我又没提醒你。” ……楚锦瑶觉得,和秦沂聊天,真的是太难了。 好容易走回朝云院,楚锦瑶吩咐人开箱子,将云锦取出来,顺便将这三十两银子上锁。 趁丫鬟们不注意,楚锦瑶悄悄问秦沂:“三十两真的不算多吗?” 秦沂说:“我觉得三十两不算钱。” “你这人……”楚锦瑶明明想生气,结果却被逗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秦沂没反驳,在他老人家看来,三十两银子……都没人敢拿到他跟前来。 楚锦瑶打开包裹,手指从光亮的银锭上滑过。楚锦瑶带了些感慨,对秦沂说:“一个月之前,我一年里都挣不到十个铜钱,可是如今我却觉得三十两银子不够花。人生的际遇,是不是很奇怪?” 秦沂微微吃了一惊:“你……” “我没事。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小的时候确实是穷人,便是来了富贵乡,也总是觉得惶恐。”楚锦瑶笑着说,“穷又不是什么错,懒和贪才是,不是吗?” 秦沂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总是能在他自认为看透她的时候,做出一些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秦沂再说话时,语气中也染上感慨:“我见过许多人,一朝发迹,然后就抛妻弃子,嫌贫爱富,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去。你这样坦然,这很好,远比那个代替你身份的人强。” 楚锦瑶被夸的笑弯了眼睛,她有些赧然,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光靠这三十两可不行。都说开源节流,我看我是省不出多少银钱了,我要想办法开源啊!” 秦沂却觉得:“这又不是什么事。以后自然会有办法的。” “你还觉得天上会掉银子给我?”楚锦瑶笑,“你明明看着很聪明,但是有时候却很固执。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还会信这些?何况不只是我,我还想拉姐姐一把,对了,大姑娘对我也很好,我以后还要报答她。”楚锦瑶说着就皱起脸:“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赚钱就这样难呢?” 楚锦瑶等了好久,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说了呀。”秦沂语气很是不善,“你非是不听。” “姑娘!” 楚锦瑶赶紧“哎”了一声,山茶站在外面喊:“针线篓已经拿来了。” “好,我这就出来。”楚锦瑶待在内屋里装东西,还打发丫鬟不要进来。她和秦沂一言一句聊,险些忘了外面。楚锦瑶站起身,抱起那个装了三十两银子的木匣,低声对秦沂说:“我要出去了,你不要说话。” 张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怔了怔,连忙去看赵氏。赵氏笑着说:“妙儿想吃,你就去做吧,反正也不费功夫。” 张嬷嬷心里连声叹气,赵氏这还是拎不清啊!楚锦妙把她支开,指不定想说什么呢,而赵氏偏偏应了,张嬷嬷气愤之余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呢? 等张嬷嬷走后,楚锦妙嘴边勾了勾,然后坐到赵氏跟前,说:“娘,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霸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头,还让楚锦瑶在外面流落了十三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赵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想起说这种话?” 楚锦妙垂下眼,泫然欲泣:“我也想好好孝顺母亲,可是别人都说,我鸠占鹊巢,贪慕荣华,还害的真正的千金在外面受苦。都是我不好,娘,女儿这辈子没法孝顺你了,过几日,您将我送回乡下吧。等来世我投个好胎,名正言顺地来孝顺您,省得被别人指着脊椎骨骂。” 赵氏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随即大怒:“是谁和你说了这些?” 楚锦妙抹眼泪,不说话,赵氏越看越觉得窝火:“是下人?老夫人的人?还是楚锦瑶?” 等说到楚锦瑶的时候,楚锦妙大喊:“不是,没有,您别问了。” “岂有此理!”赵氏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几天也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暗地里她竟敢这样说你!妙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只有有娘在,你就安安心心做侯府的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娘。”楚锦妙去拉赵氏的袖子,“祖母都特意说了,让您对楚锦瑶上心些,您若为了我喝斥楚锦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又要对您不满了。” 赵氏仗着一股怒气说出来方才的话,等楚锦妙一提醒,她才想到还有老夫人在。她那婆婆严肃又强势,赵氏一直都提着心伺候婆婆,若是楚老夫人插手,她还真不能随意处置楚锦瑶。赵氏又是气又是恨,不知不觉就将对婆婆的气迁怒到楚锦瑶身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处置自己的闺女,还用得着别人发话?”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楚锦瑶有老夫人护着呢?就连大姐也处处给她说话。我们娘俩势单力薄,怎么能和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比?” “这么说,她就如此金贵,没人能管束她了?” 楚锦妙说:“娘您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有老夫人护着,您虽然没法管她,但是给她找几个教养嬷嬷还是行得通的。她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导,以前穷惯了,猛地来了富贵乡,若是管教不好,肯定会被钱财蒙了眼,移了性子。所以,您得给她找一个嬷嬷,处处管着她,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您,但您这是为了她好!便是祖母,也能明白的。” “管教嬷嬷?”赵氏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您给她拨一个严厉些的嬷嬷,指导她管钱管下人,平时还能督促她的规矩,这才是真的为她好!若是因为不忍心就纵着她,她要什么给什么,迟早会把她的性子养坏。若一个人从根上烂了,那以后费再多功夫,都没用了。” 赵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派个人过去替我管教她也好。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我,但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她好,便也不求这些虚名了。”赵氏说完,欣慰地看向楚锦妙:“她对你恶言相向,你却以德报怨,这样替她着想,实在是好心肠。她说到底都是穷人家长大的,心性不够敞亮,突然见了这么多钱财,难免会被蒙了心智,暗地里排挤你。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楚锦妙抿嘴笑了。 天色晚了,楚锦妙得回跨院休息了。她出门时,正好遇到赵嬷嬷端着一盘金酥果子回来。见到楚锦妙,赵嬷嬷停下脚步:“四姑娘这就要走了?果子刚刚炸好,您还要吗?” “我突然不想吃了,嬷嬷自己处理了吧。”楚锦妙将手拢在袖套里,轻巧地说道。 是楚锦妙大晚上的说要吃金酥果子,还让张嬷嬷亲自炸,等做好了,她却又说不想吃了。 张嬷嬷没说话,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一边,恭送楚锦妙出去。张嬷嬷低着头,她感觉到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锦妙抬头极快极轻地扫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但却仿佛浸了冰水的暗针,刺得人肉疼。 …… 黄姨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正杵在长兴侯面前诉苦。 “父亲,我知道我是个愚钝的,嬷嬷教东西,四姑娘她们一遍就能学会,我只能回来后自己再琢磨,每日足要练到掌灯。父亲,您说,我这样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长兴侯时常来黄姨娘的院子,连着三姑娘也经常能见着。见面的次数多了,长兴侯对这个庶女难免要更怜惜一些。长兴侯见女儿耷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的怜惜更甚,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肯自己下苦功,这已经远远好过你的姐妹们了。你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有回报的。” “真的会有吗?”三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旋即皱起眉,苦恼地咬了咬唇,“四妹妹她们课上听一遍就能懂,回来之后也不需要补习,而我每日总要看到掌灯,就这样才能和她们持平。父亲真的不怪我愚笨吗?” 黄姨娘听了,适时地补充:“何止掌灯,每次我去看三姑娘,天都快全黑了,她还在屋子里自己练字练规矩呢。” “天黑了还在学?”长兴侯吃惊,楚家的姑娘们都是娇养,长辈们对少爷的功课督促的非常严,但是在姑娘名下就很轻松。散学后愿意继续看功课已经是极勤勉了,独自练习到天黑掌灯,这长兴侯想都不敢想。惊讶过后,长兴侯对三姑娘生出一股满意之情:“不错,你这样勤奋,日后必有大成。” 看到长兴侯眼睛中的赞赏,三姑娘非常高兴,她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欣喜而羞涩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父亲赞赏后,喜不自胜却又略有不好意思。她知道长兴侯最喜欢这种羞怯又坦率天真的模样。三姑娘道:“父亲不嫌弃我就好,就算我选不上伴读,能得父亲这句赏,也值得了。” 长兴侯也笑道:“你这样勤奋,你祖母会看的到的。给县主选伴读,聪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勤勉。县主是管够聪明的,她只是不耐烦学习罢了,若是身边有你这样勤奋的人,倒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三姑娘和黄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长兴侯这是,属意三姑娘了?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3.太子之令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 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男女授受不亲, 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 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 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 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 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 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 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 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 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 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 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 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 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自从那日楚锦瑶在荣宁堂外迷路,老夫人知道了楚锦瑶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是刚进府不久的小丫头,老夫人就对赵氏的处理方式很不满了,二等丫鬟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赵氏对楚锦瑶身边的人该有多么不上心。可是老夫人越是提醒赵氏重视楚锦瑶,赵氏就越觉得楚锦妙可怜。所有人都怕楚锦瑶受委屈,那楚锦妙就没人管了吗?赵氏反而越来越疼惜楚锦妙。 张嬷嬷是个外人,看得一清二楚,她也觉得赵氏简直糊涂了,楚锦妙说到底就是一个农夫的女儿,而且她的父母可以说其心险恶,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调换侯门血脉,这十三年竟然还苛待她们楚家的千金。长兴侯和楚老夫人没把苏家狠狠收拾一顿,已经是看在楚锦妙的面子上了。张嬷嬷看得分明,但是赵氏人在局中,而且还有那么多年的亲缘感情,怎么都舍不下楚锦妙,说什么都不肯让楚锦妙受委屈。 张嬷嬷暗自叹气,赵氏再这样下去,迟早要闹得亲人离心,没看大姑娘都向着五姑娘么,赵氏这样做,便是大姑娘也寒心。可是张嬷嬷却没法提醒赵氏,她虽然是赵氏的奶嬷嬷,从小把赵氏奶大,但她却不敢和楚锦妙比。若是张嬷嬷隐晦地提点了赵氏,赵氏转眼就会告诉楚锦妙,到时候张嬷嬷可吃不了兜着走。她们这位四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啊。 楚锦妙听出来张嬷嬷临时改了口,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和煦地笑着,说:“嬷嬷,你能去小厨房帮我做份金酥果子上来吗?我突然想吃你做的点心。” 张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怔了怔,连忙去看赵氏。赵氏笑着说:“妙儿想吃,你就去做吧,反正也不费功夫。” 张嬷嬷心里连声叹气,赵氏这还是拎不清啊!楚锦妙把她支开,指不定想说什么呢,而赵氏偏偏应了,张嬷嬷气愤之余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呢? 等张嬷嬷走后,楚锦妙嘴边勾了勾,然后坐到赵氏跟前,说:“娘,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霸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头,还让楚锦瑶在外面流落了十三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赵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想起说这种话?” 楚锦妙垂下眼,泫然欲泣:“我也想好好孝顺母亲,可是别人都说,我鸠占鹊巢,贪慕荣华,还害的真正的千金在外面受苦。都是我不好,娘,女儿这辈子没法孝顺你了,过几日,您将我送回乡下吧。等来世我投个好胎,名正言顺地来孝顺您,省得被别人指着脊椎骨骂。” 赵氏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随即大怒:“是谁和你说了这些?” 楚锦妙抹眼泪,不说话,赵氏越看越觉得窝火:“是下人?老夫人的人?还是楚锦瑶?” 等说到楚锦瑶的时候,楚锦妙大喊:“不是,没有,您别问了。” “岂有此理!”赵氏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几天也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暗地里她竟敢这样说你!妙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只有有娘在,你就安安心心做侯府的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娘。”楚锦妙去拉赵氏的袖子,“祖母都特意说了,让您对楚锦瑶上心些,您若为了我喝斥楚锦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又要对您不满了。” 赵氏仗着一股怒气说出来方才的话,等楚锦妙一提醒,她才想到还有老夫人在。她那婆婆严肃又强势,赵氏一直都提着心伺候婆婆,若是楚老夫人插手,她还真不能随意处置楚锦瑶。赵氏又是气又是恨,不知不觉就将对婆婆的气迁怒到楚锦瑶身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处置自己的闺女,还用得着别人发话?”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楚锦瑶有老夫人护着呢?就连大姐也处处给她说话。我们娘俩势单力薄,怎么能和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比?” “这么说,她就如此金贵,没人能管束她了?” 楚锦妙说:“娘您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有老夫人护着,您虽然没法管她,但是给她找几个教养嬷嬷还是行得通的。她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导,以前穷惯了,猛地来了富贵乡,若是管教不好,肯定会被钱财蒙了眼,移了性子。所以,您得给她找一个嬷嬷,处处管着她,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您,但您这是为了她好!便是祖母,也能明白的。” “管教嬷嬷?”赵氏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您给她拨一个严厉些的嬷嬷,指导她管钱管下人,平时还能督促她的规矩,这才是真的为她好!若是因为不忍心就纵着她,她要什么给什么,迟早会把她的性子养坏。若一个人从根上烂了,那以后费再多功夫,都没用了。” 赵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派个人过去替我管教她也好。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我,但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她好,便也不求这些虚名了。”赵氏说完,欣慰地看向楚锦妙:“她对你恶言相向,你却以德报怨,这样替她着想,实在是好心肠。她说到底都是穷人家长大的,心性不够敞亮,突然见了这么多钱财,难免会被蒙了心智,暗地里排挤你。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楚锦妙抿嘴笑了。 天色晚了,楚锦妙得回跨院休息了。她出门时,正好遇到赵嬷嬷端着一盘金酥果子回来。见到楚锦妙,赵嬷嬷停下脚步:“四姑娘这就要走了?果子刚刚炸好,您还要吗?” “我突然不想吃了,嬷嬷自己处理了吧。”楚锦妙将手拢在袖套里,轻巧地说道。 是楚锦妙大晚上的说要吃金酥果子,还让张嬷嬷亲自炸,等做好了,她却又说不想吃了。 张嬷嬷没说话,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一边,恭送楚锦妙出去。张嬷嬷低着头,她感觉到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锦妙抬头极快极轻地扫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但却仿佛浸了冰水的暗针,刺得人肉疼。 …… 黄姨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正杵在长兴侯面前诉苦。 “父亲,我知道我是个愚钝的,嬷嬷教东西,四姑娘她们一遍就能学会,我只能回来后自己再琢磨,每日足要练到掌灯。父亲,您说,我这样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长兴侯时常来黄姨娘的院子,连着三姑娘也经常能见着。见面的次数多了,长兴侯对这个庶女难免要更怜惜一些。长兴侯见女儿耷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的怜惜更甚,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肯自己下苦功,这已经远远好过你的姐妹们了。你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有回报的。” “真的会有吗?”三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旋即皱起眉,苦恼地咬了咬唇,“四妹妹她们课上听一遍就能懂,回来之后也不需要补习,而我每日总要看到掌灯,就这样才能和她们持平。父亲真的不怪我愚笨吗?” 黄姨娘听了,适时地补充:“何止掌灯,每次我去看三姑娘,天都快全黑了,她还在屋子里自己练字练规矩呢。” “天黑了还在学?”长兴侯吃惊,楚家的姑娘们都是娇养,长辈们对少爷的功课督促的非常严,但是在姑娘名下就很轻松。散学后愿意继续看功课已经是极勤勉了,独自练习到天黑掌灯,这长兴侯想都不敢想。惊讶过后,长兴侯对三姑娘生出一股满意之情:“不错,你这样勤奋,日后必有大成。” 看到长兴侯眼睛中的赞赏,三姑娘非常高兴,她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欣喜而羞涩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父亲赞赏后,喜不自胜却又略有不好意思。她知道长兴侯最喜欢这种羞怯又坦率天真的模样。三姑娘道:“父亲不嫌弃我就好,就算我选不上伴读,能得父亲这句赏,也值得了。” 长兴侯也笑道:“你这样勤奋,你祖母会看的到的。给县主选伴读,聪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勤勉。县主是管够聪明的,她只是不耐烦学习罢了,若是身边有你这样勤奋的人,倒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三姑娘和黄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长兴侯这是,属意三姑娘了?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道:“娘,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4.环环相扣 太子爷说, 你错过了关键剧情,不给你看这一章!快去补啦~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 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这才说:“你帮我良多, 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 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 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 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 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 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 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 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 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 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 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 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指示,歪歪扭扭地练习请安的姿势。楚锦瑶心里想,齐泽这个精听起来脾气不大好,没想到教人的时候,还算耐心,她做错的地方他会一点一点纠正过来,并没有骂。 “不要晃。” “我也不想晃。”楚锦瑶艰难地说,“可是我控制不住。”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若是歇息,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不要将腿露出裙外,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淡淡开口,“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凳子上缝了锦垫,坐着很是舒服,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5.山水相逢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低下头,片刻后, 低低说:“对。”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的可怕。楚锦瑶盯着烛火,不敢去看秦沂的脸色。最后,她眨了眨眼, 将眼里的泪光逼回去, 强自笑道:“我们另外找一块玉, 试一试能不能将你转移过去, 总好过白白困死在一个地方啊!再说了, 就算这样你不得不离开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是无所不能的玉佩精,以后, 你再回来看我就好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 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 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 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 她心里有些难受, 低声说:“在那之后, 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 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 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 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 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秦沂嘴边挂着轻松的笑意,轻飘飘地回答道:“可能,是教我的老师比较好吧。” 太子从小就有专门的大学士教导,这些人不但要学问深厚,同时还要德行高尚、名声显赫,满朝文臣武将,甚至可以说历朝历代的宰辅重臣,都以能当太子太傅为荣。秦沂的老师,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然而楚锦瑶却不知道秦沂话中的老师是什么分量,她听到是对方的老师好,便已然歇了心思。“都说名师出高徒,如果是师父好,那一般人再模仿也学不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练习好了。”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姑娘们都欢呼一声,飞扑过去看,就连最端庄淑贤的楚锦娴也露出笑意,快走了几步。楚家的姑娘们拈起云锦,相互热烈地讨论,比较哪一匹的花色更好。楚锦瑶也围上去,惊奇地瞪大眼,像碰到什么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 入手的触感让楚锦瑶惊奇不已。云锦是应天府那边特贡的丝织品,灿如云霞,故得云锦之名。云锦造价极高,最熟练的织娘两人配合,一天也只能织一寸多,所以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这些稀少精美的云锦,悉数都要上贡给宫里贵人,在织造府有门路的,才能零零散散买几匹出来,而且都是小数目,不能大规模倒卖。这样一来,民间云锦的市价可想而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6.太子到来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三姑娘看自己已经成功给长兴侯留下了勤勉用功的印象,心满意足, 瞅着空告退。下一步说服长兴侯, 让长兴侯出面去和楚老夫人推荐三姑娘做伴读, 那就是黄姨娘的事情了。 出来之后, 三姑娘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她的丫鬟看姑娘高兴,凑趣道:“侯爷果然宠爱姑娘,今日竟然说出姑娘来给县主做伴读这种话来。” “长辈么, 总是喜欢乖巧又勤奋的。更何况对付男人, 稍微示示弱, 再装出一副天真率性、不谙世事的性子就够了。有姨娘帮我谋划, 这个伴读之位, 我一定要拿到手。”三姑娘说道,“给县主伴读是小事, 等到了王府,能和世子朝夕相处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在世子身上下些功夫, 说不定, 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去王府度过了。”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 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她敢说,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 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 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 能当世子妃最好,就算当不了,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到底,六姑娘能依靠的,还是仅有自己。 “姑娘?”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六姑娘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甚高兴地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细若蝇闻地说:“没什么,我怕姑娘睡着了,这才唤了一声。” 六姑娘收回手,被丫鬟按摩了怎么半天,她的手已经好多了。六姑娘眼睛平静如古井,幽幽说道:“不得长辈喜爱,实在是步履维艰,看来只能自己努力些,才能改变处境。” “姑娘?”丫鬟试探地问。六姑娘回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这几日我要勤学勤练,你们提早准备好笔墨等物。” “是。” 朝云院内,楚锦瑶刚刚把第三页大字写完。 秦沂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看到楚锦瑶还在练字。他回头望了眼天色,说:“你一直都在练字?” “对。”楚锦瑶放下笔,揉了揉已然僵硬的手腕,又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已经写满三大页了,这仅是成品,中途写废的纸还有许多。三姑娘为了显示勤勉,让人将书房的灯一直燃着,六姑娘狠下心让自己练习,但写了一页纸就觉得手乏,不想再写,而楚锦妙陪赵氏说了一晚上话,帮着赵氏斗后院的姨娘。唯有楚锦瑶,是真的练习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 就是秦沂也感叹:“用不着这样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这样逼迫自己。”楚锦瑶的功夫,都比得上科考的学子了。 “不行。”楚锦瑶摇头,“我从前没机会写字,已经比姐妹们差太多了,自己再不努力,那就活该被人嘲笑了。我再写一页就好,你乏了就先休息吧。” 秦沂看了一会,默默叹气。他突然说:“我从前还总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的。” “真的吗?”楚锦瑶惊喜,笑着从纸上抬头,看向秦沂。 灯光下,楚锦瑶的眼睛亮的几乎在发光。秦沂也轻轻笑了,难得轻柔地点头道:“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觉得。只要想到日后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生活,我就觉得惶恐,可是想到还有你陪着,却又觉得都不算什么。” 秦沂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楚锦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听到这句话,楚锦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虽然不知为何秦沂出现在她的玉佩里,但是秦沂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对人间非常了解的精怪,楚锦瑶不觉得对方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想,她能遇到秦沂,已然是上天厚爱,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唯有祝福秦沂远走高飞,更上一层。 “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齐泽,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话刚出口,楚锦瑶又后悔了,“不行,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也是白白难受。你看你会这么多东西,属于你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而不是我这个仅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的内宅闺秀。你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秦沂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秦沂想过很多次,他迟早都要离开,早些提醒楚锦瑶,让她对此有心理准备,这是为她好。然而等他真的提起这个话题,秦沂却很不喜欢。他莫名不喜此刻沉重的氛围。 “算了,这一天还远,以后再议吧。”秦沂叹气。 而楚锦瑶这次却没有像原来一样听从秦沂的话,她解开络子,将玉佩从中取出。这块玉剔透细腻,玉质极好,玉中宛如血丝一样的红絮更是泛出一种妖异的美感。楚锦瑶端详了很久,说:“齐泽你看,玉里的红絮已经很少了。” 秦沂不知为何,没有接话。楚锦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红絮全部消失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赌,我不想让你冒这份风险。” 隔了一会,她艰难地说:“我们想办法吧。” 楚锦妙在丫鬟的服饰下卸了披风。她的披风是赵氏特意吩咐人做的,用寸锦寸金的云锦做面,里面夹了最好的棉絮,做的非常宽大,基本已经遮到小腿,像个大号上袄一样罩在身上,脖颈处做成最时兴的立领,用一对金镶红宝石做扣子,宽大的袖口和领口还缀了兔毛。楚锦妙本就苗条纤瘦,穿上这一身,越发显得弱不胜衣,空空落落,很有现在盛行的体弱美人之风。 楚锦妙眉毛很淡,嘴唇也很薄,看起来就有些寡淡,不如其他几个姐妹耐看。楚锦妙自从发现自己长相不如姐妹,甚至连庶女都不如,暗自发了一通气,从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单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举之风盛行,文人推崇哀柔婉约、弱不胜衣的古美人,许多女子打扮时也特意朝柔弱扮,现在还实行起垂泪妆。楚锦妙虽然五官不如众姐妹,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却很得兄弟们喜欢。 如今侯府是长兴侯楚靖当家,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府中共有三房兄弟,大房是长兴侯,夫人赵氏,二房是二老爷楚端,二夫人阎氏,三房老爷楚章,夫人钱氏。长兴侯和二老爷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欢。其中大房已经承了爵位,在众兄弟中自然是独领风骚,就连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仅次于老夫人了。 长兴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二少爷、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当初长兴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死活不肯认,哭着死死抱住楚锦妙,不让人将楚锦妙送走。后来老夫人过来,看到黑瘦土气的楚锦瑶也难以接受,老夫人和长兴侯关门长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老夫人说:“当年因为战乱,府里血脉出了些差错。既然现在丢失的姑娘被寻回来了,那就养着吧。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姑娘的人家,锦妙继续在家里住着就行了,新回来的这位,就排在锦妙后,当我们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认下了楚锦瑶,但是同时也保下了楚锦妙,没让长兴侯将楚锦妙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闺女相处了十三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而长兴侯见了妻子和母亲,从前的女儿楚锦妙也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哭,长兴侯早就没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软了,也就不再执意将楚锦妙送走。 反正长兴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没人在乎这些。 莫名跑出来一个女子,还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齿在后面的姑娘只能挨个后移一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惊奇事,楚锦瑶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乡下人,更惹的人争相观看。本来大费周章地重排序齿就很让姑娘们不快,现在和一个乡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们越发不喜欢楚锦瑶。 楚锦妙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对襟宽袖妆花袄,下面是一条蓝缎马面裙,裙摆处用金线织了两寸宽的花鸟纹。张嬷嬷这等见惯了奢华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这一身,且不算头饰,就已经值多少银子了?四姑娘几乎是一天换一身衣服,就这样,赵氏还叫嚷着衣服不够,昨日又唤人进府,要扯布料给大姑娘、四姑娘做衣服。 张嬷嬷想起楚锦瑶进屋时穿的那一身,恐怕连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够。真正的千金小姐过成那样,听说从小做粗活,手心都是茧子,张嬷嬷叹气,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五姑娘可怜。可是有什么用呢,四姑娘才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习惯了侯府的用度,浑身的奢华气度也是用金汤蜜水泡出来的,有一个这样才情这样举止的人比着,五姑娘顿时被衬得什么都不是。 楚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轻松自在,她径直朝赵氏坐卧的西次间走去,边走边唤道:“娘,我来了……” 楚锦妙刚进门,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一边。楚锦瑶早就听到楚锦妙进来了,现在看到楚锦妙,楚锦瑶回头甜甜一笑。 “四姐,你来了。”楚锦瑶有些生疏地问。她看别的姑娘都是这样问好的,不知道她学得对不对。楚锦瑶刚回到自己的亲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姐妹处好关系,就算面前这个人是顶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锦瑶也想和对方好好相处。这件事能怨谁呢,只能怨苏父苏母自私恶毒,被猪油蒙了良心,楚锦妙、楚锦瑶,包括长兴侯、赵氏,他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错?楚锦瑶虽然在村里长大,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她觉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亲人也处生分了,人和人总是要以心换心,好好说话才行。 楚锦妙却没有像楚锦瑶期盼地那样露出笑意,楚锦妙脸上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了。”说完之后,楚锦妙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楚锦妙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锦瑶自己,都听到了。楚锦瑶顿时尴尬,而跟着楚锦妙的丫鬟却露出促狭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着眼睛去觑这位所谓的“五姑娘”,一个刚从山村里飞回来的麻雀。 楚锦瑶听说高门大户里都要早起给父母长辈请安,她不敢耽误,早早就准备好了。好在她从前在村里时就要早起拣柴火,所以起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反而还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穿个衣服,竟然有这么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赵氏这里来做什么,就把楚锦瑶给难倒了。原来村户人家哪有这些讲究,起来后直接去院子里扫地打水,姐姐苏慧还没嫁人的时候,院子里和厨房的事都是她们姐妹俩做的。等苏父苏母一起来,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庭院,已经烧好的热饭。然后苏父会出去下地,有时候苏母也会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锦瑶才回去敲门叫弟弟苏盛起床。苏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她们这些女孩子要金贵的多。 所以楚锦瑶实在不知道给父母请安要做什么,侯府里又不用她扫地洗衣服,楚锦瑶站在赵氏屋里,真的是手足无措。赵氏身边围了一群丫鬟,这些丫鬟媳妇有的递衣服,有的给赵氏擦手,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给赵氏带金丝假髻,这些人将赵氏身边围的满满当当,楚锦瑶就是想上前,其实也挤不进去。 现在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显然并不想当楚锦瑶的姐姐,也不觉得楚锦瑶是她的同门妹妹。楚锦瑶一时愣怔,而楚锦妙已经衬着这个空档,轻快地朝赵氏走去了。 楚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妇都给楚锦妙让路,嘴里还喊着“四姑娘”,不住地说吉祥话。赵氏看到楚锦妙走过来了,也笑吟吟地从铜镜里嗔怪她一眼:“你又来捣乱。” “女儿哪里是捣乱?我明明是在孝顺母亲。”楚锦妙说着,熟稔地从赵氏梳妆盒里取簪子出来比划,然后说,“母亲今天簪这个吧,正好配您大红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头的媳妇凑趣:“四姑娘最是会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们给夫人配的头面都没法拿出手了。” 楚锦妙笑,和赵氏等人有说有笑。而楚锦瑶就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看楚锦妙对这些珠宝首饰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从小就见习惯了,而楚锦瑶,连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认不全。 楚锦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帮家里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这样的,楚锦瑶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群女孩子,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精致生活。可是,这能怨她么?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当年不要被抱错,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实楚锦瑶这几天过的并不好,虽然生活环境天翻地覆,她见到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楚锦瑶却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长兴侯府里的人,从赵氏、楚锦妙,到隔房婶母姐妹,再到下头的丫鬟婆子,其实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贵荣华的长兴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锦瑶每天睡觉时,等外头守夜的丫鬟睡着后,她都捂在被子里偷偷哭。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睡觉都有人伺候,楚锦瑶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这样不好,她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委屈。她走的时候,姐姐苏慧追上来塞给她一包衣服,楚锦瑶知道这是姐姐怕她去了别人家受罪,所以尽量拿好东西给她,可是等来了长兴侯府,楚锦瑶发现就连侯府里扫地的婆子,也不穿这样灰扑扑的棉布袄裙。然而这些袄裙在村里,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好衣服。 楚锦瑶一来就有人给她换衣服,姐姐的棉布袄裙也自然不能拿出来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后,还差点扔出去。楚锦瑶连忙抢了回来,自己贴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锦瑶就偷偷拿出来,抱着衣服偷偷哭。 楚锦瑶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父苏母对她,总是没个好脸,看临走时姐姐苏慧的表现,显然苏慧也知道,只是终究捱不住心软,时常背着苏父苏母偷偷接济她。 楚锦瑶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时又是一副精神模样。虽然现在大家不喜欢她,但是若是苏家突然有一个亲戚要来借住,她们姐妹还要暗暗念叨呢,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楚锦瑶路上告诉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学,用真心和赵氏、楚锦妙相处,她们总会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现在,楚锦瑶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亲热热地挑首饰,而她站在一边,多余无比,楚锦瑶突然就怀疑其自己想当然的信心来。 她真的能融入这对母女之中吗? 楚锦瑶正尴尬着,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大姑娘来了,大姑娘万福。” 一个轻缓悦耳,宛如流水从鹅卵石边轻轻流过般的声音响起:“母亲在里边?”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顿了顿,然后一阵轻缓温和的脚步声走近,西次间的丫鬟早就打开帘子,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气质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锦娴点头,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楚锦瑶也学着众人的模样给楚锦娴问好:“大姐安好。” 楚锦娴轻轻点了点头,就收回视线,和楚锦瑶一起站着。楚锦瑶见了楚锦娴才知道,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楚锦娴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就像才子佳人里面的那个佳人。虽然楚锦娴对楚锦瑶一样淡淡的,但是楚锦瑶却不以为意,楚锦娴对谁都是这样,而且楚锦娴一进来就和她站在一处,楚锦瑶不用再干巴巴一个人站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楚锦瑶心里想,怪不得楚锦娴是府里众口交赞的大姑娘,她为人处世真的很有长姐之风,就凭楚锦娴随手给楚锦瑶解围,从没受过别人什么好的楚锦瑶便非常感动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7.尘埃落定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张嬷嬷忽地回过了神,她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五姑娘刚回府时的事情,竟然入了神。张嬷嬷掩饰住心思, 脸上堆满笑容, 小心讨好地对面前这位姑娘说:“四姑娘, 您来了!” “对啊, 今日睡不着,便起身早些来给母亲请安。” “四姑娘真是孝顺。”张嬷嬷笑道, 屋子里一迭声都是赞楚锦妙孝顺的。张嬷嬷笑着听众人恭维, 心里却在想,说来得早,如何比得过五姑娘?人家都已经进去半响了。然而这种话, 张嬷嬷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楚锦妙在丫鬟的服饰下卸了披风。她的披风是赵氏特意吩咐人做的,用寸锦寸金的云锦做面, 里面夹了最好的棉絮, 做的非常宽大,基本已经遮到小腿,像个大号上袄一样罩在身上,脖颈处做成最时兴的立领, 用一对金镶红宝石做扣子, 宽大的袖口和领口还缀了兔毛。楚锦妙本就苗条纤瘦,穿上这一身, 越发显得弱不胜衣, 空空落落, 很有现在盛行的体弱美人之风。 楚锦妙眉毛很淡,嘴唇也很薄,看起来就有些寡淡,不如其他几个姐妹耐看。楚锦妙自从发现自己长相不如姐妹,甚至连庶女都不如,暗自发了一通气,从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单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举之风盛行,文人推崇哀柔婉约、弱不胜衣的古美人,许多女子打扮时也特意朝柔弱扮,现在还实行起垂泪妆。楚锦妙虽然五官不如众姐妹,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却很得兄弟们喜欢。 如今侯府是长兴侯楚靖当家,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府中共有三房兄弟,大房是长兴侯,夫人赵氏,二房是二老爷楚端,二夫人阎氏,三房老爷楚章,夫人钱氏。长兴侯和二老爷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欢。其中大房已经承了爵位,在众兄弟中自然是独领风骚,就连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仅次于老夫人了。 长兴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二少爷、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当初长兴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死活不肯认,哭着死死抱住楚锦妙,不让人将楚锦妙送走。后来老夫人过来,看到黑瘦土气的楚锦瑶也难以接受,老夫人和长兴侯关门长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老夫人说:“当年因为战乱,府里血脉出了些差错。既然现在丢失的姑娘被寻回来了,那就养着吧。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姑娘的人家,锦妙继续在家里住着就行了,新回来的这位,就排在锦妙后,当我们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认下了楚锦瑶,但是同时也保下了楚锦妙,没让长兴侯将楚锦妙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闺女相处了十三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而长兴侯见了妻子和母亲,从前的女儿楚锦妙也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哭,长兴侯早就没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软了,也就不再执意将楚锦妙送走。 反正长兴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没人在乎这些。 莫名跑出来一个女子,还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齿在后面的姑娘只能挨个后移一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惊奇事,楚锦瑶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乡下人,更惹的人争相观看。本来大费周章地重排序齿就很让姑娘们不快,现在和一个乡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们越发不喜欢楚锦瑶。 楚锦妙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对襟宽袖妆花袄,下面是一条蓝缎马面裙,裙摆处用金线织了两寸宽的花鸟纹。张嬷嬷这等见惯了奢华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这一身,且不算头饰,就已经值多少银子了?四姑娘几乎是一天换一身衣服,就这样,赵氏还叫嚷着衣服不够,昨日又唤人进府,要扯布料给大姑娘、四姑娘做衣服。 张嬷嬷想起楚锦瑶进屋时穿的那一身,恐怕连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够。真正的千金小姐过成那样,听说从小做粗活,手心都是茧子,张嬷嬷叹气,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五姑娘可怜。可是有什么用呢,四姑娘才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习惯了侯府的用度,浑身的奢华气度也是用金汤蜜水泡出来的,有一个这样才情这样举止的人比着,五姑娘顿时被衬得什么都不是。 楚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轻松自在,她径直朝赵氏坐卧的西次间走去,边走边唤道:“娘,我来了……” 楚锦妙刚进门,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一边。楚锦瑶早就听到楚锦妙进来了,现在看到楚锦妙,楚锦瑶回头甜甜一笑。 “四姐,你来了。”楚锦瑶有些生疏地问。她看别的姑娘都是这样问好的,不知道她学得对不对。楚锦瑶刚回到自己的亲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姐妹处好关系,就算面前这个人是顶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锦瑶也想和对方好好相处。这件事能怨谁呢,只能怨苏父苏母自私恶毒,被猪油蒙了良心,楚锦妙、楚锦瑶,包括长兴侯、赵氏,他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错?楚锦瑶虽然在村里长大,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她觉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亲人也处生分了,人和人总是要以心换心,好好说话才行。 楚锦妙却没有像楚锦瑶期盼地那样露出笑意,楚锦妙脸上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了。”说完之后,楚锦妙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楚锦妙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锦瑶自己,都听到了。楚锦瑶顿时尴尬,而跟着楚锦妙的丫鬟却露出促狭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着眼睛去觑这位所谓的“五姑娘”,一个刚从山村里飞回来的麻雀。 楚锦瑶听说高门大户里都要早起给父母长辈请安,她不敢耽误,早早就准备好了。好在她从前在村里时就要早起拣柴火,所以起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反而还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穿个衣服,竟然有这么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赵氏这里来做什么,就把楚锦瑶给难倒了。原来村户人家哪有这些讲究,起来后直接去院子里扫地打水,姐姐苏慧还没嫁人的时候,院子里和厨房的事都是她们姐妹俩做的。等苏父苏母一起来,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庭院,已经烧好的热饭。然后苏父会出去下地,有时候苏母也会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锦瑶才回去敲门叫弟弟苏盛起床。苏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她们这些女孩子要金贵的多。 所以楚锦瑶实在不知道给父母请安要做什么,侯府里又不用她扫地洗衣服,楚锦瑶站在赵氏屋里,真的是手足无措。赵氏身边围了一群丫鬟,这些丫鬟媳妇有的递衣服,有的给赵氏擦手,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给赵氏带金丝假髻,这些人将赵氏身边围的满满当当,楚锦瑶就是想上前,其实也挤不进去。 现在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显然并不想当楚锦瑶的姐姐,也不觉得楚锦瑶是她的同门妹妹。楚锦瑶一时愣怔,而楚锦妙已经衬着这个空档,轻快地朝赵氏走去了。 楚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妇都给楚锦妙让路,嘴里还喊着“四姑娘”,不住地说吉祥话。赵氏看到楚锦妙走过来了,也笑吟吟地从铜镜里嗔怪她一眼:“你又来捣乱。” “女儿哪里是捣乱?我明明是在孝顺母亲。”楚锦妙说着,熟稔地从赵氏梳妆盒里取簪子出来比划,然后说,“母亲今天簪这个吧,正好配您大红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头的媳妇凑趣:“四姑娘最是会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们给夫人配的头面都没法拿出手了。” 楚锦妙笑,和赵氏等人有说有笑。而楚锦瑶就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看楚锦妙对这些珠宝首饰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从小就见习惯了,而楚锦瑶,连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认不全。 楚锦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帮家里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这样的,楚锦瑶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群女孩子,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精致生活。可是,这能怨她么?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当年不要被抱错,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实楚锦瑶这几天过的并不好,虽然生活环境天翻地覆,她见到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楚锦瑶却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长兴侯府里的人,从赵氏、楚锦妙,到隔房婶母姐妹,再到下头的丫鬟婆子,其实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贵荣华的长兴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锦瑶每天睡觉时,等外头守夜的丫鬟睡着后,她都捂在被子里偷偷哭。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睡觉都有人伺候,楚锦瑶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这样不好,她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委屈。她走的时候,姐姐苏慧追上来塞给她一包衣服,楚锦瑶知道这是姐姐怕她去了别人家受罪,所以尽量拿好东西给她,可是等来了长兴侯府,楚锦瑶发现就连侯府里扫地的婆子,也不穿这样灰扑扑的棉布袄裙。然而这些袄裙在村里,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好衣服。 楚锦瑶一来就有人给她换衣服,姐姐的棉布袄裙也自然不能拿出来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后,还差点扔出去。楚锦瑶连忙抢了回来,自己贴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锦瑶就偷偷拿出来,抱着衣服偷偷哭。 楚锦瑶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父苏母对她,总是没个好脸,看临走时姐姐苏慧的表现,显然苏慧也知道,只是终究捱不住心软,时常背着苏父苏母偷偷接济她。 楚锦瑶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时又是一副精神模样。虽然现在大家不喜欢她,但是若是苏家突然有一个亲戚要来借住,她们姐妹还要暗暗念叨呢,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楚锦瑶路上告诉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学,用真心和赵氏、楚锦妙相处,她们总会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现在,楚锦瑶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亲热热地挑首饰,而她站在一边,多余无比,楚锦瑶突然就怀疑其自己想当然的信心来。 她真的能融入这对母女之中吗? 楚锦瑶正尴尬着,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大姑娘来了,大姑娘万福。” 一个轻缓悦耳,宛如流水从鹅卵石边轻轻流过般的声音响起:“母亲在里边?”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顿了顿,然后一阵轻缓温和的脚步声走近,西次间的丫鬟早就打开帘子,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气质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锦娴点头,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楚锦瑶也学着众人的模样给楚锦娴问好:“大姐安好。” 楚锦娴轻轻点了点头,就收回视线,和楚锦瑶一起站着。楚锦瑶见了楚锦娴才知道,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楚锦娴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就像才子佳人里面的那个佳人。虽然楚锦娴对楚锦瑶一样淡淡的,但是楚锦瑶却不以为意,楚锦娴对谁都是这样,而且楚锦娴一进来就和她站在一处,楚锦瑶不用再干巴巴一个人站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楚锦瑶心里想,怪不得楚锦娴是府里众口交赞的大姑娘,她为人处世真的很有长姐之风,就凭楚锦娴随手给楚锦瑶解围,从没受过别人什么好的楚锦瑶便非常感动了。 不过楚锦瑶发现,楚锦娴和赵氏也不大亲近,至少不会像楚锦妙那样腻过去和赵氏撒娇。当然,楚锦娴也做不出来撒娇这种事,但是这和楚锦娴从小在老夫人身边养大也有很大关系。 有了楚锦娴陪着,楚锦瑶终于不觉得时间难捱了,慢慢的,几个庶女也都到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恭候赵氏收拾,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和赵氏的说笑声。等赵氏终于梳妆好,婆子已经将早饭摆妥了。长兴侯不来赵氏这里吃饭,二少爷身子骨弱,这些年一直是自己用饭,所以一起吃饭的只有这些女眷。长兴侯的姨娘们作势给赵氏布菜,赵氏让她们夹了几筷子,就说:“行了,你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用在我跟前伺候,自己下去吃饭吧。” 几个姨娘这才告退,妾室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就算她们生了儿子女儿。其实这几个姨娘还算好的,有儿女傍身,赵氏才会给她们体面,其他没孩子的通房,都要站在正室后面立规矩,伺候赵氏和姑娘们吃完饭才能走。 楚锦瑶眼睛滴溜溜看着几个环肥燕瘦、各有春秋的姨娘,心里感叹,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啊。 吃饭之后,赵氏带着女儿们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楚老夫人是一个极威严的人,下颌略方,嘴角边有很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这和楚锦瑶见过的村里老太太一点都不一样,她不敢大意,跟在姑娘堆里,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头上带着护额,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她没心思应付这些孙女,就说:“前几日南边织造府又送来一批云锦,颜色鲜亮,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你们每人去挑一匹,自己裁了衣服,等姑奶奶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好体面地见客。” 楚老夫人口中的姑奶奶是楚珠,老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儿,嫁到怀陵郡王府二房做正室太太,她的嫂子就是怀陵王妃。从侯门到王府,这已经是极好的高嫁了,所以楚珠每次回娘家,都很有气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回来都是客,楚珠嫁得好,楚锦瑶这些侄女见姑姑,还要专门裁一身衣裳。 小姑娘谁不喜欢新衣服,更何况是南边的云锦,都是贡品,很少能传到外面。长兴侯府虽然是侯府,但一年也得不到几匹,往日这些都落到大房手中,给大姑娘、四姑娘做衣裳了,其余姑娘就能得些边角。现在祖母说一人一匹,姑娘们简直都乐坏了。 一众娇娇女们去隔间挑布料,楚锦瑶虽然不懂云锦是什么,但看其他人的脸色,也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跟着一起走了。 楚锦瑶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家里一年也扯不了一匹布,她们的衣服都是苏慧穿完她来穿,这非年非节的,竟然说做衣服就做衣服,还一人一匹锦。 楚锦瑶从小到大身上都是没什么私财的,她已经算计起来,剩下的布要做什么了。 楚锦瑶毕竟也是小姑娘,能挑自己按着喜好挑衣料,当然雀跃不已。沉浸在喜悦中的楚锦瑶没有发现,她那块从小不离身的玉佩里,红絮又少了好几条。 边关清苦,戍守一刻都不能松懈,秦沂也带人出关好几次,追击鞑靼骑兵。正月时鞑靼这群孙子又骚扰百姓,抢了东西就跑,他带着人追出五百里,等把这群鞑靼骑兵围起来,打算斩草除根时,他一个没注意,出了些意外。 秦沂觉得,自己当时的伤,应该蛮严重的。他不怕后续无援,大同总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怕的是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皇城。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这才说:“你帮我良多,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你也觉得她可怜。”楚锦妙冷笑,“对啊,她才是真的千金小姐,我就是个冒牌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出去了。就她可怜,反正都是我活该。” “哪有的事。”林熙宁放柔了声音,细声安慰楚锦妙,“你才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十三年的功夫呢,大家都把你当亲生姑娘看。现在虽然五表妹回来了,但是她才这里住了多久,你住了多久,外祖母等人有心弥补她,才会对她格外关注,但实际上,外祖母和舅母等人肯定更疼你。你想想,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客人?” 楚锦妙想了一会,不情不愿地说:“是。” “那不就成了。”林熙宁笑道,“你看你也懂这个道理,你和五表妹就是这样。你且放心好了,你才是养了十三年的亲闺女。感情啊,都是处出来的。” 楚锦妙被说通了,一直拉着的脸这才露出些笑意:“那你今天为什么对她那样周到?她长的好看,你是不是……” “你都想什么呢。”林熙宁笑,伸手去弹楚锦妙的脑门,“她对我来说,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便是别府的姑娘在家里迷路,我也会带她们出来,和五表妹没有关系。”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那就好。” “你啊,还是这么爱使小性。”林熙宁看着楚锦妙,宠溺地笑了。 “可是没有五姑娘,还有六姑娘,七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在席面上,好些姑娘都在偷偷看你。”楚锦妙说着说着就哀叹,“你是王府的嫡子,而我只是侯门一个普通小姐,甚至还不是正经出身的姑娘。原来我们年纪小,年少无忌,可是眼看我们都长大了,以后,恐怕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厚了。” 林熙宁想起母亲到长兴侯府的来意,低低说了句:“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楚锦妙苦笑。她脸上的笑意淡薄苦涩,显然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她说:“怨只怨我,小时候没直接病死了得了,反倒要活到现在,霸占人家的富贵。” “四表妹!” 楚锦妙摇摇头,不想再说,她问:“表哥,你们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家里本来嘱咐林熙宁不要往外说的,可是表妹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她迟早都会知道。林熙宁这样想着,看四处无人后,就悄声对楚锦妙说:“母亲这次回来,是想挑两个姑娘,去王府陪县主读书。” “县主!”楚锦妙捂住嘴,县主在太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怀陵王的嫡女,对她们这些侯门小姐来说,那是尊贵无匹、高不可及的存在。楚锦瑶吃惊道:“无缘无故的,怎么扯到县主身上了?而且,县主若想读书,以前便会找人去陪,为什么现在才找?” “唉,还不是因为那位。”林熙宁飞快地指了下北方的方向,对楚锦妙暗示道,“那位就在山西,我大伯,想放开手搏一把。我们家三妹妹不喜欢读书,整日疯玩,伯父伯母实在管不住了,这才想着,从外面找几个姑娘过来,有同龄人陪着,三妹妹也许能坐得下去。” 楚锦妙开始没听懂,那位是谁?林熙宁为什么不明说?可是等听到后面,再想想林熙宁手指的方向,楚锦妙吓得险些叫出声来:“你是说,太子?” “嘘!”林熙宁连忙去捂楚锦妙的嘴,楚锦妙嘴被捂住,吃惊地瞪大眼睛。林熙宁赶紧去看周围,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等他回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快放手,往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地说道:“对不住,四表妹,我刚才失礼了。” 说着,林熙宁的脸就红了。 楚锦妙恍惚地摇头,嘴里道着:“无事。”然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理会林熙宁的动作,她的全部心思,都已飞到另一个人身上。 去王府陪县主读书,说不定还能见着太子。若是县主真成了太子妃,那伴读呢? 荣宁堂内,楚珠遣散了下人,也在和楚老夫人说这件事。 “娘,你也知道,现在太子就在大同。郡王爷在大同那边有人脉,听他们说,似乎太子上次追击鞑靼,受了不小的伤,这几日一直闭门养病,概不见客。郡王打发了人去探望,想顺道探一探太子爷的口风,都被东宫的公公拦下来了。虽然见不着太子,但是太子人就在山西,这是跑不了的。据内部消息说,总兵大人有心劝太子殿下来太原养伤,毕竟,边关太危险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楚老夫人都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太子殿下要到太原来?” “太子爷不发话,谁敢说个准呢。”楚珠说,“不过,应当有七成了。” “哎哟,祖宗啊。”楚老夫人心怦怦跳,她忍不住站起身,在堂下走了一两圈,平静心中的惊骇。等楚老夫人情绪平定了,顾嬷嬷才上前,扶着老夫人坐到罗汉床上。楚老夫人惊叹道:“若是太子来太原了,这就是我们楚家天大的荣耀啊!若是我们长兴侯府有幸接待太子殿下,便是日后见了祖宗,脸面上也有光彩的很。” “正是呢。”楚珠笑道,“前几日大哥忙成那样,多半就是在打听这件事。” 经楚珠这一提醒,楚老夫人也想到了,前段时间,就是将五姑娘接回来之后,长兴侯忙的半个月不见人影。原来那时候,他就听到风声了。楚老夫人埋怨:“他也真是的,这种大事,怎么都不和我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娘,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呢。”楚珠若有所指地笑道。 “哦?”楚老夫人惊疑地看着楚珠。楚珠见关子卖够了,才得意地开口:“娘,郡王府虽然不在太原,但离太原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太子殿下来了太原,能有规格接待太子爷的人家,数来数去都没多少。怀陵郡王府不发话,谁敢应承接待太子这种事?所以显然,太子殿下的头一站必是我们王府。娘,你也知道,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了,太子爷十七,你看看这个年龄,这岂不是天赐良缘,挡都挡不住?” 楚老夫人这才明白林家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怀陵郡王府是大燕为数不多的几个异姓王,眼看这几年皇上对藩王的猜忌越来越重,皇帝的亲生兄弟都讨不着好,更别说怀陵王这个异姓王。如果真让县主成了太子妃,那怀陵王府,就是一步登天了。 见楚老夫人明白过来了,楚珠才接着继续说:“太子来太原还没个准,什么时候来也没人知道,但是县主的事却可以早早准备起来了。县主身份尊贵,从小呼风唤雨地长大了,脾气很有些骄纵。县主在家里横就罢了,到了太子面前,哪能和太子爷顶撞?若是想要谋求太子妃之位,县主这个脾气一定要改,所以郡王和王妃想押着县主读书学规矩,好好磨一磨她的脾性。可是,县主怎么都不肯好好学,一个月就赶跑了两个夫子,郡王和王妃没办法了,就想着能不能从外面挑几个姑娘进来,陪着县主读书。只要能让县主静下心来,就是大功一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8.王府伴读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 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 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 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 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 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 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行迹还很鬼祟, 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 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 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对的, 五表妹刚回来, 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 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 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 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楚锦瑶谨慎地说:“回姑母,我叫楚锦瑶。” “瑶……”楚珠眸光变了变,扭头去看楚老夫人,“五姑娘怎么不跟着娴儿这一辈的辈分走?” 楚家这一辈姑娘从锦字,起名都是女旁,就是取花团锦簇,女子之德的意思。而楚锦瑶的名字“瑶”,却和楚珠是一个辈了。 经楚珠一提醒,楚老夫人才发现楚锦瑶的名字撞了楚珠的辈分,她顿了顿,说:“这个孩子也是坎坷,前十三年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的这个瑶字,还是出生时一个道士送的。”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了。 楚珠毕竟出嫁了,不好插手娘家侄女的事,更何况,楚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楚珠道:“我记得我以前回来,四姑娘总是最积极的。四姑娘呢?” “姑母,我在这里。”楚锦妙站出来,对楚珠行了个礼。 楚珠拉过楚锦妙,笑道:“你和五姑娘站到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们。” 楚锦妙笑容一僵,自从楚锦瑶来了,她的身份就越来越尴尬,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而且大宅子里人多口杂,楚锦妙难免听到一些闲话。现在楚珠还让她和楚锦瑶站在一处比较…… 楚锦瑶是没什么所谓的,她早就被人看习惯了。而楚锦妙几乎是挪到楚锦瑶这个方向,还剩两步远的时候,楚锦妙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楚锦妙因为是农家的女儿,相貌比起正经的楚家小姐,一直都有些不如。现在站在楚锦瑶身边,差距越发明显,楚锦瑶比她高一头,虽然微黑些,但五官是碾压级别的。楚锦妙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楚锦瑶瘦,但她的瘦是干瘦,反而不如楚锦瑶自然身形看着舒服。 静静待着看戏的秦沂都觉得太尴尬了。 显然其他夫人也有感觉,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珠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把楚锦妙唤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楚珠遗憾地想,楚锦妙比楚锦瑶苗条,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有一股消瘦的书卷气。唯一的缺憾就是……楚锦瑶实在比楚锦妙好看太多,就是楚珠私心里向着楚锦妙,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楚锦瑶不好看。 楚珠本来是想让楚锦妙也楚锦瑶站在一处,让众人看一眼高下的。楚锦妙虽然还留在侯府,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做了那样的事,侯府里难免有眼皮子浅的人轻视她,楚珠这样做,本是想提醒众人,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千金小姐,侯门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什么莫名冒出来的村女能比的。 结果,反而自己尴尬了。 虽然楚锦瑶才是真的楚家姑娘,但是对于赵氏、楚老夫人、楚珠来说,楚锦妙才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疼她也是真的疼。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楚锦瑶,还说之前她们疼错人了,楚锦瑶才是真千金,楚锦妙都是假的,谁能接受的了?楚珠接到信的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楚锦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楚珠原来觉得,楚锦瑶在农家长大,一定又粗俗又贪婪,一旦麻雀翻身成了凤凰,必会露出贪婪、自私、爱财等嘴脸,哪里比得上楚锦妙知书达理? 便是见了楚锦瑶本人,楚珠原来预想的画面没有看到,楚珠却还是觉得,养在穷苦人家,一定从根上就是穷人,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也一定要露出端倪。楚珠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楚锦瑶那张脸长在楚锦妙身上就好了,简直尽善尽美。 楚老夫人闷不做声地看着这一茬,等楚珠消停了,她才说:“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有楚老夫人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不必避讳了。林熙宁和楚家的少爷、姑娘们一同陪老夫人吃饭。老夫人自然坐正中的位置,楚珠带着林熙宁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楚锦娴坐在老夫人左手边,而赵氏、阎氏几个媳妇,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楚老夫人两边的席位历来都是最受宠的人,老夫人的喜好就是风向,这类人在内宅中也很受巴结。现在一边是楚珠和林熙宁,一边是楚锦娴,楚锦瑶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她自己……她在另一桌席面上。 一席坐八个人,几个少爷都在,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那一桌怎么能轮到她…… 吃了一半,老夫人对赵氏等人说:“你们几个也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赵氏等人推让了一次,这才放下布菜的筷子。立刻有丫鬟婆子搬来凳子,伺候三位夫人入席。 晚饭之后,楚锦瑶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和秦沂说:“今天这样郑重的场面,我们这些小辈都能坐着吃饭,而母亲她们却要站着布菜立规矩,站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能入席。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说祖母体恤儿媳。明明嫁人之前都是娇客,为什么嫁人之后,就要这样了呢?” “这是礼法,没办法的。”秦沂叹气,道,“太原还好些,京城规矩重,遇到古板婆婆,什么事情都和你讲规矩,那才叫磋磨。” 秦沂是太子,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廷里,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新妇过的都不容易,他一想到日后楚锦瑶也得如此,就觉得替她愁。 她这种一根筋还容易轻信别人的脑子,真遇到刻薄婆婆,可怎么办?他想提点楚锦瑶日后定亲时要注意男方家庭,但是又觉得自己是外男,迟早都要离开,而对方却是她的夫家,说不定他说了之后还反要被楚锦瑶埋怨。 他还是不要掺和这等事情了。 楚锦瑶想到日后自己也要这样伺候婆婆,就觉得人生无光。她颓丧了好一会,秦沂见楚锦瑶实在太萎靡了,只好主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看你今日偷偷瞄了林熙宁好几眼,你是不是……” “不是!”楚锦瑶脸一下爆红,恼羞地说,“你干嘛,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其实秦沂没有说错,内宅女子难得见到外男,而林熙宁年纪正好,相貌标致,还是郡王府里的公子,整个席面上,不停地有姑娘偷偷瞄他。楚锦瑶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贵族男子,还是一个温柔体贴、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偷偷瞄几眼,实在正常。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还诳我。我从十岁起就能看懂那些宫……女子在想什么,你这些小心思,都不够她们一个指头。” “我都说了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冲我吼什么?” “你真烦。”楚锦瑶赌气把玉佩解下,放在架子床外的小几上,自己哗地一声把帘子放下,“我要睡了,你不要吵我。” 过了一会,秦沂悠悠地说:“他们说的没错,女人果真不讲道理。”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一路上目视前方,并没有左右张望,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里颇有些凉气,她这样睡,明日起来又要肩膀疼。 秦沂折回身,拉高锦被,盖到了楚锦瑶身上。 秦沂突然发现,他可以碰到真实的东西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楚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写下这句话,既能给自己解围,洗清自己不会写字的污水,还能暗暗表明自己坦诚的内心,反手讽刺楚锦妙等人一把。 桔梗欣喜地问:“姑娘,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句诗的?”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就光靠那几两金子,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 楚锦瑶可不觉得苏盛那个草包能考个功名回来,苏盛被家里宠坏了,从小无法无天,就知道指挥两个姐姐,每日花着大价钱去私塾读书,回来后连书本都不翻一下。反倒是楚锦瑶,她和苏盛只差了一岁,借着苏盛的光,倒认识了好些字。然而楚锦瑶虽然能大概认住常用的字,但下笔却一点都不会。显然苏家也不会给她提供机会练习写字。楚锦瑶还是小的时候避开家人,在沙子上练过几次,但是在沙子上写,哪能和在纸上写一样? 而且长兴侯府用的都是上好的兔毫笔,笔尖都是软的,没有几年的手腕功夫,怎么能学会运笔。 楚锦瑶能写出“路遥知马力”这五个字,还多亏了秦沂。秦沂实在没耐心看楚锦瑶做针线,而闺中的时光实在太无聊了,他只能将楚锦瑶赶到书房,教她写字。这五个字,就是秦沂为了以防万一,交给楚锦瑶防身的。谁能想到,还真用到了呢。 桔梗抱来针线篓,问:“姑娘,今儿你还要做针线吗?” “不了,嬷嬷今日讲了许多,我要去书房温习。”楚锦瑶站起身,往东边的两件书房走去。她还特意给丫鬟们留下话:“我要在书房温书,你们不要进来打搅我。” “是。” 等关了门,楚锦瑶立刻乖觉起来,软软地喊:“齐泽齐泽,你在吗?”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你原来不是很不耐烦练字吗,怎么现在转变态度了?” 楚锦瑶面对秦沂是脸皮特别厚,她说:“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吗!要不是你以前常常督促我,我今儿就要出大丑了!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只会写这五个字,以后迟早要露馅啊!到时候如果被四姑娘抓住破绽……”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浑身打战。她说道:“我不要!我今儿狠狠嘲讽了楚锦妙,日后若被她发现我其实不会写字,她肯定能三倍、四倍还回来!我不要这样,齐泽,齐泽……” 说到最后,楚锦瑶语调拉长,已然带了你不答应我就不依的撒娇架势。 秦沂叹气,撒娇真的是女人的天赋技能,楚锦瑶天生就知道怎么磨他。秦沂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说:“行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去把墨研好。” 楚锦瑶清脆地“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研墨了。她刚把纸铺好,突然听到山茶在外面唤她,楚锦瑶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出去一看究竟。 楚锦瑶一边和桔梗等人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这几天天气热了,把这几件夹袄衣服洗干净后就收起来吧,对了,皮毛衣服容易受潮,千万要晒干了再收!” “是。”桔梗几人抱着衣服出去了,丁香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穿过玲琅满目的博古架,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忙其他事情吧。我在书房里看书,不要让其他小丫鬟进来吵我。” 丁香“哎”了一声,就听话地转身出去了。楚锦瑶拉开纱橱,毫无防备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她的书桌前。 楚锦瑶被吓得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在纱橱上,那一瞬间腿都软了。 楚锦瑶微张开口,好久都发不出声来。丁香没有走远,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 东梢间被楚锦瑶安排做了书房,既然是书房,就要和外面隔断,不然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现在楚锦瑶的手扶在自己亲自下令安装的碧纱橱上,透过隔扇上的轻纱,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婢女影子。丁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楚锦瑶紧张地靠在隔扇上,拿不准要不要推门放人进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闲庭信步般站在书桌前翻看字帖,听到丁香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紧迫,反而抬起头,眼里含着调侃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锦瑶。 似乎他也想看看,楚锦瑶到底打算怎么做。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去看对方的影子。看到楚锦瑶的动作,对方挑了挑眉,一声低沉的轻笑溢出胸腔。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格外嚣张。楚锦瑶本来以为自己撞了鬼,后来看这位大爷的姿态实在太高傲,高傲到让她觉得熟悉。楚锦瑶慢慢定了魂,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齐泽?” 对方仅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看楚锦瑶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这时候,门外的丁香看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慌了,又一次喊:“姑娘?” 听她的口气,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了。 楚锦瑶连忙冲外面喊:“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倒了笔架,现在已经好了。” “姑娘,真的没事吗?”丁香还是半信半疑,“用不用我进来帮您收拾?” “不用不用……” 就在这种当口,秦沂却说:“你这些字帖选的不好……” “别说话!”楚锦瑶连忙回过头怒瞪秦沂,她眼珠微转,朝外示意了一下,低声对秦沂说,“我忙着呢,你别捣乱!” 哟,天底下还有人敢嫌他捣乱?秦沂莫名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却果真没有再出声。 等楚锦瑶好容易把丁香打发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口,就连忙跑过去看秦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49.隔水看花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当日料理了孙嬷嬷, 又去和邓嬷嬷学了诗词, 等她回到朝云院后, 又是一身疲惫。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练字。秦沂看着, 皱眉道:“你今日学规矩站了那么久, 先歇息一会吧。” 楚锦瑶头也不抬地摇头:“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怎么能缺?我忍一忍就好了。我和楚锦妙差了那么多,我再不努力, 就要被甩的越来越远了。” “她只是个花架子罢了。”秦沂从玉佩里出来, 坐在楚锦妙对面,随手拿了本书, 道, “她现在依仗无非是比你学习诗词的时间长,而其他女子大多时间消磨在针线上,懒得动脑看书,这才显得她文采格外出众。你天分和她差不多, 心性却比她坚韧,追上她只是迟早的事。” “真的?” “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她一边写字, 一边对秦沂说:“虽然我觉得你在哄我, 但还是听着开心。可是再如何不喜欢她, 我也得承认, 楚锦妙比我会说话会笼络人。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 府里祖母c姐妹,还有母亲,都更喜欢楚锦妙,家里兄弟更不必说,我觉得两个表兄也更喜欢她。” “我看未必。”秦沂说,“你光看表面是不行的,其实,楚锦妙在女子中的人缘并不好。比如你长姐,就不喜欢她。你姐姐是家族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眼光就代表了宅门里女性长辈的喜好。你们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更明显了。” 楚锦瑶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当然。”秦沂凉凉地瞥了楚锦瑶一眼,“我像是会看走眼的人吗?” “虽然我总觉得你在安慰我,但是,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啊。”楚锦瑶叹道,“我也不指望别的女性长辈喜欢我,只要母亲对我公平一点,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就连秦沂都觉得一言难尽:“你母亲她我也没想到,长兴侯的夫人,竟然这样偏听偏信。她若以后还这样,那就只能找人来提点她了。” 楚锦妙怔了一下,立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沂这句话太奇怪了,楚锦瑶又忍不住怀疑他的身份。 “没什么。”秦沂很从容地翻过一页书,问,“你方才为什么说两个表兄?” “你又转移话题!”楚锦瑶气得伸手去拍他,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丁香在外面禀报:“姑娘,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六姑娘来找她做什么?楚锦瑶疑惑不已,秦沂的奇怪之处也被搁下了。六姑娘是三房的嫡女,不太受老夫人喜欢,平日里也都谨言慎行,楚锦瑶暗暗觉得六姑娘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不会主动靠近三房,做什么平白惹老夫人不喜?六姑娘和楚锦瑶没什么交集,平素见面也只是点头一笑的情分,她来朝云院做什么? 楚锦瑶觉得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问坐在对面的秦沂:“你说,六姑娘来做什么?” 秦沂放下书,说:“静待其变,先出去看看好了。” 楚锦瑶搁了笔,走到明堂,果然看到六姑娘已经站在堂上。六姑娘看楚锦瑶从东梢间出来,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五姐姐真是勤勉,一回来就去书房练习。” 楚锦瑶笑着说:“哪有,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楚锦瑶领着六姑娘往西次间走,两人坐好后,丫鬟换上新鲜的果盘。等丫鬟们退到一边,楚锦瑶问:“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我做了一些点心,过来看看五姐姐。”六姑娘说着,就让自己的丫鬟把点心盒子呈上来。一个梳着双螺髻的丫鬟抱着一个红色漆盒上前两步,微微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叠小巧的梅花糕来。六姑娘笑道:“我自己随便做的,五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楚锦瑶笑着,让丫鬟把那碟梅花糕便放过来,其他的点心一一收好。楚锦瑶微微瞥了眼六姑娘的梅花糕,便收回了视线。 六姑娘说是这些是她亲手做的,但实际上却是她的丫头们做好,六姑娘过个手,便算是自己亲手所做。楚锦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些糕点精巧有余,实际上也不算难,若是有梅花模子,她自己也能做。 然而她心里这样想,面子上却不能照实说。楚锦瑶的丫鬟们都在赞叹:“六姑娘好巧的手。”楚锦瑶也笑着说:“六妹妹有心了。” 六姑娘抿嘴一笑,说:“五姐姐不嫌弃就好。” 楚锦瑶看着六姑娘和众人客套,却怎么也不肯提到正题。楚锦瑶也不提醒她,气定神闲地陪着她闲聊。 六姑娘等了一会,实在等不到楚锦瑶主动询问。她暗暗想着,楚锦瑶可真是沉得住气。六姑娘只好自己点破这层窗户纸:“五姐姐,我今日来,除了给你送糕点,也有一些私心话想和你说。” 楚锦瑶一听,用眼睛瞅了下周围的丫鬟,桔梗等人立刻识趣地告退:“奴婢去给姑娘们准备瓜果。” 等闲杂丫头走的差不多了,六姑娘才压低了声音,手肘撑在桌子上,微微朝楚锦瑶探过身来:“五姐姐,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悄悄告诉你,四姑娘想在你身边安插探子。” 楚锦瑶意外地挑了挑眉,问:“哦?这话怎么说?” “我有一个丫鬟是家生子,人缘特别好,那天她去找她的小姐妹说话,听在四姑娘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说起的。四姑娘和人说话时,没注意树丛后面站着人,这才被那个小丫头听到了。我的丫鬟知道后,回来就告诉了我,我左思右想,怎么都不对劲,就过来告诉五姐姐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笑容不变,心里却留了意。且不说那个下丫头偷听的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六姑娘为什么告诉她呢?楚锦瑶没有表态,而是说:“难为你愿意替我着想,只是我们都是同府姐妹,若是被人听到,多半又要嚼舌根了。六妹为了我这样冒险,我很是过意不去。” 六姑娘说:“五姐姐不知,我一见你,就觉得很是投缘。其实我和你一样,在侯府里都不怎么得宠,不比四姑娘c七姑娘那样众星捧月。我也得小心翼翼地在夹缝里求生,看到你处处被为难,我就觉得同病相怜,所以总是想帮你做些什么。只是我也不受宠,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锦瑶笑道:“六妹妹这样想,我很是感动。六妹妹也不需要替我做什么,我知道你的心就够了。” 六姑娘见楚锦瑶怎么都不肯搭腔,只好拿出底牌,说道:“五姐姐你可知道,为什么侯夫人突然想起给你送教养嬷嬷了?” 楚锦瑶不动神色地问:“为什么?” “还不是那位搞的鬼。姑娘们院子里虽然都有嬷嬷,名义上是管教规矩,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若是嫡出姑娘,母亲早就替姑娘安排好了,院子里的事都是姑娘自己管,管教嬷嬷就是替姑娘扮黑脸,吓唬丫鬟罢了。而你的这个嬷嬷却不对劲,有这样一个人在,你的什么事都要经过她的手,什么都干不成就不说了,你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她传出去。你说,这样下去,得利的会是谁。” “你是说,四姑娘?” “对啊。五姐姐,如今是选伴读的关键时刻,姑母c世子还有王府嬷嬷都在我们府上,等她们回去之后,王妃一定会和姑母c嬷嬷询问我们的事,姑母就不说了,嬷嬷对我们的评价才是要紧呢。若是她们说一句好,比得上我们自己说一百句,但她们只要有一句不好,那我们辩解一千句一万句都没用。五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四姑娘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个教养嬷嬷,若是她用这个嬷嬷偷换你的什么东西,或者让嬷嬷编排你些什么,等传到花嬷嬷和邓嬷嬷口中,那就什么都完了。” 楚锦瑶心想着,她本来也没打算选这个伴读,现在不过跟着王府嬷嬷学习罢了。嬷嬷对她评价如何,楚锦瑶并不关心,所以这样一来,孙嬷嬷也没有六姑娘说的那样要害。 六姑娘见楚锦瑶不说话,以为她被吓住了,于是继续说:“姐姐,你看王府要给县主挑两个伴读,我们俩同病相怜,是不是更该团结起来?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楚锦妙愈发猖狂,指不定要怎么谋算我们俩呢。我们俩联合起来,多个人就是多份力量,就算遇到什么事,好歹有个商量的人。” 楚锦瑶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六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是来找她结盟来了。楚锦瑶本来便无意王府的伴读,更不想掺和到她们的内斗中,她正要回绝,突然感觉到胸口的玉佩震了一下。 楚锦瑶脸色不动,说出来的话却转了一个大弯:“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很感动。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若是六妹妹不嫌弃我,愿意帮我一把,我十分感激。” 六姑娘终于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我们姐妹俩都是可怜人,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又陪着六姑娘说了会话,等六姑娘走后,楚锦瑶悄悄问秦沂:“方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六姑娘的话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呢,我们应下做什么?” “她是来寻结盟的,既然不知道她的意图,那就先稳住她,接下来再看。” “可是,我又不想掺和她们这一趟浑水,何必要答应她结盟?” 秦沂说:“你要是不答应,她就会去找另两个人。到时候三个人对付你一个,你觉得好玩吗?” “”楚锦瑶惊讶地合不拢嘴,“会这样吗?” “怎么不会。”秦沂提点楚锦瑶,“处事时最忌讳两面讨好。两边都想讨好,最终的结果就是哪一面都讨不着好。尤其你们只有四个人,两两结盟是必须的,要不然就会被其他三人联手排挤出局。你且和她结盟,算计另两个人时留着些心思,到最后留作把柄,威胁六姑娘。这才是后宫不对,后宅生存之道,明白吗?不要总想着独善其身,没有足够的实力,独善其身的结果往往都是被其他人联手围堵,若你有了足够的实力,到时自有有人来投靠你,便也不算独善其身了。” 楚锦瑶听了半天,对秦沂肃然起敬:“你究竟实在什么环境里修炼成精的啊,算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先是拉帮结派,把另一伙搞死之后,立刻便对自己的盟友下手,楚锦瑶突然觉得秦沂这个人好可怕,当他的盟友也太危险了。 楚锦瑶忽然“哎呦”了一声,声音都弱了下来:“你对盟友这样子绝情,那我算不算你的盟友啊?” 秦沂本来好严肃地教楚锦瑶生存之道,听到她的话,秦沂控制不住地笑起来。“你想的还挺多。放心吧,就你这点水准,根本进不了我的眼,我还嫌算计你浪费心思呢。” 楚锦瑶听了之后,脸拉的老长,语气不善地说:“那我还要感谢您老人家了?” “不用谢。” “你走开!我不想理你了。” 楚珠难得能回娘家,住了几天之后,都不想回去了。在王府她是媳妇,说话要小心翼翼,走路也要小心翼翼,一点都错不得。可是在娘家却轻松的很,当家的是自己亲娘,无论做什么都没错。然而楚珠再留恋娘家,也不能久住下去,出嫁女常住娘家,这叫什么事? 楚珠万般不舍地定了回王府的日子,楚珠回府,林熙宁c林熙远和王府的两个嬷嬷自然也要一同离开。楚老夫人也不舍得唯一的女儿走,于是她这几日便将小辈拘到自己身边,让小辈们多处一处。等楚珠一走,她们表姐妹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上午是邓嬷嬷的课,邓嬷嬷今日讲的是《世说新语》的东西,楚锦瑶完全没有学过,听的是一头雾水。然而这几日散课后,不能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院子,而要和姐妹们待在老夫人这里。 楚锦瑶听的云里雾里,她带着满脑子疑问往荣宁堂走,打算等没人的时候问问秦沂。楚锦妙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等人都走完了,她得意地笑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别人不知道所谓选伴读的底细,她却是知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上天有意让她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事,那就怨不得她心狠手辣,即使牺牲一两个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楚锦瑶对楚锦妙的小动作毫无所觉,她径直回了老夫人处。等用完午饭后,她让丫鬟把书搬到后面的抱厦,自己躲开人看书。 趁周围无人,楚锦瑶悄悄问:“夜光之珠,后面是?” “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秦沂低声回道。楚锦瑶执笔写在纸上,这是今日的课业,她全然不懂,只能私下里一边抄,一边背。 秦沂看着楚锦瑶写字,过了一会,忍不住说:“怀陵王府给你们挑的书,我看着怎么这样眼熟呢?”前几日的《昭明文选》,今日的《世说新语》,这都是他闲暇时常翻看的书。这些又不是科考里的内容,寻常男子都很少有人去看,邓嬷嬷为什么挑了这几本给楚锦瑶等人上课? 楚锦瑶摇头:“我也不知。” 楚锦瑶和秦沂正在后抱厦里悄声说话,外面却突然喧哗起来。 楚锦瑶皱眉,叫来一个小丫鬟,问:“外面怎么了?” 小丫鬟笑意盈盈地回道:“姑娘,怀陵世子说明日就要走了,今天特意来给老夫人请安!” 原来是林熙远来了,楚锦瑶了然。怪不得外面一下子热闹起来,现在楚珠c怀陵王府之人c楚老夫人还有楚家几个姑娘都在,基本全府的人都聚在一块。这么多人都在,随便闹出点动静,就够热闹了。 楚锦瑶本来没放在心上,她写了两个字,突然发现,怎么不见楚锦妙呢?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便是她知道,也不晓得如何点头,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对于楚锦瑶来说,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和母亲c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干脆做主,让两位姑娘都留下,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逃窜路上一切从简,命都保不住了,别说生产时的用具。赵氏只能带人投宿村民家,用几只金首饰做报酬,可算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那家农户也刚刚生下孩子,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没随村里人南逃。赵氏平安生产后,又托农妇喂了好几天奶,这才带着陪嫁离开。再过几天,前来接赵氏回府的兵卒就来了。 赵氏死里逃生回到侯府后,对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儿越发宠爱,连大姑娘都不及。赵氏共生有一男两女,按年龄排是大姑娘c二少爷和四姑娘。逃难的时候,大姑娘被老夫人带着一起走了,赵氏和旁人走散后,身边唯有奶嬷嬷张氏,和小女儿四姑娘。等回府之后,四姑娘被取名妙,从家中孙辈锦字辈,受尽宠爱。 长兴侯对这个出生在外面c饱受流离之苦的女儿也很是疼惜,然而现在种种迹象告诉他,楚锦妙可能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在兵乱那年,被那户农家偷偷换了! 长兴侯查到这个消息后大怒,顿时连年都没心思过了。长兴侯盛怒之下,派人严加审问当日说漏嘴的婆子,后来婆子招认,她是早年和夫人的陪嫁嬷嬷张氏吃酒时,听张嬷嬷失口说的。张嬷嬷当年也心有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她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后来喝醉时透露给了这个婆子,多年以后,又被长兴侯阴差阳错地听到。 长兴侯不动声色地想了好几天,没有惊动赵氏,也没有惊动母亲楚老夫人,而是偷偷让人去寻当年的接生婆。等接生婆走后,长兴侯又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来。 他的血脉不能乱,即使只是个女儿。 长兴侯随口诌了个借口,刚过完年就离府,当时赵氏还在埋怨他,大正月的,做什么要出门?长兴侯没有理会,一路南行,在山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楚锦瑶。 当时楚锦瑶,还唤作苏瑶。 苏遥当日早早起来,照例去外面给家里拾柴火,等她背着柴篓回来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气势威严,浑身贵气,沉默地盯着她。 “这位伯父,您找谁?” 长兴侯不言语,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长叹。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岁大小,因为常年做农活,个头窜得比长兴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却瘦的厉害,皮肤也被晒得微黑。她的脸尖瘦,看着并不健康,然而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好看,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村子里,而应该长在一个国色美人身上,养在深宫,得万千宠爱,受百人伺候。 不会有错了,这个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几乎一模一样。反而四姑娘楚锦妙,这些年越长越寡淡,和他一点都不像。 长兴侯慢慢走近,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甜甜笑着回答:“我叫苏瑶。您不是这里人吧,您是迷路了吗?” 长兴侯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而是问:“瑶?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来的名字。” “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一个道士送了我一块玉,他给我起名叫瑶,我们家也就这样叫着了。” 长兴侯看了苏瑶的玉,那是一块干净剔透c内里飘着红絮的玉,看质地价值不菲,而里面的红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鲜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间,被白玉禁锢。长兴侯突然就想到类似滴血认亲的传闻。 苏瑶,或者说楚锦瑶出生那年,太原府来了个游方道士,据说一身是宝,身上带了一块价值连城c能起死回生的宝玉,来人间寻主人。长兴侯是不大信这种传闻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无论男女,嫡出血脉总是难得,所以他想为孩子寻一块好玉,好为孩子打一块保命玉锁。他亲自寻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却说:“玉和你的女儿有缘,但是却不能给你。” 长兴侯听了之后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爷,屈尊纡贵去寻一个道士已经是极大的体面,而这个道士却不识抬举,满口胡言。什么叫玉和女儿有缘,却不能给他这个父亲?先不说赵氏怀的是不是女儿,道士不给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儿手中?还不是想趁机抬价。 之后,鞑靼犯边,长兴侯领兵抗敌,很快就把这回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直到十三年后,长兴侯站在楚锦瑶面前,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位伯伯,该回神了!”楚锦瑶笑着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还要回去劈柴烧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来,她又要骂我了。” 长兴侯皱眉:“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劈柴烧水?” 侯府里别说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儿大姑娘c四姑娘从出生起就有一个奶嬷嬷c两个一等丫鬟c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身边还跟着许多长辈派过来的侍从,可以说旁边一刻都离不了人。四姑娘楚锦妙学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指,都会被众人好一通折腾,又是敷药又是请大夫的。而楚锦瑶却要在这样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来后还要劈柴烧水c打扫院子,楚锦瑶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长兴侯知道大姑娘c四姑娘过的是什么生活,正因如此,听到楚锦瑶这样说才难受非常,而更可气的是,这户农家故意在生产时调换了女儿,让他们那个本该是农妇的女儿楚锦妙进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侯门千金,养在他们家没有好的环境就罢了,甚至还要被他们指使着干活! 长兴侯怒不可遏,此时他已经下定主意,带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随族里女孩的辈分唤作锦瑶。至于苏这个姓氏,留给农户他们自己的女儿吧。 楚锦瑶此时并不知道长兴侯在想什么,她还在认真回答长兴侯的问题:“对啊,姐姐嫁人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家务活自然都该我干。啊呀,我娘起来了,我得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长兴侯说,“你不姓苏。和我走吧。” 之后的事情对楚锦瑶来说很模糊,向来在家里呼喝打骂的苏父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在苏父那里受了气就来骂楚锦瑶的苏母尖着嗓子大哭大叫,弟弟苏盛也仿佛成了鹌鹑,闻讯赶回家来的长姐苏慧听到原委后,突然沉默,静静地看着楚锦瑶。 楚锦瑶对那样的目光感到害怕,后来她被不由分说地带走,她坐在平生仅见的华丽马车上,哭着探出身去看自己的家。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父母没一个出来送她,唯有长姐哭着跑了一路,硬是从车窗里给她塞进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件洗干净的棉布袄裙,这是家里难得的体面衣服了。楚锦瑶知道,姐姐把这些给了她,自己回去一定会被苏父苏母骂,若是苏父气急了,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姐姐的夫家,指不定要怎样说呢。 楚锦瑶好好哭了一场,直到下车时,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马车停在一片平坦地上,楚锦瑶抬头,看见了威严气派的长兴侯府。 赵氏这才知道,长兴侯出府办什么事去了。 楚锦瑶低头站在赵氏前,向往又羞怯,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然而,她真正的母亲,上上下下将她扫了好几遍,嫌弃地挥了挥手:“带她出去。一股土腥味,真是呛人。” 楚锦瑶顿时大窘,村里人家没有条件,再加上赶路急,她确实没有好好洗澡。等楚锦瑶梳洗好了,换了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去见传说中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罩着烟罗纱的隔断外听到:“夫人,您看起来不太喜欢瑶小姐。” “她算什么小姐。凭空冒出来,我哪知道她是谁?侯爷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不知道把什么阿猫阿狗捡回来了,指不定是人家故意设局骗他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0.避雨之缘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 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 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 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旦闹大, 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 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 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换作楚家的男子,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 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 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 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 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 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c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c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c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 楚锦瑶震惊了。 还没等楚锦瑶震惊完,赵氏翻了页账本,又说话了:“这些都是定例,这几天五姑娘刚回来,她不像你们,有往年的衣服换着穿,她的衣服首饰都要重新置办。老夫人从公中支了一百两,她自己又补贴了一百两,我和你们父亲也分别补贴了一些,算起来,总共四百两左右。除去翻新院子,置办架子床c梨花木桌椅c红木衣柜c梳妆桌c屏风之类的大件,共剩下一百五十两。她共做了八套袄裙冬装,一件皮毛衣服,还有两件春日的单衣,再零零散散置办些首饰,还剩三十两。” 当楚锦瑶听到自己名下有四百两的时候,惊得心都跳快了,等到后面听说这四百两已经花完了,她一颗心大起大落,到如今已经波澜不惊了。 楚锦瑶都没料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家里竟然在她的身上砸了快四百两不过大头是家具,这些是出一次血便能用很久的,衣服也是一次性置办了许多,这才听着吓人。 楚锦瑶原来在农家时,衣服都是尽量省着穿,但是如今环境完全不同,楚锦瑶也知道在衣服首饰上不能手软,若不然便是给大房丢人。尤其是楚锦瑶身份特殊,更不能省着。 楚锦瑶突然觉得二两月例一点都不够用了。 不光楚锦瑶被这四百两吓住,就是其他姑娘骤然听到也很吃惊。四百两啊果然,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赵氏看向楚锦瑶,道:“剩下这三十两,我便给你支出来,你自己收着。” 楚锦瑶迟疑了仅仅一瞬,紧接着就说:“我年龄小,管不来这么多钱。还是劳烦母亲帮我收着吧。” “你自己拿着吧,我这里不缺这点银钱。你总是要学这些的。” 楚锦瑶还是不敢应承,楚锦娴说:“你也到了学习管家的年龄了,母亲有意磨练你,拿着吧。” 有了楚锦娴的准话,楚锦瑶终于放心了,福身说道:“谢母亲。” 赵氏让丫鬟拿了对牌,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过来。趁丫鬟来回的功夫,赵氏敲打大房的这些女孩:“过几日姑奶奶就该回来了。老夫人体恤,给你们每人分了一匹云锦,你们要晓得轻重,不要因为舍不得东西,便在姑奶奶面前丢了长兴侯府的体面。这是因小失大,你们懂吗?” “是。”几个姑娘齐声应承。 赵氏又说:“云锦到底是娇贵料子,你们若拿不准手轻手重,那就送到针线房去,让绣娘帮你们做衣裳。若你们有喜欢的花样,让绣娘一起绣也行,自己去绣也行,看你们自己。” 楚锦瑶跟着姑娘们一起应诺。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想,衣服她倒是会做,可是绣花?楚锦瑶觉得玄。而且,即便出嫁的女儿都是客,但毕竟是嫡亲的姑姑,何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全副武装?衣服全做新的且不提,就连衣服上的绣花,都要让赵氏亲自来提醒。 姑奶奶楚珠这次回娘家,真的只是省亲吗?她和楚老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喝斥道:“都够了,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端出嫡长姐的架势,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楚锦瑶知道,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她走到楚锦娴面前,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c中c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楚锦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坠了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楚锦瑶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不会有人哄,反而会惹姐姐苏慧担心。 过了一会,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别哭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顿时连哭都忘了。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但是人却嗖地一声站起来,朝屋里四处环顾。 屋里有人? 可是她明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对,刚才的声音,即使对方的声音清如流水击玉,但是听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锦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屋里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院子又远又偏,听说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莫非这里闹鬼? 楚锦瑶脸都白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是何方神圣?”然而脚步已经慢慢朝门边挪去,打算一走到门边就立刻开门呼救。 那个声音许久没出现,过了一会,对方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已然带着明了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鬼?” 楚锦瑶停了一下,反问:“莫非不是吗?”她心里还在打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围 “你后面有东西!” “啊!”楚锦瑶尖叫着抱膝蹲下,而对方见随口一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愉悦地笑了出来。这几声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样,方才笑声极冷,似乎是积年习惯所致,而现在却是真正忍俊不禁。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楚锦瑶这么大,听过最好的声音。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对方的可恶,现在楚锦瑶辨认出来了,声音就是从她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楚锦瑶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骂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弹了两下,很快陷入堆锦中。对方似乎很是意外,问道:“你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毫无波动,但是末尾却稍稍调高,威胁意味极重。楚锦瑶听到这个混蛋鬼差点吓死她,现在还这样嚣张,愈发生气,快步走到床边,捡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吓人还有理了?” 楚锦瑶在村里长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锦瑶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来是被侯府的繁华吓住,皇帝见了天宫还要诚惶诚恐呢,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一个什么都不认识c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怎么能活泛的起来?二来便是,楚锦瑶想和真正的亲人好好相处。所以她无论见了谁,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请安问好之类的礼仪,她也都在努力学习c模仿。 虽然现在看来,她学的不太乐观就是了。 现在遇到一个随便捉弄人还特别嚣张的不明精怪,楚锦瑶攒了满肚子的气立刻爆发。然而她横虽横,但是脑子却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开玩笑,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着碰着了,她比谁都心疼。就算要教训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呀! 玉佩里的这个声音显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被摔来摔去,没有说话,等终于停下来后,他冷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兴侯府家楚锦瑶吧,你且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锦瑶既惊又疑。楚锦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这时候,屋外已经传来山茶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锦瑶又是尖叫又是摔东西的,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楚锦瑶没有应声,而是压低了声音,趴在床上威胁这个玉佩:“你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将你交给外面的人,到时候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你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玉佩里的声音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你试试啊。爷我长这么大,就没人敢威胁我。” 对方软硬不吃,楚锦瑶还真没办法了,看这样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恶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锦瑶在村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玉有灵气,好些仙人就是靠着玉中的天地精华而修炼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着玉器,也能养人。楚锦瑶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带着它,自己一年到头连个小风寒都不会有,所以玉里出现一个精怪,楚锦瑶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要不然早就被苏盛顺走了。等到了侯府,这里讲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几层,楚锦瑶不好再贴身安置,只能学着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个络子,挂在衣服最外面。 其实楚锦瑶没打算真的将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吓唬吓唬罢了。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锦瑶也觉得这是个向着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扬开,玉里的这个人只要不说话,谁知道楚锦瑶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侯府里的人还会怀疑楚锦瑶脑子坏了,白日发疯。到时候赵氏就有明确的借口把楚锦瑶送走。楚锦瑶又不是傻,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离开,让给外人?所以楚锦瑶一定要留下来,还要活的很好。 眼看玉佩里的精没被吓住,而山茶又在外面喊了,楚锦瑶只好抬高声音说:“我没事。你下去吧。” 见楚锦瑶坚持,山茶嘟囔了几句,就这样走了。楚锦瑶听着山茶走远了,她才又看向玉佩:“你为什么在我的玉佩里?你有名字吗?” 秦沂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个侯门小姐的随身玉佩里。他那天带着人追击那群鞑靼蛮子,后来似乎受了些伤,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就在这里了。 秦沂估摸着,自己多半都是宫里那些道士说的灵魂出窍。他那日的伤不轻,许是因为伤了根基,这才神魂不属。其实秦沂自己也有一枚和楚锦瑶很相似的玉佩,同为白玉坠血,质地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玉佩还要更大些。秦沂这些年一直将玉佩贴身带着,那日出去的急,竟然忘了,这才在重伤之后出现在楚锦瑶的玉佩上。这种玉佩应当有养魂之效,秦沂这样待着舒服了很多,那年那个游方道士诓骗母后高价买下玉佩,吹嘘危急时刻能保命,秦沂本来嗤之以鼻,不过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他明显感觉到,白玉中的红絮每少一条,他的魂魄就恢复许多。 至于后一个问题,秦沂停顿了一会,说:“我叫齐泽。你唤我齐泽吧。” “齐泽”楚锦瑶念了念,赞道,“好名字。” “对啊。”秦沂淡淡地接了一句。他们这辈行水,他出生后,由太傅拟名,钦天监鉴凶吉。太傅说,沂,乃大江浩泽也,当恩泽万物,所以给他取字“以泽”。秦沂从自己的字中取了一个字,又加上了母亲的姓,故而这确实是个好名字,太傅和内阁拟的。 楚锦瑶则一噎,她想和齐泽好好相处,这才开口夸赞他的名字,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可是,齐泽竟还真的应下了? 楚锦瑶觉得这个精一定刚刚成精,还不懂人间的人情世故,楚锦瑶想着,自己得多体谅他。于是楚锦瑶大度地没和齐泽计较,而是问:“齐泽,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玉佩里的?” 秦沂破天荒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秦沂含含糊糊地说:“就几天前吧。” “几天前啊”楚锦瑶有些尴尬,“那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其实,不止。 秦沂是被女子的哭声吵醒的,他本来还想喝斥谁敢在他屋子里哭,然而一抬手却发现不对。度过了最初的惊讶和意外后,秦沂很快就冷静下来,静观事态。后来,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叫楚锦瑶,刚刚从外面被找回来,方才哭,就是因为听到了生母一些不太好的话。 秦沂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怜的,但是他依然没打算插手。一个活人灵魂出窍,还待在一个侯门小姐的玉佩里休养,秦沂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更何况秦沂不想让楚家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这几天,秦沂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默无声地待在楚锦瑶的玉佩里,等伤好之后,再了无痕迹地离开。 楚锦瑶什么都没意识到,她毫无所觉地戴着玉佩出门c请安,晚上回来再抱着玉佩偷偷哭。秦沂有些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些心虚。 和一个女子这样亲密,同出同住同寝同卧,便是夫妻,也做不到吧。 秦沂本来都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里了,可是今日楚锦瑶靠在床架上哭,还是无声无息默默掉眼泪的那种哭,秦沂实在是受不住了,只好干巴巴安慰了一句:“你别哭了。” 要知道,这在秦沂的人生里,已经是他老人家难得的体贴善心了。 结果楚锦瑶没被安慰到,反而吓了个够呛,之后还敢对他不敬。秦沂觉得,看在她的玉佩多少算是救驾的份上,他先给她记着,暂不追究,若是之后再犯呵。 楚锦瑶可不知道这短短片刻的功夫,自己已经从锦衣卫特殊关照的名单上走了个来回。她还在介怀刚才的事情:“那我今日勾坏云锦,你也看到了?” “一匹云锦罢了。”秦沂嗤之以鼻,皇室每年都要收到成山的云锦,在皇宫里,云锦稀松平常,不过是一种做衣服的布料罢了。楚锦瑶因为一匹云锦哭,秦沂实在无法理解。他心里暗暗想着,若是楚锦瑶喜欢,等他伤好之后,让人给她送一车好了,只要她以后不要再哭。 楚锦瑶却叹气:“不是因为云锦啊” 她干脆坐在脚踏上,将下巴撑在被褥里,和一枚玉佩面对面地说起话来:“云锦便是再难得,说到底不过一匹布,有固然好,没有穿的差一点就好了,哪值得哭呢?我忍不住哭,只是觉得无助罢了。我真的很努力在适应这里的生活,可是我没见过大户人家,哪里知道这些高门里的讲究呢?我就算拼了命学习,他们也该给我一个学习的时间吧?可是他们没有。她们都在偷偷笑我,而我的母亲,明明知道我刚来,什么都不懂,她却连个教规矩的人都不给我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1.讨回公道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 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 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 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 这个消息一旦闹大, 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而楚锦瑶一个闺秀, 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 换作楚家的男子,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 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 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 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 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 圆润了许多, 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 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c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c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c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 楚锦瑶震惊了。 还没等楚锦瑶震惊完,赵氏翻了页账本,又说话了:“这些都是定例,这几天五姑娘刚回来,她不像你们,有往年的衣服换着穿,她的衣服首饰都要重新置办。老夫人从公中支了一百两,她自己又补贴了一百两,我和你们父亲也分别补贴了一些,算起来,总共四百两左右。除去翻新院子,置办架子床c梨花木桌椅c红木衣柜c梳妆桌c屏风之类的大件,共剩下一百五十两。她共做了八套袄裙冬装,一件皮毛衣服,还有两件春日的单衣,再零零散散置办些首饰,还剩三十两。” 当楚锦瑶听到自己名下有四百两的时候,惊得心都跳快了,等到后面听说这四百两已经花完了,她一颗心大起大落,到如今已经波澜不惊了。 楚锦瑶都没料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家里竟然在她的身上砸了快四百两不过大头是家具,这些是出一次血便能用很久的,衣服也是一次性置办了许多,这才听着吓人。 楚锦瑶原来在农家时,衣服都是尽量省着穿,但是如今环境完全不同,楚锦瑶也知道在衣服首饰上不能手软,若不然便是给大房丢人。尤其是楚锦瑶身份特殊,更不能省着。 楚锦瑶突然觉得二两月例一点都不够用了。 不光楚锦瑶被这四百两吓住,就是其他姑娘骤然听到也很吃惊。四百两啊果然,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赵氏看向楚锦瑶,道:“剩下这三十两,我便给你支出来,你自己收着。” 楚锦瑶迟疑了仅仅一瞬,紧接着就说:“我年龄小,管不来这么多钱。还是劳烦母亲帮我收着吧。” “你自己拿着吧,我这里不缺这点银钱。你总是要学这些的。” 楚锦瑶还是不敢应承,楚锦娴说:“你也到了学习管家的年龄了,母亲有意磨练你,拿着吧。” 有了楚锦娴的准话,楚锦瑶终于放心了,福身说道:“谢母亲。” 赵氏让丫鬟拿了对牌,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过来。趁丫鬟来回的功夫,赵氏敲打大房的这些女孩:“过几日姑奶奶就该回来了。老夫人体恤,给你们每人分了一匹云锦,你们要晓得轻重,不要因为舍不得东西,便在姑奶奶面前丢了长兴侯府的体面。这是因小失大,你们懂吗?” “是。”几个姑娘齐声应承。 赵氏又说:“云锦到底是娇贵料子,你们若拿不准手轻手重,那就送到针线房去,让绣娘帮你们做衣裳。若你们有喜欢的花样,让绣娘一起绣也行,自己去绣也行,看你们自己。” 楚锦瑶跟着姑娘们一起应诺。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想,衣服她倒是会做,可是绣花?楚锦瑶觉得玄。而且,即便出嫁的女儿都是客,但毕竟是嫡亲的姑姑,何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全副武装?衣服全做新的且不提,就连衣服上的绣花,都要让赵氏亲自来提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2.起名好难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对啊,今日睡不着,便起身早些来给母亲请安。” “四姑娘真是孝顺。”张嬷嬷笑道, 屋子里一迭声都是赞楚锦妙孝顺的。张嬷嬷笑着听众人恭维,心里却在想, 说来得早, 如何比得过五姑娘?人家都已经进去半响了。然而这种话, 张嬷嬷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楚锦妙在丫鬟的服饰下卸了披风。她的披风是赵氏特意吩咐人做的, 用寸锦寸金的云锦做面, 里面夹了最好的棉絮,做的非常宽大, 基本已经遮到小腿, 像个大号上袄一样罩在身上,脖颈处做成最时兴的立领, 用一对金镶红宝石做扣子,宽大的袖口和领口还缀了兔毛。楚锦妙本就苗条纤瘦, 穿上这一身,越发显得弱不胜衣,空空落落,很有现在盛行的体弱美人之风。 楚锦妙眉毛很淡, 嘴唇也很薄,看起来就有些寡淡, 不如其他几个姐妹耐看。楚锦妙自从发现自己长相不如姐妹, 甚至连庶女都不如, 暗自发了一通气,从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单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举之风盛行,文人推崇哀柔婉约c弱不胜衣的古美人,许多女子打扮时也特意朝柔弱扮,现在还实行起垂泪妆。楚锦妙虽然五官不如众姐妹,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却很得兄弟们喜欢。 如今侯府是长兴侯楚靖当家,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府中共有三房兄弟,大房是长兴侯,夫人赵氏,二房是二老爷楚端,二夫人阎氏,三房老爷楚章,夫人钱氏。长兴侯和二老爷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欢。其中大房已经承了爵位,在众兄弟中自然是独领风骚,就连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仅次于老夫人了。 长兴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c二少爷c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当初长兴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死活不肯认,哭着死死抱住楚锦妙,不让人将楚锦妙送走。后来老夫人过来,看到黑瘦土气的楚锦瑶也难以接受,老夫人和长兴侯关门长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老夫人说:“当年因为战乱,府里血脉出了些差错。既然现在丢失的姑娘被寻回来了,那就养着吧。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姑娘的人家,锦妙继续在家里住着就行了,新回来的这位,就排在锦妙后,当我们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认下了楚锦瑶,但是同时也保下了楚锦妙,没让长兴侯将楚锦妙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闺女相处了十三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而长兴侯见了妻子和母亲,从前的女儿楚锦妙也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哭,长兴侯早就没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软了,也就不再执意将楚锦妙送走。 反正长兴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没人在乎这些。 莫名跑出来一个女子,还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齿在后面的姑娘只能挨个后移一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惊奇事,楚锦瑶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乡下人,更惹的人争相观看。本来大费周章地重排序齿就很让姑娘们不快,现在和一个乡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们越发不喜欢楚锦瑶。 楚锦妙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对襟宽袖妆花袄,下面是一条蓝缎马面裙,裙摆处用金线织了两寸宽的花鸟纹。张嬷嬷这等见惯了奢华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这一身,且不算头饰,就已经值多少银子了?四姑娘几乎是一天换一身衣服,就这样,赵氏还叫嚷着衣服不够,昨日又唤人进府,要扯布料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服。 张嬷嬷想起楚锦瑶进屋时穿的那一身,恐怕连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够。真正的千金小姐过成那样,听说从小做粗活,手心都是茧子,张嬷嬷叹气,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五姑娘可怜。可是有什么用呢,四姑娘才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习惯了侯府的用度,浑身的奢华气度也是用金汤蜜水泡出来的,有一个这样才情这样举止的人比着,五姑娘顿时被衬得什么都不是。 楚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轻松自在,她径直朝赵氏坐卧的西次间走去,边走边唤道:“娘,我来了” 楚锦妙刚进门,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一边。楚锦瑶早就听到楚锦妙进来了,现在看到楚锦妙,楚锦瑶回头甜甜一笑。 “四姐,你来了。”楚锦瑶有些生疏地问。她看别的姑娘都是这样问好的,不知道她学得对不对。楚锦瑶刚回到自己的亲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c姐妹处好关系,就算面前这个人是顶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锦瑶也想和对方好好相处。这件事能怨谁呢,只能怨苏父苏母自私恶毒,被猪油蒙了良心,楚锦妙c楚锦瑶,包括长兴侯c赵氏,他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错?楚锦瑶虽然在村里长大,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她觉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亲人也处生分了,人和人总是要以心换心,好好说话才行。 楚锦妙却没有像楚锦瑶期盼地那样露出笑意,楚锦妙脸上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了。”说完之后,楚锦妙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楚锦妙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锦瑶自己,都听到了。楚锦瑶顿时尴尬,而跟着楚锦妙的丫鬟却露出促狭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着眼睛去觑这位所谓的“五姑娘”,一个刚从山村里飞回来的麻雀。 楚锦瑶听说高门大户里都要早起给父母长辈请安,她不敢耽误,早早就准备好了。好在她从前在村里时就要早起拣柴火,所以起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反而还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穿个衣服,竟然有这么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赵氏这里来做什么,就把楚锦瑶给难倒了。原来村户人家哪有这些讲究,起来后直接去院子里扫地打水,姐姐苏慧还没嫁人的时候,院子里和厨房的事都是她们姐妹俩做的。等苏父苏母一起来,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庭院,已经烧好的热饭。然后苏父会出去下地,有时候苏母也会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锦瑶才回去敲门叫弟弟苏盛起床。苏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她们这些女孩子要金贵的多。 所以楚锦瑶实在不知道给父母请安要做什么,侯府里又不用她扫地洗衣服,楚锦瑶站在赵氏屋里,真的是手足无措。赵氏身边围了一群丫鬟,这些丫鬟媳妇有的递衣服,有的给赵氏擦手,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给赵氏带金丝假髻,这些人将赵氏身边围的满满当当,楚锦瑶就是想上前,其实也挤不进去。 现在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显然并不想当楚锦瑶的姐姐,也不觉得楚锦瑶是她的同门妹妹。楚锦瑶一时愣怔,而楚锦妙已经衬着这个空档,轻快地朝赵氏走去了。 楚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妇都给楚锦妙让路,嘴里还喊着“四姑娘”,不住地说吉祥话。赵氏看到楚锦妙走过来了,也笑吟吟地从铜镜里嗔怪她一眼:“你又来捣乱。” “女儿哪里是捣乱?我明明是在孝顺母亲。”楚锦妙说着,熟稔地从赵氏梳妆盒里取簪子出来比划,然后说,“母亲今天簪这个吧,正好配您大红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头的媳妇凑趣:“四姑娘最是会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们给夫人配的头面都没法拿出手了。” 楚锦妙笑,和赵氏等人有说有笑。而楚锦瑶就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看楚锦妙对这些珠宝首饰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从小就见习惯了,而楚锦瑶,连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认不全。 楚锦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帮家里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这样的,楚锦瑶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群女孩子,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精致生活。可是,这能怨她么?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当年不要被抱错,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实楚锦瑶这几天过的并不好,虽然生活环境天翻地覆,她见到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楚锦瑶却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长兴侯府里的人,从赵氏c楚锦妙,到隔房婶母姐妹,再到下头的丫鬟婆子,其实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贵荣华的长兴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锦瑶每天睡觉时,等外头守夜的丫鬟睡着后,她都捂在被子里偷偷哭。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睡觉都有人伺候,楚锦瑶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这样不好,她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委屈。她走的时候,姐姐苏慧追上来塞给她一包衣服,楚锦瑶知道这是姐姐怕她去了别人家受罪,所以尽量拿好东西给她,可是等来了长兴侯府,楚锦瑶发现就连侯府里扫地的婆子,也不穿这样灰扑扑的棉布袄裙。然而这些袄裙在村里,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好衣服。 楚锦瑶一来就有人给她换衣服,姐姐的棉布袄裙也自然不能拿出来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后,还差点扔出去。楚锦瑶连忙抢了回来,自己贴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锦瑶就偷偷拿出来,抱着衣服偷偷哭。 楚锦瑶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父苏母对她,总是没个好脸,看临走时姐姐苏慧的表现,显然苏慧也知道,只是终究捱不住心软,时常背着苏父苏母偷偷接济她。 楚锦瑶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时又是一副精神模样。虽然现在大家不喜欢她,但是若是苏家突然有一个亲戚要来借住,她们姐妹还要暗暗念叨呢,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楚锦瑶路上告诉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学,用真心和赵氏c楚锦妙相处,她们总会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现在,楚锦瑶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亲热热地挑首饰,而她站在一边,多余无比,楚锦瑶突然就怀疑其自己想当然的信心来。 她真的能融入这对母女之中吗? 楚锦瑶正尴尬着,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大姑娘来了,大姑娘万福。” 一个轻缓悦耳,宛如流水从鹅卵石边轻轻流过般的声音响起:“母亲在里边?”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顿了顿,然后一阵轻缓温和的脚步声走近,西次间的丫鬟早就打开帘子,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c气质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锦娴点头,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楚锦瑶也学着众人的模样给楚锦娴问好:“大姐安好。” 楚锦娴轻轻点了点头,就收回视线,和楚锦瑶一起站着。楚锦瑶见了楚锦娴才知道,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楚锦娴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就像才子佳人里面的那个佳人。虽然楚锦娴对楚锦瑶一样淡淡的,但是楚锦瑶却不以为意,楚锦娴对谁都是这样,而且楚锦娴一进来就和她站在一处,楚锦瑶不用再干巴巴一个人站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楚锦瑶心里想,怪不得楚锦娴是府里众口交赞的大姑娘,她为人处世真的很有长姐之风,就凭楚锦娴随手给楚锦瑶解围,从没受过别人什么好的楚锦瑶便非常感动了。 不过楚锦瑶发现,楚锦娴和赵氏也不大亲近,至少不会像楚锦妙那样腻过去和赵氏撒娇。当然,楚锦娴也做不出来撒娇这种事,但是这和楚锦娴从小在老夫人身边养大也有很大关系。 有了楚锦娴陪着,楚锦瑶终于不觉得时间难捱了,慢慢的,几个庶女也都到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恭候赵氏收拾,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和赵氏的说笑声。等赵氏终于梳妆好,婆子已经将早饭摆妥了。长兴侯不来赵氏这里吃饭,二少爷身子骨弱,这些年一直是自己用饭,所以一起吃饭的只有这些女眷。长兴侯的姨娘们作势给赵氏布菜,赵氏让她们夹了几筷子,就说:“行了,你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用在我跟前伺候,自己下去吃饭吧。” 几个姨娘这才告退,妾室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就算她们生了儿子女儿。其实这几个姨娘还算好的,有儿女傍身,赵氏才会给她们体面,其他没孩子的通房,都要站在正室后面立规矩,伺候赵氏和姑娘们吃完饭才能走。 楚锦瑶眼睛滴溜溜看着几个环肥燕瘦c各有春秋的姨娘,心里感叹,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啊。 吃饭之后,赵氏带着女儿们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楚老夫人是一个极威严的人,下颌略方,嘴角边有很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这和楚锦瑶见过的村里老太太一点都不一样,她不敢大意,跟在姑娘堆里,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头上带着护额,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她没心思应付这些孙女,就说:“前几日南边织造府又送来一批云锦,颜色鲜亮,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你们每人去挑一匹,自己裁了衣服,等姑奶奶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好体面地见客。” 楚老夫人口中的姑奶奶是楚珠,老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儿,嫁到怀陵郡王府二房做正室太太,她的嫂子就是怀陵王妃。从侯门到王府,这已经是极好的高嫁了,所以楚珠每次回娘家,都很有气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回来都是客,楚珠嫁得好,楚锦瑶这些侄女见姑姑,还要专门裁一身衣裳。 小姑娘谁不喜欢新衣服,更何况是南边的云锦,都是贡品,很少能传到外面。长兴侯府虽然是侯府,但一年也得不到几匹,往日这些都落到大房手中,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裳了,其余姑娘就能得些边角。现在祖母说一人一匹,姑娘们简直都乐坏了。 一众娇娇女们去隔间挑布料,楚锦瑶虽然不懂云锦是什么,但看其他人的脸色,也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跟着一起走了。 楚锦瑶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家里一年也扯不了一匹布,她们的衣服都是苏慧穿完她来穿,这非年非节的,竟然说做衣服就做衣服,还一人一匹锦。 楚锦瑶从小到大身上都是没什么私财的,她已经算计起来,剩下的布要做什么了。 楚锦瑶毕竟也是小姑娘,能挑自己按着喜好挑衣料,当然雀跃不已。沉浸在喜悦中的楚锦瑶没有发现,她那块从小不离身的玉佩里,红絮又少了好几条。 一匹锦十丈,仅是外面的一套衣裳,便已经用去三成之一了。楚锦瑶心里很是疼惜,但是她也知道,贵族人家女子的裙摆都做的极大,她又要去见姑奶奶,裙摆得做成七幅的,褶子也需打得精细,这样算下来,满打满算都要三丈,若是裁剪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只会更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3.为我赐婚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怀陵世子到了。” 这话一出, 屋里好些人都精神一震,姑娘们也都低低地骚动起来。 此时礼教严苛, 兄妹七岁不同席, 姑娘们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能见到的男子屈指可数, 适龄的外男就愈发少了。食色性也,少年慕少艾是人之常情,正值芳龄的姑娘们也不例外。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 一路上目视前方, 并没有左右张望,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 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 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 贵府规矩之井然, 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 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 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 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c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c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c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c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里颇有些凉气,她这样睡,明日起来又要肩膀疼。 秦沂折回身,拉高锦被,盖到了楚锦瑶身上。 秦沂突然发现,他可以碰到真实的东西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这话一出,屋里好些人都精神一震,姑娘们也都低低地骚动起来。 此时礼教严苛,兄妹七岁不同席,姑娘们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见到的男子屈指可数,适龄的外男就愈发少了。食色性也,少年慕少艾是人之常情,正值芳龄的姑娘们也不例外。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一路上目视前方,并没有左右张望,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c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c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c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c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4.五十四章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自从那日楚锦瑶在荣宁堂外迷路, 老夫人知道了楚锦瑶身边的二等丫鬟都是刚进府不久的小丫头,老夫人就对赵氏的处理方式很不满了, 二等丫鬟尚且如此, 可想而知赵氏对楚锦瑶身边的人该有多么不上心。可是老夫人越是提醒赵氏重视楚锦瑶,赵氏就越觉得楚锦妙可怜。所有人都怕楚锦瑶受委屈, 那楚锦妙就没人管了吗?赵氏反而越来越疼惜楚锦妙。 张嬷嬷是个外人, 看得一清二楚,她也觉得赵氏简直糊涂了,楚锦妙说到底就是一个农夫的女儿, 而且她的父母可以说其心险恶, 为了荣华富贵竟然调换侯门血脉,这十三年竟然还苛待她们楚家的千金。长兴侯和楚老夫人没把苏家狠狠收拾一顿,已经是看在楚锦妙的面子上了。张嬷嬷看得分明,但是赵氏人在局中, 而且还有那么多年的亲缘感情, 怎么都舍不下楚锦妙,说什么都不肯让楚锦妙受委屈。 张嬷嬷暗自叹气,赵氏再这样下去, 迟早要闹得亲人离心, 没看大姑娘都向着五姑娘么,赵氏这样做, 便是大姑娘也寒心。可是张嬷嬷却没法提醒赵氏, 她虽然是赵氏的奶嬷嬷, 从小把赵氏奶大,但她却不敢和楚锦妙比。若是张嬷嬷隐晦地提点了赵氏,赵氏转眼就会告诉楚锦妙,到时候张嬷嬷可吃不了兜着走。她们这位四姑娘可是个厉害角色啊。 楚锦妙听出来张嬷嬷临时改了口,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和煦地笑着,说:“嬷嬷,你能去小厨房帮我做份金酥果子上来吗?我突然想吃你做的点心。” 张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怔了怔,连忙去看赵氏。赵氏笑着说:“妙儿想吃,你就去做吧,反正也不费功夫。” 张嬷嬷心里连声叹气,赵氏这还是拎不清啊!楚锦妙把她支开,指不定想说什么呢,而赵氏偏偏应了,张嬷嬷气愤之余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呢? 等张嬷嬷走后,楚锦妙嘴边勾了勾,然后坐到赵氏跟前,说:“娘,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霸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头,还让楚锦瑶在外面流落了十三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赵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想起说这种话?” 楚锦妙垂下眼,泫然欲泣:“我也想好好孝顺母亲,可是别人都说,我鸠占鹊巢,贪慕荣华,还害的真正的千金在外面受苦。都是我不好,娘,女儿这辈子没法孝顺你了,过几日,您将我送回乡下吧。等来世我投个好胎,名正言顺地来孝顺您,省得被别人指着脊椎骨骂。” 赵氏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随即大怒:“是谁和你说了这些?” 楚锦妙抹眼泪,不说话,赵氏越看越觉得窝火:“是下人?老夫人的人?还是楚锦瑶?” 等说到楚锦瑶的时候,楚锦妙大喊:“不是,没有,您别问了。” “岂有此理!”赵氏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几天也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暗地里她竟敢这样说你!妙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只有有娘在,你就安安心心做侯府的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娘。”楚锦妙去拉赵氏的袖子,“祖母都特意说了,让您对楚锦瑶上心些,您若为了我喝斥楚锦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又要对您不满了。” 赵氏仗着一股怒气说出来方才的话,等楚锦妙一提醒,她才想到还有老夫人在。她那婆婆严肃又强势,赵氏一直都提着心伺候婆婆,若是楚老夫人插手,她还真不能随意处置楚锦瑶。赵氏又是气又是恨,不知不觉就将对婆婆的气迁怒到楚锦瑶身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处置自己的闺女,还用得着别人发话?”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楚锦瑶有老夫人护着呢?就连大姐也处处给她说话。我们娘俩势单力薄,怎么能和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比?” “这么说,她就如此金贵,没人能管束她了?” 楚锦妙说:“娘您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有老夫人护着,您虽然没法管她,但是给她找几个教养嬷嬷还是行得通的。她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导,以前穷惯了,猛地来了富贵乡,若是管教不好,肯定会被钱财蒙了眼,移了性子。所以,您得给她找一个嬷嬷,处处管着她,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您,但您这是为了她好!便是祖母,也能明白的。” “管教嬷嬷?”赵氏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您给她拨一个严厉些的嬷嬷,指导她管钱管下人,平时还能督促她的规矩,这才是真的为她好!若是因为不忍心就纵着她,她要什么给什么,迟早会把她的性子养坏。若一个人从根上烂了,那以后费再多功夫,都没用了。” 赵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派个人过去替我管教她也好。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我,但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她好,便也不求这些虚名了。”赵氏说完,欣慰地看向楚锦妙:“她对你恶言相向,你却以德报怨,这样替她着想,实在是好心肠。她说到底都是穷人家长大的,心性不够敞亮,突然见了这么多钱财,难免会被蒙了心智,暗地里排挤你。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楚锦妙抿嘴笑了。 天色晚了,楚锦妙得回跨院休息了。她出门时,正好遇到赵嬷嬷端着一盘金酥果子回来。见到楚锦妙,赵嬷嬷停下脚步:“四姑娘这就要走了?果子刚刚炸好,您还要吗?” “我突然不想吃了,嬷嬷自己处理了吧。”楚锦妙将手拢在袖套里,轻巧地说道。 是楚锦妙大晚上的说要吃金酥果子,还让张嬷嬷亲自炸,等做好了,她却又说不想吃了。 张嬷嬷没说话,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一边,恭送楚锦妙出去。张嬷嬷低着头,她感觉到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锦妙抬头极快极轻地扫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但却仿佛浸了冰水的暗针,刺得人肉疼。 黄姨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正杵在长兴侯面前诉苦。 “父亲,我知道我是个愚钝的,嬷嬷教东西,四姑娘她们一遍就能学会,我只能回来后自己再琢磨,每日足要练到掌灯。父亲,您说,我这样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长兴侯时常来黄姨娘的院子,连着三姑娘也经常能见着。见面的次数多了,长兴侯对这个庶女难免要更怜惜一些。长兴侯见女儿耷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的怜惜更甚,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肯自己下苦功,这已经远远好过你的姐妹们了。你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有回报的。” “真的会有吗?”三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旋即皱起眉,苦恼地咬了咬唇,“四妹妹她们课上听一遍就能懂,回来之后也不需要补习,而我每日总要看到掌灯,就这样才能和她们持平。父亲真的不怪我愚笨吗?” 黄姨娘听了,适时地补充:“何止掌灯,每次我去看三姑娘,天都快全黑了,她还在屋子里自己练字练规矩呢。” “天黑了还在学?”长兴侯吃惊,楚家的姑娘们都是娇养,长辈们对少爷的功课督促的非常严,但是在姑娘名下就很轻松。散学后愿意继续看功课已经是极勤勉了,独自练习到天黑掌灯,这长兴侯想都不敢想。惊讶过后,长兴侯对三姑娘生出一股满意之情:“不错,你这样勤奋,日后必有大成。” 看到长兴侯眼睛中的赞赏,三姑娘非常高兴,她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欣喜而羞涩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父亲赞赏后,喜不自胜却又略有不好意思。她知道长兴侯最喜欢这种羞怯又坦率天真的模样。三姑娘道:“父亲不嫌弃我就好,就算我选不上伴读,能得父亲这句赏,也值得了。” 长兴侯也笑道:“你这样勤奋,你祖母会看的到的。给县主选伴读,聪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勤勉。县主是管够聪明的,她只是不耐烦学习罢了,若是身边有你这样勤奋的人,倒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三姑娘和黄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长兴侯这是,属意三姑娘了? 一匹锦十丈,仅是外面的一套衣裳,便已经用去三成之一了。楚锦瑶心里很是疼惜,但是她也知道,贵族人家女子的裙摆都做的极大,她又要去见姑奶奶,裙摆得做成七幅的,褶子也需打得精细,这样算下来,满打满算都要三丈,若是裁剪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只会更多。 “我们自己做吧,自己经手总要精细些。”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斜着比划,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一匹布要用许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c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 楚锦瑶将裙摆转了个边,片刻的功夫,她又将一面锁好了。秦沂看了一会,说:“你确实比她们手巧,针脚整齐,速度也快。” “这有什么。”楚锦瑶说,“缝补衣服,我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绣花,我觉得我要出丑了。若是让我缝衣裳还看不出来,等姑奶奶来了,如果她让我们绣方帕子,我就要露馅了。大姑娘她们都是从小学习刺绣的,我可怎么办?” 楚锦瑶突然问秦沂:“你会刺绣吗?” 秦沂被问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缓缓反问:“你觉得呢?” 楚锦瑶没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气的语气吓住,而是笑道:“我看你问什么都会,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不过被楚锦瑶这样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楚锦瑶将剪刀针线都放回篓子里,将玉佩摘下来,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现在的身份是侯门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图个消磨时间,若是腻烦了,随时随地都能扔给丫鬟们。她看着玉佩,问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没想到,竟然连楚锦瑶都看出来了。他养气的功夫还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锦瑶都看出来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说假话骗她,他低低叹了一句:“对。” 楚锦瑶心里很复杂,这几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她从没想到,秦沂帮她的时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锦瑶很是感动,她将玉佩从络子里取出来,正打算追问这件事,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里的红絮,怎么只有一半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秦沂说,“我有预感,所有红絮一旦消失,而我还没有养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失声道:“怎么会?” 秦沂难得疲惫地叹口气,不再是从前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预感,多半是这样的。” 楚锦瑶哑然,她赶紧举起玉佩细看,确实,红絮稀疏了很多。这只是猜测,可能所有红絮消失后不会有事,但是,万一呢? 楚锦瑶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才认识秦沂没几天,但心里已经把秦沂当至亲之人对待。她最艰难的时候,只有秦沂肯伸出手拉她,她在宅子里无处可去,是秦沂陪着她说话。他虽然没有身形,甚至还不是个人,但是楚锦瑶心里,他比她的血脉亲人还要重要。楚锦瑶觉得她和秦沂这样说说笑笑c互相折损很好,她从没有想过,秦沂,有一天会离开她。 空气突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沉默了一会后,楚锦瑶轻轻说:“我能帮你吗?” 秦沂听了这话,却讶然了。过了一会,他失笑:“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楚锦瑶说,“你既然在我的玉佩里托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相处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明明需要,若我还是什么都不做,那我成什么人了?” 秦沂听了这话却暗暗皱眉:“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等话也敢乱说?”还一家人,天底下没人敢说这种话。 “我知道啊。你是玉佩里生出的天地精灵,既然你苏醒在我的玉佩里,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前一句话将秦沂吓了一跳,然而这个人的后一句话就能把他气死。秦沂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我不是精怪。”什么精怪敢上他的身? “那你是什么?” “”秦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锦瑶还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呢,她低声嘟囔:“我说你是精怪,你不承认,问你你又不说。是精怪没什么可丢人的,你看我还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呢,我也从不觉得不好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5.五十五章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路遥知马力, 日久见人心。楚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写下这句话,既能给自己解围,洗清自己不会写字的污水, 还能暗暗表明自己坦诚的内心,反手讽刺楚锦妙等人一把。 桔梗欣喜地问:“姑娘, 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句诗的?”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 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 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 就光靠那几两金子, 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 能省则省, 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 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 甚至咬了咬牙, 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 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 楚锦瑶可不觉得苏盛那个草包能考个功名回来, 苏盛被家里宠坏了,从小无法无天,就知道指挥两个姐姐,每日花着大价钱去私塾读书,回来后连书本都不翻一下。反倒是楚锦瑶,她和苏盛只差了一岁,借着苏盛的光,倒认识了好些字。然而楚锦瑶虽然能大概认住常用的字,但下笔却一点都不会。显然苏家也不会给她提供机会练习写字。楚锦瑶还是小的时候避开家人,在沙子上练过几次,但是在沙子上写,哪能和在纸上写一样? 而且长兴侯府用的都是上好的兔毫笔,笔尖都是软的,没有几年的手腕功夫,怎么能学会运笔。 楚锦瑶能写出“路遥知马力”这五个字,还多亏了秦沂。秦沂实在没耐心看楚锦瑶做针线,而闺中的时光实在太无聊了,他只能将楚锦瑶赶到书房,教她写字。这五个字,就是秦沂为了以防万一,交给楚锦瑶防身的。谁能想到,还真用到了呢。 桔梗抱来针线篓,问:“姑娘,今儿你还要做针线吗?” “不了,嬷嬷今日讲了许多,我要去书房温习。”楚锦瑶站起身,往东边的两件书房走去。她还特意给丫鬟们留下话:“我要在书房温书,你们不要进来打搅我。” “是。” 等关了门,楚锦瑶立刻乖觉起来,软软地喊:“齐泽齐泽,你在吗?”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你原来不是很不耐烦练字吗,怎么现在转变态度了?” 楚锦瑶面对秦沂是脸皮特别厚,她说:“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吗!要不是你以前常常督促我,我今儿就要出大丑了!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只会写这五个字,以后迟早要露馅啊!到时候如果被四姑娘抓住破绽”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浑身打战。她说道:“我不要!我今儿狠狠嘲讽了楚锦妙,日后若被她发现我其实不会写字,她肯定能三倍c四倍还回来!我不要这样,齐泽,齐泽” 说到最后,楚锦瑶语调拉长,已然带了你不答应我就不依的撒娇架势。 秦沂叹气,撒娇真的是女人的天赋技能,楚锦瑶天生就知道怎么磨他。秦沂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说:“行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去把墨研好。” 楚锦瑶清脆地“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研墨了。她刚把纸铺好,突然听到山茶在外面唤她,楚锦瑶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出去一看究竟。 楚锦瑶一边和桔梗等人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这几天天气热了,把这几件夹袄衣服洗干净后就收起来吧,对了,皮毛衣服容易受潮,千万要晒干了再收!” “是。”桔梗几人抱着衣服出去了,丁香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穿过玲琅满目的博古架,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忙其他事情吧。我在书房里看书,不要让其他小丫鬟进来吵我。” 丁香“哎”了一声,就听话地转身出去了。楚锦瑶拉开纱橱,毫无防备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她的书桌前。 楚锦瑶被吓得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在纱橱上,那一瞬间腿都软了。 楚锦瑶微张开口,好久都发不出声来。丁香没有走远,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 东梢间被楚锦瑶安排做了书房,既然是书房,就要和外面隔断,不然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现在楚锦瑶的手扶在自己亲自下令安装的碧纱橱上,透过隔扇上的轻纱,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婢女影子。丁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楚锦瑶紧张地靠在隔扇上,拿不准要不要推门放人进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闲庭信步般站在书桌前翻看字帖,听到丁香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紧迫,反而抬起头,眼里含着调侃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锦瑶。 似乎他也想看看,楚锦瑶到底打算怎么做。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去看对方的影子。看到楚锦瑶的动作,对方挑了挑眉,一声低沉的轻笑溢出胸腔。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格外嚣张。楚锦瑶本来以为自己撞了鬼,后来看这位大爷的姿态实在太高傲,高傲到让她觉得熟悉。楚锦瑶慢慢定了魂,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齐泽?” 对方仅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看楚锦瑶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这时候,门外的丁香看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慌了,又一次喊:“姑娘?” 听她的口气,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了。 楚锦瑶连忙冲外面喊:“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倒了笔架,现在已经好了。” “姑娘,真的没事吗?”丁香还是半信半疑,“用不用我进来帮您收拾?” “不用不用” 就在这种当口,秦沂却说:“你这些字帖选的不好” “别说话!”楚锦瑶连忙回过头怒瞪秦沂,她眼珠微转,朝外示意了一下,低声对秦沂说,“我忙着呢,你别捣乱!” 哟,天底下还有人敢嫌他捣乱?秦沂莫名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却果真没有再出声。 等楚锦瑶好容易把丁香打发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口,就连忙跑过去看秦沂。 “你变成人啦?”楚锦瑶看着秦沂,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楚锦瑶的眼睛长得极好看,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优美,睫毛纤细卷翘,看着毛绒绒的,而眼尾却又微微上挑,勾出一抹妩媚来。她的眼珠又圆又黑,清澈的仿佛浸在水中的宝珠,盈盈泛着水光。 窗格里的阳光照到她脸上,柔和的出奇,楚锦瑶又这样专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秦沂觉得日月都无法与她的眼睛争辉。 秦沂破天荒地有些失神,他低低应了一句“嗯”。过了一会,他反应出不对,转过头去瞪楚锦瑶:“都说了我本来就是人,还敢这样说?” 楚锦瑶低声喃昵:“你方才明明都承认了”秦沂的眼神扫过来,楚锦瑶迫于威胁改了口:“好嘛,刚刚是我说错了。” 秦沂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脖颈线长,下颌精致,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都被他做的极为好看,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楚锦瑶看了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羞赧,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睛。原来他们同样是朝夕共处,楚锦瑶面对秦沂却坦然极了,因为那时的他没有身形,只有声音,虽然是男子音色,但在楚锦瑶心里,秦沂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但是现在,这样一个修长俊美c棱角凌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楚锦瑶再也没法把秦沂当知心蜜友,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秦沂等了半响,发现楚锦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沂暗自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锦瑶慢慢摇头。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没有疏远你,我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等我看习惯了就好了。” “好大的口气。”竟然敢对太子说看习惯了就好,秦沂笑着瞥了楚锦瑶一眼,然后他低了头,继续去翻看字帖。这次可算翻到一本满意的,秦沂快速地翻了一半,头都不回地对楚锦瑶招手:“过来。” 楚锦瑶挪过去,低头和秦沂一起看字帖:“你让我临这张吗?” “对。你是初学,要临筋骨硬朗c笔画规整的字,先前那些飘逸的行书风格不适合你。”说着秦沂就从笔架上取了笔,他低头瞥了楚锦瑶一眼,“看你这点眼力价,研墨啊。”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给秦沂研墨。秦沂沾了墨,手腕悬空,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规整又端方的小楷跃然于纸上。这几个字美观秀气,干净整齐,比起字帖里的摹本也不差什么了。楚锦瑶看了半响,叹道:“好看。” 楚锦瑶看过长兴侯的字,也在老夫人那里看过大哥的字,那兴许是大少爷写得最好的一次,历来是楚老夫人的骄傲,每次来了人都要拿出来看。但是楚锦瑶如今见了秦沂的,顿时觉得大少爷只得其形不得其骨,真正写得好的,是秦沂这样。 楚锦瑶就有些感慨:“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明明才刚成精不久,精怪学起人的东西都这样吓人吗? “从小练的多了,就会了。”秦沂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们家几个哥哥,从七岁起练字,每日也练的极勤,怎么不见他们写得好?”楚锦瑶对秦沂的话不大信,她小心地拍了拍秦沂的胳膊,凑过去低声道,“我看你学什么都快,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啊?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传出去的!” 秦沂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意,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笑声听起来低沉又勾人,显然是真的被逗乐了。他不得不停了笔,等手稳了,才能继续下笔写字:“楚锦瑶,你实在是个人才。” 建兴二十年,过了十五,年味就散了,各家各户都收起心思,开始张罗起新一年的生计。给大户人家做工的人,也要收拾收拾回主家了。 长兴侯府中,一个上着桃红色如意纹夹袄,下系靛色百褶裙,头上绾着双髻的丫头挑开帘子,她方才在和人玩闹,脸上还带着笑意,一见来人,她的笑容滞了滞。 然而秋叶毕竟是后宅里打过滚的人,很开她就掩盖了真实反应,殷勤又和善地把来人迎了进来。 “五姑娘,您今儿来得可早。外面冷,快进来吧!” 楚锦瑶却没有直接入门,她学着自己偷偷看到的模样,给秋叶福了一身,才直起身说:“秋叶姐好。母亲在里面吗?”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便是她知道,也不晓得如何点头,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对于楚锦瑶来说,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和母亲c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干脆做主,让两位姑娘都留下,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6.空穴来风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太子从小就有专门的大学士教导, 这些人不但要学问深厚, 同时还要德行高尚c名声显赫,满朝文臣武将,甚至可以说历朝历代的宰辅重臣,都以能当太子太傅为荣。秦沂的老师, 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然而楚锦瑶却不知道秦沂话中的老师是什么分量,她听到是对方的老师好, 便已然歇了心思。“都说名师出高徒, 如果是师父好, 那一般人再模仿也学不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练习好了。”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男女授受不亲, 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 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 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 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 但即使如此, 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 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 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c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c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c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c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c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楚锦瑶想了好久,还是想不通,她只得将姑母回家这件事搁下。没过一会,丫鬟取银子回来了。赵氏又嘱咐了她们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自己去准备见客的衣裳头面。 闺中清闲,姑娘们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在长辈面前消磨,待在母亲这里和丫鬟说说话,缝几针,一下午就过去了。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但是到了长兴侯家,楚锦娴没有选择待在母亲面前做针线,而是行礼说道:“母亲,您还要接见禀事的丫鬟婆子,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回屋去做。” 楚锦瑶一看,赶紧跟着说:“那女儿也先告退了。”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道:“娘,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c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楚锦娴话已说到,剩下的不便再提。说话间楚锦娴的院子已经到了,她停下来,对楚锦瑶说:“那三十两你好好收着,内宅里的花销多着呢。”她想让楚锦瑶想办法多攒些银钱傍身,可是想来想去,楚锦娴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楚锦瑶的银钱来路。最后她只能叹气:“你现在先忍着些,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楚锦娴也不好说。如果只有楚锦瑶一个人,楚锦娴不会这样担心,然而偏偏,楚锦妙也在。原本楚锦娴和楚锦妙的关系就很淡,现在得知楚锦妙是冒牌的,楚锦娴更对这位没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呢?但是楚锦妙小心思多,嘴又惯会讨巧,天时地利人和楚锦妙都占了,楚锦娴实在放不下心。 楚锦瑶看懂了楚锦娴的心思,她笑着对楚锦娴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的。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钱难倒吗?你安心绣嫁妆就是了,不用操心我。” 楚锦娴知道多说无益,点头道:“好罢。你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吧,下次不能了,你要待在母亲面前争宠,若不然,便宜都被那个搂走了。” 楚锦瑶笑着应是,然后和楚锦娴在岔路口分手,楚锦娴回屋,而楚锦瑶往偏僻的朝云院走。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锦瑶让丁香远远跟着,自己低声和秦沂说:“齐泽,我的两个姐姐都是大好人呢。” 秦沂笑了一下:“你就这点出息?她说得对,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 “但已经有一个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了,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楚锦瑶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秦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明明无依无靠,却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秦沂认识的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反目成仇,背后捅刀。他从五岁起,就活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倾轧中,他实在没想到,深不见底的宅门里,竟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秦沂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心戳穿她的幻想。他说:“会的。”他也希望楚锦瑶能永远这样乐观下去。 “齐泽,你还记得父亲说的太子吗?” 秦沂停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宫女我觉得他年纪一定不大。” “嗯?”秦沂的声音一下子犀利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没猜错。不过我这样猜,倒不是因为他当众射杀宫人,在他心里,军鼓应该是极神圣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做,其实我能理解。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是个很正直很敞亮的人吧!”楚锦瑶说完了,又等了一会,好奇道,“你怎么不反驳我?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轻易承认别人的。” 秦沂轻轻叹道:“他不正直,也不敞亮。他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是满朝文武,只有他敢这样做啊!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因为他是太子,然而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敢直接和皇上皇后对抗啊。我猜他年轻,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宁愿去边关吹冷风都不肯和皇后服软,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7.斗米恩仇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想了好久, 还是想不通, 她只得将姑母回家这件事搁下。没过一会,丫鬟取银子回来了。赵氏又嘱咐了她们几句, 然后就让姑娘们自己去准备见客的衣裳头面。 闺中清闲,姑娘们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在长辈面前消磨,待在母亲这里和丫鬟说说话, 缝几针,一下午就过去了。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但是到了长兴侯家, 楚锦娴没有选择待在母亲面前做针线, 而是行礼说道:“母亲,您还要接见禀事的丫鬟婆子, 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回屋去做。” 楚锦瑶一看,赶紧跟着说:“那女儿也先告退了。”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 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 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 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 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 道:“娘, 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c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楚锦娴话已说到,剩下的不便再提。说话间楚锦娴的院子已经到了,她停下来,对楚锦瑶说:“那三十两你好好收着,内宅里的花销多着呢。”她想让楚锦瑶想办法多攒些银钱傍身,可是想来想去,楚锦娴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楚锦瑶的银钱来路。最后她只能叹气:“你现在先忍着些,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楚锦娴也不好说。如果只有楚锦瑶一个人,楚锦娴不会这样担心,然而偏偏,楚锦妙也在。原本楚锦娴和楚锦妙的关系就很淡,现在得知楚锦妙是冒牌的,楚锦娴更对这位没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呢?但是楚锦妙小心思多,嘴又惯会讨巧,天时地利人和楚锦妙都占了,楚锦娴实在放不下心。 楚锦瑶看懂了楚锦娴的心思,她笑着对楚锦娴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的。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钱难倒吗?你安心绣嫁妆就是了,不用操心我。” 楚锦娴知道多说无益,点头道:“好罢。你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吧,下次不能了,你要待在母亲面前争宠,若不然,便宜都被那个搂走了。” 楚锦瑶笑着应是,然后和楚锦娴在岔路口分手,楚锦娴回屋,而楚锦瑶往偏僻的朝云院走。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锦瑶让丁香远远跟着,自己低声和秦沂说:“齐泽,我的两个姐姐都是大好人呢。” 秦沂笑了一下:“你就这点出息?她说得对,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 “但已经有一个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了,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楚锦瑶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秦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明明无依无靠,却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秦沂认识的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反目成仇,背后捅刀。他从五岁起,就活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倾轧中,他实在没想到,深不见底的宅门里,竟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秦沂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心戳穿她的幻想。他说:“会的。”他也希望楚锦瑶能永远这样乐观下去。 “齐泽,你还记得父亲说的太子吗?” 秦沂停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宫女我觉得他年纪一定不大。” “嗯?”秦沂的声音一下子犀利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没猜错。不过我这样猜,倒不是因为他当众射杀宫人,在他心里,军鼓应该是极神圣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做,其实我能理解。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是个很正直很敞亮的人吧!”楚锦瑶说完了,又等了一会,好奇道,“你怎么不反驳我?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轻易承认别人的。” 秦沂轻轻叹道:“他不正直,也不敞亮。他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是满朝文武,只有他敢这样做啊!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因为他是太子,然而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敢直接和皇上皇后对抗啊。我猜他年轻,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宁愿去边关吹冷风都不肯和皇后服软,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楚锦瑶听到自己的玉佩凉凉地说:“那你现在什么都缺,我让你去和赵氏撒娇,你去吗?” “我不去。” 秦沂哼了一声,楚锦瑶有些尴尬,赶紧给自己挽回颜面:“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被抱错了呀!我又不在母亲跟前长大,怎么好理直气壮地撒娇,要东要西。但是太子长在宫里,他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秦沂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皇后不是他的生母。是他的姨母。” “姨母?”楚锦瑶完全被惊到了。她知道朝廷有皇上c皇后和太子,但是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贵人们如何生活,有何关系,她就全然不晓得了。 秦沂提了一嘴,却并不想多说。楚锦瑶没有等到答案,心里有些失望,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哎,齐泽,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秦沂说完,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你动动你的脑子。”秦沂觉得,他透露的消息实在太多了,若是楚锦瑶借此猜出他的身份,秦沂也认了。 而秦沂实在是想多了。楚锦瑶听懂了秦沂在暗示,她仔细想了想,道:“也是,我以后要在侯府里长久生活,还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懂哪行呢?谢谢你提醒,我以后也得打听权贵的事情了,不能总是靠你。” 秦沂说不出话来,楚锦瑶见他不应声,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还特意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用谢我,我又没提醒你。” 楚锦瑶觉得,和秦沂聊天,真的是太难了。 好容易走回朝云院,楚锦瑶吩咐人开箱子,将云锦取出来,顺便将这三十两银子上锁。 趁丫鬟们不注意,楚锦瑶悄悄问秦沂:“三十两真的不算多吗?” 秦沂说:“我觉得三十两不算钱。” “你这人”楚锦瑶明明想生气,结果却被逗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秦沂没反驳,在他老人家看来,三十两银子都没人敢拿到他跟前来。 楚锦瑶打开包裹,手指从光亮的银锭上滑过。楚锦瑶带了些感慨,对秦沂说:“一个月之前,我一年里都挣不到十个铜钱,可是如今我却觉得三十两银子不够花。人生的际遇,是不是很奇怪?” 秦沂微微吃了一惊:“你” “我没事。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小的时候确实是穷人,便是来了富贵乡,也总是觉得惶恐。”楚锦瑶笑着说,“穷又不是什么错,懒和贪才是,不是吗?” 秦沂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总是能在他自认为看透她的时候,做出一些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秦沂再说话时,语气中也染上感慨:“我见过许多人,一朝发迹,然后就抛妻弃子,嫌贫爱富,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去。你这样坦然,这很好,远比那个代替你身份的人强。” 楚锦瑶被夸的笑弯了眼睛,她有些赧然,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光靠这三十两可不行。都说开源节流,我看我是省不出多少银钱了,我要想办法开源啊!” 秦沂却觉得:“这又不是什么事。以后自然会有办法的。” “你还觉得天上会掉银子给我?”楚锦瑶笑,“你明明看着很聪明,但是有时候却很固执。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还会信这些?何况不只是我,我还想拉姐姐一把,对了,大姑娘对我也很好,我以后还要报答她。”楚锦瑶说着就皱起脸:“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赚钱就这样难呢?” 楚锦瑶等了好久,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说了呀。”秦沂语气很是不善,“你非是不听。” “姑娘!” 楚锦瑶赶紧“哎”了一声,山茶站在外面喊:“针线篓已经拿来了。” “好,我这就出来。”楚锦瑶待在内屋里装东西,还打发丫鬟不要进来。她和秦沂一言一句聊,险些忘了外面。楚锦瑶站起身,抱起那个装了三十两银子的木匣,低声对秦沂说:“我要出去了,你不要说话。”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8.婚事多磨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 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 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 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 到一个拐角的时候, 林熙宁突然停下, 和小厮说起话来,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 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 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 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奇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 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 便是秦家的王爷,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 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 确定没人后, 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 楚锦瑶在自己家里, 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这有什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着,楚锦瑶趁巡逻兵走到另一侧去了,自己飞快地溜到墙角,朝前给裙子系了一个大大的结,然后一小段助跑,“噌”地一声就蹬到了墙上。 秦沂静静看着这一切,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在他面前撩裙子并且打了一个结,还当着他的面翻墙。 “楚锦瑶。” “嗯?”楚锦瑶忙着爬墙,忙里抽闲应了一声。 “我便罢了,以后面对别的男子,你稍微端着点。”秦沂叹气,“我真的怕你嫁不出去。” 楚锦瑶气恼地瞪他一眼:“你闭嘴,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楚锦瑶说她会爬树,果然不是谦虚,没过多久,她就翻到了墙头上。她半蹲着朝下看,寻找合适的落脚地。墙边种着一棵树,楚锦瑶轻巧地挪到棵树前,先伸脚试了试树的粗细,然后就翻到树上,借树枝缓冲,低低对秦沂说了一句:“你准备好。” 还没等秦沂回话,楚锦瑶呼地一声就跳到了地上。 裙子上的结早就在中途散开了,楚锦瑶拍拍手,刚准备站起身,就听到拐角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你做什么?” 楚锦瑶惊吓地抬头,眼睛都瞪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拐角后缓缓走出来,他面容俊美,身形高挑纤细,眼睛是浅淡的琥珀色,如今盛了笑意,越发温柔水润。 他看着楚锦瑶,忍不住发笑:“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楚锦瑶还蹲在地上,孔雀一样华丽巨大的裙摆散开,将她人衬得越发纤瘦:“我我是丫鬟!” 少年公子笑得越发厉害,他走过来,对楚锦瑶伸出手:“先站起来吧,你的裙子很美,沾了土就可惜了。” 楚锦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蹲在地上,她后退一步,避开少年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谢公子,不用了。” 少年公子也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类规矩,他不以为忤地收回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递给楚锦瑶:“你的手脏了,先擦擦吧。”说完了,公子想到什么,补充道:“这是云锦素面帕子,没有任何标记,你不用怕。” 楚锦瑶对面前这个突然冒出的人很是警惕,听到他这句话,楚锦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拿云锦当帕子?” 少年公子又开始笑,他的眼睛像是深林中的湖泊,格外静谧,而他笑得时候,这汪湖泊也变得醉人起来。少年觉得他很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姑娘了,他忍着笑,说:“你说的是,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楚锦瑶有些羞赧,翻墙遇到人就很丢人了,还遇到这样一个俊美又年轻的公子,楚锦瑶恨不得自己立刻从地面上消失。她低下头,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说:“我是一个丫鬟,我还有差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微微提起裙子,蹬蹬蹬往外跑。她跑了两步发现不对,如果她就这样出去了,岂不是白折腾这一遭了?于是楚锦瑶停住身,硬着头皮绕过少年,从他身边走过。 少年好整以暇,笑着看楚锦瑶打算如何。只见这个穿着一身白色云锦c宛如明月一样的姑娘跑了两步,悻悻地站住了身,弱弱地唤道:“父亲” 长兴侯一出来,就看到楚锦瑶站在庭院中,他很是奇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这回楚锦瑶编不出什么“我是丫鬟”之类的鬼话了,她嗫喏良久,说不出话来。 那个格外俊美的少年上前两步,对长兴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带她进来的。我看她在门口,以为她要进来找人,就将她带进来了。” 长兴侯连忙拱手道:“世子,你怎么出来了?倒教我们好找。” “世子?”楚锦瑶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楚锦瑶的声音极低,长兴侯都没有听到,反而林熙远回过头,笑着对她说:“对。我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名林熙远。”说着,林熙远还冲楚锦瑶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将刚才的事说出去。 楚锦瑶心里只有“完了”这一个想法,太尴尬了,她刚刚才和人家说自己是丫鬟,结果没走两步路就被拆穿。而且,他说他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岂不是说,县主就是他的妹妹?她们这些姑娘就要选去给他的妹妹当伴读? 楚锦瑶本来就不想当这什么伴读,现在撞见了王府的世子,越发不想去了。 谁爱去谁去,她是没脸去了。 林熙远见楚锦瑶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份吓倒,笑了笑便不再问难她。长兴侯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林熙远,说:“世子,我等给你准备了接风宴,我们现在就去?” “好。”林熙远点头,他看了楚锦瑶一眼,说,“不过,要先将贵府小姐送回去。林二,送楚姑娘回去。” 林熙远身后一个侍卫应声,长兴侯连忙说道:“不必劳烦世子,我派人送小女回去就好。”说着,长兴侯补充了一句:“小女顽劣,让世子见笑了。” 本来这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家长自谦的话,没想到林熙远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说:“不会。” 楚锦瑶头埋得越发低,长兴侯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林熙远,又看看楚锦瑶,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但是长兴侯并没有时间仔细盘问这件事,因为很快林熙远就转身朝外走了,他也只能赶快跟上。临走前,长兴侯低声对女儿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长兴侯以为女儿不认识路,走岔了。 “是。”楚锦瑶应下,然后赶紧走了。 等到了无人之地,楚锦瑶四处看了看,拍着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天哪,吓死我了。还好没有露陷,顺顺畅畅地出来了。” 秦沂却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他怎么也来了” “你是说世子?”楚锦瑶问了一句,突然惊讶道,“呀,忘了,我们没有去办你的事情!” “出都出来了,算了。”秦沂说,“况且,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楚锦瑶吃惊不已,她做了些什么,秦沂这就知道了? 秦沂却不肯多说,而是提醒楚锦瑶:“你该回去了,别忘了你是怎么和你长姐说的。” “对,我得快点回去了,不然一会祖母派人出来找,我就露馅了!” 楚锦瑶快步往回走,秦沂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事情。 林家二夫人来长兴侯府,尚可以用回娘家来遮掩,可是林熙远,他为什么也要过来?还要和长兴侯单独密谈? 长兴侯府,怀陵王府,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只通过林熙宁走时,小厮的那个口型,秦沂便很确定,他们百般遮掩商讨的事和他有关。秦沂想到自己尚且昏迷不醒的身体,越发心焦。 等楚锦瑶回到荣宁堂,果然被楚锦娴好一通问,好在被楚锦瑶糊弄过去了。她们在老夫人面前消磨了一个下午,晚膳的时候,一个婆子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楚老夫人的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姑娘们都疑惑地看着楚老夫人,这时候,屋外丫鬟通报:“怀陵世子到。”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c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c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c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c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c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59.正妃侧妃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这个婆子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 正要开口训斥桔梗, 就看到楚锦瑶挥了挥手, 对桔梗说:“说了你很多次,让你收敛脾气,你总是不听。好在嬷嬷是夫人派来的,气量大, 不会和你计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桔梗连忙地蹲下身, 顺势说道:“奴不敢了,请姑娘饶命。” “行了, 先把东西放进书房,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若是有什么闪失, 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 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 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 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 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即使如此, 她还是强撑起笑意, 走近两步, 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说道,“既然是母亲派来的,那便是长辈,怠慢不得。丁香,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书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书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书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书。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嘛!”楚锦瑶继续撒娇,最后干脆说,“你若是不说,我就哭给你看。” 秦沂轻飘飘瞟了她一眼,说:“哭吧。” 楚锦瑶终于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孙嬷嬷那会说要去给赵氏告状,楚锦瑶说“那你便去罢”,当时的神态c语气,和秦沂的这句“哭吧”一模一样! 楚锦瑶心说还真是报应,她瘪了瘪嘴,小心翼翼,但又持续不断地戳秦沂的胳膊,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秦沂眉梢动都没动,但是手里的书拿了好一会,愣是一页都没翻。 秦沂实在忍无可忍,将书合上,沉着脸说:“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楚锦瑶立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秦沂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他道:“真是报应。” 楚锦瑶露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还殷勤地给秦沂倒了杯茶,虽然秦沂并不需要。秦沂本来板着脸,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的,具体受了谁的挑拨,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有这个人在,明日你见了赵氏,也是个麻烦。” “我明白。”楚锦瑶叹道,“明明楚锦妙才是从这里长大的小姐,也是她顶替了我的排行和身份,我还没敌视她呢,她反倒针对起我来。” “人心总是没有尽头的。”秦沂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走,原来楚锦瑶遇到困难,秦沂顺手就帮她解决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就不再帮她挡下一切,而且一点一点教她这些勾心斗角:“她主动对你出招是好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得刺激她动手。你如今是被陷害的人,天然占理,外面那个婆子也好,你母亲偏心也好,都不必理会。你放心纵容着那个婆子,让她越猖狂越好,等时机到了,直接捅到主事的人前,抖露给大家看。这就叫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楚锦瑶似有所感地点头:“你是说,我故意示弱,让孙嬷嬷越来越猖狂,最后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让祖母来插手处理?” “就是这样。”秦沂说,“你若是地位足够高,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可是你现在还不行,就只能迂回行事,给长辈卖可怜。还有你的父亲,楚靖是个拎得清的,楚锦妙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经意地透露给他,透露一点就够,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既然你母亲偏心,你就只能另辟蹊径,好歹让楚靖看看,你在后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楚锦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点头:“我明白了。内宅里的这些纷争,说白了和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区别,却偏偏要给自己罩一层被动的皮,仿佛做什么都是被动的,迫不得已的。” 原来在苏家,如果有人过来和楚锦瑶要家里银钱的钥匙,楚锦瑶绝对能骂死他,就是让村里其他人家来评理,也没人能说楚锦瑶一句不对,楚锦瑶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可是现在到了侯府,办事就不能这样直接了,若她真的训斥了孙嬷嬷一顿,大家只会说她不孝,而不会问她为什么。 环境不同,处事也全然不同,楚锦瑶正在努力地适应侯门里的新规则。 “没错,就是这样。”秦沂笑道,“男子总是喜欢无辜又柔弱的女子,你表现的太强势,反倒不容易讨好。” “男子都是这样?他们莫非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吗?” 秦沂被问得怔了一怔,他见惯后宫风云,然而此刻看着楚锦瑶亮的发光的眼神,他却只能小心地避开,说:“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这样” “那你呢?”楚锦瑶没等秦沂说完,脱口而出。 “我?”秦沂笑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男女之事,远不在我的计划里。” 楚锦瑶方才的那句话问的莽撞,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听了秦沂的回答,她心底莫名有些空空落落。楚锦瑶压下莫名其妙的心思,笑着对秦沂说:“你说的对,男子都薄情的很,有那些功夫,不如专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情爱,都是虚妄。” 秦沂理智上觉得楚锦瑶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总有些不对劲。他皱眉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你现在才多大,不要总想着嫁人。” “谁想了?”楚锦瑶气恼,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暮光就慢慢深了。 第二日楚锦瑶去给赵氏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楚锦妙坐在赵氏身边,素手给赵氏剥桔子,赵氏的下手,正站着孙嬷嬷。 楚锦瑶便知道,自己被告黑状了。 “母亲。”她脸色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神态无异地给赵氏行礼。 赵氏将手放在桌子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听孙嬷嬷说,你不服管教,还蓄意顶撞孙嬷嬷?” 孙嬷嬷抄着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楚锦妙低头,专注地剥皮,都不曾抬头扫过一眼。 楚锦瑶镇定地反问:“母亲,您这话从何说起?” “孙嬷嬷都和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去替你管教规矩,而你顶撞就算了,还当着众人对孙嬷嬷无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 “母亲,您也知道,您是我的亲娘。”楚锦瑶抬头看着赵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怎么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呢?孙嬷嬷她刚来就在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我才从花嬷嬷哪里回来,都没来及的坐下喝口水,就听孙嬷嬷说,她是奉您之命,前来收我衣裳和首饰的钥匙。” 楚锦瑶抬起头,看着赵氏:“母亲,这也是您授意她做的吗?不问青红皂白,先将我的全副身家掐在手里,好来掣肘我?” 赵氏皱眉,看向孙嬷嬷,她是让孙嬷嬷去给楚锦瑶看管下人,别让人蹬到楚锦瑶脸上,这个婆子怎么这样冒失地和楚锦瑶要钥匙呢?后宅里衣服和首饰就是女子最大的财物,若不是信得过的奴仆,谁会让别人动这些?赵氏的视线压过来,孙嬷嬷连忙低头,赵氏心里有些动气:“你方才怎么没说这件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回夫人,并不是老奴自作主张啊!” “那你说,是谁授意你这样做?”赵氏怒了,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问,“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敢和我阳奉阴违。” 孙嬷嬷汗流浃背,她诺诺地不敢说话,一只眼睛却偷偷瞅向楚锦妙。楚锦瑶也直白地盯着楚锦妙,倒要看看她如何圆场。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c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c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c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c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0.横刀夺爱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 “都散课许久了, 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 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 我心有所感, 只觉口齿余香, 久久不能平静, 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 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 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 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 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合上书, 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 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 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 男子都很少读, 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这才说:“你帮我良多,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c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1.罪有应得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妙在丫鬟的服饰下卸了披风。她的披风是赵氏特意吩咐人做的,用寸锦寸金的云锦做面, 里面夹了最好的棉絮, 做的非常宽大, 基本已经遮到小腿, 像个大号上袄一样罩在身上,脖颈处做成最时兴的立领, 用一对金镶红宝石做扣子,宽大的袖口和领口还缀了兔毛。楚锦妙本就苗条纤瘦,穿上这一身,越发显得弱不胜衣,空空落落, 很有现在盛行的体弱美人之风。 楚锦妙眉毛很淡, 嘴唇也很薄, 看起来就有些寡淡, 不如其他几个姐妹耐看。楚锦妙自从发现自己长相不如姐妹, 甚至连庶女都不如, 暗自发了一通气, 从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单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举之风盛行, 文人推崇哀柔婉约c弱不胜衣的古美人, 许多女子打扮时也特意朝柔弱扮, 现在还实行起垂泪妆。楚锦妙虽然五官不如众姐妹, 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 却很得兄弟们喜欢。 如今侯府是长兴侯楚靖当家,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府中共有三房兄弟,大房是长兴侯,夫人赵氏,二房是二老爷楚端,二夫人阎氏,三房老爷楚章,夫人钱氏。长兴侯和二老爷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欢。其中大房已经承了爵位,在众兄弟中自然是独领风骚,就连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仅次于老夫人了。 长兴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c二少爷c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当初长兴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死活不肯认,哭着死死抱住楚锦妙,不让人将楚锦妙送走。后来老夫人过来,看到黑瘦土气的楚锦瑶也难以接受,老夫人和长兴侯关门长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老夫人说:“当年因为战乱,府里血脉出了些差错。既然现在丢失的姑娘被寻回来了,那就养着吧。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姑娘的人家,锦妙继续在家里住着就行了,新回来的这位,就排在锦妙后,当我们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认下了楚锦瑶,但是同时也保下了楚锦妙,没让长兴侯将楚锦妙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闺女相处了十三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而长兴侯见了妻子和母亲,从前的女儿楚锦妙也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哭,长兴侯早就没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软了,也就不再执意将楚锦妙送走。 反正长兴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没人在乎这些。 莫名跑出来一个女子,还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齿在后面的姑娘只能挨个后移一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惊奇事,楚锦瑶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乡下人,更惹的人争相观看。本来大费周章地重排序齿就很让姑娘们不快,现在和一个乡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们越发不喜欢楚锦瑶。 楚锦妙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对襟宽袖妆花袄,下面是一条蓝缎马面裙,裙摆处用金线织了两寸宽的花鸟纹。张嬷嬷这等见惯了奢华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这一身,且不算头饰,就已经值多少银子了?四姑娘几乎是一天换一身衣服,就这样,赵氏还叫嚷着衣服不够,昨日又唤人进府,要扯布料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服。 张嬷嬷想起楚锦瑶进屋时穿的那一身,恐怕连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够。真正的千金小姐过成那样,听说从小做粗活,手心都是茧子,张嬷嬷叹气,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五姑娘可怜。可是有什么用呢,四姑娘才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习惯了侯府的用度,浑身的奢华气度也是用金汤蜜水泡出来的,有一个这样才情这样举止的人比着,五姑娘顿时被衬得什么都不是。 楚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轻松自在,她径直朝赵氏坐卧的西次间走去,边走边唤道:“娘,我来了” 楚锦妙刚进门,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一边。楚锦瑶早就听到楚锦妙进来了,现在看到楚锦妙,楚锦瑶回头甜甜一笑。 “四姐,你来了。”楚锦瑶有些生疏地问。她看别的姑娘都是这样问好的,不知道她学得对不对。楚锦瑶刚回到自己的亲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c姐妹处好关系,就算面前这个人是顶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锦瑶也想和对方好好相处。这件事能怨谁呢,只能怨苏父苏母自私恶毒,被猪油蒙了良心,楚锦妙c楚锦瑶,包括长兴侯c赵氏,他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错?楚锦瑶虽然在村里长大,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她觉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亲人也处生分了,人和人总是要以心换心,好好说话才行。 楚锦妙却没有像楚锦瑶期盼地那样露出笑意,楚锦妙脸上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了。”说完之后,楚锦妙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楚锦妙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锦瑶自己,都听到了。楚锦瑶顿时尴尬,而跟着楚锦妙的丫鬟却露出促狭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着眼睛去觑这位所谓的“五姑娘”,一个刚从山村里飞回来的麻雀。 楚锦瑶听说高门大户里都要早起给父母长辈请安,她不敢耽误,早早就准备好了。好在她从前在村里时就要早起拣柴火,所以起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反而还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穿个衣服,竟然有这么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赵氏这里来做什么,就把楚锦瑶给难倒了。原来村户人家哪有这些讲究,起来后直接去院子里扫地打水,姐姐苏慧还没嫁人的时候,院子里和厨房的事都是她们姐妹俩做的。等苏父苏母一起来,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庭院,已经烧好的热饭。然后苏父会出去下地,有时候苏母也会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锦瑶才回去敲门叫弟弟苏盛起床。苏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她们这些女孩子要金贵的多。 所以楚锦瑶实在不知道给父母请安要做什么,侯府里又不用她扫地洗衣服,楚锦瑶站在赵氏屋里,真的是手足无措。赵氏身边围了一群丫鬟,这些丫鬟媳妇有的递衣服,有的给赵氏擦手,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给赵氏带金丝假髻,这些人将赵氏身边围的满满当当,楚锦瑶就是想上前,其实也挤不进去。 现在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显然并不想当楚锦瑶的姐姐,也不觉得楚锦瑶是她的同门妹妹。楚锦瑶一时愣怔,而楚锦妙已经衬着这个空档,轻快地朝赵氏走去了。 楚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妇都给楚锦妙让路,嘴里还喊着“四姑娘”,不住地说吉祥话。赵氏看到楚锦妙走过来了,也笑吟吟地从铜镜里嗔怪她一眼:“你又来捣乱。” “女儿哪里是捣乱?我明明是在孝顺母亲。”楚锦妙说着,熟稔地从赵氏梳妆盒里取簪子出来比划,然后说,“母亲今天簪这个吧,正好配您大红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头的媳妇凑趣:“四姑娘最是会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们给夫人配的头面都没法拿出手了。” 楚锦妙笑,和赵氏等人有说有笑。而楚锦瑶就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看楚锦妙对这些珠宝首饰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从小就见习惯了,而楚锦瑶,连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认不全。 楚锦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帮家里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这样的,楚锦瑶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群女孩子,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精致生活。可是,这能怨她么?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当年不要被抱错,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实楚锦瑶这几天过的并不好,虽然生活环境天翻地覆,她见到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楚锦瑶却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长兴侯府里的人,从赵氏c楚锦妙,到隔房婶母姐妹,再到下头的丫鬟婆子,其实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贵荣华的长兴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锦瑶每天睡觉时,等外头守夜的丫鬟睡着后,她都捂在被子里偷偷哭。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睡觉都有人伺候,楚锦瑶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这样不好,她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委屈。她走的时候,姐姐苏慧追上来塞给她一包衣服,楚锦瑶知道这是姐姐怕她去了别人家受罪,所以尽量拿好东西给她,可是等来了长兴侯府,楚锦瑶发现就连侯府里扫地的婆子,也不穿这样灰扑扑的棉布袄裙。然而这些袄裙在村里,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好衣服。 楚锦瑶一来就有人给她换衣服,姐姐的棉布袄裙也自然不能拿出来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后,还差点扔出去。楚锦瑶连忙抢了回来,自己贴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锦瑶就偷偷拿出来,抱着衣服偷偷哭。 楚锦瑶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父苏母对她,总是没个好脸,看临走时姐姐苏慧的表现,显然苏慧也知道,只是终究捱不住心软,时常背着苏父苏母偷偷接济她。 楚锦瑶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时又是一副精神模样。虽然现在大家不喜欢她,但是若是苏家突然有一个亲戚要来借住,她们姐妹还要暗暗念叨呢,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楚锦瑶路上告诉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学,用真心和赵氏c楚锦妙相处,她们总会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现在,楚锦瑶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亲热热地挑首饰,而她站在一边,多余无比,楚锦瑶突然就怀疑其自己想当然的信心来。 她真的能融入这对母女之中吗? 楚锦瑶正尴尬着,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大姑娘来了,大姑娘万福。” 一个轻缓悦耳,宛如流水从鹅卵石边轻轻流过般的声音响起:“母亲在里边?”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顿了顿,然后一阵轻缓温和的脚步声走近,西次间的丫鬟早就打开帘子,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c气质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锦娴点头,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楚锦瑶也学着众人的模样给楚锦娴问好:“大姐安好。” 楚锦娴轻轻点了点头,就收回视线,和楚锦瑶一起站着。楚锦瑶见了楚锦娴才知道,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楚锦娴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就像才子佳人里面的那个佳人。虽然楚锦娴对楚锦瑶一样淡淡的,但是楚锦瑶却不以为意,楚锦娴对谁都是这样,而且楚锦娴一进来就和她站在一处,楚锦瑶不用再干巴巴一个人站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楚锦瑶心里想,怪不得楚锦娴是府里众口交赞的大姑娘,她为人处世真的很有长姐之风,就凭楚锦娴随手给楚锦瑶解围,从没受过别人什么好的楚锦瑶便非常感动了。 不过楚锦瑶发现,楚锦娴和赵氏也不大亲近,至少不会像楚锦妙那样腻过去和赵氏撒娇。当然,楚锦娴也做不出来撒娇这种事,但是这和楚锦娴从小在老夫人身边养大也有很大关系。 有了楚锦娴陪着,楚锦瑶终于不觉得时间难捱了,慢慢的,几个庶女也都到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恭候赵氏收拾,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和赵氏的说笑声。等赵氏终于梳妆好,婆子已经将早饭摆妥了。长兴侯不来赵氏这里吃饭,二少爷身子骨弱,这些年一直是自己用饭,所以一起吃饭的只有这些女眷。长兴侯的姨娘们作势给赵氏布菜,赵氏让她们夹了几筷子,就说:“行了,你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用在我跟前伺候,自己下去吃饭吧。” 几个姨娘这才告退,妾室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就算她们生了儿子女儿。其实这几个姨娘还算好的,有儿女傍身,赵氏才会给她们体面,其他没孩子的通房,都要站在正室后面立规矩,伺候赵氏和姑娘们吃完饭才能走。 楚锦瑶眼睛滴溜溜看着几个环肥燕瘦c各有春秋的姨娘,心里感叹,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啊。 吃饭之后,赵氏带着女儿们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楚老夫人是一个极威严的人,下颌略方,嘴角边有很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这和楚锦瑶见过的村里老太太一点都不一样,她不敢大意,跟在姑娘堆里,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头上带着护额,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她没心思应付这些孙女,就说:“前几日南边织造府又送来一批云锦,颜色鲜亮,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你们每人去挑一匹,自己裁了衣服,等姑奶奶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好体面地见客。” 楚老夫人口中的姑奶奶是楚珠,老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儿,嫁到怀陵郡王府二房做正室太太,她的嫂子就是怀陵王妃。从侯门到王府,这已经是极好的高嫁了,所以楚珠每次回娘家,都很有气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回来都是客,楚珠嫁得好,楚锦瑶这些侄女见姑姑,还要专门裁一身衣裳。 小姑娘谁不喜欢新衣服,更何况是南边的云锦,都是贡品,很少能传到外面。长兴侯府虽然是侯府,但一年也得不到几匹,往日这些都落到大房手中,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裳了,其余姑娘就能得些边角。现在祖母说一人一匹,姑娘们简直都乐坏了。 一众娇娇女们去隔间挑布料,楚锦瑶虽然不懂云锦是什么,但看其他人的脸色,也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跟着一起走了。 楚锦瑶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家里一年也扯不了一匹布,她们的衣服都是苏慧穿完她来穿,这非年非节的,竟然说做衣服就做衣服,还一人一匹锦。 楚锦瑶从小到大身上都是没什么私财的,她已经算计起来,剩下的布要做什么了。 楚锦瑶毕竟也是小姑娘,能挑自己按着喜好挑衣料,当然雀跃不已。沉浸在喜悦中的楚锦瑶没有发现,她那块从小不离身的玉佩里,红絮又少了好几条。 第二日楚锦瑶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秦沂。 “齐泽,齐泽?”楚锦瑶低低地唤,秦沂却没什么反应。 完了,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她又唤了几声,见秦沂还没有动静,而丁香c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这是最要紧的事,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看来昨日放假,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c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c身份c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c楚锦妙c楚锦瑶c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c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2.赐婚圣旨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散学之后,邓嬷嬷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拿东西, 只好折返回去取。 她走入三间打通的明堂,意外地发现, 楚锦妙也在。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 “都散课许久了, 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 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 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 久久不能平静,便干脆留下来, 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 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 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 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 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 “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 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 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 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c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c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c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c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3.圣旨突至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 但是吃得了苦,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 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 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 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 若是歇息, 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 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 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 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 不要将腿露出裙外,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 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淡淡开口, “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 凳子上缝了锦垫, 坐着很是舒服, 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 秦沂素来最讨厌人哭,然而这次楚锦瑶流泪,他却没有再嫌弃。过了一会,他说:“云锦太贵重了,你就算能辗转将东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说不定,反会招祸。”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其他钱,这匹锦是我唯一的私财。” “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擦擦眼泪吧,别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楚锦瑶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着这些,莫非银钱还会从天而降?” 秦沂突然问:“如果你遇到一个大人物,很高很贵的身份嗯,比你父亲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帮你呢?” “他愿意帮我,我就能白受着吗?”楚锦瑶指尖轻轻点着玉佩,说,“你刚刚来人世,难免会想着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诉你,这种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行,即使那是个大人物也不成。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别我一时不注意,你被人骗了去!” “就凭你?” “哎,凭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别的我不敢说,保护你,我绰绰有余。”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楚锦瑶继续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觉得可笑,他笑过之后,懒得纠正楚锦瑶,而是揪着另一个点:“我不是刚刚来人世。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楚锦瑶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径的歪念头,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秦沂嗤笑:“就你还担心我把那匹云锦好好收着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用。银钱和你姐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啊楚锦瑶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锦瑶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笑过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却没有反驳。楚锦瑶并不知道,这句玩笑意味着什么。 苏慧的事一时半会没有法子,楚锦瑶刚刚回家,自己都没站稳,怎么可能将手伸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她的东西还没传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楚锦瑶明白这个道理,苏慧急不得,攒钱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一个闺秀女子该会的礼仪。 其实天下人情往来都是互通的,楚锦瑶原来没有入门,怎么做都不得要领,但是现在有秦沂在一旁提点着,楚锦瑶很快就上手了。而且礼仪这些东西,外行人瞎扑腾一天,不如内行人一句提点。有秦沂这种眼睛极其毒辣的人帮衬,而楚锦瑶自己也肯下苦功夫,十来天过去,楚锦瑶就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就连赵氏房里的丫头都说,五姑娘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就开窍了。虽然规矩还不如其他几位姑娘,但是光看架势,已经有了。 至于梳妆首饰这些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天生的可塑之才,没过多久,楚锦瑶就对这些黛螺口脂如数家珍了,秦沂也很是佩服。 经过了艰难的适应期后,楚锦瑶再行走在侯门曲折的回廊上,心里终于不再觉得虚浮没底。这个痛苦的过程,她的母亲没有管她,她的父亲压根没见着人影,她的其他亲人也都事不关己,真正帮她的,竟然是相识了没几天的秦沂。 楚锦瑶从前总是想着和母亲好好亲近,然而她的母亲正眼都肯不看她,等楚锦瑶度过了艰难的蜕变期后,反而对赵氏没那么强烈的孺慕之心了。 因为她最需要母亲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楚锦瑶穿着一件立领对襟深绿短袄,衣襟上盘着如意盘扣,下面穿着一条浅绿缠枝花马面裙,脚上蹬着兔毛靴,步履轻缓地朝怡安院走去。她目视前方,肩膀平直,腰也直直挺着,每一步间隔基本不变,不疾不徐,平稳轻巧。进入院门后,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停下身,给楚锦瑶问好,楚锦瑶脚步微停,对着丫鬟婆子点头一笑。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说法,笑得时候微微收着,动作不要太大。然而她的眼睛又圆又黑,这几天脸吃胖了,原来的尖脸成了鹅蛋脸,笑起来时眼睛里仿佛有星光,脸侧的酒窝也若隐若现,简直能甜到人心里去。 婆子见了楚锦瑶,也喜笑颜开,脸上褶子都快挤没了。五姑娘虽然身世可怜,但是却是个爱笑的,反倒比四姑娘看着容易亲近。老人家的爱好和男子不同,她们总是喜欢楚锦瑶这种鹅蛋脸,个子高,又爱笑的姑娘。 和院子里的人打了招呼之后,门帘也掀开了,秋叶半个身子露出来,笑道:“远远听到笑声,我就知道是五姑娘。姑娘快进来吧!” 楚锦瑶保持着笑意,不疾不徐地穿过抄手游廊,走入屋内。进门时,她微微侧身,避过帘子,但很快她又站直了,这个过程中,楚锦瑶修长的脖颈一直挺着,并不曾做出探首驼背之类的动作。 秋叶看到这一幕,暗暗感叹,五姑娘刚来的时候,很是有些战兢畏缩,虽然情有可原,但看起来终究小家子气,然而再看看现在,哪里能看出当初的模样?便是大房的庶女,也做不出五姑娘这种笑意融融c挺拔坦然的姿态。 这样看着多么精神,这才是贵女啊! 楚锦瑶自从有了秦沂,她被提点后,便不再大清早赶来请安。自己辛苦,别人还不念着你的好,何苦为哉?她像楚锦妙c楚锦娴一样,每日算着时候到来,既不会太早赶着赵氏还没起床,来了之后也不用等太久。 然而今日,楚锦瑶一进屋倒吃了一惊,父亲也在? 看到长兴侯,秦沂心里唔了一声,他倒忘了,初一十五,男子都要留宿在正室房里的。楚锦瑶是正月下旬回来的,二月初一楚靖不知道在忙什么,没有留在赵氏屋里,这倒让楚锦瑶隔了快一个月才见识到这条规矩,所谓“正室的体面”。 秦沂暗暗算着,楚锦瑶回家快一个月了,他昏迷不醒,也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啊,秦沂即使从来不说,但他难免有些焦躁,一个月不醒,便是他身边全是亲信,恐怕也不好遮掩。 他得想办法了。 桔梗低着头,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起笑意,走近两步,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说道,“既然是母亲派来的,那便是长辈,怠慢不得。丁香,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4.皇后娘娘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散学之后,邓嬷嬷突然发现自己忘了拿东西, 只好折返回去取。 她走入三间打通的明堂,意外地发现, 楚锦妙也在。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 “都散课许久了, 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 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 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 久久不能平静,便干脆留下来, 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 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 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 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 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 “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 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 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 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c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c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c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5.妻妾之道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张嬷嬷忽地回过了神, 她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五姑娘刚回府时的事情, 竟然入了神。张嬷嬷掩饰住心思,脸上堆满笑容, 小心讨好地对面前这位姑娘说:“四姑娘,您来了!” “对啊, 今日睡不着, 便起身早些来给母亲请安。” “四姑娘真是孝顺。”张嬷嬷笑道, 屋子里一迭声都是赞楚锦妙孝顺的。张嬷嬷笑着听众人恭维, 心里却在想,说来得早, 如何比得过五姑娘?人家都已经进去半响了。然而这种话,张嬷嬷不会说出来就是了。 楚锦妙在丫鬟的服饰下卸了披风。她的披风是赵氏特意吩咐人做的,用寸锦寸金的云锦做面, 里面夹了最好的棉絮, 做的非常宽大,基本已经遮到小腿,像个大号上袄一样罩在身上,脖颈处做成最时兴的立领,用一对金镶红宝石做扣子, 宽大的袖口和领口还缀了兔毛。楚锦妙本就苗条纤瘦, 穿上这一身, 越发显得弱不胜衣, 空空落落, 很有现在盛行的体弱美人之风。 楚锦妙眉毛很淡,嘴唇也很薄,看起来就有些寡淡,不如其他几个姐妹耐看。楚锦妙自从发现自己长相不如姐妹,甚至连庶女都不如,暗自发了一通气,从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单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举之风盛行,文人推崇哀柔婉约c弱不胜衣的古美人,许多女子打扮时也特意朝柔弱扮,现在还实行起垂泪妆。楚锦妙虽然五官不如众姐妹,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却很得兄弟们喜欢。 如今侯府是长兴侯楚靖当家,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府中共有三房兄弟,大房是长兴侯,夫人赵氏,二房是二老爷楚端,二夫人阎氏,三房老爷楚章,夫人钱氏。长兴侯和二老爷是嫡出,三房是庶出,不太得老夫人喜欢。其中大房已经承了爵位,在众兄弟中自然是独领风骚,就连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仅次于老夫人了。 长兴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c二少爷c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当初长兴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死活不肯认,哭着死死抱住楚锦妙,不让人将楚锦妙送走。后来老夫人过来,看到黑瘦土气的楚锦瑶也难以接受,老夫人和长兴侯关门长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老夫人说:“当年因为战乱,府里血脉出了些差错。既然现在丢失的姑娘被寻回来了,那就养着吧。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姑娘的人家,锦妙继续在家里住着就行了,新回来的这位,就排在锦妙后,当我们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认下了楚锦瑶,但是同时也保下了楚锦妙,没让长兴侯将楚锦妙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闺女相处了十三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而长兴侯见了妻子和母亲,从前的女儿楚锦妙也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哭,长兴侯早就没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软了,也就不再执意将楚锦妙送走。 反正长兴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没人在乎这些。 莫名跑出来一个女子,还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齿在后面的姑娘只能挨个后移一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惊奇事,楚锦瑶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乡下人,更惹的人争相观看。本来大费周章地重排序齿就很让姑娘们不快,现在和一个乡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们越发不喜欢楚锦瑶。 楚锦妙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对襟宽袖妆花袄,下面是一条蓝缎马面裙,裙摆处用金线织了两寸宽的花鸟纹。张嬷嬷这等见惯了奢华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这一身,且不算头饰,就已经值多少银子了?四姑娘几乎是一天换一身衣服,就这样,赵氏还叫嚷着衣服不够,昨日又唤人进府,要扯布料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服。 张嬷嬷想起楚锦瑶进屋时穿的那一身,恐怕连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够。真正的千金小姐过成那样,听说从小做粗活,手心都是茧子,张嬷嬷叹气,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五姑娘可怜。可是有什么用呢,四姑娘才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习惯了侯府的用度,浑身的奢华气度也是用金汤蜜水泡出来的,有一个这样才情这样举止的人比着,五姑娘顿时被衬得什么都不是。 楚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轻松自在,她径直朝赵氏坐卧的西次间走去,边走边唤道:“娘,我来了” 楚锦妙刚进门,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一边。楚锦瑶早就听到楚锦妙进来了,现在看到楚锦妙,楚锦瑶回头甜甜一笑。 “四姐,你来了。”楚锦瑶有些生疏地问。她看别的姑娘都是这样问好的,不知道她学得对不对。楚锦瑶刚回到自己的亲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c姐妹处好关系,就算面前这个人是顶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锦瑶也想和对方好好相处。这件事能怨谁呢,只能怨苏父苏母自私恶毒,被猪油蒙了良心,楚锦妙c楚锦瑶,包括长兴侯c赵氏,他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错?楚锦瑶虽然在村里长大,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她觉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亲人也处生分了,人和人总是要以心换心,好好说话才行。 楚锦妙却没有像楚锦瑶期盼地那样露出笑意,楚锦妙脸上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了。”说完之后,楚锦妙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楚锦妙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锦瑶自己,都听到了。楚锦瑶顿时尴尬,而跟着楚锦妙的丫鬟却露出促狭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着眼睛去觑这位所谓的“五姑娘”,一个刚从山村里飞回来的麻雀。 楚锦瑶听说高门大户里都要早起给父母长辈请安,她不敢耽误,早早就准备好了。好在她从前在村里时就要早起拣柴火,所以起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反而还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穿个衣服,竟然有这么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赵氏这里来做什么,就把楚锦瑶给难倒了。原来村户人家哪有这些讲究,起来后直接去院子里扫地打水,姐姐苏慧还没嫁人的时候,院子里和厨房的事都是她们姐妹俩做的。等苏父苏母一起来,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庭院,已经烧好的热饭。然后苏父会出去下地,有时候苏母也会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锦瑶才回去敲门叫弟弟苏盛起床。苏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她们这些女孩子要金贵的多。 所以楚锦瑶实在不知道给父母请安要做什么,侯府里又不用她扫地洗衣服,楚锦瑶站在赵氏屋里,真的是手足无措。赵氏身边围了一群丫鬟,这些丫鬟媳妇有的递衣服,有的给赵氏擦手,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给赵氏带金丝假髻,这些人将赵氏身边围的满满当当,楚锦瑶就是想上前,其实也挤不进去。 现在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显然并不想当楚锦瑶的姐姐,也不觉得楚锦瑶是她的同门妹妹。楚锦瑶一时愣怔,而楚锦妙已经衬着这个空档,轻快地朝赵氏走去了。 楚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妇都给楚锦妙让路,嘴里还喊着“四姑娘”,不住地说吉祥话。赵氏看到楚锦妙走过来了,也笑吟吟地从铜镜里嗔怪她一眼:“你又来捣乱。” “女儿哪里是捣乱?我明明是在孝顺母亲。”楚锦妙说着,熟稔地从赵氏梳妆盒里取簪子出来比划,然后说,“母亲今天簪这个吧,正好配您大红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头的媳妇凑趣:“四姑娘最是会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们给夫人配的头面都没法拿出手了。” 楚锦妙笑,和赵氏等人有说有笑。而楚锦瑶就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看楚锦妙对这些珠宝首饰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从小就见习惯了,而楚锦瑶,连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认不全。 楚锦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帮家里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这样的,楚锦瑶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群女孩子,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精致生活。可是,这能怨她么?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当年不要被抱错,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实楚锦瑶这几天过的并不好,虽然生活环境天翻地覆,她见到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楚锦瑶却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长兴侯府里的人,从赵氏c楚锦妙,到隔房婶母姐妹,再到下头的丫鬟婆子,其实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贵荣华的长兴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锦瑶每天睡觉时,等外头守夜的丫鬟睡着后,她都捂在被子里偷偷哭。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睡觉都有人伺候,楚锦瑶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这样不好,她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委屈。她走的时候,姐姐苏慧追上来塞给她一包衣服,楚锦瑶知道这是姐姐怕她去了别人家受罪,所以尽量拿好东西给她,可是等来了长兴侯府,楚锦瑶发现就连侯府里扫地的婆子,也不穿这样灰扑扑的棉布袄裙。然而这些袄裙在村里,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好衣服。 楚锦瑶一来就有人给她换衣服,姐姐的棉布袄裙也自然不能拿出来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后,还差点扔出去。楚锦瑶连忙抢了回来,自己贴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锦瑶就偷偷拿出来,抱着衣服偷偷哭。 楚锦瑶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父苏母对她,总是没个好脸,看临走时姐姐苏慧的表现,显然苏慧也知道,只是终究捱不住心软,时常背着苏父苏母偷偷接济她。 楚锦瑶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时又是一副精神模样。虽然现在大家不喜欢她,但是若是苏家突然有一个亲戚要来借住,她们姐妹还要暗暗念叨呢,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楚锦瑶路上告诉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学,用真心和赵氏c楚锦妙相处,她们总会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现在,楚锦瑶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亲热热地挑首饰,而她站在一边,多余无比,楚锦瑶突然就怀疑其自己想当然的信心来。 她真的能融入这对母女之中吗? 楚锦瑶正尴尬着,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大姑娘来了,大姑娘万福。” 一个轻缓悦耳,宛如流水从鹅卵石边轻轻流过般的声音响起:“母亲在里边?”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顿了顿,然后一阵轻缓温和的脚步声走近,西次间的丫鬟早就打开帘子,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c气质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锦娴点头,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楚锦瑶也学着众人的模样给楚锦娴问好:“大姐安好。” 楚锦娴轻轻点了点头,就收回视线,和楚锦瑶一起站着。楚锦瑶见了楚锦娴才知道,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楚锦娴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就像才子佳人里面的那个佳人。虽然楚锦娴对楚锦瑶一样淡淡的,但是楚锦瑶却不以为意,楚锦娴对谁都是这样,而且楚锦娴一进来就和她站在一处,楚锦瑶不用再干巴巴一个人站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楚锦瑶心里想,怪不得楚锦娴是府里众口交赞的大姑娘,她为人处世真的很有长姐之风,就凭楚锦娴随手给楚锦瑶解围,从没受过别人什么好的楚锦瑶便非常感动了。 不过楚锦瑶发现,楚锦娴和赵氏也不大亲近,至少不会像楚锦妙那样腻过去和赵氏撒娇。当然,楚锦娴也做不出来撒娇这种事,但是这和楚锦娴从小在老夫人身边养大也有很大关系。 有了楚锦娴陪着,楚锦瑶终于不觉得时间难捱了,慢慢的,几个庶女也都到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恭候赵氏收拾,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和赵氏的说笑声。等赵氏终于梳妆好,婆子已经将早饭摆妥了。长兴侯不来赵氏这里吃饭,二少爷身子骨弱,这些年一直是自己用饭,所以一起吃饭的只有这些女眷。长兴侯的姨娘们作势给赵氏布菜,赵氏让她们夹了几筷子,就说:“行了,你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用在我跟前伺候,自己下去吃饭吧。” 几个姨娘这才告退,妾室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就算她们生了儿子女儿。其实这几个姨娘还算好的,有儿女傍身,赵氏才会给她们体面,其他没孩子的通房,都要站在正室后面立规矩,伺候赵氏和姑娘们吃完饭才能走。 楚锦瑶眼睛滴溜溜看着几个环肥燕瘦c各有春秋的姨娘,心里感叹,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啊。 吃饭之后,赵氏带着女儿们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楚老夫人是一个极威严的人,下颌略方,嘴角边有很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这和楚锦瑶见过的村里老太太一点都不一样,她不敢大意,跟在姑娘堆里,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头上带着护额,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她没心思应付这些孙女,就说:“前几日南边织造府又送来一批云锦,颜色鲜亮,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你们每人去挑一匹,自己裁了衣服,等姑奶奶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好体面地见客。” 楚老夫人口中的姑奶奶是楚珠,老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儿,嫁到怀陵郡王府二房做正室太太,她的嫂子就是怀陵王妃。从侯门到王府,这已经是极好的高嫁了,所以楚珠每次回娘家,都很有气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回来都是客,楚珠嫁得好,楚锦瑶这些侄女见姑姑,还要专门裁一身衣裳。 小姑娘谁不喜欢新衣服,更何况是南边的云锦,都是贡品,很少能传到外面。长兴侯府虽然是侯府,但一年也得不到几匹,往日这些都落到大房手中,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裳了,其余姑娘就能得些边角。现在祖母说一人一匹,姑娘们简直都乐坏了。 一众娇娇女们去隔间挑布料,楚锦瑶虽然不懂云锦是什么,但看其他人的脸色,也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跟着一起走了。 楚锦瑶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家里一年也扯不了一匹布,她们的衣服都是苏慧穿完她来穿,这非年非节的,竟然说做衣服就做衣服,还一人一匹锦。 楚锦瑶从小到大身上都是没什么私财的,她已经算计起来,剩下的布要做什么了。 楚锦瑶毕竟也是小姑娘,能挑自己按着喜好挑衣料,当然雀跃不已。沉浸在喜悦中的楚锦瑶没有发现,她那块从小不离身的玉佩里,红絮又少了好几条。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6.我的妻子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到最后, 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 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 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 道:“娘,这回姑姑回来, 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 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 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 你都拿过去, 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 你要是不够, 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 “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 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 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 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c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楚锦娴话已说到,剩下的不便再提。说话间楚锦娴的院子已经到了,她停下来,对楚锦瑶说:“那三十两你好好收着,内宅里的花销多着呢。”她想让楚锦瑶想办法多攒些银钱傍身,可是想来想去,楚锦娴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楚锦瑶的银钱来路。最后她只能叹气:“你现在先忍着些,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楚锦娴也不好说。如果只有楚锦瑶一个人,楚锦娴不会这样担心,然而偏偏,楚锦妙也在。原本楚锦娴和楚锦妙的关系就很淡,现在得知楚锦妙是冒牌的,楚锦娴更对这位没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呢?但是楚锦妙小心思多,嘴又惯会讨巧,天时地利人和楚锦妙都占了,楚锦娴实在放不下心。 楚锦瑶看懂了楚锦娴的心思,她笑着对楚锦娴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的。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钱难倒吗?你安心绣嫁妆就是了,不用操心我。” 楚锦娴知道多说无益,点头道:“好罢。你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吧,下次不能了,你要待在母亲面前争宠,若不然,便宜都被那个搂走了。” 楚锦瑶笑着应是,然后和楚锦娴在岔路口分手,楚锦娴回屋,而楚锦瑶往偏僻的朝云院走。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锦瑶让丁香远远跟着,自己低声和秦沂说:“齐泽,我的两个姐姐都是大好人呢。” 秦沂笑了一下:“你就这点出息?她说得对,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 “但已经有一个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了,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楚锦瑶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秦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明明无依无靠,却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秦沂认识的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反目成仇,背后捅刀。他从五岁起,就活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倾轧中,他实在没想到,深不见底的宅门里,竟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秦沂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心戳穿她的幻想。他说:“会的。”他也希望楚锦瑶能永远这样乐观下去。 “齐泽,你还记得父亲说的太子吗?” 秦沂停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宫女我觉得他年纪一定不大。” “嗯?”秦沂的声音一下子犀利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没猜错。不过我这样猜,倒不是因为他当众射杀宫人,在他心里,军鼓应该是极神圣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做,其实我能理解。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是个很正直很敞亮的人吧!”楚锦瑶说完了,又等了一会,好奇道,“你怎么不反驳我?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轻易承认别人的。” 秦沂轻轻叹道:“他不正直,也不敞亮。他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是满朝文武,只有他敢这样做啊!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因为他是太子,然而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敢直接和皇上皇后对抗啊。我猜他年轻,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宁愿去边关吹冷风都不肯和皇后服软,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楚锦瑶听到自己的玉佩凉凉地说:“那你现在什么都缺,我让你去和赵氏撒娇,你去吗?” “我不去。” 秦沂哼了一声,楚锦瑶有些尴尬,赶紧给自己挽回颜面:“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被抱错了呀!我又不在母亲跟前长大,怎么好理直气壮地撒娇,要东要西。但是太子长在宫里,他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秦沂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皇后不是他的生母。是他的姨母。” “姨母?”楚锦瑶完全被惊到了。她知道朝廷有皇上c皇后和太子,但是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贵人们如何生活,有何关系,她就全然不晓得了。 秦沂提了一嘴,却并不想多说。楚锦瑶没有等到答案,心里有些失望,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哎,齐泽,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秦沂说完,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你动动你的脑子。”秦沂觉得,他透露的消息实在太多了,若是楚锦瑶借此猜出他的身份,秦沂也认了。 而秦沂实在是想多了。楚锦瑶听懂了秦沂在暗示,她仔细想了想,道:“也是,我以后要在侯府里长久生活,还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懂哪行呢?谢谢你提醒,我以后也得打听权贵的事情了,不能总是靠你。” 秦沂说不出话来,楚锦瑶见他不应声,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还特意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用谢我,我又没提醒你。” 楚锦瑶觉得,和秦沂聊天,真的是太难了。 好容易走回朝云院,楚锦瑶吩咐人开箱子,将云锦取出来,顺便将这三十两银子上锁。 趁丫鬟们不注意,楚锦瑶悄悄问秦沂:“三十两真的不算多吗?” 秦沂说:“我觉得三十两不算钱。” “你这人”楚锦瑶明明想生气,结果却被逗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秦沂没反驳,在他老人家看来,三十两银子都没人敢拿到他跟前来。 楚锦瑶打开包裹,手指从光亮的银锭上滑过。楚锦瑶带了些感慨,对秦沂说:“一个月之前,我一年里都挣不到十个铜钱,可是如今我却觉得三十两银子不够花。人生的际遇,是不是很奇怪?” 秦沂微微吃了一惊:“你” “我没事。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小的时候确实是穷人,便是来了富贵乡,也总是觉得惶恐。”楚锦瑶笑着说,“穷又不是什么错,懒和贪才是,不是吗?” 秦沂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总是能在他自认为看透她的时候,做出一些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秦沂再说话时,语气中也染上感慨:“我见过许多人,一朝发迹,然后就抛妻弃子,嫌贫爱富,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去。你这样坦然,这很好,远比那个代替你身份的人强。” 楚锦瑶被夸的笑弯了眼睛,她有些赧然,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光靠这三十两可不行。都说开源节流,我看我是省不出多少银钱了,我要想办法开源啊!” 秦沂却觉得:“这又不是什么事。以后自然会有办法的。” “你还觉得天上会掉银子给我?”楚锦瑶笑,“你明明看着很聪明,但是有时候却很固执。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还会信这些?何况不只是我,我还想拉姐姐一把,对了,大姑娘对我也很好,我以后还要报答她。”楚锦瑶说着就皱起脸:“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赚钱就这样难呢?” 楚锦瑶等了好久,忍不住问:“你怎么不说话呢?” “我说了呀。”秦沂语气很是不善,“你非是不听。” “姑娘!” 楚锦瑶赶紧“哎”了一声,山茶站在外面喊:“针线篓已经拿来了。” “好,我这就出来。”楚锦瑶待在内屋里装东西,还打发丫鬟不要进来。她和秦沂一言一句聊,险些忘了外面。楚锦瑶站起身,抱起那个装了三十两银子的木匣,低声对秦沂说:“我要出去了,你不要说话。” 朝云院的下人就看到孙嬷嬷趾高气扬地出去,撂下狠话要寻夫人主持公道,而楚锦瑶气定神闲地出去了一圈,回来之后,孙嬷嬷就老实了,不敢再对楚锦瑶无礼。几个丫鬟都有些意外,对楚锦瑶也肃然起敬,收起了轻视之心。 五姑娘虽然根基浅,但并不是一个任人揉搓的主啊。 楚锦瑶当日料理了孙嬷嬷,又去和邓嬷嬷学了诗词,等她回到朝云院后,又是一身疲惫。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练字。秦沂看着,皱眉道:“你今日学规矩站了那么久,先歇息一会吧。” 楚锦瑶头也不抬地摇头:“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怎么能缺?我忍一忍就好了。我和楚锦妙差了那么多,我再不努力,就要被甩的越来越远了。” “她只是个花架子罢了。”秦沂从玉佩里出来,坐在楚锦妙对面,随手拿了本书,道,“她现在依仗无非是比你学习诗词的时间长,而其他女子大多时间消磨在针线上,懒得动脑看书,这才显得她文采格外出众。你天分和她差不多,心性却比她坚韧,追上她只是迟早的事。” “真的?” “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她一边写字,一边对秦沂说:“虽然我觉得你在哄我,但还是听着开心。可是再如何不喜欢她,我也得承认,楚锦妙比我会说话会笼络人。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府里祖母c姐妹,还有母亲,都更喜欢楚锦妙,家里兄弟更不必说,我觉得两个表兄也更喜欢她。” “我看未必。”秦沂说,“你光看表面是不行的,其实,楚锦妙在女子中的人缘并不好。比如你长姐,就不喜欢她。你姐姐是家族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眼光就代表了宅门里女性长辈的喜好。你们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更明显了。” 楚锦瑶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当然。”秦沂凉凉地瞥了楚锦瑶一眼,“我像是会看走眼的人吗?” “虽然我总觉得你在安慰我,但是,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啊。”楚锦瑶叹道,“我也不指望别的女性长辈喜欢我,只要母亲对我公平一点,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就连秦沂都觉得一言难尽:“你母亲她我也没想到,长兴侯的夫人,竟然这样偏听偏信。她若以后还这样,那就只能找人来提点她了。” 楚锦妙怔了一下,立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沂这句话太奇怪了,楚锦瑶又忍不住怀疑他的身份。 “没什么。”秦沂很从容地翻过一页书,问,“你方才为什么说两个表兄?” “你又转移话题!”楚锦瑶气得伸手去拍他,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丁香在外面禀报:“姑娘,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六姑娘来找她做什么?楚锦瑶疑惑不已,秦沂的奇怪之处也被搁下了。六姑娘是三房的嫡女,不太受老夫人喜欢,平日里也都谨言慎行,楚锦瑶暗暗觉得六姑娘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不会主动靠近三房,做什么平白惹老夫人不喜?六姑娘和楚锦瑶没什么交集,平素见面也只是点头一笑的情分,她来朝云院做什么? 楚锦瑶觉得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问坐在对面的秦沂:“你说,六姑娘来做什么?” 秦沂放下书,说:“静待其变,先出去看看好了。” 楚锦瑶搁了笔,走到明堂,果然看到六姑娘已经站在堂上。六姑娘看楚锦瑶从东梢间出来,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五姐姐真是勤勉,一回来就去书房练习。” 楚锦瑶笑着说:“哪有,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楚锦瑶领着六姑娘往西次间走,两人坐好后,丫鬟换上新鲜的果盘。等丫鬟们退到一边,楚锦瑶问:“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我做了一些点心,过来看看五姐姐。”六姑娘说着,就让自己的丫鬟把点心盒子呈上来。一个梳着双螺髻的丫鬟抱着一个红色漆盒上前两步,微微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叠小巧的梅花糕来。六姑娘笑道:“我自己随便做的,五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楚锦瑶笑着,让丫鬟把那碟梅花糕便放过来,其他的点心一一收好。楚锦瑶微微瞥了眼六姑娘的梅花糕,便收回了视线。 六姑娘说是这些是她亲手做的,但实际上却是她的丫头们做好,六姑娘过个手,便算是自己亲手所做。楚锦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些糕点精巧有余,实际上也不算难,若是有梅花模子,她自己也能做。 然而她心里这样想,面子上却不能照实说。楚锦瑶的丫鬟们都在赞叹:“六姑娘好巧的手。”楚锦瑶也笑着说:“六妹妹有心了。” 六姑娘抿嘴一笑,说:“五姐姐不嫌弃就好。” 楚锦瑶看着六姑娘和众人客套,却怎么也不肯提到正题。楚锦瑶也不提醒她,气定神闲地陪着她闲聊。 六姑娘等了一会,实在等不到楚锦瑶主动询问。她暗暗想着,楚锦瑶可真是沉得住气。六姑娘只好自己点破这层窗户纸:“五姐姐,我今日来,除了给你送糕点,也有一些私心话想和你说。” 楚锦瑶一听,用眼睛瞅了下周围的丫鬟,桔梗等人立刻识趣地告退:“奴婢去给姑娘们准备瓜果。” 等闲杂丫头走的差不多了,六姑娘才压低了声音,手肘撑在桌子上,微微朝楚锦瑶探过身来:“五姐姐,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悄悄告诉你,四姑娘想在你身边安插探子。” 楚锦瑶意外地挑了挑眉,问:“哦?这话怎么说?” “我有一个丫鬟是家生子,人缘特别好,那天她去找她的小姐妹说话,听在四姑娘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说起的。四姑娘和人说话时,没注意树丛后面站着人,这才被那个小丫头听到了。我的丫鬟知道后,回来就告诉了我,我左思右想,怎么都不对劲,就过来告诉五姐姐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笑容不变,心里却留了意。且不说那个下丫头偷听的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六姑娘为什么告诉她呢?楚锦瑶没有表态,而是说:“难为你愿意替我着想,只是我们都是同府姐妹,若是被人听到,多半又要嚼舌根了。六妹为了我这样冒险,我很是过意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7.太子教妻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一进门,众人的视线立刻汇聚过来。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穿成这样,莫非今日有客人要来? 昨日楚珠回府, 楚锦瑶穿了新作的衣服见客, 她当时和楚锦娴待在楚老夫人的暖阁里做针线,后来七姑娘来了, 出门的时候, 七姑娘一个不小心,就将一杯茶撞到在楚锦瑶身上了。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 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 正堂里的人一见着, 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 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 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 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 上端紧贴着裙褶, 下端是挺括的c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c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c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8.千金归位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出来之后,三姑娘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她的丫鬟看姑娘高兴, 凑趣道:“侯爷果然宠爱姑娘,今日竟然说出姑娘来给县主做伴读这种话来。” “长辈么, 总是喜欢乖巧又勤奋的。更何况对付男人,稍微示示弱,再装出一副天真率性c不谙世事的性子就够了。有姨娘帮我谋划, 这个伴读之位, 我一定要拿到手。”三姑娘说道, “给县主伴读是小事,等到了王府, 能和世子朝夕相处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在世子身上下些功夫, 说不定,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去王府度过了。”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 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 她敢说,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 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 能当世子妃最好,就算当不了, 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 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 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c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c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到底,六姑娘能依靠的,还是仅有自己。 “姑娘?”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六姑娘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甚高兴地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细若蝇闻地说:“没什么,我怕姑娘睡着了,这才唤了一声。” 六姑娘收回手,被丫鬟按摩了怎么半天,她的手已经好多了。六姑娘眼睛平静如古井,幽幽说道:“不得长辈喜爱,实在是步履维艰,看来只能自己努力些,才能改变处境。” “姑娘?”丫鬟试探地问。六姑娘回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这几日我要勤学勤练,你们提早准备好笔墨等物。” “是。” 朝云院内,楚锦瑶刚刚把第三页大字写完。 秦沂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看到楚锦瑶还在练字。他回头望了眼天色,说:“你一直都在练字?” “对。”楚锦瑶放下笔,揉了揉已然僵硬的手腕,又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已经写满三大页了,这仅是成品,中途写废的纸还有许多。三姑娘为了显示勤勉,让人将书房的灯一直燃着,六姑娘狠下心让自己练习,但写了一页纸就觉得手乏,不想再写,而楚锦妙陪赵氏说了一晚上话,帮着赵氏斗后院的姨娘。唯有楚锦瑶,是真的练习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 就是秦沂也感叹:“用不着这样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这样逼迫自己。”楚锦瑶的功夫,都比得上科考的学子了。 “不行。”楚锦瑶摇头,“我从前没机会写字,已经比姐妹们差太多了,自己再不努力,那就活该被人嘲笑了。我再写一页就好,你乏了就先休息吧。” 秦沂看了一会,默默叹气。他突然说:“我从前还总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的。” “真的吗?”楚锦瑶惊喜,笑着从纸上抬头,看向秦沂。 灯光下,楚锦瑶的眼睛亮的几乎在发光。秦沂也轻轻笑了,难得轻柔地点头道:“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觉得。只要想到日后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生活,我就觉得惶恐,可是想到还有你陪着,却又觉得都不算什么。” 秦沂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楚锦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听到这句话,楚锦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虽然不知为何秦沂出现在她的玉佩里,但是秦沂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对人间非常了解的精怪,楚锦瑶不觉得对方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想,她能遇到秦沂,已然是上天厚爱,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唯有祝福秦沂远走高飞,更上一层。 “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齐泽,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话刚出口,楚锦瑶又后悔了,“不行,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也是白白难受。你看你会这么多东西,属于你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而不是我这个仅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的内宅闺秀。你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秦沂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秦沂想过很多次,他迟早都要离开,早些提醒楚锦瑶,让她对此有心理准备,这是为她好。然而等他真的提起这个话题,秦沂却很不喜欢。他莫名不喜此刻沉重的氛围。 “算了,这一天还远,以后再议吧。”秦沂叹气。 而楚锦瑶这次却没有像原来一样听从秦沂的话,她解开络子,将玉佩从中取出。这块玉剔透细腻,玉质极好,玉中宛如血丝一样的红絮更是泛出一种妖异的美感。楚锦瑶端详了很久,说:“齐泽你看,玉里的红絮已经很少了。” 秦沂不知为何,没有接话。楚锦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红絮全部消失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赌,我不想让你冒这份风险。” 隔了一会,她艰难地说:“我们想办法吧。” 公子看到她,显然也很吃惊:“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府上五姑娘。你呢,你是谁?” “五姑娘?”这个年轻的公子皱起眉,道,“我见过五表妹,你根本不是哎,不对。”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行迹还很鬼祟,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对的,五表妹刚回来,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c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c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楚锦瑶谨慎地说:“回姑母,我叫楚锦瑶。” “瑶”楚珠眸光变了变,扭头去看楚老夫人,“五姑娘怎么不跟着娴儿这一辈的辈分走?” 楚家这一辈姑娘从锦字,起名都是女旁,就是取花团锦簇,女子之德的意思。而楚锦瑶的名字“瑶”,却和楚珠是一个辈了。 经楚珠一提醒,楚老夫人才发现楚锦瑶的名字撞了楚珠的辈分,她顿了顿,说:“这个孩子也是坎坷,前十三年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的这个瑶字,还是出生时一个道士送的。”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了。 楚珠毕竟出嫁了,不好插手娘家侄女的事,更何况,楚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楚珠道:“我记得我以前回来,四姑娘总是最积极的。四姑娘呢?” “姑母,我在这里。”楚锦妙站出来,对楚珠行了个礼。 楚珠拉过楚锦妙,笑道:“你和五姑娘站到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们。” 楚锦妙笑容一僵,自从楚锦瑶来了,她的身份就越来越尴尬,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而且大宅子里人多口杂,楚锦妙难免听到一些闲话。现在楚珠还让她和楚锦瑶站在一处比较 楚锦瑶是没什么所谓的,她早就被人看习惯了。而楚锦妙几乎是挪到楚锦瑶这个方向,还剩两步远的时候,楚锦妙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楚锦妙因为是农家的女儿,相貌比起正经的楚家小姐,一直都有些不如。现在站在楚锦瑶身边,差距越发明显,楚锦瑶比她高一头,虽然微黑些,但五官是碾压级别的。楚锦妙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楚锦瑶瘦,但她的瘦是干瘦,反而不如楚锦瑶自然身形看着舒服。 静静待着看戏的秦沂都觉得太尴尬了。 显然其他夫人也有感觉,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珠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把楚锦妙唤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楚珠遗憾地想,楚锦妙比楚锦瑶苗条,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有一股消瘦的书卷气。唯一的缺憾就是楚锦瑶实在比楚锦妙好看太多,就是楚珠私心里向着楚锦妙,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楚锦瑶不好看。 楚珠本来是想让楚锦妙也楚锦瑶站在一处,让众人看一眼高下的。楚锦妙虽然还留在侯府,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做了那样的事,侯府里难免有眼皮子浅的人轻视她,楚珠这样做,本是想提醒众人,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千金小姐,侯门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什么莫名冒出来的村女能比的。 结果,反而自己尴尬了。 虽然楚锦瑶才是真的楚家姑娘,但是对于赵氏c楚老夫人c楚珠来说,楚锦妙才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疼她也是真的疼。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楚锦瑶,还说之前她们疼错人了,楚锦瑶才是真千金,楚锦妙都是假的,谁能接受的了?楚珠接到信的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楚锦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楚珠原来觉得,楚锦瑶在农家长大,一定又粗俗又贪婪,一旦麻雀翻身成了凤凰,必会露出贪婪c自私c爱财等嘴脸,哪里比得上楚锦妙知书达理? 便是见了楚锦瑶本人,楚珠原来预想的画面没有看到,楚珠却还是觉得,养在穷苦人家,一定从根上就是穷人,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也一定要露出端倪。楚珠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楚锦瑶那张脸长在楚锦妙身上就好了,简直尽善尽美。 楚老夫人闷不做声地看着这一茬,等楚珠消停了,她才说:“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有楚老夫人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不必避讳了。林熙宁和楚家的少爷c姑娘们一同陪老夫人吃饭。老夫人自然坐正中的位置,楚珠带着林熙宁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楚锦娴坐在老夫人左手边,而赵氏c阎氏几个媳妇,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楚老夫人两边的席位历来都是最受宠的人,老夫人的喜好就是风向,这类人在内宅中也很受巴结。现在一边是楚珠和林熙宁,一边是楚锦娴,楚锦瑶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她自己她在另一桌席面上。 一席坐八个人,几个少爷都在,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那一桌怎么能轮到她 吃了一半,老夫人对赵氏等人说:“你们几个也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赵氏等人推让了一次,这才放下布菜的筷子。立刻有丫鬟婆子搬来凳子,伺候三位夫人入席。 晚饭之后,楚锦瑶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和秦沂说:“今天这样郑重的场面,我们这些小辈都能坐着吃饭,而母亲她们却要站着布菜立规矩,站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能入席。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说祖母体恤儿媳。明明嫁人之前都是娇客,为什么嫁人之后,就要这样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69.迁入京城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我们自己做吧,自己经手总要精细些。”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 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斜着比划, 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 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 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 一匹布要用许多年, 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 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 按照楚锦瑶的说法, 划线, 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 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 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 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 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 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c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 楚锦瑶将裙摆转了个边,片刻的功夫,她又将一面锁好了。秦沂看了一会,说:“你确实比她们手巧,针脚整齐,速度也快。” “这有什么。”楚锦瑶说,“缝补衣服,我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绣花,我觉得我要出丑了。若是让我缝衣裳还看不出来,等姑奶奶来了,如果她让我们绣方帕子,我就要露馅了。大姑娘她们都是从小学习刺绣的,我可怎么办?” 楚锦瑶突然问秦沂:“你会刺绣吗?” 秦沂被问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缓缓反问:“你觉得呢?” 楚锦瑶没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气的语气吓住,而是笑道:“我看你问什么都会,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不过被楚锦瑶这样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楚锦瑶将剪刀针线都放回篓子里,将玉佩摘下来,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现在的身份是侯门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图个消磨时间,若是腻烦了,随时随地都能扔给丫鬟们。她看着玉佩,问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没想到,竟然连楚锦瑶都看出来了。他养气的功夫还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锦瑶都看出来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说假话骗她,他低低叹了一句:“对。” 楚锦瑶心里很复杂,这几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她从没想到,秦沂帮她的时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锦瑶很是感动,她将玉佩从络子里取出来,正打算追问这件事,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里的红絮,怎么只有一半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秦沂说,“我有预感,所有红絮一旦消失,而我还没有养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失声道:“怎么会?” 秦沂难得疲惫地叹口气,不再是从前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预感,多半是这样的。” 楚锦瑶哑然,她赶紧举起玉佩细看,确实,红絮稀疏了很多。这只是猜测,可能所有红絮消失后不会有事,但是,万一呢? 楚锦瑶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才认识秦沂没几天,但心里已经把秦沂当至亲之人对待。她最艰难的时候,只有秦沂肯伸出手拉她,她在宅子里无处可去,是秦沂陪着她说话。他虽然没有身形,甚至还不是个人,但是楚锦瑶心里,他比她的血脉亲人还要重要。楚锦瑶觉得她和秦沂这样说说笑笑c互相折损很好,她从没有想过,秦沂,有一天会离开她。 空气突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沉默了一会后,楚锦瑶轻轻说:“我能帮你吗?” 秦沂听了这话,却讶然了。过了一会,他失笑:“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楚锦瑶说,“你既然在我的玉佩里托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相处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明明需要,若我还是什么都不做,那我成什么人了?” 秦沂听了这话却暗暗皱眉:“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等话也敢乱说?”还一家人,天底下没人敢说这种话。 “我知道啊。你是玉佩里生出的天地精灵,既然你苏醒在我的玉佩里,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前一句话将秦沂吓了一跳,然而这个人的后一句话就能把他气死。秦沂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我不是精怪。”什么精怪敢上他的身? “那你是什么?” “”秦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锦瑶还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呢,她低声嘟囔:“我说你是精怪,你不承认,问你你又不说。是精怪没什么可丢人的,你看我还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呢,我也从不觉得不好意思。” 秦沂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最近涵养实在进步太多了,若是从前,谁敢在他面前说他不是人,还敢反过来埋怨他这个太子爷? 没错了,秦沂,便是当朝国之根本,前两天因为射杀事件而大大出名了一把的太子殿下。 就连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姑娘们都觉得难得,更别说楚锦瑶。楚锦瑶忍不住又摸了摸,没想到这一下却坏了事,她指腹间还留着昔年做农活时的茧子,放到这些娇贵的锦缎上,竟然把云锦勾了一条丝出来。 楚锦瑶连忙收手,她的动作惊扰到其他人,二房的七姑娘楚锦娇看到,立刻嚷嚷了出来:“你怎么把云锦勾出丝来了?”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喝斥道:“都够了,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端出嫡长姐的架势,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楚锦瑶知道,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她走到楚锦娴面前,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c中c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楚锦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坠了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楚锦瑶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不会有人哄,反而会惹姐姐苏慧担心。 过了一会,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别哭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顿时连哭都忘了。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但是人却嗖地一声站起来,朝屋里四处环顾。 屋里有人? 可是她明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对,刚才的声音,即使对方的声音清如流水击玉,但是听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锦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屋里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院子又远又偏,听说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莫非这里闹鬼? 楚锦瑶脸都白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是何方神圣?”然而脚步已经慢慢朝门边挪去,打算一走到门边就立刻开门呼救。 那个声音许久没出现,过了一会,对方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已然带着明了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鬼?” 楚锦瑶停了一下,反问:“莫非不是吗?”她心里还在打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围 “你后面有东西!” “啊!”楚锦瑶尖叫着抱膝蹲下,而对方见随口一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愉悦地笑了出来。这几声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样,方才笑声极冷,似乎是积年习惯所致,而现在却是真正忍俊不禁。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楚锦瑶这么大,听过最好的声音。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对方的可恶,现在楚锦瑶辨认出来了,声音就是从她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楚锦瑶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骂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弹了两下,很快陷入堆锦中。对方似乎很是意外,问道:“你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毫无波动,但是末尾却稍稍调高,威胁意味极重。楚锦瑶听到这个混蛋鬼差点吓死她,现在还这样嚣张,愈发生气,快步走到床边,捡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吓人还有理了?” 楚锦瑶在村里长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锦瑶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来是被侯府的繁华吓住,皇帝见了天宫还要诚惶诚恐呢,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一个什么都不认识c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怎么能活泛的起来?二来便是,楚锦瑶想和真正的亲人好好相处。所以她无论见了谁,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请安问好之类的礼仪,她也都在努力学习c模仿。 虽然现在看来,她学的不太乐观就是了。 现在遇到一个随便捉弄人还特别嚣张的不明精怪,楚锦瑶攒了满肚子的气立刻爆发。然而她横虽横,但是脑子却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开玩笑,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着碰着了,她比谁都心疼。就算要教训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呀! 玉佩里的这个声音显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被摔来摔去,没有说话,等终于停下来后,他冷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兴侯府家楚锦瑶吧,你且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锦瑶既惊又疑。楚锦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这时候,屋外已经传来山茶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锦瑶又是尖叫又是摔东西的,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楚锦瑶没有应声,而是压低了声音,趴在床上威胁这个玉佩:“你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将你交给外面的人,到时候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你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玉佩里的声音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你试试啊。爷我长这么大,就没人敢威胁我。” 对方软硬不吃,楚锦瑶还真没办法了,看这样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恶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锦瑶在村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玉有灵气,好些仙人就是靠着玉中的天地精华而修炼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着玉器,也能养人。楚锦瑶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带着它,自己一年到头连个小风寒都不会有,所以玉里出现一个精怪,楚锦瑶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要不然早就被苏盛顺走了。等到了侯府,这里讲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几层,楚锦瑶不好再贴身安置,只能学着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个络子,挂在衣服最外面。 其实楚锦瑶没打算真的将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吓唬吓唬罢了。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锦瑶也觉得这是个向着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扬开,玉里的这个人只要不说话,谁知道楚锦瑶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侯府里的人还会怀疑楚锦瑶脑子坏了,白日发疯。到时候赵氏就有明确的借口把楚锦瑶送走。楚锦瑶又不是傻,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离开,让给外人?所以楚锦瑶一定要留下来,还要活的很好。 眼看玉佩里的精没被吓住,而山茶又在外面喊了,楚锦瑶只好抬高声音说:“我没事。你下去吧。” 见楚锦瑶坚持,山茶嘟囔了几句,就这样走了。楚锦瑶听着山茶走远了,她才又看向玉佩:“你为什么在我的玉佩里?你有名字吗?” 秦沂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个侯门小姐的随身玉佩里。他那天带着人追击那群鞑靼蛮子,后来似乎受了些伤,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就在这里了。 秦沂估摸着,自己多半都是宫里那些道士说的灵魂出窍。他那日的伤不轻,许是因为伤了根基,这才神魂不属。其实秦沂自己也有一枚和楚锦瑶很相似的玉佩,同为白玉坠血,质地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玉佩还要更大些。秦沂这些年一直将玉佩贴身带着,那日出去的急,竟然忘了,这才在重伤之后出现在楚锦瑶的玉佩上。这种玉佩应当有养魂之效,秦沂这样待着舒服了很多,那年那个游方道士诓骗母后高价买下玉佩,吹嘘危急时刻能保命,秦沂本来嗤之以鼻,不过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0.初见皇后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边关清苦,戍守一刻都不能松懈,秦沂也带人出关好几次,追击鞑靼骑兵。正月时鞑靼这群孙子又骚扰百姓, 抢了东西就跑,他带着人追出五百里, 等把这群鞑靼骑兵围起来, 打算斩草除根时, 他一个没注意, 出了些意外。 秦沂觉得, 自己当时的伤,应该蛮严重的。他不怕后续无援, 大同总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怕的是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皇城。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 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 这才说:“你帮我良多, 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 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 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 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 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 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c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道:“娘,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c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楚锦娴话已说到,剩下的不便再提。说话间楚锦娴的院子已经到了,她停下来,对楚锦瑶说:“那三十两你好好收着,内宅里的花销多着呢。”她想让楚锦瑶想办法多攒些银钱傍身,可是想来想去,楚锦娴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楚锦瑶的银钱来路。最后她只能叹气:“你现在先忍着些,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楚锦娴也不好说。如果只有楚锦瑶一个人,楚锦娴不会这样担心,然而偏偏,楚锦妙也在。原本楚锦娴和楚锦妙的关系就很淡,现在得知楚锦妙是冒牌的,楚锦娴更对这位没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呢?但是楚锦妙小心思多,嘴又惯会讨巧,天时地利人和楚锦妙都占了,楚锦娴实在放不下心。 楚锦瑶看懂了楚锦娴的心思,她笑着对楚锦娴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的。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钱难倒吗?你安心绣嫁妆就是了,不用操心我。” 楚锦娴知道多说无益,点头道:“好罢。你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吧,下次不能了,你要待在母亲面前争宠,若不然,便宜都被那个搂走了。” 楚锦瑶笑着应是,然后和楚锦娴在岔路口分手,楚锦娴回屋,而楚锦瑶往偏僻的朝云院走。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锦瑶让丁香远远跟着,自己低声和秦沂说:“齐泽,我的两个姐姐都是大好人呢。” 秦沂笑了一下:“你就这点出息?她说得对,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 “但已经有一个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了,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楚锦瑶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秦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明明无依无靠,却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秦沂认识的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反目成仇,背后捅刀。他从五岁起,就活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倾轧中,他实在没想到,深不见底的宅门里,竟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秦沂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心戳穿她的幻想。他说:“会的。”他也希望楚锦瑶能永远这样乐观下去。 “齐泽,你还记得父亲说的太子吗?” 秦沂停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宫女我觉得他年纪一定不大。” “嗯?”秦沂的声音一下子犀利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没猜错。不过我这样猜,倒不是因为他当众射杀宫人,在他心里,军鼓应该是极神圣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做,其实我能理解。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是个很正直很敞亮的人吧!”楚锦瑶说完了,又等了一会,好奇道,“你怎么不反驳我?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轻易承认别人的。” 秦沂轻轻叹道:“他不正直,也不敞亮。他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是满朝文武,只有他敢这样做啊!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因为他是太子,然而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敢直接和皇上皇后对抗啊。我猜他年轻,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宁愿去边关吹冷风都不肯和皇后服软,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楚锦瑶听到自己的玉佩凉凉地说:“那你现在什么都缺,我让你去和赵氏撒娇,你去吗?” “我不去。” 秦沂哼了一声,楚锦瑶有些尴尬,赶紧给自己挽回颜面:“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被抱错了呀!我又不在母亲跟前长大,怎么好理直气壮地撒娇,要东要西。但是太子长在宫里,他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秦沂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皇后不是他的生母。是他的姨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1.太子大婚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齐泽, 齐泽?”楚锦瑶低低地唤,秦沂却没什么反应。 完了,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她又唤了几声, 见秦沂还没有动静, 而丁香c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 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 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 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 看到是她, 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 这是最要紧的事, 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 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 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 看来昨日放假, 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 除了学规矩, 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 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c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c身份c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c楚锦妙c楚锦瑶c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c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c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c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c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 所以楚锦妙福了一身,对嬷嬷说:“献丑了。” 楚锦妙端起笔,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又小心地写下女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尽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然而有了楚锦妙为难楚锦瑶在前,楚锦瑶紧接着就把楚锦妙捧得很高,不知不觉,两位嬷嬷心里对楚锦妙的预期抬高了许多。等再看到楚锦妙的字,虽然比楚锦瑶的好看了许多,但是她们的心里期望高了,反而觉得寻常。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 散学之后,楚锦瑶出门时正好和楚锦妙遇上,楚锦瑶停下身,故意说道:“四姐姐,要不你先走?” 楚锦瑶声音不低,周围许多丫鬟婆子都朝这个方向看来,楚锦妙刚刚被楚锦瑶说“我不介意你,你也不用一直和我别着劲”,如果这时候她真的为难楚锦瑶,这不就是坐实了她刁难楚锦瑶之名么?楚锦妙气得微微发颤,而她看着楚锦瑶的眼睛,却轻松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她故意的!楚锦妙咬牙切齿地想道,看来,是她低估楚锦瑶了。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笑,说:“我们都是亲姐妹,我历来都是把五妹妹当亲生妹子疼的,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五姑娘先走吧。” 楚锦瑶抿嘴对楚锦妙甜甜地笑了笑,然后就带着丫鬟走了。 等走远后,楚锦瑶将丫鬟支远,悄悄对秦沂说:“你真厉害!果然被你猜中了。” 秦沂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心里想着,他是元后嫡子,从小是看着妃嫔们宫斗长大的,后宅这些小打小闹,连宫里妃子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有他看着,楚锦瑶还能被这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算计中了? 也太看不起他这个皇太子爷了吧。 秦沂一直在想办法离开这里。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旦闹大,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换作楚家的男子,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c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c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c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2.我字以泽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却没有直接入门,她学着自己偷偷看到的模样,给秋叶福了一身, 才直起身说:“秋叶姐好。母亲在里面吗?”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 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 便是她知道, 也不晓得如何点头,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 对于楚锦瑶来说,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 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 和母亲c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干脆做主, 让两位姑娘都留下, 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 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逃窜路上一切从简,命都保不住了,别说生产时的用具。赵氏只能带人投宿村民家,用几只金首饰做报酬,可算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那家农户也刚刚生下孩子,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没随村里人南逃。赵氏平安生产后,又托农妇喂了好几天奶,这才带着陪嫁离开。再过几天,前来接赵氏回府的兵卒就来了。 赵氏死里逃生回到侯府后,对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儿越发宠爱,连大姑娘都不及。赵氏共生有一男两女,按年龄排是大姑娘c二少爷和四姑娘。逃难的时候,大姑娘被老夫人带着一起走了,赵氏和旁人走散后,身边唯有奶嬷嬷张氏,和小女儿四姑娘。等回府之后,四姑娘被取名妙,从家中孙辈锦字辈,受尽宠爱。 长兴侯对这个出生在外面c饱受流离之苦的女儿也很是疼惜,然而现在种种迹象告诉他,楚锦妙可能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在兵乱那年,被那户农家偷偷换了! 长兴侯查到这个消息后大怒,顿时连年都没心思过了。长兴侯盛怒之下,派人严加审问当日说漏嘴的婆子,后来婆子招认,她是早年和夫人的陪嫁嬷嬷张氏吃酒时,听张嬷嬷失口说的。张嬷嬷当年也心有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她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后来喝醉时透露给了这个婆子,多年以后,又被长兴侯阴差阳错地听到。 长兴侯不动声色地想了好几天,没有惊动赵氏,也没有惊动母亲楚老夫人,而是偷偷让人去寻当年的接生婆。等接生婆走后,长兴侯又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来。 他的血脉不能乱,即使只是个女儿。 长兴侯随口诌了个借口,刚过完年就离府,当时赵氏还在埋怨他,大正月的,做什么要出门?长兴侯没有理会,一路南行,在山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楚锦瑶。 当时楚锦瑶,还唤作苏瑶。 苏遥当日早早起来,照例去外面给家里拾柴火,等她背着柴篓回来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气势威严,浑身贵气,沉默地盯着她。 “这位伯父,您找谁?” 长兴侯不言语,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长叹。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岁大小,因为常年做农活,个头窜得比长兴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却瘦的厉害,皮肤也被晒得微黑。她的脸尖瘦,看着并不健康,然而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好看,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村子里,而应该长在一个国色美人身上,养在深宫,得万千宠爱,受百人伺候。 不会有错了,这个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几乎一模一样。反而四姑娘楚锦妙,这些年越长越寡淡,和他一点都不像。 长兴侯慢慢走近,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甜甜笑着回答:“我叫苏瑶。您不是这里人吧,您是迷路了吗?” 长兴侯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而是问:“瑶?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来的名字。” “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一个道士送了我一块玉,他给我起名叫瑶,我们家也就这样叫着了。” 长兴侯看了苏瑶的玉,那是一块干净剔透c内里飘着红絮的玉,看质地价值不菲,而里面的红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鲜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间,被白玉禁锢。长兴侯突然就想到类似滴血认亲的传闻。 苏瑶,或者说楚锦瑶出生那年,太原府来了个游方道士,据说一身是宝,身上带了一块价值连城c能起死回生的宝玉,来人间寻主人。长兴侯是不大信这种传闻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无论男女,嫡出血脉总是难得,所以他想为孩子寻一块好玉,好为孩子打一块保命玉锁。他亲自寻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却说:“玉和你的女儿有缘,但是却不能给你。” 长兴侯听了之后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爷,屈尊纡贵去寻一个道士已经是极大的体面,而这个道士却不识抬举,满口胡言。什么叫玉和女儿有缘,却不能给他这个父亲?先不说赵氏怀的是不是女儿,道士不给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儿手中?还不是想趁机抬价。 之后,鞑靼犯边,长兴侯领兵抗敌,很快就把这回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直到十三年后,长兴侯站在楚锦瑶面前,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位伯伯,该回神了!”楚锦瑶笑着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还要回去劈柴烧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来,她又要骂我了。” 长兴侯皱眉:“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劈柴烧水?” 侯府里别说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儿大姑娘c四姑娘从出生起就有一个奶嬷嬷c两个一等丫鬟c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身边还跟着许多长辈派过来的侍从,可以说旁边一刻都离不了人。四姑娘楚锦妙学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指,都会被众人好一通折腾,又是敷药又是请大夫的。而楚锦瑶却要在这样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来后还要劈柴烧水c打扫院子,楚锦瑶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长兴侯知道大姑娘c四姑娘过的是什么生活,正因如此,听到楚锦瑶这样说才难受非常,而更可气的是,这户农家故意在生产时调换了女儿,让他们那个本该是农妇的女儿楚锦妙进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侯门千金,养在他们家没有好的环境就罢了,甚至还要被他们指使着干活! 长兴侯怒不可遏,此时他已经下定主意,带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随族里女孩的辈分唤作锦瑶。至于苏这个姓氏,留给农户他们自己的女儿吧。 楚锦瑶此时并不知道长兴侯在想什么,她还在认真回答长兴侯的问题:“对啊,姐姐嫁人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家务活自然都该我干。啊呀,我娘起来了,我得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长兴侯说,“你不姓苏。和我走吧。” 之后的事情对楚锦瑶来说很模糊,向来在家里呼喝打骂的苏父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在苏父那里受了气就来骂楚锦瑶的苏母尖着嗓子大哭大叫,弟弟苏盛也仿佛成了鹌鹑,闻讯赶回家来的长姐苏慧听到原委后,突然沉默,静静地看着楚锦瑶。 楚锦瑶对那样的目光感到害怕,后来她被不由分说地带走,她坐在平生仅见的华丽马车上,哭着探出身去看自己的家。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父母没一个出来送她,唯有长姐哭着跑了一路,硬是从车窗里给她塞进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件洗干净的棉布袄裙,这是家里难得的体面衣服了。楚锦瑶知道,姐姐把这些给了她,自己回去一定会被苏父苏母骂,若是苏父气急了,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姐姐的夫家,指不定要怎样说呢。 楚锦瑶好好哭了一场,直到下车时,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马车停在一片平坦地上,楚锦瑶抬头,看见了威严气派的长兴侯府。 赵氏这才知道,长兴侯出府办什么事去了。 楚锦瑶低头站在赵氏前,向往又羞怯,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然而,她真正的母亲,上上下下将她扫了好几遍,嫌弃地挥了挥手:“带她出去。一股土腥味,真是呛人。” 楚锦瑶顿时大窘,村里人家没有条件,再加上赶路急,她确实没有好好洗澡。等楚锦瑶梳洗好了,换了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去见传说中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罩着烟罗纱的隔断外听到:“夫人,您看起来不太喜欢瑶小姐。” “她算什么小姐。凭空冒出来,我哪知道她是谁?侯爷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不知道把什么阿猫阿狗捡回来了,指不定是人家故意设局骗他呢。” “夫人”张嬷嬷低叹。张嬷嬷多少知道当年的事,她一见楚锦瑶就觉得,恐怕这就是了。但是她这个外人看得清明,然而赵氏却是实打实把楚锦妙当闺女疼了十三年,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一时半会,没谁能接受的了。 “把她打发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我才不会有她那样的女儿。妙儿呢,去将妙儿唤过来!” 楚锦瑶已经泪流满面,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静悄悄地离开了。 等回屋后,楚锦瑶扑在被褥上大哭。从小带到大的玉佩掉了出来,里面的红絮微不可见地消失了一条。 秦沂立刻判定,林熙宁有问题,而且还是牵涉到他的问题。秦沂顾不得周围的人,悄悄传话给楚锦瑶:“跟上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很快就出来了,她低声问:“怎么了?” 秦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林熙宁突然停下,和小厮说起话来,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奇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便是秦家的王爷,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确定没人后,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楚锦瑶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3.初识往事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练字。秦沂看着,皱眉道:“你今日学规矩站了那么久,先歇息一会吧。” 楚锦瑶头也不抬地摇头:“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 怎么能缺?我忍一忍就好了。我和楚锦妙差了那么多,我再不努力, 就要被甩的越来越远了。” “她只是个花架子罢了。”秦沂从玉佩里出来,坐在楚锦妙对面, 随手拿了本书,道, “她现在依仗无非是比你学习诗词的时间长, 而其他女子大多时间消磨在针线上, 懒得动脑看书, 这才显得她文采格外出众。你天分和她差不多, 心性却比她坚韧,追上她只是迟早的事。” “真的?” “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 她一边写字,一边对秦沂说:“虽然我觉得你在哄我, 但还是听着开心。可是再如何不喜欢她,我也得承认, 楚锦妙比我会说话会笼络人。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 府里祖母c姐妹, 还有母亲, 都更喜欢楚锦妙, 家里兄弟更不必说,我觉得两个表兄也更喜欢她。” “我看未必。”秦沂说,“你光看表面是不行的,其实,楚锦妙在女子中的人缘并不好。比如你长姐,就不喜欢她。你姐姐是家族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眼光就代表了宅门里女性长辈的喜好。你们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更明显了。” 楚锦瑶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当然。”秦沂凉凉地瞥了楚锦瑶一眼,“我像是会看走眼的人吗?” “虽然我总觉得你在安慰我,但是,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啊。”楚锦瑶叹道,“我也不指望别的女性长辈喜欢我,只要母亲对我公平一点,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就连秦沂都觉得一言难尽:“你母亲她我也没想到,长兴侯的夫人,竟然这样偏听偏信。她若以后还这样,那就只能找人来提点她了。” 楚锦妙怔了一下,立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沂这句话太奇怪了,楚锦瑶又忍不住怀疑他的身份。 “没什么。”秦沂很从容地翻过一页书,问,“你方才为什么说两个表兄?” “你又转移话题!”楚锦瑶气得伸手去拍他,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丁香在外面禀报:“姑娘,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六姑娘来找她做什么?楚锦瑶疑惑不已,秦沂的奇怪之处也被搁下了。六姑娘是三房的嫡女,不太受老夫人喜欢,平日里也都谨言慎行,楚锦瑶暗暗觉得六姑娘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不会主动靠近三房,做什么平白惹老夫人不喜?六姑娘和楚锦瑶没什么交集,平素见面也只是点头一笑的情分,她来朝云院做什么? 楚锦瑶觉得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问坐在对面的秦沂:“你说,六姑娘来做什么?” 秦沂放下书,说:“静待其变,先出去看看好了。” 楚锦瑶搁了笔,走到明堂,果然看到六姑娘已经站在堂上。六姑娘看楚锦瑶从东梢间出来,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五姐姐真是勤勉,一回来就去书房练习。” 楚锦瑶笑着说:“哪有,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楚锦瑶领着六姑娘往西次间走,两人坐好后,丫鬟换上新鲜的果盘。等丫鬟们退到一边,楚锦瑶问:“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我做了一些点心,过来看看五姐姐。”六姑娘说着,就让自己的丫鬟把点心盒子呈上来。一个梳着双螺髻的丫鬟抱着一个红色漆盒上前两步,微微掀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叠小巧的梅花糕来。六姑娘笑道:“我自己随便做的,五姐姐不要嫌弃。” “怎么会。”楚锦瑶笑着,让丫鬟把那碟梅花糕便放过来,其他的点心一一收好。楚锦瑶微微瞥了眼六姑娘的梅花糕,便收回了视线。 六姑娘说是这些是她亲手做的,但实际上却是她的丫头们做好,六姑娘过个手,便算是自己亲手所做。楚锦瑶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些糕点精巧有余,实际上也不算难,若是有梅花模子,她自己也能做。 然而她心里这样想,面子上却不能照实说。楚锦瑶的丫鬟们都在赞叹:“六姑娘好巧的手。”楚锦瑶也笑着说:“六妹妹有心了。” 六姑娘抿嘴一笑,说:“五姐姐不嫌弃就好。” 楚锦瑶看着六姑娘和众人客套,却怎么也不肯提到正题。楚锦瑶也不提醒她,气定神闲地陪着她闲聊。 六姑娘等了一会,实在等不到楚锦瑶主动询问。她暗暗想着,楚锦瑶可真是沉得住气。六姑娘只好自己点破这层窗户纸:“五姐姐,我今日来,除了给你送糕点,也有一些私心话想和你说。” 楚锦瑶一听,用眼睛瞅了下周围的丫鬟,桔梗等人立刻识趣地告退:“奴婢去给姑娘们准备瓜果。” 等闲杂丫头走的差不多了,六姑娘才压低了声音,手肘撑在桌子上,微微朝楚锦瑶探过身来:“五姐姐,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悄悄告诉你,四姑娘想在你身边安插探子。” 楚锦瑶意外地挑了挑眉,问:“哦?这话怎么说?” “我有一个丫鬟是家生子,人缘特别好,那天她去找她的小姐妹说话,听在四姑娘院子里洒扫的丫鬟说起的。四姑娘和人说话时,没注意树丛后面站着人,这才被那个小丫头听到了。我的丫鬟知道后,回来就告诉了我,我左思右想,怎么都不对劲,就过来告诉五姐姐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笑容不变,心里却留了意。且不说那个下丫头偷听的事是不是真的,即便是真的,六姑娘为什么告诉她呢?楚锦瑶没有表态,而是说:“难为你愿意替我着想,只是我们都是同府姐妹,若是被人听到,多半又要嚼舌根了。六妹为了我这样冒险,我很是过意不去。” 六姑娘说:“五姐姐不知,我一见你,就觉得很是投缘。其实我和你一样,在侯府里都不怎么得宠,不比四姑娘c七姑娘那样众星捧月。我也得小心翼翼地在夹缝里求生,看到你处处被为难,我就觉得同病相怜,所以总是想帮你做些什么。只是我也不受宠,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楚锦瑶笑道:“六妹妹这样想,我很是感动。六妹妹也不需要替我做什么,我知道你的心就够了。” 六姑娘见楚锦瑶怎么都不肯搭腔,只好拿出底牌,说道:“五姐姐你可知道,为什么侯夫人突然想起给你送教养嬷嬷了?” 楚锦瑶不动神色地问:“为什么?” “还不是那位搞的鬼。姑娘们院子里虽然都有嬷嬷,名义上是管教规矩,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若是嫡出姑娘,母亲早就替姑娘安排好了,院子里的事都是姑娘自己管,管教嬷嬷就是替姑娘扮黑脸,吓唬丫鬟罢了。而你的这个嬷嬷却不对劲,有这样一个人在,你的什么事都要经过她的手,什么都干不成就不说了,你的一举一动也都会被她传出去。你说,这样下去,得利的会是谁。” “你是说,四姑娘?” “对啊。五姐姐,如今是选伴读的关键时刻,姑母c世子还有王府嬷嬷都在我们府上,等她们回去之后,王妃一定会和姑母c嬷嬷询问我们的事,姑母就不说了,嬷嬷对我们的评价才是要紧呢。若是她们说一句好,比得上我们自己说一百句,但她们只要有一句不好,那我们辩解一千句一万句都没用。五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四姑娘在你身边安插了一个教养嬷嬷,若是她用这个嬷嬷偷换你的什么东西,或者让嬷嬷编排你些什么,等传到花嬷嬷和邓嬷嬷口中,那就什么都完了。” 楚锦瑶心想着,她本来也没打算选这个伴读,现在不过跟着王府嬷嬷学习罢了。嬷嬷对她评价如何,楚锦瑶并不关心,所以这样一来,孙嬷嬷也没有六姑娘说的那样要害。 六姑娘见楚锦瑶不说话,以为她被吓住了,于是继续说:“姐姐,你看王府要给县主挑两个伴读,我们俩同病相怜,是不是更该团结起来?若是我们什么都不做,那楚锦妙愈发猖狂,指不定要怎么谋算我们俩呢。我们俩联合起来,多个人就是多份力量,就算遇到什么事,好歹有个商量的人。” 楚锦瑶心里“哦”了一声,原来,六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这是来找她结盟来了。楚锦瑶本来便无意王府的伴读,更不想掺和到她们的内斗中,她正要回绝,突然感觉到胸口的玉佩震了一下。 楚锦瑶脸色不动,说出来的话却转了一个大弯:“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很感动。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若是六妹妹不嫌弃我,愿意帮我一把,我十分感激。” 六姑娘终于露出真情实意的笑容:“我们姐妹俩都是可怜人,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又陪着六姑娘说了会话,等六姑娘走后,楚锦瑶悄悄问秦沂:“方才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六姑娘的话是真是假还说不准呢,我们应下做什么?” “她是来寻结盟的,既然不知道她的意图,那就先稳住她,接下来再看。” “可是,我又不想掺和她们这一趟浑水,何必要答应她结盟?” 秦沂说:“你要是不答应,她就会去找另两个人。到时候三个人对付你一个,你觉得好玩吗?” “”楚锦瑶惊讶地合不拢嘴,“会这样吗?” “怎么不会。”秦沂提点楚锦瑶,“处事时最忌讳两面讨好。两边都想讨好,最终的结果就是哪一面都讨不着好。尤其你们只有四个人,两两结盟是必须的,要不然就会被其他三人联手排挤出局。你且和她结盟,算计另两个人时留着些心思,到最后留作把柄,威胁六姑娘。这才是后宫不对,后宅生存之道,明白吗?不要总想着独善其身,没有足够的实力,独善其身的结果往往都是被其他人联手围堵,若你有了足够的实力,到时自有有人来投靠你,便也不算独善其身了。” 楚锦瑶听了半天,对秦沂肃然起敬:“你究竟实在什么环境里修炼成精的啊,算计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先是拉帮结派,把另一伙搞死之后,立刻便对自己的盟友下手,楚锦瑶突然觉得秦沂这个人好可怕,当他的盟友也太危险了。 楚锦瑶忽然“哎呦”了一声,声音都弱了下来:“你对盟友这样子绝情,那我算不算你的盟友啊?” 秦沂本来好严肃地教楚锦瑶生存之道,听到她的话,秦沂控制不住地笑起来。“你想的还挺多。放心吧,就你这点水准,根本进不了我的眼,我还嫌算计你浪费心思呢。” 楚锦瑶听了之后,脸拉的老长,语气不善地说:“那我还要感谢您老人家了?” “不用谢。” “你走开!我不想理你了。” 楚珠难得能回娘家,住了几天之后,都不想回去了。在王府她是媳妇,说话要小心翼翼,走路也要小心翼翼,一点都错不得。可是在娘家却轻松的很,当家的是自己亲娘,无论做什么都没错。然而楚珠再留恋娘家,也不能久住下去,出嫁女常住娘家,这叫什么事? 楚珠万般不舍地定了回王府的日子,楚珠回府,林熙宁c林熙远和王府的两个嬷嬷自然也要一同离开。楚老夫人也不舍得唯一的女儿走,于是她这几日便将小辈拘到自己身边,让小辈们多处一处。等楚珠一走,她们表姐妹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上午是邓嬷嬷的课,邓嬷嬷今日讲的是《世说新语》的东西,楚锦瑶完全没有学过,听的是一头雾水。然而这几日散课后,不能像往常一样回自己的院子,而要和姐妹们待在老夫人这里。 楚锦瑶听的云里雾里,她带着满脑子疑问往荣宁堂走,打算等没人的时候问问秦沂。楚锦妙故意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等人都走完了,她得意地笑了一下,转身往回走。 别人不知道所谓选伴读的底细,她却是知道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上天有意让她知道太子和太子妃的事,那就怨不得她心狠手辣,即使牺牲一两个人,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楚锦瑶对楚锦妙的小动作毫无所觉,她径直回了老夫人处。等用完午饭后,她让丫鬟把书搬到后面的抱厦,自己躲开人看书。 趁周围无人,楚锦瑶悄悄问:“夜光之珠,后面是?” “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秦沂低声回道。楚锦瑶执笔写在纸上,这是今日的课业,她全然不懂,只能私下里一边抄,一边背。 秦沂看着楚锦瑶写字,过了一会,忍不住说:“怀陵王府给你们挑的书,我看着怎么这样眼熟呢?”前几日的《昭明文选》,今日的《世说新语》,这都是他闲暇时常翻看的书。这些又不是科考里的内容,寻常男子都很少有人去看,邓嬷嬷为什么挑了这几本给楚锦瑶等人上课? 楚锦瑶摇头:“我也不知。” 楚锦瑶和秦沂正在后抱厦里悄声说话,外面却突然喧哗起来。 楚锦瑶皱眉,叫来一个小丫鬟,问:“外面怎么了?” 小丫鬟笑意盈盈地回道:“姑娘,怀陵世子说明日就要走了,今天特意来给老夫人请安!” 原来是林熙远来了,楚锦瑶了然。怪不得外面一下子热闹起来,现在楚珠c怀陵王府之人c楚老夫人还有楚家几个姑娘都在,基本全府的人都聚在一块。这么多人都在,随便闹出点动静,就够热闹了。 楚锦瑶本来没放在心上,她写了两个字,突然发现,怎么不见楚锦妙呢?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道:“娘,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c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4.新婚磨合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 楚锦瑶,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 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 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 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 就光靠那几两金子,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 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 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 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 楚锦瑶可不觉得苏盛那个草包能考个功名回来,苏盛被家里宠坏了,从小无法无天, 就知道指挥两个姐姐, 每日花着大价钱去私塾读书, 回来后连书本都不翻一下。反倒是楚锦瑶, 她和苏盛只差了一岁, 借着苏盛的光,倒认识了好些字。然而楚锦瑶虽然能大概认住常用的字,但下笔却一点都不会。显然苏家也不会给她提供机会练习写字。楚锦瑶还是小的时候避开家人,在沙子上练过几次,但是在沙子上写,哪能和在纸上写一样? 而且长兴侯府用的都是上好的兔毫笔,笔尖都是软的,没有几年的手腕功夫,怎么能学会运笔。 楚锦瑶能写出“路遥知马力”这五个字,还多亏了秦沂。秦沂实在没耐心看楚锦瑶做针线,而闺中的时光实在太无聊了,他只能将楚锦瑶赶到书房,教她写字。这五个字,就是秦沂为了以防万一,交给楚锦瑶防身的。谁能想到,还真用到了呢。 桔梗抱来针线篓,问:“姑娘,今儿你还要做针线吗?” “不了,嬷嬷今日讲了许多,我要去书房温习。”楚锦瑶站起身,往东边的两件书房走去。她还特意给丫鬟们留下话:“我要在书房温书,你们不要进来打搅我。” “是。” 等关了门,楚锦瑶立刻乖觉起来,软软地喊:“齐泽齐泽,你在吗?”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你原来不是很不耐烦练字吗,怎么现在转变态度了?” 楚锦瑶面对秦沂是脸皮特别厚,她说:“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吗!要不是你以前常常督促我,我今儿就要出大丑了!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只会写这五个字,以后迟早要露馅啊!到时候如果被四姑娘抓住破绽”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浑身打战。她说道:“我不要!我今儿狠狠嘲讽了楚锦妙,日后若被她发现我其实不会写字,她肯定能三倍c四倍还回来!我不要这样,齐泽,齐泽” 说到最后,楚锦瑶语调拉长,已然带了你不答应我就不依的撒娇架势。 秦沂叹气,撒娇真的是女人的天赋技能,楚锦瑶天生就知道怎么磨他。秦沂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说:“行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去把墨研好。” 楚锦瑶清脆地“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研墨了。她刚把纸铺好,突然听到山茶在外面唤她,楚锦瑶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出去一看究竟。 楚锦瑶一边和桔梗等人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这几天天气热了,把这几件夹袄衣服洗干净后就收起来吧,对了,皮毛衣服容易受潮,千万要晒干了再收!” “是。”桔梗几人抱着衣服出去了,丁香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穿过玲琅满目的博古架,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忙其他事情吧。我在书房里看书,不要让其他小丫鬟进来吵我。” 丁香“哎”了一声,就听话地转身出去了。楚锦瑶拉开纱橱,毫无防备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她的书桌前。 楚锦瑶被吓得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在纱橱上,那一瞬间腿都软了。 楚锦瑶微张开口,好久都发不出声来。丁香没有走远,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 东梢间被楚锦瑶安排做了书房,既然是书房,就要和外面隔断,不然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现在楚锦瑶的手扶在自己亲自下令安装的碧纱橱上,透过隔扇上的轻纱,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婢女影子。丁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楚锦瑶紧张地靠在隔扇上,拿不准要不要推门放人进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闲庭信步般站在书桌前翻看字帖,听到丁香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紧迫,反而抬起头,眼里含着调侃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锦瑶。 似乎他也想看看,楚锦瑶到底打算怎么做。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去看对方的影子。看到楚锦瑶的动作,对方挑了挑眉,一声低沉的轻笑溢出胸腔。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格外嚣张。楚锦瑶本来以为自己撞了鬼,后来看这位大爷的姿态实在太高傲,高傲到让她觉得熟悉。楚锦瑶慢慢定了魂,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齐泽?” 对方仅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看楚锦瑶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这时候,门外的丁香看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慌了,又一次喊:“姑娘?” 听她的口气,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了。 楚锦瑶连忙冲外面喊:“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倒了笔架,现在已经好了。” “姑娘,真的没事吗?”丁香还是半信半疑,“用不用我进来帮您收拾?” “不用不用” 就在这种当口,秦沂却说:“你这些字帖选的不好” “别说话!”楚锦瑶连忙回过头怒瞪秦沂,她眼珠微转,朝外示意了一下,低声对秦沂说,“我忙着呢,你别捣乱!” 哟,天底下还有人敢嫌他捣乱?秦沂莫名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却果真没有再出声。 等楚锦瑶好容易把丁香打发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口,就连忙跑过去看秦沂。 “你变成人啦?”楚锦瑶看着秦沂,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楚锦瑶的眼睛长得极好看,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优美,睫毛纤细卷翘,看着毛绒绒的,而眼尾却又微微上挑,勾出一抹妩媚来。她的眼珠又圆又黑,清澈的仿佛浸在水中的宝珠,盈盈泛着水光。 窗格里的阳光照到她脸上,柔和的出奇,楚锦瑶又这样专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秦沂觉得日月都无法与她的眼睛争辉。 秦沂破天荒地有些失神,他低低应了一句“嗯”。过了一会,他反应出不对,转过头去瞪楚锦瑶:“都说了我本来就是人,还敢这样说?” 楚锦瑶低声喃昵:“你方才明明都承认了”秦沂的眼神扫过来,楚锦瑶迫于威胁改了口:“好嘛,刚刚是我说错了。” 秦沂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脖颈线长,下颌精致,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都被他做的极为好看,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楚锦瑶看了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羞赧,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睛。原来他们同样是朝夕共处,楚锦瑶面对秦沂却坦然极了,因为那时的他没有身形,只有声音,虽然是男子音色,但在楚锦瑶心里,秦沂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但是现在,这样一个修长俊美c棱角凌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楚锦瑶再也没法把秦沂当知心蜜友,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秦沂等了半响,发现楚锦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沂暗自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锦瑶慢慢摇头。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没有疏远你,我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等我看习惯了就好了。” “好大的口气。”竟然敢对太子说看习惯了就好,秦沂笑着瞥了楚锦瑶一眼,然后他低了头,继续去翻看字帖。这次可算翻到一本满意的,秦沂快速地翻了一半,头都不回地对楚锦瑶招手:“过来。” 楚锦瑶挪过去,低头和秦沂一起看字帖:“你让我临这张吗?” “对。你是初学,要临筋骨硬朗c笔画规整的字,先前那些飘逸的行书风格不适合你。”说着秦沂就从笔架上取了笔,他低头瞥了楚锦瑶一眼,“看你这点眼力价,研墨啊。”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给秦沂研墨。秦沂沾了墨,手腕悬空,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规整又端方的小楷跃然于纸上。这几个字美观秀气,干净整齐,比起字帖里的摹本也不差什么了。楚锦瑶看了半响,叹道:“好看。” 楚锦瑶看过长兴侯的字,也在老夫人那里看过大哥的字,那兴许是大少爷写得最好的一次,历来是楚老夫人的骄傲,每次来了人都要拿出来看。但是楚锦瑶如今见了秦沂的,顿时觉得大少爷只得其形不得其骨,真正写得好的,是秦沂这样。 楚锦瑶就有些感慨:“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明明才刚成精不久,精怪学起人的东西都这样吓人吗? “从小练的多了,就会了。”秦沂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们家几个哥哥,从七岁起练字,每日也练的极勤,怎么不见他们写得好?”楚锦瑶对秦沂的话不大信,她小心地拍了拍秦沂的胳膊,凑过去低声道,“我看你学什么都快,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啊?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传出去的!” 秦沂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意,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笑声听起来低沉又勾人,显然是真的被逗乐了。他不得不停了笔,等手稳了,才能继续下笔写字:“楚锦瑶,你实在是个人才。” 楚锦瑶怔了怔,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c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c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c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c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c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5.三日回门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桔梗连忙地蹲下身,顺势说道:“奴不敢了,请姑娘饶命。” “行了, 先把东西放进书房,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 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 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 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 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 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 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起笑意,走近两步, 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说道, “既然是母亲派来的,那便是长辈, 怠慢不得。丁香, 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 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书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书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书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书。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嘛!”楚锦瑶继续撒娇,最后干脆说,“你若是不说,我就哭给你看。” 秦沂轻飘飘瞟了她一眼,说:“哭吧。” 楚锦瑶终于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孙嬷嬷那会说要去给赵氏告状,楚锦瑶说“那你便去罢”,当时的神态c语气,和秦沂的这句“哭吧”一模一样! 楚锦瑶心说还真是报应,她瘪了瘪嘴,小心翼翼,但又持续不断地戳秦沂的胳膊,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秦沂眉梢动都没动,但是手里的书拿了好一会,愣是一页都没翻。 秦沂实在忍无可忍,将书合上,沉着脸说:“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楚锦瑶立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秦沂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他道:“真是报应。” 楚锦瑶露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还殷勤地给秦沂倒了杯茶,虽然秦沂并不需要。秦沂本来板着脸,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的,具体受了谁的挑拨,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有这个人在,明日你见了赵氏,也是个麻烦。” “我明白。”楚锦瑶叹道,“明明楚锦妙才是从这里长大的小姐,也是她顶替了我的排行和身份,我还没敌视她呢,她反倒针对起我来。” “人心总是没有尽头的。”秦沂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走,原来楚锦瑶遇到困难,秦沂顺手就帮她解决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就不再帮她挡下一切,而且一点一点教她这些勾心斗角:“她主动对你出招是好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得刺激她动手。你如今是被陷害的人,天然占理,外面那个婆子也好,你母亲偏心也好,都不必理会。你放心纵容着那个婆子,让她越猖狂越好,等时机到了,直接捅到主事的人前,抖露给大家看。这就叫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楚锦瑶似有所感地点头:“你是说,我故意示弱,让孙嬷嬷越来越猖狂,最后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让祖母来插手处理?” “就是这样。”秦沂说,“你若是地位足够高,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可是你现在还不行,就只能迂回行事,给长辈卖可怜。还有你的父亲,楚靖是个拎得清的,楚锦妙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经意地透露给他,透露一点就够,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既然你母亲偏心,你就只能另辟蹊径,好歹让楚靖看看,你在后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楚锦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点头:“我明白了。内宅里的这些纷争,说白了和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区别,却偏偏要给自己罩一层被动的皮,仿佛做什么都是被动的,迫不得已的。” 原来在苏家,如果有人过来和楚锦瑶要家里银钱的钥匙,楚锦瑶绝对能骂死他,就是让村里其他人家来评理,也没人能说楚锦瑶一句不对,楚锦瑶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可是现在到了侯府,办事就不能这样直接了,若她真的训斥了孙嬷嬷一顿,大家只会说她不孝,而不会问她为什么。 环境不同,处事也全然不同,楚锦瑶正在努力地适应侯门里的新规则。 “没错,就是这样。”秦沂笑道,“男子总是喜欢无辜又柔弱的女子,你表现的太强势,反倒不容易讨好。” “男子都是这样?他们莫非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吗?” 秦沂被问得怔了一怔,他见惯后宫风云,然而此刻看着楚锦瑶亮的发光的眼神,他却只能小心地避开,说:“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这样” “那你呢?”楚锦瑶没等秦沂说完,脱口而出。 “我?”秦沂笑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男女之事,远不在我的计划里。” 楚锦瑶方才的那句话问的莽撞,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听了秦沂的回答,她心底莫名有些空空落落。楚锦瑶压下莫名其妙的心思,笑着对秦沂说:“你说的对,男子都薄情的很,有那些功夫,不如专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情爱,都是虚妄。” 秦沂理智上觉得楚锦瑶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总有些不对劲。他皱眉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你现在才多大,不要总想着嫁人。” “谁想了?”楚锦瑶气恼,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暮光就慢慢深了。 第二日楚锦瑶去给赵氏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楚锦妙坐在赵氏身边,素手给赵氏剥桔子,赵氏的下手,正站着孙嬷嬷。 楚锦瑶便知道,自己被告黑状了。 “母亲。”她脸色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神态无异地给赵氏行礼。 赵氏将手放在桌子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听孙嬷嬷说,你不服管教,还蓄意顶撞孙嬷嬷?” 孙嬷嬷抄着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楚锦妙低头,专注地剥皮,都不曾抬头扫过一眼。 楚锦瑶镇定地反问:“母亲,您这话从何说起?” “孙嬷嬷都和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去替你管教规矩,而你顶撞就算了,还当着众人对孙嬷嬷无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 “母亲,您也知道,您是我的亲娘。”楚锦瑶抬头看着赵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怎么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呢?孙嬷嬷她刚来就在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我才从花嬷嬷哪里回来,都没来及的坐下喝口水,就听孙嬷嬷说,她是奉您之命,前来收我衣裳和首饰的钥匙。” 楚锦瑶抬起头,看着赵氏:“母亲,这也是您授意她做的吗?不问青红皂白,先将我的全副身家掐在手里,好来掣肘我?” 赵氏皱眉,看向孙嬷嬷,她是让孙嬷嬷去给楚锦瑶看管下人,别让人蹬到楚锦瑶脸上,这个婆子怎么这样冒失地和楚锦瑶要钥匙呢?后宅里衣服和首饰就是女子最大的财物,若不是信得过的奴仆,谁会让别人动这些?赵氏的视线压过来,孙嬷嬷连忙低头,赵氏心里有些动气:“你方才怎么没说这件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回夫人,并不是老奴自作主张啊!” “那你说,是谁授意你这样做?”赵氏怒了,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问,“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敢和我阳奉阴违。” 孙嬷嬷汗流浃背,她诺诺地不敢说话,一只眼睛却偷偷瞅向楚锦妙。楚锦瑶也直白地盯着楚锦妙,倒要看看她如何圆场。 一匹锦十丈,仅是外面的一套衣裳,便已经用去三成之一了。楚锦瑶心里很是疼惜,但是她也知道,贵族人家女子的裙摆都做的极大,她又要去见姑奶奶,裙摆得做成七幅的,褶子也需打得精细,这样算下来,满打满算都要三丈,若是裁剪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只会更多。 “我们自己做吧,自己经手总要精细些。”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斜着比划,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一匹布要用许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c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 楚锦瑶将裙摆转了个边,片刻的功夫,她又将一面锁好了。秦沂看了一会,说:“你确实比她们手巧,针脚整齐,速度也快。” “这有什么。”楚锦瑶说,“缝补衣服,我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绣花,我觉得我要出丑了。若是让我缝衣裳还看不出来,等姑奶奶来了,如果她让我们绣方帕子,我就要露馅了。大姑娘她们都是从小学习刺绣的,我可怎么办?” 楚锦瑶突然问秦沂:“你会刺绣吗?” 秦沂被问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缓缓反问:“你觉得呢?” 楚锦瑶没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气的语气吓住,而是笑道:“我看你问什么都会,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不过被楚锦瑶这样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楚锦瑶将剪刀针线都放回篓子里,将玉佩摘下来,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现在的身份是侯门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图个消磨时间,若是腻烦了,随时随地都能扔给丫鬟们。她看着玉佩,问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没想到,竟然连楚锦瑶都看出来了。他养气的功夫还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锦瑶都看出来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说假话骗她,他低低叹了一句:“对。” 楚锦瑶心里很复杂,这几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她从没想到,秦沂帮她的时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锦瑶很是感动,她将玉佩从络子里取出来,正打算追问这件事,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里的红絮,怎么只有一半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秦沂说,“我有预感,所有红絮一旦消失,而我还没有养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失声道:“怎么会?” 秦沂难得疲惫地叹口气,不再是从前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预感,多半是这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6.陪嫁丫鬟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一匹锦十丈, 仅是外面的一套衣裳, 便已经用去三成之一了。楚锦瑶心里很是疼惜,但是她也知道, 贵族人家女子的裙摆都做的极大,她又要去见姑奶奶, 裙摆得做成七幅的,褶子也需打得精细, 这样算下来, 满打满算都要三丈, 若是裁剪的时候出了些差错,只会更多。 “我们自己做吧, 自己经手总要精细些。”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 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 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 斜着比划, 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 一匹布要用许多年, 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 慢慢的, 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 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c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 楚锦瑶将裙摆转了个边,片刻的功夫,她又将一面锁好了。秦沂看了一会,说:“你确实比她们手巧,针脚整齐,速度也快。” “这有什么。”楚锦瑶说,“缝补衣服,我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绣花,我觉得我要出丑了。若是让我缝衣裳还看不出来,等姑奶奶来了,如果她让我们绣方帕子,我就要露馅了。大姑娘她们都是从小学习刺绣的,我可怎么办?” 楚锦瑶突然问秦沂:“你会刺绣吗?” 秦沂被问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缓缓反问:“你觉得呢?” 楚锦瑶没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气的语气吓住,而是笑道:“我看你问什么都会,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不过被楚锦瑶这样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楚锦瑶将剪刀针线都放回篓子里,将玉佩摘下来,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现在的身份是侯门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图个消磨时间,若是腻烦了,随时随地都能扔给丫鬟们。她看着玉佩,问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没想到,竟然连楚锦瑶都看出来了。他养气的功夫还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锦瑶都看出来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说假话骗她,他低低叹了一句:“对。” 楚锦瑶心里很复杂,这几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她从没想到,秦沂帮她的时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锦瑶很是感动,她将玉佩从络子里取出来,正打算追问这件事,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里的红絮,怎么只有一半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秦沂说,“我有预感,所有红絮一旦消失,而我还没有养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失声道:“怎么会?” 秦沂难得疲惫地叹口气,不再是从前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预感,多半是这样的。” 楚锦瑶哑然,她赶紧举起玉佩细看,确实,红絮稀疏了很多。这只是猜测,可能所有红絮消失后不会有事,但是,万一呢? 楚锦瑶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才认识秦沂没几天,但心里已经把秦沂当至亲之人对待。她最艰难的时候,只有秦沂肯伸出手拉她,她在宅子里无处可去,是秦沂陪着她说话。他虽然没有身形,甚至还不是个人,但是楚锦瑶心里,他比她的血脉亲人还要重要。楚锦瑶觉得她和秦沂这样说说笑笑c互相折损很好,她从没有想过,秦沂,有一天会离开她。 空气突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沉默了一会后,楚锦瑶轻轻说:“我能帮你吗?” 秦沂听了这话,却讶然了。过了一会,他失笑:“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楚锦瑶说,“你既然在我的玉佩里托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相处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明明需要,若我还是什么都不做,那我成什么人了?” 秦沂听了这话却暗暗皱眉:“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等话也敢乱说?”还一家人,天底下没人敢说这种话。 “我知道啊。你是玉佩里生出的天地精灵,既然你苏醒在我的玉佩里,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前一句话将秦沂吓了一跳,然而这个人的后一句话就能把他气死。秦沂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我不是精怪。”什么精怪敢上他的身? “那你是什么?” “”秦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锦瑶还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呢,她低声嘟囔:“我说你是精怪,你不承认,问你你又不说。是精怪没什么可丢人的,你看我还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呢,我也从不觉得不好意思。” 秦沂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最近涵养实在进步太多了,若是从前,谁敢在他面前说他不是人,还敢反过来埋怨他这个太子爷? 没错了,秦沂,便是当朝国之根本,前两天因为射杀事件而大大出名了一把的太子殿下。 昨日楚珠回府,楚锦瑶穿了新作的衣服见客,她当时和楚锦娴待在楚老夫人的暖阁里做针线,后来七姑娘来了,出门的时候,七姑娘一个不小心,就将一杯茶撞到在楚锦瑶身上了。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正堂里的人一见着,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上端紧贴着裙褶,下端是挺括的c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c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c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c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7.宫闱秘闻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公子看到她, 显然也很吃惊:“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府上五姑娘。你呢, 你是谁?” “五姑娘?”这个年轻的公子皱起眉, 道,“我见过五表妹, 你根本不是哎,不对。”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 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 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 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 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 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行迹还很鬼祟,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 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 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 对的, 五表妹刚回来,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c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c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楚锦瑶谨慎地说:“回姑母,我叫楚锦瑶。” “瑶”楚珠眸光变了变,扭头去看楚老夫人,“五姑娘怎么不跟着娴儿这一辈的辈分走?” 楚家这一辈姑娘从锦字,起名都是女旁,就是取花团锦簇,女子之德的意思。而楚锦瑶的名字“瑶”,却和楚珠是一个辈了。 经楚珠一提醒,楚老夫人才发现楚锦瑶的名字撞了楚珠的辈分,她顿了顿,说:“这个孩子也是坎坷,前十三年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的这个瑶字,还是出生时一个道士送的。”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了。 楚珠毕竟出嫁了,不好插手娘家侄女的事,更何况,楚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楚珠道:“我记得我以前回来,四姑娘总是最积极的。四姑娘呢?” “姑母,我在这里。”楚锦妙站出来,对楚珠行了个礼。 楚珠拉过楚锦妙,笑道:“你和五姑娘站到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们。” 楚锦妙笑容一僵,自从楚锦瑶来了,她的身份就越来越尴尬,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而且大宅子里人多口杂,楚锦妙难免听到一些闲话。现在楚珠还让她和楚锦瑶站在一处比较 楚锦瑶是没什么所谓的,她早就被人看习惯了。而楚锦妙几乎是挪到楚锦瑶这个方向,还剩两步远的时候,楚锦妙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楚锦妙因为是农家的女儿,相貌比起正经的楚家小姐,一直都有些不如。现在站在楚锦瑶身边,差距越发明显,楚锦瑶比她高一头,虽然微黑些,但五官是碾压级别的。楚锦妙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楚锦瑶瘦,但她的瘦是干瘦,反而不如楚锦瑶自然身形看着舒服。 静静待着看戏的秦沂都觉得太尴尬了。 显然其他夫人也有感觉,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珠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把楚锦妙唤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楚珠遗憾地想,楚锦妙比楚锦瑶苗条,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有一股消瘦的书卷气。唯一的缺憾就是楚锦瑶实在比楚锦妙好看太多,就是楚珠私心里向着楚锦妙,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楚锦瑶不好看。 楚珠本来是想让楚锦妙也楚锦瑶站在一处,让众人看一眼高下的。楚锦妙虽然还留在侯府,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做了那样的事,侯府里难免有眼皮子浅的人轻视她,楚珠这样做,本是想提醒众人,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千金小姐,侯门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什么莫名冒出来的村女能比的。 结果,反而自己尴尬了。 虽然楚锦瑶才是真的楚家姑娘,但是对于赵氏c楚老夫人c楚珠来说,楚锦妙才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疼她也是真的疼。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楚锦瑶,还说之前她们疼错人了,楚锦瑶才是真千金,楚锦妙都是假的,谁能接受的了?楚珠接到信的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楚锦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楚珠原来觉得,楚锦瑶在农家长大,一定又粗俗又贪婪,一旦麻雀翻身成了凤凰,必会露出贪婪c自私c爱财等嘴脸,哪里比得上楚锦妙知书达理? 便是见了楚锦瑶本人,楚珠原来预想的画面没有看到,楚珠却还是觉得,养在穷苦人家,一定从根上就是穷人,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也一定要露出端倪。楚珠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楚锦瑶那张脸长在楚锦妙身上就好了,简直尽善尽美。 楚老夫人闷不做声地看着这一茬,等楚珠消停了,她才说:“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有楚老夫人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不必避讳了。林熙宁和楚家的少爷c姑娘们一同陪老夫人吃饭。老夫人自然坐正中的位置,楚珠带着林熙宁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楚锦娴坐在老夫人左手边,而赵氏c阎氏几个媳妇,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楚老夫人两边的席位历来都是最受宠的人,老夫人的喜好就是风向,这类人在内宅中也很受巴结。现在一边是楚珠和林熙宁,一边是楚锦娴,楚锦瑶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她自己她在另一桌席面上。 一席坐八个人,几个少爷都在,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那一桌怎么能轮到她 吃了一半,老夫人对赵氏等人说:“你们几个也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赵氏等人推让了一次,这才放下布菜的筷子。立刻有丫鬟婆子搬来凳子,伺候三位夫人入席。 晚饭之后,楚锦瑶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和秦沂说:“今天这样郑重的场面,我们这些小辈都能坐着吃饭,而母亲她们却要站着布菜立规矩,站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能入席。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说祖母体恤儿媳。明明嫁人之前都是娇客,为什么嫁人之后,就要这样了呢?” “这是礼法,没办法的。”秦沂叹气,道,“太原还好些,京城规矩重,遇到古板婆婆,什么事情都和你讲规矩,那才叫磋磨。” 秦沂是太子,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廷里,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新妇过的都不容易,他一想到日后楚锦瑶也得如此,就觉得替她愁。 她这种一根筋还容易轻信别人的脑子,真遇到刻薄婆婆,可怎么办?他想提点楚锦瑶日后定亲时要注意男方家庭,但是又觉得自己是外男,迟早都要离开,而对方却是她的夫家,说不定他说了之后还反要被楚锦瑶埋怨。 他还是不要掺和这等事情了。 楚锦瑶想到日后自己也要这样伺候婆婆,就觉得人生无光。她颓丧了好一会,秦沂见楚锦瑶实在太萎靡了,只好主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看你今日偷偷瞄了林熙宁好几眼,你是不是” “不是!”楚锦瑶脸一下爆红,恼羞地说,“你干嘛,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其实秦沂没有说错,内宅女子难得见到外男,而林熙宁年纪正好,相貌标致,还是郡王府里的公子,整个席面上,不停地有姑娘偷偷瞄他。楚锦瑶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贵族男子,还是一个温柔体贴c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偷偷瞄几眼,实在正常。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还诳我。我从十岁起就能看懂那些宫女子在想什么,你这些小心思,都不够她们一个指头。” “我都说了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冲我吼什么?” “你真烦。”楚锦瑶赌气把玉佩解下,放在架子床外的小几上,自己哗地一声把帘子放下,“我要睡了,你不要吵我。” 过了一会,秦沂悠悠地说:“他们说的没错,女人果真不讲道理。”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一匹布要用许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c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 楚锦瑶将裙摆转了个边,片刻的功夫,她又将一面锁好了。秦沂看了一会,说:“你确实比她们手巧,针脚整齐,速度也快。” “这有什么。”楚锦瑶说,“缝补衣服,我都是做惯了的。反倒是绣花,我觉得我要出丑了。若是让我缝衣裳还看不出来,等姑奶奶来了,如果她让我们绣方帕子,我就要露馅了。大姑娘她们都是从小学习刺绣的,我可怎么办?” 楚锦瑶突然问秦沂:“你会刺绣吗?” 秦沂被问的猝不及防,他笑了一下,缓缓反问:“你觉得呢?” 楚锦瑶没有被秦沂嗖嗖冒冷气的语气吓住,而是笑道:“我看你问什么都会,还以为没什么能难倒你呢。” 秦沂暗暗翻了个白眼,不想理她。不过被楚锦瑶这样一打岔,秦沂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楚锦瑶将剪刀针线都放回篓子里,将玉佩摘下来,端正地放到炕桌上。她现在的身份是侯门小姐,自己做衣服就是图个消磨时间,若是腻烦了,随时随地都能扔给丫鬟们。她看着玉佩,问道:“你这几天,是不是心情一直不大好?” 秦沂没想到,竟然连楚锦瑶都看出来了。他养气的功夫还真越活越回去了。 既然楚锦瑶都看出来了,秦沂也不想刻意说假话骗她,他低低叹了一句:“对。” 楚锦瑶心里很复杂,这几天一直都是秦沂教她该怎么说,该怎么做,她从没想到,秦沂帮她的时候,自己也有心事。 楚锦瑶很是感动,她将玉佩从络子里取出来,正打算追问这件事,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玉里的红絮,怎么只有一半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秦沂说,“我有预感,所有红絮一旦消失,而我还没有养好,我恐怕,就活不下去了。” 楚锦瑶听了之后,失声道:“怎么会?” 秦沂难得疲惫地叹口气,不再是从前胜券在握的样子:“我又何曾想呢?但是我有预感,多半是这样的。” 楚锦瑶哑然,她赶紧举起玉佩细看,确实,红絮稀疏了很多。这只是猜测,可能所有红絮消失后不会有事,但是,万一呢? 楚锦瑶说不出话来,她虽然才认识秦沂没几天,但心里已经把秦沂当至亲之人对待。她最艰难的时候,只有秦沂肯伸出手拉她,她在宅子里无处可去,是秦沂陪着她说话。他虽然没有身形,甚至还不是个人,但是楚锦瑶心里,他比她的血脉亲人还要重要。楚锦瑶觉得她和秦沂这样说说笑笑c互相折损很好,她从没有想过,秦沂,有一天会离开她。 空气突然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沉默了一会后,楚锦瑶轻轻说:“我能帮你吗?” 秦沂听了这话,却讶然了。过了一会,他失笑:“和你没关系。” “怎么能没关系呢?”楚锦瑶说,“你既然在我的玉佩里托生,那我们就是一家人,我们都相处了这么久了,怎么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呢?若我没什么能帮你的就罢了,可是现在你明明需要,若我还是什么都不做,那我成什么人了?” 秦沂听了这话却暗暗皱眉:“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这等话也敢乱说?”还一家人,天底下没人敢说这种话。 “我知道啊。你是玉佩里生出的天地精灵,既然你苏醒在我的玉佩里,那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前一句话将秦沂吓了一跳,然而这个人的后一句话就能把他气死。秦沂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我说了,我不是精怪。”什么精怪敢上他的身? “那你是什么?” “”秦沂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楚锦瑶还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呢,她低声嘟囔:“我说你是精怪,你不承认,问你你又不说。是精怪没什么可丢人的,你看我还是在穷苦人家长大的呢,我也从不觉得不好意思。” 秦沂权当自己是个聋子,听不见也不会说话。他最近涵养实在进步太多了,若是从前,谁敢在他面前说他不是人,还敢反过来埋怨他这个太子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8.整治嬷嬷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妙眉毛很淡, 嘴唇也很薄,看起来就有些寡淡,不如其他几个姐妹耐看。楚锦妙自从发现自己长相不如姐妹, 甚至连庶女都不如,暗自发了一通气, 从此再打扮自己,便往清单瘦弱的方向上使力。如今科举之风盛行,文人推崇哀柔婉约c弱不胜衣的古美人,许多女子打扮时也特意朝柔弱扮,现在还实行起垂泪妆。楚锦妙虽然五官不如众姐妹,但是在气质和打扮上, 却很得兄弟们喜欢。 如今侯府是长兴侯楚靖当家, 老夫人还健在,捏着侯府的管家大权。老夫人尚在,兄弟们自然不能分家, 府□□有三房兄弟, 大房是长兴侯, 夫人赵氏,二房是二老爷楚端, 二夫人阎氏, 三房老爷楚章, 夫人钱氏。长兴侯和二老爷是嫡出, 三房是庶出, 不太得老夫人喜欢。其中大房已经承了爵位,在众兄弟中自然是独领风骚,就连大房女眷的用度也比其他房好得多,仅次于老夫人了。 长兴侯共有四子五女,其中唯有大姑娘c二少爷c四姑娘是嫡出,算是很少了。当初长兴侯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说这是他的女儿,可算是把府里人吓了一大跳。赵氏死活不肯认,哭着死死抱住楚锦妙,不让人将楚锦妙送走。后来老夫人过来,看到黑瘦土气的楚锦瑶也难以接受,老夫人和长兴侯关门长谈了很久,再出来时,老夫人说:“当年因为战乱,府里血脉出了些差错。既然现在丢失的姑娘被寻回来了,那就养着吧。我们家不是养不起姑娘的人家,锦妙继续在家里住着就行了,新回来的这位,就排在锦妙后,当我们家的五姑娘吧。” 老夫人做主,认下了楚锦瑶,但是同时也保下了楚锦妙,没让长兴侯将楚锦妙送走。女子的心总要比男子软一些,真情实意地当亲生闺女相处了十三年,别说赵氏,就是老夫人也不舍得。而长兴侯见了妻子和母亲,从前的女儿楚锦妙也站在一边可怜兮兮地哭,长兴侯早就没了路上的盛火,被哭的心软了,也就不再执意将楚锦妙送走。 反正长兴侯府又不是出不起嫁妆,多养一个姑娘罢了,没人在乎这些。 莫名跑出来一个女子,还成了五姑娘,原本序齿在后面的姑娘只能挨个后移一位。这样的事情放在谁家都是惊奇事,楚锦瑶刚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且还黑黑瘦瘦的,一看就是乡下人,更惹的人争相观看。本来大费周章地重排序齿就很让姑娘们不快,现在和一个乡下人成了姐妹,侯府的姑娘们越发不喜欢楚锦瑶。 楚锦妙脱下披风,露出里面的对襟宽袖妆花袄,下面是一条蓝缎马面裙,裙摆处用金线织了两寸宽的花鸟纹。张嬷嬷这等见惯了奢华的人都暗暗咋舌,四姑娘这一身,且不算头饰,就已经值多少银子了?四姑娘几乎是一天换一身衣服,就这样,赵氏还叫嚷着衣服不够,昨日又唤人进府,要扯布料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服。 张嬷嬷想起楚锦瑶进屋时穿的那一身,恐怕连四姑娘的十成之一都不够。真正的千金小姐过成那样,听说从小做粗活,手心都是茧子,张嬷嬷叹气,平心而论,她也觉得五姑娘可怜。可是有什么用呢,四姑娘才是众人从小看到大的掌上明珠,更是习惯了侯府的用度,浑身的奢华气度也是用金汤蜜水泡出来的,有一个这样才情这样举止的人比着,五姑娘顿时被衬得什么都不是。 楚锦妙褪了笨重的外衣裳,像在自己屋里一样轻松自在,她径直朝赵氏坐卧的西次间走去,边走边唤道:“娘,我来了” 楚锦妙刚进门,就看到楚锦瑶站在一边。楚锦瑶早就听到楚锦妙进来了,现在看到楚锦妙,楚锦瑶回头甜甜一笑。 “四姐,你来了。”楚锦瑶有些生疏地问。她看别的姑娘都是这样问好的,不知道她学得对不对。楚锦瑶刚回到自己的亲生家庭,她很想和父母c姐妹处好关系,就算面前这个人是顶替了她的身份的假千金,楚锦瑶也想和对方好好相处。这件事能怨谁呢,只能怨苏父苏母自私恶毒,被猪油蒙了良心,楚锦妙c楚锦瑶,包括长兴侯c赵氏,他们毫不知情,又有什么错?楚锦瑶虽然在村里长大,但是她从小就懂事,她觉得不能一昧埋怨,要不然好好的亲人也处生分了,人和人总是要以心换心,好好说话才行。 楚锦妙却没有像楚锦瑶期盼地那样露出笑意,楚锦妙脸上的神情顿时收了起来,不咸不淡地应了句:“知道了。”说完之后,楚锦妙极快地说了一句:“谁是你姐姐。” 楚锦妙的声音虽然不高,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周围的好些丫鬟,包括楚锦瑶自己,都听到了。楚锦瑶顿时尴尬,而跟着楚锦妙的丫鬟却露出促狭笑意,趁人不注意,偷偷和交好的丫鬟打眉眼官司,斜着眼睛去觑这位所谓的“五姑娘”,一个刚从山村里飞回来的麻雀。 楚锦瑶听说高门大户里都要早起给父母长辈请安,她不敢耽误,早早就准备好了。好在她从前在村里时就要早起拣柴火,所以起早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难,反而还觉得受宠若惊。她只是穿个衣服,竟然有这么多人伺候她? 可是早起容易,到赵氏这里来做什么,就把楚锦瑶给难倒了。原来村户人家哪有这些讲究,起来后直接去院子里扫地打水,姐姐苏慧还没嫁人的时候,院子里和厨房的事都是她们姐妹俩做的。等苏父苏母一起来,就能看到干干净净的庭院,已经烧好的热饭。然后苏父会出去下地,有时候苏母也会一起去,等父母走了,楚锦瑶才回去敲门叫弟弟苏盛起床。苏盛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比她们这些女孩子要金贵的多。 所以楚锦瑶实在不知道给父母请安要做什么,侯府里又不用她扫地洗衣服,楚锦瑶站在赵氏屋里,真的是手足无措。赵氏身边围了一群丫鬟,这些丫鬟媳妇有的递衣服,有的给赵氏擦手,还有几个小心翼翼地给赵氏带金丝假髻,这些人将赵氏身边围的满满当当,楚锦瑶就是想上前,其实也挤不进去。 现在楚锦妙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显然并不想当楚锦瑶的姐姐,也不觉得楚锦瑶是她的同门妹妹。楚锦瑶一时愣怔,而楚锦妙已经衬着这个空档,轻快地朝赵氏走去了。 楚锦妙一走近,大小丫鬟媳妇都给楚锦妙让路,嘴里还喊着“四姑娘”,不住地说吉祥话。赵氏看到楚锦妙走过来了,也笑吟吟地从铜镜里嗔怪她一眼:“你又来捣乱。” “女儿哪里是捣乱?我明明是在孝顺母亲。”楚锦妙说着,熟稔地从赵氏梳妆盒里取簪子出来比划,然后说,“母亲今天簪这个吧,正好配您大红色的那件通袖袍子。” 梳头的媳妇凑趣:“四姑娘最是会打扮人,有了四姑娘珠玉在前,我们给夫人配的头面都没法拿出手了。” 楚锦妙笑,和赵氏等人有说有笑。而楚锦瑶就站在不远处,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多余。 看楚锦妙对这些珠宝首饰驾轻就熟的模样,显然是从小就见习惯了,而楚锦瑶,连梳妆台上那些瓶瓶盒盒都认不全。 楚锦瑶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她从有记忆起就在帮家里做活,同村的女孩也都是这样的,楚锦瑶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一群女孩子,过着她想都想不到的精致生活。可是,这能怨她么?如果有可能,她也希望自己当年不要被抱错,能平平安安在侯府长大,做一个合格的侯府千金。 其实楚锦瑶这几天过的并不好,虽然生活环境天翻地覆,她见到了很多原来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可是楚锦瑶却并不开心。她能感觉到,长兴侯府里的人,从赵氏c楚锦妙,到隔房婶母姐妹,再到下头的丫鬟婆子,其实都很排斥她。她和富贵荣华的长兴侯府,真的是格格不入。 楚锦瑶每天睡觉时,等外头守夜的丫鬟睡着后,她都捂在被子里偷偷哭。大户人家的小姐连睡觉都有人伺候,楚锦瑶不想在别人面前哭,这样不好,她就只能躲起来偷偷委屈。她走的时候,姐姐苏慧追上来塞给她一包衣服,楚锦瑶知道这是姐姐怕她去了别人家受罪,所以尽量拿好东西给她,可是等来了长兴侯府,楚锦瑶发现就连侯府里扫地的婆子,也不穿这样灰扑扑的棉布袄裙。然而这些袄裙在村里,是逢年过节才舍得穿的好衣服。 楚锦瑶一来就有人给她换衣服,姐姐的棉布袄裙也自然不能拿出来了,更甚者山茶看到后,还差点扔出去。楚锦瑶连忙抢了回来,自己贴身藏在床上,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楚锦瑶就偷偷拿出来,抱着衣服偷偷哭。 楚锦瑶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苏父苏母对她,总是没个好脸,看临走时姐姐苏慧的表现,显然苏慧也知道,只是终究捱不住心软,时常背着苏父苏母偷偷接济她。 楚锦瑶晚上哭完,第二天起床时又是一副精神模样。虽然现在大家不喜欢她,但是若是苏家突然有一个亲戚要来借住,她们姐妹还要暗暗念叨呢,所以这都是人之常情。楚锦瑶路上告诉自己,只要她好好看好好学,用真心和赵氏c楚锦妙相处,她们总会看到自己的好的。 然而现在,楚锦瑶看着赵氏和楚锦妙亲亲热热地挑首饰,而她站在一边,多余无比,楚锦瑶突然就怀疑其自己想当然的信心来。 她真的能融入这对母女之中吗? 楚锦瑶正尴尬着,门外的小丫鬟银铃一样的声音响起,一跌声和来人问好:“大姑娘来了,大姑娘万福。” 一个轻缓悦耳,宛如流水从鹅卵石边轻轻流过般的声音响起:“母亲在里边?” “是呢,四姑娘和五姑娘也都在。” 屋外顿了顿,然后一阵轻缓温和的脚步声走近,西次间的丫鬟早就打开帘子,光线一闪,一个容貌柔美c气质端庄的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姑娘。” 大姑娘楚锦娴点头,和赵氏问好后,就站在一边,等着赵氏梳妆。楚锦瑶也学着众人的模样给楚锦娴问好:“大姐安好。” 楚锦娴轻轻点了点头,就收回视线,和楚锦瑶一起站着。楚锦瑶见了楚锦娴才知道,戏文里说的大家闺秀是什么模样。楚锦娴无论做什么都是轻轻柔柔的,说话也细声细气,就像才子佳人里面的那个佳人。虽然楚锦娴对楚锦瑶一样淡淡的,但是楚锦瑶却不以为意,楚锦娴对谁都是这样,而且楚锦娴一进来就和她站在一处,楚锦瑶不用再干巴巴一个人站着,心里大大松了口气。楚锦瑶心里想,怪不得楚锦娴是府里众口交赞的大姑娘,她为人处世真的很有长姐之风,就凭楚锦娴随手给楚锦瑶解围,从没受过别人什么好的楚锦瑶便非常感动了。 不过楚锦瑶发现,楚锦娴和赵氏也不大亲近,至少不会像楚锦妙那样腻过去和赵氏撒娇。当然,楚锦娴也做不出来撒娇这种事,但是这和楚锦娴从小在老夫人身边养大也有很大关系。 有了楚锦娴陪着,楚锦瑶终于不觉得时间难捱了,慢慢的,几个庶女也都到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站在一边,恭候赵氏收拾,屋子里只能听到楚锦妙和赵氏的说笑声。等赵氏终于梳妆好,婆子已经将早饭摆妥了。长兴侯不来赵氏这里吃饭,二少爷身子骨弱,这些年一直是自己用饭,所以一起吃饭的只有这些女眷。长兴侯的姨娘们作势给赵氏布菜,赵氏让她们夹了几筷子,就说:“行了,你们也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了,不用在我跟前伺候,自己下去吃饭吧。” 几个姨娘这才告退,妾室是没有资格上桌吃饭的,就算她们生了儿子女儿。其实这几个姨娘还算好的,有儿女傍身,赵氏才会给她们体面,其他没孩子的通房,都要站在正室后面立规矩,伺候赵氏和姑娘们吃完饭才能走。 楚锦瑶眼睛滴溜溜看着几个环肥燕瘦c各有春秋的姨娘,心里感叹,大户人家果然不一样啊。 吃饭之后,赵氏带着女儿们去给楚老夫人请安。楚老夫人是一个极威严的人,下颌略方,嘴角边有很深的纹路,一看就是很厉害的人。这和楚锦瑶见过的村里老太太一点都不一样,她不敢大意,跟在姑娘堆里,恭恭敬敬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头上带着护额,看起来精神不大好,她没心思应付这些孙女,就说:“前几日南边织造府又送来一批云锦,颜色鲜亮,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你们每人去挑一匹,自己裁了衣服,等姑奶奶回来的时候,你们也好体面地见客。” 楚老夫人口中的姑奶奶是楚珠,老夫人唯一的嫡出女儿,嫁到怀陵郡王府二房做正室太太,她的嫂子就是怀陵王妃。从侯门到王府,这已经是极好的高嫁了,所以楚珠每次回娘家,都很有气派。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姑奶奶回来都是客,楚珠嫁得好,楚锦瑶这些侄女见姑姑,还要专门裁一身衣裳。 小姑娘谁不喜欢新衣服,更何况是南边的云锦,都是贡品,很少能传到外面。长兴侯府虽然是侯府,但一年也得不到几匹,往日这些都落到大房手中,给大姑娘c四姑娘做衣裳了,其余姑娘就能得些边角。现在祖母说一人一匹,姑娘们简直都乐坏了。 一众娇娇女们去隔间挑布料,楚锦瑶虽然不懂云锦是什么,但看其他人的脸色,也知道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跟着一起走了。 楚锦瑶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以前家里一年也扯不了一匹布,她们的衣服都是苏慧穿完她来穿,这非年非节的,竟然说做衣服就做衣服,还一人一匹锦。 楚锦瑶从小到大身上都是没什么私财的,她已经算计起来,剩下的布要做什么了。 楚锦瑶毕竟也是小姑娘,能挑自己按着喜好挑衣料,当然雀跃不已。沉浸在喜悦中的楚锦瑶没有发现,她那块从小不离身的玉佩里,红絮又少了好几条。 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坚持着练字。秦沂看着,皱眉道:“你今日学规矩站了那么久,先歇息一会吧。” 楚锦瑶头也不抬地摇头:“这是每日必做的功课,怎么能缺?我忍一忍就好了。我和楚锦妙差了那么多,我再不努力,就要被甩的越来越远了。” “她只是个花架子罢了。”秦沂从玉佩里出来,坐在楚锦妙对面,随手拿了本书,道,“她现在依仗无非是比你学习诗词的时间长,而其他女子大多时间消磨在针线上,懒得动脑看书,这才显得她文采格外出众。你天分和她差不多,心性却比她坚韧,追上她只是迟早的事。” “真的?” “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她一边写字,一边对秦沂说:“虽然我觉得你在哄我,但还是听着开心。可是再如何不喜欢她,我也得承认,楚锦妙比我会说话会笼络人。你看我都回来这么久了,府里祖母c姐妹,还有母亲,都更喜欢楚锦妙,家里兄弟更不必说,我觉得两个表兄也更喜欢她。” “我看未必。”秦沂说,“你光看表面是不行的,其实,楚锦妙在女子中的人缘并不好。比如你长姐,就不喜欢她。你姐姐是家族精心教养的嫡长女,她的眼光就代表了宅门里女性长辈的喜好。你们现在还小,等再过几年,就更明显了。” 楚锦瑶将信将疑:“你说真的?” “当然。”秦沂凉凉地瞥了楚锦瑶一眼,“我像是会看走眼的人吗?” “虽然我总觉得你在安慰我,但是,我也希望这是真的啊。”楚锦瑶叹道,“我也不指望别的女性长辈喜欢我,只要母亲对我公平一点,这就够了。” 听到这里就连秦沂都觉得一言难尽:“你母亲她我也没想到,长兴侯的夫人,竟然这样偏听偏信。她若以后还这样,那就只能找人来提点她了。” 楚锦妙怔了一下,立刻追问:“你这是什么意思?”秦沂这句话太奇怪了,楚锦瑶又忍不住怀疑他的身份。 “没什么。”秦沂很从容地翻过一页书,问,“你方才为什么说两个表兄?” “你又转移话题!”楚锦瑶气得伸手去拍他,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突然听到丁香在外面禀报:“姑娘,六姑娘来了。” 六姑娘?六姑娘来找她做什么?楚锦瑶疑惑不已,秦沂的奇怪之处也被搁下了。六姑娘是三房的嫡女,不太受老夫人喜欢,平日里也都谨言慎行,楚锦瑶暗暗觉得六姑娘是个心有成算之人。但即使如此,楚锦瑶也不会主动靠近三房,做什么平白惹老夫人不喜?六姑娘和楚锦瑶没什么交集,平素见面也只是点头一笑的情分,她来朝云院做什么? 楚锦瑶觉得奇怪,她压低了声音问坐在对面的秦沂:“你说,六姑娘来做什么?” 秦沂放下书,说:“静待其变,先出去看看好了。” 楚锦瑶搁了笔,走到明堂,果然看到六姑娘已经站在堂上。六姑娘看楚锦瑶从东梢间出来,眉梢微不可见地动了动:“五姐姐真是勤勉,一回来就去书房练习。” 楚锦瑶笑着说:“哪有,我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楚锦瑶领着六姑娘往西次间走,两人坐好后,丫鬟换上新鲜的果盘。等丫鬟们退到一边,楚锦瑶问:“你怎么想起来我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79.宫中立威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 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 他久久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旦闹大, 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 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 而楚锦瑶一个闺秀, 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 换作楚家的男子, 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 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 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 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 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 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 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c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c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c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 楚锦瑶震惊了。 还没等楚锦瑶震惊完,赵氏翻了页账本,又说话了:“这些都是定例,这几天五姑娘刚回来,她不像你们,有往年的衣服换着穿,她的衣服首饰都要重新置办。老夫人从公中支了一百两,她自己又补贴了一百两,我和你们父亲也分别补贴了一些,算起来,总共四百两左右。除去翻新院子,置办架子床c梨花木桌椅c红木衣柜c梳妆桌c屏风之类的大件,共剩下一百五十两。她共做了八套袄裙冬装,一件皮毛衣服,还有两件春日的单衣,再零零散散置办些首饰,还剩三十两。” 当楚锦瑶听到自己名下有四百两的时候,惊得心都跳快了,等到后面听说这四百两已经花完了,她一颗心大起大落,到如今已经波澜不惊了。 楚锦瑶都没料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家里竟然在她的身上砸了快四百两不过大头是家具,这些是出一次血便能用很久的,衣服也是一次性置办了许多,这才听着吓人。 楚锦瑶原来在农家时,衣服都是尽量省着穿,但是如今环境完全不同,楚锦瑶也知道在衣服首饰上不能手软,若不然便是给大房丢人。尤其是楚锦瑶身份特殊,更不能省着。 楚锦瑶突然觉得二两月例一点都不够用了。 不光楚锦瑶被这四百两吓住,就是其他姑娘骤然听到也很吃惊。四百两啊果然,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赵氏看向楚锦瑶,道:“剩下这三十两,我便给你支出来,你自己收着。” 楚锦瑶迟疑了仅仅一瞬,紧接着就说:“我年龄小,管不来这么多钱。还是劳烦母亲帮我收着吧。” “你自己拿着吧,我这里不缺这点银钱。你总是要学这些的。” 楚锦瑶还是不敢应承,楚锦娴说:“你也到了学习管家的年龄了,母亲有意磨练你,拿着吧。” 有了楚锦娴的准话,楚锦瑶终于放心了,福身说道:“谢母亲。” 赵氏让丫鬟拿了对牌,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过来。趁丫鬟来回的功夫,赵氏敲打大房的这些女孩:“过几日姑奶奶就该回来了。老夫人体恤,给你们每人分了一匹云锦,你们要晓得轻重,不要因为舍不得东西,便在姑奶奶面前丢了长兴侯府的体面。这是因小失大,你们懂吗?” “是。”几个姑娘齐声应承。 赵氏又说:“云锦到底是娇贵料子,你们若拿不准手轻手重,那就送到针线房去,让绣娘帮你们做衣裳。若你们有喜欢的花样,让绣娘一起绣也行,自己去绣也行,看你们自己。” 楚锦瑶跟着姑娘们一起应诺。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想,衣服她倒是会做,可是绣花?楚锦瑶觉得玄。而且,即便出嫁的女儿都是客,但毕竟是嫡亲的姑姑,何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全副武装?衣服全做新的且不提,就连衣服上的绣花,都要让赵氏亲自来提醒。 姑奶奶楚珠这次回娘家,真的只是省亲吗?她和楚老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五姑娘?”这个年轻的公子皱起眉,道,“我见过五表妹,你根本不是哎,不对。”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行迹还很鬼祟,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对的,五表妹刚回来,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c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c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0.恩威并济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我也不想晃。”楚锦瑶艰难地说,“可是我控制不住。”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 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 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 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 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 若是歇息,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 没想到, 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 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 不要将腿露出裙外,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 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 淡淡开口, “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 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 凳子上缝了锦垫, 坐着很是舒服,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 秦沂素来最讨厌人哭,然而这次楚锦瑶流泪,他却没有再嫌弃。过了一会,他说:“云锦太贵重了,你就算能辗转将东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说不定,反会招祸。”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其他钱,这匹锦是我唯一的私财。” “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擦擦眼泪吧,别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楚锦瑶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着这些,莫非银钱还会从天而降?” 秦沂突然问:“如果你遇到一个大人物,很高很贵的身份嗯,比你父亲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帮你呢?” “他愿意帮我,我就能白受着吗?”楚锦瑶指尖轻轻点着玉佩,说,“你刚刚来人世,难免会想着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诉你,这种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行,即使那是个大人物也不成。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别我一时不注意,你被人骗了去!” “就凭你?” “哎,凭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别的我不敢说,保护你,我绰绰有余。”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楚锦瑶继续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觉得可笑,他笑过之后,懒得纠正楚锦瑶,而是揪着另一个点:“我不是刚刚来人世。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楚锦瑶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径的歪念头,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秦沂嗤笑:“就你还担心我把那匹云锦好好收着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用。银钱和你姐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啊楚锦瑶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锦瑶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笑过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却没有反驳。楚锦瑶并不知道,这句玩笑意味着什么。 苏慧的事一时半会没有法子,楚锦瑶刚刚回家,自己都没站稳,怎么可能将手伸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她的东西还没传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楚锦瑶明白这个道理,苏慧急不得,攒钱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一个闺秀女子该会的礼仪。 其实天下人情往来都是互通的,楚锦瑶原来没有入门,怎么做都不得要领,但是现在有秦沂在一旁提点着,楚锦瑶很快就上手了。而且礼仪这些东西,外行人瞎扑腾一天,不如内行人一句提点。有秦沂这种眼睛极其毒辣的人帮衬,而楚锦瑶自己也肯下苦功夫,十来天过去,楚锦瑶就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就连赵氏房里的丫头都说,五姑娘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就开窍了。虽然规矩还不如其他几位姑娘,但是光看架势,已经有了。 至于梳妆首饰这些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天生的可塑之才,没过多久,楚锦瑶就对这些黛螺口脂如数家珍了,秦沂也很是佩服。 经过了艰难的适应期后,楚锦瑶再行走在侯门曲折的回廊上,心里终于不再觉得虚浮没底。这个痛苦的过程,她的母亲没有管她,她的父亲压根没见着人影,她的其他亲人也都事不关己,真正帮她的,竟然是相识了没几天的秦沂。 楚锦瑶从前总是想着和母亲好好亲近,然而她的母亲正眼都肯不看她,等楚锦瑶度过了艰难的蜕变期后,反而对赵氏没那么强烈的孺慕之心了。 因为她最需要母亲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楚锦瑶穿着一件立领对襟深绿短袄,衣襟上盘着如意盘扣,下面穿着一条浅绿缠枝花马面裙,脚上蹬着兔毛靴,步履轻缓地朝怡安院走去。她目视前方,肩膀平直,腰也直直挺着,每一步间隔基本不变,不疾不徐,平稳轻巧。进入院门后,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停下身,给楚锦瑶问好,楚锦瑶脚步微停,对着丫鬟婆子点头一笑。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说法,笑得时候微微收着,动作不要太大。然而她的眼睛又圆又黑,这几天脸吃胖了,原来的尖脸成了鹅蛋脸,笑起来时眼睛里仿佛有星光,脸侧的酒窝也若隐若现,简直能甜到人心里去。 婆子见了楚锦瑶,也喜笑颜开,脸上褶子都快挤没了。五姑娘虽然身世可怜,但是却是个爱笑的,反倒比四姑娘看着容易亲近。老人家的爱好和男子不同,她们总是喜欢楚锦瑶这种鹅蛋脸,个子高,又爱笑的姑娘。 和院子里的人打了招呼之后,门帘也掀开了,秋叶半个身子露出来,笑道:“远远听到笑声,我就知道是五姑娘。姑娘快进来吧!” 楚锦瑶保持着笑意,不疾不徐地穿过抄手游廊,走入屋内。进门时,她微微侧身,避过帘子,但很快她又站直了,这个过程中,楚锦瑶修长的脖颈一直挺着,并不曾做出探首驼背之类的动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1.琴瑟在侧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 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 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 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 便是她知道, 也不晓得如何点头,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 对于楚锦瑶来说, 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 赵氏在外面产女, 竟然将女儿抱错了,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和母亲c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 干脆做主, 让两位姑娘都留下, 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 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 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 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 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逃窜路上一切从简,命都保不住了,别说生产时的用具。赵氏只能带人投宿村民家,用几只金首饰做报酬,可算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那家农户也刚刚生下孩子,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没随村里人南逃。赵氏平安生产后,又托农妇喂了好几天奶,这才带着陪嫁离开。再过几天,前来接赵氏回府的兵卒就来了。 赵氏死里逃生回到侯府后,对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儿越发宠爱,连大姑娘都不及。赵氏共生有一男两女,按年龄排是大姑娘c二少爷和四姑娘。逃难的时候,大姑娘被老夫人带着一起走了,赵氏和旁人走散后,身边唯有奶嬷嬷张氏,和小女儿四姑娘。等回府之后,四姑娘被取名妙,从家中孙辈锦字辈,受尽宠爱。 长兴侯对这个出生在外面c饱受流离之苦的女儿也很是疼惜,然而现在种种迹象告诉他,楚锦妙可能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在兵乱那年,被那户农家偷偷换了! 长兴侯查到这个消息后大怒,顿时连年都没心思过了。长兴侯盛怒之下,派人严加审问当日说漏嘴的婆子,后来婆子招认,她是早年和夫人的陪嫁嬷嬷张氏吃酒时,听张嬷嬷失口说的。张嬷嬷当年也心有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她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后来喝醉时透露给了这个婆子,多年以后,又被长兴侯阴差阳错地听到。 长兴侯不动声色地想了好几天,没有惊动赵氏,也没有惊动母亲楚老夫人,而是偷偷让人去寻当年的接生婆。等接生婆走后,长兴侯又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来。 他的血脉不能乱,即使只是个女儿。 长兴侯随口诌了个借口,刚过完年就离府,当时赵氏还在埋怨他,大正月的,做什么要出门?长兴侯没有理会,一路南行,在山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楚锦瑶。 当时楚锦瑶,还唤作苏瑶。 苏遥当日早早起来,照例去外面给家里拾柴火,等她背着柴篓回来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气势威严,浑身贵气,沉默地盯着她。 “这位伯父,您找谁?” 长兴侯不言语,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长叹。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岁大小,因为常年做农活,个头窜得比长兴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却瘦的厉害,皮肤也被晒得微黑。她的脸尖瘦,看着并不健康,然而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好看,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村子里,而应该长在一个国色美人身上,养在深宫,得万千宠爱,受百人伺候。 不会有错了,这个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几乎一模一样。反而四姑娘楚锦妙,这些年越长越寡淡,和他一点都不像。 长兴侯慢慢走近,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甜甜笑着回答:“我叫苏瑶。您不是这里人吧,您是迷路了吗?” 长兴侯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而是问:“瑶?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来的名字。” “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一个道士送了我一块玉,他给我起名叫瑶,我们家也就这样叫着了。” 长兴侯看了苏瑶的玉,那是一块干净剔透c内里飘着红絮的玉,看质地价值不菲,而里面的红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鲜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间,被白玉禁锢。长兴侯突然就想到类似滴血认亲的传闻。 苏瑶,或者说楚锦瑶出生那年,太原府来了个游方道士,据说一身是宝,身上带了一块价值连城c能起死回生的宝玉,来人间寻主人。长兴侯是不大信这种传闻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无论男女,嫡出血脉总是难得,所以他想为孩子寻一块好玉,好为孩子打一块保命玉锁。他亲自寻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却说:“玉和你的女儿有缘,但是却不能给你。” 长兴侯听了之后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爷,屈尊纡贵去寻一个道士已经是极大的体面,而这个道士却不识抬举,满口胡言。什么叫玉和女儿有缘,却不能给他这个父亲?先不说赵氏怀的是不是女儿,道士不给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儿手中?还不是想趁机抬价。 之后,鞑靼犯边,长兴侯领兵抗敌,很快就把这回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直到十三年后,长兴侯站在楚锦瑶面前,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位伯伯,该回神了!”楚锦瑶笑着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还要回去劈柴烧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来,她又要骂我了。” 长兴侯皱眉:“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劈柴烧水?” 侯府里别说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儿大姑娘c四姑娘从出生起就有一个奶嬷嬷c两个一等丫鬟c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身边还跟着许多长辈派过来的侍从,可以说旁边一刻都离不了人。四姑娘楚锦妙学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指,都会被众人好一通折腾,又是敷药又是请大夫的。而楚锦瑶却要在这样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来后还要劈柴烧水c打扫院子,楚锦瑶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长兴侯知道大姑娘c四姑娘过的是什么生活,正因如此,听到楚锦瑶这样说才难受非常,而更可气的是,这户农家故意在生产时调换了女儿,让他们那个本该是农妇的女儿楚锦妙进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侯门千金,养在他们家没有好的环境就罢了,甚至还要被他们指使着干活! 长兴侯怒不可遏,此时他已经下定主意,带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随族里女孩的辈分唤作锦瑶。至于苏这个姓氏,留给农户他们自己的女儿吧。 楚锦瑶此时并不知道长兴侯在想什么,她还在认真回答长兴侯的问题:“对啊,姐姐嫁人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家务活自然都该我干。啊呀,我娘起来了,我得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长兴侯说,“你不姓苏。和我走吧。” 之后的事情对楚锦瑶来说很模糊,向来在家里呼喝打骂的苏父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在苏父那里受了气就来骂楚锦瑶的苏母尖着嗓子大哭大叫,弟弟苏盛也仿佛成了鹌鹑,闻讯赶回家来的长姐苏慧听到原委后,突然沉默,静静地看着楚锦瑶。 楚锦瑶对那样的目光感到害怕,后来她被不由分说地带走,她坐在平生仅见的华丽马车上,哭着探出身去看自己的家。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父母没一个出来送她,唯有长姐哭着跑了一路,硬是从车窗里给她塞进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件洗干净的棉布袄裙,这是家里难得的体面衣服了。楚锦瑶知道,姐姐把这些给了她,自己回去一定会被苏父苏母骂,若是苏父气急了,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姐姐的夫家,指不定要怎样说呢。 楚锦瑶好好哭了一场,直到下车时,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马车停在一片平坦地上,楚锦瑶抬头,看见了威严气派的长兴侯府。 赵氏这才知道,长兴侯出府办什么事去了。 楚锦瑶低头站在赵氏前,向往又羞怯,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然而,她真正的母亲,上上下下将她扫了好几遍,嫌弃地挥了挥手:“带她出去。一股土腥味,真是呛人。” 楚锦瑶顿时大窘,村里人家没有条件,再加上赶路急,她确实没有好好洗澡。等楚锦瑶梳洗好了,换了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去见传说中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罩着烟罗纱的隔断外听到:“夫人,您看起来不太喜欢瑶小姐。” “她算什么小姐。凭空冒出来,我哪知道她是谁?侯爷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不知道把什么阿猫阿狗捡回来了,指不定是人家故意设局骗他呢。” “夫人”张嬷嬷低叹。张嬷嬷多少知道当年的事,她一见楚锦瑶就觉得,恐怕这就是了。但是她这个外人看得清明,然而赵氏却是实打实把楚锦妙当闺女疼了十三年,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一时半会,没谁能接受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2.皇嗣艰难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秦沂被打发到大同边关后, 太傅阁老们担心的不行, 他自己却觉得眼不见为净。他真是受够那对狗男女了。 边关清苦, 戍守一刻都不能松懈, 秦沂也带人出关好几次, 追击鞑靼骑兵。正月时鞑靼这群孙子又骚扰百姓,抢了东西就跑,他带着人追出五百里, 等把这群鞑靼骑兵围起来,打算斩草除根时, 他一个没注意, 出了些意外。 秦沂觉得, 自己当时的伤,应该蛮严重的。他不怕后续无援,大同总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怕的是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皇城。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 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 这才说:“你帮我良多,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 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 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 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 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c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楚锦瑶想了好久,还是想不通,她只得将姑母回家这件事搁下。没过一会,丫鬟取银子回来了。赵氏又嘱咐了她们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自己去准备见客的衣裳头面。 闺中清闲,姑娘们大多数的时间都要在长辈面前消磨,待在母亲这里和丫鬟说说话,缝几针,一下午就过去了。寻常人家都是这样的,但是到了长兴侯家,楚锦娴没有选择待在母亲面前做针线,而是行礼说道:“母亲,您还要接见禀事的丫鬟婆子,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回屋去做。” 楚锦瑶一看,赶紧跟着说:“那女儿也先告退了。”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道:“娘,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c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3.皇后危机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张嬷嬷听了这话, 脸上的神色怔了怔, 连忙去看赵氏。赵氏笑着说:“妙儿想吃, 你就去做吧, 反正也不费功夫。” 张嬷嬷心里连声叹气, 赵氏这还是拎不清啊!楚锦妙把她支开, 指不定想说什么呢, 而赵氏偏偏应了, 张嬷嬷气愤之余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呢? 等张嬷嬷走后,楚锦妙嘴边勾了勾, 然后坐到赵氏跟前, 说:“娘, 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却霸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头, 还让楚锦瑶在外面流落了十三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赵氏被吓了一跳,“你怎么想起说这种话?” 楚锦妙垂下眼,泫然欲泣:“我也想好好孝顺母亲,可是别人都说, 我鸠占鹊巢,贪慕荣华,还害的真正的千金在外面受苦。都是我不好, 娘, 女儿这辈子没法孝顺你了, 过几日,您将我送回乡下吧。等来世我投个好胎,名正言顺地来孝顺您,省得被别人指着脊椎骨骂。” 赵氏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随即大怒:“是谁和你说了这些?” 楚锦妙抹眼泪,不说话,赵氏越看越觉得窝火:“是下人?老夫人的人?还是楚锦瑶?” 等说到楚锦瑶的时候,楚锦妙大喊:“不是,没有,您别问了。” “岂有此理!”赵氏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几天也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暗地里她竟敢这样说你!妙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只有有娘在,你就安安心心做侯府的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娘。”楚锦妙去拉赵氏的袖子,“祖母都特意说了,让您对楚锦瑶上心些,您若为了我喝斥楚锦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又要对您不满了。” 赵氏仗着一股怒气说出来方才的话,等楚锦妙一提醒,她才想到还有老夫人在。她那婆婆严肃又强势,赵氏一直都提着心伺候婆婆,若是楚老夫人插手,她还真不能随意处置楚锦瑶。赵氏又是气又是恨,不知不觉就将对婆婆的气迁怒到楚锦瑶身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处置自己的闺女,还用得着别人发话?”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楚锦瑶有老夫人护着呢?就连大姐也处处给她说话。我们娘俩势单力薄,怎么能和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比?” “这么说,她就如此金贵,没人能管束她了?” 楚锦妙说:“娘您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有老夫人护着,您虽然没法管她,但是给她找几个教养嬷嬷还是行得通的。她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导,以前穷惯了,猛地来了富贵乡,若是管教不好,肯定会被钱财蒙了眼,移了性子。所以,您得给她找一个嬷嬷,处处管着她,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您,但您这是为了她好!便是祖母,也能明白的。” “管教嬷嬷?”赵氏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您给她拨一个严厉些的嬷嬷,指导她管钱管下人,平时还能督促她的规矩,这才是真的为她好!若是因为不忍心就纵着她,她要什么给什么,迟早会把她的性子养坏。若一个人从根上烂了,那以后费再多功夫,都没用了。” 赵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派个人过去替我管教她也好。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我,但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她好,便也不求这些虚名了。”赵氏说完,欣慰地看向楚锦妙:“她对你恶言相向,你却以德报怨,这样替她着想,实在是好心肠。她说到底都是穷人家长大的,心性不够敞亮,突然见了这么多钱财,难免会被蒙了心智,暗地里排挤你。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楚锦妙抿嘴笑了。 天色晚了,楚锦妙得回跨院休息了。她出门时,正好遇到赵嬷嬷端着一盘金酥果子回来。见到楚锦妙,赵嬷嬷停下脚步:“四姑娘这就要走了?果子刚刚炸好,您还要吗?” “我突然不想吃了,嬷嬷自己处理了吧。”楚锦妙将手拢在袖套里,轻巧地说道。 是楚锦妙大晚上的说要吃金酥果子,还让张嬷嬷亲自炸,等做好了,她却又说不想吃了。 张嬷嬷没说话,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一边,恭送楚锦妙出去。张嬷嬷低着头,她感觉到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锦妙抬头极快极轻地扫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但却仿佛浸了冰水的暗针,刺得人肉疼。 黄姨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正杵在长兴侯面前诉苦。 “父亲,我知道我是个愚钝的,嬷嬷教东西,四姑娘她们一遍就能学会,我只能回来后自己再琢磨,每日足要练到掌灯。父亲,您说,我这样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长兴侯时常来黄姨娘的院子,连着三姑娘也经常能见着。见面的次数多了,长兴侯对这个庶女难免要更怜惜一些。长兴侯见女儿耷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的怜惜更甚,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肯自己下苦功,这已经远远好过你的姐妹们了。你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有回报的。” “真的会有吗?”三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旋即皱起眉,苦恼地咬了咬唇,“四妹妹她们课上听一遍就能懂,回来之后也不需要补习,而我每日总要看到掌灯,就这样才能和她们持平。父亲真的不怪我愚笨吗?” 黄姨娘听了,适时地补充:“何止掌灯,每次我去看三姑娘,天都快全黑了,她还在屋子里自己练字练规矩呢。” “天黑了还在学?”长兴侯吃惊,楚家的姑娘们都是娇养,长辈们对少爷的功课督促的非常严,但是在姑娘名下就很轻松。散学后愿意继续看功课已经是极勤勉了,独自练习到天黑掌灯,这长兴侯想都不敢想。惊讶过后,长兴侯对三姑娘生出一股满意之情:“不错,你这样勤奋,日后必有大成。” 看到长兴侯眼睛中的赞赏,三姑娘非常高兴,她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欣喜而羞涩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父亲赞赏后,喜不自胜却又略有不好意思。她知道长兴侯最喜欢这种羞怯又坦率天真的模样。三姑娘道:“父亲不嫌弃我就好,就算我选不上伴读,能得父亲这句赏,也值得了。” 长兴侯也笑道:“你这样勤奋,你祖母会看的到的。给县主选伴读,聪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勤勉。县主是管够聪明的,她只是不耐烦学习罢了,若是身边有你这样勤奋的人,倒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三姑娘和黄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长兴侯这是,属意三姑娘了? “齐泽,齐泽?”楚锦瑶低低地唤,秦沂却没什么反应。 完了,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她又唤了几声,见秦沂还没有动静,而丁香c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这是最要紧的事,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看来昨日放假,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c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c身份c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c楚锦妙c楚锦瑶c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c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c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4.二皇子妃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边关清苦, 戍守一刻都不能松懈,秦沂也带人出关好几次, 追击鞑靼骑兵。正月时鞑靼这群孙子又骚扰百姓,抢了东西就跑, 他带着人追出五百里,等把这群鞑靼骑兵围起来, 打算斩草除根时, 他一个没注意,出了些意外。 秦沂觉得,自己当时的伤, 应该蛮严重的。他不怕后续无援,大同总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 他怕的是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皇城。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 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 这才说:“你帮我良多, 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你的事就交给我吧, 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 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 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 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 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c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腰挺直。抬下巴,不要把脸缩到里面。”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指示,歪歪扭扭地练习请安的姿势。楚锦瑶心里想,齐泽这个精听起来脾气不大好,没想到教人的时候,还算耐心,她做错的地方他会一点一点纠正过来,并没有骂。 “不要晃。” “我也不想晃。”楚锦瑶艰难地说,“可是我控制不住。”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若是歇息,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不要将腿露出裙外,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淡淡开口,“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凳子上缝了锦垫,坐着很是舒服,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5.正室格局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完了,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她又唤了几声,见秦沂还没有动静, 而丁香c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 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 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 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 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 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 这是最要紧的事, 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 看来昨日放假,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 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 温饱且是问题, 谈何刺绣c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c身份c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c楚锦妙c楚锦瑶c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c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c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c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c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 所以楚锦妙福了一身,对嬷嬷说:“献丑了。” 楚锦妙端起笔,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又小心地写下女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尽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然而有了楚锦妙为难楚锦瑶在前,楚锦瑶紧接着就把楚锦妙捧得很高,不知不觉,两位嬷嬷心里对楚锦妙的预期抬高了许多。等再看到楚锦妙的字,虽然比楚锦瑶的好看了许多,但是她们的心里期望高了,反而觉得寻常。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 散学之后,楚锦瑶出门时正好和楚锦妙遇上,楚锦瑶停下身,故意说道:“四姐姐,要不你先走?” 楚锦瑶声音不低,周围许多丫鬟婆子都朝这个方向看来,楚锦妙刚刚被楚锦瑶说“我不介意你,你也不用一直和我别着劲”,如果这时候她真的为难楚锦瑶,这不就是坐实了她刁难楚锦瑶之名么?楚锦妙气得微微发颤,而她看着楚锦瑶的眼睛,却轻松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她故意的!楚锦妙咬牙切齿地想道,看来,是她低估楚锦瑶了。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笑,说:“我们都是亲姐妹,我历来都是把五妹妹当亲生妹子疼的,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五姑娘先走吧。” 楚锦瑶抿嘴对楚锦妙甜甜地笑了笑,然后就带着丫鬟走了。 等走远后,楚锦瑶将丫鬟支远,悄悄对秦沂说:“你真厉害!果然被你猜中了。” 秦沂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心里想着,他是元后嫡子,从小是看着妃嫔们宫斗长大的,后宅这些小打小闹,连宫里妃子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有他看着,楚锦瑶还能被这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算计中了? 也太看不起他这个皇太子爷了吧。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6.安排侍妾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入手的触感让楚锦瑶惊奇不已。云锦是应天府那边特贡的丝织品,灿如云霞,故得云锦之名。云锦造价极高,最熟练的织娘两人配合, 一天也只能织一寸多, 所以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这些稀少精美的云锦,悉数都要上贡给宫里贵人, 在织造府有门路的, 才能零零散散买几匹出来,而且都是小数目,不能大规模倒卖。这样一来, 民间云锦的市价可想而知。 就连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姑娘们都觉得难得,更别说楚锦瑶。楚锦瑶忍不住又摸了摸,没想到这一下却坏了事, 她指腹间还留着昔年做农活时的茧子, 放到这些娇贵的锦缎上,竟然把云锦勾了一条丝出来。 楚锦瑶连忙收手, 她的动作惊扰到其他人,二房的七姑娘楚锦娇看到,立刻嚷嚷了出来:“你怎么把云锦勾出丝来了?”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其他人过来看了,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 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 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 喝斥道:“都够了,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端出嫡长姐的架势,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楚锦瑶知道,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她走到楚锦娴面前,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c中c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楚锦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坠了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楚锦瑶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不会有人哄,反而会惹姐姐苏慧担心。 过了一会,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别哭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顿时连哭都忘了。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但是人却嗖地一声站起来,朝屋里四处环顾。 屋里有人? 可是她明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对,刚才的声音,即使对方的声音清如流水击玉,但是听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锦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屋里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院子又远又偏,听说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莫非这里闹鬼? 楚锦瑶脸都白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是何方神圣?”然而脚步已经慢慢朝门边挪去,打算一走到门边就立刻开门呼救。 那个声音许久没出现,过了一会,对方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已然带着明了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鬼?” 楚锦瑶停了一下,反问:“莫非不是吗?”她心里还在打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围 “你后面有东西!” “啊!”楚锦瑶尖叫着抱膝蹲下,而对方见随口一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愉悦地笑了出来。这几声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样,方才笑声极冷,似乎是积年习惯所致,而现在却是真正忍俊不禁。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楚锦瑶这么大,听过最好的声音。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对方的可恶,现在楚锦瑶辨认出来了,声音就是从她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楚锦瑶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骂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弹了两下,很快陷入堆锦中。对方似乎很是意外,问道:“你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毫无波动,但是末尾却稍稍调高,威胁意味极重。楚锦瑶听到这个混蛋鬼差点吓死她,现在还这样嚣张,愈发生气,快步走到床边,捡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吓人还有理了?” 楚锦瑶在村里长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锦瑶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来是被侯府的繁华吓住,皇帝见了天宫还要诚惶诚恐呢,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一个什么都不认识c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怎么能活泛的起来?二来便是,楚锦瑶想和真正的亲人好好相处。所以她无论见了谁,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请安问好之类的礼仪,她也都在努力学习c模仿。 虽然现在看来,她学的不太乐观就是了。 现在遇到一个随便捉弄人还特别嚣张的不明精怪,楚锦瑶攒了满肚子的气立刻爆发。然而她横虽横,但是脑子却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开玩笑,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着碰着了,她比谁都心疼。就算要教训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呀! 玉佩里的这个声音显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被摔来摔去,没有说话,等终于停下来后,他冷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兴侯府家楚锦瑶吧,你且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锦瑶既惊又疑。楚锦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这时候,屋外已经传来山茶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锦瑶又是尖叫又是摔东西的,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楚锦瑶没有应声,而是压低了声音,趴在床上威胁这个玉佩:“你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将你交给外面的人,到时候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你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玉佩里的声音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你试试啊。爷我长这么大,就没人敢威胁我。” 对方软硬不吃,楚锦瑶还真没办法了,看这样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恶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锦瑶在村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玉有灵气,好些仙人就是靠着玉中的天地精华而修炼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着玉器,也能养人。楚锦瑶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带着它,自己一年到头连个小风寒都不会有,所以玉里出现一个精怪,楚锦瑶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要不然早就被苏盛顺走了。等到了侯府,这里讲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几层,楚锦瑶不好再贴身安置,只能学着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个络子,挂在衣服最外面。 其实楚锦瑶没打算真的将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吓唬吓唬罢了。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锦瑶也觉得这是个向着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扬开,玉里的这个人只要不说话,谁知道楚锦瑶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侯府里的人还会怀疑楚锦瑶脑子坏了,白日发疯。到时候赵氏就有明确的借口把楚锦瑶送走。楚锦瑶又不是傻,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离开,让给外人?所以楚锦瑶一定要留下来,还要活的很好。 眼看玉佩里的精没被吓住,而山茶又在外面喊了,楚锦瑶只好抬高声音说:“我没事。你下去吧。” 见楚锦瑶坚持,山茶嘟囔了几句,就这样走了。楚锦瑶听着山茶走远了,她才又看向玉佩:“你为什么在我的玉佩里?你有名字吗?” 秦沂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个侯门小姐的随身玉佩里。他那天带着人追击那群鞑靼蛮子,后来似乎受了些伤,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就在这里了。 秦沂估摸着,自己多半都是宫里那些道士说的灵魂出窍。他那日的伤不轻,许是因为伤了根基,这才神魂不属。其实秦沂自己也有一枚和楚锦瑶很相似的玉佩,同为白玉坠血,质地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玉佩还要更大些。秦沂这些年一直将玉佩贴身带着,那日出去的急,竟然忘了,这才在重伤之后出现在楚锦瑶的玉佩上。这种玉佩应当有养魂之效,秦沂这样待着舒服了很多,那年那个游方道士诓骗母后高价买下玉佩,吹嘘危急时刻能保命,秦沂本来嗤之以鼻,不过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他明显感觉到,白玉中的红絮每少一条,他的魂魄就恢复许多。 至于后一个问题,秦沂停顿了一会,说:“我叫齐泽。你唤我齐泽吧。” “齐泽”楚锦瑶念了念,赞道,“好名字。” “对啊。”秦沂淡淡地接了一句。他们这辈行水,他出生后,由太傅拟名,钦天监鉴凶吉。太傅说,沂,乃大江浩泽也,当恩泽万物,所以给他取字“以泽”。秦沂从自己的字中取了一个字,又加上了母亲的姓,故而这确实是个好名字,太傅和内阁拟的。 楚锦瑶则一噎,她想和齐泽好好相处,这才开口夸赞他的名字,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可是,齐泽竟还真的应下了? 楚锦瑶觉得这个精一定刚刚成精,还不懂人间的人情世故,楚锦瑶想着,自己得多体谅他。于是楚锦瑶大度地没和齐泽计较,而是问:“齐泽,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玉佩里的?” 秦沂破天荒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秦沂含含糊糊地说:“就几天前吧。” “几天前啊”楚锦瑶有些尴尬,“那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其实,不止。 秦沂是被女子的哭声吵醒的,他本来还想喝斥谁敢在他屋子里哭,然而一抬手却发现不对。度过了最初的惊讶和意外后,秦沂很快就冷静下来,静观事态。后来,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叫楚锦瑶,刚刚从外面被找回来,方才哭,就是因为听到了生母一些不太好的话。 秦沂觉得这个小姑娘挺可怜的,但是他依然没打算插手。一个活人灵魂出窍,还待在一个侯门小姐的玉佩里休养,秦沂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更何况秦沂不想让楚家知道自己的存在。所以这几天,秦沂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静默无声地待在楚锦瑶的玉佩里,等伤好之后,再了无痕迹地离开。 楚锦瑶什么都没意识到,她毫无所觉地戴着玉佩出门c请安,晚上回来再抱着玉佩偷偷哭。秦沂有些尴尬,尴尬之余,还有些心虚。 和一个女子这样亲密,同出同住同寝同卧,便是夫妻,也做不到吧。 秦沂本来都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里了,可是今日楚锦瑶靠在床架上哭,还是无声无息默默掉眼泪的那种哭,秦沂实在是受不住了,只好干巴巴安慰了一句:“你别哭了。” 要知道,这在秦沂的人生里,已经是他老人家难得的体贴善心了。 结果楚锦瑶没被安慰到,反而吓了个够呛,之后还敢对他不敬。秦沂觉得,看在她的玉佩多少算是救驾的份上,他先给她记着,暂不追究,若是之后再犯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7.溃不成军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 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 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 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 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 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 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c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 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 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 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 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c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c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c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里颇有些凉气,她这样睡,明日起来又要肩膀疼。 秦沂折回身,拉高锦被,盖到了楚锦瑶身上。 秦沂突然发现,他可以碰到真实的东西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然而楚锦瑶却不知道秦沂话中的老师是什么分量,她听到是对方的老师好,便已然歇了心思。“都说名师出高徒,如果是师父好,那一般人再模仿也学不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练习好了。”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8.青萍之末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昨日楚珠回府,楚锦瑶穿了新作的衣服见客, 她当时和楚锦娴待在楚老夫人的暖阁里做针线,后来七姑娘来了,出门的时候,七姑娘一个不小心,就将一杯茶撞到在楚锦瑶身上了。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 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 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 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 正堂里的人一见着, 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 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上端紧贴着裙褶,下端是挺括的c自然下坠的绶带, 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 一片压着一片, 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c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c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c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嬷嬷毫无表情地扫了七姑娘一眼,就走开了。七姑娘旁边就是楚锦瑶,楚锦瑶一看嬷嬷过来了,心里暗暗捏一把汗,没想到花嬷嬷停在楚锦瑶身边,上下看了看,却挤出些稀薄的笑意:“五姑娘做的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特意学习过吧?” 楚锦瑶难掩吃惊,花嬷嬷竟然夸她?楚锦瑶来不及想花嬷嬷是不是看错了,连忙回道:“嬷嬷抬举了,并不曾。” 其他姐妹都露出不服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花嬷嬷挑眉反问:“你没特意和宫里人学过?” 楚老夫人的丫鬟被派过来看着几位姑娘,她见了这种场面,上前一步说:“嬷嬷有所不知,五姑娘小时候被抱错了,这些年一直养在外面,是最近两个月才回来的。” “是吗?”花嬷嬷将信将疑,“你最近两个月才回来?那你为何行的是宫礼?” 她行的是宫中的礼节?楚锦瑶也吃惊不已,她都是秦沂怎么指点她就怎么练的,她如何知道为什么是宫礼。楚锦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颦着眉摇头:“我也不知。” 花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许是你歪打正着吧。宫中的礼仪看起来和外面的无异,但是细节处,却要比外面规整许多。天下礼节,都已宫廷为首,教规矩的嬷嬷没研究过宫廷礼仪,就不能出来教姑娘规矩。” 楚锦瑶露出受教的姿势,乖乖听讲。等花嬷嬷走后,她才暗暗松下心里微提着的那口气。 趁花嬷嬷转身,七姑娘扭头狠狠瞪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稳稳当当地半蹲着,眼角里瞅着七姑娘摇摇欲坠,不停被戒尺打,心里暗爽极了。 一节课下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戒尺打了几次,唯有楚锦瑶,毫发无损,甚至还得了嬷嬷的赞。七姑娘就站在楚锦瑶旁边,两个人对比鲜明,倒害的七姑娘多挨了几板子。等一散课,七姑娘的丫鬟连忙过来扶自家小姐,七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直,气恨地剜了楚锦瑶一眼。 被人瞪一眼又不疼,但是七姑娘手心上的板子却是实打实的。楚锦瑶幸灾乐祸地想,你自己规矩做的不好,还能怨旁边的人太端正不成?昨天七姑娘故意给她的裙子上泼水,楚锦瑶正憋着一口气呢,今天就看到七姑娘被嬷嬷体罚,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楚锦瑶浑身舒坦地去荣宁堂用饭,连腿上的酸痛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她从小就习惯了做农活,腿虽然细,但肉都是实的,这点程度的运动量,虽然有些酸痛,但楚锦瑶还真不放在心上。 用饭之后,好些姑娘们都围在楚老夫人身边撒娇,说是腿疼腰疼,楚老夫人见此,只好取消了下午的规矩课程。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楚锦瑶则觉得无所谓,现在大家都在老夫人这里坐着,她不好离开,也很难找到机会和秦沂说话。楚锦瑶正想着如何抽空问问秦沂,为什么嬷嬷说她学过宫礼,冷不丁的,秦沂的声音低低响起。 “楚锦瑶。” 楚锦瑶吓了一大跳,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问:“这里这么多人呢,你怎么突然说话?” “来不及解释了。你跟着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一听,什么埋怨都没有了。秦沂最近正面临着生死大难,秦沂说有事情,那就一定是大事,楚锦瑶选择毫不保留地信任秦沂。她和楚锦娴说了一声,说自己要出去更衣,楚锦娴点头:“好,你记得带上丫鬟。她们在外面说话,你出去的时候,把丫鬟叫上。” “哎,好。”楚锦瑶满口应下,等出门的时候,却悄咪咪地溜走了。 她要做的事情,可不能带着丫鬟。 等到了无人处,楚锦瑶微微喘着气,问秦沂:“突然让我出来,怎么了?” 入手的触感让楚锦瑶惊奇不已。云锦是应天府那边特贡的丝织品,灿如云霞,故得云锦之名。云锦造价极高,最熟练的织娘两人配合,一天也只能织一寸多,所以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这些稀少精美的云锦,悉数都要上贡给宫里贵人,在织造府有门路的,才能零零散散买几匹出来,而且都是小数目,不能大规模倒卖。这样一来,民间云锦的市价可想而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89.宫廷异象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 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 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 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 按道理, 玉石总是成对的, 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 秦沂听了, 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 要给你买玉, 还得为日后打算, 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 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 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 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c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0.东宫失德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行了, 先把东西放进书房, 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 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 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 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起笑意, 走近两步,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 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 说道,“既然是母亲派来的, 那便是长辈,怠慢不得。丁香,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 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 还没走几步, 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书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书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书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书。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嘛!”楚锦瑶继续撒娇,最后干脆说,“你若是不说,我就哭给你看。” 秦沂轻飘飘瞟了她一眼,说:“哭吧。” 楚锦瑶终于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孙嬷嬷那会说要去给赵氏告状,楚锦瑶说“那你便去罢”,当时的神态c语气,和秦沂的这句“哭吧”一模一样! 楚锦瑶心说还真是报应,她瘪了瘪嘴,小心翼翼,但又持续不断地戳秦沂的胳膊,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秦沂眉梢动都没动,但是手里的书拿了好一会,愣是一页都没翻。 秦沂实在忍无可忍,将书合上,沉着脸说:“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楚锦瑶立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秦沂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他道:“真是报应。” 楚锦瑶露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还殷勤地给秦沂倒了杯茶,虽然秦沂并不需要。秦沂本来板着脸,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的,具体受了谁的挑拨,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有这个人在,明日你见了赵氏,也是个麻烦。” “我明白。”楚锦瑶叹道,“明明楚锦妙才是从这里长大的小姐,也是她顶替了我的排行和身份,我还没敌视她呢,她反倒针对起我来。” “人心总是没有尽头的。”秦沂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走,原来楚锦瑶遇到困难,秦沂顺手就帮她解决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就不再帮她挡下一切,而且一点一点教她这些勾心斗角:“她主动对你出招是好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得刺激她动手。你如今是被陷害的人,天然占理,外面那个婆子也好,你母亲偏心也好,都不必理会。你放心纵容着那个婆子,让她越猖狂越好,等时机到了,直接捅到主事的人前,抖露给大家看。这就叫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楚锦瑶似有所感地点头:“你是说,我故意示弱,让孙嬷嬷越来越猖狂,最后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让祖母来插手处理?” “就是这样。”秦沂说,“你若是地位足够高,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可是你现在还不行,就只能迂回行事,给长辈卖可怜。还有你的父亲,楚靖是个拎得清的,楚锦妙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经意地透露给他,透露一点就够,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既然你母亲偏心,你就只能另辟蹊径,好歹让楚靖看看,你在后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楚锦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点头:“我明白了。内宅里的这些纷争,说白了和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区别,却偏偏要给自己罩一层被动的皮,仿佛做什么都是被动的,迫不得已的。” 原来在苏家,如果有人过来和楚锦瑶要家里银钱的钥匙,楚锦瑶绝对能骂死他,就是让村里其他人家来评理,也没人能说楚锦瑶一句不对,楚锦瑶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可是现在到了侯府,办事就不能这样直接了,若她真的训斥了孙嬷嬷一顿,大家只会说她不孝,而不会问她为什么。 环境不同,处事也全然不同,楚锦瑶正在努力地适应侯门里的新规则。 “没错,就是这样。”秦沂笑道,“男子总是喜欢无辜又柔弱的女子,你表现的太强势,反倒不容易讨好。” “男子都是这样?他们莫非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吗?” 秦沂被问得怔了一怔,他见惯后宫风云,然而此刻看着楚锦瑶亮的发光的眼神,他却只能小心地避开,说:“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这样” “那你呢?”楚锦瑶没等秦沂说完,脱口而出。 “我?”秦沂笑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男女之事,远不在我的计划里。” 楚锦瑶方才的那句话问的莽撞,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听了秦沂的回答,她心底莫名有些空空落落。楚锦瑶压下莫名其妙的心思,笑着对秦沂说:“你说的对,男子都薄情的很,有那些功夫,不如专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情爱,都是虚妄。” 秦沂理智上觉得楚锦瑶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总有些不对劲。他皱眉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你现在才多大,不要总想着嫁人。” “谁想了?”楚锦瑶气恼,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暮光就慢慢深了。 第二日楚锦瑶去给赵氏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楚锦妙坐在赵氏身边,素手给赵氏剥桔子,赵氏的下手,正站着孙嬷嬷。 楚锦瑶便知道,自己被告黑状了。 “母亲。”她脸色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神态无异地给赵氏行礼。 赵氏将手放在桌子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听孙嬷嬷说,你不服管教,还蓄意顶撞孙嬷嬷?” 孙嬷嬷抄着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楚锦妙低头,专注地剥皮,都不曾抬头扫过一眼。 楚锦瑶镇定地反问:“母亲,您这话从何说起?” “孙嬷嬷都和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去替你管教规矩,而你顶撞就算了,还当着众人对孙嬷嬷无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 “母亲,您也知道,您是我的亲娘。”楚锦瑶抬头看着赵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怎么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呢?孙嬷嬷她刚来就在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我才从花嬷嬷哪里回来,都没来及的坐下喝口水,就听孙嬷嬷说,她是奉您之命,前来收我衣裳和首饰的钥匙。” 楚锦瑶抬起头,看着赵氏:“母亲,这也是您授意她做的吗?不问青红皂白,先将我的全副身家掐在手里,好来掣肘我?” 赵氏皱眉,看向孙嬷嬷,她是让孙嬷嬷去给楚锦瑶看管下人,别让人蹬到楚锦瑶脸上,这个婆子怎么这样冒失地和楚锦瑶要钥匙呢?后宅里衣服和首饰就是女子最大的财物,若不是信得过的奴仆,谁会让别人动这些?赵氏的视线压过来,孙嬷嬷连忙低头,赵氏心里有些动气:“你方才怎么没说这件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回夫人,并不是老奴自作主张啊!” “那你说,是谁授意你这样做?”赵氏怒了,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问,“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敢和我阳奉阴违。” 孙嬷嬷汗流浃背,她诺诺地不敢说话,一只眼睛却偷偷瞅向楚锦妙。楚锦瑶也直白地盯着楚锦妙,倒要看看她如何圆场。 楚锦妙合上书,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久久不能平静,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男子都很少读,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1.幕后黑手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桔梗觉得这个婆子好生无礼,可是一听是赵氏派来的,桔梗惊讶了一下,只好蹲下身行礼:“方才是我怠慢了嬷嬷,还请嬷嬷勿怪。” 这个婆子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训斥桔梗, 就看到楚锦瑶挥了挥手, 对桔梗说:“说了你很多次,让你收敛脾气,你总是不听。好在嬷嬷是夫人派来的, 气量大, 不会和你计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桔梗连忙地蹲下身,顺势说道:“奴不敢了, 请姑娘饶命。” “行了,先把东西放进书房, 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 若是有什么闪失, 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 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 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 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 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起笑意,走近两步,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说道,“既然是母亲派来的,那便是长辈,怠慢不得。丁香,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书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书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书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书。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嘛!”楚锦瑶继续撒娇,最后干脆说,“你若是不说,我就哭给你看。” 秦沂轻飘飘瞟了她一眼,说:“哭吧。” 楚锦瑶终于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孙嬷嬷那会说要去给赵氏告状,楚锦瑶说“那你便去罢”,当时的神态c语气,和秦沂的这句“哭吧”一模一样! 楚锦瑶心说还真是报应,她瘪了瘪嘴,小心翼翼,但又持续不断地戳秦沂的胳膊,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秦沂眉梢动都没动,但是手里的书拿了好一会,愣是一页都没翻。 秦沂实在忍无可忍,将书合上,沉着脸说:“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楚锦瑶立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秦沂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他道:“真是报应。” 楚锦瑶露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还殷勤地给秦沂倒了杯茶,虽然秦沂并不需要。秦沂本来板着脸,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的,具体受了谁的挑拨,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有这个人在,明日你见了赵氏,也是个麻烦。” “我明白。”楚锦瑶叹道,“明明楚锦妙才是从这里长大的小姐,也是她顶替了我的排行和身份,我还没敌视她呢,她反倒针对起我来。” “人心总是没有尽头的。”秦沂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走,原来楚锦瑶遇到困难,秦沂顺手就帮她解决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就不再帮她挡下一切,而且一点一点教她这些勾心斗角:“她主动对你出招是好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得刺激她动手。你如今是被陷害的人,天然占理,外面那个婆子也好,你母亲偏心也好,都不必理会。你放心纵容着那个婆子,让她越猖狂越好,等时机到了,直接捅到主事的人前,抖露给大家看。这就叫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楚锦瑶似有所感地点头:“你是说,我故意示弱,让孙嬷嬷越来越猖狂,最后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让祖母来插手处理?” “就是这样。”秦沂说,“你若是地位足够高,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可是你现在还不行,就只能迂回行事,给长辈卖可怜。还有你的父亲,楚靖是个拎得清的,楚锦妙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经意地透露给他,透露一点就够,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既然你母亲偏心,你就只能另辟蹊径,好歹让楚靖看看,你在后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楚锦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点头:“我明白了。内宅里的这些纷争,说白了和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区别,却偏偏要给自己罩一层被动的皮,仿佛做什么都是被动的,迫不得已的。” 原来在苏家,如果有人过来和楚锦瑶要家里银钱的钥匙,楚锦瑶绝对能骂死他,就是让村里其他人家来评理,也没人能说楚锦瑶一句不对,楚锦瑶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可是现在到了侯府,办事就不能这样直接了,若她真的训斥了孙嬷嬷一顿,大家只会说她不孝,而不会问她为什么。 环境不同,处事也全然不同,楚锦瑶正在努力地适应侯门里的新规则。 “没错,就是这样。”秦沂笑道,“男子总是喜欢无辜又柔弱的女子,你表现的太强势,反倒不容易讨好。” “男子都是这样?他们莫非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吗?” 秦沂被问得怔了一怔,他见惯后宫风云,然而此刻看着楚锦瑶亮的发光的眼神,他却只能小心地避开,说:“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这样” “那你呢?”楚锦瑶没等秦沂说完,脱口而出。 “我?”秦沂笑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男女之事,远不在我的计划里。” 楚锦瑶方才的那句话问的莽撞,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听了秦沂的回答,她心底莫名有些空空落落。楚锦瑶压下莫名其妙的心思,笑着对秦沂说:“你说的对,男子都薄情的很,有那些功夫,不如专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情爱,都是虚妄。” 秦沂理智上觉得楚锦瑶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总有些不对劲。他皱眉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你现在才多大,不要总想着嫁人。” “谁想了?”楚锦瑶气恼,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暮光就慢慢深了。 第二日楚锦瑶去给赵氏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楚锦妙坐在赵氏身边,素手给赵氏剥桔子,赵氏的下手,正站着孙嬷嬷。 楚锦瑶便知道,自己被告黑状了。 “母亲。”她脸色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神态无异地给赵氏行礼。 赵氏将手放在桌子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听孙嬷嬷说,你不服管教,还蓄意顶撞孙嬷嬷?” 孙嬷嬷抄着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楚锦妙低头,专注地剥皮,都不曾抬头扫过一眼。 楚锦瑶镇定地反问:“母亲,您这话从何说起?” “孙嬷嬷都和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去替你管教规矩,而你顶撞就算了,还当着众人对孙嬷嬷无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 “母亲,您也知道,您是我的亲娘。”楚锦瑶抬头看着赵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怎么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呢?孙嬷嬷她刚来就在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我才从花嬷嬷哪里回来,都没来及的坐下喝口水,就听孙嬷嬷说,她是奉您之命,前来收我衣裳和首饰的钥匙。” 楚锦瑶抬起头,看着赵氏:“母亲,这也是您授意她做的吗?不问青红皂白,先将我的全副身家掐在手里,好来掣肘我?” 赵氏皱眉,看向孙嬷嬷,她是让孙嬷嬷去给楚锦瑶看管下人,别让人蹬到楚锦瑶脸上,这个婆子怎么这样冒失地和楚锦瑶要钥匙呢?后宅里衣服和首饰就是女子最大的财物,若不是信得过的奴仆,谁会让别人动这些?赵氏的视线压过来,孙嬷嬷连忙低头,赵氏心里有些动气:“你方才怎么没说这件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回夫人,并不是老奴自作主张啊!” “那你说,是谁授意你这样做?”赵氏怒了,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问,“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敢和我阳奉阴违。” 孙嬷嬷汗流浃背,她诺诺地不敢说话,一只眼睛却偷偷瞅向楚锦妙。楚锦瑶也直白地盯着楚锦妙,倒要看看她如何圆场。 秦沂嘴边挂着轻松的笑意,轻飘飘地回答道:“可能,是教我的老师比较好吧。” 太子从小就有专门的大学士教导,这些人不但要学问深厚,同时还要德行高尚c名声显赫,满朝文臣武将,甚至可以说历朝历代的宰辅重臣,都以能当太子太傅为荣。秦沂的老师,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然而楚锦瑶却不知道秦沂话中的老师是什么分量,她听到是对方的老师好,便已然歇了心思。“都说名师出高徒,如果是师父好,那一般人再模仿也学不来。我还是老老实实练习好了。”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c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2.骗局反转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 “都散课许久了, 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 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 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 久久不能平静,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 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 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 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 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 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 反手合上书, 站起来说, “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 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 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 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 男子都很少读, 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方才在荣宁堂的时候,秦沂百无聊赖,下意识地盯着林熙宁。后来,他看到林熙宁的小厮过来,附耳和林熙宁说了些什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秦沂必然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可是,秦沂却从唇形上,辨认出“太子”等字样。 林熙宁听完之后,脸上没什么变化,但是很快,他就借故出来了。 秦沂立刻判定,林熙宁有问题,而且还是牵涉到他的问题。秦沂顾不得周围的人,悄悄传话给楚锦瑶:“跟上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很快就出来了,她低声问:“怎么了?” 秦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林熙宁突然停下,和小厮说起话来,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奇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便是秦家的王爷,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确定没人后,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楚锦瑶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3.诡计真相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 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 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 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 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 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 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 形状非常优美, 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 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 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 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c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c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c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c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c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 楚锦瑶震惊了。 还没等楚锦瑶震惊完,赵氏翻了页账本,又说话了:“这些都是定例,这几天五姑娘刚回来,她不像你们,有往年的衣服换着穿,她的衣服首饰都要重新置办。老夫人从公中支了一百两,她自己又补贴了一百两,我和你们父亲也分别补贴了一些,算起来,总共四百两左右。除去翻新院子,置办架子床c梨花木桌椅c红木衣柜c梳妆桌c屏风之类的大件,共剩下一百五十两。她共做了八套袄裙冬装,一件皮毛衣服,还有两件春日的单衣,再零零散散置办些首饰,还剩三十两。” 当楚锦瑶听到自己名下有四百两的时候,惊得心都跳快了,等到后面听说这四百两已经花完了,她一颗心大起大落,到如今已经波澜不惊了。 楚锦瑶都没料到,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家里竟然在她的身上砸了快四百两不过大头是家具,这些是出一次血便能用很久的,衣服也是一次性置办了许多,这才听着吓人。 楚锦瑶原来在农家时,衣服都是尽量省着穿,但是如今环境完全不同,楚锦瑶也知道在衣服首饰上不能手软,若不然便是给大房丢人。尤其是楚锦瑶身份特殊,更不能省着。 楚锦瑶突然觉得二两月例一点都不够用了。 不光楚锦瑶被这四百两吓住,就是其他姑娘骤然听到也很吃惊。四百两啊果然,到底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 赵氏看向楚锦瑶,道:“剩下这三十两,我便给你支出来,你自己收着。” 楚锦瑶迟疑了仅仅一瞬,紧接着就说:“我年龄小,管不来这么多钱。还是劳烦母亲帮我收着吧。” “你自己拿着吧,我这里不缺这点银钱。你总是要学这些的。” 楚锦瑶还是不敢应承,楚锦娴说:“你也到了学习管家的年龄了,母亲有意磨练你,拿着吧。” 有了楚锦娴的准话,楚锦瑶终于放心了,福身说道:“谢母亲。” 赵氏让丫鬟拿了对牌,去账房支三十两银子过来。趁丫鬟来回的功夫,赵氏敲打大房的这些女孩:“过几日姑奶奶就该回来了。老夫人体恤,给你们每人分了一匹云锦,你们要晓得轻重,不要因为舍不得东西,便在姑奶奶面前丢了长兴侯府的体面。这是因小失大,你们懂吗?” “是。”几个姑娘齐声应承。 赵氏又说:“云锦到底是娇贵料子,你们若拿不准手轻手重,那就送到针线房去,让绣娘帮你们做衣裳。若你们有喜欢的花样,让绣娘一起绣也行,自己去绣也行,看你们自己。” 楚锦瑶跟着姑娘们一起应诺。她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在想,衣服她倒是会做,可是绣花?楚锦瑶觉得玄。而且,即便出嫁的女儿都是客,但毕竟是嫡亲的姑姑,何至于这样如临大敌,全副武装?衣服全做新的且不提,就连衣服上的绣花,都要让赵氏亲自来提醒。 姑奶奶楚珠这次回娘家,真的只是省亲吗?她和楚老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这话说的,楚锦瑶心里嗤之以鼻,她又不是没有生活经验,怎么会信这种冠冕堂皇的瞎话。谁家的银钱匣子会放给外人管,说是把关,到最后还不是被挟制,她在村里见了太多,婆婆说着怕儿媳乱花钱,于是替儿媳管嫁妆,最后的结果不是被吞就是被霸占,儿媳被掐着嫁妆,只好处处听婆家的话。现在,楚锦妙是想用同样的招数对付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4.东宫稳固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听了之后, 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 看来昨日放假, 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 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 温饱且是问题, 谈何刺绣c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 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 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 想来, 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 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 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 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c身份c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c楚锦妙c楚锦瑶c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c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c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c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c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 所以楚锦妙福了一身,对嬷嬷说:“献丑了。” 楚锦妙端起笔,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又小心地写下女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尽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然而有了楚锦妙为难楚锦瑶在前,楚锦瑶紧接着就把楚锦妙捧得很高,不知不觉,两位嬷嬷心里对楚锦妙的预期抬高了许多。等再看到楚锦妙的字,虽然比楚锦瑶的好看了许多,但是她们的心里期望高了,反而觉得寻常。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 散学之后,楚锦瑶出门时正好和楚锦妙遇上,楚锦瑶停下身,故意说道:“四姐姐,要不你先走?” 楚锦瑶声音不低,周围许多丫鬟婆子都朝这个方向看来,楚锦妙刚刚被楚锦瑶说“我不介意你,你也不用一直和我别着劲”,如果这时候她真的为难楚锦瑶,这不就是坐实了她刁难楚锦瑶之名么?楚锦妙气得微微发颤,而她看着楚锦瑶的眼睛,却轻松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她故意的!楚锦妙咬牙切齿地想道,看来,是她低估楚锦瑶了。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笑,说:“我们都是亲姐妹,我历来都是把五妹妹当亲生妹子疼的,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五姑娘先走吧。” 楚锦瑶抿嘴对楚锦妙甜甜地笑了笑,然后就带着丫鬟走了。 等走远后,楚锦瑶将丫鬟支远,悄悄对秦沂说:“你真厉害!果然被你猜中了。” 秦沂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心里想着,他是元后嫡子,从小是看着妃嫔们宫斗长大的,后宅这些小打小闹,连宫里妃子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有他看着,楚锦瑶还能被这几个乳臭未干的丫头算计中了? 也太看不起他这个皇太子爷了吧。 “四表妹!” “你还跟过来做什么?” “四表妹。”林熙宁快走两步,拦到楚锦妙前面,无奈地问,“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你一口一口五表妹,对啊我知道她回来了,我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就要给人家让位置,你们所有人都去她那里好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今天我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林熙宁一听,可算知道楚锦妙这是怎么了。他赶紧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五六岁就认识了,但是今日才是我第一次见她,我是觉得她孤零零一个人,连路都找不到,这才带她到外祖母这里来。论起亲厚来,当然还是你我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更亲近啊!” “你也觉得她可怜。”楚锦妙冷笑,“对啊,她才是真的千金小姐,我就是个冒牌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出去了。就她可怜,反正都是我活该。” “哪有的事。”林熙宁放柔了声音,细声安慰楚锦妙,“你才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十三年的功夫呢,大家都把你当亲生姑娘看。现在虽然五表妹回来了,但是她才这里住了多久,你住了多久,外祖母等人有心弥补她,才会对她格外关注,但实际上,外祖母和舅母等人肯定更疼你。你想想,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客人?” 楚锦妙想了一会,不情不愿地说:“是。” “那不就成了。”林熙宁笑道,“你看你也懂这个道理,你和五表妹就是这样。你且放心好了,你才是养了十三年的亲闺女。感情啊,都是处出来的。” 楚锦妙被说通了,一直拉着的脸这才露出些笑意:“那你今天为什么对她那样周到?她长的好看,你是不是” “你都想什么呢。”林熙宁笑,伸手去弹楚锦妙的脑门,“她对我来说,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便是别府的姑娘在家里迷路,我也会带她们出来,和五表妹没有关系。”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那就好。” “你啊,还是这么爱使小性。”林熙宁看着楚锦妙,宠溺地笑了。 “可是没有五姑娘,还有六姑娘,七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在席面上,好些姑娘都在偷偷看你。”楚锦妙说着说着就哀叹,“你是王府的嫡子,而我只是侯门一个普通小姐,甚至还不是正经出身的姑娘。原来我们年纪小,年少无忌,可是眼看我们都长大了,以后,恐怕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厚了。” 林熙宁想起母亲到长兴侯府的来意,低低说了句:“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楚锦妙苦笑。她脸上的笑意淡薄苦涩,显然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她说:“怨只怨我,小时候没直接病死了得了,反倒要活到现在,霸占人家的富贵。” “四表妹!” 楚锦妙摇摇头,不想再说,她问:“表哥,你们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家里本来嘱咐林熙宁不要往外说的,可是表妹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她迟早都会知道。林熙宁这样想着,看四处无人后,就悄声对楚锦妙说:“母亲这次回来,是想挑两个姑娘,去王府陪县主读书。” “县主!”楚锦妙捂住嘴,县主在太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怀陵王的嫡女,对她们这些侯门小姐来说,那是尊贵无匹c高不可及的存在。楚锦瑶吃惊道:“无缘无故的,怎么扯到县主身上了?而且,县主若想读书,以前便会找人去陪,为什么现在才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5.碰瓷纳妾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便是她知道, 也不晓得如何点头, 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对于楚锦瑶来说, 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 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 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 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 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和母亲c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干脆做主, 让两位姑娘都留下,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 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 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 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 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逃窜路上一切从简,命都保不住了,别说生产时的用具。赵氏只能带人投宿村民家,用几只金首饰做报酬,可算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那家农户也刚刚生下孩子,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没随村里人南逃。赵氏平安生产后,又托农妇喂了好几天奶,这才带着陪嫁离开。再过几天,前来接赵氏回府的兵卒就来了。 赵氏死里逃生回到侯府后,对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儿越发宠爱,连大姑娘都不及。赵氏共生有一男两女,按年龄排是大姑娘c二少爷和四姑娘。逃难的时候,大姑娘被老夫人带着一起走了,赵氏和旁人走散后,身边唯有奶嬷嬷张氏,和小女儿四姑娘。等回府之后,四姑娘被取名妙,从家中孙辈锦字辈,受尽宠爱。 长兴侯对这个出生在外面c饱受流离之苦的女儿也很是疼惜,然而现在种种迹象告诉他,楚锦妙可能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在兵乱那年,被那户农家偷偷换了! 长兴侯查到这个消息后大怒,顿时连年都没心思过了。长兴侯盛怒之下,派人严加审问当日说漏嘴的婆子,后来婆子招认,她是早年和夫人的陪嫁嬷嬷张氏吃酒时,听张嬷嬷失口说的。张嬷嬷当年也心有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她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后来喝醉时透露给了这个婆子,多年以后,又被长兴侯阴差阳错地听到。 长兴侯不动声色地想了好几天,没有惊动赵氏,也没有惊动母亲楚老夫人,而是偷偷让人去寻当年的接生婆。等接生婆走后,长兴侯又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来。 他的血脉不能乱,即使只是个女儿。 长兴侯随口诌了个借口,刚过完年就离府,当时赵氏还在埋怨他,大正月的,做什么要出门?长兴侯没有理会,一路南行,在山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楚锦瑶。 当时楚锦瑶,还唤作苏瑶。 苏遥当日早早起来,照例去外面给家里拾柴火,等她背着柴篓回来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气势威严,浑身贵气,沉默地盯着她。 “这位伯父,您找谁?” 长兴侯不言语,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长叹。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岁大小,因为常年做农活,个头窜得比长兴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却瘦的厉害,皮肤也被晒得微黑。她的脸尖瘦,看着并不健康,然而那双眼睛却出奇的好看,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村子里,而应该长在一个国色美人身上,养在深宫,得万千宠爱,受百人伺候。 不会有错了,这个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几乎一模一样。反而四姑娘楚锦妙,这些年越长越寡淡,和他一点都不像。 长兴侯慢慢走近,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觉得很奇怪,但还是甜甜笑着回答:“我叫苏瑶。您不是这里人吧,您是迷路了吗?” 长兴侯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而是问:“瑶?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来的名字。” “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一个道士送了我一块玉,他给我起名叫瑶,我们家也就这样叫着了。” 长兴侯看了苏瑶的玉,那是一块干净剔透c内里飘着红絮的玉,看质地价值不菲,而里面的红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鲜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间,被白玉禁锢。长兴侯突然就想到类似滴血认亲的传闻。 苏瑶,或者说楚锦瑶出生那年,太原府来了个游方道士,据说一身是宝,身上带了一块价值连城c能起死回生的宝玉,来人间寻主人。长兴侯是不大信这种传闻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无论男女,嫡出血脉总是难得,所以他想为孩子寻一块好玉,好为孩子打一块保命玉锁。他亲自寻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却说:“玉和你的女儿有缘,但是却不能给你。” 长兴侯听了之后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爷,屈尊纡贵去寻一个道士已经是极大的体面,而这个道士却不识抬举,满口胡言。什么叫玉和女儿有缘,却不能给他这个父亲?先不说赵氏怀的是不是女儿,道士不给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儿手中?还不是想趁机抬价。 之后,鞑靼犯边,长兴侯领兵抗敌,很快就把这回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直到十三年后,长兴侯站在楚锦瑶面前,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位伯伯,该回神了!”楚锦瑶笑着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还要回去劈柴烧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来,她又要骂我了。” 长兴侯皱眉:“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劈柴烧水?” 侯府里别说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儿大姑娘c四姑娘从出生起就有一个奶嬷嬷c两个一等丫鬟c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身边还跟着许多长辈派过来的侍从,可以说旁边一刻都离不了人。四姑娘楚锦妙学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指,都会被众人好一通折腾,又是敷药又是请大夫的。而楚锦瑶却要在这样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来后还要劈柴烧水c打扫院子,楚锦瑶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长兴侯知道大姑娘c四姑娘过的是什么生活,正因如此,听到楚锦瑶这样说才难受非常,而更可气的是,这户农家故意在生产时调换了女儿,让他们那个本该是农妇的女儿楚锦妙进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侯门千金,养在他们家没有好的环境就罢了,甚至还要被他们指使着干活! 长兴侯怒不可遏,此时他已经下定主意,带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随族里女孩的辈分唤作锦瑶。至于苏这个姓氏,留给农户他们自己的女儿吧。 楚锦瑶此时并不知道长兴侯在想什么,她还在认真回答长兴侯的问题:“对啊,姐姐嫁人了,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家务活自然都该我干。啊呀,我娘起来了,我得回去了” “不用回去了。”长兴侯说,“你不姓苏。和我走吧。” 之后的事情对楚锦瑶来说很模糊,向来在家里呼喝打骂的苏父缩在一边不敢说话,在苏父那里受了气就来骂楚锦瑶的苏母尖着嗓子大哭大叫,弟弟苏盛也仿佛成了鹌鹑,闻讯赶回家来的长姐苏慧听到原委后,突然沉默,静静地看着楚锦瑶。 楚锦瑶对那样的目光感到害怕,后来她被不由分说地带走,她坐在平生仅见的华丽马车上,哭着探出身去看自己的家。共同生活了十三年的父母没一个出来送她,唯有长姐哭着跑了一路,硬是从车窗里给她塞进来一个布包。 布包里是两件洗干净的棉布袄裙,这是家里难得的体面衣服了。楚锦瑶知道,姐姐把这些给了她,自己回去一定会被苏父苏母骂,若是苏父气急了,动手也不是没有可能。而姐姐的夫家,指不定要怎样说呢。 楚锦瑶好好哭了一场,直到下车时,她的眼睛都是红的。 马车停在一片平坦地上,楚锦瑶抬头,看见了威严气派的长兴侯府。 赵氏这才知道,长兴侯出府办什么事去了。 楚锦瑶低头站在赵氏前,向往又羞怯,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了。 然而,她真正的母亲,上上下下将她扫了好几遍,嫌弃地挥了挥手:“带她出去。一股土腥味,真是呛人。” 楚锦瑶顿时大窘,村里人家没有条件,再加上赶路急,她确实没有好好洗澡。等楚锦瑶梳洗好了,换了干净衣服,高高兴兴去见传说中自己的亲生母亲,却在罩着烟罗纱的隔断外听到:“夫人,您看起来不太喜欢瑶小姐。” “她算什么小姐。凭空冒出来,我哪知道她是谁?侯爷也真是的,听风就是雨,不知道把什么阿猫阿狗捡回来了,指不定是人家故意设局骗他呢。” “夫人”张嬷嬷低叹。张嬷嬷多少知道当年的事,她一见楚锦瑶就觉得,恐怕这就是了。但是她这个外人看得清明,然而赵氏却是实打实把楚锦妙当闺女疼了十三年,现在又突然冒出来一个女儿,一时半会,没谁能接受的了。 “把她打发出去,我不想看到她。我才不会有她那样的女儿。妙儿呢,去将妙儿唤过来!” 楚锦瑶已经泪流满面,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静悄悄地离开了。 等回屋后,楚锦瑶扑在被褥上大哭。从小带到大的玉佩掉了出来,里面的红絮微不可见地消失了一条。 更何况,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旦闹大,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换作楚家的男子,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6.自食恶果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的可怕。楚锦瑶盯着烛火,不敢去看秦沂的脸色。最后,她眨了眨眼, 将眼里的泪光逼回去, 强自笑道:“我们另外找一块玉, 试一试能不能将你转移过去,总好过白白困死在一个地方啊!再说了, 就算这样你不得不离开我,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反正你是无所不能的玉佩精,以后,你再回来看我就好了。” 秦沂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开口:“我已经让人在寻找这种玉石了。” 楚锦瑶怔了怔, 眼里还泛着水光:“啊?” “等找到之后, 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 她心里有些难受, 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 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 然而现在, 秦沂就告诉她, 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c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好。”楚锦瑶低声应道,“我一定会的。你也是。” 自从两个人挑明之后,气氛就变得很凝重。秦沂看着楚锦瑶的脸色恍惚又悲伤,他实在于心不忍,说:“今天晚了,你别写了,快去睡吧。” 楚锦瑶摇头:“不行,都写了一半了,总是要写完的。” 秦沂看着楚锦瑶的手腕都在抖,心里怜惜的不行,干脆现身说道:“你握笔不太对,要这样。”说着,他就将手覆在楚锦瑶手上,带着她在纸上写字。 有了秦沂帮助,楚锦瑶马上省力许多。秦沂现在还是魂体,他的手覆在楚锦瑶的手背上,微凉,还有一些虚渺。楚锦瑶微微侧头,透过秦沂的手,能清晰地看到她自己的手指。 秦沂突然用力捏了下楚锦瑶的手指,凉凉地瞥了她一眼:“还敢走神?” 楚锦瑶乖乖收回视线,专心写字。过了一会,她还是忍不住问:“齐泽,你们精怪成精后,都是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吗?” “嗯?” “你看你长的好看就不说了,写字c诗赋你都懂,就连后宅里这些勾心斗角也都难不倒你。你们都是这样吗?我突然都想去当精怪了。” 秦沂笑了,笑完之后,淡淡地说:“你想太多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是只有我。所以,你还是踏踏实实练字吧。” 楚锦瑶沉默了好久,死活没忍住:“你真的自视相当高啊。” “这是事实。” 楚锦瑶暗暗翻了个白眼,秦沂感觉到她的不以为然,平静又从容地问:“怎么,你觉得不对?” 又是这样,他的语气很正常,似乎真的在平心静气地询问,可是尾调却微微扬高,配上他平静冷然的声线,威胁感扑面而来。楚锦瑶暗地里哼了一声,而表面上却说:“对,你说的没错。” 秦沂懒得理她,帮她写完了剩下半页大字后,就打发楚锦瑶去睡觉。 楚锦瑶放下床帐后,平躺在床上,久久没有睡意。她害怕翻身的声音被秦沂听到,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躺着,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阳光下,一个身姿挺拔c五官精致冷然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听到声音,他微微侧过头,眼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和倨傲。这样的神情放在其他人身上,一定会倨傲的让人生厌,然而当出现在秦沂身上时,却浑然天成,仿佛他天生就该高高在上,就该骄傲无二。 这是楚锦瑶第一次看到秦沂的模样,她原来觉得秦沂的声音很好听,现在才发现,原来人家的脸才是真正的上天杰作。造物主之钟爱,莫过于是。 楚锦瑶悄悄唤了一声:“齐泽?” 秦沂没有回话,楚锦瑶轻轻叹了口气:“许是睡着了吧。也是,都什么时候了。” 楚锦瑶低声道:“以后等我们分开了,你一定要过得好好的。这样,我想起你来,也会觉得欣慰。” 她继续自言自语:“大姐很快就会嫁人了,想来我也快了。不知道日后,我会去哪里度过余生。我原本想着,有你陪着我,即便日后婆家为难我也不怕,可是现在想想,我实在是太天真了。你怎么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呢?人果然不能太贪心,你能陪我适应侯府的生活,我已经该感谢上天厚爱了。说到底,我还是一个人。” 楚锦瑶信马由缰,自己也不自己说了些什么。她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一会仿佛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男子定亲,一会看到她在婆婆面前立规矩,一会又看到秦沂站在书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字帖。慢慢的,她也睡着了。 等楚锦瑶的呼吸绵长起来,玉佩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对方身影极淡,几乎要融在月光里。秦沂朝架子床的位置看了一会,轻声说了一句:“你也会过得很好。” 秦沂早在能现形后就给手下传了密信,东宫的人一直在外面寻找楚锦瑶脖子上的这种玉佩。等找到之后,他会想办法让手下悄无声息地混入长兴侯府,然后他转移到新的玉佩上,就此随属下回大同。 此去一别,他是被发配边疆的皇太子,她是侯门里娇生惯养的闺秀,他们之间隔着君臣之别c男女之防,恐怕,就再难见面了。 所以即使今日楚锦瑶很伤心,秦沂便是再不忍心,也要将话挑明。他迟早都要离开,不能再给她不切实的期望了。等他回到大同,他会偷偷派人来照拂楚锦瑶,若日后在官场上遇到她的夫婿,只要条件允许,他也会照看一二。 秦沂的前十七年里,不停地见识宫廷的虚伪c官场的黑暗,他五岁丧母,小姨和父亲厮混在一起,还堂而皇之地霸占了母亲的一切。当这一切发生时,他才五岁,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冰冷的宫宇孤零零地长大,周围围绕着的不是别有用心的宫妃,就是刻意讨好的奴才。秦沂原本以为人世就是这样,人心本恶,无一例外。可是他阴差阳错地认识了楚锦瑶,楚锦瑶本来是千金小姐却被农户苛待,本来是名正言顺的嫡女,在自己的家里却处处受排挤,她这样被命运辜负,却总是哭过之后就擦干眼泪,说家里总是有人向着她的,只要她以真心待人,迟早大家都会接受她。 秦沂觉得不可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蠢的人,都被别人此般对待了,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他最开始觉得这个女子多半脑子有病,可是相处的久了,看到她笑,秦沂也总是忍不住勾起唇角,心神慢慢放松下来。 秦沂又看了楚锦瑶一眼,缓慢但坚定地朝外走去。楚锦瑶喜欢云锦,想要照拂姐姐,还想让自己的亲人过得好,这些,都会实现的。 第二日,楚锦瑶去和花嬷嬷学了一天的规矩。等她回到自己院子,已经累得腰酸背痛,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了。 今日是桔梗陪着她出门,她们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很响亮的叫嚷声。桔梗跟在楚锦瑶身后,不满地喃喃:“是谁在院子里喧哗?没见姑娘回来了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楚锦瑶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听这个声音,似乎是个生人。 她刚跨入院门,就看到庭院正中央站着一个婆子。这个婆子头发油光水亮,发髻扎的尖尖的,罩在铁丝鬏髻里。她穿着一身深蓝色袄裙,叉着腰站在院子中,正一个个指着丫鬟下人训话。 楚锦瑶皱了皱眉,还没等她说话,嘴快的桔梗已经站出来说:“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们姑娘的院子里逞威风?” 那个婆子见了楚锦瑶,不像其他仆妇那样恭敬地过来行礼,而是昂着脖子,微微屈了屈膝,就站直了对楚锦瑶说话:“老奴给五姑娘问安。我是太太派来的,太太让我来替五姑娘管院子,顺便教理这些小丫头。” 楚锦瑶讶异又吃惊地皱眉,赵氏派来的?这个婆子看起来很是跋扈,把这种婆子送来,她的院子里还能有安宁的时候?楚锦瑶心里暗暗叹气,此事,多半是楚锦妙搞的鬼了。 等楚锦妙回院子,跟着楚锦瑶一起出去的桔梗才拍了拍胸脯,说道:“姑娘,今天可吓死我了!还好您最后写了出来,要不然,我们就颜面扫地了!” 楚锦瑶点头“嗯”了一声,桔梗又后怕又激动,叫嚷道:“还有您写的那句诗,好像是路遥知马力,真是太妙了!既能证明实力,又能狠狠打她们的脸!”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楚锦瑶当着众人的面写下这句话,既能给自己解围,洗清自己不会写字的污水,还能暗暗表明自己坦诚的内心,反手讽刺楚锦妙等人一把。 桔梗欣喜地问:“姑娘,您是怎么想起来写这句诗的?”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确实不会写字,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书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赵氏借宿苏家,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就光靠那几两金子,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 楚锦瑶可不觉得苏盛那个草包能考个功名回来,苏盛被家里宠坏了,从小无法无天,就知道指挥两个姐姐,每日花着大价钱去私塾读书,回来后连书本都不翻一下。反倒是楚锦瑶,她和苏盛只差了一岁,借着苏盛的光,倒认识了好些字。然而楚锦瑶虽然能大概认住常用的字,但下笔却一点都不会。显然苏家也不会给她提供机会练习写字。楚锦瑶还是小的时候避开家人,在沙子上练过几次,但是在沙子上写,哪能和在纸上写一样? 而且长兴侯府用的都是上好的兔毫笔,笔尖都是软的,没有几年的手腕功夫,怎么能学会运笔。 楚锦瑶能写出“路遥知马力”这五个字,还多亏了秦沂。秦沂实在没耐心看楚锦瑶做针线,而闺中的时光实在太无聊了,他只能将楚锦瑶赶到书房,教她写字。这五个字,就是秦沂为了以防万一,交给楚锦瑶防身的。谁能想到,还真用到了呢。 桔梗抱来针线篓,问:“姑娘,今儿你还要做针线吗?” “不了,嬷嬷今日讲了许多,我要去书房温习。”楚锦瑶站起身,往东边的两件书房走去。她还特意给丫鬟们留下话:“我要在书房温书,你们不要进来打搅我。” “是。” 等关了门,楚锦瑶立刻乖觉起来,软软地喊:“齐泽齐泽,你在吗?”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你原来不是很不耐烦练字吗,怎么现在转变态度了?” 楚锦瑶面对秦沂是脸皮特别厚,她说:“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吗!要不是你以前常常督促我,我今儿就要出大丑了!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只会写这五个字,以后迟早要露馅啊!到时候如果被四姑娘抓住破绽”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浑身打战。她说道:“我不要!我今儿狠狠嘲讽了楚锦妙,日后若被她发现我其实不会写字,她肯定能三倍c四倍还回来!我不要这样,齐泽,齐泽” 说到最后,楚锦瑶语调拉长,已然带了你不答应我就不依的撒娇架势。 秦沂叹气,撒娇真的是女人的天赋技能,楚锦瑶天生就知道怎么磨他。秦沂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说:“行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去把墨研好。” 楚锦瑶清脆地“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研墨了。她刚把纸铺好,突然听到山茶在外面唤她,楚锦瑶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出去一看究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7.撕破假面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四姑娘?”邓嬷嬷惊讶, “都散课许久了, 您怎么还在?” 楚锦妙合上书, 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 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 久久不能平静,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 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 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反手合上书,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 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 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 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 男子都很少读, 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 秦沂果然没听进去,只有别人避他,哪有他避别人的道理。楚锦瑶对此也没法,只能继续低头写字。 楚锦瑶和林熙远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初见,她不守礼数的场面被林熙远见了个正着,自此之后楚锦瑶就一直躲着他,连请安都刻意避开。好在林熙远要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见,她的黑历史也再不会被人知道,楚锦瑶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然而我不见山,山就来见我,楚锦瑶正在抱厦里躲轻松,突然一阵笑闹声由远及近,楚锦瑶愕然地抬头,见看到林熙远带着一连串人掀开抱厦的帘子,笑吟吟地进来了。 “五表妹,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楚锦瑶满心郁闷,不想说话。 林熙远从来都是目光中心,他在那里,焦点就在那里。林熙远到了抱厦,没一会,林家的姑娘和林熙宁,还有楚家的几个姑娘,都各找名头进来了。 抱厦里一下子吵吵闹闹的,还写个什么字。楚锦瑶暗自气恼地收起诗集,强颜欢笑听他们几人聊天。 所有人都围着林熙远,楚锦瑶很快就被挤到一边。林熙远被围在中心,偏偏还记得刚才楚锦瑶没回答他。他含笑的目光看向楚锦瑶,道:“一会的功夫,五表妹怎么被挤了这么远。说来还是我的不对,五表妹自己在抱厦里好好待着,是我打扰了表妹的清静。表妹不会埋怨我吧?” 我会,楚锦瑶心里偷偷骂他过瘾,但表面上还要笑:“怎么会,世子客气了。” 林熙远看着楚锦瑶的表情,就知道这个丫头口不对心。他越发觉得好笑,道:“方才还没问呢,表妹在这里做什么?” 姑娘们见林熙远主动和楚锦瑶说话,还只和楚锦瑶说话,都暗自气恼地扭手帕。楚锦瑶知道这下自己算是永无宁日了,只好叹气说:“我在抄书而已。” “抄书?”林熙远很是意外,“原来表妹这样勤勉,是我打搅了表妹用功,表妹勿怪。” 林熙远说着甚至还伸手做了个揖,楚锦瑶连忙避开。其他姑娘见了越发醋,纷纷说话转移林熙远的注意力:“表哥,今日嬷嬷讲的东西我有一点不懂,你能教我吗?” 林熙远一下子被围住,脱身不得。楚锦妙悄无声息地朝楚锦瑶瞅了一眼,嘴边飞快地闪过一丝冷笑。她很快就收敛好神色,说:“正好我也要写东西,再给我搬一张书案过来,我也要在这里写字。” 姑娘们一听,纷纷醒悟还能这样,都争先恐后地说:“我也要!” “等找到之后,我会让他们买下来,不拘是什么代价。” 楚锦瑶已经听懂了,她心里有些难受,低声说:“在那之后,你就要随着他们回去了,是吗?” 秦沂觉得自己很绝情,可是他最后还是说:“对。” 楚锦瑶感到一阵恍惚,她不久之前还在安排她和秦沂以后的生活,然而现在,秦沂就告诉她,他很快就要离开了。楚锦瑶脑子里有些懵,自回家以来,秦沂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她早就习惯了什么问题都来问秦沂,什么话都和秦沂说。原来很快,她又要变成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这座华丽c纵深又冰冷的宅门了吗。 楚锦瑶心情低落,秦沂也没有说话。他们无言了很久,这是他们自相识以来,最不愉快的一次聊天。 楚锦瑶说不难受是假的,可是秦沂很快就要走了,他们能相处的时日越来越少,在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用冷战来消耗本就为数不多的时间呢?最后,还是楚锦瑶开口说:“你能离开,回到你真正该去的地方,这是好事。既然你已经让别人替你去找玉了,想来很快就能得到消息。我们不知道还能相处多久,不过,过一天是一天,这几天我们越发要开开心心的。我原来对你态度不好,你不要在意,等你走后,我一定给你立一个长生碑,祝你早日成仙。” 秦沂本来被楚锦瑶的话刮的心疼,可是等听到后面一句,他立刻清醒过来。 “你可千万别。”秦沂的声音中透露出浓浓的无奈,他这几日最忧心的就是不能回到自己身体里,或是自己身体出了问题,而楚锦瑶还说要给他立个碑,每日祭拜他秦沂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至于碑千万不要立。你什么都不要做,自己好好在这里生活着,就足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8.所谓吃醋 小÷说c网 】,♂小÷说c网 】,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入手的触感让楚锦瑶惊奇不已。云锦是应天府那边特贡的丝织品, 灿如云霞,故得云锦之名。云锦造价极高, 最熟练的织娘两人配合, 一天也只能织一寸多,所以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这些稀少精美的云锦, 悉数都要上贡给宫里贵人, 在织造府有门路的,才能零零散散买几匹出来, 而且都是小数目,不能大规模倒卖。这样一来, 民间云锦的市价可想而知。 就连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姑娘们都觉得难得, 更别说楚锦瑶。楚锦瑶忍不住又摸了摸,没想到这一下却坏了事,她指腹间还留着昔年做农活时的茧子,放到这些娇贵的锦缎上,竟然把云锦勾了一条丝出来。 楚锦瑶连忙收手, 她的动作惊扰到其他人,二房的七姑娘楚锦娇看到,立刻嚷嚷了出来:“你怎么把云锦勾出丝来了?”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 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 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 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 喝斥道:“都够了,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端出嫡长姐的架势,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楚锦瑶知道,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她走到楚锦娴面前,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c中c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楚锦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坠了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楚锦瑶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不会有人哄,反而会惹姐姐苏慧担心。 过了一会,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别哭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顿时连哭都忘了。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但是人却嗖地一声站起来,朝屋里四处环顾。 屋里有人? 可是她明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对,刚才的声音,即使对方的声音清如流水击玉,但是听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锦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屋里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院子又远又偏,听说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莫非这里闹鬼? 楚锦瑶脸都白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是何方神圣?”然而脚步已经慢慢朝门边挪去,打算一走到门边就立刻开门呼救。 那个声音许久没出现,过了一会,对方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已然带着明了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鬼?” 楚锦瑶停了一下,反问:“莫非不是吗?”她心里还在打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围 “你后面有东西!” “啊!”楚锦瑶尖叫着抱膝蹲下,而对方见随口一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愉悦地笑了出来。这几声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样,方才笑声极冷,似乎是积年习惯所致,而现在却是真正忍俊不禁。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楚锦瑶这么大,听过最好的声音。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对方的可恶,现在楚锦瑶辨认出来了,声音就是从她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楚锦瑶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骂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弹了两下,很快陷入堆锦中。对方似乎很是意外,问道:“你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毫无波动,但是末尾却稍稍调高,威胁意味极重。楚锦瑶听到这个混蛋鬼差点吓死她,现在还这样嚣张,愈发生气,快步走到床边,捡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吓人还有理了?” 楚锦瑶在村里长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锦瑶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来是被侯府的繁华吓住,皇帝见了天宫还要诚惶诚恐呢,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一个什么都不认识c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怎么能活泛的起来?二来便是,楚锦瑶想和真正的亲人好好相处。所以她无论见了谁,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请安问好之类的礼仪,她也都在努力学习c模仿。 虽然现在看来,她学的不太乐观就是了。 现在遇到一个随便捉弄人还特别嚣张的不明精怪,楚锦瑶攒了满肚子的气立刻爆发。然而她横虽横,但是脑子却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开玩笑,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着碰着了,她比谁都心疼。就算要教训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呀! 玉佩里的这个声音显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被摔来摔去,没有说话,等终于停下来后,他冷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兴侯府家楚锦瑶吧,你且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锦瑶既惊又疑。楚锦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这时候,屋外已经传来山茶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锦瑶又是尖叫又是摔东西的,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楚锦瑶没有应声,而是压低了声音,趴在床上威胁这个玉佩:“你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将你交给外面的人,到时候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你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玉佩里的声音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你试试啊。爷我长这么大,就没人敢威胁我。” 对方软硬不吃,楚锦瑶还真没办法了,看这样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恶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锦瑶在村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玉有灵气,好些仙人就是靠着玉中的天地精华而修炼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着玉器,也能养人。楚锦瑶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带着它,自己一年到头连个小风寒都不会有,所以玉里出现一个精怪,楚锦瑶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要不然早就被苏盛顺走了。等到了侯府,这里讲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几层,楚锦瑶不好再贴身安置,只能学着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个络子,挂在衣服最外面。 其实楚锦瑶没打算真的将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吓唬吓唬罢了。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锦瑶也觉得这是个向着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扬开,玉里的这个人只要不说话,谁知道楚锦瑶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侯府里的人还会怀疑楚锦瑶脑子坏了,白日发疯。到时候赵氏就有明确的借口把楚锦瑶送走。楚锦瑶又不是傻,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离开,让给外人?所以楚锦瑶一定要留下来,还要活的很好。 眼看玉佩里的精没被吓住,而山茶又在外面喊了,楚锦瑶只好抬高声音说:“我没事。你下去吧。” 见楚锦瑶坚持,山茶嘟囔了几句,就这样走了。楚锦瑶听着山茶走远了,她才又看向玉佩:“你为什么在我的玉佩里?你有名字吗?” 秦沂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个侯门小姐的随身玉佩里。他那天带着人追击那群鞑靼蛮子,后来似乎受了些伤,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就在这里了。 秦沂估摸着,自己多半都是宫里那些道士说的灵魂出窍。他那日的伤不轻,许是因为伤了根基,这才神魂不属。其实秦沂自己也有一枚和楚锦瑶很相似的玉佩,同为白玉坠血,质地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玉佩还要更大些。秦沂这些年一直将玉佩贴身带着,那日出去的急,竟然忘了,这才在重伤之后出现在楚锦瑶的玉佩上。这种玉佩应当有养魂之效,秦沂这样待着舒服了很多,那年那个游方道士诓骗母后高价买下玉佩,吹嘘危急时刻能保命,秦沂本来嗤之以鼻,不过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99.怜嫔事起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 男女授受不亲, 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 手指还是半透明的,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 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 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 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虽然不算痛,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 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 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 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 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c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c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c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c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c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完了,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她又唤了几声,见秦沂还没有动静,而丁香c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这是最要紧的事,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看来昨日放假,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c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c身份c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c楚锦妙c楚锦瑶c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0.流产元凶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公子看到她,显然也很吃惊:“你是谁, 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是府上五姑娘。你呢, 你是谁?” “五姑娘?”这个年轻的公子皱起眉, 道, “我见过五表妹, 你根本不是……哎, 不对。”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 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 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 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 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行迹还很鬼祟, 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 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 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 对的, 五表妹刚回来,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楚锦瑶谨慎地说:“回姑母,我叫楚锦瑶。” “瑶……”楚珠眸光变了变,扭头去看楚老夫人,“五姑娘怎么不跟着娴儿这一辈的辈分走?” 楚家这一辈姑娘从锦字,起名都是女旁,就是取花团锦簇,女子之德的意思。而楚锦瑶的名字“瑶”,却和楚珠是一个辈了。 经楚珠一提醒,楚老夫人才发现楚锦瑶的名字撞了楚珠的辈分,她顿了顿,说:“这个孩子也是坎坷,前十三年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的这个瑶字,还是出生时一个道士送的。”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了。 楚珠毕竟出嫁了,不好插手娘家侄女的事,更何况,楚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楚珠道:“我记得我以前回来,四姑娘总是最积极的。四姑娘呢?” “姑母,我在这里。”楚锦妙站出来,对楚珠行了个礼。 楚珠拉过楚锦妙,笑道:“你和五姑娘站到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们。” 楚锦妙笑容一僵,自从楚锦瑶来了,她的身份就越来越尴尬,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而且大宅子里人多口杂,楚锦妙难免听到一些闲话。现在楚珠还让她和楚锦瑶站在一处比较…… 楚锦瑶是没什么所谓的,她早就被人看习惯了。而楚锦妙几乎是挪到楚锦瑶这个方向,还剩两步远的时候,楚锦妙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楚锦妙因为是农家的女儿,相貌比起正经的楚家小姐,一直都有些不如。现在站在楚锦瑶身边,差距越发明显,楚锦瑶比她高一头,虽然微黑些,但五官是碾压级别的。楚锦妙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楚锦瑶瘦,但她的瘦是干瘦,反而不如楚锦瑶自然身形看着舒服。 静静待着看戏的秦沂都觉得太尴尬了。 显然其他夫人也有感觉,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珠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把楚锦妙唤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楚珠遗憾地想,楚锦妙比楚锦瑶苗条,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有一股消瘦的卷气。唯一的缺憾就是……楚锦瑶实在比楚锦妙好看太多,就是楚珠私心里向着楚锦妙,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楚锦瑶不好看。 楚珠本来是想让楚锦妙也楚锦瑶站在一处,让众人看一眼高下的。楚锦妙虽然还留在侯府,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做了那样的事,侯府里难免有眼皮子浅的人轻视她,楚珠这样做,本是想提醒众人,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千金小姐,侯门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什么莫名冒出来的村女能比的。 结果,反而自己尴尬了。 虽然楚锦瑶才是真的楚家姑娘,但是对于赵氏、楚老夫人、楚珠来说,楚锦妙才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疼她也是真的疼。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楚锦瑶,还说之前她们疼错人了,楚锦瑶才是真千金,楚锦妙都是假的,谁能接受的了?楚珠接到信的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楚锦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楚珠原来觉得,楚锦瑶在农家长大,一定又粗俗又贪婪,一旦麻雀翻身成了凤凰,必会露出贪婪、自私、爱财等嘴脸,哪里比得上楚锦妙知达理? 便是见了楚锦瑶本人,楚珠原来预想的画面没有看到,楚珠却还是觉得,养在穷苦人家,一定从根上就是穷人,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也一定要露出端倪。楚珠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楚锦瑶那张脸长在楚锦妙身上就好了,简直尽善尽美。 楚老夫人闷不做声地看着这一茬,等楚珠消停了,她才说:“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有楚老夫人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不必避讳了。林熙宁和楚家的少爷、姑娘们一同陪老夫人吃饭。老夫人自然坐正中的位置,楚珠带着林熙宁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楚锦娴坐在老夫人左手边,而赵氏、阎氏几个媳妇,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楚老夫人两边的席位历来都是最受宠的人,老夫人的喜好就是风向,这类人在内宅中也很受巴结。现在一边是楚珠和林熙宁,一边是楚锦娴,楚锦瑶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她自己……她在另一桌席面上。 一席坐八个人,几个少爷都在,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那一桌怎么能轮到她…… 吃了一半,老夫人对赵氏等人说:“你们几个也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赵氏等人推让了一次,这才放下布菜的筷子。立刻有丫鬟婆子搬来凳子,伺候三位夫人入席。 晚饭之后,楚锦瑶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和秦沂说:“今天这样郑重的场面,我们这些小辈都能坐着吃饭,而母亲她们却要站着布菜立规矩,站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能入席。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说祖母体恤儿媳。明明嫁人之前都是娇客,为什么嫁人之后,就要这样了呢?” “这是礼法,没办法的。”秦沂叹气,道,“太原还好些,京城规矩重,遇到古板婆婆,什么事情都和你讲规矩,那才叫磋磨。” 秦沂是太子,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廷里,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新妇过的都不容易,他一想到日后楚锦瑶也得如此,就觉得替她愁。 她这种一根筋还容易轻信别人的脑子,真遇到刻薄婆婆,可怎么办?他想提点楚锦瑶日后定亲时要注意男方家庭,但是又觉得自己是外男,迟早都要离开,而对方却是她的夫家,说不定他说了之后还反要被楚锦瑶埋怨。 他还是不要掺和这等事情了。 楚锦瑶想到日后自己也要这样伺候婆婆,就觉得人生无光。她颓丧了好一会,秦沂见楚锦瑶实在太萎靡了,只好主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看你今日偷偷瞄了林熙宁好几眼,你是不是……” “不是!”楚锦瑶脸一下爆红,恼羞地说,“你干嘛,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其实秦沂没有说错,内宅女子难得见到外男,而林熙宁年纪正好,相貌标致,还是郡王府里的公子,整个席面上,不停地有姑娘偷偷瞄他。楚锦瑶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贵族男子,还是一个温柔体贴、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偷偷瞄几眼,实在正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1.巫蛊之祸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林熙宁听完之后,脸上没什么变化, 但是很快, 他就借故出来了。 秦沂立刻判定, 林熙宁有问题, 而且还是牵涉到他的问题。秦沂顾不得周围的人,悄悄传话给楚锦瑶:“跟上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很快就出来了, 她低声问:“怎么了?” 秦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 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 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 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 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林熙宁突然停下, 和小厮说起话来, 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 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 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 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 便是秦家的王爷,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确定没人后,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楚锦瑶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这有什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着,楚锦瑶趁巡逻兵走到另一侧去了,自己飞快地溜到墙角,朝前给裙子系了一个大大的结,然后一小段助跑,“噌”地一声就蹬到了墙上。 秦沂静静看着这一切,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在他面前撩裙子并且打了一个结,还当着他的面翻墙。 “楚锦瑶。” “嗯?”楚锦瑶忙着爬墙,忙里抽闲应了一声。 “我便罢了,以后面对别的男子,你稍微端着点。”秦沂叹气,“我真的怕你嫁不出去。” 楚锦瑶气恼地瞪他一眼:“你闭嘴,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楚锦瑶说她会爬树,果然不是谦虚,没过多久,她就翻到了墙头上。她半蹲着朝下看,寻找合适的落脚地。墙边种着一棵树,楚锦瑶轻巧地挪到棵树前,先伸脚试了试树的粗细,然后就翻到树上,借树枝缓冲,低低对秦沂说了一句:“你准备好。” 还没等秦沂回话,楚锦瑶呼地一声就跳到了地上。 裙子上的结早就在中途散开了,楚锦瑶拍拍手,刚准备站起身,就听到拐角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你做什么?” 楚锦瑶惊吓地抬头,眼睛都瞪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拐角后缓缓走出来,他面容俊美,身形高挑纤细,眼睛是浅淡的琥珀色,如今盛了笑意,越发温柔水润。 他看着楚锦瑶,忍不住发笑:“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楚锦瑶还蹲在地上,孔雀一样华丽巨大的裙摆散开,将她人衬得越发纤瘦:“我……我是丫鬟!” 少年公子笑得越发厉害,他走过来,对楚锦瑶伸出手:“先站起来吧,你的裙子很美,沾了土就可惜了。” 楚锦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蹲在地上,她后退一步,避开少年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谢公子,不用了。” 少年公子也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类规矩,他不以为忤地收回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递给楚锦瑶:“你的手脏了,先擦擦吧。”说完了,公子想到什么,补充道:“这是云锦素面帕子,没有任何标记,你不用怕。” 楚锦瑶对面前这个突然冒出的人很是警惕,听到他这句话,楚锦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拿云锦当帕子?” 少年公子又开始笑,他的眼睛像是深林中的湖泊,格外静谧,而他笑得时候,这汪湖泊也变得醉人起来。少年觉得他很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姑娘了,他忍着笑,说:“你说的是,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楚锦瑶有些羞赧,翻墙遇到人就很丢人了,还遇到这样一个俊美又年轻的公子,楚锦瑶恨不得自己立刻从地面上消失。她低下头,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说:“我是一个丫鬟,我还有差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微微提起裙子,蹬蹬蹬往外跑。她跑了两步发现不对,如果她就这样出去了,岂不是白折腾这一遭了?于是楚锦瑶停住身,硬着头皮绕过少年,从他身边走过。 少年好整以暇,笑着看楚锦瑶打算如何。只见这个穿着一身白色云锦、宛如明月一样的姑娘跑了两步,悻悻地站住了身,弱弱地唤道:“父亲……” 长兴侯一出来,就看到楚锦瑶站在庭院中,他很是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这回楚锦瑶编不出什么“我是丫鬟”之类的鬼话了,她嗫喏良久,说不出话来。 那个格外俊美的少年上前两步,对长兴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带她进来的。我看她在门口,以为她要进来找人,就将她带进来了。” 长兴侯连忙拱手道:“世子,你怎么出来了?倒教我们好找。” “世子?”楚锦瑶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楚锦瑶的声音极低,长兴侯都没有听到,反而林熙远回过头,笑着对她说:“对。我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名林熙远。”说着,林熙远还冲楚锦瑶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将刚才的事说出去。 楚锦瑶心里只有“完了”这一个想法,太尴尬了,她刚刚才和人家说自己是丫鬟,结果没走两步路就被拆穿。而且,他说他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岂不是说,县主就是他的妹妹?她们这些姑娘就要选去给他的妹妹当伴读? 楚锦瑶本来就不想当这什么伴读,现在撞见了王府的世子,越发不想去了。 谁爱去谁去,她是没脸去了。 林熙远见楚锦瑶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份吓倒,笑了笑便不再问难她。长兴侯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林熙远,说:“世子,我等给你准备了接风宴,我们现在就去?” “好。”林熙远点头,他看了楚锦瑶一眼,说,“不过,要先将贵府小姐送回去。林二,送楚姑娘回去。” 林熙远身后一个侍卫应声,长兴侯连忙说道:“不必劳烦世子,我派人送小女回去就好。”说着,长兴侯补充了一句:“小女顽劣,让世子见笑了。” 本来这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家长自谦的话,没想到林熙远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说:“不会。” 楚锦瑶头埋得越发低,长兴侯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林熙远,又看看楚锦瑶,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但是长兴侯并没有时间仔细盘问这件事,因为很快林熙远就转身朝外走了,他也只能赶快跟上。临走前,长兴侯低声对女儿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长兴侯以为女儿不认识路,走岔了。 “是。”楚锦瑶应下,然后赶紧走了。 等到了无人之地,楚锦瑶四处看了看,拍着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天哪,吓死我了。还好没有露陷,顺顺畅畅地出来了。” 秦沂却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他怎么也来了……” “你是说世子?”楚锦瑶问了一句,突然惊讶道,“呀,忘了,我们没有去办你的事情!” “出都出来了,算了。”秦沂说,“况且,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楚锦瑶吃惊不已,她做了些什么,秦沂这就知道了? 秦沂却不肯多说,而是提醒楚锦瑶:“你该回去了,别忘了你是怎么和你长姐说的。” “对,我得快点回去了,不然一会祖母派人出来找,我就露馅了!” 楚锦瑶快步往回走,秦沂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事情。 林家二夫人来长兴侯府,尚可以用回娘家来遮掩,可是林熙远,他为什么也要过来?还要和长兴侯单独密谈? 长兴侯府,怀陵王府,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只通过林熙宁走时,小厮的那个口型,秦沂便很确定,他们百般遮掩商讨的事和他有关。秦沂想到自己尚且昏迷不醒的身体,越发心焦。 等楚锦瑶回到荣宁堂,果然被楚锦娴好一通问,好在被楚锦瑶糊弄过去了。她们在老夫人面前消磨了一个下午,晚膳的时候,一个婆子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楚老夫人的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姑娘们都疑惑地看着楚老夫人,这时候,屋外丫鬟通报:“怀陵世子到。”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2.无孕毒计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 但是吃得了苦, 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 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 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若是歇息, 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 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没想到, 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 她才呼地一声倒地,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 不要将腿露出裙外,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 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 淡淡开口, “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 凳子上缝了锦垫, 坐着很是舒服, 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 秦沂素来最讨厌人哭,然而这次楚锦瑶流泪,他却没有再嫌弃。过了一会,他说:“云锦太贵重了,你就算能辗转将东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说不定,反会招祸。”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其他钱,这匹锦是我唯一的私财。” “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擦擦眼泪吧,别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楚锦瑶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着这些,莫非银钱还会从天而降?” 秦沂突然问:“如果你遇到一个大人物,很高很贵的身份……嗯,比你父亲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帮你呢?” “他愿意帮我,我就能白受着吗?”楚锦瑶指尖轻轻点着玉佩,说,“你刚刚来人世,难免会想着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诉你,这种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行,即使那是个大人物也不成。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别我一时不注意,你被人骗了去!” “就凭你?” “哎,凭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别的我不敢说,保护你,我绰绰有余。”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楚锦瑶继续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觉得可笑,他笑过之后,懒得纠正楚锦瑶,而是揪着另一个点:“我不是刚刚来人世。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楚锦瑶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径的歪念头,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秦沂嗤笑:“就你还担心我……把那匹云锦好好收着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用。银钱和你姐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啊……楚锦瑶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锦瑶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笑过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却没有反驳。楚锦瑶并不知道,这句玩笑意味着什么。 苏慧的事一时半会没有法子,楚锦瑶刚刚回家,自己都没站稳,怎么可能将手伸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她的东西还没传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楚锦瑶明白这个道理,苏慧急不得,攒钱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一个闺秀女子该会的礼仪。 其实天下人情往来都是互通的,楚锦瑶原来没有入门,怎么做都不得要领,但是现在有秦沂在一旁提点着,楚锦瑶很快就上手了。而且礼仪这些东西,外行人瞎扑腾一天,不如内行人一句提点。有秦沂这种眼睛极其毒辣的人帮衬,而楚锦瑶自己也肯下苦功夫,十来天过去,楚锦瑶就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就连赵氏房里的丫头都说,五姑娘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就开窍了。虽然规矩还不如其他几位姑娘,但是光看架势,已经有了。 至于梳妆首饰这些……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天生的可塑之才,没过多久,楚锦瑶就对这些黛螺口脂如数家珍了,秦沂也很是佩服。 经过了艰难的适应期后,楚锦瑶再行走在侯门曲折的回廊上,心里终于不再觉得虚浮没底。这个痛苦的过程,她的母亲没有管她,她的父亲压根没见着人影,她的其他亲人也都事不关己,真正帮她的,竟然是相识了没几天的秦沂。 楚锦瑶从前总是想着和母亲好好亲近,然而她的母亲正眼都肯不看她,等楚锦瑶度过了艰难的蜕变期后,反而对赵氏没那么强烈的孺慕之心了。 因为她最需要母亲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楚锦瑶穿着一件立领对襟深绿短袄,衣襟上盘着如意盘扣,下面穿着一条浅绿缠枝花马面裙,脚上蹬着兔毛靴,步履轻缓地朝怡安院走去。她目视前方,肩膀平直,腰也直直挺着,每一步间隔基本不变,不疾不徐,平稳轻巧。进入院门后,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停下身,给楚锦瑶问好,楚锦瑶脚步微停,对着丫鬟婆子点头一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3.龙有逆鳞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等她再回来, 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 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 正堂里的人一见着, 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 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 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 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 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 上端紧贴着裙褶, 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坠的绶带, 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 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 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 愈发显得腰身细长, 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 仔细看了两眼, 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嬷嬷毫无表情地扫了七姑娘一眼,就走开了。七姑娘旁边就是楚锦瑶,楚锦瑶一看嬷嬷过来了,心里暗暗捏一把汗,没想到花嬷嬷停在楚锦瑶身边,上下看了看,却挤出些稀薄的笑意:“五姑娘做的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特意学习过吧?” 楚锦瑶难掩吃惊,花嬷嬷竟然夸她?楚锦瑶来不及想花嬷嬷是不是看错了,连忙回道:“嬷嬷抬举了,并不曾。” 其他姐妹都露出不服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花嬷嬷挑眉反问:“你没特意和宫里人学过?” 楚老夫人的丫鬟被派过来看着几位姑娘,她见了这种场面,上前一步说:“嬷嬷有所不知,五姑娘小时候被抱错了,这些年一直养在外面,是最近两个月才回来的。” “是吗?”花嬷嬷将信将疑,“你最近两个月才回来?那你为何行的是宫礼?” 她行的是宫中的礼节?楚锦瑶也吃惊不已,她都是秦沂怎么指点她就怎么练的,她如何知道为什么是宫礼。楚锦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颦着眉摇头:“我也不知。” 花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许是你歪打正着吧。宫中的礼仪看起来和外面的无异,但是细节处,却要比外面规整许多。天下礼节,都已宫廷为首,教规矩的嬷嬷没研究过宫廷礼仪,就不能出来教姑娘规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4.万丈高楼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穿成这样, 莫非今日有客人要来? 昨日楚珠回府,楚锦瑶穿了新作的衣服见客,她当时和楚锦娴待在楚老夫人的暖阁里做针线, 后来七姑娘来了,出门的时候,七姑娘一个不小心, 就将一杯茶撞到在楚锦瑶身上了。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 等她再回来, 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 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正堂里的人一见着, 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 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 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 上端紧贴着裙褶, 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坠的绶带, 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奇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书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书,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书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花嬷嬷毫无表情地扫了七姑娘一眼,就走开了。七姑娘旁边就是楚锦瑶,楚锦瑶一看嬷嬷过来了,心里暗暗捏一把汗,没想到花嬷嬷停在楚锦瑶身边,上下看了看,却挤出些稀薄的笑意:“五姑娘做的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宫里放出来的嬷嬷特意学习过吧?” 楚锦瑶难掩吃惊,花嬷嬷竟然夸她?楚锦瑶来不及想花嬷嬷是不是看错了,连忙回道:“嬷嬷抬举了,并不曾。” 其他姐妹都露出不服气和不可置信的表情,花嬷嬷挑眉反问:“你没特意和宫里人学过?” 楚老夫人的丫鬟被派过来看着几位姑娘,她见了这种场面,上前一步说:“嬷嬷有所不知,五姑娘小时候被抱错了,这些年一直养在外面,是最近两个月才回来的。” “是吗?”花嬷嬷将信将疑,“你最近两个月才回来?那你为何行的是宫礼?” 她行的是宫中的礼节?楚锦瑶也吃惊不已,她都是秦沂怎么指点她就怎么练的,她如何知道为什么是宫礼。楚锦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最后颦着眉摇头:“我也不知。” 花嬷嬷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许是你歪打正着吧。宫中的礼仪看起来和外面的无异,但是细节处,却要比外面规整许多。天下礼节,都已宫廷为首,教规矩的嬷嬷没研究过宫廷礼仪,就不能出来教姑娘规矩。” 楚锦瑶露出受教的姿势,乖乖听讲。等花嬷嬷走后,她才暗暗松下心里微提着的那口气。 趁花嬷嬷转身,七姑娘扭头狠狠瞪了楚锦瑶一眼。楚锦瑶稳稳当当地半蹲着,眼角里瞅着七姑娘摇摇欲坠,不停被戒尺打,心里暗爽极了。 一节课下来,其他人或多或少都被戒尺打了几次,唯有楚锦瑶,毫发无损,甚至还得了嬷嬷的赞。七姑娘就站在楚锦瑶旁边,两个人对比鲜明,倒害的七姑娘多挨了几板子。等一散课,七姑娘的丫鬟连忙过来扶自家小姐,七姑娘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站直,气恨地剜了楚锦瑶一眼。 被人瞪一眼又不疼,但是七姑娘手心上的板子却是实打实的。楚锦瑶幸灾乐祸地想,你自己规矩做的不好,还能怨旁边的人太端正不成?昨天七姑娘故意给她的裙子上泼水,楚锦瑶正憋着一口气呢,今天就看到七姑娘被嬷嬷体罚,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楚锦瑶浑身舒坦地去荣宁堂用饭,连腿上的酸痛仿佛也不算什么了。她从小就习惯了做农活,腿虽然细,但肉都是实的,这点程度的运动量,虽然有些酸痛,但楚锦瑶还真不放在心上。 用饭之后,好些姑娘们都围在楚老夫人身边撒娇,说是腿疼腰疼,楚老夫人见此,只好取消了下午的规矩课程。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慢慢来吧。 楚锦瑶则觉得无所谓,现在大家都在老夫人这里坐着,她不好离开,也很难找到机会和秦沂说话。楚锦瑶正想着如何抽空问问秦沂,为什么嬷嬷说她学过宫礼,冷不丁的,秦沂的声音低低响起。 “楚锦瑶。” 楚锦瑶吓了一大跳,她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低声问:“这里这么多人呢,你怎么突然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5.元后继后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秦沂觉得,自己当时的伤, 应该蛮严重的。他不怕后续无援, 大同总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怕的是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皇城。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 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 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 这才说:“你帮我良多, 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你的事就交给我吧, 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 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 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 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 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 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 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 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 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 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 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斜着比划,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一匹布要用许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 “我伺候姑娘。”桔梗站起身,说,“姑娘,既然你累了,布篓就不用拿了,交给我们吧。” “没事,我随手缝两针就好了。”桔梗接过楚锦瑶手里的篓子,随着楚锦瑶走入西次间,放在临窗的坐炕上。楚锦瑶说:“我自己在这儿歇着就行了,你出去和她们一起做针线吧。” 桔梗犹豫,但是最后还是被楚锦瑶打发走了。等屋里终于没人了,楚锦瑶才悄悄说:“你还在吗?” 他还能去哪儿……秦沂无奈地说:“在。怎么了?” “刚才人多,我不好和你说话。你是不是看着这些无聊了?” 玉佩虽然坠在楚锦瑶胸前,可是楚锦瑶不可能一天都待在屋子里不见人,所以楚锦瑶出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秦沂就得自己待着,除了等,什么都不能做。 秦沂也觉得无聊,他什么时候关心过女子做衣服这等琐碎无聊的事情,更别说看着她们做针线。可是他现在回不去,只能待在楚锦瑶身边,他还能说什么? 楚锦瑶说:“我觉得大家闺秀的日子实在太闲了。今儿好歹要做衣服,手上有事情可干,照前几天那样干坐着,委实太消闲了。” 秦沂表示赞同。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回到自己的身体,他在大同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偏偏只能待在这里,陪一群后宅女子消磨时间。秦沂心浮气躁,可是如今他看着楚锦瑶纤细的手腕来回翻飞,在艳丽的云锦中穿梭,一双手灵巧又轻快,片刻的功夫就将布料打理好了。秦沂就这样看着,竟然看出些带着特殊韵律的美感,而心里的燥气也平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6.恶毒婆婆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秦沂往侧边跨了一步, 勾勾手示意楚锦瑶靠近。楚锦瑶迟疑:“这……”秦沂现在是个年轻男子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她怎么好和他靠那么近? 秦沂见楚锦瑶居然没动, 直接伸手把她拉过来:“快点, 我不能离开玉佩太久。写字不手把手教,练不出效果的。” 楚锦瑶手腕被握住, 她只来得及看到对方修长的手指,秦沂现在还是神魂状态, 手指还是半透明的, 但即使如此,都不妨碍他一只手就将楚锦瑶手腕完全圈住 ,稍微用力便把她整个人都扯了过来。 楚锦妙莫名觉得,这是一双习武的手。不习武的话, 手指不会这样纤长又有力。 秦沂他到底修炼了多少年啊,文武都这样子厉害。楚锦瑶正出神地想着,脑门突然被弹了一下, 虽然不算痛, 但也足够把她惊醒了。 “你干嘛?”楚锦瑶捂着脑门, 抬头不悦地瞪秦沂。 秦沂挑起眉:“哟,你走神还有理了?好好握着笔,按我说的方法写字。” 楚锦瑶对学习还是很上心的, 再不上心她就要被楚锦妙抓住小辫子了。她立刻收回心思, 仔细听秦沂说话。秦沂站在楚锦瑶身侧, 教她如何运笔,如何起承转合,有些地方楚锦瑶做的不到位,秦沂性子急,直接就伸手握笔帮她改正。他在楚锦瑶的左手边,每次要握笔的时候,就只能将手臂从楚锦瑶身后伸过,虚揽着她改正。楚锦瑶不自在极了,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秦沂他是个精怪,没有人间男女大防的意识,不要和他计较这些。这样重复的次数多了,楚锦瑶竟也慢慢习惯了,她由秦沂握着手,在纸上缓缓推进,下笔也越来越圆融。 楚锦瑶从前很少动笔,她很是害怕笔墨,但是现在有秦沂带着,她竟然很快地上手了,等后来秦沂放了手,她也能像模像样地写上几个字。楚锦瑶心里非常欢喜,她兴高采烈地回头,说:“你看,我能自己写了!” 楚锦瑶回头回得急,竟然忘了秦沂就站在她身后,两人距离极近。她这样一回头,险些撞到秦沂的下巴。 秦沂要绕过楚锦瑶握笔,难免要站得极近,他又比楚锦瑶高,只好一只手撑着桌子,另一只手环过楚锦瑶,带着她熟悉运笔的感觉。现在楚锦瑶突然回头,险些撞到他。楚锦瑶回头发现秦沂的脸近在咫尺,愣怔当场,而秦沂反应倒是极快,立刻便往后扬了扬下巴,然后垂下眼瞥楚锦瑶:“你做什么?” 楚锦瑶内心很是尴尬,这是她第一次和一个男子这样接近,她也是这一刻才明确意识到,秦沂是个男子,她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了。楚锦瑶正要说话缓解气氛,却发现秦沂的下巴比方才淡薄许多,他的脸透明得几乎要融在空气中,有一种轻灵脆弱的美感,越发显得他的五官精致绝伦。 然而楚锦瑶已经没心思欣赏秦沂出众的长相了,她着急地说:“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秦沂本人倒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没什么,脱离玉佩太久了,神魂有些支持不住。等回去养养就好了。” 什么叫养养就好了,魂魄的事能开玩笑吗?楚锦瑶真是快气死了:“既然不能出来太久,那你快回去吧!也是怨我,方才只顾着练字,竟然没注意你。” “我没事。”秦沂说完,忍不住补充了一句,“你别乱想,和你没关系。” “好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 秦沂从小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最讨厌束缚,而如今被限制在玉佩里,简直是说不出的厌烦。原来没办法就算了,现在能脱离那个拘束的地方,秦沂是一丁点都不想再回去。可是楚锦瑶急得快哭了,秦沂没办法,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玉佩里。 到了玉佩中,虚弱的魂魄立刻好受了很多。秦沂轻轻吁了一口气,立刻去安慰楚锦瑶:“我没事,你可别哭。” 这能叫没事吗?楚锦瑶真的快被秦沂气哭了,这个人怎么一点都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她闷了半响,不知道在和谁生气,最后她说:“你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好。”秦沂不甚走心地回答。他懒懒打了个哈欠,说:“你该练字了。这是水磨功夫,偷懒不得。” “我明白。”楚锦瑶坐到桌案前,拿起笔,一边沾墨一边说,“我在这里练字,你若是困了,就先休息一会。我会陪着你的。” 秦沂失笑:“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用人陪。”虽然他这样说,但今日神魂损耗太大,他只支撑了一会,就捱不过去,沉沉睡了。 楚锦瑶看秦沂没动静了,动作越发小心。书房中,只能听到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夜渐渐深了,小丫鬟在长廊上逐一点亮灯笼,长兴侯府的各个院落里,也都亮起灯光。这个时候,府里已经很少有人走动了,不拘白日里如何说如何做,此时能坐在同一盏灯下的,才是真正的亲近之人。 楚锦妙将灯罩盖到烛台上,问道:“父亲今日不过来了吗?” 张嬷嬷说:“都这个点了,恐怕侯爷今夜要留宿那个院了。” 按理楚锦妙是姑娘,不该过问父亲、姨娘之类的事,可是楚锦妙自小和赵氏亲厚,赵氏受了姨娘的委屈,也爱和楚锦妙说,久而久之,赵氏屋里的人便习惯了。 长兴侯共有一妻三妾,赵氏虽然正室位置稳固,但其实只是面子情,其中真正受宠的,乃是黄姨娘。 就像今夜,长兴侯又留宿在黄姨娘的院子里。 当年赵氏进门后,她是长媳,又是侯夫人,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赵氏入门快一年才怀孕,然而顶着众多期待,赵氏却没有一举得男,而是生下了大姑娘。楚老夫人虽然微有失望,但还是给赵氏体面,一出生就把大姑娘抱走了,从小按嫡长孙女的排场严格教养。虽说孩子刚出生就被抱走,从感情上讲对母亲很是不公平,可是搁在贵族家里,长辈亲自教养孙女,这是极其体面、极其显示母亲和孩子地位的待遇。大姑娘被抱走后,赵氏卯着劲再生,可是却久久无孕,反倒是二房阎氏先生下儿子,成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极大,迫不得已,只好给几个姨娘停了药。 在赵氏怀大姑娘的时候,她没法伺候长兴侯,纳妾是必然的事。楚老夫人派了个丫鬟芙蓉过来,说是伺候赵氏,但真正用途是什么,谁能不知道呢。赵氏不喜欢婆婆插手她的房里事,一直压着没给芙蓉开脸,楚老夫人知道后,什么也没说。没几日,长兴侯府在外面应酬,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姓黄,是太原官员孝敬长兴侯的,据说还是扬州那带的女子,专门教好了,用来孝敬官场上的老爷。 黄氏一入门就显示了她强劲的争宠功夫,赵氏本来不当回事,以为长兴侯腻了就好了,可是眼看黄氏劲头越来越强,赵氏渐渐不安心了,她只好匆匆忙忙给芙蓉开了脸,让芙蓉来分黄姨娘的宠。等赵氏生下大姑娘后,许久无孕,她受不住婆家的压力,忍痛给黄氏和芙蓉停了药。 高门大院里,姨娘们的地位就是个半奴,只要正室夫人不点头,她们侍寝后都要喝避子汤,不能让庶出血脉乱了家族尊卑,长子、长女只能出自嫡妻的肚子。 赵氏一给姨娘们停了药,这就意味着她的名下很可能冒出一个庶长子,这对正头夫人来说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赵氏顶着众多压力,好容易生下二少爷承业,然而没多久,黄姨娘、芙蓉也接连有孕,一人生下一个庶子来。黄氏受宠,现在又停了避子汤,她生下三少爷后,缓了一缓,隔一年就又生下了三姑娘楚锦婵。 黄氏生下了一子一女,在后宅地位顿时上升许多,气焰越发嚣张。而赵氏生下嫡次女后,再无动静,长兴侯除了初一十五,其余时候都很少来正房留宿,就算留宿,也只是坐下来说说话。赵氏眼看就没法生嫡出血脉了,张嬷嬷给赵氏出主意,将陪嫁丫鬟百灵开了脸。只要百灵能将长兴侯留下,便也算留在赵氏的屋子里。 赵氏不情不愿地让人给陪嫁丫头百灵绞脸,正式成了姨娘。然而百灵却完全不是黄氏的对手,直过了好几年,她才生下一对双胞胎,唤七少爷和八姑娘,现在才六岁。 黄姨娘在后宅,真的是一家独大,而芙蓉毕竟是楚老夫人的人,就算为了面子,长兴侯也不好过于冷落,说来说去,最冷清的,就是赵氏这里了。 楚锦妙从小跟赵氏亲厚,对母亲这里的房里事也都知道。她听到长兴侯又去黄姨娘那里了,气得把茶盏重重放到桌子上:“父亲怎么总是分不清轻重,黄氏是什么人,哪里值得他这样给体面?”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是不能说姨娘这些话的,太过腌臜。但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张嬷嬷等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 赵氏说:“谁说不是呢,黄氏惯会装模作样,看看她那腰那腿,坐都坐不端正,一股狐媚子样。可是偏偏男人就吃这一套。”赵氏越想越气,忍不住低骂了一句:“都是贱骨头。” 赵氏这话说的不妥,可是张嬷嬷和楚锦妙都沉默,不知道该怎么劝赵氏。过了一会,楚锦妙安慰赵氏:“娘,你别和她们置气,便是她们再受宠,还能越过你去?父亲再糊涂都不会允许冲切灭妻这种事的。” 张嬷嬷也说:“对啊,夫人,后宅里男人的宠爱都是一时的,子女才是真正的依仗,您还有二少爷呢!”张嬷嬷本来想说你还有大少爷、大姑娘和五姑娘,可是她想到楚锦妙还在,不好提楚锦瑶,于是就将姑娘们一起省去。 张嬷嬷临时改了口,赵氏没听出来,楚锦妙却听出来了。楚锦妙不着神色,冷冷地,看了张嬷嬷一眼。 “长辈么,总是喜欢乖巧又勤奋的。更何况对付男人,稍微示示弱,再装出一副天真率性、不谙世事的性子就够了。有姨娘帮我谋划,这个伴读之位,我一定要拿到手。”三姑娘说道,“给县主伴读是小事,等到了王府,能和世子朝夕相处才是最要紧的。到时候我再努力一下,在世子身上下些功夫,说不定,我的下半辈子就要去王府度过了。”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她敢说,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能当世子妃最好,就算当不了,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7.上天恩赐 楚锦瑶迷路了,正在找秦沂问路中。www.biqugecom.com 完了, 他跟她生气了!楚锦瑶心里真是有苦难言, 她又唤了几声, 见秦沂还没有动静, 而丁香、山茶几个丫鬟已经要进来了, 她只能按下不提。 楚锦瑶洗漱完, 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 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 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 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 这是最要紧的事,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 但也不能偷懒, 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 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看来昨日放假, 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 除了学规矩, 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 温饱且是问题, 谈何刺绣、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身份、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楚锦妙、楚锦瑶、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8.姨甥冲突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一进门,众人的视线立刻汇聚过来。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穿成这样,莫非今日有客人要来? 昨日楚珠回府,楚锦瑶穿了新作的衣服见客, 她当时和楚锦娴待在楚老夫人的暖阁里做针线, 后来七姑娘来了, 出门的时候,七姑娘一个不小心,就将一杯茶撞到在楚锦瑶身上了。 还真是够不小心。 楚锦瑶便是有千言万语也得换了衣服再说, 等她再回来,果然已经迟到了。所以,昨日大部分人都没见着楚锦瑶新裁的裙子,今日她将洗干净的裙子穿出来, 正堂里的人一见着,眼里都闪过惊艳和讶异。 楚锦瑶从小做农活,比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运动量大得多,身体好,个子也高。她上面穿着交领右衽宽袖袄, 袖口绣着大团大团的粉色芙蓉花,下面穿着白底紫色团花纹云锦马面裙,在裙子两侧的褶子上, 用紫色绸缎缝了花边, 上端紧贴着裙褶, 下端是挺括的、自然下坠的绶带,最下方还缀了流苏。绶带比裙子花纹的紫色要深一点,一片压着一片,走动时流苏轻摇,宛如孔雀开屏。而楚锦瑶身形高挑,穿着短袄和马面裙,愈发显得腰身细长,亭亭玉立。 楚老夫人见了楚锦瑶的打扮,仔细看了两眼,什么都没说。老夫人想着,五姑娘虽然长得最好,但是规矩终究远远不如侯府里长大的姑娘,可惜了。而楚珠看了之后,忍不住问:“这衣服……是哪家绣坊做的?” 楚锦瑶说:“是丫鬟裁剪的。”楚锦瑶长了心思,没有说是自己。若不然,她可有得要被盘问,而且日后有人托上门来,又该怎么办? 楚珠听说丫鬟做的,点头道:“嫂子倒给你安排了几个手巧丫鬟。”这条裙子,做的实在好看。 楚锦妙刚刚还风光无两,力压众姐妹,然而楚锦瑶一进来,大家的目光就都被吸引走了。论贵重,楚锦瑶的衣裙自然远远不及楚锦妙,可是架不住人家的衣服裁剪好,也有新意。 楚锦妙真是怄都要怄死了。 尤其是林熙宁,楚锦瑶进来之后,楚锦妙很确定林熙宁的眼神亮了一下。楚锦妙恨恨地揪自己的手帕,果然,男人都是一个德行的,别管他们嘴上怎么说,他们就是喜欢颜色好的! 楚锦妙和林熙宁是自小的姑表兄妹,楚珠也很喜欢楚锦妙,小的时候,楚珠还笑着和赵氏打趣过,说正好楚锦妙和林熙宁玩得好,不如以后做对欢喜冤家。赵氏当时一笑而过,但是心里却记下了,没人的时候,赵氏还偷偷问过楚锦妙。 当时楚锦妙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对林熙宁自然是不同的,但是如果说多么喜欢甚至非君不嫁,其实也犯不上。楚锦妙就这样和林熙宁以亲密的表兄妹身份相处着,打算日后顺其自然,静观其变,赵氏也是一样的心思。可是现在看到林熙宁扭头去看楚锦瑶,楚锦妙心里突然就爆发出一股强烈的不舒服。便是她不喜欢林熙宁,林熙宁也不该当着她的面去看别的女子。当下,楚锦妙对伴读一位越发势在必得。 她在长兴侯府里的身份太尴尬了,虽然赵氏还一如既往地宠爱她,可是以后呢?长兴侯对她越来越平淡,而老夫人高高在上,不大在乎她这个孙女,下头人仗着她不是侯府的正经主子,渐渐竟然敢松懈她的指令了。楚锦妙拔尖了十三年,这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如果换了王府,那就完全不同,说不定,她还能有大造化。 楚老夫人见人都齐了,轻声清了下嗓子,热闹的荣宁堂立刻安静下来。 今日姑娘们不约而同穿的很鲜亮,固然有楚珠在的原因,但是论其根源,其实在于老夫人。 老夫人昨日得知了王府要给县主选伴读的事情,便有心让自己孙女们好好打扮一下,别坠了自家脸面。老夫人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后宅里各有各的门路,消息很快就从荣宁堂传到大房、二房和三房。阎氏听人提点说明日让姑娘们收拾用心些,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特意给两个女儿好好打扮了一通。等到了荣宁堂,阎氏心里暗暗道了句果然,看这一个个的,都是有备而来。 在场所有人里,恐怕只有楚锦瑶是毫无所觉就出门的。她住的远,没消息门路,又不像其他姑娘一样有母亲提点,结果便是什么都不知晓。她今日看了姐妹们的衣服,还觉得很怪,她昨天被七姑娘故意捣鬼,这才将大衣裳拖到今天才穿,可是其他人,为什么要这样? 现在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宣布。楚锦瑶明白自己恐怕又错过了什么,至于到底误了什么,马上就要知道了。她敛起心思,仔细听老夫人接下来的话。 楚老夫人慢慢说道:“你们姑母大老远从怀陵郡王府回来,一则是为了探亲,二则,是有一桩大事要做。这桩事关系到许多人的前程,甚至还干系着长兴侯府的体面,现在,这桩大事就要落在你们身上了。” 楚锦瑶听着很疑惑,既然是关乎侯府的大事,为何会落在她们身上?楚珠端坐在老夫人身边,听到这里,她笑着接话道:“也是婆母和王妃信得过我,才将这桩事交到我身上。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岁,正是上闺学的时候,但县主一个人上学太过无趣,府里姑娘也少,都没人能陪县主说说话。我们长兴侯府是太原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女孩儿规矩好,和王府还是姻亲,知根知底的,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从我们家挑两个姑娘过去,给县主当伴读。” 楚珠的话音落后,她得意地看向下面,果然不出她所料,姑娘和几个嫂嫂都是一脸惊喜。住在家里,每日翻来覆去,见的就是这几个人,但是去郡王府后,接触到的人就完全不同了,而且郡王府和长兴侯府也不远,往来非常方便,不会一出去就再也见不着。夫人们想了一遍,都觉得这是大好事,值得争取。 这还是楚珠隐瞒了最重要的一部分呢。若让夫人们知道县主读是为参选太子妃做准备,她们指不定有多疯狂。东宫显然不会只有一位正妃,县主成了太子妃之后,良娣和良媛呢?郡王和王妃为县主选伴读,多半也考虑了这些。东宫的女人是少不了的,县主又不是个贤惠容人的,与其到时候被其他家族的女子算计,不如一开始就安排几个熟悉的,她们几人联合起来,至少以后有个伴。 当然了,这只是郡王府一厢情愿的想法,现如今能不能选上还是两说呢。只不过,怀陵郡王府的人如今都热火朝天地准备参选,却对另一种可能不屑一顾罢了。 几位夫人眼睛晶亮,姑娘们也都扭过头,和贴身丫鬟窃窃私语。楚老夫人怀视全场,咳嗽了一声,说:“都安静。” 姑娘们顿时都住了口,抬头看老夫人。 楚老夫人接过楚珠的话,继续扮黑脸:“虽然王妃说想从我们家选两位姑娘,但是这话还没有准头,太原这么多人家,若是其他家有合适的姑娘,王妃必然会舍我们而取其他。过几日怀陵郡王府设宴的时候,王妃会从众多闺秀中挑最合适的两位,所以你们不可以沾沾自喜,懈怠不前。县主十二岁,既然伴读是为了陪县主读,那年龄不好相差太大,所以大姑娘、八姑娘就不用参加了。” 大姑娘楚锦娴应声站起来,对老夫人行了一礼,以示遵从。她已经十七了,还是家族的嫡长女,身份高贵,便是她年龄合适,老夫人也不会让楚锦娴去给别人家当伴读。又不是公主伴读,怎么能劳动嫡长女?至于八姑娘楚锦姿,她今年才六岁,当然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合适的人,就集中在十五到十二这一批人中,其中又以楚锦瑶这些十二三的为佳。 楚老夫人顿了顿,说:“我给你们寻了两个嬷嬷回来,以后你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松散了,每日都要跟着嬷嬷学规矩,不要坠了我们长兴侯府的脸面。你们懂吗?” 姑娘们都站起身,垂首肃目应道:“孩儿明白。” 老夫人又让两位嬷嬷出来和姑娘们见面,一堆人相互见礼后,嬷嬷就把姑娘们带走,去荣宁堂后面的一处院子里教规矩了。 两位嬷嬷一位姓花,一位行邓,都是极严厉的人。花嬷嬷教坐卧规矩,邓嬷嬷教画女红等才艺。花嬷嬷和众位姑娘说:“姑娘们方才也听了,楚老夫人托我们来教姑娘规矩。都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圣人也说教不严师之惰,我们对姑娘们严厉,都是为了姑娘你们好,还请各位姑娘谅解则个。” “不敢。”楚锦瑶混在姐妹中,轻轻说道。 花嬷嬷对楚家姑娘们的顺从非常满意,她又训责了几句,然后就让姑娘们演示请安礼。 请安礼是高门大院中最基础最常见的礼仪,楚家的姑娘都是从小做到大的,早就和饮水吃饭一样自然。然而花嬷嬷是宫里放出来的嬷嬷,严厉非常,一路走过来,不断地用戒尺打姑娘们的腰、手等部位。 “腰要挺直,不要前倾。” “再往下蹲一点,稳住,不要晃。” “手!”花嬷嬷一戒尺狠狠打在七姑娘的手背上,她吊着一对眼睛,毫不客气地说,“七姑娘,我已经提醒你好几次了,你的手怎么总是放不对地方?” 七姑娘是二房嫡幼女,唤楚锦娇,以阎氏那样精明护短的性子,七姑娘也被养得骄纵而无法无天,姐妹里也就楚锦娴能喝斥住她,其余人都不会去招惹这位混世魔王。七姑娘素来争强好胜,处处要在姐妹里拔尖,现在被花嬷嬷当着众人面打骂,七姑娘险险没站起来回嘴。她想到日后的王府伴读之位,这才勉力压制住自己脾气,没好气地应了一句:“我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09.两个女儿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更何况, 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 他久久昏迷不醒, 这个消息一旦闹大, 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 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 换作楚家的男子, 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 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 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 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 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 时代都是贵族, 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 楚锦瑶震惊了。 还没等楚锦瑶震惊完,赵氏翻了页账本,又说话了:“这些都是定例,这几天五姑娘刚回来,她不像你们,有往年的衣服换着穿,她的衣服首饰都要重新置办。老夫人从公中支了一百两,她自己又补贴了一百两,我和你们父亲也分别补贴了一些,算起来,总共四百两左右。除去翻新院子,置办架子床、梨花木桌椅、红木衣柜、梳妆桌、屏风之类的大件,共剩下一百五十两。她共做了八套袄裙冬装,一件皮毛衣服,还有两件春日的单衣,再零零散散置办些首饰,还剩三十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0.私置外室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 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 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 便是她知道, 也不晓得如何点头,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对于楚锦瑶来说, 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 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 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 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和母亲、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干脆做主,让两位姑娘都留下,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 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 当五姑娘。 楚锦瑶在一户农家里长大, 对这些侯门礼仪一概不懂, 她怕别人笑话,都是偷偷观察别人怎样行礼说话,然后自己琢磨着学过来。这样一来,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犯了许多错误,就如今日的问安。 秋叶受了楚锦瑶这个礼,又回了一礼,赶紧把楚锦瑶迎来。厚重的鼠貂帘子一放,隔住了呼呼的冷风,正堂里的温度才好些了,不再倒灌冷气。秋叶呼了一口气,说:“今天风可真大,如果帘子开久了,吹着我们没什么,若是冻着了夫人就坏了。” 楚锦瑶没料到,连忙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料到……” “五姑娘不必这样说。您是主子,天大的错,也是下头奴婢伺候的不好。”说着,秋叶板起脸,瞪圆了眼睛去看楚锦瑶身后的人,“你们两个小蹄子,五姑娘刚回来,你们也刚回来吗?再这样疏忽,仔细你们的皮!” 楚锦瑶身后的丁香和山茶连忙赶声认错。秋叶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脸色,说:“行了,有错能改就好,你们下次当差要注意!” 这回,便是楚锦瑶也听出是自己方才的行为不妥,秋叶不好说她,所以就去骂跟着她来请安的丫鬟。 楚锦瑶心里过意不去,又无端连累别人了,如果她做的好一点,怎么会让旁人替她挨骂? 其实楚锦瑶这样想,还是被原来的家庭囿住了。侯门大户里,未出阁的小姐都是金枝玉叶,如果犯了错,禁足抄女戒便是很大的惩罚,打板子之类的皮肉之苦,全是下头人在受,谁让主子想岔时,你这个做奴婢的不提醒呢?更何况,丁香和山茶这顿骂挨得一点都不冤,楚锦瑶刚被找回来,她不清楚如何行礼如何问好,丁香这些奴婢也不懂吗?但凡出门前提醒一二,都不会弄成这样。然而丁香是个闷葫芦,一竿子打不出一句话来,而山茶眼睛胡溜溜转,一看就是个心大跳脱的,更不会替主子想这些。 秋叶心里叹气,但是她能做的也仅是如此,隔着一层敲打一二,已经是看在她也是从农民家被卖到侯府,感同身受,所以才对同样从农家长大的楚锦瑶心有怜惜。再多的,秋叶也不会做。 高门大户里,就是这样现实薄情。 张嬷嬷从西次间出来,很是不悦:“刚才谁把门帘打开了,夫人刚起,身上还有汗,若是夫人着凉了你们谁担当的起?” 秋叶立刻低头请罪,楚锦瑶被吓到了,赶紧说:“不关秋叶的事,是我进来的时候打开的。” 张嬷嬷还真没见过千金小姐上赶着认错的事,往常哪位姑娘不是让身边人认罪,便是自己做错了,也不会自己承认,侧头一个眼神就有下人上前顶罪,更别说这种错不在楚锦瑶的情况。让楚锦瑶这样一说,张嬷嬷还真不好发作了,她即便是夫人的陪嫁丫鬟,也是奴,哪能说主子一句不是? 张嬷嬷只好立刻换了脸色,挤出笑脸道:“原来是五姑娘来了。五姑娘请安来的真早,夫人在里面梳妆,快进来吧。” 楚锦瑶给张嬷嬷道了谢,才轻手轻脚走向西次间。 张嬷嬷侧身让楚锦瑶先走,然后自己才跟上。她看着楚锦瑶的背影,还有刻意放轻的动作,心中很是复杂。 楚锦瑶可是正经的嫡出姑娘,从赵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天之骄女,哪用这样客气小心?若是换成在夫人跟前长大的四小姐,肯定是一进门就开始高声谈笑了,之后会一路哒哒哒跑进次间,腻歪歪倒在夫人怀里,哪管夫人是不是在梳妆绾发。而换成了夫人真正的嫡出女儿楚锦瑶,她反倒这样小心谨慎。 张嬷嬷叹气,谁能想到,这种戏文里都不敢写的事,竟然真的发生在太原府一等一的豪绅望族——长兴侯府。 建兴十九年深秋,也就是去年十月左右的时候,长兴侯夫人赵氏院里的婆子吃醉了酒,神神叨叨地开始和别院里的仆妇婆子说大话,她吹嘘自己资历老,知道夫人的许多事情,就连四姑娘不是夫人亲生子这等事情她也知道。 仆妇们一听就知道这个婆子在吹牛,四姑娘是谁,那可是夫人嫡出的二小姐,最小的孩子,平日里放在手心上疼,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若是平日,这个婆子吹一吹,旁的人当听个乐呵,这件事就过去了,然而偏偏那天侯爷的长随经过,听到了这句话。 长随回去后立刻禀告长兴侯,长兴侯一听恼了,随意编排主子本来就是大罪,再听听这些婆子都在编排些什么?长兴侯立刻让人把后院这些仆妇带来,他亲自问罪。这个婆子一下子害怕了,立刻跪在地上,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长兴侯。 长兴侯本来是不信的,但是看婆子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迟疑起来。最后,他为了永绝后患,派自己的人去查这件事,好还自己女儿一个清白。结果这么一查就查出事了,侯府最受宠的嫡出小姐四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的女儿。 当年侯夫人赵氏怀孕的时候,正值鞑靼犯边,铁蹄南下,直逼京师。北直隶都险些出事,山西更是遭殃,好些地方都让鞑靼杀人放火,洗劫一空,太原府也不例外。长兴侯府是太原府里出名的豪门望族,自然也是这些蛮子的目标,当时长兴侯带兵在外,一时顾不到家里,侯府众夫人小姐只能仓惶南逃。好在很快长兴侯就带兵收复了太原,四散的家眷也陆陆续续被接回来,而侯夫人赵氏怀胎在身,又受了惊,在南逃的路上就坚持不住生产了。 逃窜路上一切从简,命都保不住了,别说生产时的用具。赵氏只能带人投宿村民家,用几只金首饰做报酬,可算艰难地把孩子生下来。 当时那家农户也刚刚生下孩子,正因如此,他们才不得不留在家里,没随村里人南逃。赵氏平安生产后,又托农妇喂了好几天奶,这才带着陪嫁离开。再过几天,前来接赵氏回府的兵卒就来了。 赵氏死里逃生回到侯府后,对这个和自己同生共死的女儿越发宠爱,连大姑娘都不及。赵氏共生有一男两女,按年龄排是大姑娘、二少爷和四姑娘。逃难的时候,大姑娘被老夫人带着一起走了,赵氏和旁人走散后,身边唯有奶嬷嬷张氏,和小女儿四姑娘。等回府之后,四姑娘被取名妙,从家中孙辈锦字辈,受尽宠爱。 长兴侯对这个出生在外面、饱受流离之苦的女儿也很是疼惜,然而现在种种迹象告诉他,楚锦妙可能不是他的女儿。他真正的女儿,在兵乱那年,被那户农家偷偷换了! 长兴侯查到这个消息后大怒,顿时连年都没心思过了。长兴侯盛怒之下,派人严加审问当日说漏嘴的婆子,后来婆子招认,她是早年和夫人的陪嫁嬷嬷张氏吃酒时,听张嬷嬷失口说的。张嬷嬷当年也心有怀疑,但是这种事情不好说,她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后来喝醉时透露给了这个婆子,多年以后,又被长兴侯阴差阳错地听到。 长兴侯不动声色地想了好几天,没有惊动赵氏,也没有惊动母亲楚老夫人,而是偷偷让人去寻当年的接生婆。等接生婆走后,长兴侯又在屋里坐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去寻自己的亲生骨肉回来。 他的血脉不能乱,即使只是个女儿。 长兴侯随口诌了个借口,刚过完年就离府,当时赵氏还在埋怨他,大正月的,做什么要出门?长兴侯没有理会,一路南行,在山西南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楚锦瑶。 当时楚锦瑶,还唤作苏瑶。 苏遥当日早早起来,照例去外面给家里拾柴火,等她背着柴篓回来的时候,似有所感地回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气势威严,浑身贵气,沉默地盯着她。 “这位伯父,您找谁?” 长兴侯不言语,他又定定盯了很久,仰天长叹。 眼前的小姑娘十三岁大小,因为常年做农活,个头窜得比长兴侯府里的姑娘猛,但是却瘦的厉害,皮肤也被晒得微黑。她的脸尖瘦,看着并不健康,然而那双眼睛却出的好看,好看的让人觉得不应该出现在这种村子里,而应该长在一个国色美人身上,养在深宫,得万千宠爱,受百人伺候。 不会有错了,这个姑娘的眼睛鼻子,和他的妹妹楚珠几乎一模一样。反而四姑娘楚锦妙,这些年越长越寡淡,和他一点都不像。 长兴侯慢慢走近,问:“你叫什么名字?” 苏瑶觉得很怪,但还是甜甜笑着回答:“我叫苏瑶。您不是这里人吧,您是迷路了吗?” 长兴侯没有回答苏瑶的问题,而是问:“瑶?这不太像是村里人能起出来的名字。” “因为我娘说,我出生时一个道士送了我一块玉,他给我起名叫瑶,我们家也就这样叫着了。” 长兴侯看了苏瑶的玉,那是一块干净剔透、内里飘着红絮的玉,看质地价值不菲,而里面的红絮也很是精妙,宛如鲜血滴入清水的那一瞬间,被白玉禁锢。长兴侯突然就想到类似滴血认亲的传闻。 苏瑶,或者说楚锦瑶出生那年,太原府来了个游方道士,据说一身是宝,身上带了一块价值连城、能起死回生的宝玉,来人间寻主人。长兴侯是不大信这种传闻的,但是他想到自己的孩子快出生了,无论男女,嫡出血脉总是难得,所以他想为孩子寻一块好玉,好为孩子打一块保命玉锁。他亲自寻到道士面前,道士看了看,却说:“玉和你的女儿有缘,但是却不能给你。” 长兴侯听了之后嗤之以鼻,拂袖而去。他是侯爷,屈尊纡贵去寻一个道士已经是极大的体面,而这个道士却不识抬举,满口胡言。什么叫玉和女儿有缘,却不能给他这个父亲?先不说赵氏怀的是不是女儿,道士不给他,又要如何到他女儿手中?还不是想趁机抬价。 之后,鞑靼犯边,长兴侯领兵抗敌,很快就把这回事彻底抛在脑后了。 直到十三年后,长兴侯站在楚锦瑶面前,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这位伯伯,该回神了!”楚锦瑶笑着说,“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北,就能出村了,我还要回去劈柴烧水,不能送您出去了。不然等我娘起来,她又要骂我了。” 长兴侯皱眉:“你一个小姑娘,还要劈柴烧水?” 侯府里别说姑娘,就是伺候姑娘的丫鬟也不会做这些粗活了。他的嫡出女儿大姑娘、四姑娘从出生起就有一个奶嬷嬷、两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贴身伺候,身边还跟着许多长辈派过来的侍从,可以说旁边一刻都离不了人。四姑娘楚锦妙学女红的时候被针扎了手指,都会被众人好一通折腾,又是敷药又是请大夫的。而楚锦瑶却要在这样冷的大冬天早起,去路上拾柴火,回来后还要劈柴烧水、打扫院子,楚锦瑶才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长兴侯知道大姑娘、四姑娘过的是什么生活,正因如此,听到楚锦瑶这样说才难受非常,而更可气的是,这户农家故意在生产时调换了女儿,让他们那个本该是农妇的女儿楚锦妙进侯府享受荣华富贵,而真正侯门千金,养在他们家没有好的环境就罢了,甚至还要被他们指使着干活! 长兴侯怒不可遏,此时他已经下定主意,带眼前的小姑娘回府,保留她的名字,跟随族里女孩的辈分唤作锦瑶。至于苏这个姓氏,留给农户他们自己的女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1.行苑祈福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楚锦瑶迷路了, 正在找秦沂问路中。 “四表妹。”林熙宁快走两步,拦到楚锦妙前面,无奈地问, “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了。你一口一口五表妹, 对啊我知道她回来了,我这个鸠占鹊巢的人就要给人家让位置, 你们所有人都去她那里好了!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今天我丢的脸还不够多吗?” 林熙宁一听,可算知道楚锦妙这是怎么了。他赶紧说道:“你这是什么话, 我们五六岁就认识了,但是今日才是我第一次见她, 我是觉得她孤零零一个人, 连路都找不到,这才带她到外祖母这里来。论起亲厚来,当然还是你我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更亲近啊!” “你也觉得她可怜。”楚锦妙冷笑, “对啊, 她才是真的千金小姐, 我就是个冒牌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出去了。就她可怜, 反正都是我活该。” “哪有的事。”林熙宁放柔了声音, 细声安慰楚锦妙,“你才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 十三年的功夫呢, 大家都把你当亲生姑娘看。现在虽然五表妹回来了, 但是她才这里住了多久,你住了多久,外祖母等人有心弥补她,才会对她格外关注,但实际上,外祖母和舅母等人肯定更疼你。你想想,如果家里来了客人,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客人?” 楚锦妙想了一会,不情不愿地说:“是。” “那不就成了。”林熙宁笑道,“你看你也懂这个道理,你和五表妹就是这样。你且放心好了,你才是养了十三年的亲闺女。感情啊,都是处出来的。” 楚锦妙被说通了,一直拉着的脸这才露出些笑意:“那你今天为什么对她那样周到?她长的好看,你是不是……” “你都想什么呢。”林熙宁笑,伸手去弹楚锦妙的脑门,“她对我来说,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便是别府的姑娘在家里迷路,我也会带她们出来,和五表妹没有关系。”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那就好。” “你啊,还是这么爱使小性。”林熙宁看着楚锦妙,宠溺地笑了。 “可是没有五姑娘,还有六姑娘,七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在席面上,好些姑娘都在偷偷看你。”楚锦妙说着说着就哀叹,“你是王府的嫡子,而我只是侯门一个普通小姐,甚至还不是正经出身的姑娘。原来我们年纪小,年少无忌,可是眼看我们都长大了,以后,恐怕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厚了。” 林熙宁想起母亲到长兴侯府的来意,低低说了句:“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楚锦妙苦笑。她脸上的笑意淡薄苦涩,显然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她说:“怨只怨我,小时候没直接病死了得了,反倒要活到现在,霸占人家的富贵。” “四表妹!” 楚锦妙摇摇头,不想再说,她问:“表哥,你们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家里本来嘱咐林熙宁不要往外说的,可是表妹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她迟早都会知道。林熙宁这样想着,看四处无人后,就悄声对楚锦妙说:“母亲这次回来,是想挑两个姑娘,去王府陪县主读。” “县主!”楚锦妙捂住嘴,县主在太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怀陵王的嫡女,对她们这些侯门小姐来说,那是尊贵无匹、高不可及的存在。楚锦瑶吃惊道:“无缘无故的,怎么扯到县主身上了?而且,县主若想读,以前便会找人去陪,为什么现在才找?” “唉,还不是因为那位。”林熙宁飞快地指了下北方的方向,对楚锦妙暗示道,“那位就在山西,我大伯,想放开手搏一把。我们家三妹妹不喜欢读,整日疯玩,伯父伯母实在管不住了,这才想着,从外面找几个姑娘过来,有同龄人陪着,三妹妹也许能坐得下去。” 楚锦妙开始没听懂,那位是谁?林熙宁为什么不明说?可是等听到后面,再想想林熙宁手指的方向,楚锦妙吓得险些叫出声来:“你是说,太子?” “嘘!”林熙宁连忙去捂楚锦妙的嘴,楚锦妙嘴被捂住,吃惊地瞪大眼睛。林熙宁赶紧去看周围,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等他回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快放手,往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地说道:“对不住,四表妹,我刚才失礼了。” 说着,林熙宁的脸就红了。 楚锦妙恍惚地摇头,嘴里道着:“无事。”然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理会林熙宁的动作,她的全部心思,都已飞到另一个人身上。 去王府陪县主读,说不定还能见着太子。若是县主真成了太子妃,那伴读呢? 荣宁堂内,楚珠遣散了下人,也在和楚老夫人说这件事。 “娘,你也知道,现在太子就在大同。郡王爷在大同那边有人脉,听他们说,似乎太子上次追击鞑靼,受了不小的伤,这几日一直闭门养病,概不见客。郡王打发了人去探望,想顺道探一探太子爷的口风,都被东宫的公公拦下来了。虽然见不着太子,但是太子人就在山西,这是跑不了的。据内部消息说,总兵大人有心劝太子殿下来太原养伤,毕竟,边关太危险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楚老夫人都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太子殿下要到太原来?” “太子爷不发话,谁敢说个准呢。”楚珠说,“不过,应当有七成了。” “哎哟,祖宗啊。”楚老夫人心怦怦跳,她忍不住站起身,在堂下走了一两圈,平静心中的惊骇。等楚老夫人情绪平定了,顾嬷嬷才上前,扶着老夫人坐到罗汉床上。楚老夫人惊叹道:“若是太子来太原了,这就是我们楚家天大的荣耀啊!若是我们长兴侯府有幸接待太子殿下,便是日后见了祖宗,脸面上也有光彩的很。” “正是呢。”楚珠笑道,“前几日大哥忙成那样,多半就是在打听这件事。” 经楚珠这一提醒,楚老夫人也想到了,前段时间,就是将五姑娘接回来之后,长兴侯忙的半个月不见人影。原来那时候,他就听到风声了。楚老夫人埋怨:“他也真是的,这种大事,怎么都不和我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娘,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呢。”楚珠若有所指地笑道。 “哦?”楚老夫人惊疑地看着楚珠。楚珠见关子卖够了,才得意地开口:“娘,郡王府虽然不在太原,但离太原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太子殿下来了太原,能有规格接待太子爷的人家,数来数去都没多少。怀陵郡王府不发话,谁敢应承接待太子这种事?所以显然,太子殿下的头一站必是我们王府。娘,你也知道,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了,太子爷十七,你看看这个年龄,这岂不是天赐良缘,挡都挡不住?” 楚老夫人这才明白林家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怀陵郡王府是大燕为数不多的几个异姓王,眼看这几年皇上对藩王的猜忌越来越重,皇帝的亲生兄弟都讨不着好,更别说怀陵王这个异姓王。如果真让县主成了太子妃,那怀陵王府,就是一步登天了。 见楚老夫人明白过来了,楚珠才接着继续说:“太子来太原还没个准,什么时候来也没人知道,但是县主的事却可以早早准备起来了。县主身份尊贵,从小呼风唤雨地长大了,脾气很有些骄纵。县主在家里横就罢了,到了太子面前,哪能和太子爷顶撞?若是想要谋求太子妃之位,县主这个脾气一定要改,所以郡王和王妃想押着县主读学规矩,好好磨一磨她的脾性。可是,县主怎么都不肯好好学,一个月就赶跑了两个夫子,郡王和王妃没办法了,就想着能不能从外面挑几个姑娘进来,陪着县主读。只要能让县主静下心来,就是大功一件。” 楚老夫人已经听懂了:“你婆婆的意思是……” “对。我们家老夫人的意思是,长兴侯府也是太原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我们家姑娘的规矩、品性都是信得过的,所以,老祖宗和王妃想从我们家挑两位姑娘过去,给县主做伴读。” 楚老夫人听到后面已经是满面笑意,她激动地拍手:“好好好,我们长兴侯府的姑娘,自然都是一顶一好的。等明日我让姑娘们好好拾缀拾缀,你来掌掌眼。” “娘,王府选伴读,哪能这样草率。”楚珠按住了楚老夫人的手,笑道,“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们传个信,真正的伴读人选,不得我婆婆和王妃点头啊。我哪儿能做的了主!” 楚老夫人也笑道:“是我糊涂了。” “今日几位姑娘我都见了,心里差不多有数。母亲,这次我还从王府带来两个教养嬷嬷,先让她们给咱家姑娘教教规矩,等过几天,王妃会在王府设宴,到时候把姑娘们都带去,这才是正式地相看呢。” “好,我明白了。”楚老夫人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看来不能再散养着这几个姑娘了,她原来觉得女儿家迟早都要嫁人,去了别人家当媳妇就要被婆婆立规矩,所以楚老夫人一直不愿意太苛责几个孙女,趁没嫁人,在娘家好好过几天好日子吧。不过现在看来,却不能让她们这样松闲了。 第二天,荣宁堂早早就有人来请安。因为楚珠在,姑娘们都盛装出席,力要在姐妹中拔尖。姑娘们都在暗暗比拼,突然帘子一动,楚锦妙来了。 楚锦妙从林熙宁那里知道了内幕消息,今日打扮越发上心。她穿了最贵重的妆花缎衣裳,颜色素淡,但是却流光溢彩,自带贵气。她在裙摆处用金线绣了一圈蝶恋花,白锦映金,贵气非常。 其他几个姑娘一见楚锦妙,都暗暗骂了句就你受宠,就你有人补贴。妆花缎是云锦里面的高端布料,可谓贵中之贵,楚锦妙将这一身穿出来,瞬间没人说话了。 楚锦妙暗暗得意,这可是她精心准备的衣服,光着一身布料就值上百两,更不用说金线、镶边之类的配饰。姑母手里的伴读之位,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这时,丫鬟清脆地叫道:“五姑娘来了!” 楚锦瑶笑着进入荣宁堂,她一进门,刚站稳,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嗖地一声朝她看来。 怎么了?她有些愣怔,大家为什么都穿成这样?尤其是楚锦妙,今儿难道要出门? 楚锦瑶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都有些害怕了。她今日穿的是老夫人赐下的那件云锦衣服,昨天被七姑娘泼了水,楚锦瑶赶紧回去换衣服,导致今天才将她新做好的云锦袄裙穿出来。她怕衣裙素淡,还自己在裙褶处做了些花样。楚锦瑶一身云锦灿如云霞,因为褶子打的多,裙摆被撑得重重叠叠,宛如孔雀开屏。一眼望去,她整个人仿佛立于霞光之中,带着一种清浅的艳丽。 “我们自己做吧,自己经手总要精细些。” “好。”丁香和山茶说着就拿剪刀出来,楚锦瑶却喊住她们:“且等等。从中间裁,最后两边的料子都浪费了,一旦剪碎就只能做些荷包。把尺子给我。”楚锦瑶拿着尺子,斜着比划,说:“这样试试。” 山茶迟疑:“行吗?好好的料子,最后可别剪坏了。” “不会的,我以前试过。”楚锦瑶原来家里情况不好,一匹布要用许多年,家里的衣服都是她在缝改,慢慢的,楚锦瑶就掌握了一手好针线。如何省料子又好看,她深有心得。 山茶还是不肯做,还是丁香,按照楚锦瑶的说法,划线,裁剪。楚锦瑶和丁香两人搭配着,几个二等丫鬟也过来打下手,没一会,上袄就裁出来了。 二等丫头桔梗赞叹:“还真是省了好些。最重要的是剩下的料子还是整的,以后做什么都方便。若是裁碎了,就只能做帕子荷包类的小玩意了。” 楚锦瑶说:“这只是外面的亮面,里面内衬还需要另裁。丁香,你去取那匹素色细纱的料子来,我记得还剩下一些。” 丁香抱过来之后,几个丫鬟围在一处,用手掂了掂布料,问:“姑娘,这够吗?” 楚锦瑶上手摸了一下,肯定地说:“够。” 丁香和桔梗几个人是不知道怎么办了,楚锦瑶说什么她们就做什么,最后,竟然还真刚刚好裁了出来。 桔梗由衷叹道:“姑娘,您手真巧。” 接下来又是裁马面裙。山茶问:“这是匹白底紫花的料子,做袄子就罢了,做马面裙,是不是颜色太浅,压不住?” 楚锦瑶也在担忧这个,她仔细看了看布料上的花纹,说:“先剪出来,等打褶子的时候再想办法。” 布料剪好后,楚锦瑶自己拿了一片,坐在一边锁边。她用手压着,试着打了几个褶子,又从布料娄里抽出来一条缎子,比划了一下。 丁香桔梗几个人正在缝边,突然桔梗叫了一声:“姑娘!” 丫鬟们都抬头看,桔梗围过来,拿起楚锦瑶锁好的褶子看。楚锦瑶在褶子上缝了紫色纱缎,一直延伸到膝盖的位置,然后将纱缎间断,最下端剪成尖头,在里面衬了块硬些的布料,最后缀上了流苏。桔梗爱不释手,说:“这样好看,就像孔雀的尾翎一样,等褶子都打完了,这些硬绶一条压一条,一定像孔雀开屏一样,好看极了!” 丫鬟们都围过来看,楚锦瑶当着她们的面演示了如何缝,然后收边。手巧的丫鬟看一遍就会,脑子笨些记不住的,还得围在楚锦瑶身边再看一遍,不时有丫鬟拿了裙子过来,问:“姑娘,是不是这样?” 楚锦瑶一一指点,抱厦里一时热闹极了。楚锦瑶手快,没一会就将一片裙子做好了。她担心秦沂看这些无聊,拿了一片云锦缎面,用小娄装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就说:“我在外面坐着有些累,我到里面歇一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2.把她送走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腰挺直。抬下巴, 不要把脸缩到里面。”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指示, 歪歪扭扭地练习请安的姿势。楚锦瑶心里想, 齐泽这个精听起来脾气不大好,没想到教人的时候,还算耐心, 她做错的地方他会一点一点纠正过来,并没有骂。 “不要晃。” “我也不想晃。”楚锦瑶艰难地说, “可是我控制不住。”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 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 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 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 若是歇息,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没想到, 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 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 不要将腿露出裙外, 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淡淡开口,“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凳子上缝了锦垫,坐着很是舒服,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 秦沂素来最讨厌人哭,然而这次楚锦瑶流泪,他却没有再嫌弃。过了一会,他说:“云锦太贵重了,你就算能辗转将东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说不定,反会招祸。”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其他钱,这匹锦是我唯一的私财。” “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擦擦眼泪吧,别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楚锦瑶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着这些,莫非银钱还会从天而降?” 秦沂突然问:“如果你遇到一个大人物,很高很贵的身份……嗯,比你父亲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帮你呢?” “他愿意帮我,我就能白受着吗?”楚锦瑶指尖轻轻点着玉佩,说,“你刚刚来人世,难免会想着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诉你,这种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行,即使那是个大人物也不成。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别我一时不注意,你被人骗了去!” “就凭你?” “哎,凭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别的我不敢说,保护你,我绰绰有余。”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楚锦瑶继续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觉得可笑,他笑过之后,懒得纠正楚锦瑶,而是揪着另一个点:“我不是刚刚来人世。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楚锦瑶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径的歪念头,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秦沂嗤笑:“就你还担心我……把那匹云锦好好收着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用。银钱和你姐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啊……楚锦瑶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锦瑶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笑过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却没有反驳。楚锦瑶并不知道,这句玩笑意味着什么。 苏慧的事一时半会没有法子,楚锦瑶刚刚回家,自己都没站稳,怎么可能将手伸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她的东西还没传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楚锦瑶明白这个道理,苏慧急不得,攒钱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一个闺秀女子该会的礼仪。 其实天下人情往来都是互通的,楚锦瑶原来没有入门,怎么做都不得要领,但是现在有秦沂在一旁提点着,楚锦瑶很快就上手了。而且礼仪这些东西,外行人瞎扑腾一天,不如内行人一句提点。有秦沂这种眼睛极其毒辣的人帮衬,而楚锦瑶自己也肯下苦功夫,十来天过去,楚锦瑶就能做的像模像样了。 就连赵氏房里的丫头都说,五姑娘仿佛脱胎换骨,一下子就开窍了。虽然规矩还不如其他几位姑娘,但是光看架势,已经有了。 至于梳妆首饰这些……女人在这方面都是天生的可塑之才,没过多久,楚锦瑶就对这些黛螺口脂如数家珍了,秦沂也很是佩服。 经过了艰难的适应期后,楚锦瑶再行走在侯门曲折的回廊上,心里终于不再觉得虚浮没底。这个痛苦的过程,她的母亲没有管她,她的父亲压根没见着人影,她的其他亲人也都事不关己,真正帮她的,竟然是相识了没几天的秦沂。 楚锦瑶从前总是想着和母亲好好亲近,然而她的母亲正眼都肯不看她,等楚锦瑶度过了艰难的蜕变期后,反而对赵氏没那么强烈的孺慕之心了。 因为她最需要母亲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楚锦瑶穿着一件立领对襟深绿短袄,衣襟上盘着如意盘扣,下面穿着一条浅绿缠枝花马面裙,脚上蹬着兔毛靴,步履轻缓地朝怡安院走去。她目视前方,肩膀平直,腰也直直挺着,每一步间隔基本不变,不疾不徐,平稳轻巧。进入院门后,院子里洒扫的婆子停下身,给楚锦瑶问好,楚锦瑶脚步微停,对着丫鬟婆子点头一笑。 楚锦瑶按照秦沂的说法,笑得时候微微收着,动作不要太大。然而她的眼睛又圆又黑,这几天脸吃胖了,原来的尖脸成了鹅蛋脸,笑起来时眼睛里仿佛有星光,脸侧的酒窝也若隐若现,简直能甜到人心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3.赶尽杀绝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话一出,屋里好些人都精神一震, 姑娘们也都低低地骚动起来。 此时礼教严苛,兄妹七岁不同席,姑娘们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见到的男子屈指可数,适龄的外男就愈发少了。食色性也, 少年慕少艾是人之常情,正值芳龄的姑娘们也不例外。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 一路上目视前方,并没有左右张望, 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 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 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 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 让我受教不已, 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 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 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 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 二月春寒料峭,夜里颇有些凉气,她这样睡,明日起来又要肩膀疼。 秦沂折回身,拉高锦被,盖到了楚锦瑶身上。 秦沂突然发现,他可以碰到真实的东西了。 这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这个消息一旦闹大,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换作楚家的男子,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4.再度送走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三姑娘想着就露出笑意, 她对自己笼络男人的手段非常自信, 她敢说, 只要她能顺利去了王府, 之后必能让世子对她生出好感,然后顺理成章留在王府里,能当世子妃最好, 就算当不了,侧妃也比寻常人家强。赵氏那么恨姨娘,她的婚事落到赵氏手里, 能得什么好?还不如她自己来争取。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只要拿准了男人, 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 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 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 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 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 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 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 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 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书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 “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书摊开,摆出我在看书的假象就够了。对了,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我又看书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到底,六姑娘能依靠的,还是仅有自己。 “姑娘?”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六姑娘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甚高兴地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细若蝇闻地说:“没什么,我怕姑娘睡着了,这才唤了一声。” 六姑娘收回手,被丫鬟按摩了怎么半天,她的手已经好多了。六姑娘眼睛平静如古井,幽幽说道:“不得长辈喜爱,实在是步履维艰,看来只能自己努力些,才能改变处境。” “姑娘?”丫鬟试探地问。六姑娘回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这几日我要勤学勤练,你们提早准备好笔墨等物。” “是。” . 朝云院内,楚锦瑶刚刚把第三页大字写完。 秦沂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看到楚锦瑶还在练字。他回头望了眼天色,说:“你一直都在练字?” “对。”楚锦瑶放下笔,揉了揉已然僵硬的手腕,又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已经写满三大页了,这仅是成品,中途写废的纸还有许多。三姑娘为了显示勤勉,让人将书房的灯一直燃着,六姑娘狠下心让自己练习,但写了一页纸就觉得手乏,不想再写,而楚锦妙陪赵氏说了一晚上话,帮着赵氏斗后院的姨娘。唯有楚锦瑶,是真的练习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 就是秦沂也感叹:“用不着这样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这样逼迫自己。”楚锦瑶的功夫,都比得上科考的学子了。 “不行。”楚锦瑶摇头,“我从前没机会写字,已经比姐妹们差太多了,自己再不努力,那就活该被人嘲笑了。我再写一页就好,你乏了就先休息吧。” 秦沂看了一会,默默叹气。他突然说:“我从前还总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的。” “真的吗?”楚锦瑶惊喜,笑着从纸上抬头,看向秦沂。 灯光下,楚锦瑶的眼睛亮的几乎在发光。秦沂也轻轻笑了,难得轻柔地点头道:“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觉得。只要想到日后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生活,我就觉得惶恐,可是想到还有你陪着,却又觉得都不算什么。” 秦沂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楚锦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听到这句话,楚锦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虽然不知为何秦沂出现在她的玉佩里,但是秦沂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对人间非常了解的精怪,楚锦瑶不觉得对方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想,她能遇到秦沂,已然是上天厚爱,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唯有祝福秦沂远走高飞,更上一层。 “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齐泽,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话刚出口,楚锦瑶又后悔了,“不行,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也是白白难受。你看你会这么多东西,属于你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而不是我这个仅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的内宅闺秀。你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秦沂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秦沂想过很多次,他迟早都要离开,早些提醒楚锦瑶,让她对此有心理准备,这是为她好。然而等他真的提起这个话题,秦沂却很不喜欢。他莫名不喜此刻沉重的氛围。 “算了,这一天还远,以后再议吧。”秦沂叹气。 而楚锦瑶这次却没有像原来一样听从秦沂的话,她解开络子,将玉佩从中取出。这块玉剔透细腻,玉质极好,玉中宛如血丝一样的红絮更是泛出一种妖异的美感。楚锦瑶端详了很久,说:“齐泽你看,玉里的红絮已经很少了。” 秦沂不知为何,没有接话。楚锦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红絮全部消失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赌,我不想让你冒这份风险。” 隔了一会,她艰难地说:“我们想办法吧。” 边关清苦,戍守一刻都不能松懈,秦沂也带人出关好几次,追击鞑靼骑兵。正月时鞑靼这群孙子又骚扰百姓,抢了东西就跑,他带着人追出五百里,等把这群鞑靼骑兵围起来,打算斩草除根时,他一个没注意,出了些意外。 秦沂觉得,自己当时的伤,应该蛮严重的。他不怕后续无援,大同总兵还没这么大的胆子,他怕的是自己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回皇城。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这才说:“你帮我良多,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按道理,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网,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5.主动出击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 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 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 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 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 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 时代都是贵族, 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 眼角却微微上勾, 形状非常优美, 眼珠极黑又极润, 不笑时盈盈发光, 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 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 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6.帝驾亲征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锦妙合上书, 道:“今日嬷嬷讲的极好, 我心有所感,只觉口齿余香,久久不能平静, 便干脆留下来,再读一会。” 邓嬷嬷走上前,等她看楚锦妙书上的字迹后, 讶然道:“姑娘竟然也读过世说新语?” “不敢,只是闲暇时翻看过一二罢了。” 邓嬷嬷指着书上的字, 问:“这些都是你写的?” “是我从前读过之后,随性写下的。”楚锦妙略有些不好意思, 反手合上书, 站起来说,“让嬷嬷见笑了。” 邓嬷嬷却摇头,拿起楚锦妙的书, 大致翻了翻。只见书上错落分布着墨迹,好些甚至还是陈年的墨,一看就知时常翻阅,书上甚至还写了感悟。邓嬷嬷看了后点头笑道:“四姑娘倒让我意外了, 这些书不是科考书目, 男子都很少读, 不曾想四姑娘却精读了许多遍。四姑娘涉猎之广, 让老奴惭愧。” “不敢当, 嬷嬷切不要这样说。”楚锦妙摆手笑道,“我都是平日里读着瞎玩的,我又不需要考贡举,哪里敢比哥哥们的功夫。” “四姑娘这就过谦了。”邓嬷嬷笑,她原来只听人说四姑娘素有才名,今日才算真正见识了。她顿时起了爱才之心,闺秀中难得有这样聪慧好学的姑娘了,邓嬷嬷和颜悦色地问:“四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夫人那里该用饭了。怎么不见人来寻你?” 楚锦妙苦笑:“我是什么身份,哪又有人来寻我呢。” 邓嬷嬷恍然想到,四姑娘虽然挂着姑娘的名,但真实身份却不是楚家的小姐。这位姑娘也是可怜,好端端的家待了十三年,突然一朝被告知,她不是这个家的人,真千金另有其人。邓嬷嬷很是惋惜,才女的命运总是这样流离,邓嬷嬷越想越不是滋味,她说:“四姑娘不必这样低落,你的才华在这里摆着,迟早都会发光。即便明珠蒙尘,但只要是明珠,总有一日会遇到识才之人的!” “谢嬷嬷安慰。”楚锦妙对邓嬷嬷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没维持多久,又变得愁苦哀怨,“我也希望能遇到嬷嬷口中的识材之人。可是我身份尴尬,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侯府,恐怕不能等到伯乐了。我也没想到,我竟然是抱错的女孩,这些年竟然白白霸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侯府愿意收留我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更多的我也不敢奢求,平素里被人埋怨几句也是该的,谁让我一出生就带着罪过呢。我原本觉得只有有一个安身之所,能让我继续看书就好了,可惜,终究是我奢望了。” 邓嬷嬷听了这话皱眉:“四姑娘,莫非,五姑娘暗地里在针对你?” 楚锦妙听了这话低头沉默,过了一会,她哀丧着脸摇头:“嬷嬷不要说了,她不喜欢听到这种话。本来也是我抢了人家的东西,她在外面过的不好,回来之后对我撒气,实在是应该的。祖母和父亲都有心补偿她,我又不是楚家正经的闺女,他们愿意养我就很不错了,我怎么敢说人家正经闺女的不是?反正也没什么,熬一熬就过来了。” 邓嬷嬷叹气,四姑娘本来是天之骄女,突然就被告知其实她是农户的女儿,这般身份巨变,哪个小姑娘能受得住呢?更别说,四姑娘还要面对曾经的姐妹和下人,恐怕她的身份挑明之后,原来的下人也敢公然怠慢她了吧?邓嬷嬷原本只觉得四姑娘安静又有才气,万万没想到,她私下里竟然过着这样的生活。 邓嬷嬷心生怜惜,只能说:“姑娘不必哀怨,以后都会好的。” “希望吧。”楚锦妙苦涩地笑了,叹道,“就是不知,这个侯府能容我多久呢。反正我身如浮萍,也无所谓了。” 邓嬷嬷没法说话,她也觉得对四姑娘来说,侯府不是久留之地。但是,王府伴读的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邓嬷嬷倒觉得给县主找一个有才华又好学的姑娘作伴很好,可是她说了不算,得王妃和老夫人点头啊!若这是邓嬷嬷能决定的,她现在就能安慰楚锦妙几句,可是她不能,也就没法给楚锦妙希望。最后,邓嬷嬷只能说:“姑娘放心,总会有人认识到你的珍贵,日后好生笼络着将你娶回去的。” 楚锦妙破涕而笑:“谢嬷嬷吉言。”她赶紧收起泪水,强装坚强地微笑,然而强装的坚强只会让人更心疼,楚锦妙仿佛不知道一般,说:“我觉得我和嬷嬷格外有缘,第一次见嬷嬷我就很喜欢您,只是一直不敢说,怕您觉得我谄媚。我这里有一本以前乱写的诗集,我送给您做见面礼怎么样?” 邓嬷嬷有些迟疑:“姑娘的诗集,这怎么好……” 楚锦妙一看邓嬷嬷要推辞,赶紧说:“嬷嬷不必推辞,这是我的心意。此番一别,恐怕我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将我的诗集送给您,也算圆了我的心愿。” 见楚锦妙这样说了,邓嬷嬷只好答应下来:“好,那老奴就逾越了。” 楚锦妙立刻从书堆下面抽出一本诗集,双手递给邓嬷嬷。邓嬷嬷随手翻了几页,突然听到楚锦妙“呀”了一声。邓嬷嬷抬头:“姑娘,怎么了?” “嬷嬷,我险些忘了,这里面有几首我哥哥的诗,若都是我自己的,那我直接就送您了。可是还有我二哥的诗,我也不知道他也没有另外誊抄一份,不好直接给您。要不,我今日回去再抄一遍,明日给您送来?” 邓嬷嬷笑道:“好,这是自然。”邓嬷嬷说完之后,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四姑娘不必太赶着,我们明日快午时才走,你慢慢抄,是赶得及的,你可万不能为了这件事而耽误了睡觉。” “我省得。”楚锦妙抿嘴一笑。她和邓嬷嬷正说着话,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四妹妹,你在吗?” 楚锦妙心里一咯噔,她怎么来了?但邓嬷嬷还在,楚锦妙没法不出声,只好勉强笑着应道:“我在。” 三姑娘楚锦婵一进来,就看到楚锦妙和邓嬷嬷站在一处,看样子已经说了许久的话。三姑娘眼神一闪,心里暗骂,但脸上却立刻笑了出来:“四妹妹怎么在这里?倒叫我好找。” 楚锦妙尴尬地笑,完全不想搭理三姑娘。楚锦妙赶紧说:“时候不早了,我送邓嬷嬷出去吧,别误了嬷嬷吃饭的时辰。” 三姑娘却不肯就这样放过,硬拉着邓嬷嬷说话。楚锦妙生怕被三姑娘坏了事,她好不容易给邓嬷嬷留下个好印象,可别被三姑娘这个蠢货毁了。 楚锦妙偷偷拉三姑娘的衣袖,眼带威胁:“三姐,我们该回去了,祖母要找了。” 三姑娘心里冷笑不已,她说:“祖母那里有大姐和五妹妹呢,祖母怎么会想起我们?” 邓嬷嬷听了,问:“听起来五姑娘似乎很受宠?” 提起楚锦瑶,三姑娘和楚锦妙暗暗对视一眼,统一战线,说道:“没错,祖母觉得亏欠了她,对她极好。我们几个姐妹也是能让即让,可惜就是这样,她还总是针对四妹妹……” 楚锦妙等三姑娘说完了才打断:“三姐,你别说了,让嬷嬷笑话。” 邓嬷嬷心里有数了,说:“快要传膳了,两位姑娘赶快回去吧。” 三姑娘和楚锦妙一齐行礼,目送邓嬷嬷离开。等邓嬷嬷走远,完全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后,三姑娘推开楚锦妙的手,冷笑:“四妹妹可真是好手段,我们明明说好了结盟,到最后,你就这样背着我偷偷和邓嬷嬷讨喜?” “各凭本事罢了。”楚锦妙收起自己的诗集,脸上哪还有方才楚楚可怜的样子。她再懒得看三姑娘一眼,扭身就要出去。 三姑娘眼尖,看到了楚锦妙手里的东西,连忙去抢:“你这是什么?是不是偷偷写给世子的?” 楚锦妙简直觉得这个人不可理喻,她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偷偷给男子写诗,做这等没脸的事?她死死拽着诗集,不肯放手,这可是她要送给邓嬷嬷,让邓嬷嬷带到王府给王妃掌眼的!怎么能被三姑娘这个小娘养的抢走。三姑娘见楚锦妙死活不肯松手,越发觉得这里面写了情诗,楚锦妙要先她一步勾引世子!三姑娘手上也使了大力,最后,“刺啦”一声,诗集竟然被她们俩拽成两半了。 手上力道骤松,楚锦妙控制不住地后退了好几步,等她站稳,就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诗集被撕毁了! 楚锦妙怒不可遏,喝道:“楚锦婵,你做什么!” 三姑娘也被闪了个正着,等她站稳之后,翻了翻诗集,不屑地说:“原来是这些伤春悲秋的酸诗。你倒是早说,谁耐烦看。” 楚锦妙气得浑身发抖,而三姑娘还是混不吝的样子,凉凉地说:“你别做这副样子给我看,我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没用的!被撕毁了又不是认不出里面的字,你本来也要抄一份,又没什么损失。” “你……”楚锦妙气得手都在抖。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楚锦妙方才还处心积虑地诋毁楚锦瑶,现在就被三姑娘气得倒仰。三姑娘阴阳怪气地说:“谁让你背着我吃独食,该!要不是楚锦瑶长得实在好看,而三房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谁耐烦和你结盟?” 楚锦妙知道和三姑娘生气也没用,这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听到楚锦瑶的名字,楚锦妙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你刚才说,楚锦瑶……” . 午饭过后,楚锦瑶就待在抱厦里写字。她才写了一会,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丫鬟说,是怀陵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楚锦瑶想了想,说:“姑母她们明天就天走了,今日世子来给老夫人请安,倒是礼数周全。” “他一直都这样。”秦沂不甚在意,他见过林熙远几次,知道这个人的性子。而楚锦瑶听了却被吓一跳,她眼珠子偷偷瞅了瞅两边的人,压低了嗓音说:“你小声点,周围还有人呢!” 楚锦瑶能听到秦沂说话,自然其他人也能,所以人多的时候他们一直非常小心。最近秦沂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按捺不住在外面说话,楚锦瑶觉得多半都是因为他每日都出来晃荡,慢慢的心变野了,就不再像刚来时那样谨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7.边关惊变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锦瑶洗漱完, 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 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 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 看到是她,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这是最要紧的事, 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 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 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 看来昨日放假, 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除了学规矩, 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 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 坐下没多久, 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 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 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书画如何, 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身份、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楚锦妙、楚锦瑶、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书,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 所以楚锦妙福了一身,对嬷嬷说:“献丑了。” 楚锦妙端起笔,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又小心地写下女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尽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然而有了楚锦妙为难楚锦瑶在前,楚锦瑶紧接着就把楚锦妙捧得很高,不知不觉,两位嬷嬷心里对楚锦妙的预期抬高了许多。等再看到楚锦妙的字,虽然比楚锦瑶的好看了许多,但是她们的心里期望高了,反而觉得寻常。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 散学之后,楚锦瑶出门时正好和楚锦妙遇上,楚锦瑶停下身,故意说道:“四姐姐,要不你先走?” 楚锦瑶声音不低,周围许多丫鬟婆子都朝这个方向看来,楚锦妙刚刚被楚锦瑶说“我不介意你,你也不用一直和我别着劲”,如果这时候她真的为难楚锦瑶,这不就是坐实了她刁难楚锦瑶之名么?楚锦妙气得微微发颤,而她看着楚锦瑶的眼睛,却轻松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她故意的!楚锦妙咬牙切齿地想道,看来,是她低估楚锦瑶了。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笑,说:“我们都是亲姐妹,我历来都是把五妹妹当亲生妹子疼的,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五姑娘先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8.倾国之祸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林熙宁一听, 可算知道楚锦妙这是怎么了。他赶紧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五六岁就认识了, 但是今日才是我第一次见她, 我是觉得她孤零零一个人,连路都找不到, 这才带她到外祖母这里来。论起亲厚来,当然还是你我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妹更亲近啊!” “你也觉得她可怜。”楚锦妙冷笑,“对啊,她才是真的千金小姐, 我就是个冒牌货,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赶出去了。就她可怜, 反正都是我活该。” “哪有的事。”林熙宁放柔了声音, 细声安慰楚锦妙, “你才是在这里长大的孩子,十三年的功夫呢,大家都把你当亲生姑娘看。现在虽然五表妹回来了,但是她才这里住了多久, 你住了多久, 外祖母等人有心弥补她, 才会对她格外关注,但实际上, 外祖母和舅母等人肯定更疼你。你想想, 如果家里来了客人, 是不是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客人?” 楚锦妙想了一会,不情不愿地说:“是。” “那不就成了。”林熙宁笑道,“你看你也懂这个道理,你和五表妹就是这样。你且放心好了,你才是养了十三年的亲闺女。感情啊,都是处出来的。” 楚锦妙被说通了,一直拉着的脸这才露出些笑意:“那你今天为什么对她那样周到?她长的好看,你是不是……” “你都想什么呢。”林熙宁笑,伸手去弹楚锦妙的脑门,“她对我来说,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便是别府的姑娘在家里迷路,我也会带她们出来,和五表妹没有关系。”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那就好。” “你啊,还是这么爱使小性。”林熙宁看着楚锦妙,宠溺地笑了。 “可是没有五姑娘,还有六姑娘,七姑娘。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在席面上,好些姑娘都在偷偷看你。”楚锦妙说着说着就哀叹,“你是王府的嫡子,而我只是侯门一个普通小姐,甚至还不是正经出身的姑娘。原来我们年纪小,年少无忌,可是眼看我们都长大了,以后,恐怕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厚了。” 林熙宁想起母亲到长兴侯府的来意,低低说了句:“不会的。” “怎么不会呢?”楚锦妙苦笑。她脸上的笑意淡薄苦涩,显然又想起自己的身世,她说:“怨只怨我,小时候没直接病死了得了,反倒要活到现在,霸占人家的富贵。” “四表妹!” 楚锦妙摇摇头,不想再说,她问:“表哥,你们这次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家里本来嘱咐林熙宁不要往外说的,可是表妹又不是外人,更何况她迟早都会知道。林熙宁这样想着,看四处无人后,就悄声对楚锦妙说:“母亲这次回来,是想挑两个姑娘,去王府陪县主读书。” “县主!”楚锦妙捂住嘴,县主在太原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她是怀陵王的嫡女,对她们这些侯门小姐来说,那是尊贵无匹、高不可及的存在。楚锦瑶吃惊道:“无缘无故的,怎么扯到县主身上了?而且,县主若想读书,以前便会找人去陪,为什么现在才找?” “唉,还不是因为那位。”林熙宁飞快地指了下北方的方向,对楚锦妙暗示道,“那位就在山西,我大伯,想放开手搏一把。我们家三妹妹不喜欢读书,整日疯玩,伯父伯母实在管不住了,这才想着,从外面找几个姑娘过来,有同龄人陪着,三妹妹也许能坐得下去。” 楚锦妙开始没听懂,那位是谁?林熙宁为什么不明说?可是等听到后面,再想想林熙宁手指的方向,楚锦妙吓得险些叫出声来:“你是说,太子?” “嘘!”林熙宁连忙去捂楚锦妙的嘴,楚锦妙嘴被捂住,吃惊地瞪大眼睛。林熙宁赶紧去看周围,确定无人后才松了口气,等他回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赶快放手,往后退了两步,语无伦次地说道:“对不住,四表妹,我刚才失礼了。” 说着,林熙宁的脸就红了。 楚锦妙恍惚地摇头,嘴里道着:“无事。”然而事实上,她根本没有理会林熙宁的动作,她的全部心思,都已飞到另一个人身上。 去王府陪县主读书,说不定还能见着太子。若是县主真成了太子妃,那伴读呢? 荣宁堂内,楚珠遣散了下人,也在和楚老夫人说这件事。 “娘,你也知道,现在太子就在大同。郡王爷在大同那边有人脉,听他们说,似乎太子上次追击鞑靼,受了不小的伤,这几日一直闭门养病,概不见客。郡王打发了人去探望,想顺道探一探太子爷的口风,都被东宫的公公拦下来了。虽然见不着太子,但是太子人就在山西,这是跑不了的。据内部消息说,总兵大人有心劝太子殿下来太原养伤,毕竟,边关太危险了。” 饶是见多识广的楚老夫人都被惊得倒抽一口凉气:“太子殿下要到太原来?” “太子爷不发话,谁敢说个准呢。”楚珠说,“不过,应当有七成了。” “哎哟,祖宗啊。”楚老夫人心怦怦跳,她忍不住站起身,在堂下走了一两圈,平静心中的惊骇。等楚老夫人情绪平定了,顾嬷嬷才上前,扶着老夫人坐到罗汉床上。楚老夫人惊叹道:“若是太子来太原了,这就是我们楚家天大的荣耀啊!若是我们长兴侯府有幸接待太子殿下,便是日后见了祖宗,脸面上也有光彩的很。” “正是呢。”楚珠笑道,“前几日大哥忙成那样,多半就是在打听这件事。” 经楚珠这一提醒,楚老夫人也想到了,前段时间,就是将五姑娘接回来之后,长兴侯忙的半个月不见人影。原来那时候,他就听到风声了。楚老夫人埋怨:“他也真是的,这种大事,怎么都不和我知会一声?我也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娘,更大的喜事,还在后头呢。”楚珠若有所指地笑道。 “哦?”楚老夫人惊疑地看着楚珠。楚珠见关子卖够了,才得意地开口:“娘,郡王府虽然不在太原,但离太原也就不到一天的路程。太子殿下来了太原,能有规格接待太子爷的人家,数来数去都没多少。怀陵郡王府不发话,谁敢应承接待太子这种事?所以显然,太子殿下的头一站必是我们王府。娘,你也知道,王府的县主,今年十二了,太子爷十七,你看看这个年龄,这岂不是天赐良缘,挡都挡不住?” 楚老夫人这才明白林家到底打着什么主意。怀陵郡王府是大燕为数不多的几个异姓王,眼看这几年皇上对藩王的猜忌越来越重,皇帝的亲生兄弟都讨不着好,更别说怀陵王这个异姓王。如果真让县主成了太子妃,那怀陵王府,就是一步登天了。 见楚老夫人明白过来了,楚珠才接着继续说:“太子来太原还没个准,什么时候来也没人知道,但是县主的事却可以早早准备起来了。县主身份尊贵,从小呼风唤雨地长大了,脾气很有些骄纵。县主在家里横就罢了,到了太子面前,哪能和太子爷顶撞?若是想要谋求太子妃之位,县主这个脾气一定要改,所以郡王和王妃想押着县主读书学规矩,好好磨一磨她的脾性。可是,县主怎么都不肯好好学,一个月就赶跑了两个夫子,郡王和王妃没办法了,就想着能不能从外面挑几个姑娘进来,陪着县主读书。只要能让县主静下心来,就是大功一件。” 楚老夫人已经听懂了:“你婆婆的意思是……” “对。我们家老夫人的意思是,长兴侯府也是太原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我们家姑娘的规矩、品性都是信得过的,所以,老祖宗和王妃想从我们家挑两位姑娘过去,给县主做伴读。” 楚老夫人听到后面已经是满面笑意,她激动地拍手:“好好好,我们长兴侯府的姑娘,自然都是一顶一好的。等明日我让姑娘们好好拾缀拾缀,你来掌掌眼。” “娘,王府选伴读,哪能这样草率。”楚珠按住了楚老夫人的手,笑道,“我这次回来,就是给你们传个信,真正的伴读人选,不得我婆婆和王妃点头啊。我哪儿能做的了主!” 楚老夫人也笑道:“是我糊涂了。” “今日几位姑娘我都见了,心里差不多有数。母亲,这次我还从王府带来两个教养嬷嬷,先让她们给咱家姑娘教教规矩,等过几天,王妃会在王府设宴,到时候把姑娘们都带去,这才是正式地相看呢。” “好,我明白了。”楚老夫人这样说着,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看来不能再散养着这几个姑娘了,她原来觉得女儿家迟早都要嫁人,去了别人家当媳妇就要被婆婆立规矩,所以楚老夫人一直不愿意太苛责几个孙女,趁没嫁人,在娘家好好过几天好日子吧。不过现在看来,却不能让她们这样松闲了。 第二天,荣宁堂早早就有人来请安。因为楚珠在,姑娘们都盛装出席,力要在姐妹中拔尖。姑娘们都在暗暗比拼,突然帘子一动,楚锦妙来了。 楚锦妙从林熙宁那里知道了内幕消息,今日打扮越发上心。她穿了最贵重的妆花缎衣裳,颜色素淡,但是却流光溢彩,自带贵气。她在裙摆处用金线绣了一圈蝶恋花,白锦映金,贵气非常。 其他几个姑娘一见楚锦妙,都暗暗骂了句就你受宠,就你有人补贴。妆花缎是云锦里面的高端布料,可谓贵中之贵,楚锦妙将这一身穿出来,瞬间没人说话了。 楚锦妙暗暗得意,这可是她精心准备的衣服,光着一身布料就值上百两,更不用说金线、镶边之类的配饰。姑母手里的伴读之位,她是一定要拿到手的。 这时,丫鬟清脆地叫道:“五姑娘来了!” 楚锦瑶笑着进入荣宁堂,她一进门,刚站稳,就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嗖地一声朝她看来。 怎么了?她有些愣怔,大家为什么都穿成这样?尤其是楚锦妙,今儿难道要出门? 楚锦瑶被人目光灼灼地盯着,都有些害怕了。她今日穿的是老夫人赐下的那件云锦衣服,昨天被七姑娘泼了水,楚锦瑶赶紧回去换衣服,导致今天才将她新做好的云锦袄裙穿出来。她怕衣裙素淡,还自己在裙褶处做了些花样。楚锦瑶一身云锦灿如云霞,因为褶子打的多,裙摆被撑得重重叠叠,宛如孔雀开屏。一眼望去,她整个人仿佛立于霞光之中,带着一种清浅的艳丽。 秦沂立刻判定,林熙宁有问题,而且还是牵涉到他的问题。秦沂顾不得周围的人,悄悄传话给楚锦瑶:“跟上林家这个小子,我有事情要办。” 楚锦瑶很快就出来了,她低声问:“怎么了?” 秦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林熙宁突然停下,和小厮说起话来,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奇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便是秦家的王爷,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确定没人后,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楚锦瑶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这有什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着,楚锦瑶趁巡逻兵走到另一侧去了,自己飞快地溜到墙角,朝前给裙子系了一个大大的结,然后一小段助跑,“噌”地一声就蹬到了墙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19.君辱臣死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这个婆子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训斥桔梗,就看到楚锦瑶挥了挥手, 对桔梗说:“说了你很多次, 让你收敛脾气,你总是不听。好在嬷嬷是夫人派来的, 气量大, 不会和你计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桔梗连忙地蹲下身,顺势说道:“奴不敢了,请姑娘饶命。” “行了,先把东西放进书房, 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 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 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 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 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 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 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 即使如此, 她还是强撑起笑意, 走近两步, 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说道,“既然是母亲派来的,那便是长辈,怠慢不得。丁香,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书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书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书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书。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嘛!”楚锦瑶继续撒娇,最后干脆说,“你若是不说,我就哭给你看。” 秦沂轻飘飘瞟了她一眼,说:“哭吧。” 楚锦瑶终于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孙嬷嬷那会说要去给赵氏告状,楚锦瑶说“那你便去罢”,当时的神态、语气,和秦沂的这句“哭吧”一模一样! 楚锦瑶心说还真是报应,她瘪了瘪嘴,小心翼翼,但又持续不断地戳秦沂的胳膊,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秦沂眉梢动都没动,但是手里的书拿了好一会,愣是一页都没翻。 秦沂实在忍无可忍,将书合上,沉着脸说:“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楚锦瑶立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秦沂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他道:“真是报应。” 楚锦瑶露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还殷勤地给秦沂倒了杯茶,虽然秦沂并不需要。秦沂本来板着脸,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的,具体受了谁的挑拨,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有这个人在,明日你见了赵氏,也是个麻烦。” “我明白。”楚锦瑶叹道,“明明楚锦妙才是从这里长大的小姐,也是她顶替了我的排行和身份,我还没敌视她呢,她反倒针对起我来。” “人心总是没有尽头的。”秦沂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走,原来楚锦瑶遇到困难,秦沂顺手就帮她解决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就不再帮她挡下一切,而且一点一点教她这些勾心斗角:“她主动对你出招是好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得刺激她动手。你如今是被陷害的人,天然占理,外面那个婆子也好,你母亲偏心也好,都不必理会。你放心纵容着那个婆子,让她越猖狂越好,等时机到了,直接捅到主事的人前,抖露给大家看。这就叫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楚锦瑶似有所感地点头:“你是说,我故意示弱,让孙嬷嬷越来越猖狂,最后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让祖母来插手处理?” “就是这样。”秦沂说,“你若是地位足够高,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可是你现在还不行,就只能迂回行事,给长辈卖可怜。还有你的父亲,楚靖是个拎得清的,楚锦妙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经意地透露给他,透露一点就够,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既然你母亲偏心,你就只能另辟蹊径,好歹让楚靖看看,你在后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楚锦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点头:“我明白了。内宅里的这些纷争,说白了和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区别,却偏偏要给自己罩一层被动的皮,仿佛做什么都是被动的,迫不得已的。” 原来在苏家,如果有人过来和楚锦瑶要家里银钱的钥匙,楚锦瑶绝对能骂死他,就是让村里其他人家来评理,也没人能说楚锦瑶一句不对,楚锦瑶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可是现在到了侯府,办事就不能这样直接了,若她真的训斥了孙嬷嬷一顿,大家只会说她不孝,而不会问她为什么。 环境不同,处事也全然不同,楚锦瑶正在努力地适应侯门里的新规则。 “没错,就是这样。”秦沂笑道,“男子总是喜欢无辜又柔弱的女子,你表现的太强势,反倒不容易讨好。” “男子都是这样?他们莫非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吗?” 秦沂被问得怔了一怔,他见惯后宫风云,然而此刻看着楚锦瑶亮的发光的眼神,他却只能小心地避开,说:“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这样……” “那你呢?”楚锦瑶没等秦沂说完,脱口而出。 “我?”秦沂笑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男女之事,远不在我的计划里。” 楚锦瑶方才的那句话问的莽撞,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听了秦沂的回答,她心底莫名有些空空落落。楚锦瑶压下莫名其妙的心思,笑着对秦沂说:“你说的对,男子都薄情的很,有那些功夫,不如专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情爱,都是虚妄。” 秦沂理智上觉得楚锦瑶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总有些不对劲。他皱眉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你现在才多大,不要总想着嫁人。” “谁想了?”楚锦瑶气恼,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暮光就慢慢深了。 第二日楚锦瑶去给赵氏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楚锦妙坐在赵氏身边,素手给赵氏剥桔子,赵氏的下手,正站着孙嬷嬷。 楚锦瑶便知道,自己被告黑状了。 “母亲。”她脸色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神态无异地给赵氏行礼。 赵氏将手放在桌子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听孙嬷嬷说,你不服管教,还蓄意顶撞孙嬷嬷?” 孙嬷嬷抄着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楚锦妙低头,专注地剥皮,都不曾抬头扫过一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0.英雄救美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入手的触感让楚锦瑶惊奇不已。云锦是应天府那边特贡的丝织品, 灿如云霞,故得云锦之名。云锦造价极高,最熟练的织娘两人配合, 一天也只能织一寸多,所以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这些稀少精美的云锦,悉数都要上贡给宫里贵人,在织造府有门路的, 才能零零散散买几匹出来, 而且都是小数目,不能大规模倒卖。这样一来, 民间云锦的市价可想而知。 就连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姑娘们都觉得难得, 更别说楚锦瑶。楚锦瑶忍不住又摸了摸,没想到这一下却坏了事,她指腹间还留着昔年做农活时的茧子, 放到这些娇贵的锦缎上,竟然把云锦勾了一条丝出来。 楚锦瑶连忙收手,她的动作惊扰到其他人,二房的七姑娘楚锦娇看到, 立刻嚷嚷了出来:“你怎么把云锦勾出丝来了?”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 其他人过来看了, 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 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 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 喝斥道:“都够了,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端出嫡长姐的架势,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楚锦瑶知道,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她走到楚锦娴面前,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中、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楚锦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坠了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楚锦瑶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不会有人哄,反而会惹姐姐苏慧担心。 过了一会,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别哭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顿时连哭都忘了。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但是人却嗖地一声站起来,朝屋里四处环顾。 屋里有人? 可是她明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对,刚才的声音,即使对方的声音清如流水击玉,但是听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锦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屋里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院子又远又偏,听说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莫非……这里闹鬼? 楚锦瑶脸都白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是何方神圣?”然而脚步已经慢慢朝门边挪去,打算一走到门边就立刻开门呼救。 那个声音许久没出现,过了一会,对方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已然带着明了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鬼?” 楚锦瑶停了一下,反问:“莫非不是吗?”她心里还在打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围…… “你后面有东西!” “啊!”楚锦瑶尖叫着抱膝蹲下,而对方见随口一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愉悦地笑了出来。这几声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样,方才笑声极冷,似乎是积年习惯所致,而现在却是真正忍俊不禁。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楚锦瑶这么大,听过最好的声音。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对方的可恶,现在楚锦瑶辨认出来了,声音就是从她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楚锦瑶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骂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弹了两下,很快陷入堆锦中。对方似乎很是意外,问道:“你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毫无波动,但是末尾却稍稍调高,威胁意味极重。楚锦瑶听到这个混蛋鬼差点吓死她,现在还这样嚣张,愈发生气,快步走到床边,捡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吓人还有理了?” 楚锦瑶在村里长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锦瑶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来是被侯府的繁华吓住,皇帝见了天宫还要诚惶诚恐呢,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一个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怎么能活泛的起来?二来便是,楚锦瑶想和真正的亲人好好相处。所以她无论见了谁,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请安问好之类的礼仪,她也都在努力学习、模仿。 虽然现在看来,她学的不太乐观就是了。 现在遇到一个随便捉弄人还特别嚣张的不明精怪,楚锦瑶攒了满肚子的气立刻爆发。然而她横虽横,但是脑子却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开玩笑,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着碰着了,她比谁都心疼。就算要教训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呀! 玉佩里的这个声音显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被摔来摔去,没有说话,等终于停下来后,他冷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兴侯府家楚锦瑶吧,你且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锦瑶既惊又疑。楚锦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这时候,屋外已经传来山茶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锦瑶又是尖叫又是摔东西的,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楚锦瑶没有应声,而是压低了声音,趴在床上威胁这个玉佩:“你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将你交给外面的人,到时候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你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玉佩里的声音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你试试啊。爷我长这么大,就没人敢威胁我。” 对方软硬不吃,楚锦瑶还真没办法了,看这样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恶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锦瑶在村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玉有灵气,好些仙人就是靠着玉中的天地精华而修炼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着玉器,也能养人。楚锦瑶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带着它,自己一年到头连个小风寒都不会有,所以玉里出现一个精怪,楚锦瑶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要不然早就被苏盛顺走了。等到了侯府,这里讲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几层,楚锦瑶不好再贴身安置,只能学着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个络子,挂在衣服最外面。 其实楚锦瑶没打算真的将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吓唬吓唬罢了。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锦瑶也觉得这是个向着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扬开,玉里的这个人只要不说话,谁知道楚锦瑶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侯府里的人还会怀疑楚锦瑶脑子坏了,白日发疯。到时候赵氏就有明确的借口把楚锦瑶送走。楚锦瑶又不是傻,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离开,让给外人?所以楚锦瑶一定要留下来,还要活的很好。 眼看玉佩里的精没被吓住,而山茶又在外面喊了,楚锦瑶只好抬高声音说:“我没事。你下去吧。” 见楚锦瑶坚持,山茶嘟囔了几句,就这样走了。楚锦瑶听着山茶走远了,她才又看向玉佩:“你为什么在我的玉佩里?你有名字吗?” 秦沂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个侯门小姐的随身玉佩里。他那天带着人追击那群鞑靼蛮子,后来似乎受了些伤,等他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就在这里了。 秦沂估摸着,自己多半都是宫里那些道士说的灵魂出窍。他那日的伤不轻,许是因为伤了根基,这才神魂不属。其实秦沂自己也有一枚和楚锦瑶很相似的玉佩,同为白玉坠血,质地一模一样,只不过他的玉佩还要更大些。秦沂这些年一直将玉佩贴身带着,那日出去的急,竟然忘了,这才在重伤之后出现在楚锦瑶的玉佩上。这种玉佩应当有养魂之效,秦沂这样待着舒服了很多,那年那个游方道士诓骗母后高价买下玉佩,吹嘘危急时刻能保命,秦沂本来嗤之以鼻,不过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 他明显感觉到,白玉中的红絮每少一条,他的魂魄就恢复许多。 至于后一个问题,秦沂停顿了一会,说:“我叫齐泽。你唤我齐泽吧。” “齐泽……”楚锦瑶念了念,赞道,“好名字。” “对啊。”秦沂淡淡地接了一句。他们这辈行水,他出生后,由太傅拟名,钦天监鉴凶吉。太傅说,沂,乃大江浩泽也,当恩泽万物,所以给他取字“以泽”。秦沂从自己的字中取了一个字,又加上了母亲的姓,故而这确实是个好名字,太傅和内阁拟的。 楚锦瑶则一噎,她想和齐泽好好相处,这才开口夸赞他的名字,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可是,齐泽竟还真的应下了? 楚锦瑶觉得这个精一定刚刚成精,还不懂人间的人情世故,楚锦瑶想着,自己得多体谅他。于是楚锦瑶大度地没和齐泽计较,而是问:“齐泽,你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玉佩里的?” 秦沂破天荒地说不出话来。片刻后,秦沂含含糊糊地说:“就几天前吧。” “几天前啊……”楚锦瑶有些尴尬,“那今天的事情,你都看到了?” 其实,不止。 秦沂是被女子的哭声吵醒的,他本来还想喝斥谁敢在他屋子里哭,然而一抬手却发现不对。度过了最初的惊讶和意外后,秦沂很快就冷静下来,静观事态。后来,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叫楚锦瑶,刚刚从外面被找回来,方才哭,就是因为听到了生母一些不太好的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1.鸠鹊相杀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锦瑶玉佩里的红絮已经少了近半,而秦沂感觉到自己的伤却还差得远, 这背后的含义让人不寒而栗。红絮被消耗光后, 还可以养魂吗?秦沂不想赌。 更何况, 他不能这样无限期地养伤下去,他久久昏迷不醒, 这个消息一旦闹大,那就是倾天之难。秦沂甚至想过就这样半好不好地回到自己身体,但他却不知道如何脱离玉佩, 而楚锦瑶一个闺秀,他也不能让对方将他带到他的身体附近,换作楚家的男子, 他又不放心。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 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 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 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 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奇,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奇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2.临危受命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锦瑶悠悠叹气:“不是我想的啊。今日实在是太险了。” 楚锦妙等人猜测的没错,楚锦瑶, 确实不会写字, 至少不会用毛笔写字。 毕竟她是在贫农家长大的, 哪个农家舍得供女孩子读写字?楚锦瑶识得大部分的字,已经是村里极其难得的了。 苏家虽然贫穷,但是当年楚锦瑶和楚锦妙出生的时候, 赵氏借宿苏家, 给了他们一盒子金簪做报酬。且不说金簪的工艺值多少钱,就光靠那几两金子, 管够苏家衣食无忧好一段时间了。但是苏母生性吝啬,尤其对苏慧和楚锦瑶格外吝啬,能省则省,衣服都要大的穿旧了给小的穿。但是对于唯一的儿子苏盛, 苏父苏母倒很舍得花钱,甚至咬了咬牙,送苏盛去乡里的私塾上课,指望着供一个秀才出来。 楚锦瑶可不觉得苏盛那个草包能考个功名回来, 苏盛被家里宠坏了, 从小无法无天,就知道指挥两个姐姐,每日花着大价钱去私塾读, 回来后连本都不翻一下。反倒是楚锦瑶, 她和苏盛只差了一岁, 借着苏盛的光,倒认识了好些字。然而楚锦瑶虽然能大概认住常用的字,但下笔却一点都不会。显然苏家也不会给她提供机会练习写字。楚锦瑶还是小的时候避开家人,在沙子上练过几次,但是在沙子上写,哪能和在纸上写一样? 而且长兴侯府用的都是上好的兔毫笔,笔尖都是软的,没有几年的手腕功夫,怎么能学会运笔。 楚锦瑶能写出“路遥知马力”这五个字,还多亏了秦沂。秦沂实在没耐心看楚锦瑶做针线,而闺中的时光实在太无聊了,他只能将楚锦瑶赶到房,教她写字。这五个字,就是秦沂为了以防万一,交给楚锦瑶防身的。谁能想到,还真用到了呢。 桔梗抱来针线篓,问:“姑娘,今儿你还要做针线吗?” “不了,嬷嬷今日讲了许多,我要去房温习。”楚锦瑶站起身,往东边的两件房走去。她还特意给丫鬟们留下话:“我要在房温,你们不要进来打搅我。” “是。” 等关了门,楚锦瑶立刻乖觉起来,软软地喊:“齐泽齐泽,你在吗?”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你原来不是很不耐烦练字吗,怎么现在转变态度了?” 楚锦瑶面对秦沂是脸皮特别厚,她说:“我这不是来感谢你了吗!要不是你以前常常督促我,我今儿就要出大丑了!但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我只会写这五个字,以后迟早要露馅啊!到时候如果被四姑娘抓住破绽……”楚锦瑶光想想都觉得浑身打战。她说道:“我不要!我今儿狠狠嘲讽了楚锦妙,日后若被她发现我其实不会写字,她肯定能三倍、四倍还回来!我不要这样,齐泽,齐泽……” 说到最后,楚锦瑶语调拉长,已然带了你不答应我就不依的撒娇架势。 秦沂叹气,撒娇真的是女人的天赋技能,楚锦瑶天生就知道怎么磨他。秦沂没办法了,只好无奈地说:“行了,我不会不管你的。去把墨研好。” 楚锦瑶清脆地“哎”了一声,欢欢喜喜地跑过去研墨了。她刚把纸铺好,突然听到山茶在外面唤她,楚锦瑶只好先放下手头的事,出去一看究竟。 楚锦瑶一边和桔梗等人说话一边往里面走:“这几天天气热了,把这几件夹袄衣服洗干净后就收起来吧,对了,皮毛衣服容易受潮,千万要晒干了再收!” “是。”桔梗几人抱着衣服出去了,丁香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穿过玲琅满目的博古架,说:“我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你先出去忙其他事情吧。我在房里看,不要让其他小丫鬟进来吵我。” 丁香“哎”了一声,就听话地转身出去了。楚锦瑶拉开纱橱,毫无防备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男子站在她的桌前。 楚锦瑶被吓得后退一步,后背猛地撞在纱橱上,那一瞬间腿都软了。 楚锦瑶微张开口,好久都发不出声来。丁香没有走远,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问:“姑娘,你怎么了?” 东梢间被楚锦瑶安排做了房,既然是房,就要和外面隔断,不然乱糟糟的成什么样子。现在楚锦瑶的手扶在自己亲自下令安装的碧纱橱上,透过隔扇上的轻纱,能看到外面来来往往的婢女影子。丁香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楚锦瑶紧张地靠在隔扇上,拿不准要不要推门放人进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闲庭信步般站在桌前翻看字帖,听到丁香的声音,他没有丝毫紧迫,反而抬起头,眼里含着调侃的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楚锦瑶。 似乎他也想看看,楚锦瑶到底打算怎么做。 楚锦瑶深吸一口气,目光不由自主往下移,去看对方的影子。看到楚锦瑶的动作,对方挑了挑眉,一声低沉的轻笑溢出胸腔。 没有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的屋子里,还格外嚣张。楚锦瑶本来以为自己撞了鬼,后来看这位大爷的姿态实在太高傲,高傲到让她觉得熟悉。楚锦瑶慢慢定了魂,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齐泽?” 对方仅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翻看楚锦瑶放在桌子上的字帖。这时候,门外的丁香看久久没有动静,心里有些慌了,又一次喊:“姑娘?” 听她的口气,马上就要推门进来了。 楚锦瑶连忙冲外面喊:“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倒了笔架,现在已经好了。” “姑娘,真的没事吗?”丁香还是半信半疑,“用不用我进来帮您收拾?” “不用不用……” 就在这种当口,秦沂却说:“你这些字帖选的不好……” “别说话!”楚锦瑶连忙回过头怒瞪秦沂,她眼珠微转,朝外示意了一下,低声对秦沂说,“我忙着呢,你别捣乱!” 哟,天底下还有人敢嫌他捣乱?秦沂莫名笑着摇了摇头,之后却果真没有再出声。 等楚锦瑶好容易把丁香打发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都来不及喝口茶润润口,就连忙跑过去看秦沂。 “你变成人啦?”楚锦瑶看着秦沂,眼中闪着晶亮的光。楚锦瑶的眼睛长得极好看,从眼角到眼尾的线条优美,睫毛纤细卷翘,看着毛绒绒的,而眼尾却又微微上挑,勾出一抹妩媚来。她的眼珠又圆又黑,清澈的仿佛浸在水中的宝珠,盈盈泛着水光。 窗格里的阳光照到她脸上,柔和的出,楚锦瑶又这样专注地看着他,那一瞬间,秦沂觉得日月都无法与她的眼睛争辉。 秦沂破天荒地有些失神,他低低应了一句“嗯”。过了一会,他反应出不对,转过头去瞪楚锦瑶:“都说了我本来就是人,还敢这样说?” 楚锦瑶低声喃昵:“你方才明明都承认了……”秦沂的眼神扫过来,楚锦瑶迫于威胁改了口:“好嘛,刚刚是我说错了。” 秦沂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他作为一个男子,却脖颈线长,下颌精致,这样一个随意的动作都被他做的极为好看,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 楚锦瑶看了一会,意外觉得有些羞赧,不自然地避开了眼睛。原来他们同样是朝夕共处,楚锦瑶面对秦沂却坦然极了,因为那时的他没有身形,只有声音,虽然是男子音色,但在楚锦瑶心里,秦沂并没有明确的性别之分。但是现在,这样一个修长俊美、棱角凌厉的男子站在她面前,楚锦瑶再也没法把秦沂当知心蜜友,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秦沂等了半响,发现楚锦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沂暗自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没什么。”楚锦瑶慢慢摇头。过了一会,又补充道:“我没有疏远你,我只是……一时有些不习惯。等我看习惯了就好了。” “好大的口气。”竟然敢对太子说看习惯了就好,秦沂笑着瞥了楚锦瑶一眼,然后他低了头,继续去翻看字帖。这次可算翻到一本满意的,秦沂快速地翻了一半,头都不回地对楚锦瑶招手:“过来。” 楚锦瑶挪过去,低头和秦沂一起看字帖:“你让我临这张吗?” “对。你是初学,要临筋骨硬朗、笔画规整的字,先前那些飘逸的行风格不适合你。”说着秦沂就从笔架上取了笔,他低头瞥了楚锦瑶一眼,“看你这点眼力价,研墨啊。” 楚锦瑶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半挽起袖子,露出一截皓腕给秦沂研墨。秦沂沾了墨,手腕悬空,在纸上笔走龙蛇,一行规整又端方的小楷跃然于纸上。这几个字美观秀气,干净整齐,比起字帖里的摹本也不差什么了。楚锦瑶看了半响,叹道:“好看。” 楚锦瑶看过长兴侯的字,也在老夫人那里看过大哥的字,那兴许是大少爷写得最好的一次,历来是楚老夫人的骄傲,每次来了人都要拿出来看。但是楚锦瑶如今见了秦沂的,顿时觉得大少爷只得其形不得其骨,真正写得好的,是秦沂这样。 楚锦瑶就有些感慨:“你怎么什么都会呢?”明明才刚成精不久,精怪学起人的东西都这样吓人吗? “从小练的多了,就会了。”秦沂不甚在意地回答。 “我们家几个哥哥,从七岁起练字,每日也练的极勤,怎么不见他们写得好?”楚锦瑶对秦沂的话不大信,她小心地拍了拍秦沂的胳膊,凑过去低声道,“我看你学什么都快,你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籍啊?你偷偷告诉我,我不会传出去的!” 秦沂胸腔里传来低低的笑意,他整个胸腔都在震动,笑声听起来低沉又勾人,显然是真的被逗乐了。他不得不停了笔,等手稳了,才能继续下笔写字:“楚锦瑶,你实在是个人才。” 楚锦妙橘子剥了一半,她发现孙嬷嬷在偷偷瞅她,楚锦妙暗暗道了句“废物”,就将橘子递给丫鬟,自己直起身说道:“娘,其实孙嬷嬷做的事情也有道理。五姑娘刚回来,前些天连现银都没见过,现在骤然拿了这么多钱,如何能知道该怎么管?再说孙嬷嬷又不是拿着钥匙就不还了,她只是代为保管,替五姑娘把把关,如果五姑娘需要什么,和孙嬷嬷说,开箱子取就是了,孙嬷嬷还能昧了东西不成?怕就怕五姑娘初来乍到,大手大脚,将银钱被别人骗了去。所以让孙嬷嬷来把关并无不可,正常的用处没人会拦着五姑娘,若是不正常的用处,还能让孙嬷嬷及时提醒。所以,有什么差别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3.废小齐后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 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 最后满意笑道:“不错,圆润了许多,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 时代都是贵族,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 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 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 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4.同生共死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桔梗连忙地蹲下身,顺势说道:“奴不敢了, 请姑娘饶命。” “行了,先把东西放进书房,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 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 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 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 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 即使如此, 她还是强撑起笑意, 走近两步, 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 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 说道, “既然是母亲派来的, 那便是长辈, 怠慢不得。丁香, 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 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书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书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书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书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书。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 “我就是想不出来,这才来找你嘛!”楚锦瑶继续撒娇,最后干脆说,“你若是不说,我就哭给你看。” 秦沂轻飘飘瞟了她一眼,说:“哭吧。” 楚锦瑶终于知道方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孙嬷嬷那会说要去给赵氏告状,楚锦瑶说“那你便去罢”,当时的神态、语气,和秦沂的这句“哭吧”一模一样! 楚锦瑶心说还真是报应,她瘪了瘪嘴,小心翼翼,但又持续不断地戳秦沂的胳膊,就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秦沂眉梢动都没动,但是手里的书拿了好一会,愣是一页都没翻。 秦沂实在忍无可忍,将书合上,沉着脸说:“你倒真是胆子大了。” 楚锦瑶立刻笑了,说:“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秦沂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他道:“真是报应。” 楚锦瑶露出一副乖乖受教的姿态,还殷勤地给秦沂倒了杯茶,虽然秦沂并不需要。秦沂本来板着脸,看到她这样,忍不住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 “孙嬷嬷是你母亲给你的,具体受了谁的挑拨,想必不用我说,你也明白。有这个人在,明日你见了赵氏,也是个麻烦。” “我明白。”楚锦瑶叹道,“明明楚锦妙才是从这里长大的小姐,也是她顶替了我的排行和身份,我还没敌视她呢,她反倒针对起我来。” “人心总是没有尽头的。”秦沂知道自己迟早都要走,原来楚锦瑶遇到困难,秦沂顺手就帮她解决了,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要离开,就不再帮她挡下一切,而且一点一点教她这些勾心斗角:“她主动对你出招是好事,就算她什么都不做,我也得刺激她动手。你如今是被陷害的人,天然占理,外面那个婆子也好,你母亲偏心也好,都不必理会。你放心纵容着那个婆子,让她越猖狂越好,等时机到了,直接捅到主事的人前,抖露给大家看。这就叫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楚锦瑶似有所感地点头:“你是说,我故意示弱,让孙嬷嬷越来越猖狂,最后犯下不可容忍的错误,让祖母来插手处理?” “就是这样。”秦沂说,“你若是地位足够高,想做什么直接做就是,可是你现在还不行,就只能迂回行事,给长辈卖可怜。还有你的父亲,楚靖是个拎得清的,楚锦妙对你做了什么,你不经意地透露给他,透露一点就够,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查。既然你母亲偏心,你就只能另辟蹊径,好歹让楚靖看看,你在后宅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楚锦瑶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点头:“我明白了。内宅里的这些纷争,说白了和村里的家长里短没有区别,却偏偏要给自己罩一层被动的皮,仿佛做什么都是被动的,迫不得已的。” 原来在苏家,如果有人过来和楚锦瑶要家里银钱的钥匙,楚锦瑶绝对能骂死他,就是让村里其他人家来评理,也没人能说楚锦瑶一句不对,楚锦瑶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可是现在到了侯府,办事就不能这样直接了,若她真的训斥了孙嬷嬷一顿,大家只会说她不孝,而不会问她为什么。 环境不同,处事也全然不同,楚锦瑶正在努力地适应侯门里的新规则。 “没错,就是这样。”秦沂笑道,“男子总是喜欢无辜又柔弱的女子,你表现的太强势,反倒不容易讨好。” “男子都是这样?他们莫非看不出来这是假的吗?” 秦沂被问得怔了一怔,他见惯后宫风云,然而此刻看着楚锦瑶亮的发光的眼神,他却只能小心地避开,说:“也不是所有的男子都这样……” “那你呢?”楚锦瑶没等秦沂说完,脱口而出。 “我?”秦沂笑了,“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男女之事,远不在我的计划里。” 楚锦瑶方才的那句话问的莽撞,说出来之后她自己都有些吃惊,可是现在听了秦沂的回答,她心底莫名有些空空落落。楚锦瑶压下莫名其妙的心思,笑着对秦沂说:“你说的对,男子都薄情的很,有那些功夫,不如专注自己的事情,毕竟自己过得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情爱,都是虚妄。” 秦沂理智上觉得楚锦瑶说的有道理,但是心理上却总有些不对劲。他皱眉说:“你是一个女孩子,不要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你现在才多大,不要总想着嫁人。” “谁想了?”楚锦瑶气恼,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暮光就慢慢深了。 第二日楚锦瑶去给赵氏请安,一进门,就看到楚锦妙坐在赵氏身边,素手给赵氏剥桔子,赵氏的下手,正站着孙嬷嬷。 楚锦瑶便知道,自己被告黑状了。 “母亲。”她脸色从容,装作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神态无异地给赵氏行礼。 赵氏将手放在桌子上,她手腕上的金镯子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听孙嬷嬷说,你不服管教,还蓄意顶撞孙嬷嬷?” 孙嬷嬷抄着手,一副委屈的模样,而楚锦妙低头,专注地剥皮,都不曾抬头扫过一眼。 楚锦瑶镇定地反问:“母亲,您这话从何说起?” “孙嬷嬷都和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她去替你管教规矩,而你顶撞就算了,还当着众人对孙嬷嬷无礼。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亲娘吗?” “母亲,您也知道,您是我的亲娘。”楚锦瑶抬头看着赵氏,一字一顿地说道,“您怎么就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呢?孙嬷嬷她刚来就在我的院子里大呼小叫,我才从花嬷嬷哪里回来,都没来及的坐下喝口水,就听孙嬷嬷说,她是奉您之命,前来收我衣裳和首饰的钥匙。” 楚锦瑶抬起头,看着赵氏:“母亲,这也是您授意她做的吗?不问青红皂白,先将我的全副身家掐在手里,好来掣肘我?” 赵氏皱眉,看向孙嬷嬷,她是让孙嬷嬷去给楚锦瑶看管下人,别让人蹬到楚锦瑶脸上,这个婆子怎么这样冒失地和楚锦瑶要钥匙呢?后宅里衣服和首饰就是女子最大的财物,若不是信得过的奴仆,谁会让别人动这些?赵氏的视线压过来,孙嬷嬷连忙低头,赵氏心里有些动气:“你方才怎么没说这件事?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回夫人,并不是老奴自作主张啊!” “那你说,是谁授意你这样做?”赵氏怒了,两手交叠放在膝上,问,“我倒要看看,你哪来的胆子,敢和我阳奉阴违。” 孙嬷嬷汗流浃背,她诺诺地不敢说话,一只眼睛却偷偷瞅向楚锦妙。楚锦瑶也直白地盯着楚锦妙,倒要看看她如何圆场。 入手的触感让楚锦瑶惊奇不已。云锦是应天府那边特贡的丝织品,灿如云霞,故得云锦之名。云锦造价极高,最熟练的织娘两人配合,一天也只能织一寸多,所以有寸锦寸金之名。而这些稀少精美的云锦,悉数都要上贡给宫里贵人,在织造府有门路的,才能零零散散买几匹出来,而且都是小数目,不能大规模倒卖。这样一来,民间云锦的市价可想而知。 就连生在侯府长在侯府的姑娘们都觉得难得,更别说楚锦瑶。楚锦瑶忍不住又摸了摸,没想到这一下却坏了事,她指腹间还留着昔年做农活时的茧子,放到这些娇贵的锦缎上,竟然把云锦勾了一条丝出来。 楚锦瑶连忙收手,她的动作惊扰到其他人,二房的七姑娘楚锦娇看到,立刻嚷嚷了出来:“你怎么把云锦勾出丝来了?”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5.钦徽二宗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 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她跟踪自己的表哥, 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 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到一个拐角的时候, 林熙宁突然停下,和小厮说起话来, 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 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 便是秦家的王爷, 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 “你再不出去, 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确定没人后, 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 楚锦瑶在自己家里, 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这有什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着,楚锦瑶趁巡逻兵走到另一侧去了,自己飞快地溜到墙角,朝前给裙子系了一个大大的结,然后一小段助跑,“噌”地一声就蹬到了墙上。 秦沂静静看着这一切,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在他面前撩裙子并且打了一个结,还当着他的面翻墙。 “楚锦瑶。” “嗯?”楚锦瑶忙着爬墙,忙里抽闲应了一声。 “我便罢了,以后面对别的男子,你稍微端着点。”秦沂叹气,“我真的怕你嫁不出去。” 楚锦瑶气恼地瞪他一眼:“你闭嘴,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楚锦瑶说她会爬树,果然不是谦虚,没过多久,她就翻到了墙头上。她半蹲着朝下看,寻找合适的落脚地。墙边种着一棵树,楚锦瑶轻巧地挪到棵树前,先伸脚试了试树的粗细,然后就翻到树上,借树枝缓冲,低低对秦沂说了一句:“你准备好。” 还没等秦沂回话,楚锦瑶呼地一声就跳到了地上。 裙子上的结早就在中途散开了,楚锦瑶拍拍手,刚准备站起身,就听到拐角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你做什么?” 楚锦瑶惊吓地抬头,眼睛都瞪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拐角后缓缓走出来,他面容俊美,身形高挑纤细,眼睛是浅淡的琥珀色,如今盛了笑意,越发温柔水润。 他看着楚锦瑶,忍不住发笑:“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楚锦瑶还蹲在地上,孔雀一样华丽巨大的裙摆散开,将她人衬得越发纤瘦:“我……我是丫鬟!” 少年公子笑得越发厉害,他走过来,对楚锦瑶伸出手:“先站起来吧,你的裙子很美,沾了土就可惜了。” 楚锦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蹲在地上,她后退一步,避开少年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谢公子,不用了。” 少年公子也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类规矩,他不以为忤地收回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递给楚锦瑶:“你的手脏了,先擦擦吧。”说完了,公子想到什么,补充道:“这是云锦素面帕子,没有任何标记,你不用怕。” 楚锦瑶对面前这个突然冒出的人很是警惕,听到他这句话,楚锦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拿云锦当帕子?” 少年公子又开始笑,他的眼睛像是深林中的湖泊,格外静谧,而他笑得时候,这汪湖泊也变得醉人起来。少年觉得他很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姑娘了,他忍着笑,说:“你说的是,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楚锦瑶有些羞赧,翻墙遇到人就很丢人了,还遇到这样一个俊美又年轻的公子,楚锦瑶恨不得自己立刻从地面上消失。她低下头,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说:“我是一个丫鬟,我还有差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微微提起裙子,蹬蹬蹬往外跑。她跑了两步发现不对,如果她就这样出去了,岂不是白折腾这一遭了?于是楚锦瑶停住身,硬着头皮绕过少年,从他身边走过。 少年好整以暇,笑着看楚锦瑶打算如何。只见这个穿着一身白色云锦、宛如明月一样的姑娘跑了两步,悻悻地站住了身,弱弱地唤道:“父亲……” 长兴侯一出来,就看到楚锦瑶站在庭院中,他很是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这回楚锦瑶编不出什么“我是丫鬟”之类的鬼话了,她嗫喏良久,说不出话来。 那个格外俊美的少年上前两步,对长兴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带她进来的。我看她在门口,以为她要进来找人,就将她带进来了。” 长兴侯连忙拱手道:“世子,你怎么出来了?倒教我们好找。” “世子?”楚锦瑶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楚锦瑶的声音极低,长兴侯都没有听到,反而林熙远回过头,笑着对她说:“对。我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名林熙远。”说着,林熙远还冲楚锦瑶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将刚才的事说出去。 楚锦瑶心里只有“完了”这一个想法,太尴尬了,她刚刚才和人家说自己是丫鬟,结果没走两步路就被拆穿。而且,他说他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岂不是说,县主就是他的妹妹?她们这些姑娘就要选去给他的妹妹当伴读? 楚锦瑶本来就不想当这什么伴读,现在撞见了王府的世子,越发不想去了。 谁爱去谁去,她是没脸去了。 林熙远见楚锦瑶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份吓倒,笑了笑便不再问难她。长兴侯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林熙远,说:“世子,我等给你准备了接风宴,我们现在就去?” “好。”林熙远点头,他看了楚锦瑶一眼,说,“不过,要先将贵府小姐送回去。林二,送楚姑娘回去。” 林熙远身后一个侍卫应声,长兴侯连忙说道:“不必劳烦世子,我派人送小女回去就好。”说着,长兴侯补充了一句:“小女顽劣,让世子见笑了。” 本来这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家长自谦的话,没想到林熙远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说:“不会。” 楚锦瑶头埋得越发低,长兴侯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林熙远,又看看楚锦瑶,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但是长兴侯并没有时间仔细盘问这件事,因为很快林熙远就转身朝外走了,他也只能赶快跟上。临走前,长兴侯低声对女儿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长兴侯以为女儿不认识路,走岔了。 “是。”楚锦瑶应下,然后赶紧走了。 等到了无人之地,楚锦瑶四处看了看,拍着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天哪,吓死我了。还好没有露陷,顺顺畅畅地出来了。” 秦沂却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他怎么也来了……” “你是说世子?”楚锦瑶问了一句,突然惊讶道,“呀,忘了,我们没有去办你的事情!” “出都出来了,算了。”秦沂说,“况且,我已经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楚锦瑶吃惊不已,她做了些什么,秦沂这就知道了? 秦沂却不肯多说,而是提醒楚锦瑶:“你该回去了,别忘了你是怎么和你长姐说的。” “对,我得快点回去了,不然一会祖母派人出来找,我就露馅了!” 楚锦瑶快步往回走,秦沂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想事情。 林家二夫人来长兴侯府,尚可以用回娘家来遮掩,可是林熙远,他为什么也要过来?还要和长兴侯单独密谈? 长兴侯府,怀陵王府,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只通过林熙宁走时,小厮的那个口型,秦沂便很确定,他们百般遮掩商讨的事和他有关。秦沂想到自己尚且昏迷不醒的身体,越发心焦。 等楚锦瑶回到荣宁堂,果然被楚锦娴好一通问,好在被楚锦瑶糊弄过去了。她们在老夫人面前消磨了一个下午,晚膳的时候,一个婆子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什么,楚老夫人的神情一下子激动起来。 姑娘们都疑惑地看着楚老夫人,这时候,屋外丫鬟通报:“怀陵世子到。” 楚锦瑶却没有直接入门,她学着自己偷偷看到的模样,给秋叶福了一身,才直起身说:“秋叶姐好。母亲在里面吗?” 楚锦瑶毕竟是小姐,就算秋叶是长兴侯夫人赵氏身边的大丫鬟,也委实没必要这样客气。点头问个好,其实就足够了。 但是楚锦瑶不知道,便是她知道,也不晓得如何点头,又该如何问好。这些对后宅小姐如同呼吸喝水一般自然的东西,对于楚锦瑶来说,却太难了。 其实楚锦瑶应当是四姑娘,长兴侯府里正室赵夫人的第二个嫡出女儿。但是她的命运实在有些坎坷,她刚出生的时候赶上鞑靼犯边,赵氏在外面产女,竟然将女儿抱错了,抱了另外一个姑娘回府,起名楚锦妙。前几天楚锦瑶才刚被找回来,而楚锦妙在侯府里待了十三年,和母亲、仆妇感情深厚,祖母楚老夫人也不舍得让疼了十三年的孙女回去,干脆做主,让两位姑娘都留下,楚锦妙继续做四姑娘,楚锦瑶就按序齿排在楚锦妙后面,当五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6.英雄已死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 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 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 一路走来, 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 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 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 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 自然将自己的儿女、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 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 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 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 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 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 林熙远是她们的嫡长兄,还是堂堂王府的世子,即便他看起来是一副温和公子的脾气,但林宝环却知道,她们的大哥远不止如此。 楚家的众姑娘们看到素来眼睛长在头顶的林宝环在林熙远面前都乖的和兔子一样,她们对林熙远越发心折。翩翩公子,家世显赫,容貌俊美,而且总是摄着三分笑意,这种浊世佳公子,哪个少女不喜欢? 林熙远站在荣宁堂,那便是万众瞩目。姑娘们都在偷偷打量林熙远,她们昨日还觉得表哥林熙宁风姿出众,但是现在看了世子,林熙宁顿时就成了平平。说白了,林熙宁就和她们家的兄弟一样,在家庭的教导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但也没和同龄人有多大区别,因为大家都是这样。但是林熙远,明显不同。 林熙远身上顶着众多视线,却笑容不改,脸上一丝丝僵硬都没有,仿佛生来就习惯了被人注目。他神色自若地和楚老夫人、楚珠等长辈谈笑,进退有度,举止优雅,任谁见了都得赞一句后生可畏。 楚锦妙偷偷看了一会,收回视线,但身侧的手攥地越发紧了。这就是王府和侯府的差距,同样教养继承人,二公子就不会有林熙远这份光芒,她只要去了王府,就有机会接触到县主、世子这一类的人,日后借着县主的机会,能和世子时常见面,说不定还能见到皇太子!这可待在长兴侯府前程远大多了! 楚锦妙这样想,其他姑娘也都不是傻子。胆子大的继续偷偷瞄林熙远,心有沟壑的,已然垂眸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了。 她们的站姿都没有改变,但是姐妹间的距离却突然疏远起来。 楚老夫人仔细问王府老太君的身体,林熙远说完后,楚老夫人笑道:“世子今日特意赶来,实在辛苦了。既然大老远来了,那便不妨多住几天,我们两府是亲家,本就是再亲密不过的关系,你婶母、宁哥儿等都在,你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安心住下吧。这些是你的表妹,不必生分。” 楚老夫人说了之后,林熙远才回过头,给各位姑娘行了个揖礼:“各位表妹好。” 他虽然转过身来,但眼睛却虚虚看着地面,并没有大喇喇往姑娘脸上瞅。老夫人看到后越发满意,就连赵氏等人也满脸笑容。 这可是实在是个好儿郎啊,家世好,人才好,品行也好,实在没得挑了。 世子对她们说话了,姑娘们都微低下头,蹲身给世子回礼:“表哥好。” 这声表哥表妹,其实是有些牵强的。但是老夫人都这样说了,长辈的意思她们心里都懂,所以半推半就地就遵从了。楚锦瑶混在姐妹堆里,低着头,尽量减轻自己的存在感,细若蝇闻地给林熙远请安。 在场有三房共七八位姑娘,这些姑娘们平日里脾性各不相同,有跳脱的也有不爱说话的,但是此刻,她们却清一色的温柔娇弱起来,行礼也摆出了礼仪课巅峰,若是花嬷嬷在此,看了不知道要有多感慨。 阎氏精明,一张利嘴也最是会说话,她见到林熙远的时候就觉得这条大鱼不能放过,看到现在的情形,她趁机上前,爽朗地笑道:“都是一家人,表兄妹之间不必这样客气。世子似乎是第一次来,人还认不全吧?” 林熙远眼神闪了闪,笑道:“是。劳烦二夫人替我介绍各位表妹了。” 早在阎氏说话的时候楚老夫人就觉得不妥,她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林熙远竟然笑着应下了。楚老夫人有些意外,她和顾嬷嬷对视一眼,又坐了回去,打算静观其变。 阎氏一看林熙远应下了,越发开心,热情地介绍各位姑娘。而介绍的时候,她稍微在言辞上做些功夫,将二房的姑娘着重点出,而其他房的,带一句就过了。 赵氏听了之后气得肝疼,但是当着外人的面,却很不好发作。阎氏指到楚锦妙和楚锦瑶面前时,耍了个心眼,说:“这两位是我们府上的四姑娘和五姑娘,世子应当对五姑娘很是眼生吧,她刚从外面接回来。” 这就是阎氏的狡猾之处了,她同时介绍楚锦妙和楚锦瑶,但是楚锦妙提了一下就略过,反而着重强调,五姑娘刚从外面接回来。 什么样的姑娘才会刚从外面接回来?没人会想到被抱错之类的缘由,大家心中默认的,都是外室之女。 人家明明是嫡出女儿却被阎氏暗示成见不得人的外室女,可是你能说阎氏说的不对吗?不能。楚锦瑶听了之后佩服不已,后宅里,说话果然是一门技术活啊。 但是楚锦瑶却没什么纠正的意思,她对这位世子可没有任何想法,白天那一遭实在太丢人了,她巴不得这位世子一眼都不要看她。 林熙远心里哦了一声,他笑着对楚锦瑶说:“五表妹好。” 说完,他一双笑盈盈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楚锦瑶。 楚锦瑶垂着眼,没有和林熙远对视。其他人见了,虽然暗恨楚锦瑶得了林熙远的单独问好,但是看楚锦瑶的表现,她们心说了一句倒还知礼,也就转过了视线。 楚老夫人也觉得楚锦瑶很有规矩,虽然是穷人家来的,但是没有借机摆弄,规矩竟然比宅门里长大的小姐还要好些。楚老夫人满意之极,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孙女也改观了不少。 外人觉得楚锦瑶知礼,事实上,楚锦瑶不敢抬头的真正原因却能将她们吓死。楚锦瑶叫苦不迭,她怕被认出来,下午还特地找借口回去换了衣服,没想到林熙远居然跟到老夫人这里来了,还要一个一个问好。楚锦瑶心里忧伤极了,她都换了衣服,为什么还是被认出来了? 林熙远的到来仿佛是一颗石子,丢在小姐们平静如湖水一般的闺中生活里。表面上看来湖水平静如昔,但是底下却掀起汹涌的暗流。 小姐们这回才直观地意识到,被选为伴读,意味着什么。 楚锦瑶当日回了朝云院,入寝时,她坐在西稍间的小塌上和秦沂诉苦:“你说,我该选这个伴读吗?” 秦沂想了想自己的伴读过得都是什么生活,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伴读是个好差事,他说:“伴读看起来光鲜,但是暗地里,少不得要给皇子公主背黑锅,受气是难免的。” 楚锦瑶点头:“对,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好不容易有嬷嬷来教导,我本来就差别人一截,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如果还不把握的话,那就活该被四姑娘笑话了。所以,我想着,白日上课时我好好学,等最后去郡王府由王妃相看的时候,我故意穿的差点,落选就成了。” 秦沂很是赞同,他发现楚锦瑶心态倒是意外的好,上进,却又洒脱。秦沂问:“怀陵虽然不上不下,但毕竟是个郡王府,你就一点都不心动吗?” “心动啊。但是也要看是不是我的东西。”楚锦瑶笑着举起玉佩,说,“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说不心动。” “对。”秦沂本来想绷着脸,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你这个死心眼啊。” “谁不想让自己过的好一点呢,如果有机会过得好,我也会争取。可是我在世子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已经没机会了,不如放平心态,好好和嬷嬷学些东西。这才是正经事。” 秦沂没说话。男子的通病,他原来很不喜欢那种费尽心思掐尖上爬的人,总觉得恬静淡然,与世无争的女子才是好的。可是现在听楚锦瑶这样说,他却觉得很真实,也很可爱。 后宫里那些说着自己不争的女子,其实不争,反倒是最大的争。 “你该睡了。”秦沂说,“明天恐怕有得闹呢。” 楚锦瑶听到后也叹气:“原来这些姑娘们就话里藏话,一个个有心机的不行。现在要争伴读之位,指不定能咬成什么样子呢。你说,我如果被误伤了怎么办?” “不用担心。” “嗯?你是说你会帮我避开吗?” “不。”秦沂平静又冷酷地说出真相,“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会被误伤,你的心眼哪能斗得过其他几个。勾心斗角这种事情,总要多吃几回亏才能学会,反正你皮实,没事,放心去吧,就当长记性了。” “你真烦。”楚锦瑶砰地一声把玉佩放到塌上,还赤着脚从旁边的桌案上取了一个果盘过来,啪地反扣在玉佩头上。“那我也给你长长记性,你晚上就这样捂着睡吧。” 秦沂低低地笑,楚锦瑶听到这个货还敢笑,越发生气,原本打算吓唬吓唬他,现在她倒真的来气了,当真不去管玉佩,自己上床,放下帘子睡觉去了。 烛灯灭了以后,唯有月光透过窗棂,孤零零地洒在地板上,清澈又安静。月光中,一个人影慢慢从玉佩里走出来,他个子极高,肩膀平直,腰身劲瘦,身形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但脊背却非常挺拔,骨感分明。他身上穿着一套靛蓝色的窄袖常服,袖口处,用金线绣着四爪蟒龙。 秦沂这几天魂魄越来越强,渐渐竟然能脱离玉佩,独自在外面行走了,只是现在的他依然握不到实物。月光照在秦沂的身上,竟然透过他,投射到地上。他的脸几乎和月光一样清透白皙,眼睛犀利明亮,眼角微微上飞,显得精致,又英气。 秦沂近几日入夜后便出来走动,看看能不能从楚府找到什么线索。他打算亲自去白日的那个院子看看,他是脑子发烧了才会指望楚锦瑶。秦沂正打算避开耳目出门,临走前,他突然停住身,转身朝架子床看去。 楚锦瑶睡着了,睡梦里翻了个身,把半个肩膀和手臂都伸到锦被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7.皇后之死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锦瑶洗漱完, 换了一身淡红色立领夹袄,下面一条姜黄色七幅马面裙,又罩上大红色的披风, 就匆匆往荣宁堂走。 她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淡漠地点了点头。楚锦娴也坐在楚老夫人身边,看到是她,说道:“你们这几天由嬷嬷带着学习规矩, 这是最要紧的事,要勤勉些。虽然嬷嬷还没来,但也不能偷懒, 去后面温习笔墨吧。” 楚锦瑶听了之后, 屈身给楚锦娴行礼:“谢长姐。”说完她就赶紧去后面的课堂了。 楚锦娴提醒她早点去温习笔墨……楚锦瑶一听就觉得头疼,看来昨日放假,今日她们是没得轻松了,除了学规矩,女红笔墨也要练习起来。 楚锦瑶前十三年都活在贫民家,温饱且是问题,谈何刺绣、写字这等有钱人才能消遣的起的技能?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 今日其他几个姑娘仿佛约好了, 坐下没多久,二房嫡女七姑娘就说:“嬷嬷, 昨日五姑娘规矩学的最好, 我们这些姐妹都望尘莫及。就是不知她的女红和琴棋画如何, 五姐不如随便动几笔,好让我们开开眼界!” 楚锦瑶还没说话,楚锦妙就接腔说:“对啊,昨日嬷嬷特意表扬了五姑娘,想来,五姑娘深藏不露,让我们吃惊的本领还有许多。五姑娘可不要谦虚啊!”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帮腔,嬷嬷看到后,也说:“既然如此,五姑娘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七姑娘露出得逞的笑意,楚锦妙也低头轻轻一笑。现如今识字是少数人的特权,农民世世代代面朝黄土背朝天,明明会说话却是个睁眼瞎,一个字都认不得。就是城市里好些商贩还都不识字呢,后宅女子识字的更是少数。楚锦瑶原来还要在家里作农活,这种家庭长出来的女儿,还写字,能不能认识字都是一个问题吧? 这就是姑娘们的共识了。大姑娘身份尊崇,再加上很快就要出阁,并不参与这次挑选,二姑娘是二房的庶女,今年十五岁,年龄偏大,性格又被阎氏操磨得唯唯诺诺,她基本已经出局了。三姑娘是长兴侯的庶女楚锦婵,年龄十四,刚刚好,但她却是庶女,身份上就比嫡出姐妹们差了一截。 四姑娘是楚锦妙,她才情出众,从小是被赵氏用银钱堆着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抱错这一遭,伴读已是她的囊中之物,然而事情就是这样巧,楚锦妙其实是农户苏家的女儿,不是长兴侯府的小姐,若不是长辈体恤,她都不能再在长兴侯府住下去。毕竟是给县主选玩伴,侯门之女最好,身份差些的小官之女也还正常,但挑一个农夫的女儿,这就太过分了吧! 因为这一层,楚锦妙的竞争力大减。 接下来的适龄姑娘是五姑娘楚锦瑶,楚锦瑶虽然是嫡女,但前十三年没有养在侯府,说不定王妃和王爷会挑剔这一点。之后的六姑娘是三老爷的嫡女,六姑娘才情、身份、年龄都恰当,偏偏她的父亲是姨娘生的,当年老侯爷在世的时候糊涂,很是宠爱三老爷的生母杨氏,杨氏恃宠生骄,都敢给正室没脸,楚老夫人一直忍着,等老侯爷一过世,立刻把杨氏发卖了,之后对三房也鲜有好脸。六姑娘虽然各方面都合适,但她是庶嫡出,恐怕,楚老夫人这一关就不好过。 六姑娘之下是七姑娘,七姑娘是二太太阎氏的嫡女,性格骄纵,这种人去给县主当伴读……六姑娘和楚锦妙都觉得,恐怕,玄。 七姑娘十二岁,年龄已经有些小了,再往下是八姑娘,才六岁,显然自动出局。所以说来说去,有竞争力的是大房庶女三姑娘、楚锦妙、楚锦瑶、三房嫡女六姑娘,七姑娘已经被好些人在暗地里打了叉。她们这四个人,每个人都各有长处,但又都有一些小瑕疵,这一番抵消下来,反倒势均力敌,没有谁稳赢,也没谁稳输。 这就好说了,楚锦妙和三姑娘、六姑娘等人达成共识,七姑娘不足为惧,现在先合力挤出去一个,身下的两个名额,她们三人再争,怎么样都好过便宜外人。而身份最高,相貌最好,却因刚回来而没有根基的楚锦瑶,就是最佳的下手对象。 几个姑娘联起手来排挤楚锦瑶,她们都知道楚锦瑶的底细,会做针线会摆请安礼没关系,楚锦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去当伴读呢?花嬷嬷和邓嬷嬷是王府来的,某种意义上就是王妃的眼线,只要破坏了楚锦瑶在这两位嬷嬷心里的印象,那事情便已经成了一半。 所以今天,楚锦妙一定要逼着楚锦瑶在众目睽睽之下写字,好让她彻底颜面扫地,再无起复之机。 其他姑娘也热情地帮腔,邓嬷嬷知道昨日夸了楚锦瑶,如今不让楚锦瑶做些什么,恐怕无法服众,于是邓嬷嬷笑着看向楚锦瑶:“五姑娘,你就随便写几个字吧。” 楚锦瑶完全肃了脸,站起身对邓嬷嬷福了一礼,说道:“嬷嬷,不瞒您说,我刚出生的时候被抱错了,阴差阳错之下,四姑娘被抱回侯府,而我留在农家,正月底才刚刚被父亲找回来。我自小没有条件,比不得在富贵乡长大的各位姐妹,于笔墨和针线上有很多不足,还请嬷嬷见谅。” 楚锦妙一听,连忙说:“五姑娘这一招祸水东引用的好,可是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就算你一定要卖可怜,但你要知道,两位嬷嬷是过来给县主选伴读的,不是选讲故事的人,你就是有再多委屈,也不能想着以此来蒙混过关吧?” 七姑娘听了后也说:“是啊,让你写你就写,说这么多做什么?” 昨日教规矩的花嬷嬷也在,她只知道五姑娘是才回府的,万万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因缘。她无端不喜楚锦妙,占了人家的身份和地位,还能说出“并不是我害你如此,你不要什么都赖我”这种混账话,可见心性是个薄凉的。但是花嬷嬷心里再疼惜这位勤勉又懂事的五姑娘,看到现在这一幕,也没法再向着五姑娘了。花嬷嬷是王府的人,心里以王府的利益为最大,五姑娘虽然身世坎坷,惹人心疼,但终究是县主的事更要紧,一个不识字、不通笔墨的姑娘,是没法给他们家县主当伴读的。 花嬷嬷都打算开口替楚锦瑶解围了,她这一开口,虽然替楚锦瑶化解了尴尬,但也意味着承认了楚锦瑶的目不识丁,将楚锦瑶剔除了。花嬷嬷话都到嗓子眼了,却听到楚锦瑶开口说:“我只是让嬷嬷见谅我的字不好,何曾说过我不会?” 说完,楚锦瑶就提起笔,沾了墨,在纸上挥挥洒洒写了一行字。 花嬷嬷和邓嬷嬷都被楚锦瑶这挥毫自若的气势镇住了,立刻上前去看,其他几个姑娘大吃一惊,面面相觑,也都围了过去。只见楚锦瑶面前的宣纸上,端端正正写着:“路遥知马力。” 她的字虽然稚嫩,看得出运笔还很生疏,但确实是端正周全,一看就是练过的,虽然不好,但拿出去也能见人。 这可谓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花嬷嬷都认定楚锦瑶不识字了,心里的期望很低,等楚锦瑶熟练顺畅地写出字以后,这几个字大大超出了花嬷嬷的预期,反倒让花嬷嬷喜出望外,比见了旁的闺秀干净秀气的簪花小楷还要激动。 而且这句话,路遥知马力,真是一语双关,妙的很。 楚锦瑶一看邓嬷嬷和花嬷嬷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过关了。她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放下笔,对楚锦妙笑道:“我从没有怨过四姑娘,不觉得是你鸠占鹊巢,害我至此。反倒是四姑娘,你好像一直不能介怀,时时刻刻都记挂着这件事。现在当着众姐妹和两位嬷嬷,我不妨直说吧,我不介意你的存在,四姑娘也不用一直跟我别着劲了。” 楚锦妙脸色极难看,一击不成,反而被楚锦瑶倒咬一口。私下里约定好的三姑娘、六姑娘一看这个形势,立刻抛弃楚锦妙,将自己摘了出来。 楚锦瑶看着楚锦妙的脸色,心里暗暗道“活该!”但她面上还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继续朗声说:“四姑娘如何想我,我是管不着了。今日你特意在众姐妹中提了我,让我出来写字,我这个人愚笨,想不通四姑娘为什么这样做,可能是为了让我在嬷嬷面前露个脸吧。我在此先谢过你们!” 说完了,楚锦瑶转过身对嬷嬷行了一礼,说:“嬷嬷,我的字拿不上台面,反倒是四姑娘,从小熟读诗,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您可千万不要因为我的字而误会长兴侯府,我们家四姑娘的笔墨,才是长兴侯府众姑娘里的楷模呢!” 其余几位姑娘心说,你这可一点都不愚钝。先是买惨,然后给人戴高帽,这一套下来不是熟练的很吗?不过好在楚锦瑶针对的是楚锦妙,如果楚锦瑶冲方才联手害她的所有人开战,那姑娘们必然联起手对付她,但是楚锦瑶只针对楚锦妙,其余姑娘见战火没烧到自己身上,反而抛弃了同盟,自己看起戏来。 楚锦瑶在心里暗暗想着,这就是秦沂说的,反间计加围魏救赵了吧。被众人围攻,气呼呼地打回去是不成的,只有盯住了其中一个打,才能离间对方,各个击破,最后反败为胜。 楚锦瑶默默叹服,秦沂果然是个人才,把他放在后宅里勾心斗角真是太屈才了。 楚锦瑶的对策非常有用,被孤立的人立刻成了楚锦妙。楚锦妙万万没料到楚锦瑶竟然会写字,看架势还是个老手。她气恼不已,心里认定是楚锦瑶故意扮猪吃老虎,好让她们出丑。而她偏偏中了楚锦瑶的计,在两位嬷嬷面前排挤她,如果顺利把楚锦瑶排挤出去就算了,现如今楚锦瑶好端端的,还靠字迹反杀,赢得了嬷嬷的青眼,楚锦妙这几个人就成了挑刺找茬。楚锦妙暗暗着急,今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没将楚锦瑶挤出去,还在嬷嬷心里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得想办法弥补啊。 所以楚锦妙福了一身,对嬷嬷说:“献丑了。” 楚锦妙端起笔,使出浑身解数,小心又小心地写下女戒中的一部分。她已经尽力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水平,然而有了楚锦妙为难楚锦瑶在前,楚锦瑶紧接着就把楚锦妙捧得很高,不知不觉,两位嬷嬷心里对楚锦妙的预期抬高了许多。等再看到楚锦妙的字,虽然比楚锦瑶的好看了许多,但是她们的心里期望高了,反而觉得寻常。 邓嬷嬷淡淡说了句:“好。”就让楚锦妙坐下了。 楚锦妙顿时脸上青红交接,难看极了。 散学之后,楚锦瑶出门时正好和楚锦妙遇上,楚锦瑶停下身,故意说道:“四姐姐,要不你先走?” 楚锦瑶声音不低,周围许多丫鬟婆子都朝这个方向看来,楚锦妙刚刚被楚锦瑶说“我不介意你,你也不用一直和我别着劲”,如果这时候她真的为难楚锦瑶,这不就是坐实了她刁难楚锦瑶之名么?楚锦妙气得微微发颤,而她看着楚锦瑶的眼睛,却轻松地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笑意。 她故意的!楚锦妙咬牙切齿地想道,看来,是她低估楚锦瑶了。 楚锦妙僵硬地笑了笑,说:“我们都是亲姐妹,我历来都是把五妹妹当亲生妹子疼的,怎么会和你计较这些?五姑娘先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8.狐狸尾巴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丫鬟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这样聪慧,日后必能如愿以偿。” “那当然。”三姑娘洋洋自得。后宅之中, 只要拿准了男人, 那就相当于得到了一切。当家老夫人不喜欢又如何, 楚老夫人还不是很看不惯姨娘烟视媚行的作风, 可是谁让长兴侯喜欢呢?姨娘还不是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活在后宅,除了一个正室夫人的名头,其他也不差什么。就是楚老夫人这样厉害的人, 年轻的时候,还很受妾室的气呢。三姑娘的生活环境身体力行地教给她, 相比于执着正室和妾室的名头, 不如奋力一搏攀附更强的男人。大不了之后再笼络男人, 和正室争宠。三姑娘对自己争宠的手段非常自信。 丫鬟问:“姑娘,今日晚上我们还用掌灯看吗?” “谁耐烦看哪些。”三姑娘嫌弃,“在东次间放一盏灯,把摊开, 摆出我在看的假象就够了。对了, 记得明天,要不经意地透露给父亲, 我又看习字到很晚。” “是。” 三房六姑娘的屋子里,丫鬟进来给六姑娘添水。 “姑娘,这么晚了, 您还在看?” “要选伴读了, 总要做出一个勤勉的样子。”六姑娘放下笔, 她刚写了一页大字,手腕有些乏,她觉得差不多了,便说,“今日就到这里好了。我手乏了,歇一歇。” “姑娘手乏了?”丫鬟连忙过来,半跪在地上给六姑娘揉手腕。丫鬟说:“姑娘您太勤勉了,但终归是身子重要,您累了就歇一会吧,明日再看不迟。” “嗯。”六姑娘低低应了一声,她有些困乏地朝后靠着,将手放到丫鬟手里,让丫鬟来按摩。六姑娘闭上眼,脑子里已经思考起今天的事情。 今天她们几人联合起来暗算楚锦瑶,楚锦瑶之后的反击,倒是让她很意外。 六姑娘是三房唯一的嫡女,三老爷是杨姨娘生的,老侯爷在世时格外宠爱杨姨娘,连着三老爷也受重视,他们三房最风光的时候,吃穿用度比嫡长子都好,连楚老夫人都要避开三房锋芒。可惜,老侯爷死了,承爵的是大房,楚老夫人立刻翻身,然后就开始打压杨姨娘和三房。 当年老侯爷格外宠爱三老爷,甚至动过将侯位传给三房的念头。然而嫡母健在,上面有两个嫡出兄长,楚老夫人的娘家也不是吃素的,在礼法的压力下,只靠老侯爷一人之力,实在没办法和整个宗法社会抗衡。到最后,侯位还是留给了长子楚靖,楚老夫人也终于等来了盼了十来年的翻身时机。 楚老夫人一掌权,立刻将杨姨娘发卖,并且当着众人的面喝斥三房没规矩,吃穿用度逾越礼法。三房闹了个很大的没脸,自此之后衣食住行骤降,原来老侯爷赏赐下来的金银积蓄,也都保不住了。 到如今,三房都得夹着尾巴做人,三老爷和三夫人在嫡母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阖府都知道,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宅门里的下人很是势利,好些人见她们不受重视,都敢克扣三房的用度。老夫人素来眼里容不得沙,可是对这件事,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然默许了。 六姑娘嘴边不知不觉挂上讽刺的笑意,说来楚老夫人和她们三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哪能指望楚老夫人的善心呢?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虚伪的。 三房在外面如履薄冰,而内部却和谐的很,仿佛外部压力愈发让他们团结在一起。三老爷和三夫人感情和睦,一子一女都是嫡出。三老爷只有几个通房,并无妾室,比起后院复杂的长兴侯,拈花惹草的二老爷,三老爷实在好了太多。 六姑娘就是三老爷和三夫人的独女,今年十二岁。六姑娘闭着眼睛,慢慢想着,如今长兴侯身体健朗,他名下也有嫡子,除非大房、二房的男丁一夕之间全都死了,否则三房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母亲指望着独子五少爷科举高中,就此一飞冲天。然而五少爷现在才十一,即便能高中,也是许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说到底,六姑娘能依靠的,还是仅有自己。 “姑娘?”丫鬟突然叫了一声,六姑娘从沉思中惊醒,她不甚高兴地看着丫鬟,问:“怎么了?” 丫鬟瑟缩了一下,赶紧低头,细若蝇闻地说:“没什么,我怕姑娘睡着了,这才唤了一声。” 六姑娘收回手,被丫鬟按摩了怎么半天,她的手已经好多了。六姑娘眼睛平静如古井,幽幽说道:“不得长辈喜爱,实在是步履维艰,看来只能自己努力些,才能改变处境。” “姑娘?”丫鬟试探地问。六姑娘回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这几日我要勤学勤练,你们提早准备好笔墨等物。” “是。” . 朝云院内,楚锦瑶刚刚把第三页大字写完。 秦沂睡了一觉,一醒来就看到楚锦瑶还在练字。他回头望了眼天色,说:“你一直都在练字?” “对。”楚锦瑶放下笔,揉了揉已然僵硬的手腕,又新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她已经写满三大页了,这仅是成品,中途写废的纸还有许多。三姑娘为了显示勤勉,让人将房的灯一直燃着,六姑娘狠下心让自己练习,但写了一页纸就觉得手乏,不想再写,而楚锦妙陪赵氏说了一晚上话,帮着赵氏斗后院的姨娘。唯有楚锦瑶,是真的练习了一晚上,直到现在还没有休息。 就是秦沂也感叹:“用不着这样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不用这样逼迫自己。”楚锦瑶的功夫,都比得上科考的学子了。 “不行。”楚锦瑶摇头,“我从前没机会写字,已经比姐妹们差太多了,自己再不努力,那就活该被人嘲笑了。我再写一页就好,你乏了就先休息吧。” 秦沂看了一会,默默叹气。他突然说:“我从前还总担心你,不过现在看来,你日后无论去哪儿,都会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的。” “真的吗?”楚锦瑶惊喜,笑着从纸上抬头,看向秦沂。 灯光下,楚锦瑶的眼睛亮的几乎在发光。秦沂也轻轻笑了,难得轻柔地点头道:“真的。” 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我也觉得。只要想到日后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族生活,我就觉得惶恐,可是想到还有你陪着,却又觉得都不算什么。” 秦沂沉默了一会,低低地开口:“楚锦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听到这句话,楚锦瑶突然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她想过。虽然不知为何秦沂出现在她的玉佩里,但是秦沂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会,这样一个来历不明,但对人间非常了解的精怪,楚锦瑶不觉得对方能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她想,她能遇到秦沂,已然是上天厚爱,等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也唯有祝福秦沂远走高飞,更上一层。 “如果有这一天的话,齐泽,你一定要早点告诉我。”话刚出口,楚锦瑶又后悔了,“不行,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我知道了也是白白难受。你看你会这么多东西,属于你的是外面的广阔天空,而不是我这个仅能看到一小块天空的内宅闺秀。你以后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我会一直祝福你的。” 秦沂没有说话。这是他们第一次谈及这个话题,秦沂想过很多次,他迟早都要离开,早些提醒楚锦瑶,让她对此有心理准备,这是为她好。然而等他真的提起这个话题,秦沂却很不喜欢。他莫名不喜此刻沉重的氛围。 “算了,这一天还远,以后再议吧。”秦沂叹气。 而楚锦瑶这次却没有像原来一样听从秦沂的话,她解开络子,将玉佩从中取出。这块玉剔透细腻,玉质极好,玉中宛如血丝一样的红絮更是泛出一种妖异的美感。楚锦瑶端详了很久,说:“齐泽你看,玉里的红絮已经很少了。” 秦沂不知为何,没有接话。楚锦瑶不在意他的冷淡,继续说道:“红絮全部消失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可是我不愿意赌,我不想让你冒这份风险。” 隔了一会,她艰难地说:“我们想办法吧。” 楚锦瑶一看,赶紧跟着说:“那女儿也先告退了。” 楚锦娴回头看了楚锦瑶一眼,没说话。赵氏没有挽留,挥挥手就放她们走了。 到最后,庶女三姑娘一看,嚯,两个嫡女都走了,反倒是她和楚锦妙留在赵氏跟前。到底谁才是赵氏生的?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道:“娘,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也想好好打扮,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你要是不够,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29.父子猜忌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 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 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 喝斥道:“都够了, 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 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 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 端出嫡长姐的架势, 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但是楚锦瑶知道, 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 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 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 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 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 她走到楚锦娴面前, 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中、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 楚锦瑶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坠了泪。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楚锦瑶连哭都是无声无息的,因为她知道就算自己哭出声也不会有人哄,反而会惹姐姐苏慧担心。 过了一会,静寂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别哭了。” 楚锦瑶悚然一惊,顿时连哭都忘了。她脸颊上还挂着泪,但是人却嗖地一声站起来,朝屋里四处环顾。 屋里有人? 可是她明明让所有人都出去了……不对,刚才的声音,即使对方的声音清如流水击玉,但是听音色,明明是男子。 楚锦瑶看了一圈都没看到屋里有人,她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了。这个院子又远又偏,听说已经闲置了很多年,莫非……这里闹鬼? 楚锦瑶脸都白了,她结结巴巴地开口:“你是何方神圣?”然而脚步已经慢慢朝门边挪去,打算一走到门边就立刻开门呼救。 那个声音许久没出现,过了一会,对方极轻地笑了一下,声音中已然带着明了的笑意:“你以为我是鬼?” 楚锦瑶停了一下,反问:“莫非不是吗?”她心里还在打鼓,为什么她觉得,这个声音离她越来越近了呢,仿佛就在她周围…… “你后面有东西!” “啊!”楚锦瑶尖叫着抱膝蹲下,而对方见随口一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愉悦地笑了出来。这几声笑和方才的笑不一样,方才笑声极冷,似乎是积年习惯所致,而现在却是真正忍俊不禁。 对方的声音很好听,这是楚锦瑶这么大,听过最好的声音。然而这也不能掩盖对方的可恶,现在楚锦瑶辨认出来了,声音就是从她的玉佩里传出来的! 楚锦瑶狠狠拽下玉佩,一把扔到床上,骂道:“你混蛋!” 玉佩在被褥上弹了两下,很快陷入堆锦中。对方似乎很是意外,问道:“你说什么?” 说这话时,他声音毫无波动,但是末尾却稍稍调高,威胁意味极重。楚锦瑶听到这个混蛋鬼差点吓死她,现在还这样嚣张,愈发生气,快步走到床边,捡起玉佩又狠狠摔到了床上:“你吓人还有理了?” 楚锦瑶在村里长大,家里又不安生,所以楚锦瑶并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这段时间在侯府里委屈求全,一来是被侯府的繁华吓住,皇帝见了天宫还要诚惶诚恐呢,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到了一个什么都不认识、什么都不知道的新环境,怎么能活泛的起来?二来便是,楚锦瑶想和真正的亲人好好相处。所以她无论见了谁,都是先露出三分笑意,请安问好之类的礼仪,她也都在努力学习、模仿。 虽然现在看来,她学的不太乐观就是了。 现在遇到一个随便捉弄人还特别嚣张的不明精怪,楚锦瑶攒了满肚子的气立刻爆发。然而她横虽横,但是脑子却很精明,她用力地砸玉佩,但都是往床上摔。开玩笑,这是她从小带到大的保命玉佩,若是磕着碰着了,她比谁都心疼。就算要教训不明精怪,也不能摔坏了自己的东西呀! 玉佩里的这个声音显然也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敢这样对待他。他被摔来摔去,没有说话,等终于停下来后,他冷冷笑了一声:“你是长兴侯府家楚锦瑶吧,你且等着。”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楚锦瑶既惊又疑。楚锦瑶没有等到对方回答,这时候,屋外已经传来山茶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了?” 楚锦瑶又是尖叫又是摔东西的,早惊动了外面的人。 楚锦瑶没有应声,而是压低了声音,趴在床上威胁这个玉佩:“你老实交代,要不然我就将你交给外面的人,到时候请和尚道士过来做法,你说不定就魂飞魄散了!” 玉佩里的声音轻又短促地笑了一声,说:“那你试试啊。爷我长这么大,就没人敢威胁我。” 对方软硬不吃,楚锦瑶还真没办法了,看这样子,玉佩里并不是什么恶鬼,多半是什么精怪。楚锦瑶在村里的时候就听人说过,玉有灵气,好些仙人就是靠着玉中的天地精华而修炼升仙的,便是凡人佩戴着玉器,也能养人。楚锦瑶从小就觉得自己的玉不得了,带着它,自己一年到头连个小风寒都不会有,所以玉里出现一个精怪,楚锦瑶虽然意外,但也觉得合情合理。 她的玉以前都是贴身带着的,要不然早就被苏盛顺走了。等到了侯府,这里讲究多,衣服要里里外外穿好几层,楚锦瑶不好再贴身安置,只能学着其他人,在玉佩外面罩一个络子,挂在衣服最外面。 其实楚锦瑶没打算真的将玉佩交出去,她就是吓唬吓唬罢了。这可是她的玉,陪了她十三年,便是玉里生精,楚锦瑶也觉得这是个向着她的好精。若是真宣扬开,玉里的这个人只要不说话,谁知道楚锦瑶说的是不是真的,说不定侯府里的人还会怀疑楚锦瑶脑子坏了,白日发疯。到时候赵氏就有明确的借口把楚锦瑶送走。楚锦瑶又不是傻,侯府本来就是她的家,凭什么要她离开,让给外人?所以楚锦瑶一定要留下来,还要活的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0.后来居上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 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 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 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 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 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 按道理, 玉石总是成对的, 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 楚锦瑶瞪他一眼, 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 要给你买玉, 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 我以后的路还长, 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 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 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林熙远含笑进了屋,一路上目视前方,并没有左右张望,周围坐了这么多姑娘,他也没有失礼地抬眼去看。林熙宁走到楚老夫人身边,标准而又悠然地行晚辈礼:“见过楚老夫人。楚老夫人安康。” 楚老夫人向来严肃,但是此刻见了林熙远,也忍不住露出宽慰的笑:“原来是世子。世子怎么想起来我们长兴侯府?招待不周,还请世子见谅。” 林熙远笑道:“老夫人这是说什么话。长兴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一路走来,贵府规矩之井然,让我受教不已,怎么能叫招待不周呢?” 楚老夫人被说的大笑,她很少有这样开怀的时候,嘴边深刻的八字纹都笑开:“世子喜欢就好。” 和楚老夫人问安之后,林熙远才像楚珠行礼:“二婶。”说完之后,他又笑着对林熙宁等人点头:“二弟,大妹妹,二妹妹。” 楚珠回娘家,自然将自己的儿女、庶女都带过来了。林熙远是王府的嫡长子,他口中的二弟是林熙宁,大妹妹是楚珠的庶女林宝璎,二妹妹是嫡女林宝环。 怀陵王府的子嗣比起长兴侯府实在清减太多,郡王和郡王妃唯有一子一女,俱是嫡出,便是世子和县主林宝珠,王府二老爷就是楚珠的夫婿,膝下也只有一个儿子林熙宁,一庶一嫡两个女儿。 林宝环是王府的娇娇女,兼之又是姑奶奶唯一的嫡女,自来了长兴侯府后便是众星捧月,可是如今在林熙远面前,林宝环不敢有一点骄纵之色,连忙低头行礼:“大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1.魔高一尺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三姑娘带着年仅六岁的八姑娘进次间去挑花样,黄姨娘和芙姨娘也跟着去帮自家姑娘做针线。很快,赵氏身边只剩下楚锦妙。 楚锦妙倚到赵氏身上, 道:“娘, 这回姑姑回来,为什么我们要准备这么多?以前也没见这样。” 赵氏笑而不语:“你只需听为娘的话就好了。这次打扮上心些,衣服也好好绣, 记住了吗?” 楚锦妙轻轻哼了一声, 说:“我也想好好打扮, 可是不拿钱打赏那些下人,她们才不给你好好绣。” “这是多大点事。我这里还剩下些金线, 你都拿过去,不用省着。头面还够不够?前些天外面给我送来套红宝石头面, 你要是不够, 就先拿去用。” “谢谢娘!”楚锦妙立刻应下, “还是娘对我最好了!” 赵氏宠溺地看着楚锦妙, 她不知想到什么,复又叹了口气:“你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个做娘的不补贴你,还能指望谁呢?你父亲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很偏向那个, 你长姐有你祖母补贴, 老夫人的私房指不定有多少呢!三姑娘也有黄氏帮衬。说来说去, 只有你孤零零的。” “我这不是有娘嘛!”楚锦妙抱住赵氏胳膊, 脸上虽然在笑,心里却咯噔一声。她已经习惯了处处拔尖的四姑娘生活,她可不要被姐妹比下去!楚锦妙心思活动开了,姑姑这次回娘家,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赵氏一门心思补贴楚锦妙,别说楚锦瑶和楚锦娴,就是二少爷楚承业也比不过。 赵氏这样宠次女,甚至都超过了嫡长女和嫡长子,都是有原因的。 二少爷是赵氏唯一的嫡出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子,但是在族中行二。当年赵氏入门后,头胎生下了楚锦娴,楚锦娴一出生就被老夫人抱走了,赵氏没生出儿子,卯着劲再怀,然而连着两年都没动静,反倒是二房的媳妇生下了长兴侯府的长孙。赵氏压力巨大,只好给姨娘通房停了药,不久之后她终于生下第二胎,是二少爷楚承业。 但是还没等赵氏松口气,另外两个姨娘也接连生下两个庶子,而赵氏因为怀孕的时候忧思太过,二少爷打出娘胎后就不太健壮,身子骨很弱。赵氏是侯夫人,没剩下嫡长孙就算了,好容易生出来的儿子身子骨还不好,反倒是另两个庶子一个比一个壮实。 赵氏哪咽得下这口气,在婆家也挺不起腰,后来鞑靼犯边,赵氏和老夫人的队伍走散了,她一个人孤零零逃难,身边只剩下奶嬷嬷张氏,赵氏心里不知道有多怨多恨。后来她在农家小院里生下次女,楚锦妙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却一直攥着她的衣襟,赵氏那时候便觉得,这是她的女儿,她一定要带着女儿争一口气。后来回到侯府,老夫人心里过意不去,很是补贴赵氏,而赵氏对楚锦妙也好得没边,几乎要把四姑娘捧到天上去,连大姑娘、二少爷都比不上。 后来长兴侯带回来楚锦瑶,赵氏只觉得世界崩塌,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楚锦瑶都已经回来一个月了,就连几个姨娘都能笑着和楚锦瑶说笑几句,而赵氏却一直对楚锦瑶冷冷淡淡,带搭不理。 而楚锦瑶……老实讲,她心里已经看淡了许多。刚来时很渴望母亲,等她自己渡过最艰难的那个坎了,反而觉得这就是个锦上添花的东西。赵氏不喜欢她,她也没必要一直上赶着。 楚锦瑶和楚锦娴一起从赵氏这里告退。等出了门后,到了无人之地,楚锦娴停下来说楚锦瑶:“你怎么跟着我一起出来了?” 楚锦瑶惊讶:“对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楚锦娴不知道该怎么说,心里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实诚。我有祖母看顾,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但是你呢?内宅里男子都指望不上,你今年才十三,还要在侯府待很多年,你不待在母亲跟前做针线,多和母亲走动,你日后要怎么办?你别忘了你还得说亲呢。” 楚锦瑶被说的不敢还口,楚锦娴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气平复了,才道:“下次机灵点,你没看四姑娘就没出来吗?等没人了,她和母亲撒撒娇,肯定又能得好些东西。后宅里开销这么大,谁能靠月例活下来?都是私下里有长辈补贴的。你不机灵些,只会一步差步步差,到最后稳被她压你一头,最后若是亲事被她压了,我看你怎么办。” “大姐,我错了。”楚锦瑶老老实实地低头认错。楚锦娴见她认错态度良好,这才舒心些了,隐晦地提点道:“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多在母亲眼前走动,她总会看到你的。我马上就要出嫁了,父亲也常年不在内宅,你要自己给自己打算。” 楚锦瑶哪能听不明白,楚锦娴是让她去和赵氏亲近,撒娇卖痴,以后才能好过。道理楚锦瑶也懂,可是,她实在做不出来。这样算计继母便罢了,可是赵氏,是她的亲生母亲啊。 楚锦娴话已说到,剩下的不便再提。说话间楚锦娴的院子已经到了,她停下来,对楚锦瑶说:“那三十两你好好收着,内宅里的花销多着呢。”她想让楚锦瑶想办法多攒些银钱傍身,可是想来想去,楚锦娴也想不出有什么适合楚锦瑶的银钱来路。最后她只能叹气:“你现在先忍着些,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楚锦娴也不好说。如果只有楚锦瑶一个人,楚锦娴不会这样担心,然而偏偏,楚锦妙也在。原本楚锦娴和楚锦妙的关系就很淡,现在得知楚锦妙是冒牌的,楚锦娴更对这位没什么心思。她怎么会不向着自己唯一的妹妹呢?但是楚锦妙小心思多,嘴又惯会讨巧,天时地利人和楚锦妙都占了,楚锦娴实在放不下心。 楚锦瑶看懂了楚锦娴的心思,她笑着对楚锦娴说:“姐姐你不用说了,我懂的。银钱是死的,人是活的,活人还能被死钱难倒吗?你安心绣嫁妆就是了,不用操心我。” 楚锦娴知道多说无益,点头道:“好罢。你今日就先这样回去吧,下次不能了,你要待在母亲面前争宠,若不然,便宜都被那个搂走了。” 楚锦瑶笑着应是,然后和楚锦娴在岔路口分手,楚锦娴回屋,而楚锦瑶往偏僻的朝云院走。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楚锦瑶让丁香远远跟着,自己低声和秦沂说:“齐泽,我的两个姐姐都是大好人呢。” 秦沂笑了一下:“你就这点出息?她说得对,你现在的情况确实不算好。” “但已经有一个亲人愿意为我考虑了,这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不是吗?”楚锦瑶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的。” 这是秦沂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明明无依无靠,却还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只会越来越好。 秦沂认识的人,为了一点点蝇头小利就能反目成仇,背后捅刀。他从五岁起,就活在无穷无尽的算计和倾轧中,他实在没想到,深不见底的宅门里,竟然还有人能说出这样天真的话。 秦沂停了许久,最后还是没忍心戳穿她的幻想。他说:“会的。”他也希望楚锦瑶能永远这样乐观下去。 “齐泽,你还记得父亲说的太子吗?” 秦沂停了一下,低低嗯了一声。 “敢当着众人的面射杀宫女……我觉得他年纪一定不大。” “嗯?”秦沂的声音一下子犀利起来了,“你说什么?” “我觉得我没猜错。不过我这样猜,倒不是因为他当众射杀宫人,在他心里,军鼓应该是极神圣的东西,所以他这样做,其实我能理解。敢这样做的话,他一定是个很正直很敞亮的人吧!”楚锦瑶说完了,又等了一会,好道,“你怎么不反驳我?我以为你这样聪明的人,不会轻易承认别人的。” 秦沂轻轻叹道:“他不正直,也不敞亮。他只是看不过去而已。” “可是满朝文武,只有他敢这样做啊!我知道你肯定要说这是因为他是太子,然而不是所有的太子,都敢直接和皇上皇后对抗啊。我猜他年轻,就是因为这一点。他宁愿去边关吹冷风都不肯和皇后服软,还是一副小孩子脾气啊。” 楚锦瑶听到自己的玉佩凉凉地说:“那你现在什么都缺,我让你去和赵氏撒娇,你去吗?” “我不去。” 秦沂哼了一声,楚锦瑶有些尴尬,赶紧给自己挽回颜面:“那是因为我从小就被抱错了呀!我又不在母亲跟前长大,怎么好理直气壮地撒娇,要东要西。但是太子长在宫里,他和我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秦沂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说,“皇后不是他的生母。是他的姨母。” “姨母?”楚锦瑶完全被惊到了。她知道朝廷有皇上、皇后和太子,但是这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贵人们如何生活,有何关系,她就全然不晓得了。 秦沂提了一嘴,却并不想多说。楚锦瑶没有等到答案,心里有些失望,突然她想到一个问题:“哎,齐泽,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稍微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秦沂说完,意有所指地对她说,“你动动你的脑子。”秦沂觉得,他透露的消息实在太多了,若是楚锦瑶借此猜出他的身份,秦沂也认了。 而秦沂……实在是想多了。楚锦瑶听懂了秦沂在暗示,她仔细想了想,道:“也是,我以后要在侯府里长久生活,还像原来一样什么都不懂哪行呢?谢谢你提醒,我以后也得打听权贵的事情了,不能总是靠你。” 秦沂说不出话来,楚锦瑶见他不应声,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了,还特意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用谢我,我又没提醒你。” ……楚锦瑶觉得,和秦沂聊天,真的是太难了。 好容易走回朝云院,楚锦瑶吩咐人开箱子,将云锦取出来,顺便将这三十两银子上锁。 趁丫鬟们不注意,楚锦瑶悄悄问秦沂:“三十两真的不算多吗?” 秦沂说:“我觉得三十两不算钱。” “你这人……”楚锦瑶明明想生气,结果却被逗笑了,“你这人怎么这样!” 秦沂没反驳,在他老人家看来,三十两银子……都没人敢拿到他跟前来。 楚锦瑶打开包裹,手指从光亮的银锭上滑过。楚锦瑶带了些感慨,对秦沂说:“一个月之前,我一年里都挣不到十个铜钱,可是如今我却觉得三十两银子不够花。人生的际遇,是不是很怪?” 秦沂微微吃了一惊:“你……” “我没事。这没什么可避讳的,我小的时候确实是穷人,便是来了富贵乡,也总是觉得惶恐。”楚锦瑶笑着说,“穷又不是什么错,懒和贪才是,不是吗?” 秦沂觉得眼前这个姑娘总是能在他自认为看透她的时候,做出一些让他大吃一惊的事情。秦沂再说话时,语气中也染上感慨:“我见过许多人,一朝发迹,然后就抛妻弃子,嫌贫爱富,不肯承认自己的过去。你这样坦然,这很好,远比那个代替你身份的人强。” 楚锦瑶被夸的笑弯了眼睛,她有些赧然,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光靠这三十两可不行。都说开源节流,我看我是省不出多少银钱了,我要想办法开源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2.道高一丈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是府上五姑娘。你呢, 你是谁?” “五姑娘?”这个年轻的公子皱起眉, 道, “我见过五表妹,你根本不是……哎, 不对。”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 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 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 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 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 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 行迹还很鬼祟,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 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 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 对的, 五表妹刚回来, 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 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楚锦瑶谨慎地说:“回姑母,我叫楚锦瑶。” “瑶……”楚珠眸光变了变,扭头去看楚老夫人,“五姑娘怎么不跟着娴儿这一辈的辈分走?” 楚家这一辈姑娘从锦字,起名都是女旁,就是取花团锦簇,女子之德的意思。而楚锦瑶的名字“瑶”,却和楚珠是一个辈了。 经楚珠一提醒,楚老夫人才发现楚锦瑶的名字撞了楚珠的辈分,她顿了顿,说:“这个孩子也是坎坷,前十三年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的这个瑶字,还是出生时一个道士送的。”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了。 楚珠毕竟出嫁了,不好插手娘家侄女的事,更何况,楚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楚珠道:“我记得我以前回来,四姑娘总是最积极的。四姑娘呢?” “姑母,我在这里。”楚锦妙站出来,对楚珠行了个礼。 楚珠拉过楚锦妙,笑道:“你和五姑娘站到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们。” 楚锦妙笑容一僵,自从楚锦瑶来了,她的身份就越来越尴尬,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而且大宅子里人多口杂,楚锦妙难免听到一些闲话。现在楚珠还让她和楚锦瑶站在一处比较…… 楚锦瑶是没什么所谓的,她早就被人看习惯了。而楚锦妙几乎是挪到楚锦瑶这个方向,还剩两步远的时候,楚锦妙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楚锦妙因为是农家的女儿,相貌比起正经的楚家小姐,一直都有些不如。现在站在楚锦瑶身边,差距越发明显,楚锦瑶比她高一头,虽然微黑些,但五官是碾压级别的。楚锦妙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楚锦瑶瘦,但她的瘦是干瘦,反而不如楚锦瑶自然身形看着舒服。 静静待着看戏的秦沂都觉得太尴尬了。 显然其他夫人也有感觉,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珠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把楚锦妙唤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楚珠遗憾地想,楚锦妙比楚锦瑶苗条,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有一股消瘦的卷气。唯一的缺憾就是……楚锦瑶实在比楚锦妙好看太多,就是楚珠私心里向着楚锦妙,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楚锦瑶不好看。 楚珠本来是想让楚锦妙也楚锦瑶站在一处,让众人看一眼高下的。楚锦妙虽然还留在侯府,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做了那样的事,侯府里难免有眼皮子浅的人轻视她,楚珠这样做,本是想提醒众人,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千金小姐,侯门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什么莫名冒出来的村女能比的。 结果,反而自己尴尬了。 虽然楚锦瑶才是真的楚家姑娘,但是对于赵氏、楚老夫人、楚珠来说,楚锦妙才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疼她也是真的疼。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楚锦瑶,还说之前她们疼错人了,楚锦瑶才是真千金,楚锦妙都是假的,谁能接受的了?楚珠接到信的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楚锦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楚珠原来觉得,楚锦瑶在农家长大,一定又粗俗又贪婪,一旦麻雀翻身成了凤凰,必会露出贪婪、自私、爱财等嘴脸,哪里比得上楚锦妙知达理? 便是见了楚锦瑶本人,楚珠原来预想的画面没有看到,楚珠却还是觉得,养在穷苦人家,一定从根上就是穷人,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也一定要露出端倪。楚珠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楚锦瑶那张脸长在楚锦妙身上就好了,简直尽善尽美。 楚老夫人闷不做声地看着这一茬,等楚珠消停了,她才说:“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有楚老夫人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不必避讳了。林熙宁和楚家的少爷、姑娘们一同陪老夫人吃饭。老夫人自然坐正中的位置,楚珠带着林熙宁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楚锦娴坐在老夫人左手边,而赵氏、阎氏几个媳妇,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楚老夫人两边的席位历来都是最受宠的人,老夫人的喜好就是风向,这类人在内宅中也很受巴结。现在一边是楚珠和林熙宁,一边是楚锦娴,楚锦瑶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她自己……她在另一桌席面上。 一席坐八个人,几个少爷都在,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那一桌怎么能轮到她…… 吃了一半,老夫人对赵氏等人说:“你们几个也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赵氏等人推让了一次,这才放下布菜的筷子。立刻有丫鬟婆子搬来凳子,伺候三位夫人入席。 晚饭之后,楚锦瑶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和秦沂说:“今天这样郑重的场面,我们这些小辈都能坐着吃饭,而母亲她们却要站着布菜立规矩,站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能入席。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说祖母体恤儿媳。明明嫁人之前都是娇客,为什么嫁人之后,就要这样了呢?” “这是礼法,没办法的。”秦沂叹气,道,“太原还好些,京城规矩重,遇到古板婆婆,什么事情都和你讲规矩,那才叫磋磨。” 秦沂是太子,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廷里,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新妇过的都不容易,他一想到日后楚锦瑶也得如此,就觉得替她愁。 她这种一根筋还容易轻信别人的脑子,真遇到刻薄婆婆,可怎么办?他想提点楚锦瑶日后定亲时要注意男方家庭,但是又觉得自己是外男,迟早都要离开,而对方却是她的夫家,说不定他说了之后还反要被楚锦瑶埋怨。 他还是不要掺和这等事情了。 楚锦瑶想到日后自己也要这样伺候婆婆,就觉得人生无光。她颓丧了好一会,秦沂见楚锦瑶实在太萎靡了,只好主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看你今日偷偷瞄了林熙宁好几眼,你是不是……” “不是!”楚锦瑶脸一下爆红,恼羞地说,“你干嘛,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其实秦沂没有说错,内宅女子难得见到外男,而林熙宁年纪正好,相貌标致,还是郡王府里的公子,整个席面上,不停地有姑娘偷偷瞄他。楚锦瑶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贵族男子,还是一个温柔体贴、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偷偷瞄几眼,实在正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3.口舌之利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皇后恐怕做梦都在想这一天吧。当年她能在姐姐重病的时候就和姐夫勾搭在一起, 秦沂就知道不该对这对男女抱什么幻想。 楚锦瑶教育完自己的玉佩后,看对方似乎听进去了, 这才说:“你帮我良多, 现在到我帮你了。放心, 你的事就交给我吧,不会有事的。我猜测关键就在这种玉上。我有一次听苏母念叨, 说当年那个道士神神叨叨的,把玉佩放到我身边后, 然后就唱着什么诗走了。等爹娘他们追到外面,只能看见茫茫雪地。我猜测这块玉应当是有什么神通的, 要不我们再找找?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人卖这种玉石,不拘多少钱, 我们买回来,试一试能不能把你换个地方。” 听着倒还像模像样, 秦沂本来不觉得楚锦瑶能帮他什么,可是听她这样实心实意地给自己打算,秦沂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秦沂只好敷衍道:“好。” 但他心里却想着,要想办法接触他东宫的亲信,让他们替他找这种养魂玉。 楚锦瑶绞尽脑汁地想, 哪里有很多玉石?或者找一个见识过世面的人, 向他打听这种玉的消息。当初道士给了她一块, 按道理, 玉石总是成对的,这总不会是孤本吧? 至于找到后怎么买……楚锦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总会有办法的。 楚锦瑶默默叹气,秦沂听了,问:“怎么了?还叹起气来了。” “我在愁日后的生计。”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楚锦瑶瞪他一眼,严肃道:“别笑。我认真在想事情呢。我要接济姐姐,要给你买玉,还得为日后打算,高门大院里的花销可不小。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还有人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太知道没银子有多辛苦了,我以后的路还长,总不能一直指望着二两月例和那三十两银子过活。我得想办法给自己找一个生财的进项,至于苏家的其他人……我做不出反咬一口的事,也做不到像圣人那样不怨不恨,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我们互不相扰,再不相见好了。” “那你想做什么?”秦沂饶有兴趣地问。 “我也不知道。都说送人鱼肉不如教人结,我能给姐姐送一次钱,但不可能送一辈子钱,不如给她找一个活计,让他们家自己去张罗。说来说去,如果我有一个铺子就好了,一举两得。可是,我听说只有嫁人的时候,长辈们才会给姑娘铺子,算作嫁妆。我总不能立刻嫁人吧?哎你笑什么?” 秦沂止了笑,故意说:“你现在就想嫁人,太早了吧?” 每个男子都喜欢逗姑娘,就算秦沂贵为太子也不能摆脱这个劣根性。楚锦瑶被说恼了,拿起玉佩,作势要摔,秦沂连忙说:“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倒觉得,你适合管绸缎庄子。” 他的声音还带着笑意,显然是强行忍住笑。但是他说这句话时,却莫名让人觉得郑重,总让人不由自主想相信他。仿佛他说什么,都会实现。 楚锦瑶就这样不由自主地信任着秦沂,经秦沂一说,楚锦瑶觉得好像真的行。她熟悉衣服手艺,原来没机会,但是现在她平日里就能接触到各种名贵的绸缎料子,有了绸缎庄子后给人裁成衣,一定很红火。而且这样姐姐也能到铺子里,既是帮她也能赚钱……楚锦瑶突然觉得不对,她无奈地看向玉佩:“我都被你带偏了,什么叫我适合管绸缎庄子?我还觉得我适合管钱庄呢!得有人让我管啊。” 秦沂又被逗得大笑,楚锦瑶心里想这个人怎么这样,她掏心掏肺地说话,他却一直在笑。好容易等秦沂笑够了,他音腔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声音漫不经心,但是咬字却很是从容:“会有的。” 这话她爱听,楚锦瑶扑哧一声笑了:“好啊,借你吉言。等真有这种冤大头出现,我一定给你换个金丝络子。” “放肆!”秦沂虽然这样说,但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笑意。 阳光从窗格里撒入屋宇,将西次间映得一片金黄。楚锦瑶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一边笑,一边熟练地给衣裳缝花边,她手边的小几上,正平躺着一块白底浮红的玉佩。 . 没过几天,楚锦瑶在楚老夫人那里请安的时候,听到楚老夫人说:“珠儿来信说,她婆婆知道她要回来,特意体恤,早早就给她放了假。怀陵郡王府离太原就一天的路程,她走的快些,应该后日晚上就能到。” 姑娘们听了都大惊:“姑母这么快就要到了?”比原来说好的快了十天,她们的衣裳头面还没准备好呢! “对。”楚老夫人点头,“你们姑母要回来了,你们有什么想给姑母准备的,现在就回去忙乎吧,我就不拘着你们了。如果有什么缺的,过来告诉老顾家的就好。” 顾嬷嬷是楚老夫人的配房,深得信任,就连赵氏也得给顾嬷嬷体面。姑娘们一一应了,然后就赶紧回去收拾见客的大衣裳。 闺秀们每日的事情来来回回就那么一丁点,姑母回来,这已然是大事了。果然如楚珠说的,第三日傍晚,她的马车就停到了二门外。 楚珠是楚老夫人唯一的嫡女,闺中时如珠似宝,出阁后也嫁的极好。她的夫家是怀陵郡王府,大燕数得着的异姓王。虽然怀陵王府还不是正经皇家,但是王府毕竟是王府,她们长兴侯府即使是太原里的望族,但也终究是民,见了王府的人还是要诚惶诚恐,恭敬迎接。 楚珠坐在楚老夫人的荣宁堂里,笑声老远就能听到,赵氏等几个媳妇站在地上,陪着老夫人和姑奶奶说笑。姑奶奶和媳妇不同,未出阁的姑娘是娇客,出阁的姑奶奶回娘家,那便是贵客,要好生招待,但是媳妇就不一样了,媳妇要伺候公婆、教养女儿,这种场合,楚珠被被众星拱月地坐着,而赵氏几人就要站在一边立规矩。 楚老夫人问女儿:“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婆母没说你吧?娘家什么时候回来都行,可别让你婆婆对你有意见。” “我明白,这次是婆婆打发我回来的。”楚珠说着,就回头去看赵氏等人,“几位嫂子气色越发好了。” 赵氏笑着说:“哪里比得上姑奶奶。你身段保持的好,脸色也通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我们家的姑娘呢!” 众人大笑,楚珠笑得尤其开心。女人都喜欢被夸赞年轻漂亮,无一免俗。赵氏只生了一个儿子,还自小体弱,她在婆婆面前一直都很小心。如今还当着婆婆的面,可不是要好好捧小姑子开心。 楚珠笑道:“大嫂真会说话,我都快成老太婆了,哪里能比得上家里嫩葱一样的姑娘们?” 二夫人阎氏接话道:“姑奶奶这话说的,宁哥儿眼看就到了娶妻的年龄,你可不是要被人叫奶奶了么!” 哎呦,这话说的,更把楚珠哄得合不拢嘴。她素来以高嫁为傲,山西这么多名门官家,唯有她嫁入王府,而儿子就是她最大的骄傲。楚老夫人也很是疼惜唯一的外孙,她问:“宁哥儿呢,怎么没进来?” 荣宁堂外,楚锦瑶在一簇院子里来回绕圈,她压低了声音问秦沂:“到底怎么出去啊?” 方才楚锦瑶和楚锦娴在老夫人屋里,陪老祖宗说话,突然下人传信说姑奶奶快到了。她连忙起身,准备迎接姑姑,慌忙间,七姑娘把一盏茶翻到了楚锦瑶身上,楚锦瑶没办法,只能赶快回来换衣服。 老夫人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她却在楚珠回来的当天迟到了,楚锦瑶都不敢想接下来的事。她换了衣服就赶快往荣宁堂走,她为了抄近路,没有走自己习惯的那条大路,而是打算横穿院子,抄捷径过去。然而这一走,就走出事了。 楚锦瑶迷路了。 跟着楚锦瑶的是月季,是个新买回来的丫头,也不太认识这里的路。这一带净是空置的院子,黑森森的怎么看都一样,她们俩绕了很久,越绕越迷糊。 楚锦瑶趁月季不注意,赶紧低声求助秦沂。 “从这个小院角门出去,顺着夹道往北走,到了拐角后往西拐……其实你再往前走一个拐角再西拐也可以,从台阶上进院子,横穿之后再往南走两步,就能并到你经常走的那条路上。” 楚锦瑶愣了一会:“啊?” “你没记住?”秦沂很意外,只能再说,“先往北走……” “北是哪儿?” 秦沂被问的哑口无言:“你连北都不知道?” “我知道。但是周围都是一样的屋子院子,我哪能分得清?” “我觉得你不知道。”秦沂都被气得没脾气了,换了一个地方就找不到北了,这能叫知道方位?他只好说:“看到那个角门没,对,就在耳房后面,出去后顺着路直走……” 楚锦瑶在秦沂间间断断地指导下,在这片建筑中慢慢摸索,她走一段路就要支开月季,然后偷偷摸摸和秦沂说话,楚锦瑶自己都觉得她像是做贼一样。 “接下来怎么走啊?”楚锦瑶趁人不注意,又偷偷问秦沂。 “你在做什么?”一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楚锦瑶被吓了一跳,一惊之下松开了玉佩。 秦沂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林熙宁突然停下,和小厮说起话来,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便是秦家的王爷,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确定没人后,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楚锦瑶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这有什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着,楚锦瑶趁巡逻兵走到另一侧去了,自己飞快地溜到墙角,朝前给裙子系了一个大大的结,然后一小段助跑,“噌”地一声就蹬到了墙上。 秦沂静静看着这一切,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在他面前撩裙子并且打了一个结,还当着他的面翻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4.大结局前章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沂想着自己的事情, 而楚锦瑶却一无所知, 她还不知道秦沂在忧愁什么。她见了长兴侯, 只是惊讶了一瞬,下一刻就收拾好神色, 恭恭敬敬给长兴侯行礼:“见过父亲。” 长兴侯见了楚锦瑶,显然是有些吃惊的。一个月不见,楚锦瑶竟然变成了这样? 长兴侯上下端详着楚锦瑶,最后满意笑道:“不错, 圆润了许多, 也不像原来那样瘦了。很好。” 楚锦瑶如今最大的遗憾, 大概就是还有些黑。随着她的身体渐渐养好,楚锦瑶不再干瘦细弱, 自己真实的相貌也一步步展现出来。她毕竟是长兴侯和赵氏的女儿, 时代都是贵族, 底子必然不差。然而楚锦瑶要比同胞姐妹,也就是楚锦娴还要更貌美些。她那双眼睛就长的极好,眼形圆润, 眼角却微微上勾,形状非常优美, 眼珠极黑又极润,不笑时盈盈发光, 笑时仿佛有万千星光落入眼中, 简直能晒到人心里去。楚锦瑶今年不过十三, 等再长开些,顺便养白了,必然更让人惊艳。 长兴侯暗暗点头,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对坐在一旁的赵氏说:“你将她养得很好,仪态尤其出色,你用心了。” 赵氏的笑容登时就有些僵硬。赵氏今日早早就收拾好了,她打扮一新,穿的极为鲜亮。但是长兴侯没注意她的心意,反而一直不咸不淡地喝茶,赵氏心里难免丧气。可是赵氏没想到,楚锦瑶一来,反倒得了长兴侯好生一番打量。赵氏难得得了一句赞,竟然还是因为楚锦瑶。 楚锦瑶听了也受宠若惊,她的仪态是秦沂指点后,躲在屋子里,一直练到秦沂满意才成型的。楚锦瑶以为这是世家标准,然而实际上,这其中夹带了许多个人喜好色彩。 长兴侯觉得,楚锦瑶行礼和走路的时候都扬着脖颈,说话也没有躲躲闪闪,虽然有不够贞顺柔弱之嫌,但是比寻常女子说话低着头,走路低着头,行礼也低着头要赏心悦目许多。如果是妾室丫鬟,长兴侯喜欢羞怯柔顺、姿态伏得很低的女子,但是换成他的嫡出女儿,他却喜欢明艳大气、做什么都抬头挺胸的姑娘,楚锦瑶就做得很好。楚锦娴是老夫人教出来的,虽然规矩上佳,但长兴侯觉得长女太过安静端庄,而楚锦妙冷淡苦情,行走时身上的衣袖都在来回飘荡,虽然有弱柳扶风之姿,长兴侯却怎么看都觉得不健朗。 对女人和对女儿,谁都有两套标准。 姐妹三人都在,但是却独独赞了楚锦瑶,楚锦娴和楚锦妙脸面上难免有些过不去。楚锦瑶得了赞没有任何骄恣之色,她没有入座,而是走到楚锦娴面前请安:“长姐。” 楚锦娴点头,她是嫡长女,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她说:“看得出你最近下了功夫,这样很好。你刚刚回来,不必着急,慢慢学就是了,不要辜负父亲的期待。” “谢长姐。” 楚锦瑶又给楚锦妙请安,其实她们的身份是有些尴尬的,楚锦妙虽然排行比楚锦瑶大,但实际上她又不是楚锦瑶的姐姐。楚锦瑶当着这么多人,给足了楚锦妙脸面,楚锦妙不情不愿站起身,以平辈之礼回之。 长兴侯看到自己的嫡女相互问礼,心中得意之极,他满意地对着楚锦娴点头:“娴儿越发有长姐之风,这样,到了夫家,为父也不会担心你。” 楚锦娴今年十七,早在十三岁就和表哥定了亲,现下很快就要出阁了。楚锦娴听到长兴侯的话,站起身道:“谢父亲。” 楚锦妙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了,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赞楚锦瑶有礼,后来又赞楚锦娴温仪,意思是这姐妹俩你友我恭,亲亲热热,而她楚锦妙就完全是个外人?她不是亲生女儿,便连一句好话都不肯说了? 赵氏也觉得不妥,她见楚锦妙脸色难堪,心疼地将手覆在楚锦妙手背上。 赵氏母女的动作没人注意到,因为庶女和姨娘们进来了。一伙人把次间挤得满满当当。因为长兴侯在,几个少爷也来了。往常他们都是和姑娘们错开时间请安的,现在有长兴侯,他们便不必回避了。 长兴侯看着满堂妻妾子女,心中满意,他站起身高声说道:“走吧,去用饭吧。” 今日不需要给楚老夫人请安,吃饭便不用着急。再说只有他们自家人,饭桌上的讲究就少了很多,也不必避讳食不言寝不语。二少爷动了几筷子就没胃口了,他问长兴侯:“父亲,前几日很少见您,您在忙什么?” 听到二少爷的问话,许多人都停了筷,看向长兴侯。好像是自从楚锦瑶回来之后,长兴侯突然就特别忙,忙得连后宅都没来过几次。赵氏这个正室夫人,黄氏、芙蓉两位姨娘,都很想知道这是怎么了。 长兴侯叹气道:“还不是为了太子殿下的事。” 太子殿下?楚家的人都有些吃惊,赵氏问:“好端端的,怎么和太子殿下牵扯起来了?” 去年夏天那桩宫廷秘闻,虽然说这是天家私事,不得编排,但其实,基本各省官员都知道了。而山西因为地利,了解的还要多些。 这是在家里,周围都是妻妾、儿女,长兴侯觉得不必避讳,直接说道:“六月的时候,北直隶从山西调兵添入五军营中,和三千营、神机营一起在怀来演习,皇上带着后宫娘娘们亲自在城墙上观看。这本来是扬国威的好事,底下的兵卒们难得看到皇上,有心在皇上和娘娘们眼前露脸,神机营为了卖弄,也拿出了许多火器。皇后娘娘第一次见火器,很是新,叫人过来表演。” 长兴侯说到这里,端起茶润了润口。楚锦瑶不明白皇宫和官场的事,但是她听着,却觉得似乎不太对。 专门从山西调兵,恐怕这次演习的规模不小,而且将军战士为国为民,保御边疆,都是英雄。皇后自己觉得新好玩,就把神机营的人叫过去给她表演……这是看戏耍杂呢? 楚锦瑶觉得不妥,但是她偷偷看其他人,并无异色。楚锦瑶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于是也不出声,默默听着。 长兴侯放下茶盏,继续说:“本来事情到这里也是好好的,娘娘喜欢,那我们这些做臣子的照着做就是了。神机营在下面演示,皇上皇后看得兴起,就让人擂鼓助兴,皇后身前一个很得脸的宫女主动请命,皇上龙心愉悦,就准了。” 长兴侯说到这里,其他人再也忍不住“啊”了一声。这……也太荒唐了吧。军祀大事,让一个女子擂鼓,成何体统? 显然长兴侯也觉得荒唐无比,但是小齐后得宠,皇上这些年越发迷信方士,宠爱小齐后,连朝事都不大管了。当日下头所有人都觉得不妥,他们眼睁睁看着一个女子嬉笑着在城墙上擂鼓,皇上还和小齐后有说有笑,十分欢喜,便是内阁首辅,也只能陪笑,不敢多说。 “当日太子殿下也在。太子看到宫女擂鼓后,直接上城墙去找皇上和娘娘。据那天随行在城墙上的大人们说,太子和皇上请言,说鼓乃鼓舞军心之重器,不是玩物,大军列阵,一个女子却在阵前嬉笑擂鼓,这成何体统?皇上不太高兴,皇后娘娘许是被那句玩物气着了,冲撞了太子几句,皇上脸色也很不好。内阁见势不对,都赶紧出来替太子殿下说话,太傅也让太子先下去。”长兴侯叹了口气,道,“谁能想到呢,太子当时好好的,大人们都以为没事。谁知道太子走了两步,突然从侍卫手中夺过弓箭,一转身直接把那个宫女给射死了。御前见血,当时首辅和锦衣卫指挥使吓得脸都白了,娘娘们也尖叫,下面数万士兵看见城墙上死了人,都骚动不已。” 楚家女眷们听到太子胆敢当着众人面射杀宫女,这个宫女还是他母亲跟前的红人,都惊吓地用手帕捂住嘴。长兴侯想到当时那个场面就想叹气:“就这样,龙颜大怒,皇上亲自下旨,让太子到大同来戍边。大同那边时常和鞑靼打仗,说死人就死人,太子怎么能来这种地方呢?内阁阁老轮番求情,都说不动皇上,太子也是倔,死活不肯和皇后服软,竟然真的跑边关去了。” 皇家父子隔阂很深,这种事大家虽然不说,但心中都有数。这一次,算是彻底闹大了。 一朝国本太子殿下射杀母婢的事情,不出一月就传遍全朝。现在楚家人听了,二少爷说:“太子此行虽然不妥,但也是为了维护军威,情有可原。” “我们倒觉得情有可原,皇上和娘娘呢?”更多的长兴侯也不好说了,只能一带而过,“太子当时才十六岁,年轻气盛啊!” 楚锦瑶听到玉佩里极轻极轻地冷笑了一声。自从知道齐泽后,应齐泽强烈要求,楚锦瑶只能换了个络子,将玉佩挂在脖子上,原来她都是系在腰间的。小孩子脖子上戴百命锁是童稚可爱,楚锦瑶这么大的人了,还在脖子上挂东西,楚锦瑶觉得很丢人,但是架不住齐泽说,她只能咬着牙忍了。 楚锦瑶眨了眨眼睛,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齐泽比她还要警惕,人多的时候从来不出声,现在这里还坐着她的父亲呢,他不应该忍不住的呀? 楚锦瑶想不通,只好暂把这件事抛在脑后。许是她耳边出现幻觉了吧。 赵氏忍不住问:“那侯爷前段时间没过来,莫非在忙……太子的事?” “对啊。太子到了边关,战场上刀剑无眼,鞑靼今年也时常扰边,谁能放心的下?”长兴侯点到就止,剩下的没必要和内宅女眷说了。男子不插手内宅,女子也不能过问朝事,长兴侯和赵氏等人说这些,是为了让她们知道宫中的形势,至于他前段时间真正在忙什么,就不能告诉她们了。 赵氏知道长兴侯在忙外头的正经事,不是包养了外室,心里一下子就安定了。她对太子的事兴致缺缺,这些大人物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自有爷们操持,她关心的,只有后宅的姨娘和姑娘们。 长兴侯吃完饭后,就带着二少爷和其他两个庶子到外面了,想来是继续说太子的事。楚锦瑶恭送父亲离开后,心里还有些遗憾,她还蛮想知道太子后来怎么了呢。 长兴侯走了,少爷们也走了,屋里只剩下女眷,说话也方便了很多。 赵氏斜坐在炕垫上,楚锦妙倚在赵氏手边,而楚锦娴却站在赵氏对面,束手端立,微微低头。楚锦瑶看看坐在赵氏身边的楚锦妙,又看看恭敬站着的楚锦娴,默默走到楚锦娴身后。有了楚锦娴和楚锦瑶开头,另一个庶出姑娘也不好坐了,只能随楚锦瑶两人站着。 正经嫡女都好好站着呢,她哪里敢坐? 赵氏的丫头一看姑娘们都站着,连忙要搬凳子过来,楚锦娴却摇头说不必。赵氏也没管,她翻了翻手里的账册,说:“这几天该发月例银子了,按我们府里的规矩,你们这些姑娘月例银子二两,身边的大丫鬟月例银子是一两,嫡出姑娘每季四身衣裳,庶出两身,若是有客或者出门,首饰另打,如果逢生辰或是过节,长辈另有补贴。” 楚锦瑶听了之后咋舌,她记得有一年他们家庄稼收成特别好,总共得了十八两银子,苏父苏母乐的嘴都合不拢。苏家一年到头,总共才赚十七八两,这还是年成好呢,而楚家的姑娘,吃穿不愁,还每月能白得二两银子。楚锦瑶默默算了算,这样看来,她只要省着些花,将月例存下,等到了年末,比苏家一家人劳苦一年都要有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5.大结局终章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我是府上五姑娘。你呢,你是谁?” “五姑娘?”这个年轻的公子皱起眉, 道, “我见过五表妹,你根本不是……哎,不对。” 这时候楚锦瑶已经听出来了:“你是姑姑家的公子?” 林熙宁也想起来了, 外祖母在信中提到过, 大舅家当初抱错了女儿, 刚找回一个五姑娘。看来, 就是眼前这位了。 林熙宁知道闹了笑话, 弯身给楚锦瑶做了个揖:“五表妹对不住, 刚才是我唐突了。” 楚锦瑶微微避开,又按着手回礼:“表哥不必如此。” 误会解开, 林熙宁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他见一个陌生女子在这里绕来绕去,行迹还很鬼祟,这才出言询问。早知道是表妹就不这样大声了, 姑娘们一个比一个娇弱,他声音大些,吓着了这些娇客可怎么办?林熙宁有心补偿, 于是问:“五表妹为什么在这里?” 楚锦瑶略有些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林熙宁恍然,对的, 五表妹刚回来, 不认识这一带的路。林熙宁说:“这里大多都是空置的院子, 确实不好辨认。表妹随我来。” “谢表哥。”楚锦瑶感激极了,连忙跟在林熙宁身后,往外走去。 有林熙宁带路,荣宁堂很快就到了。楚锦瑶连连道谢:“多谢表哥,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绕到什么时候呢……” 秦沂在心里冷冷哼了一声,明明是他把楚锦瑶带出来的,这个小子只是带着走了最后一段路罢了。而且,就算没有林家这个小子出现,楚锦瑶也不会绕很久的。 当然了,这些话楚锦瑶是不会知道的。 林熙宁笑着,亲手替楚锦瑶打开帘子:“表妹不必客气。外面冷,快进来吧。” “这哪儿能。”林熙宁是客,她哪能让林熙宁给她打帘子,楚锦瑶说,“表哥你先进去吧。” 丫鬟想上前接过,林熙宁摇头,说:“表妹是姑娘家,底子弱,你先走。” 楚锦瑶第一次被人这样珍惜地对待,她受宠若惊地进屋。随后,林熙宁才跟上,陪着楚锦瑶一同进来。 老夫人和楚珠等人都坐在西次间说话,听到开门的声音,老夫人说:“这是宁哥儿来了。” 楚锦瑶进屋后,不敢抬头,立刻请安:“锦瑶来迟,请祖母、姑母恕罪。” 赵氏皱眉:“你怎么现在才来?” 其他姑娘都在,就楚锦瑶不在,楚珠刚才还特意问起了。赵氏尴尬的不行,现在见了楚锦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楚锦瑶维持着请安的姿势,低着头不语。还是林熙宁主动说:“这不怨表妹,荣宁堂东边那一带闲置了很多院子,我从前也在那里迷路过很多次,表妹刚回来,更是难免。我刚才正好遇到五表妹,就带五表妹过来了。” 林熙宁这样说了,赵氏自然不好多说。林熙宁是小姑子的独子,还是郡王府的公子,她哪里敢说人家。 楚老夫人听了,眉头皱起:“五姑娘身边跟着谁?” 月季听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是奴婢。” 顾嬷嬷俯下身和楚老夫人说了些什么,楚老夫人的表情越发不善:“你一个二等丫鬟,竟然连路都不识得?” 顾嬷嬷低声提醒:“老祖宗,年前我们府缺人手,唤人牙子入府买了一批丫鬟,她便是这里面的。” 一个新入府、连路都认不全的丫头,竟然成了姑娘身边的二等丫鬟。楚老夫人威严又淡漠的眼神扫向赵氏,赵氏连忙低头,露出认错的姿势。当着楚珠和这么多小辈的面,楚老夫人给赵氏留面子,没有多说,只是扫了她一眼就收回视线。阎氏在旁边站在,偷偷撇过脸笑了笑。 赵氏这个人啊,说她笨,她能压制住后院的姨娘和下人,说她聪明,她又总干一些让人觉得可笑的事情。 大姑娘是嫡长女,从小养在老夫人面前,多有体面,她却和大姑娘不亲近。为人父母总是偏疼幼子幼女,阎氏同样有儿有女,可以理解赵氏一门心思宠爱四姑娘。但是现在都说了,四姑娘不是她亲生的,她还掏心掏肺给人家打算,这是不是傻? 阎氏心里笑了个够,这才收敛起幸灾乐祸,对楚珠笑道:“姑奶奶好福气,宁哥儿长得好,心地孝顺,又体恤弟弟妹妹,你以后的福气还多着呢。” 楚珠听了这话,笑容微微一凝。她眼神转到楚锦瑶身上,不着神色得打量了一圈,才问:“今儿还是第一次见五姑娘。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楚锦瑶谨慎地说:“回姑母,我叫楚锦瑶。” “瑶……”楚珠眸光变了变,扭头去看楚老夫人,“五姑娘怎么不跟着娴儿这一辈的辈分走?” 楚家这一辈姑娘从锦字,起名都是女旁,就是取花团锦簇,女子之德的意思。而楚锦瑶的名字“瑶”,却和楚珠是一个辈了。 经楚珠一提醒,楚老夫人才发现楚锦瑶的名字撞了楚珠的辈分,她顿了顿,说:“这个孩子也是坎坷,前十三年没过什么好日子。她的这个瑶字,还是出生时一个道士送的。”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和一个小辈计较这些了。 楚珠毕竟出嫁了,不好插手娘家侄女的事,更何况,楚老夫人都这样说了。楚珠道:“我记得我以前回来,四姑娘总是最积极的。四姑娘呢?” “姑母,我在这里。”楚锦妙站出来,对楚珠行了个礼。 楚珠拉过楚锦妙,笑道:“你和五姑娘站到一起去,我好好看看你们。” 楚锦妙笑容一僵,自从楚锦瑶来了,她的身份就越来越尴尬,原来觉得理所应当的东西,现在就变得微妙起来,而且大宅子里人多口杂,楚锦妙难免听到一些闲话。现在楚珠还让她和楚锦瑶站在一处比较…… 楚锦瑶是没什么所谓的,她早就被人看习惯了。而楚锦妙几乎是挪到楚锦瑶这个方向,还剩两步远的时候,楚锦妙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有句话叫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楚锦妙因为是农家的女儿,相貌比起正经的楚家小姐,一直都有些不如。现在站在楚锦瑶身边,差距越发明显,楚锦瑶比她高一头,虽然微黑些,但五官是碾压级别的。楚锦妙唯一的优势就是比楚锦瑶瘦,但她的瘦是干瘦,反而不如楚锦瑶自然身形看着舒服。 静静待着看戏的秦沂都觉得太尴尬了。 显然其他夫人也有感觉,她们默契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楚珠没想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她把楚锦妙唤过来,悄悄拍了拍她的手。 楚珠遗憾地想,楚锦妙比楚锦瑶苗条,气质也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孩子,有一股消瘦的卷气。唯一的缺憾就是……楚锦瑶实在比楚锦妙好看太多,就是楚珠私心里向着楚锦妙,都没法昧着良心说楚锦瑶不好看。 楚珠本来是想让楚锦妙也楚锦瑶站在一处,让众人看一眼高下的。楚锦妙虽然还留在侯府,但是她的亲生父母做了那样的事,侯府里难免有眼皮子浅的人轻视她,楚珠这样做,本是想提醒众人,让她们看看什么才叫千金小姐,侯门养出来的贵气不是什么莫名冒出来的村女能比的。 结果,反而自己尴尬了。 虽然楚锦瑶才是真的楚家姑娘,但是对于赵氏、楚老夫人、楚珠来说,楚锦妙才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这些年疼她也是真的疼。冷不丁冒出来一个楚锦瑶,还说之前她们疼错人了,楚锦瑶才是真千金,楚锦妙都是假的,谁能接受的了?楚珠接到信的时候,简直莫名其妙。 楚锦瑶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陌生人。楚珠原来觉得,楚锦瑶在农家长大,一定又粗俗又贪婪,一旦麻雀翻身成了凤凰,必会露出贪婪、自私、爱财等嘴脸,哪里比得上楚锦妙知达理? 便是见了楚锦瑶本人,楚珠原来预想的画面没有看到,楚珠却还是觉得,养在穷苦人家,一定从根上就是穷人,现在看不出来,日后也一定要露出端倪。楚珠有些遗憾地想,如果楚锦瑶那张脸长在楚锦妙身上就好了,简直尽善尽美。 楚老夫人闷不做声地看着这一茬,等楚珠消停了,她才说:“时候不早了,摆饭吧。” 有楚老夫人在,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便不必避讳了。林熙宁和楚家的少爷、姑娘们一同陪老夫人吃饭。老夫人自然坐正中的位置,楚珠带着林熙宁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楚锦娴坐在老夫人左手边,而赵氏、阎氏几个媳妇,要站着伺候婆婆用饭。 楚老夫人两边的席位历来都是最受宠的人,老夫人的喜好就是风向,这类人在内宅中也很受巴结。现在一边是楚珠和林熙宁,一边是楚锦娴,楚锦瑶完全可以理解。至于她自己……她在另一桌席面上。 一席坐八个人,几个少爷都在,分量最重的老夫人那一桌怎么能轮到她…… 吃了一半,老夫人对赵氏等人说:“你们几个也站了一天了,坐下歇歇吧。” 赵氏等人推让了一次,这才放下布菜的筷子。立刻有丫鬟婆子搬来凳子,伺候三位夫人入席。 晚饭之后,楚锦瑶回到自己院子,偷偷和秦沂说:“今天这样郑重的场面,我们这些小辈都能坐着吃饭,而母亲她们却要站着布菜立规矩,站了半顿饭的功夫才能入席。就这样,还有好多人都说祖母体恤儿媳。明明嫁人之前都是娇客,为什么嫁人之后,就要这样了呢?” “这是礼法,没办法的。”秦沂叹气,道,“太原还好些,京城规矩重,遇到古板婆婆,什么事情都和你讲规矩,那才叫磋磨。” 秦沂是太子,虽然大半时间都待在宫廷里,但对这些事情也有所耳闻。新妇过的都不容易,他一想到日后楚锦瑶也得如此,就觉得替她愁。 她这种一根筋还容易轻信别人的脑子,真遇到刻薄婆婆,可怎么办?他想提点楚锦瑶日后定亲时要注意男方家庭,但是又觉得自己是外男,迟早都要离开,而对方却是她的夫家,说不定他说了之后还反要被楚锦瑶埋怨。 他还是不要掺和这等事情了。 楚锦瑶想到日后自己也要这样伺候婆婆,就觉得人生无光。她颓丧了好一会,秦沂见楚锦瑶实在太萎靡了,只好主动说话,转移她的注意力:“我看你今日偷偷瞄了林熙宁好几眼,你是不是……” “不是!”楚锦瑶脸一下爆红,恼羞地说,“你干嘛,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 其实秦沂没有说错,内宅女子难得见到外男,而林熙宁年纪正好,相貌标致,还是郡王府里的公子,整个席面上,不停地有姑娘偷偷瞄他。楚锦瑶第一次见到同龄的贵族男子,还是一个温柔体贴、玉树临风的年轻公子,心生好感,偷偷瞄几眼,实在正常。 秦沂轻轻哼了一声,说:“你还诳我。我从十岁起就能看懂那些宫……女子在想什么,你这些小心思,都不够她们一个指头。” “我都说了我没有!” “你没有那你冲我吼什么?” “你真烦。”楚锦瑶赌气把玉佩解下,放在架子床外的小几上,自己哗地一声把帘子放下,“我要睡了,你不要吵我。” 过了一会,秦沂悠悠地说:“他们说的没错,女人果真不讲道理。” 桔梗觉得这个婆子好生无礼,可是一听是赵氏派来的,桔梗惊讶了一下,只好蹲下身行礼:“方才是我怠慢了嬷嬷,还请嬷嬷勿怪。” 这个婆子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正要开口训斥桔梗,就看到楚锦瑶挥了挥手,对桔梗说:“说了你很多次,让你收敛脾气,你总是不听。好在嬷嬷是夫人派来的,气量大,不会和你计较。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桔梗连忙地蹲下身,顺势说道:“奴不敢了,请姑娘饶命。” “行了,先把东西放进房,这是王府两位嬷嬷布置的课业,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唯你是问。” 桔梗低着头,一溜烟跑进去了。婆子唤了两声,都没叫住桔梗。婆子见楚锦瑶有心袒护丫鬟,心里已经很不舒服。婆子想,四姑娘和夫人说的没错,五姑娘的院子里实在没规矩,夫人既然派她过来指点五姑娘,她就一定要好好整顿五姑娘这里的风气。 楚锦瑶腰和腿都很是酸痛,即使如此,她还是强撑起笑意,走近两步,问道:“请问嬷嬷如何称呼?” 婆子挺起腰,傲慢地说道:“老奴姓孙。” “孙嬷嬷好。”楚锦瑶笑着,说道,“既然是母亲派来的,那便是长辈,怠慢不得。丁香,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带着孙嬷嬷去歇脚。” 丁香领命前去,还没走几步,就听到孙嬷嬷说:“五姑娘,太太是派我过来给您整顿规矩的。老奴说句实话,您可能不爱听,您这院子里规矩也太松散了,哪里比得上四姑娘那里井然有序。姑娘您还小,不懂得人心险恶,后宅里看着光鲜,但背地里腌臜事也有不少,尤其是那些滑头的奴婢,最爱勾结起来欺瞒主子。就比方说姑娘的银钱首饰,姑娘您每日里事情多,记不清匣子里有哪些首饰,这样日子久了,保不准就有些见钱眼开的奴婢偷偷拿您的首饰出去卖。所以太太派我过来,第一件要紧事就是让我帮着您学管家,免得被下面的恶奴欺辱了去。” 楚锦瑶暗暗动了气,这个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楚锦瑶本来想给她戴个高帽,然后远远供在后面,不要妨碍她就好了,可是现在看来,这个婆子手长得很。 果然,孙嬷嬷顿了顿,就说:“姑娘,您衣服首饰的钥匙在哪里,您年纪小,恐怕会被下面的刁奴欺骗,还是交给老奴来保管吧。” “用不着劳累嬷嬷。”楚锦瑶冷着脸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在管。这是我在家里就做习惯的,还不至于被别人蒙骗。嬷嬷既然是母亲派来的,就该由我好生供养着,这么能劳你操心这些呢?这岂不是我的不孝。” 楚锦瑶已经搬出了孝道,可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个婆子脸皮子极厚,不管楚锦瑶说了什么,她只是一口咬定:“夫人派我过来替五姑娘掌眼,衣裳首饰自然要老奴来操心。若是姑娘不肯,那老奴就只好去找夫人说理了。” 简直猖狂至极,楚锦瑶沉了脸,说:“那你便去罢。丁香,准备笔墨,我要温习功课了。” 楚锦瑶撂下话,头也不回地往正房走。孙嬷嬷有些愣怔,她显然没想到楚锦瑶竟敢这样强横,内宅里的姑娘那个不是娇娇软软,迂回行事,楚锦瑶怎么敢直接就放话呢? 孙嬷嬷大声嚷嚷:“我是从夫人那里来的,夫人说……” 楚锦瑶淡定地开口:“丁香,传话下去,我要看了,谁都不许大声说话。要是吵了我,耽误了我和王府的嬷嬷学规矩,那我只好去祖母那里,让祖母来主持公道了。” 楚锦瑶这话虽然对着丁香说的,但话里的指向却很是鲜明。孙嬷嬷哑了口,楚锦瑶回头冷冷扫了众人一眼,然后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等到了室内,桔梗正杵在房里,不敢出去。她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此刻再看到楚锦瑶,只觉格外崇拜:“姑娘……” 楚锦瑶觉得糟心极了,她对桔梗说:“她还在外面叫骂,你先忍一忍,到西次间待一会,等她骂累了,你再出去。” 桔梗清脆地应下:“是。” 房很快就又清静下来,丫鬟们都知道楚锦瑶的习惯,房里是惯例不留人的。等没人后,楚锦瑶长长叹了口气。 秦沂扑哧一声笑了:“怎么了,你刚才不是很威风吗,叹气做什么?” “我原来可没有这样暴躁的脾气。”楚锦瑶说,“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果然没错,你看看你把我带成什么样了!” 若是寻常敢有人这样和秦沂说话,秦沂早让人收拾对方了。可是现在他听了楚锦瑶的话,却笑得不能自已:“你讲点道理,可别什么都赖我。” 楚锦瑶也绷不住脸,轻轻笑了。她笑了一会,语气又变的忧愁:“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大佛,我要怎么送出去啊!” 秦沂不说话,他从玉佩里出来,悠然地坐到桌子边,随手翻。楚锦瑶装了会可怜,发现秦沂不上套,就赶紧绕到桌子另一侧,坐在秦沂对面,手臂趴在桌子上,小心地去戳秦沂的胳膊:“齐泽,怎么办啊?” 秦沂抬起头,对着楚锦瑶勾唇一笑:“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6.番外之封后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 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 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 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 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 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若是歇息,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没想到,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不要将腿露出裙外, 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 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 淡淡开口, “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 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 凳子上缝了锦垫, 坐着很是舒服, 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 秦沂素来最讨厌人哭,然而这次楚锦瑶流泪,他却没有再嫌弃。过了一会,他说:“云锦太贵重了,你就算能辗转将东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说不定,反会招祸。”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其他钱,这匹锦是我唯一的私财。” “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擦擦眼泪吧,别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楚锦瑶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着这些,莫非银钱还会从天而降?” 秦沂突然问:“如果你遇到一个大人物,很高很贵的身份……嗯,比你父亲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帮你呢?” “他愿意帮我,我就能白受着吗?”楚锦瑶指尖轻轻点着玉佩,说,“你刚刚来人世,难免会想着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诉你,这种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行,即使那是个大人物也不成。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别我一时不注意,你被人骗了去!” “就凭你?” “哎,凭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别的我不敢说,保护你,我绰绰有余。”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楚锦瑶继续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觉得可笑,他笑过之后,懒得纠正楚锦瑶,而是揪着另一个点:“我不是刚刚来人世。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楚锦瑶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径的歪念头,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秦沂嗤笑:“就你还担心我……把那匹云锦好好收着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用。银钱和你姐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啊……楚锦瑶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锦瑶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笑过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却没有反驳。楚锦瑶并不知道,这句玩笑意味着什么。 苏慧的事一时半会没有法子,楚锦瑶刚刚回家,自己都没站稳,怎么可能将手伸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她的东西还没传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楚锦瑶明白这个道理,苏慧急不得,攒钱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一个闺秀女子该会的礼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7.番外之儿孙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沂的语气, 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我怀疑林家在搞鬼。你小心些,远远跟着这个小子。我倒要看看, 林家到底要做什么。” 楚锦瑶听到秦沂让她跟踪林熙宁,她心里好大一阵无奈, 她跟踪自己的表哥,这叫什么事……但楚锦瑶还是按秦沂的指示,远远缀在林熙宁后面。 楚锦瑶就这样鬼鬼祟祟跟着林熙宁, 到一个拐角的时候,林熙宁突然停下,和小厮说起话来, 楚锦瑶眼疾手快藏到墙角后。她背靠在墙壁上,心都在砰砰直跳。 “吓死我了。” “没事,他不会发现你。就是发现了, 林家人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楚锦瑶觉得怪:“你怎么一口一个林家人?人家是怀陵郡王家的,是王府呢!” 秦沂轻嗤:“王府……先不说他们是异姓王,便是秦家的王爷, 又能如何?” 要不是秦沂没形,楚锦瑶都想伸手去堵他的嘴了:“你说什么呢!皇家你也敢瞎说!” “他已经走远了。”秦沂凉凉地说,“你再不出去, 就白出来了。” 楚锦瑶被吓了一跳,探头探脑地将头伸出去, 确定没人后, 才一溜小跑跟上。 最后, 楚锦瑶在自己家里,做贼一样摸到一个院子前。 楚锦瑶隐隐觉得这里已经出了后院的范围,因为这里不止有外男出入,院子外甚至还有兵巡逻。楚锦瑶悄悄问秦沂:“这是哪儿?” 秦沂却说:“你问我?” 楚锦瑶被反问地哑口无言:“这……这不是你叫我过来的吗?” “这是你家。”秦沂毫无反省之心,理直气壮地说,“我哪知道。” “唉你这个人……” “低头,蹲下。” 楚锦瑶虽然嘴里埋怨秦沂,但是身体却意外地听他的话,还没等楚锦瑶反应过来,自己便已经蹲在草丛后了。 楚锦瑶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识过这种阵仗。老实讲,她也不是很想见识就是了。楚锦瑶压低了声音,偷偷问秦沂:“现在可怎么办啊?” “都已经到这里了,混进去。” “……”楚锦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低斥,“你可还真看得起我!” “没事,我在呢。”秦沂说,“看到巡逻的这几个人没有,他们分两班,半刻钟走一圈,等他们交班的时候,西南拐角处的那个偏门是死角,你跑得快些,能直接溜入角门,进入院子里。” 楚锦瑶目测了一下距离,忍了好久,忍不住说:“我……跑不过去啊。” 秦沂在大同时有一个军的人归自己操练,他训练士兵久了,实在想不到这么短的距离竟然有人跑不过去。他很是无奈,只好说:“我再想想。” 楚锦瑶看了一会,低头问:“一定要从门进吗?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讲究倒没有。可是,你不从门进,还想怎么走?” “我觉得,我可以翻墙。”楚锦瑶目测了一下墙的高度,说,“我以前经常爬树,这个高度,应该没问题。就是今天穿的太累赘了。” 秦沂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话来。他忍不住质问:“你一个女孩子,还敢爬墙爬树?” “这有什么的,我今天让你见识一下。”说着,楚锦瑶趁巡逻兵走到另一侧去了,自己飞快地溜到墙角,朝前给裙子系了一个大大的结,然后一小段助跑,“噌”地一声就蹬到了墙上。 秦沂静静看着这一切,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还是第一次有女子在他面前撩裙子并且打了一个结,还当着他的面翻墙。 “楚锦瑶。” “嗯?”楚锦瑶忙着爬墙,忙里抽闲应了一声。 “我便罢了,以后面对别的男子,你稍微端着点。”秦沂叹气,“我真的怕你嫁不出去。” 楚锦瑶气恼地瞪他一眼:“你闭嘴,你再说,我就把你扔下去。” 楚锦瑶说她会爬树,果然不是谦虚,没过多久,她就翻到了墙头上。她半蹲着朝下看,寻找合适的落脚地。墙边种着一棵树,楚锦瑶轻巧地挪到棵树前,先伸脚试了试树的粗细,然后就翻到树上,借树枝缓冲,低低对秦沂说了一句:“你准备好。” 还没等秦沂回话,楚锦瑶呼地一声就跳到了地上。 裙子上的结早就在中途散开了,楚锦瑶拍拍手,刚准备站起身,就听到拐角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你做什么?” 楚锦瑶惊吓地抬头,眼睛都瞪圆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从拐角后缓缓走出来,他面容俊美,身形高挑纤细,眼睛是浅淡的琥珀色,如今盛了笑意,越发温柔水润。 他看着楚锦瑶,忍不住发笑:“你是谁家的姑娘?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楚锦瑶还蹲在地上,孔雀一样华丽巨大的裙摆散开,将她人衬得越发纤瘦:“我……我是丫鬟!” 少年公子笑得越发厉害,他走过来,对楚锦瑶伸出手:“先站起来吧,你的裙子很美,沾了土就可惜了。” 楚锦瑶这才意识到自己还蹲在地上,她后退一步,避开少年的手,自己站了起来:“谢公子,不用了。” 少年公子也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类规矩,他不以为忤地收回手,从衣袖中抽出一方雪白的帕子,递给楚锦瑶:“你的手脏了,先擦擦吧。”说完了,公子想到什么,补充道:“这是云锦素面帕子,没有任何标记,你不用怕。” 楚锦瑶对面前这个突然冒出的人很是警惕,听到他这句话,楚锦瑶没忍住,脱口而出:“你拿云锦当帕子?” 少年公子又开始笑,他的眼睛像是深林中的湖泊,格外静谧,而他笑得时候,这汪湖泊也变得醉人起来。少年觉得他很久没遇到这样有趣的姑娘了,他忍着笑,说:“你说的是,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楚锦瑶有些羞赧,翻墙遇到人就很丢人了,还遇到这样一个俊美又年轻的公子,楚锦瑶恨不得自己立刻从地面上消失。她低下头,尽量遮住自己的脸,说:“我是一个丫鬟,我还有差事,我先走了。” 说完,她微微提起裙子,蹬蹬蹬往外跑。她跑了两步发现不对,如果她就这样出去了,岂不是白折腾这一遭了?于是楚锦瑶停住身,硬着头皮绕过少年,从他身边走过。 少年好整以暇,笑着看楚锦瑶打算如何。只见这个穿着一身白色云锦、宛如明月一样的姑娘跑了两步,悻悻地站住了身,弱弱地唤道:“父亲……” 长兴侯一出来,就看到楚锦瑶站在庭院中,他很是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我……”这回楚锦瑶编不出什么“我是丫鬟”之类的鬼话了,她嗫喏良久,说不出话来。 那个格外俊美的少年上前两步,对长兴侯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带她进来的。我看她在门口,以为她要进来找人,就将她带进来了。” 长兴侯连忙拱手道:“世子,你怎么出来了?倒教我们好找。” “世子?”楚锦瑶低低地重复了一句。 楚锦瑶的声音极低,长兴侯都没有听到,反而林熙远回过头,笑着对她说:“对。我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名林熙远。”说着,林熙远还冲楚锦瑶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会将刚才的事说出去。 楚锦瑶心里只有“完了”这一个想法,太尴尬了,她刚刚才和人家说自己是丫鬟,结果没走两步路就被拆穿。而且,他说他是怀陵王府的世子,岂不是说,县主就是他的妹妹?她们这些姑娘就要选去给他的妹妹当伴读? 楚锦瑶本来就不想当这什么伴读,现在撞见了王府的世子,越发不想去了。 谁爱去谁去,她是没脸去了。 林熙远见楚锦瑶低着头不说话,以为她被自己的身份吓倒,笑了笑便不再问难她。长兴侯没注意到这些,他看着林熙远,说:“世子,我等给你准备了接风宴,我们现在就去?” “好。”林熙远点头,他看了楚锦瑶一眼,说,“不过,要先将贵府小姐送回去。林二,送楚姑娘回去。” 林熙远身后一个侍卫应声,长兴侯连忙说道:“不必劳烦世子,我派人送小女回去就好。”说着,长兴侯补充了一句:“小女顽劣,让世子见笑了。” 本来这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家长自谦的话,没想到林熙远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意有所指地说:“不会。” 楚锦瑶头埋得越发低,长兴侯不明所以,他看了看林熙远,又看看楚锦瑶,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但是长兴侯并没有时间仔细盘问这件事,因为很快林熙远就转身朝外走了,他也只能赶快跟上。临走前,长兴侯低声对女儿说:“你怎么跑这里来了?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快回去!” 长兴侯以为女儿不认识路,走岔了。 “是。”楚锦瑶应下,然后赶紧走了。 等到了无人之地,楚锦瑶四处看了看,拍着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天哪,吓死我了。还好没有露陷,顺顺畅畅地出来了。” 秦沂却自言自语一般低语:“他怎么也来了……” “你是说世子?”楚锦瑶问了一句,突然惊讶道,“呀,忘了,我们没有去办你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8.番外之选秀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秦沂对这位有幸受自己指点的“徒儿”还算满意, 虽然楚锦瑶动作笨拙,但是吃得了苦, 他说了之后马上就改,比宫里那些唧唧歪歪的女人强多了。秦沂说:“累了歇一会吧。” 楚锦瑶脑门上汗都要出来了, 但是她还是摇头说:“不行,我这个动作刚刚摆对, 若是歇息, 你一会还要给我一一纠正。我先这样保持一会,等我记住了就好了。” 秦沂听了这话倒要高看楚锦瑶一眼, 没想到, 她竟然是个吃得了苦的。寻常千金小姐,那个舍得这样为难自己? 等楚锦瑶确定自己记住了,她才呼地一声倒地,赶紧去捶自己的小腿:“好酸啊。” 秦沂颇有心说不要坐到地上,不要将腿露出裙外, 这比做不对请安礼还要严重。但是他看了眼楚锦瑶发白的唇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楚锦瑶休息好了,主动站起来说:“我们继续练吧。” “好。”秦沂看楚锦瑶摇摇欲坠的身形, 淡淡开口, “我教你坐姿吧。现在去凳子上, 并腿坐好。” “好!”楚锦瑶赶紧坐到圆凳上, 凳子上缝了锦垫, 坐着很是舒服, 她微微颤抖的腿都好了许多。楚锦瑶等了一会,忍不住问:“然后呢?” 秦沂都想叹气了,看她这点眼力价。他只能说:“请安的时候,除了福身礼,说什么也有讲究。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就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候祝词也不同。” 楚锦瑶受教地点头,秦沂继续说:“你是女子,你的礼节其实已经轻松太多了。若是长辈,你不小心做错了也没什么,和长辈说个讨巧话就过去了,尤其你还在山西,除了楚家,其他大姓也没几户。只有人冲撞你,不存在你冲撞人,所以你不必这样诚惶诚恐。长辈之下,同辈之人不用管,让他们给你行礼,反倒是下头人,你要注意些。” 楚锦瑶隐约觉得不太对,什么叫同辈人不用管,便是同辈的姐妹给她行礼,她也不敢受啊。不过人家好心解释,楚锦瑶没有不识趣地打断,而是虚心请教:“为什么反倒要注意下头人?” “下者,驭也。你不可能什么事都亲自去办,能识人,能用人,能威慑众人也能适当装聋,这些才是宫……宅门里最要紧的。就比方今天你母亲屋里,给你打帘子那个丫鬟,她愿意替你教训下人,就说明这个人可以笼络。若不然,插手去教训别人的丫鬟,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还有那个老嬷嬷,她肯定对你有愧,适当时候,你可以利用她。” 楚锦瑶都惊呆了:“你今天跟我出去了一天,竟然看懂了这么多?” “我识人,哪用一天。”秦沂不悦地提醒,“好好听着,别打岔。” “哦。”楚锦瑶连忙乖乖坐好。她算是长见识了,齐泽这个刚成精的玉佩精,竟然比她还懂人情世故。楚锦瑶算是叹为观止,可能,她的玉佩精特别聪明?楚锦瑶问:“你说可以利用张嬷嬷,这……怎么说?” “你都懂得在我面前哭,怎么到这里就糊涂了?”秦沂凉凉地说,“去和她哭可怜啊。她是内宅里的老嬷嬷,又对你有愧,她随便动动手,都能让你好过许多。就比如,处置你屋里的两个丫鬟。” “你是说,山茶?”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不傻啊,至少还能听懂三分。” 楚锦瑶也抿嘴笑了,得齐泽一句赞可不容易。楚锦瑶笑过之后便是叹气:“村里那些偷奸耍滑的人我见多了,山茶还不如我们隔壁的婶子会掩饰呢。就比如今天,要不是我让丁香把云锦锁了,山茶肯定要仗着我不懂替我裁衣服,指不定昧我多少东西呢!不过丁香老实,其实留下也无妨。” “嗯。”秦沂低低应了一句,显然赞同楚锦瑶的看法。他之后又补了一句:“你倒是财迷。” 说完之后,秦沂自己都有些愣。他刚刚,在和人说笑?对象甚至还是一个小姑娘? “不是我财迷,一匹云锦多少钱啊!大姑娘和四姑娘见了都笑,她们用过多少好东西,能得她们青眼的,我可不是得好好看起来吗?”楚锦瑶没察觉到秦沂的不对,笑道。 秦沂心里很是复杂,可是听到楚锦瑶的话,他顾不得想自己今儿是怎么了,反而问:“你很喜欢云锦?” “当然喜欢,像云彩一样灿烂,谁不喜欢?” 秦沂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想着,等他回去后,让人给楚锦瑶送一批好了。自然,不能以他的名义。 楚锦瑶想起那匹云锦的模样,笑道:“那匹云锦颜色好,又素淡,做什么都大方上台面。我只做一身短袄就行了,能拿出来见客交差即可。剩下的我想给我姐送过去,她当着众人面塞给我两套衣服,我怕她在夫家难做,反正我不缺衣服穿,送给她好了。等她明年生了外甥,正好给外甥好好做身衣服。” 秦沂听了,沉默片刻,才问:“你那么喜欢那匹云锦,为什么要送出去?” “我一下子从农家回到侯府,不用过原来的穷苦日子,还有人伺候,该知足了。虽然父亲把我扔进来就没再管,但我还是很感谢他的,要不是他,我哪有如今的日子?父亲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他,只能以后慢慢来。可是我姐姐,这是能马上就做的呀!” 楚锦瑶想起共处了十三年的亲人,眼神变得怀念起来。虽说楚家人才是她的真正亲人,可是过去十三年,她都是真心实意把苏家当家的。楚锦瑶回忆着过去,低声说:“爹娘原来对我总是没个好脸,我以为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子,性格也不讨喜,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一直都清楚我是谁。他们爱他们真正的女儿,把她换到侯府里来享福,我能理解他们的父母之心,穷苦日子确实不好过。可是我没有办法原谅他们,想让自己的女儿享福是人之常情,可是他们这样做牺牲的是我啊!我从小和父母姐妹分离,就是被找回来了也和陌生人一样生疏,我被扰乱的人生又该谁来道歉?苏家总归把我养大了,我念他们这份情,不会一得势就回踩苏家,可我也做不到继续孝顺,予取予求。我成了侯门小姐,衣食无缺,却不愿意拉还在受苦的养父母一把,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秦沂静静地听着,当年那场错误打乱了两个家庭,即使现在归位,伤痕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而且,说句不好听的,这件事中受伤最大的是楚锦瑶,她被迫离开苏家,离开熟悉的环境,回家之后,却又要艰难地适应新环境,忍受冷眼和排斥。在这个过程中,苏父苏母,包括楚锦妙,又付出了什么? “不会的。”秦沂破天荒地安慰人,生疏地放柔了声音,和楚锦瑶说,“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恩怨分明,心存善意,这样很好。” 楚锦瑶擦干悄然流下来的泪水,她陷入回忆中,想着想着,眼里含着泪,嘴边却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虽然苏父苏母对我不好,苏盛也总是欺负我,但总还是有好人的。姐姐她虽然早就知道我不是苏家的孩子,平时里对我也没句好话,但是天冷了洗衣服,每次都是她抢着去打水,她说她嫌弃我手慢,其实我知道,她是心疼我手上起冻疮。小时候父亲每次喝醉酒要打人,都是她顶着骂把我推到外面,让我去割草。她和我无亲无故,能做到这样,我真的很感激她。”楚锦瑶说着鼻子一酸,知道秦沂不喜欢人哭,赶紧眨巴眼睛,把眼泪逼回去,“我如今生活变好了,没什么能帮她的,只能尽力给她些银钱傍身,让她不要再在大冬天洗衣服。” 秦沂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很少安慰女孩子,他甚至很少听别人诉苦。他的世界里,是深红威严的宫墙,恭敬精明的宫人,歌舞升平的人世,以及一个个面容姣好,但心如毒蝎的女子。他也见过许多女子哭,但宫里的女人即使哭都能哭得梨花带雨,恰到好处。这是秦沂第一次,平心静气,安安静静地,听一个女孩子说人间的疾苦。 秦沂素来最讨厌人哭,然而这次楚锦瑶流泪,他却没有再嫌弃。过了一会,他说:“云锦太贵重了,你就算能辗转将东西送到你姐姐手中,恐怕她也用不了。说不定,反会招祸。” “我也知道。可是,我没有其他钱,这匹锦是我唯一的私财。” “这些不会成为问题的。擦擦眼泪吧,别想这些了。” “怎么能不想呢?”楚锦瑶都要被逗笑了,“我自己不惦念着这些,莫非银钱还会从天而降?” 秦沂突然问:“如果你遇到一个大人物,很高很贵的身份……嗯,比你父亲楚靖再高一些。他愿意帮你呢?” “他愿意帮我,我就能白受着吗?”楚锦瑶指尖轻轻点着玉佩,说,“你刚刚来人世,难免会想着一步登天,但是我告诉你,这种想法要不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这可不行,即使那是个大人物也不成。看来我得好好看着你,别我一时不注意,你被人骗了去!” “就凭你?” “哎,凭我怎么就不行了呢?别的我不敢说,保护你,我绰绰有余。” 秦沂轻轻笑了一声,楚锦瑶继续说:“你以后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不管你了。” 秦沂觉得可笑,他笑过之后,懒得纠正楚锦瑶,而是揪着另一个点:“我不是刚刚来人世。我说你这个人会不会说话?” “我这是为你好。”楚锦瑶生怕秦沂生出什么走捷径的歪念头,在大人物面前展露神通,反而把自己搭进去。 秦沂嗤笑:“就你还担心我……把那匹云锦好好收着吧,你喜欢就自己留着用。银钱和你姐姐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他这大包大揽的口气啊……楚锦瑶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愿意拂他的好心,于是笑着说:“好啊,那我以后就仰仗你了。” 楚锦瑶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笑过后很快就忘了,秦沂却没有反驳。楚锦瑶并不知道,这句玩笑意味着什么。 苏慧的事一时半会没有法子,楚锦瑶刚刚回家,自己都没站稳,怎么可能将手伸出府外去拉姐姐一把。恐怕她的东西还没传出侯府,就被下人瓜分了,更甚者,还会给自己惹来麻烦。楚锦瑶明白这个道理,苏慧急不得,攒钱的事也急不得,她只能在秦沂的指导下,慢慢学习一个闺秀女子该会的礼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玉佩里的太子爷》正文 139.番外之初遇 最快更新玉佩里的太子爷最新章节! 自古君王皆薄幸, 最是无情帝王家。 楚锦妙听出来张嬷嬷临时改了口,她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和煦地笑着,说:“嬷嬷, 你能去小厨房帮我做份金酥果子上来吗?我突然想吃你做的点心。” 张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神色怔了怔,连忙去看赵氏。赵氏笑着说:“妙儿想吃, 你就去做吧, 反正也不费功夫。” 张嬷嬷心里连声叹气, 赵氏这还是拎不清啊!楚锦妙把她支开, 指不定想说什么呢,而赵氏偏偏应了,张嬷嬷气愤之余还有些恨铁不成钢。 多大的人了,怎么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呢? 等张嬷嬷走后, 楚锦妙嘴边勾了勾, 然后坐到赵氏跟前, 说:“娘, 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却霸占了嫡出小姐的名头,还让楚锦瑶在外面流落了十三年。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没有啊!”赵氏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想起说这种话?” 楚锦妙垂下眼, 泫然欲泣:“我也想好好孝顺母亲, 可是别人都说, 我鸠占鹊巢, 贪慕荣华,还害的真正的千金在外面受苦。都是我不好,娘,女儿这辈子没法孝顺你了,过几日,您将我送回乡下吧。等来世我投个好胎,名正言顺地来孝顺您,省得被别人指着脊椎骨骂。” 赵氏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一番话,她愣了愣,随即大怒:“是谁和你说了这些?” 楚锦妙抹眼泪,不说话,赵氏越看越觉得窝火:“是下人?老夫人的人?还是楚锦瑶?” 等说到楚锦瑶的时候,楚锦妙大喊:“不是,没有,您别问了。” “岂有此理!”赵氏愤怒地拍了下桌子,“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这几天也安安分分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没想到暗地里她竟敢这样说你!妙儿你放心,娘一定给你讨个公道,只有有娘在,你就安安心心做侯府的小姐,不用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娘。”楚锦妙去拉赵氏的袖子,“祖母都特意说了,让您对楚锦瑶上心些,您若为了我喝斥楚锦瑶,传到祖母耳朵里,她又要对您不满了。” 赵氏仗着一股怒气说出来方才的话,等楚锦妙一提醒,她才想到还有老夫人在。她那婆婆严肃又强势,赵氏一直都提着心伺候婆婆,若是楚老夫人插手,她还真不能随意处置楚锦瑶。赵氏又是气又是恨,不知不觉就将对婆婆的气迁怒到楚锦瑶身上,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处置自己的闺女,还用得着别人发话?” “话是这样说,可是,谁让楚锦瑶有老夫人护着呢?就连大姐也处处给她说话。我们娘俩势单力薄,怎么能和老夫人面前的红人比?” “这么说,她就如此金贵,没人能管束她了?” 楚锦妙说:“娘您别生气,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有老夫人护着,您虽然没法管她,但是给她找几个教养嬷嬷还是行得通的。她本来就没受过什么教导,以前穷惯了,猛地来了富贵乡,若是管教不好,肯定会被钱财蒙了眼,移了性子。所以,您得给她找一个嬷嬷,处处管着她,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您,但您这是为了她好!便是祖母,也能明白的。” “管教嬷嬷?”赵氏皱着眉,半信半疑地重复了一句。 “对啊。您给她拨一个严厉些的嬷嬷,指导她管钱管下人,平时还能督促她的规矩,这才是真的为她好!若是因为不忍心就纵着她,她要什么给什么,迟早会把她的性子养坏。若一个人从根上烂了,那以后费再多功夫,都没用了。” 赵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她终究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她,派个人过去替我管教她也好。虽然她肯定会埋怨我,但只要我自己心里知道是为了她好,便也不求这些虚名了。”赵氏说完,欣慰地看向楚锦妙:“她对你恶言相向,你却以德报怨,这样替她着想,实在是好心肠。她说到底都是穷人家长大的,心性不够敞亮,突然见了这么多钱财,难免会被蒙了心智,暗地里排挤你。你可不要和她计较。” “我明白。”楚锦妙抿嘴笑了。 天色晚了,楚锦妙得回跨院休息了。她出门时,正好遇到赵嬷嬷端着一盘金酥果子回来。见到楚锦妙,赵嬷嬷停下脚步:“四姑娘这就要走了?果子刚刚炸好,您还要吗?” “我突然不想吃了,嬷嬷自己处理了吧。”楚锦妙将手拢在袖套里,轻巧地说道。 是楚锦妙大晚上的说要吃金酥果子,还让张嬷嬷亲自炸,等做好了,她却又说不想吃了。 张嬷嬷没说话,端着一盘果子站在一边,恭送楚锦妙出去。张嬷嬷低着头,她感觉到错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楚锦妙抬头极快极轻地扫了她一眼,虽然那一眼轻飘飘的,转瞬即逝,但却仿佛浸了冰水的暗针,刺得人肉疼。 …… 黄姨娘的院子里,三姑娘正杵在长兴侯面前诉苦。 “父亲,我知道我是个愚钝的,嬷嬷教东西,四姑娘她们一遍就能学会,我只能回来后自己再琢磨,每日足要练到掌灯。父亲,您说,我这样笨,是不是没有办法了?” “怎么会呢。”长兴侯时常来黄姨娘的院子,连着三姑娘也经常能见着。见面的次数多了,长兴侯对这个庶女难免要更怜惜一些。长兴侯见女儿耷拉着脸,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的怜惜更甚,他不由放轻了声音,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你肯自己下苦功,这已经远远好过你的姐妹们了。你这样坚持下去,积少成多,总会有回报的。” “真的会有吗?”三姑娘露出惊喜的笑容,她旋即皱起眉,苦恼地咬了咬唇,“四妹妹她们课上听一遍就能懂,回来之后也不需要补习,而我每日总要看到掌灯,就这样才能和她们持平。父亲真的不怪我愚笨吗?” 黄姨娘听了,适时地补充:“何止掌灯,每次我去看三姑娘,天都快全黑了,她还在屋子里自己练字练规矩呢。” “天黑了还在学?”长兴侯吃惊,楚家的姑娘们都是娇养,长辈们对少爷的功课督促的非常严,但是在姑娘名下就很轻松。散学后愿意继续看功课已经是极勤勉了,独自练习到天黑掌灯,这长兴侯想都不敢想。惊讶过后,长兴侯对三姑娘生出一股满意之情:“不错,你这样勤奋,日后必有大成。” 看到长兴侯眼睛中的赞赏,三姑娘非常高兴,她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欣喜而羞涩的笑容,看起来像是被父亲赞赏后,喜不自胜却又略有不好意思。她知道长兴侯最喜欢这种羞怯又坦率天真的模样。三姑娘道:“父亲不嫌弃我就好,就算我选不上伴读,能得父亲这句赏,也值得了。” 长兴侯也笑道:“你这样勤奋,你祖母会看的到的。给县主选伴读,聪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勤勉。县主是管够聪明的,她只是不耐烦学习罢了,若是身边有你这样勤奋的人,倒也是好事。” 听了这话,三姑娘和黄姨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喜意。长兴侯这是,属意三姑娘了? 楚锦瑶紧紧攥着自己的手,其他人过来看了,也都露出异样的眼光。楚锦妙细嫩的手指从云锦上划过,嘴边轻轻勾出一抹笑意。 果然是乡下来的,上不了台面。 楚锦娴皱眉,喝斥道:“都够了,一匹云锦罢了。反正每人都要挑一匹,这一匹归五娘,她自己的东西,任由她处置。” 七姑娘嘟嘴:“那个花样是白底织紫色团花,我也喜欢,凭什么给她?” 楚锦娴肃起脸,端出嫡长姐的架势,瞪眼看向七姑娘。七姑娘这才愤愤不平闭了嘴。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姑娘们又欢欢喜喜地投入挑花样中,虽然她们表面上一点都看不出来,但是楚锦瑶知道,她们心里都在笑。 挑好了花样,姑娘们还要待在一处做针线,未出阁的姑娘眼里就盯着这么些事,因为好看的花样就那么几个,姐妹们少不得拌起嘴来。楚锦瑶一直不大高兴,正好屋子里乱糟糟的,她走到楚锦娴面前,悄悄说:“大姐,我先走了。” 楚锦娴看着楚锦瑶,想说话,最终却叹气道:“去吧。” 楚锦瑶回了自己屋子,一路没有停歇,也没有说话。丁香抱着云锦,主子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而山茶跟在楚锦瑶身后,楚锦瑶走的越来越快,山茶都有些喘了。 山茶心里暗暗想着,果然是乡下长大的,和正经的千金小姐到底不一样。小姐们走两步就喘,哪像这位,从荣宁堂到朝云院,她这个丫鬟都有些气喘,而楚锦瑶却一点事都没有。 楚锦瑶所住的朝云院,名字虽然好听,但是位置却有些偏的。长兴侯府坐北朝南,分东、中、西三路,中路北边那个最尊贵最华丽的院子是楚老夫人的,侯爷和夫人赵氏住在中路中间的院子里,左右两路住其他房。楚锦瑶作为长房嫡女,应当随着赵氏一起住,但是赵氏自己住主院,左右两侧的跨院里住了大姑娘和四姑娘,大姑娘的院子最大,后面有一个独立的小跨院,里住着其他几位庶出姑娘,显然是不能挪的。四姑娘院子后面倒还空着一个小院,但那是赵氏放嫁妆的地方。张嬷嬷出主意说不如把嫁妆腾到后罩房,把这个院子挪给五姑娘,但是赵氏说后罩房潮,怕红木箱放不住,就在东路另外找了个闲置的院子给楚锦瑶住。 朝云院在东路北角,又远又偏,很少有人愿意来这么远的地方。楚锦瑶来这里,一个人住独立的院子,光看地方,倒比大姑娘的院子还大,可是这背后的意义,却完全不同。 楚锦瑶默默想,就是他们村里,子女也是要跟着父母一起住的。她一个人分到外面,可见赵氏有多么不待见她,这是一点都不想看见她。 山茶喜滋滋地摸着云锦,心里想着,这可是贡品云锦啊。反正五姑娘不清楚,最后还是她们接手裁剪,做衣服的时候,应该能昧下一些给自己做嫁妆。 山茶对着那匹白底紫团花云锦爱不释手,楚锦瑶却完全没兴致,说:“收起来吧。” “收起来?”山茶不舍,抓着云锦不想松手。丁香过来拿,山茶抓着另一头不肯放手,丁香狠狠瞪了她一眼,说:“你没听到姑娘说什么了吗?” 山茶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看着丁香把云锦锁起来,还收了钥匙。 “我这里没事了,你们先出去。” 丁香和山茶相互看了看,姑娘屋里是离不了人的……可是楚锦瑶的脸色实在不好,她们到底不敢,福了一身,道:“姑娘,那我们先出去了?” “嗯。” 等屋子里彻底清静了,楚锦瑶坐在床上抱膝,无助地靠着床架上。 在这个宅子里,母亲对她视而不见,祖母高高在上,带她回来的父亲几天都见不着面,她一个亲近之人都没有,内心茫然又无措。就连堂妹故意挤兑她,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还嘴。 楚锦瑶总想着,现在大家还不习惯她,等时间长了就好了。可是她很努力地在学,却还是无法融入侯府。她不懂这些高门规矩,这又不是她的错啊?为什么大家连个机会都不肯给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