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行》 正文 楔子 已经是入了寒冬的天气,凛风卷着雪花席卷了天下,北海之地怯懦无声,大燕边际孤鸿遍野,南岐廖无人烟,曾经所有的硝烟都被这一场大雪掩盖,雪花越过边境,越过高墙,宫墙朱瓦都被附上厚厚的一层白色,直到将所有地面都不留一次缝隙才作罢。 南梁皇宫大殿,雕龙门牖,鎏金柱梁,一个双手托举着一个册子的老臣站在大殿中央沉声说道:“已至年末,大典将开,北附属燕国年终贡礼已至,礼单呈上。” 方佑乾一身明黄圆领外罩绣着腾龙外衫坐在宝座之上,听着那人的话,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几下,幽深的眉眼中闪过隐忍的满足和贪戾之色,这天下,终究还是他的了。 南梁皇宫角落的一个破院子中,挂着冷宫的名头,却无人不知那是曾经先代皇帝豢养犬兽的地方,只是先帝不好这些,众兽都做了陪葬,才空出来这么个几十年再无人进出的院子。 寒风呼啸闯进了破败的窗户,将屋内的地面也席卷上一层薄薄的白霜,有雪花趁着风势落到角落处蜷缩着的一团脏破的棉布上,凝成了白色的冰花。 一片棉布随着风晃动,隐隐可以见到灰色的布料下面露出来一个人的五官,惨白的唇上时不时有白气呵出来,融化了空中的雪片。 覃亦歌的眼睛微微露出来一条缝,看着外面一片雪白的天地,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沉,手脚都没有力气,但是却冒出来一个让她觉得荒谬的想法:好热。 不是那种夏天在炎日下的旱热,而是从五脏六腑,骨髓深处都流出来的滚烫,但是身上却没有汗水流出来,她动了动身子,踢开了围在脚上只有薄薄一层的棉布,总算觉得舒缓了一些。 在空气中,寒气却仿佛在腿上附着了一层冰霜,冷彻到失去知觉,那种骨髓都要融化了的滚烫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腿的存在。 脚趾麻木地踩在地上,她突然明白了,自己应该是快要冻死了吧? 曾几何时,她觉得死亡这个词汇离她是如此之远,她金枝玉叶,高枕无忧,她年少意气,娇贵放纵,但是现在,她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那种从血液里面慢慢流逝的呼吸和力气。 外面有轻小的声音随着风雪吹进来,并不相熟的女声带着倾慕说道:“今年所有的战事平定,陛下甚是心悦,连带着后宫的年赏都比往年要多了数倍呢,我们皇后娘娘更是占了大头!” “你小声点,吴贵妃还只是贵妃呢,你别被有心人听了去啊!” “这有什么,反正那之前那个没用的什么燕国公主都被扔进后宫了,吴贵妃不是皇后,还能是什么人啊?” 覃亦歌听着那远去的声音,裂了的嘴唇张了张,嘴唇崩裂,有一丝血液流了下来也没有知觉,只有无尽的风雪涌入她的嘴里,将舌头喉间也一并冰冻,手指用力,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握住什么,咬紧牙关,想要说什么,最终只传出来浅浅的一声:“方佑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 和亲 大燕的风景春柳夏荷年年有异,唯有大雪年年就如期而至,从未缺席,将世间万物以纯白覆盖,看不出有什么不同。 宫墙之内,顺着主殿前的环廊一路向南边走上一刻钟,就是燕帝亲笔所提的“晟歌宫”,按照燕帝的说法,我大燕的公主,不必纠缠那些小女心性,“文武不成,再成女子”就是了。 院内自然聚万千喜好,不过一个院子,若真论起来价值,怕也不是随便一个豪族的府邸比得上的。 只是再豪华也抵不住西风侵入,呼啸的风声里,屋里面的火炉不时发出来木屑破碎的声音,最里面红帘幔后面,一个女子双眼紧闭,耳朵里却还是外面一阵阵的风声,额头不停冒出来大滴的汗珠。 需要修缮一下的窗户随风发出来相撞的声音,女子猛地张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发出来咬紧了牙关的吼声:“方佑乾!” 坐起来的瞬间,一个原本坐在火炉边打盹,身着青色衣裙的女人连忙站了起来,也顾不得自己衣衫还未整理好,走到了床边掀开了帘子问道:“公主,怎么了?” 覃亦歌没有理会她的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额头,整张手掌瞬间沾满了水珠,她将松散的头发往后掀了一下,露出来光洁的额头,身上的燥热在冰凉的空气中总算是得到了纾解。 一边站着的女子连忙拿起来她的手掌,用绢布细细地擦拭着,抬头小心地问道:“公主,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覃亦歌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又看了看熟悉的房间,轻出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问道:“宣娘,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回公主,巳时刚刚过半。”宣娘又拿着绢布给覃亦歌擦了擦额头,细声细语地说道。 “巳时?”覃亦歌闻言掀开了被子跳下床有些焦急地说道:“二哥今日是不是进宫了?快带我过去!” “哎?”宣娘不解地看着自家急躁的公主,但还是连忙伸手招了几个侍女过来道:“快给公主梳洗打扮!” 昭辰殿内,燕帝只着黄色宽氅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两层厚被子,听到外面传来的“二皇子殿下前来觐见”几个字之后,唇边的花白色胡须抖了几下,随口道:“请进来。” 刚说完就弓起来身子一阵咳嗽,身边的太监连忙凑上来顺了顺气才算作罢。 覃亦客走进殿内,将身上的披风拿下来递给上迎上来的侍女,这才拍了拍袖子,在殿中央跪下来道:“儿臣参见父王。” “咳,”燕帝轻咳一声,摆了摆手道:“行了,起来吧。” “谢父王,”覃亦客站起身来,不解地问道:“不知父王召见儿臣,是有何要事?” 燕帝没有坐起来,但是覃亦客却觉得自己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几分苦笑,这才听到他叹着气说道:“你啊,回来京城一次不容易,怎么,朕若是不召见,你便不来了吗?” “这”怠慢父君的罪名覃亦客哪里承受得起,连忙双手在身前行了一礼道:“儿臣不敢,只是最近风霜寒冷,儿臣害怕,打搅了父王。” 他常年出门在外,游山玩水,本就少有回京城的时候,燕帝也不甚在意他这个闲人,连行程都未曾过问,除了刚刚回来的时候进宫来说一声,其他时候又怎么会闲着过来呢? 燕帝扭头看了一眼殿中那个一袭深青色劲装,眉目清秀的男子,已经有些浑浊的眼中露出来几分苦涩,人啊,总是要到最后的时候才明白自己曾做过的错误,这些年,委屈这个孩子了。 他停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行了,别说这些了,朕今日找你过来,的确有些事情想与你商议。” 覃亦客站直了身子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个人此时仿若风中残烛一样,头发早已花白,瘦弱到好似从皮肤就能够看到骨头的形状,说出的话都在风中飘荡,再不复当年掷地之声。 “这次,亦歌出嫁之事,朕想由你做使臣,将公主,送到南梁去。” 覃亦客闻言抬起头来,有些震惊地问道:“送公主到南梁?” “是啊,怎么,你不愿意接受?” “自然不是,”覃亦客生怕自己反应是不是过了度,连忙说道:“儿臣只是有些疑虑罢了,这之前,不是三弟的事情吗?” 燕帝闻言,叹了口气,抬头盯着天花板半天,才缓缓说道:“老三啊,他可是最让我头疼的了。” “怎么会呢?”覃亦客照着习惯说道:“三弟做事向来有章法,这一点,就算是作为他的兄长,我也没办法比得上,他来负责这件事,有什么不好的吗?” “倒是没什么不好,只是,没那么好罢了。”燕帝冒出来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语。 燕帝今年六十已经有二,自古人老,古稀者少,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走到哪一步了呢,但是越是活到了最后的时候,就越是能够看明白以前一意孤行的事情。 三皇子覃亦肃骁勇善战,政绩斐然,但行事过于狠厉,他的下属稍有不慎,就是酷刑以待,说是善战,现在怕是只能说是好战了,其杀伐之名,朝野上下,无人不知,和亲这样的事情,怎么放心交给他呢? 覃亦肃自然有他自己的手段和能力,但是他的野心和谋划,别人看不出来,自己作为他的父亲,难道还能够看不出来吗? 只是这些话 他扭头看了看敛眉站在下面的覃亦客,还是叹道:“这次,是大燕对不住公主,她自幼最喜欢你,所以朕想,还是由你再,多陪她一段路吧。”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覃亦客自然在没有推脱的理由,跪下来道:“儿臣,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 名单 覃亦歌从未想过自己真的还有活过来的一天,坐在镜子前任由身后的人为她梳妆打扮,虽然已经回来两天了,她却仍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眼瞳中映出来镜子中的那个人,已经像是陌生模样,让她不由得轻轻闭上了眼睛。 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握上手掌感觉到自己掌心温度的时候,心里只清楚这一件事,那就是她覃亦歌没死在那个破败的皇宫里面,而是回到了十年之前,那个改变她命运的时候。 当初大燕为了求和将她送出去联姻,如果不是她选择嫁给了南梁太子,如果不是对那个人全心全意的爱慕,那个时候的她,又怎么会落得一个,故国覆灭,家破人亡,自己身居冷宫,亦要被千万世人唾骂的下场。 方佑乾,南梁太子,那个人曾经她以为温良如玉,风度翩翩的男子,在利用完她之后,将所有的美好全部撕裂,将她的每一寸血肉都揉碎在真相里面,将她亲手推向地狱。 听到身后的侍女说出来好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盯着镜子里面的那个人的眼眸,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向外走去,大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云后的太阳透出来一角,洒下来的光线在雪地上折射,冷白色流过覃亦歌红色的裙角,带着莫名的锋芒。 方佑乾,上天既给了我这次机会,我覃亦歌,绝不枉负,此生此世,定要将你摧毁,守住这天下安宁,守住她身边所有的人。 “二哥!”覃亦客刚刚离开昭辰殿,还未走出去两步,身后就传来一声清亮的声音,脸上带了些笑意扭过身子,看着那个在雪中尤为惹眼的红色身影跑过来。 看着覃亦歌在他的面前停住,他才有些心疼地给她整理了一下散开的斗篷,笑着问道:“怎么了,这么急匆匆跑过来,就这么想二哥吗?嗯?” 覃亦歌抱着手炉轻哼了一声,权当默认了,鼻尖被后者点了一下,才一边走着一边说道:“我来找二哥,还有其他的事情想说。” “嗯?”覃亦客在她的身边走着有些不解地扬了扬眉,笑着问道:“你要是问我这次回来给你带了什么好玩意儿,那我可不说,这是个秘密。” 这是燕帝最小的公主,是整个大燕的掌上明珠,他自然也不例外,因为生玩,两个人也更亲近一些,虽然以前曾羡慕她从小的殊宠,但是现在他更多的却是心疼。 就在今年,为了缓和南梁与北海对于大燕的夹击之事,他们主动向南梁求和,其中之一,便是将大燕这颗明珠,这个公主嫁到南梁去,再过一个月,也就是刚刚过完年,就要启程了。 好在知道这件事之后,覃亦歌也未有抗争,虽然看上去是识大体,顾全大局,但是他却知道这其中内在,但是要这样骄纵着的人远嫁南国,作为兄长,他又何尝忍心呢? 听到覃亦客说到他出门带回来的东西,覃亦歌不免心中一苦,重来之后,越是接触下来,越能体会到自己当初的幼稚无忧,越是讨厌当初的自己,越是想要改变。 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小妹不是想说这件事。” 这下倒轮到覃亦客惊讶了,挑眉问道:“那你想说什么?” “我”覃亦歌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我想问问二哥,南梁那边,可有决议出来和亲皇子的人选?” “他们自然是送了名单过来,怎么了?” “送了名单?”覃亦歌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七年前的时候她从未关心过这些,只是如愿嫁给了太子,便万事足以,但是现如今她既然决定推翻方佑乾,又怎么能嫁给他,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行动可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就在前几天啊,”覃亦客说道,想了想有笑道:“不过也是,你早早地跟父王说相中了那南梁太子,想来应该不会再刻意地告诉你了吧?” 覃亦歌觉得自己真的是想掐死当时的自己,低头想了一下,连忙问道:“那,那选择结果,可是有送回南梁?” “还没有啊,父王叫我说的就是这件事,我已安排了人手,过两天就出发将父王的回执回去南梁了。”覃亦客说罢,有些怀疑地眯起来眼睛说道:“怎么了?” 覃亦歌摇了摇头,皱眉问道:“二哥,那回执,可是还在父王那里?” “是啊,”覃亦客越发奇怪起来,低头看着自家小妹问道:“所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跟二哥说清楚,别自己又去闯什么祸出来,这可是国家之事,容不得你乱来的,嗯?” “正因为是国家之事,我才不能够任由着我的喜好来选择。”覃亦歌说罢,露出来一丝苦笑。 覃亦客十九年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露出来这种像是悲戚的表情,有些慌张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解地说道:“没发烧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要去找父王更改回执,”覃亦歌说着就向着昭辰殿走了过去,走出来两步又扭过头对覃亦客行了一礼说道:“还请二哥,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哎”覃亦客伸手招了招,还不知道应该问什么,那红色上绣着白梅枝的斗篷就已经离他越来越远了,他凝神在原地站了许久,也没猜到覃亦歌心中想的是什么,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似乎一夕之间成熟了许多一般。 覃亦歌不知道自己的二哥是怎么想的,但是现实显然没有给她更多的适应时间,忍着心中想要搂着自己的二哥,将自己宠上了天的二哥,不争不抢,风流倜傥,最终却落得了一个杖杀下场的二哥大哭一场的心情,快步走向昭辰殿。 父王最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虽然不想面对,但是她也清楚该来的总会来的,只是希望那个将她许给方佑乾的回执还没有下发。 在太监通报之后,她走进殿内,醒来之后她大病一场,父王同样也身体有恙,不能起身,这竟是她醒来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昭辰殿内像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年迈的皇帝也和曾经一样,甚至那浑浊的眼睛中在看到她的时候出现的惊喜和开心都未曾变过,覃亦歌一步步走到殿中央,不顾燕帝招手示意她坐上来的动作,恭恭敬敬地在中间跪下来叩拜,却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 换人 燕帝躺在榻子上,平受了这一拜,不禁挣扎了一下想要起身去阻止,但是身体却已经做不出来动作,只好叹了口气,焦躁地问道:“哎,你这是做什么?” 别人不懂,他还能不知道自己这个晚来的小女儿吗,见到他向来是欢欢喜喜地缠上来,这样郑重的礼节他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在她的身上讨到过了。 覃亦歌一拜起身,看着燕帝须发花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爬满了皱纹的脸,眼圈再也没忍住泛了红色,感觉到鼻尖传来酸痛,但是想要压住的情绪却像是泄出大坝的洪水一般,不够汹涌,却轻易无法阻拦。 在她的记忆中,燕帝在她离开大燕半年之后就已经病逝,可是这种老来天病却又不是她能够阻挡的,只恨当初的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还在不断地索取更多。 当初活得未免太过天真,重新来过,她甚至怀着恶毒去想如果这病是人为的就好了,可说不定,还有能够挽回的方法和余地。 “怎么了?怎么还哭了?”燕帝眼见着豆大的泪珠从覃亦歌的脸上滚下来,心疼得不能行,连忙将手从被窝里伸了出来招了招说道:“来,告诉父王,是谁欺负你了?” 覃亦歌见状,连忙用袖子擦了擦泪水,起身上前在燕帝的身边跪下,一只手握住他的手放回到被褥中,却没有立刻抽离出来,她哪里做过粗活,细嫩的掌心摸索着手心里那个粗糙瘦老的手掌,蹭过的地方有些发疼。 “儿臣,儿臣只是思及不久就要远离故国,再不能在父王膝下尽孝,故而”覃亦歌没将后半句说出来,轻轻伏到了燕帝的身边。 燕帝的眸子有些费力地眨了眨,低眉看着自己身前不远的那个身影,长叹了一声,手掌握紧了她的手道:“是父王的错,都是父王的亏害了你啊” 覃亦歌轻轻摇了摇头,抬眼看着燕帝,眼圈依旧泛红,但语气依然平稳了许多,缓缓说道:“父王给儿臣已经够多了,是到了儿臣回报父王,回报大燕的时候了。” 燕帝身体已经衰败,但是脑袋还算是清醒着的,听着她的话,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覃亦歌直起来身子,擦了擦眼角道:“父王,儿臣已经长大了,不能再是那个处处只顾护佑自己的心情的人了,儿臣既然生在大燕皇家,身负皇亲血脉,理应为家国做些什么才是。” “亦歌”燕帝轻声唤道,身为人父,更身为人君,听到这种话,他怎么能不欣慰呢,只是却还是没有明白这个自己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的意思。 覃亦歌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儿臣想让父王,更改南梁与儿臣的和亲人选。” “你说什么?” 覃亦歌自然明白燕帝心中的惊讶,但是重新回到这个时候,很多事情,她都比那个时候看得更加清楚了一些,往后退了两步,她再次对着燕帝跪伏下去。 “你”燕帝挣扎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南梁太子方佑乾一直都是自己小公主的心上之人不是吗,怎么突然就想要更改人选了呢? “儿臣深知南梁太子方佑乾,其实并非和亲的最佳人选,父王全因儿臣的一己私心,就同意了这般荒诞的请求,是想在儿臣临走之前,为儿臣做最后一件事,但是对儿臣而言,亦想要为父王,为大燕,做最后一件担当。” 跪在有些冰凉的地上,她的手掌都凉了起来,但是所说一字一句,却带热血赤诚,燕帝闻之,看向覃亦歌的目光都带着亮色,像是欣慰又像是骄傲的神情,这是他的孩子,是大燕的儿女啊。 当初那一句“文武不成,再成女子”本是一句戏言,覃亦歌从小娇宠,但是诗书武学倒是没有停过,无一不说她天赋惊人,聪颖觉慧的,虽然性子是小孩子了一点,但是天下见解,却总能让人眼前一亮。 只是如果不是有意识地去注意的话,怕是只知道这是一个天真任性,做事全凭喜好的娇蛮公主吧,就在刚刚,他才有一种,这个大燕娇养了多年的明珠,总算散发出她的光芒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燕帝忽然就笑了,扭头看着覃亦歌道:“你且说说看,南梁太子,为何就不是最佳的和亲人选,嗯?” 覃亦歌缓缓直起来身子,抿了抿唇说道:“从南梁的角度来看,大燕是战败国,能够答应我们求和的请求,就已经是后退了一步的恩赏,又怎么会给我们挑选和亲之人的资格,只是南梁皇帝好慕虚荣,有意做足大国风范,才会给了这个名单过来罢了。” “既然他给了,我们就算按照你的喜好来选又能够怎么样呢?” “南梁皇帝偏爱太子之说不在一日,若不然当年也不会以十连州府之地来换回尚留在大燕的作为质子的方佑乾,那他又怎么会容许这个未来的天子娶一个异国之女,而且,还不是一个交好之国的公主呢?况且太子势大,儿臣嫁过去,徒惹南梁皇帝不快,只怕两国兵戈再起,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南梁送过来的名单,说白了就是富人对向他乞讨的乞丐给了几个作为彰显自己大度的选择,十个铜板,十两白银,或者是十两黄金,而且你还不得不接受,光天化日,天下昭昭,那十两黄金,你是接还是不接? 凡人亦有自己傲骨,更何况大燕也曾是一方大国,覃亦歌只恨她当年从未想过这么多,只顾着自己嫁给心上人,哪里知道大燕做出此事之后被如何地戳了脊梁骨? 覃亦歌停了一会儿,抬头看着燕帝说道:“既然受了公主之尊,享了皇室之福,为家国牺牲本就是应该的,父王,没必要因此觉得愧对于我,也不必迁就我以往的不懂事,请,更改和亲人选。” 燕帝看了她许久,伸出手,将覃亦歌从地上扶了起来,叹了口气说道:“亦歌,朕的好孩子,那你觉得,谁才是最佳的和亲人选?” 覃亦歌闭了闭眼睛,缓缓说道:“当是南梁的长靖王爷,方佑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 果子 年前的时候,各部都赶了夜地将一年的事情结算了清楚,又提前安排了年间的运行轮值,互相道贺着新年即将到来,离开了朝阳殿。 梁帝悠悠地回到了自己的朝坤殿,坐在位置上只喝了一口茶,外面就已经通报进来:“太子请见。” “宣。”梁帝闻言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桌上道,眼中露出来了然和无奈的神色,显然他知道太子前来是为了什么。 “儿臣参见父王。”方佑乾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语气轻缓像是前来唠家常的一般,完全看不出他心底有多么的焦灼不解。 “行了,起来吧。”梁帝摆了摆手对着旁边的太监道:“赐座。” 方佑乾道了谢才在梁帝桌边跪坐下来,刚刚下了朝还未换成便衣,脸上分明淡然没什么表情,五官也并非大刀阔斧地雕琢出来的,但身上层层交坠的黑色交织大红回字纹的广袖长衫却衬得他华贵逼人,偏偏带着几分出尘,像是全然未染上皇家的雍容之气。 “父王,儿臣此时前来是为了” 梁帝拦下了他的话头道:“是为了与大燕的和亲之事吧?” 方佑乾愣了一下,微微低下头来道:“父王都知道了?” “朕还能不知道你那点心思?”梁帝拿过来身后太监刚刚取过来的杯子,给方佑乾推过去一杯茶道:“人选是长靖王,你觉得不妥是吗?” 方佑乾双手端起来杯子,从外面刚刚进来有些冰凉的指尖触着滚烫的杯壁有些生疼,但是他却没有放手,指节更紧了几分,低声说道:“我曾向父王请求过的,我以为” 看到自己的太子一副像是为情所伤的模样,尤其那个女子还是曾经的敌国,现在的战败之国,梁帝纵然再宠他心头也未免有些不悦,冷哼了一声道:“你向朕请求的时候,可是说过,你与那公主二人相识已久,情投意合,你倒是看看,你现在的结果如何?” 方佑乾抿了抿唇,到底没能说出话来,他是这样认为的,若不然也不会一句都不加劝阻地看着梁帝送了带有羞辱意思的名单过去,燕帝宠爱覃亦歌之甚他目睹了几年,想来只要她开口,便不会有意外发生,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终的选择竟然是这样的。 此时梁帝所说的“情投意合”在他听来实在是刺耳,可偏偏没有任何反驳的理由来。 梁帝继续说道:“且朕既然送了名单过去,那么大燕不管做了任何选择,都应该接受,若是此时反悔,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儿臣明白,”方佑乾福了福身说道:“国家大事,既已定夺,儿臣自然遵从,那年后接见大燕使臣,婚嫁之事,由儿臣负责可好?” “你既是东宫太子,来者又只是战败之国,但是好歹是个亲王,你愿意的话,便去吧。”梁帝说罢,起身向着内殿走去,不愿再说什么。 方佑乾在原地行礼送着梁帝离开,这才将面前已经温下来茶水一饮而尽,是雪水熬的大红袍,怕是哪位娘娘为讨皇帝欢心特地收的,入口带着幽幽的苦涩,但他却没尝到任何回甘,缓缓站起身离开了大殿。 东宫主殿内,方佑乾坐在椅子上,手中握着一个透青白玉的杯子,在两指间慢慢晃动,里面已经凉透了的茶水不时地越过杯沿一分,却又始终没有溅出来。 偌大的东宫,此时竟没有一个侍女,门前有影子绰绰晃动,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进来,在他的面前跪了下去道:“太子。” 方佑乾的手指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应了一声问道:“大燕那边有什么消息?” “没能查出来为什么晟歌公主会改变想法,根据线人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公主还缠着燕帝一定要嫁给太子,燕帝也同意了,但是前一阵子公主突然大病一场,据说是去见了燕帝,我们查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更改了人选。” 小太监缓缓说道,声音并不似宫中太监那般唯唯诺诺带着尖细,不卑不亢的样子俨然受训已久。 “大病一场?”方佑乾微微挑了挑眉,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几上问道:“原因呢?” “不知,大概是受了风寒。” 方佑乾敛下眉眼,眸子中藏着精光沉声道:“我知道了,老四那边呢?” “长靖王今日一早已经带着亲兵前往皇陵,说是,要将这件事情告知太后,一同庆贺”跪在地上的人声音还是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一同庆贺?”方佑乾冷冷地勾了勾唇角,扬了扬袖子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想尽一切办法查清楚为什么燕帝会更改人选。” “是。” 看着那小太监弯着腰走了出去,方佑乾才伸手拿起来桌上的杯子,将里面淡青色的茶水一饮而尽,也不在意是不是已经凉透。 庆贺,好一个庆贺,他淡薄的眉眼缓缓低下来,藏着几分冰冷,朝野上下谁不知道他曾经向着陛下求过大燕公主的和亲。 这种还不知道是非的果子落到了他方佑泽的院子里,还没尝一口酸甜好坏,就去眼巴巴地炫耀自己占到了便宜了,也不知道他方佑泽是真傻,还是故意挑衅自己。 凛冬的风雪来得快,却迟迟不愿意离去,哪怕到了正午时候,天色看起来也和早上一样阴沉,厚重的云层压得整个宫城都透不过气来。 覃亦歌细细地给燕帝掖好了被角,轻悄悄地向外走去,对着旁边的小太监道:“陛下醒了,别忘了过来叫我。” 在小太监准备回答的时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才走出门去。 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宫里唯一忙着的就是准备除夕晚上的家宴,与南梁和北海两地的大战刚刚停下不久,国力民生急于修整,怕是也不会过于豪奢,她记得自己上一世的时候,似乎 宣娘陪在覃亦歌身边,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样子,有些好奇地问道:“公主在思量什么?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 惠王 覃亦歌当然不能说自己在想什么,连忙摇了摇头问道:“我记得好些日子没见到过大皇兄了,他可是又病了?” 宣娘仔细思考了一下,也是点了点头说道:“不过惠王爷一向体弱多病,如今又正是容易受寒的隆冬天气,他不进宫也是正常的,也是陛下允准的不是吗?” 这里的“好些日子”对于覃亦歌来说已经是数年了,她隐约记得,上一世这个时候的除夕家宴,大皇子覃亦晗似是称病没有参加,而自己也只是去露了个面就被叫去陪伴燕帝了。 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到现在都不得而知,只知道除夕之后,原本有意留在京城的六皇子覃亦林突然就请求陛下说他要去与南梁交界之处整顿残军,安顿边界,燕帝自然应允。 大燕算是好武之国,所以皇子们甚至覃亦歌在武学兵法上也都算有所进益,但是她的这个六哥一向聪颖却懦弱,大概就算是能够识时务的那种人,断不会随便就前往边境这种危险的地方的,现在想来,应当没有那么简单才是。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些心慌,想了想还是说道:“你去备些驱寒的补品还有首饰一类的,明日随我去惠王府上一趟。” “是。”宣娘微微抵了低身子,应了下来,看着自家公主总是带着思量的眼眸,总觉得跟以前那个公主不再一样了,比那个时候要更加的沉稳,温和,却又带着隐忍着的锋芒,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鞘。 翌日,惠王府内,覃亦晗听着手下人的来报,已经有些困意的眼睛立刻睁开,扬起来笑容,将手中的书放到了一边道:“快,请公主到花厅等着,我马上过去。” 宣娘将手中的东西交给了带路的一个侍女道:“这是给王爷准备的补品还有给王妃娘娘的饰品,拿下去吧。” 覃亦歌没进去屋内,而是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果不其然,没有等上多久就看到一个身着墨绿凤尾摆裙,不施粉黛,仅是头上簪了两个玉簪就看得出温柔大方的女子步履有些匆匆地向这边走来。 她脸上露出来笑容,将手中的火炉交给了身边的一个侍女,迎了上去,浅浅地行了个礼道:“王妃嫂嫂。” “公主,许久不见了。”惠王妃浅浅一笑,伸手握住了覃亦歌放在身侧的手,脸上露出来小小的酒窝,给她添了几分俏丽。 惠王妃乃是当朝丞相之女,做人处事向来温柔谨慎,又是燕帝亲自给覃亦晗挑选的,惠王身体不好,她便常常进宫在后宫中走动,与覃亦歌倒是性情相投,亦姐亦友。 覃亦歌点了点头轻声道:“是啊,是我太疏漏了,也不经常过来走动。” “这有什么,父王身体抱恙,你一直都陪在身边,是我这几日不常去宫中才是,前几日听说你病了,可把我吓坏了,看你现在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 惠王妃点了点头,来回打量着覃亦歌,总算是确定她没有留下来什么毛病。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覃亦歌抬头看了一眼,连忙福了福身子道:“皇长兄。” 覃亦晗碰了碰自己的脸,感觉应该不是特别的苍白之后,才笑着走过来道:“你不是在宫中陪着父王吗,今日怎么有时间过来?” “最近天寒,我想着兄长会不会不舒服,所以过来看看,况且父王也担心着呢,让我回去再跟他禀报一下情况。” “让你们挂念了。” “家人之间本就该互相挂念着的,这有什么?” 覃亦歌笑着摇了摇头,暗暗看着覃亦晗,虽说因为身体问题,常年瘦削,但是也还没有到看上去就弱不禁风的程度,脸色嘴唇也还算丰润,她心下不由得松了口气。 但是既然看起来并没有要发病的样子,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没有去宫中参宴呢?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大皇子虽然在德政上很得父王,百姓还有大臣们的心,但是毕竟身体虚弱,况且下载大部分兵权都掌握在覃亦肃的手中,老实说覃亦晗对他应该造不成威胁才是,但是又为什么要对他下手呢? “你怎么了?”覃亦晗伸手在覃亦歌的面前挥了挥,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好像是有心事啊?可是因为和亲之事?” “啊,”覃亦歌回过神来,连忙正色,微微低下头道:“是有这么一些原因吧,毕竟,南梁离大燕那么远,此一去,恐怕不知道有什么时候能够回来了。” “怪只怪,北海竟会答应了南梁国的合作要求,如若不然,我们大燕又怎么会落魄至此?”覃亦晗叹了口气,他的心中对此又何尝不是一腔愤懑呢? 惠王妃给覃亦晗倒了杯茶,心疼地说道:“谁说不是呢?只是,竟是委屈了我们的公主。” “国家之间,本就只有利益,如果我一人,能够换得大燕子民摆脱战事,平安生活,我就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覃亦歌这样说着,其实自己的内心何尝不明白呢,嫁过去的公主,实际上和质子没什么区别,只是有个名分罢了。 而她也更加清楚的一点,就是自己本是不用有这样的结局的,如果不是覃亦肃,她的三哥,她把持着朝政的三哥,想要用她牵制住南梁几年的时间,让大燕可以休养生息,重振旗鼓。 如果不是明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或许是觉得自己太过愚笨,恐怕覃亦肃会给自己安排一些什么任务也说不定呢,毕竟那个人的眼中,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 “你能想得明白,那自然是好的,”覃亦晗缓缓说道:“说起来我们或许还应该感谢一个人呢。” “谁?”惠王妃不懂这些,自然是随口问道。 覃亦歌却是知道的,苦笑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同地轻声说道:“是啊,应该感谢一下,北海的新国君蔺淮,要不是他主张和平,恐怕我大燕连求和的能力都没有,就被两国瓜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六 杀鸡 事实上这也只是表面的说辞罢了,就算是在上一世,她也没曾跟北海打过什么交道,但是单单从国家来看的话,这算是打了一手温情牌,虽然覃亦歌并不相信所谓国家帝王,之间还会有什么温情。 大燕毕竟曾是一方霸主,就算是北海和南梁联起手来,想要瓜分下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雄狮分象,尚不可一力为止,更何况三国之间的争斗进行了近两年之久。 北海只是更快的看清楚,想要轻松地瓜分大燕一朝一夕是做不到的,如今三国国力已然殆尽,若是继续下去,也只是会让一直置身事外的北漠得了好处罢了,既然自己吃不下,又何必便宜了其他人。 新君继位,正好是一个休战的由头,就说是新君体恤百姓,不好战事,就这样休战事实上于北海百无一害。 只是南梁雄心未果,未必服气,但只凭它一国之力,想要摧毁大燕这个疲惫的大象,也是不可能的,大燕这个时候提出来联姻求和,无疑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台阶下。 覃亦歌念及此事,不由得收紧了拳头,末了敛眉掩去不快,抬头笑道:“看皇长兄身体安泰,我便放心了,若是除夕家宴皇长兄都赶不过去,说不定,小妹就要抱憾终生了” “这说的什么话,”惠王妃轻轻蹙了蹙眉道:“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让他不好好照顾自己,就算是病了,也要把他拖到除夕宴上去!” 覃亦晗也只得摇着头笑了笑说道:“是是是,我怎么敢不去呢?” 覃亦歌含着笑点了点头,看着窗外的景色,远处的天边一片银白,却让人觉得有些压抑,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北境遥远,北海新君初立,将士杀伐之气未去,虽不会大军入侵,但是骚扰百姓却是免不了的,五哥今年恐怕是不会回来了。” “是啊,也有一阵子没见过他了。”覃亦晗有些无奈地慨叹道:“那小子上了战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跟当年老四的模样,可真是如出一辙啊。” 覃亦歌闻言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其实又怎么会是五皇子一人呢,大燕向来是尚武之国,皇子于战争更是义不容辞,若不是覃亦晗身体虚弱,恐怕也不会安稳地呆在京城的。 三人一时无话,原本候在外面的宣娘出去见了一个人后,有些慌张地走了进来,低头在覃亦歌的耳边轻声说道:“三皇子去了六皇子府上了。” 覃亦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感觉自己心中对于除夕宴上的事情冒出来一个线头,轻飘飘地,挠得她心痒痒,但是却怎么都抓不住。 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后,再抬头对上惠王妃两个人不解地目光,她还是抿了抿唇说道:“其实我今日前来,主要还是有事情想要告诉皇长兄。” 难得见到自己这个妹妹一脸严肃地说什么事情的样子,覃亦晗不由得和惠王妃对视了一眼,才点了点头道:“什么?” “小妹”覃亦歌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覃亦晗,缓缓说道:“想请皇长兄除夕宴之前,不要接见任何人,入口之物都务必仔细小心,切莫出了差错。” “这种事情,怎么突然这样认真?”覃亦晗多少有些不解,沉吟片刻后问道:“莫不是你觉得有人要害我?” 覃亦晗自己再清楚不过自己的这幅身体是有几斤几两了,谁想要在他的身上动手得到好处,几乎是没什么可能的。 惠王妃也是微愣,有些紧张地说道:“是啊,不过你也知道你皇兄的身体,不管是吃的还是喝的,都尤其谨慎仔细,就算想要害他,也不会是从这种地方吧?” 覃亦歌闻言却是怔了一下,对啊,正如惠王妃所说,若是在吃的上面想要攻克覃亦晗,未免太过于费心费力,但是以覃亦晗现在的身体,能够让他称病在家,连出门都做不到,除了用药还有什么呢? 她那个时候在除夕之后还来这里看过覃亦晗,的确是病了,根据当时的太医所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没错,但是具体是什么,竟没能查出来。 而此时的关键,并不在于是什么手法使覃亦晗病了半个月才能够起身,而在于是谁,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覃亦肃,六皇子覃亦林,以及不应该从食物上下手的大皇子覃亦晗,覃亦歌隐隐觉得自己应该抓住了什么。 “兄长虽然少在朝堂,但是朝中并不缺支持兄长的人,三哥恐怕已经想要拔除兄长许久了,虽然此事还不能确定,但是事关兄长性命,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不借此事将府中与三哥有关的人一并除去?” 听着自家小妹一边思索一边说出来的平静话语,覃亦晗的脸色微变,一是惊讶她的想法,二是惊讶她明明也是皇家之人,竟然能够如此冷静地看待兄弟之间的争斗。 但是想到这个妹妹的联姻之事多少也是有三皇子在推波助澜,也算是有些理解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我府中必定有老三的人,但是我没有根据,又能够如何除去呢?” 覃亦歌见他已经同意了,轻轻笑了笑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淡淡地说道:“距离除夕只剩下几天时间了,兄长只需要委屈一下,请君入瓮就好了。” 就在刚刚,她终于想通了这之间的关系了,覃亦肃要的并不是覃亦晗病重,他要的只是覃亦晗去不了除夕宴罢了,越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做到之后,就越有说服力,也越利于一个人建立自己的威权。 尤其是对于覃亦林那样识时务的人来说,自己见识过的事情,就绝不会再去冒险尝试第二次,所以覃亦肃要做的太简单了,他只需要让覃亦林在除夕宴上看不到覃亦晗,而且还是以最让人觉得正常又不正常的方式,就足够他收服覃亦林为自己所用了。 所以覃亦歌要做的也很简单,只要保住覃亦晗,让他能够去除夕宴就是了,至于除掉覃亦肃的眼线,都只是顺便为之的事情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七 家耻 算着宴会结束的时间,覃亦歌从燕帝的寝宫劝了他睡下,才轻轻走了出去,她本不好这种场合,若不然以前的时候也不会宁愿陪着燕帝也不愿意呆在那个地方了。 但是这次却在覃亦客旁边的位置做了好一会儿才离开,燕帝不在,自然是由皇后主持局面,但皇后毕竟不是覃亦肃的生母,她的亲子便是五皇子覃亦琼,此时又偏偏不在京中,覃亦肃自然也不会给她太大的面子,谁不知道三皇子势盛,能不跟皇后撕破脸,他已经算是压抑着自己的野心了。 外面的喊出来“惠王到”的时候,覃亦歌便抬眼看向覃亦肃,果不其然,从后者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和狠戾之色,还有覃亦林脸上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对的。 覃亦肃就是要杀鸡儆猴,让覃亦林看清楚他的手腕罢了,但是很遗憾,这个策划破灭了。 但是覃亦歌也知道,想要收服覃亦林,还有太多的手段可以用,对于覃亦肃来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罢了,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不过据覃亦歌的记忆,节后不久,覃亦肃就将前往监督南境换防调整之事,因为南梁的攻占入侵,南境距离京城的路途缩减,但是来回至少也一个月的时间,那个时候,恐怕覃亦歌也已经在前往南梁的路上了,不过那个时候。 站在自己的院子中,覃亦歌手中捧着一杯滚烫的茶水,指尖却是冰凉的,看着院子里突然又席卷而来的风雪,才低头抿了一口茶,轻叹了一声,真是抱歉了,三哥,南境的军事,无论如何也不能交到你的手上。 宣娘拿着厚斗篷走过来,浅眉紧蹙着,将斗篷披到了她的身上,有些心疼地劝道:“这夜里本就冷,这下又起风下雪了,公主,我们还是进去休息吧,啊?” “没事,”覃亦歌随手将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一边,停了一会儿突然扭头问道:“宣娘,我记得你本来就是南梁人吧?” 宣娘的脸色不由得一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弯下腰行礼,有些紧张地说道:“公主这是什么意思,宣娘虽曾生长于南梁,但是这条命都是公主给的,此生此世,都会忠于公主的” 覃亦歌连忙将她扶了起来,无奈地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宣娘你陪我数年,我怎么不信你。” 更何况,这个年近四十的女人就像她的长辈一般,也曾为了救她而置自己的生命于不顾,虽然上一世她并没有陪着自己走到最后。 “那公主,怎么突然说起来这个?”宣娘有些怯懦地直起来身子,小心地问道。 “我只是觉得,宣娘既然出身南梁,自然对那里的习惯风俗也更加了解一些,我是想让宣娘帮着调教一下选出来陪嫁过去的丫头,莫要到那边因为习惯不同误了事情。” 此一趟过去,没有回路,也不会有方佑乾最开始虚情假意的宠溺,有的只有步步为营的心机,若是她自己思量错了也便罢了,她终究还有个身份,若是在旁边人的小错上被人抓了把柄,赔上去的随时都有可能是性命。 宣娘听闻此言,也总算是舒了一口气,福了福身道:“知道了,明日便去准备,公主可想好了贴身的要带谁过去?” “嗯,”覃亦歌拨弄着手边的茶杯,轻声说道:“就青梅,澄心,还有徽奴好了。” “青梅?”宣娘有些惊愕,往前凑了凑问道:“可是公主,您以前不是说她,说她不老实的吗?还有徽奴,太过寡言,会不会” “无妨的,青梅想见那南梁太子,我便带她去见就是了,能不能翻出来风浪还是另说,”覃亦歌扭头看着宣娘笑道:“至于徽奴,她与宣娘同出一地,想必你舍不去她的。” 宣娘连忙摆手就要拒绝:“公主无需为了老奴” 却被覃亦歌抬手挡住:“况且我需要的本就是在异国他乡能够真情陪我,而不是话多的人,你尽管去这样做便是了,至于其他丫头,都交给宣娘挑选了。” 说罢就起身向着自己的屋子走了过去,斜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个供下人休息的院子,没什么表情的转过了头。 青梅,当初的自己撞破她对方佑乾的情意,并与他合起来算计自己的时候,不可谓不生气至极,在知道这种感情早在方佑乾还在大燕的时候就已经种下,更是后悔自己将她一并带去了南梁。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既然倾心于那个表里不一的太子,便随了她的梦就是了,只是谁知道这一趟去南梁,这个果子她还吃下吃不下呢? 第二日清晨,覃亦歌刚刚给燕帝请了安,就在皇后处碰见了惠王妃,后者依旧是干净素雅的模样,只是看到她的时候却不自觉的流露出些许的激动,似是有话要说。 一路向着晟歌宫走去,惠王妃始终压着些声音说道:“真是还好有你提醒出主意,若不然王爷恐怕真的要中招了,谁能知道,在自己身边跟了近十年的人,竟然是三皇子安插下来的呢?” 覃亦歌倒是没怎么惊讶,毕竟吃穿用度这种事情,越是待得时间长的人就越是容易下手,何况是在惠王府中。 “不过跟了近十年,他恐怕也没想到自己把药白费了,还是你聪慧,竟能让王爷假病,派了宫里的御医过去时时检查送来的吃的,还说什么要闭门,不能见风,”惠王妃的眼角都带了些许笑意说道:“我按着御医说的那些药会引起的病症给那人一说,他可真是放心了。” 虽然惠王妃一直没有说那个人到底是谁,不过到底是家耻,覃亦歌也不在意,笑了笑说道:“三哥虽然此次主要目标不在于皇兄,但是以后也一定会动手的,王妃嫂嫂,以后,一定要小心一些。” 惠王妃收起来脸上的笑容,伸手握住了覃亦歌的手,很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但是其实从那个心机深沉,残忍无情的三皇子手中保护这个王府,又怎么会容易呢?也只是这么想了一下,她连忙问道:“不过,你怎么会知道三皇子要动手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八 忌惮 “偶然得知罢了,也只是赌一把。”覃亦歌眉毛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表面淡然地解释道。 不过惠王妃终究没有再问下去,凡是生在帝王家的人,谁手中还没有几分算计和自己暗中的权力呢,她权当是这个公主也不例外了。 往前走了几步,惠王妃扭头问道:“你离开之日也快到了,可还有什么没有准备好,不放心的?尽管告诉我,我一定倾力帮助你。” 覃亦歌摇了摇头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轻声说道:“我一切皆好,只是离开之后,辛苦嫂嫂了,兄长身体欠佳,父王的身体也岌岌可危,三哥性情暴躁,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你就放心吧,我虽然势单力薄,但是父亲好在在朝中还有几分威望,也算是持身中正,一定会尽心尽力护持我们的。”惠王妃不是不明白她的意思,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说道。 虽然大家好歹也是一家人,但是三皇子的野心已经是天下皆知,也没必要在藏着掖着,在她看来,这大燕落到覃亦肃手中也是迟早的事情了,她只求将来看在她们明哲识理的份上,不要太过欺压他们。 临别之时,架不住惠王妃想要帮忙的心情,她也只好向惠王妃讨要了几本史书,毕竟覃亦晗因为身体原因,武功不成,也只好在文章上施展抱负,所以家中藏书甚多。 距离临行的日子越来越近,覃亦歌也越发地喜欢陪着燕帝,她深深地知道,这一别之后,恐怕日后再不会有见面的机会,但是她没有其他选择。 她回到这里的时候,和亲之事就已经定了下来,泱泱大国,焉能出尔反尔。 虽然其中不免覃亦肃想要将她当做维护大燕的棋子的推波助澜,但是不得不说,事实也就是如此,国家大事之前,向来是容不下什么儿女情长的,更何况她重生来,本就不是为了儿女之事才继续活着的的。 作为远嫁的女子,如何在异国他乡活下去,并且绝不姑息伤害她的人,作为一国之公主,如何能够保住自己的国家,这些才是她应该在意的。 燕帝一天里面需要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中午头的时候刚刚睡去,她也没想要离开,只是静坐在一边守着,却见一直陪着燕帝身边的的公公小碎步走了过来,小声说道:“公主,二皇子殿下在外面说想要见您。” “我知道了。” 她抬头皱了皱眉,将手边的被子掖好了,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刚刚出去,就看到一身白色绣着青竹底纹的长衫的覃亦客,他站在朱红色的栏杆旁边,手中把玩着在腰间佩着万年不变的一块半环形的翠玉,上面坠着深绿色的流苏,看上去有几分惆怅。 “二哥。”覃亦歌走过去,缓缓行了个礼,扭头问道:“二哥找我?” 覃亦客松开了手中的玉佩,看着覃亦歌身上微薄的衣衫,有些怪罪:“怎么穿得这样薄就出来了?” 雪已经停了几天,正是化雪的时候,天要比之前更冷一些,覃亦歌的身上却只有一件单衫,外罩着一件厚一点的小袄,手在空气中都是通红的。 她连忙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暖阁里面温度可不是这样的,二哥有话要说的话,要不要去我那里坐坐?” 覃亦客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你为什么要选择那个长靖王,而不是你喜欢的太子?” 覃亦歌抿了抿唇,看着远处朱红色的宫墙上已经压下来的沉云,让这个宫城看上去颇有几分囚笼的意思,她走到栏杆边,一只手覆上冰凉的木栏杆,扭头问道:“在二哥看来,这不算是一个好的选择吗?” 覃亦客摇了摇头,扭身与她一并看着远处,目光中带着些许怀念:“倒不能这么说,只是我以前认识的小公主,都是想要什么就会毫不犹豫,任谁劝都没有用的人,怎么现在却自愿放弃了自己喜欢的人呢?” “那我也总不能一直当一个小公主吧?”覃亦歌深吸了一口气,微微舒展开身体,让凉气通透自己的全身。 “长靖王并不受梁帝喜欢,但却手握南梁东境的军权,没有朝臣不会不忌惮他几分,但是所有人又都觉得他对皇位没有威胁,选这样一个懂得明哲保身,又不让南梁皇室重视的人,才是求和国家最明智的选择吧?” “话是这么说,”覃亦客扭头看着覃亦歌的侧脸,一双眸子十分清明却仿佛又藏着连他也看不懂的情绪,让他有些感慨地说道:“那你就这样,岂不是将你与太子的感情全部付与流水?” 感情?覃亦歌暗暗冷笑了一下,他们两个之前哪里有过感情,有的只是她一个人幼稚的一厢情愿和那个人带着阴谋的顺水推舟罢了,这种想法让她的声音也不由得冷了下来。 “作为帝国太子,他与一个嫁给别人的公主有情,作为储君,他又绝不会无视手握重兵的长靖王的话,那南梁的朝廷,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覃亦客猛地睁大了眼睛,目光一瞬不瞬地停在覃亦歌的身上,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竟然涌上来一股寒流,猛地拉过来覃亦歌,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你,这些,是老三教给你的吗?” 覃亦歌摇了摇头,将自己肩头的手拿了下来,脸色没有一丝变化,缓缓说道:“不,和三哥没有任何关系,二哥,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 “我已经不想只当那个被大家护着的没用的公主了,我已经必须为我的国家奉献了,为何不尽可能地多做一些呢?”覃亦歌握紧了手中硬朗的手腕,沉声说道:“我绝不会,让南疆将士,让大燕子民,让四哥的血白流。” “可是南梁,那个国家,不是单凭一个你能够左右的!”覃亦客已经急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你嫁过去本就是一件凶吉未卜的事情,你还” 覃亦歌收回来自己有些冰凉的手,仰头笑了笑,明媚的样子一如曾经:“二哥放心吧,我不会莽冲莽撞的,更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嫁给长靖王,本也就是对于情势,更加稳妥的考虑,并没有偏激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九 远嫁 覃亦客最终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妹妹说的话是不是可靠,但是和亲之事已定,出发之日也渐渐接近,就算是有异议,他这个时候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临行前前一天,刚刚过了上元三天,覃亦歌手中拿着一本兵书坐在榻上,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碗红豆白糯元宵,正在冒着热气,她一只手拿着勺子,目光却从不曾离开过手上的书。 宣娘走进来挑了挑炉子里的火,扭头不解地问道:“以往公主都对这些不感兴趣的,怎么现在看起书来,已经废寝忘食了?” 覃亦歌抬头,调整了一下坐姿,摇头笑了笑说道:“长靖王虽然为人风流,吊儿郎当,但是治军领兵却是无人能及,我若是不多学一下,如何在那边站得住脚?” “可是公主是嫁过去当王妃的,又不是过去当长靖王爷的副将的,为何要学习这些?”宣娘不解。 “若是嫁过去什么都不用在意,自然是不需要这些,可是南梁遥远,此途凶险,怎能真的活成闺中妇人?” “可哪那里算得上是夫妻,岂不是成了军中之友的关系?” 覃亦歌微微正了正脸色说道:“宣娘,此行过去,你便是最亲近我的人,便最应该清楚,我们不是过去享福的,这种话,私下说说就罢了,不可表现在徽奴她们的面前。” 宣娘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教训,立刻低眉俯身应了声是,但是心中不免有些难言,以前公主也是经常教训她们的,但是那种张扬在脸上的怒气,和现在沉在心里的镇静却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可能是即将嫁人,便长大了吧,女子总会有这一天的,宣娘看了看桌子上的玉碗,柔声道:“这元宵已经要凉了,要不要再热热?” 她是从小看着这个公主的,虽然自己做的元宵很得她的口味,但是她不喜冷食,不喜甜腻,再好的事物,若是放凉了,失了原味,她也不会喜欢的,她伸手就要去拿那个白玉小碗。 但是只听到“啪”的一声,折了页的书被扔到了案几上,一只细嫩的手比她更快地将那碗元宵端了起来,她惊愕地抬头看去,覃亦歌已经用勺子盛起来一个已经有些瘪下去的团子喂到了嘴里。 这样的场景太过少见,也太过不明所以,就算是一只自认是了解公主的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伸出去的手呆呆地停在了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覃亦歌仿佛没有看到宣娘的样子,敛眉将嘴里的元宵咬破,细滑的红豆流馅立马滑到了喉间,一颗汤圆咽下去,香气还在唇齿间经久不散。 她没有抬头,看着碗里剩下的四颗元宵,缓缓开口道:“燕北的药红豆是别处都没有的,你去备些,过几日一块带走吧。” 宣娘怔了一下,顺势将空中的手收到了腰间,低头应了声是便走了出去,顺便将门也带上。 覃亦歌这才抬起头看了一眼门口,伸手揉了揉鼻尖,轻轻呼了一口气,将适才翻涌出来的情绪全部压了下去,手中的勺子搅了搅,又咽下去一颗元宵,才幽幽地道了句:“确实不如刚出锅的好吃。” 但是比起来那牲口院中冰冷或者馊臭的饭菜,却不知道好了多少,她在冷宫待着的第一场雪的时候,便很想吃一次这红豆元宵了,想象着糯米面的团子在被咬破,里面的红豆在嘴里溢出来,再喝一口微甜的热汤,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从来从没有注意过,但是在那一场雪的时候,她才想起来,原来在大燕的每一年初雪,宣娘都会亲手做一些红豆元宵,配着雪景的时候,在亭子里捧着热碗,能听到她在身后含笑道:“心之谷1入肠,来年都不伤,况且燕北的药红豆是别处尝不到的。” 心之谷入肠,来年不伤多好的祝愿,多好的话语,就像是老人劝慰孩子多吃几口饭的时候顺口说出来的俗语。 曾经也有这样的人,在冬至的时候提溜着她的耳朵,将羊肉饺子往她的嘴里塞,说着“冬至不吃扁,冻掉半边脸”这样子哄小孩子的话,只是那种场景过于遥远,她甚至连那个人是谁,长什么样子都已经记不起来的。 因为那个时候太小了,但凡长大一些,她哪里还是那样服管教的人。 覃亦歌看着面前已经空了白玉小碗,将它放到了一边,动作也不温柔,像是将情绪都一起扔了出去一样,又拿起来一边的兵书,时不时用笔在旁白的纸上画些图形。 她没有时间去伤春悲秋,去怀念以前,她必须抓紧一切时间去计算,去推演,去学习,和她做过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样,又和所有远嫁的女子都一样。 跨过大燕与南梁之间的祁山一脉,她就将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没有兄长的庇佑,没有父王的宠溺,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只能靠自己一个人应对了。 她知道跟很多人比起来,自己已经是博学的,但是还不够,这些,还不够她在那个虎狼之地立足,她必须有足够的能力保证自己万无一失。 她的背后站着的是大燕的数十万,数百万的子民,是已经满目疮痍却还在没有放弃生机的大燕的土地,是自己血脉至亲的人,所以她决不能倒下,决不能再死在那个距离故国万八千里的冰冷地方。 离开京城的时候并没有大阵仗喧哗,没有一个公主嫁娶时候应该有的十里红妆,张灯结彩,满城同贺,众生共喜,因为这不是嫁娶,这是求和,是和亲,是将大燕的脸面生生撕掉,然后躲在一个女子身后苟活。 燕帝依旧不能起身,似乎病得更重了,覃亦歌在门外叩了三扣,转身走到了早就转备好的轿子前,上轿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宫城之内,不得骑马,能够如此嚣张又理所当然地人,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但是她并没有立刻转身,直到周围的人行礼道了一声:“见过三皇子。” 覃亦肃从马上下来,也不介意覃亦歌是背对着自己的,走近了一些轻声问道:“你可是恨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 离开 覃亦肃是怎么样的人,见他走近,似是有话要与公主说得时候,周围的人就已经乖巧地后退了几步,敛眉垂手的样子,仿佛见了大佛的小和尚,连一句经书都念不出来。 恨?他们可是家人啊,家人之间,竟然什么时候用到了这个恨字吗? 覃亦歌觉得有些可笑,唇角也确实勾了起来,仿佛没有听到覃亦肃的话一般,转身看了他一眼,后知后觉地行了个礼,笑道:“三哥来送我?” “嗯,”覃亦肃好像也不在意她没有回自己的话,点了点头,停了一下又重复道:“来送送你。” 他为什么要过来呢?覃亦歌想不通,是来看看自己会不会乖乖听话的嫁过去吗?这种已经在弦上的箭,覃亦肃哪里会关心呢? “你可以恨我。”对上覃亦歌的眼睛,覃亦肃忽然说道。 覃亦歌仰头看着自己的三哥,男子眉目幽深,散发着一股冷冽,让人无法轻易靠近,她这才觉得,原来整整十八年,她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人,半晌后她才吐出一口气说道:“请三哥,替我照顾好父王。” 覃亦肃点了点头,冷冽又木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牵过自己的马,又突然扭头说了一句:“我从城外赶回来的,怕耽误了。” 说罢又转过身没有再上马,而是牵着缰绳一步步向外走去,枣红色的马转过身,甩了甩尾巴,晃着头跟上覃亦肃的步伐。 他想说什么,想说他没有轻视宫城,没有小瞧皇威,而只是害怕赶不上送自己,所以才会在宫城内纵马的吗?真是冷血又滴水不漏的人。 但是他带着马能够进入宫城,就已经能够说明一切了啊,又何必塑造一个好哥哥的形象。 覃亦歌握紧了自己的手,扭头舒了一口气,没等周围的人上来,自己牵起来裙角,扭头看了一眼宫城门口等着的覃亦客,敛下眉上了轿子。 从宫城门口走到京城门口,阵仗依旧是有的,大红色的轿子却看不出来一点喜庆之色,大街上清冷地像是一座荒城,没有人有兴趣看一眼,也没有人讨论一句,仿佛这只是一对陌生的行伍,直到宫城门口,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覃亦歌的身子晃了晃,像是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前倾问道:“怎么回事?” 宣娘在外面掀了帘子细声说道:“城门口,有民众跪着。” 跪着?覃亦歌愣着眨了眨眸子,抿了抿唇道:“不用理会,走吧。” 外面传来浅浅地一声“是”,轿子晃了晃又开始向前走动,覃亦歌没有掀开帘子,却在心里算着每一步走到了哪个位置。 刚刚停着的地方,左手边是黄家的包子铺,晃了两晃,闻到了大西街口老县羊肉汤的味道,这是覃亦歌以往每个月都要尝尝的,南梁七年,从没找到过一家更好喝的的。 从帘子外投下来一片阴霾,她知道,这是在过城门了,车子依旧晃晃悠悠,她的手攥住了帘子,在手里拧成了一团,嘴也紧紧抿着,明明是特意抿了红色的唇纸,但是此时却因为太过用力,贴近紧抿着地方的唇都泛了白色。 外面不知道是谁起了头,从轿子后面忽地传来了一句“晟歌公主一路平安” 于是铺天盖地的声音都纷纷传过来, “晟歌公主一路平安,晟歌公主一路平安” 覃亦歌的手心用力,险些将帘子拽了下去,直到身后的声音已经停止,她也没有下车回头看一眼,从轿子停下来的时候,她就想到了,因为这本就是她曾经经历过的啊。 所以街道寂寥,所以万人空巷,所以无人说话,因为他们都在这里等着,等着送她这个不合格的公主离开,可笑的是,这种时候,他们能够祈祷的祝愿竟然只有一路平安。 她也曾祈祷,祈祷他们一生平安,但是她负了他们,她本应该以身体挽回这个国家的安宁,她本应该护佑他们平安,曾经的覃亦歌也是坦荡地站出来,坦荡地接受送嫁的。 但是现在,那个出嫁了的晟歌公主,那个南梁的太子妃,那个负了他们的无用之人,怎么有脸面再见他们? 身后总算没了声音,宣娘从窗口递过来一个纸包,小声说道:“这是百年家的梨膏糖,刚刚非要塞给我,说公主喜欢的,快尝尝。” 覃亦歌松开了拽着帘子的手,接过了纸包,看着里面黄色带着碎糖花的糖块,身子缓缓瘫了下去,眼中一片氤氲,抬眼眨了许久,硬是没有泪水流下来。 队伍全部离开城门的时候,她总算喊了声停,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下车,向着京城的方向缓缓跪下来拜了一拜,末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上车,没有去看周围人惊愕的目光,也没有再看一眼京城方向。 正如渐渐远去的车队,再不会回头。 或许是常年往来的原因,覃亦客对于地图和行路很有经验,黄昏的时候恰停到了京城外隔了几个镇子的驿站休息,轿子外面的人唤公主却没有得到应答,他示意宣娘掀开帘子,却见里面的覃亦歌已经倚着车厢睡着了,手中还握着一本看了一半的书,似乎睡得很沉。 这却是他没想到的,以往每次难得能够出城的时候,她都是兴高采烈的,欢快得像是见到世界的小马驹,像这样在马车上睡着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周围的动静,覃亦歌颤了颤睫毛,缓缓睁开了眼睛,还带着一些失神看着整站在面前掀开帘子的男子,缓缓唤了声:“二哥。” “嗯,”覃亦客点头笑了笑道:“到驿站了,我们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 覃亦歌点了点头,看着重新放下来的帘子,眸子渐渐清明,将眼中的失神掩了下去,这脚下的土地,这片疆土,是她最后能够有安全感的地方了,所以她才会毫无顾虑地睡过去。 因为这片土地上绝不会有人伤害她,也绝对没有人能够伤害她,但是在离开大燕国境的那一瞬间,便是她被兵刃被危机包围的瞬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她因为什么而在这里受到保护,就会因为什么而在那边受到伤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 回京 大燕的北境又下雪了,像是冰丝一样的白色铺满了戈壁,深深浅浅地看不到什么土壤的颜色,城墙上竖着一面黑色蟒纹底,朱红色大字的旗帜,上面一个“覃”字在白色的大漠中很是扎眼,城墙之上,一只带着茧子的手扶上了沾着雪花的墙头,瞬间融化了一片白色,冰水顺着墙壁流下来。 但是那个人并没有因为手上的冰凉有什么动作,空气中喘出一阵白色的烟雾,带着上立一只朱色雀翎的银色头盔,虽然手掌带着粗糙,但是显然男子并不年老,在色调灰暗的大漠之中甚是明朗的眼眸眨了眨,盯着远处厚重的云层和雪色的地面容成的一条线,忽地转过身轻声问了句:“他们已经出发了吧?” 旁边一个穿着棉布衣,与城墙上的士兵格格不入的中年男人弯了弯腰道:“是,三天前就已经出城了,算算行程,今日应当到了成公河了,下个月初,应该就会到达南梁境内。” 男子应了一声,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对的方向,像是在看天空,也像是再看城头,那是他已经两年没有回去的京城,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松开了一直扶在城墙上的手,沉声说道:“准备一下,明日便我们启程回京。” 中年人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决定,行礼道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大燕地势四周低中间高,成公河却不是河,而是一片湖,而且是一片死湖,据说是曾经上游处发生过地动,河道被堵,下游扩张,便积成了一片湖。 不过这里曾是百年前,几乎是现在的燕帝曾祖父时候的事情了,当时的成国公戍守抵御侵袭北漠之敌的地方,以不过一万的兵力对抗当年的数万北漠大军,一场持续了近三个月的隔河水战,守住了距这里不过三日路程的京城,为了颂赞成国公的英武,这里才改名叫成公河。 覃亦歌坐在河边铺着麻布的地上,身后是忙着安营扎寨的队伍,不时传来一个丫头指挥的声音。 “公主帐内的炉子要放在门口,炭要换成新的” 她看着自己手中破旧的书本,扭头看了一眼身边一身深青色棉衣裙,头上只用青色发带将所有的头发都束在一起,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女子,忽地起了兴致,唤道:“徽奴,我们此次进南梁,会路过宣城,你可要回去看看?” 徽奴白净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低眉顺眼地道:“公主若是想要停留,便去看看。” 覃亦歌看着她乖巧但似乎带着疏离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道:“我困了你们太久,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回到宣城,或者是回到南梁,找个正经人家嫁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徽奴已经忽地在她的身边跪下,一惯平淡无波的声音此时竟然有些颤抖:“请公主,不要遣离奴婢。” 覃亦歌的眸子闪了闪,伸手在她的耳侧碰了碰,沉声道:“我知道,知道了。” 知道她的害怕,知道她的忠诚,知道她的依靠,但是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觉得困扰,看着僵持着身体的徽奴,她轻声道:“那你可知道,跟着我,你们很可能不会有好日子过,甚至可能失去性命?” “奴婢不怕。”徽奴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沉稳的声音一如她少言的模样,听上去便极有说服力。 覃亦歌没再说什么,笑了笑扶了一下她的胳膊,后者不需要她用力,便缓缓直起来身子,跪坐到了她的身后半步的地方。 “你知道这条河为什么叫成公河吗?”覃亦歌忽然笑着问道,手指前指,所向之处是广阔的湖面。 “奴婢知道。”徽奴敛眉道。 她并不善说话,但是却是少言的人,却越是心思敏感的,她知道自己面前的公主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也知道她经常会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似乎并没有目的,而只是单纯地抒发一下感想。 就像她刚刚问自己知不知道成国公,虽然她问的是成公河,但言语所指却是成国公,那是个被人铭记的英雄,但是她却说不出来公主为何要问她这个问题,但是覃亦歌不说,她也不会主动去问。 正如她所想,自己回答完之后,便没有了下半句,身前那个穿着大红秀鹤云纹衣裙的女子低头看着手中一本书页残破的书卷,眉头微微蹙着,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但是却没有在成国公的问题上纠结什么。 覃亦歌手中是一本当年成国公于河岸抗击北漠的军报记录,她偷偷拿出来的,但是既然已经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自然也就没有人在意这个了,能够找到这么一本册子都已经是极其不易的事情了。 当年北漠不知道以什么条件说服了南梁,在南梁东侧祁山一脉的一夫关口的一线天给北漠开了路,致使北漠直接进军大燕境内,善突袭侵扰的北漠骑兵很快就来到了当年还不是成公河的河岸。 如果让北漠冲过了这条线,不用想当时的南梁也定会佣兵而入,恐怕大燕早在当时就将倾覆在敌军马蹄之下,幸好有成国公,幸好天降的英才是成国公,才拦住了北漠的步伐,将其一举赶回祁山之外。 覃亦歌的手抖了抖,从书下拿了一张地图出来,纤细的手指下滑,山脉附近的“一线天”三个字极为扎眼。 燕梁不交好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此行入南梁,不用想定会遇到坎坷刁难,这本就是上一世她体验过的,只是最大的难关,却永远不是敌人。 “绕过成公河一路向南,便经由一线天进入南梁境内了。” 身后传来覃亦客总是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覃亦歌没有回头,而是突然问道:“想要不动声色地进入南梁境内,容易吗?” “什么意思?”覃亦客不解。 覃亦歌抿了抿唇道:“一线天,安全吗?” 一线天是一个关口,是燕梁之间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口,一条百里的峡谷,宽不过并排八驽,纵却百韧山崖,通俗点说,只要心,稍稍用些手段,将能够将经过一线天的人全部堵死在里面屠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 作用 但之所以说这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关口,是因为通常将这个过口入口以内算作是南梁的地界,但是这不过是半里的路途,又是悬崖峭壁,为了方便自己驻守,南梁只在出口处建立了军方,从出口出来之后,便是南梁第一关,一夫关。 自然见名思意,如同一线天这个地方一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对上覃亦歌淡漠的眸子,覃亦客莫名觉得背后有些发凉,什么叫做,一线天,安全吗? 覃亦歌没有立刻解释,而是拿过了地图道:“二哥,绕过了成公河,我们便往西南去吧。” “西南?”覃亦客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覃亦歌手指所指之处,也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惊愕道:“你,想要过绛延河?” 向西南也并不只是一条路,但是如果不过一线天的话,就无法从祁山中过,唯一的可能,就是过绛延河,覃亦客拧紧了眉头,来回看了看周围,压着声音颇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 若是旁人的话也没有关系,但是正因为是覃亦歌做出了这种选择,才更让他心惊,别人不知道,难道他还不明白吗,自从小时候失足落水过一次,覃亦歌便再也不愿意到距离水太近的地方,更不要说走水路到南梁了? 他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覃亦歌能够不顾自己的身体,而甘愿委屈自己,做出来这样的决定。 覃亦歌手指划过绛延河一带,眉目间带了些许苦涩,轻声说道:“二哥,你觉得,我活着有意义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覃亦客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地方,险些失了控制,站起来问道。 覃亦歌意识到自己说话太过于丧气,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覃亦客这才算是有些平静下来,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到底是为什么,一线天,有什么不好吗?” 没什么不好,只是会受伤罢了,以覃亦客的能力,就算是在那种地方遇袭也一定会冲出来一条血路,但是她不想,任何一点的受伤她都不想接受了,不管是自己还是周围的人。 当年,就是在一线天里面,堂堂大燕公主的车驾遭到山匪伏击,所幸皇子与公主没事,但是家仆几乎,全军覆没,这就是一线天哪里不好。 “二哥应该也是清楚的吧?”覃亦歌仰头笑道:“我活着可能没什么用,但是我死了,对有些人,甚至大燕来说,都是越是极其有用的。” “你”覃亦客想开口反驳,但是只说出来一个字,剩下来的话便生生地憋到了嘴里,目光也变得呆滞起来,就算终年都在外游玩,但是他终究是大燕的皇子,覃亦歌能想到的,他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正是因为一线天的特殊性,正因为是一线天,所以才有可能,因为地势原因,一线天除了直通的一条峡谷,几乎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通过,但是但凡是一线天,就是属于南梁的地界。 如果一个和亲过来的公主在这个地方出了事,那责任是算给南梁的,还是大燕的呢,不,怎么会是大燕的责任呢,那可是大燕的公主,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好歹地伤害自己的人呢? 这个罪,你南梁到底是认不认呢?你认了,若是没有足够堪比公主身份的赔偿是不行的,若是不找几个将领出来赔罪也是不行的,你若是不认也可以,那这一线天是不是就不是你南梁的土地了? 光是想想如果覃亦歌真的出了事情,在南梁的朝堂之上会出现的争吵,覃亦客便觉得浑身发寒,这是与家庭而言的亲兄妹啊,那不过是于国家而言的蝇头小利啊,何至于此? 覃亦客看了她半晌,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问道:“但是三弟的人必然是知道我们的行程的,怎么办?” “知道又如何,”覃亦歌并不甚在意地说道:“不到一线天前一个驿站的路途都是一样的,难道他就会知道我们突然改路到绛延河吗?” 在他看来,自己也不过是一个不敢接近水面的胆小鬼,一个一意孤行胆大妄为的惹事精,一个嚣张跋扈物尽其用的废物罢了。 说过停了一会儿,她又扭头看着覃亦客笑眯眯地说道:“况且以二哥的能力,连那些小将都搞不定吗?” 覃亦客被噎了一下,半天后才叹了口气一边往扎营的地方走去一边叹了一句:“你啊” 覃亦歌笑着送自家二哥离开,然后扭头看着手上的地图,轻轻叹了口气。 “公主最近越发喜欢叹气了,可是有什么愁心事?”身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在这种河边山里的地方听起来就像是突然冲出竹林的黄鹂,让人心情一亮。 “就要离开大燕了,澄心就没有什么不舍吗?”覃亦歌收起来脸上的愁容,扭头笑道。 跟宣娘的沉稳,徽奴的少言都不一样,澄心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子,什么不好的事情都看不到,永远一副自己最开心的样子出现在别人的面前,这是好事,也有冲撞别人的时候,可是那又怎样,他们家的主子是公主。 “我没有啊,”澄心将一杯热茶送过来笑道:“只要能跟着公主,去哪里都可以,区区南梁算什么?” 是啊,区区南梁算什么,不过是生死局里再走一次罢了,覃亦歌端过来茶水抿了一口,笑得清浅。 那个人说过,最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 南梁皇宫,养心殿内,皇帝将手中的杯子砸到了地上,站起来怒道:“你说你要去做什么?” 台下一个穿着黑色下摆绣着云纹的长衫,外罩大红色圆袍,黑色嵌太极鱼形玉扣的男子双手交叉放在身前做出认错的姿势,腰板却挺得笔直,看上去并没有因为碎在脚边的玉杯而惶恐,甚至还带着些许笑容道:“儿臣说,儿臣想去迎接北燕的晟歌公主。” 梁帝伸手拍了拍额头,似乎是被气得不轻,一边的方佑乾却是了然地站起来,不卑不亢地弯腰说道:“父王息怒,两国刚刚交好,晟歌公主远道至此,我们前往迎接,以表诚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必如此动怒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 噩梦 虽然知道自家太子是在劝慰自己,但是梁帝还是咽不下去这口气,那北燕是什么身份,是他大梁的手下败将,是北燕求着他们和亲的,不是他们大梁求他们那个公主嫁过来的! 梁帝越想越生气,最终将宽袍长袖一甩,指着方佑泽怒声道:“你不介意大梁的皇家脸面,朕还要呢!回去你的王府好好反思反思,北燕公主到京城之前,都不准出门!” “父皇”方佑泽还想说什么,但是座上的梁帝已经气哄哄地向着内室走了过去,他只来得及补上一句:“儿臣领旨。” 方佑乾从台上走下来的,一步步来到方佑泽的面前,脸上云淡风轻,语气中却带着寒冰:“看来四弟,真的很喜欢晟歌公主呢?” “是啊,”方佑泽直起来身子,转头看着方佑乾笑得无辜:“早就听闻北燕的晟歌公主文武双全,才貌冠绝无双,当然无比地想要早一点见到了。” 方佑乾放在袖子下面的手默默握紧,缓缓扯出来一个笑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方佑泽带着讨好的笑容凑过来问道:“对了,听闻太子跟晟歌公主原本是认识的,不知道能不能和我说一下,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有什么习惯,什么喜好呢?我早些了解一下也好来日相见避免太过生疏了。”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方佑乾下意识这样想着,却突然想起来两个人已经有三年未见了,但样貌都有一些模糊了。 但是下一瞬他便突然收起来了眼中的光芒,抿了抿唇道:“既是公主,自然是天资绝色的,四弟尽管回府抱着期待等着就是了,待本宫接见了他们,自会立刻通知你的。” “当真?”方佑泽露出来笑意,似乎完全不介意方佑乾话里的讽刺,甚至还不忘行了个礼,才扭头离开,说了一句:“那弟弟就回府好生等着了。” 方佑乾只觉得自己手里的针插到了一块棉花里面,没有被挡下来的叮当清脆,也没有冲撞力,软绵绵地丝毫没有伤到方佑泽,这让他觉得心里一阵气闷。 从内室伺候着皇帝的韩公公走出来正看到立在大殿中央不知道想什么的方佑乾,常年弓着的身子直起来几分,站在方佑乾身后几步的地方捏着声音道:“太子殿下,此处受风,快别站着了,仔细些身子。” 方佑乾扭头看着韩公公,微微勾起来笑意道:“谢公公提醒,这里是有些寒冷,想来母后那里应该暖和了,本宫过去坐坐,暖暖身子。” “送太子殿下过去。”韩公公扭头指了一个小太监,带着几分嗔怪:“让殿下在这里好等,没点眼力见。” 被点名的小太监弓着腰小步过来,似乎不敢看韩公公和方佑乾一眼,低低地道了一句:“殿下请。” “嗯。”方佑乾淡淡地应了一声,率先走出了殿门,修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身后的韩公公这才指挥着几个小子过去,催促道:“看我做什么,去把窗户关了啊!” 方佑乾从台阶上一步步走下来,看着一队刚刚巡逻过去的禁军离开,忽地说道:“从御花园绕过去吧,替母后看看有哪些花开了。” 身后的小太监应了声是,依旧在方佑乾身后半步的地方跟着,距离保持得很是精准,不逾越,也不落后,走到了一路临水的长廊,绿水里映着他们身侧朱红色雕纹的廊檐,身后一直跟着的小太监才突然说道:“陛下近日里总梦到有人要刺杀他,不知道跟什么有关系,太子殿下也稍稍照应一下陛下的脾气吧。” “父王心中有愤,责怪当儿子的理所应当的,本宫自然会多加关照的,这若是是心中的病疾,本宫也应当要想些法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佑乾回头看着池中的流水,眸子里却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倒是极其中肯,俨然一副孝子模样。 —— 在路上的日子倒也不算是无聊,除了研究她从各种地方搜过来得多兵书,就是跟队伍中的兵士或者覃亦客较量几番,虽然武功她曾经已经荒废,但是到底是有底子在的,想要捡起来也不是多么难的。 覃亦客收起来手中的长剑,有些无奈地走到了坐在一边的覃亦歌身边道:“不是看书,就是习武,若是文武大成,你岂不是做不成一个女子了,你可是要嫁人的。” 覃亦歌明知他是在调笑当年父王那句“文武不成,再成女子”,手中的长剑猛地上挑,正指着覃亦客的喉间笑道:“我可还没说结束呢。” 覃亦客将双手上举,做出来投降的样子失笑道:“我认输,好了吧?” 覃亦歌将剑收了起来,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笑道:“我这是在给二哥一个教训。” “什么教训?” “若是有柔弱的女子倒在了你的面前,可不要掉以轻心的上前,说不定那就是一条冬眠的蛇呢?” 覃亦客更是失笑,斜着眉眼道:“你是说你刚刚柔弱吗?” 覃亦歌对他扯开话题的样子无奈,拿着自己的剑向着扎营的地方走过去,一边解开袖子上的束缚一边叫道:“宣娘我饿了” 覃亦客也顺手将自己的武器扔给了身边的一个护卫,却没有覃亦歌那般放松,拧着眉问道:“船都准备好了吗?” “回殿下,已经都准备好了。” “后面的人都解决掉了吗?” “是,还有一部分,已经往一线天去了,恐怕最晚后天早上就会知道我们已经改道绛延河。” “无妨,去通知下去,我们今天晚上就出发。”覃亦客摆了摆手,看向京城的方向,目光微冷,就在那人领命准备离开的时候,又补了一句:“不要声张。”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不管路上的日子过得多么充实,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点,他终究要送自己的妹妹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并且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旅行,也不是去做客,她将彻底不属于这个国家,带着南梁方氏的名头继续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 入覃 夜幕刚刚低垂的时候,几颗纤小的微弱星光照着下方密密麻麻的丛林大地,一小队人从一个村子的角落慢慢走出来,互相招呼着来到了岸边。 为首的男子身着灰色布衣,如果不是身上难掩的气质,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壮丁,腰间一把长剑上配着一块镂空雕花玉玲珑,一看就价值不菲,身边几个人皆穿着黑色夜行衣,其中一个人手中还扶着一个老妪,悄悄躲进了河岸边的一片石头后面。 将老人安抚好之后,一个男人来到蹲在河岸边的人身后,低声道:“少主,已经没有人追过来了,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被叫做少主的男子拨弄着剑柄,想了想后问道:“老人怎么样?” 男子扭头看了一眼石头的方向,点了点头道:“现在看来还算是可以的,只不过老人家经不起折腾,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顺着河往前走,那里有一个废院子,去那里吧。” “那,之后呢?”身后的人还有些疑惑,他们不回去了吗? “之后,等人。”男子说得不容置疑,剑从身侧拿起来,率先沿着河岸向前走去,身后的人愣了一下,也只好咬牙冲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跟上。 一队人离开之后不久,从河边的一片草地中爬出来一个身上还带着伤口的男人,一只手捂着灰色衣服上一道由肩膀而下的剑痕,上面的血色有些扎眼。 男人倚在石头上长出了一口气,扭头看着刚刚几个人离开的方向,粗犷的五官扯出来一个残忍的笑容。 空闲的一只手在腰间来回摸了摸,拿出来一把手掌长的匕首,在石头上费力地刻出来一个图案,然后将沾满鲜血的手掌放到上面抹了一把。 夜色中寂寂无声,男人四处看了看之后,向着离开的村子走了过去。 不管是南梁境内还是境外,这一夜都无比的安宁—— 太阳终于冒头,将周围照出来一片光亮之后,几条连在一起的船慢慢地靠近了岸边,从船上跳下来落到陆地上之后,覃亦歌抱着身子在原地蹲了许久才适应了不在摇晃的地面还有落下来的时候身体上的眩晕感。 但是他们显然不能够在这里停留太久,冬日里的早阳并不让人舒坦,反而带着刺眼和潮意,回头看着背后汹涌流淌甚至还带着寒气的河面,她才终于确定,她真的到南梁了,她回来了。 “公主,你还好吧?”宣娘没顾着自己的身体还在摇晃,手中的披风就盖到了覃亦歌的身上,带着紧张道:“清晨的露重,小心些。” “我没事,”覃亦歌说着还是拽了拽自己身上的披风,等着后面的人都下船之后才说道:“休整一下,我们就入关吧。” 马车重新备好,队伍重新整理,挂上了红绸,举起了旗,很快就能够看到前面在阳光下依旧乌黑厚重的城墙,明明是巍峨又高耸着的,却让覃亦歌感觉到浑身发凉。 永军关,这曾是大燕第一关,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这是南梁的入秦关。 入秦关,入覃关,城墙上面似乎还有没有洗刷干净的血液,土地上似乎还有永远不会消散的血腥的味道,凌冽的冬风里似乎还带着战士百姓的呼号。 德绍三十八年八月,南梁越川将军吴璋率十万大军攻打永军关,历时四十天,大燕军民死伤八万有余,九月十八日,城门失守,驻永军关将领姜松下令全军后撤入绛延河。 十月中,北海新君停止北境战事,大燕调兵五万驻守绛延河岸,十月末,提出停战和亲,自此,永军关改为入秦关,唯有铁骑,再无百姓。 马车一步步接近城门,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能够听到周围响起来整齐的脚步声,这声音不属于他们,而是南梁的军队。 门帘晃动中可以隐约看到越来越近的城门,城墙上新镌刻的“入秦关”三个字字迹熟悉。 “停!”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外面的脚步声却还没有停下。 覃亦歌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手炉,缓缓睁开眼睛直视着前方,推开了身边的徽奴想要扶住的手,伸手掀开了帘子。 已经到了中午头的阳光刷得落下来,晃得她的眼睛生疼,前面不远处是正在交涉的覃亦客,周围是成两队两队不断来回奔跑的兵士。 脚步整齐,气场强大,荡起来的灰尘不断在脚边飘绕,身上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时不时喊出来的口号砸得地面都似乎在颤动。 覃亦歌将手上的面纱挂到脸上,抬脚向着队伍前面走去,能够听到覃亦客压抑着的声音,看起来他们的交涉并不顺利,也是,对于这里的人来说,他们可是过来朝拜的败者。 不能让败者不吃点苦头的话,那胜利还有什么意思呢? 看到她走过来,原本正在和覃亦客说话的男人连忙行了个礼道:“想必这位就是贵国的晟歌公主,果真”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阵破空之声突然传过来,覃亦客的眼眸瞬间冰冷,扭头看着从另一边飞过来的一支箭,伸手就要阻拦,却被扑过来覃亦歌突然抓住了胳膊。 箭支擦过覃亦歌刚刚带着的肩头的地上,砸到了城门口的一个看台的墙上。 “公主!”说话的人焦急地叫出声,同时做出来一副愧疚之色:“真是对不住了,这个孩儿们没什么见识,哪里见过公主身份的人,估计是太紧张,所以手滑了,还请公主不要怪罪。” 话是这么说,眼底的嘲弄和笑意却是藏不住的。 覃亦客已经捏紧了拳头,但是覃亦歌却一只手拍着胸脯,似乎是被吓坏了,往一边挪了几步,嘴上还喃喃着“无妨,无妨”,没走出几步,突然一个趔趄,一只手扶上了身边一匹马的身体。 下一刻,马匹像是受惊了一般,抬起前蹄仰天长啸一声,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已经挣脱了缰绳,冲入了周围正在训练的队伍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 一次 覃亦歌还没从险些被箭射中的情绪中出来,就被受了惊的马又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被覃亦客扶住了身子,后者看着她袖中闪过的一丝银光,露出来无奈的笑容。 但是同时也有些放心下来,这才是他知道的小公主,就算和以前相比有了变化,也绝不会让人平白欺负了去。 马匹在人群中冲撞,就算是故意震慑人心的队伍又怎么样,在马蹄下还不是一样的惊慌失措,抱头鼠窜,更有不少人负了伤,倒在地上又被人推来推去。 就在城门口的将士反应过来准备动手的时候,覃亦客已经一个跃起,几次点踏来到了马背上,握着缰绳好生安抚,才让马慢慢停了下来。 覃亦歌连忙来到了刚刚的将官面前,同样做出来抱歉的模样说道:“真是对不住了,这只是家养的马,没有上过战场,也没见过如此阵仗的军队,一时紧张,受了惊,还望大人勿怪。” “听太子殿下说,晟歌公主是不好得罪的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看着对面的男人眼中闪过的一分狠戾。 覃亦歌知道他大概是要那这匹马说事了,又上前了一步轻声道:“不知道刚刚紧张的是哪位士兵,这样的胆量可是上不了战场的,大人还是将他带回去好好教育一下才是。” 合着这是一个交换,同样是见不得大场面的,他们的士兵都需要教育,难道一匹马就不是无知者无罪了吗? 他可还记得上头的吩咐呢,刁难可以,也不能失了他们大国风范。 “公主说的是,”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也请公主,好好教育一下贵国的马匹。” “畜生终究听不懂人言,是不开化的,但我们也一定会尽力,绝不让它再肆意妄为的。”覃亦歌一脸诚恳地点了点头道。 男人闻言脸上又是一抽,这话说得多可怜啊,人家多委屈,多努力啊。 人家听不懂人话的畜生都要好好教育了,他们大梁的人怎么也能够这么不懂事呢? 一边请着覃亦歌入了关,转头就吩咐下人去告诉其他城府的人,这不是一个随便欺负的人,想动手的话还是拿捏一点分寸。 “公主你好厉害啊!”刚刚进了安排好的驿站,澄心就迫不及待地扑了过来,一边将覃亦歌身上的披风取下来一边说道。 “厉害什么?”覃亦歌笑,宣娘,徽奴,澄心,他们三人是同出一处的,其中又属澄心年龄最小,过了年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光景,所以覃亦歌也对她格外温柔一些,像是宠着自己的妹妹一般。 “公主可是三两句就把那个怪大叔说得哑口无言了,当然厉害了!”澄心颇带了些许骄傲,仰着小脸道。 覃亦歌只是笑笑,也不理会,一边放好了东西的宣娘无奈道:“你这丫头,这可是在南梁的境内了,这话切莫让他人听去了。” “知道了,”澄心哼哼唧唧,扭头又问道:“公主饿吗,要不要吃点东西,我让他们送上来。” “我不饿,不用管我。”覃亦歌从箱子里拿出来一本书,坐到了床头,翻开几页后突然问道:“二哥呢?” “刚刚我们上来的时候,似乎有人过来找二皇子,应该是被叫过去了吧。” 覃亦歌点了点头,正思量着什么的时候,青梅推门进来道:“公主,外面有人要见你。” “见我?”覃亦歌皱眉,从床上坐起来问道:“什么人?” 青梅的脸色变得有些为难起来,低着头轻声道:“是太子的人。” 只听到“啪”的一声,一本翻开了的书掉了下来,准确的说,是摔倒了青梅的面前,掀起来风微微吹动了青梅的裙角,露出来一双绣着青花的白丝棉鞋。 她抬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紧紧皱着眉头,抿着唇的覃亦歌,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知道面前的人确确实实地是生气了,连忙跪了下来叫道:“公主息怒” 身后的宣娘虽然也不甚清楚,但是看着而覃亦歌眼中深藏着的锋芒,拉着旁边的澄心也跪了下来。 “青梅,你可知罪?”覃亦歌站在青梅身前一尺的地方,居高临下,却根本没有看她一眼,目光盯着窗外透着苍白的云层,还有对面街上随风摇晃着的几扇窗子,目光凌冽。 “奴婢,奴婢不知,还请公主明示”话是带着骨气的,声音里却充满了害怕,似乎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 “你不知?”覃亦歌带着怒气扭头问道:“那你告诉我我们临时改路到此才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太子的人是怎么找过来的,嗯?” 青梅的身子抖了一下,更加害怕起来,在地上磕着头,声音颤抖:“奴婢,奴婢不知啊,这,本就是南梁的地界,太子殿下或许是,派人在这里等着呢,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面已经带了哭腔,这种帽子要是真的扣下来,严重的话,判她一个通敌之罪都不是不可能的,她怎会不害怕? “你当然可以说你不知道,”覃亦歌点了点头,扭头笑着说道:“不管是太子知道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方,还是派了人跟踪我们,而且还专门找上了你,你都可以说你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应该清楚我不是暴虐的人,但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但是你最好清楚了,这种话,你,只能在我面前说一次。” 说一次,这是在给她一次机会,也是在警告她不要再有下一次,青梅暗暗松了一口气。 但是低着头她却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哭声更加凄厉:“公主,奴婢真的不知道说的什么啊,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干啊!” 若是感谢了她的恩赦,那不也就是认了自己的罪,并且已经失去了下一次被饶恕的机会了吗,这种不合算的交易,她绝不会做的。 “闭嘴。”覃亦歌越过她向外面走去,她认不认罪一点一不重要,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他不介意自己在她心里什么形象,但是那个人还是要见一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 羞辱 覃亦歌刚刚走出去,旁边一个穿着普通布衣的男人已经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公主。” 呵,连她在哪里房间都知道了,这样看来自己刚刚给青梅说的话这么人也听到了,恐怕过两天就会传到方佑乾的耳中了。 覃亦歌扭头看着那个男人,皱眉道:“是你找我?” “是,”男人直起身将手中的一封信递到覃亦歌面前道:“这是太子殿下让我交给您的。” 覃亦歌歪头看着信封上“晟歌公主亲启”几个人,仿佛看到了一把狼毫蘸墨写下的“入秦关”三个字,放在袖中的手握了握,挺直了身子。 “太子殿下英明神武,不会不知道我即将嫁为人妇,还让我私接他人信件,纵使不将我不当回事,也无需这般恶毒吧?” 送信的男人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她这话说得无理又狠心,私传信件是一回事,但是将信件目的放在意欲陷她于困境就又是一回事了。 但是他也不是没有见过风浪的人,怎么会因为口舌之争慌张,笑了笑后立刻说道:“公主此言差矣,这次受命迎接贵国使团的就是太子殿下,送信过来询问行程或者寒暄都是理所应当的,并无他心。” “哦,”覃亦歌并不用心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国受命这次出使贵国的是二皇子,有什么信件交给他就好了。” 这话总是没有错的了,掉到了自己挖的坑里,男人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想再说什么,却见覃亦歌已经一边下楼一边说道:“这房间太吵闹了,给我换个房间。” 吵闹?你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说嫌吵闹了?男人更是觉得气愤,但是又挑不出来那病,毕竟这屋子是临街的,非说它吵闹,那也是过得去的。 就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反驳才让人气闷的,他看着自己手上的信,无力地叹了口气,这信太子可是叮嘱了的,必须确定是公主亲手打开的。现在可好,怎么办?就算这公主不要,他怎么也不可能真的交到了那个二皇子手中啊。 其实覃亦歌只是单纯地讨厌那些从窗户口射进来的监视目光罢了,但是让她好奇的是,那并不是来自方佑乾的人,一来方佑乾的那些人没有那么畏手畏脚,二来他不会派那么多人做多余的无用功。 本想去一探究竟的,但是刚刚走到门口就被从街上走进来的覃亦客给拦了回去,进了门的覃亦客脸上的五官有些扭曲,三分愤怒七分屈辱。 “二哥怎么了?”覃亦歌瞥了一眼楼上,那个男人已经离开,才不解地问出声。 覃亦客扭头看了覃亦歌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道:“亦歌,我们不能再休息了,听二哥的,马不停歇地赶到南架京城,好吗?” “听二哥的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为什么?” 覃亦客似乎已经平静下来,在覃亦歌的肩上拍了一下:“路上我再告诉你,好吗?” —— “这,这简直是欺人太甚!”马车上忽地传出来有些尖利地一声叫喊,澄心险些将车帘都拽下来,小脸上愤怒更是毫不掩饰。 “这也太过分了,将我们公主当做什么了?”就连一向沉稳地宣娘听完覃亦歌的话都忍不住说道。 相比于这两个人的愤怒,覃亦歌却表现得没什么所谓,手中还拿着一本书看得认真。 “公主,你难道不觉得生气吗?”澄心收了声音扭头看着覃亦歌不解地问道。 “我生气啊。”覃亦歌翻了一页书,依旧没有抬头,顺手给澄心倒了一杯茶。 “哪有人生气还这样看书的啊?”澄心的不满都要溢出来了,拽着覃亦歌委委屈屈地说道:“一面让接受了我们的和亲,一面又同意了南岐的朝拜进献,还允许长靖王收了他们送过来的女人,南梁这分明,分明就是要羞辱我们嘛!” “长靖王帮助南岐平息了民间起义,他们过来酬谢也是应该的。”覃亦歌淡淡地说道。 是的,上一世也是有这样的事情的,但是上一世她的未婚夫是南梁太子,长靖王的收房纳妾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这一世嫁给长靖王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占了老天这个便宜,不吃点自作自受的苦头怎么能行呢? 但是她还是生气,因为上一世南岐过来已经是年中的时候了,并没有跟她碰撞在一起,为何这一次就这么巧,能够让长靖王同时娶两个女人吗? 所以一定有人推动了这件事的进程,是南梁皇帝吗?或者是方佑乾,不管是谁,目的终究是为了让她不好看罢了。 “我很生气,”覃亦歌重复了一遍,停顿了一下后说道:“但是让我们生气就是他们的目的,所以我就是生气,也不能让他人开心了去。” 澄心低着头似懂非懂,身边的宣娘出声问道:“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不能怎么办,我们可是求和的人,是弱者,没有决定怎么办的资格。”覃亦歌淡淡地说道:“不过是羞辱罢了,让他们开心开心就算了。” 不过是羞辱罢了,澄心愣愣地看着覃亦歌,仿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的公主说出来的话,以前的公主,不要说是羞辱,但凡让她觉得不爽的事情都不能容忍,定要闹一个地覆天翻的。 她年龄最小,又不喜欢思量那些弯弯绕绕,自然也是最晚明白过来,公主已经变了的人。 虽然不知道澄心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覃亦歌却也很明白,那不过就是南梁在羞辱他们罢了。 你堂堂大燕晟歌公主又如何?不过是我大梁的手下败将养出来的一介女流,看,在我大梁皇子的面前,你和我们附属国的一个舞女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是羞辱罢了,她曾经忍受的痛苦难道不比这更加残忍吗,所以她很生气,但是也很无所谓,如果她到现在还对自己公主的尊贵身份耿耿于怀,那她干脆不要劳烦老天爷送她再走这一遭了。 她重活一世,不就是为了将这些曾经受过的侮辱踩在脚下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 药谷 虽然说急着到京城,但是覃亦歌没想到覃亦客真的会日夜不歇,不过人在旅途上的时候往往是容易累的,一觉睡到天蒙蒙亮。 澄心掀开了窗帘,正看到路边向外一层层霜雾,只剩下枯枝的柳枝在雾里面荡来荡去,扑面而来的寒气让她清醒了许多。 澄心扭头似乎想问她要吃些什么,刚刚准备开口,就听到外面突然传来一个人呜咽的声音,像是一个青年人,咬着牙不想让泪水流下来,但是心中太过悲痛,只能发出像是兽吼一样的声音,听上去就想要知道发出这种声音的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伤痛。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澄心脸色一变,扭头向外看去,正迷茫的时候,外面又传来清晰的声音,彻底打破了她最后的防线,她颤抖着声音问道:“外面,是有人吗?” “不是,”解释的是宣娘,她一面将帘子放下来一边道:“我们大概是到了顷舷河了。” 顷舷河,这并不是一个多么吉利的名字,覃亦歌的眼眸闪了闪,轻声念道:“空穴难有悲伤泣,顷舷河内人如诉。一直以为只是传闻,没想到今天竟然真的有幸能够遇到。” “公主,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啊?”澄心还是有些害怕的样子,小声地问道。 覃亦歌扭头看着澄心瑟缩的样子,笑了笑后说道:“这句话呢,说的是风从空洞中吹过的时候会发出像是人哭嚎的声音,但是并不是时时都有,也不会让人觉得悲伤,但是顷舷河内却真的能够听到有人如泣如诉的声音。” “那,那是为什么呢?”澄心还是很紧张的样子,蹲在角落不解地问道:“那什么顷舷河里面,就是真的有人在哭吗?” “当然不是,虽然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大抵是河床有一些能够造能这种声音的岩洞吧。”覃亦歌拿着毛巾擦了擦脸,再次打开了帘子颇有些好奇地看着远处的烟雾,虽然知道绝不是魂魄那些虚无的东西的,但是这种哭声还是让人觉得的不寒而栗。 传闻南梁有三悲景,酒花葬罢仕死山,绛延分后河顷舷,指的便是酒花楼,五十五仕山,还有顷舷河。 绛延分后河顷舷,指的自然就是顷舷河本是绛延河的分流,自然也是一条水上的重要河道,但是在数十年前,先南梁皇帝做出拒绝与大燕贸易交流的决定,将当时的落河封锁,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 但是据颁下来的榜上说,封河乃是上天的命令,所有渡河的人都会遭到天谴,所以连看管的官兵都没有安排,不信邪的人试着行船,但是全都没有回来。 后来能够找到的船也都已经成了破碎的部分,河中有妖的流言越传越恐怖,之后这条河上就没有人敢过了,落河也不知道被谁改名叫顷舷河,意思就是所有进入到河中的船只都会翻船,而这些哭声,便是那些被河伯带走的人灵魂受到折磨发出的哭声。 不管怎么样,听到不是人或者鬼之后,澄心显然放松了许多,扭头看了一眼窗外,脸色忽地变得惨白,摔回到马车内。 “怎么了?”正整理着炭火的宣娘皱眉有些不满地问道。 澄心瞪大了眼睛,一只手指着窗外喃喃道:“外面有,有人!” “你说什么呢?”宣娘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覃亦歌,生怕她因为这种事情发火,低头训斥道:“公主在呢,说什么有人有鬼的?” “可是”澄心冤枉地指着窗外,话都说不清楚了。 旁白的覃亦歌打算了她的话,淡淡地说道:“是有人。” “公主?”宣娘惊愕。 覃亦歌看着窗外单薄的寒雾里面肉眼可见的几个快速接近的身影,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大概五个人,从他们过来的速度和不变的队形就能够看出来,他们绝不是平常之辈,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们是谁,要做什么? 既然他们能够看到,那她相信覃亦客应该也已经看到了,果不其然,下一刻马车就猛地一阵摇晃,然后停在原地,几队士兵立刻靠近,将他们的马车围了起来。 覃亦歌将窗帘固定在窗边的位置,一瞬不瞬地盯着从一个方向过来的几个人,走到最后十步的时候,她终于看清了过来的几个人,而那几个人也终于停了下来。 她盯着为首的人的眼睛,那双眼睛并不属于一个杀手,但是她却能够感觉到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不可测的功力,他的手中握着一块碧色的镂花玉玲珑,似乎是笃定他们会认识一下,挂在中指上,在他的身前晃悠。 事实上她也的确是认识的,看了一眼那个人,她却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将帘子放了下来,她是认识,但是不是现在。 而刚刚的男人看着缓缓落下来的帘子后面一个面色似是古井无波的女子,有些惊讶,据他所知,大燕的晟歌公主是个娇蛮任性之人,怎么现在看起来,倒像是个深沉老成的人呢? “药谷?”外面传来了覃亦客惊讶的声音。 “是,”说话的应该是刚刚那个为首的男人,声音不卑不亢,不像是要挟,也不像是邀请:“少主想要见你们。” 听到这句话,覃亦客沉默了一下,而覃亦歌知道,这是命运变化的开始,这并不是她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和南岐不一样,她从未经历过这件事。 “你们少主也来了?”覃亦客更加惊讶了。 “是,少主就在前方等你们。” 覃亦客慢慢拧起来眉头,似是有些纠结,说实话他并不愿意在路上耽搁,但是药谷与他并不是同一天相识了,这份情谊他也不太想一辜负。 正不知道如何办的时候,身后的马车内已经传出来清脆的声音:“二哥,去看看吧,少谷主若不是有难言的急事,恐怕不是这样请你过去的。” 覃亦客扭头看着马车,过了一会儿后,点了点头冲着男人道:“带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八 砚娘 顺着顷舷河一路向前,还没等雾气散去,他们的马车就已经停了下来,之前的五个男人中为首的上前道:“只请二皇子和公主两人前往。” 马车里的宣娘听到这句话就急了,拽着覃亦歌道:“怎么可能,他要做什么?” 覃亦客闻言也是皱了皱眉,不明白自己的这个兄弟到底想做什么,正纠结着,却见覃亦歌已经照旧带着面纱从车里走了出来,浅浅地说道:“那过去看看吧。” “亦歌?”覃亦客有些不确定地唤道。 “少谷主是二哥的朋友吧,断没有犹豫不信任的理由,不必因为我纠结什么,”覃亦歌走到为首的人面前,带着笑道:“请先生带路。” 虽然觉得有些矫情,但是男人还是先说了一句:“谢公主。” 见覃亦歌都这么说了,覃亦客自然也不会再犹豫什么,那可是他的朋友啊,怎么会犹豫,怎么会不信任呢? 走出来两步,就看到在雾气中隐隐绰绰的一个院子,周围一圈土砌出来的围墙,门口连栅栏都没有,走得再近一些,在能看到里面有人点亮的一盏灯,朝着外面轻轻问了一句:“覃兄来了?” 带路人走到门口的位置,行了一礼才说道:“晟歌公主也到了。” 里面的人愣了一下,似乎是有些惊讶,过了一会儿才说道:“知道了,请他们进来,去看住四周,不准任何人接近。” “是。”男人说话的空隙,覃亦歌已经走到了门口,抬眼看向站在屋内角落处的一个男子,修长的身影在烛光下带了一层光晕,破旧的布衫却难掩他身上的贵气,而在更加角落的位置还有一个老人,坐在堆成堆的茅草破布上,低着头,看不清样子。 男子映着烛光的的五官清秀精致,一双眼睛似是藏着剑锋,双眉却平缓了许多,中和了眼中的犀利,反倒带着些许侠气——药谷少谷主,展子虞。 也算是曾经的故人啊,覃亦歌的眸子闪了闪,在门口侧身,让覃亦客先进了屋子。 似乎是这个举动让展子虞没有想到,愣愣地看了一眼敛眉立在门口,似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覃亦歌,才接了覃亦客的招呼,抱了抱拳声音清朗:“覃兄。” “子虞,你不会不知道我这次是带着任务过来南梁的吧,在这种时候这么急忙忙的找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覃亦客终究还是有些紧张的,一来害怕这件事会影响他们这次过来南梁的旅途,二来又担心展子虞会不会遇上了什么麻烦。 展子虞点了点头,又行了一礼道:“覃兄莫怪,只是这件事情,不止与覃兄有关,恐怕还要问问公主的意思。” “她?到底是什么事情?”覃亦客微微皱眉问道。 覃亦歌已经走了进来,顺手关了门道:“见过少谷主。” “公主不必客气。”虽然覃亦歌并没有行礼,但是展子虞还是一边还礼,一边暗暗心惊,他游走四洲,也去过大燕,自然也见过这位公主,虽然那个时候还算是二八年少时候,但是当时那个明媚嚣张的样子却是记住了的,与面前这个礼数周到,淡薄无情的样子可全然不同。 覃亦歌隐约知道展子虞心里在想什么,却并不甚在意,歪头问道:“不知道少谷主所说,是何事?” 展子虞将桌子上的烛台挪了一下,对着一直坐着的老人道:“渲娘。” 听到这个名字,覃亦歌和覃亦客对视了一下,又带着不解看向听到了展子虞的话慢慢起身的老人,渲娘,宣娘,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意外的巧合。 老人慢慢站起来,花白的头发下遍布皱纹的脸慢慢抬起来,却直着身子冲着覃亦歌跪了下来:“草民,参见公主” 覃亦歌皱了皱眉,避开了这一跪,一边伸手将老人扶了起来一边淡淡地说道:“这里是南梁,我不是公主。” 说罢未等到老人在说什么,她抬头看向旁边的展子虞不解地问道:“不知道少谷主和这位老人,是什么关系?” 展子虞伸手扶着老人坐下,这才扭头说道:“其实她和我的关系,只需要一句话就可以解释清楚。” 覃亦歌挑眉没有说话,等着展子虞继续将话说下去。 “她曾经是宣城人氏。” 展子虞不大的声音在屋子里却好似惊雷砸到覃亦歌的心上,她眨了眨眼睛让自己适应了一下后才说道:“那少谷主,希望我做什么?” 宣城,如果她一直是大燕宫城里不谙世事的公主的话,她本不会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来到过南梁,七年,她对这个国家的了解不亚于这里的任何一个人。 她知道,这个渲娘和她身边的宣娘之间的关系,绝不是偶然的巧合了。 听到她直接这样问,展子虞倒是有些惊讶了,他以为自己还需要解释一下宣城是个什么地方的,现在看来似乎是不用了,他突然对这个公主这两年的经历提起来一些兴趣,但是不是在这种时候。 压下来心中的好奇,他抿了抿唇道:“我希望你们能够带她去京城。” “去京城?”覃亦客有些震惊地往前来了一步,不解地问道:“那可是梁帝的眼皮底下,带着她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是因为是京城,皇帝才想不到,官兵才不会大肆搜查。”展子虞叹了口气,眼眸黯淡几分道:“宣城一但事发,我药谷便不可能脱责,所以我只能把她交给你们了。” “可是”覃亦客是常常游走的人,自然知道宣城和药谷之间的纠葛,一时间也想不出辩驳的话。 一边的覃亦歌低头看着渲娘许久,才突然开口道:“可以。” “什么?”展子虞和覃亦客都有些没有听清楚。 “但是我有条件,”覃亦歌没理会两个人惊愕的样子,继续说道:“第一,没有我的准许,她不能对任何人透漏她是宣城人。” “那,第二呢?” “第二,她不能再叫渲娘。” “那叫什么?” 覃亦歌抿唇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吐出来两个字:“砚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九 宣城 “南梁光元二十五年,状元林复,榜眼王宁略,皆出自宣城,自此宣城文之大城名声大噪,四城八方来往者不绝也。” 覃亦歌似乎是在念书,又像是背出来了大脑中的内容,停了一下,又扭头看向宣娘,准确的说,应该是砚娘了。 她缓缓说道:“宣城本小,地处京城之北,三面环山,顺山势建立宣城书院,北宣书院,逐鹿三大书院,山下青岩镇,镇中所出文房四宝被天下书生赞誉,其中以宣纸,徽墨,澄心砚居首。” 说罢她盯着砚娘的眼睛问道:“我说的对吗?” 明明只是冷漠地陈述着应该是从书里看到的内容,但是砚娘的目光却变得闪烁起来,渐渐低下头向着覃亦歌沉声道:“谢公主” 旁边的覃亦客和展子虞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覃亦客似乎还想说什么,外面突然有人敲了敲门道:“少主,有人过来了。” “什么人?”展子虞收起来脸上的表情,原本带着少年气的声音也瞬间冰冷起来,拿着自己的佩剑走到门口问道。 外面的人有些犹豫,展子虞已经皱着眉催促道:“没有可以隐瞒的事情了,都直说了吧。” 门外的声音停了一下才说道:“是,锦衣卫。” “锦衣卫?”覃亦客惊呼出声,向前两步道:“这么多年了,他们还不放弃吗?” 听闻这话,覃亦歌却露出来些许欣慰的样子,如果这个时候展子虞向她们隐瞒了对手是锦衣卫的事情,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件事情。 请人帮忙,却隐瞒这其中的危险,绝不是值得交的友人会做的事情,这也让她明白了,不管是之前还是现在,药谷的少谷主都是没有变过的游侠模样。 “若是放弃了,又怎么会轮得到我们出手呢?”她说着走到展子虞的身边向着外面问道:“你们跟他们碰面了吗?” “没,但是至多半柱香的时间,他们就会到了。” “那便好,”她扭头看向展子虞道:“请少谷主带人立刻离开这里,砚娘,我们会照看好的。” “可是”展子虞有些犹豫,锦衣卫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说自己是希望覃亦客出手相助的,但是却也没想着要将所有的危险都让她们承担了去。 覃亦歌继续劝道:“无妨的,我怎么说也是来使的公主,锦衣卫就算是再看在皇帝和太子的面子上,也不会拿我怎么样的,只是把他们挡在门外,还不是什么难事。” 展子虞盯着自己面前明明还是玲珑少女模样的人脸色淡泊地说出来这样成竹在胸的话,不由得有几分佩服,但是这也不是他展子虞抛弃友人的理由,他扭头问道:“有多少人?” “至少二十人。”外面的人回答的很快,语气紧张,看起来敌人已经很近了。 展子虞松了一口气,扭头对着覃亦客二人抱了抱拳道:“我带着药谷的人将他们引开,你们便趁机离开吧。” 覃亦客想要阻拦,但是展子虞已经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扭头看着身边的覃亦歌有些犹豫道:“那现在怎么办?” 覃亦歌笑了笑:“他们去引开敌人,我们自然要按照他们说的趁机离开了。” 说罢一边去扶起来砚娘,一边补充道:“二哥放心,天下都是十二堂的人,顺着顷舷河一路也能到达药谷,少谷主还有身边的人也都是武功高强的,他们不会有事的。” 覃亦客自然也是知道展子虞等人的实力的,低头沉吟了一下,便从一个窗户翻了出去,几次呼吸便来到了队伍前,对已经等了许久的将士道:“留下两匹马,你们先绕到官道上去。” “二皇子”受命的人惊惧不已,哪里有队伍先离开,抛去公主和皇子不管的? “你要抗命?”覃亦客难得摆出来皇子的威严来,一边牵着马匹离开一边道:“在最近的驿站等我们就行了。” “不敢。”那人说罢,只得按照覃亦客的话去做。 马车上,澄心感觉到车轮向前,连忙掀开了帘子,不满地问道:“哎哎,你们干吗呢,我们公主还没回来呢!” 旁边的人立刻一脸为难地仰头道:“澄心姑娘,这是二皇子吩咐的,让我们在驿站等他们。” “哪有留下主人,奴仆先行的道理”澄心立刻说道,身后的宣娘身后拉住了她,冲着外面的人抱歉地点了点头:“她不懂事,军爷勿怪。” “宣娘,公主还没回来呢!”澄心不满地扭过身道。 “好了,这既然是二皇子的命令,我们尽管听就是了,难道你还觉得二皇子会害公主不成?”这话说的就严重了,毕竟澄心只是一时担心,若是怪罪她妄自测主,罪过也太大了。 屋内,覃亦歌看着面前的两匹马脸色,有些呆呆地扭头问道:“砚娘可经得住骑马?” “受得住,受得住。”砚娘连忙说道,自己已经是承恩的人了,若是再添了麻烦,她才过意不去呢。 —— 清晨的驿站,两匹马踏着寒气停下来,三个人都穿着斗篷,遮住了大部分的脸,但是驿站里的人也算是见怪不怪,他们这里什么奇奇怪怪的客人没见过。 覃亦歌拽了拽帽子走了进去,趁着覃亦客正在跟驿站的人说着什么的时候,径自走到了上楼拐角第一间,敲了敲门,立刻就有人打开门将她迎了进去。 澄心带着黑眼圈凑过来可怜兮兮地叫道:“公主,你去哪里了啊,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啊?” “怎么没休息?”覃亦歌脱下斗篷问道。 “公主你整夜没有回来,我们怎么能够休息啊!”澄心一边拉着他进来,转头的时候才看到跟着覃亦歌进来的一个有些佝偻着身子的人,好奇地问道:“这是?” “她是砚娘,以后她就是我随身的厨娘了。”覃亦歌扭头看着宣娘停了一会儿才说道:“带她去换身衣服吧,宣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 林渲 宣娘,身后进来的砚娘听到这个称呼,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穿着青裙,只簪着一只碧色梅花簪的女子,这才明白了为什么覃亦歌要让自己改名字。 她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就被宣娘拉去,路过几个小丫头的时候听到宣娘坦荡荡地给她介绍:“这个是澄心,年龄最小,这个是徽奴,不太爱说话” 砚娘微微睁大了眼睛,脑海中响起来覃亦歌在茅草房子的时候说的话,“山下青岩镇,镇中所出文房四宝被天下书生赞誉,其中以宣纸,徽墨,澄心砚居首” 她愣愣地跟着宣娘来到内间,看着桶内的热水,突然伸手拽住了宣娘的胳膊,后者惊讶地看着她,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看起来并没有平常人突然被人触碰时候的害怕,反倒是温温柔柔地,似乎是笃定她不是一个坏人一样。 原本想要问的话咽了回去,她想了想后问道:“你,不怕我是坏人?” 像是验证了之前砚娘自己的想法一样,宣娘轻笑道:“公主才不是那么不聪明的人呢。” 虽然宣娘算是稳重的,但是澄心终究还是忍不住缠着覃亦歌道:“公主,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啊,万一是坏人怎么办呢?” 覃亦歌躺在床上稍稍舒缓了一下身体,无奈地笑道:“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没有家的老人罢了,就算是坏人,我周围不是还有你们吗?” “对,我一定会保护好公主的。”澄心点了点头,语气坚定。 “好了,我太累了,要休息一下。”覃亦歌说完,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能听到身后的澄心慌忙站起来,将帘子拉上,又去嘱咐了宣娘什么。 总算是能够休息一阵子了,醒来的时候正闻到了屋子里有点心的味道,这倒是她天生的了,鼻子总比别人要灵敏许多。 起身掀开帘子,原本跪坐在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宣娘立刻起身过来给她整理衣服,扭头看了看天色,已经是正午时候,少见的刺眼阳光让整个小城都变得泛了白色。 “砚娘呢?”她坐下来任由宣娘给她整理头发,随口问道。 “在休息呢,似乎是累坏了。”宣娘一边梳理着她的头发一边回答道。 “嗯,等她醒了我们就出发吧,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下一个镇子。”覃亦歌说着伸手捏了一块点心放到嘴里,咽下去之后才继续说道:“等她醒了,问问她会不会做些独特的吃食,厨娘总该有厨娘的样子的。” “是。”身后的人将最后一个簪子插上去,低头浅浅地应道。 覃亦歌从镜子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道:“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了。” 宣娘抬头犹豫了一下,双手互相揉了揉轻声道:“我,知道公主做事情都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覃亦歌扭头看着身后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的女人,叹了口气:“宣娘其实是认识砚娘的吧?” “是。”宣娘说着,在覃亦歌的面前跪了下来,不知道是跪自己隐瞒了这件事,还是跪她救了自己认识的人。 宣娘咬牙看了看周围,想着覃亦歌凑近了一些,压着声音道:“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我还是能够认出来,她是,宣城久安药堂的堂主林渲之妻。” 宣城三面环山,自然没有其他城镇那样四通八达,大多数商家只要得到了信任,便能在这里长久地立足下去,久安药堂便是其中一个,就连遍布天下的药谷十二堂在这里与久安药堂也只是平分秋色的程度。 久安药堂,林渲,渲娘,林 覃亦歌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正觉得有什么正连在一起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抬头对着宣娘使了一个眼色,后者已经会意地站了起来去开门。 “谁啊?”宣娘一边走着一边问道。 “是我,”外面传来澄心的声音:“那位砚娘醒了,想见见公主,公主醒了吗?” 宣娘扭头看向覃亦歌,后者点了点头。 “醒了,你带她过来吧。”宣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却见梳洗好了的砚娘已经低着头站在门口的位置,连忙侧了侧身请她们进来。 覃亦歌坐在桌边看向走进来的砚娘,收拾好了头发,身上也换上了浅青色瓷花纹的衣裙,之前太过匆忙,又是在夜里,这才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这个人。 约摸五十岁出头,身材并不丰腴,皮肤也要粗糙一些,看上去是做过粗活的人,虽然是低着头行礼,还有些紧张,但是并没有很卑微的,看得出来受过教育,眉眼很柔和,大概是药堂大夫养出来的温和的性子。 “见过公主。”砚娘行了一礼后,抬眼有些犹豫地看着自己面前年轻的女子。 虽然之前有过接触,但也只觉得是一个利落干净的人,和她想象中娇弱的公主是不一样的,现在看来,五官似乎比同龄人的更精致,显得年龄更小一些,周身却总散发着些许与年龄不符,让人不太容易接近的气息,终究是公主,这让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覃亦歌看出她的紧张,扭头对着身边的两个人道:“宣娘,我有话想和她单独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宣娘立刻会意,转身拉着有些不满的澄心行礼告退,将门碰上。 覃亦歌看着有些拘束地站在门口的砚娘,含笑招了招手道:“林夫人,坐下说话。” 林夫人,砚娘听到这个招呼,猛地往后退了两步,睁大了眼睛看着覃亦歌,心跳已经快到要从喉咙里出来了。 虽然她觉得她应该相信这个展子虞信任的人的,但是她有多久没有听到“林夫人”这个称呼了呢,不,准确的说,是从一个陌生人嘴里听到,不论是谁都让她觉得心慌。 覃亦歌伸手倒了一杯茶,有些无奈地说道:“林夫人是想要我一直这样仰着头说话吗?” 这她当然不敢,怎么说这也是个公主,而且还是她的救命恩人,虽然还是有些害怕的,但是林夫人还是立刻走了过来,在覃亦歌对面坐了下来,双手互相纠结着,最终轻声问道:“公主,知道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一 封城 覃亦歌不甚在意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门外道:“你不会不知道吧,昨日那几个,都是宣城的孩子,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他们却是认识夫人的。” 宣城的孩子啊,多么温柔又让人怀念的称呼,林夫人突然有些想哭,事实上她也哭了出来,对着覃亦歌跪拜道:“谢,公主。” 谢她收留宣城无家可归的孩子,谢她如此温柔对待她们,谢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还不带有任何不屑。 “不需要谢我,我不过是看在药谷的面子上罢了。”覃亦歌淡淡地说着,顺手将林夫人扶了起来,笑着问道:“不知道夫人,为何会被锦衣卫追杀呢?” “我”林夫人放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显然是带着隐忍的情绪,连牙关都已经咬紧。 覃亦歌并不想为难她什么,看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道:“不想说也无妨的。” 但是林夫人已经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坚定问道:“公主,应该是知道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的吧?” 覃亦歌沉默了一下,缓缓说道:“知道。” 宣娘她们就是十年前被带到她的身边的,她怎么会不知道。 十年前,也就是光元十五年,宣城爆发瘟疫,从青岩镇起始,瞬间沿袭了整个宣城,数万人口,朝廷无力挽回,遂下令封城,将疫源剿灭在城内。 林夫人的脸色变得苍白,似乎只是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事情,就让她觉得痛不欲生,压着声音道:“那公主身边的宣娘,有没有告诉过公主,宣城,根本没有瘟疫!” 覃亦歌猛地抬起头来,盯着林夫人沉声问道:“林夫人,封杀是朝廷之罪,但是这话,关乎数万百姓,万万不能胡言的。” 宣娘自然是没有跟她说过这些的,她从来没问过,当时她不过八岁,只是去覃亦客的府上玩耍,相中了宣娘做出来的绿豆点心,缠着覃亦客将她们要过来的。 当时覃亦客的表情她现在还记得,那是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少有的严厉:“你若是将她们要了去,便要护她们周全,不能像你的那些玩具一样随手弃之,你可做得到?” “嗯!”当时的覃亦歌点了点头,后来他们三人不管是照顾人还是宣娘的手艺都让她满意,也就没有再抛去。 后来懂事了问起来,才从覃亦客口中得知了她们三个是从一个要被瘟疫和朝廷毁灭的城中逃出来的,其他细节再没有问过。 当时只觉得南梁朝廷当真残忍,但是若是真的束手无策的瘟疫,她又觉得这可能是他们保护国家不得已之策,可是现在听到林夫人的话,她才真正胆寒。 到底是什么事情,到底有多无情多残忍,才能让本应该护佑百姓的官府和朝廷,派出锦衣卫将手无寸铁的百姓堵在群山之中,十万百姓,宛若蝼蚁一般被来自他们从来都想不到的地方伸出来的武器剿灭。 “公主!”林夫人抬起头,脸色苍白,眼中含泪,声音颤抖:“我今日所言,若是有半分为假,便不得好死!” 覃亦歌收回脸上惊愕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冷淡的样子,之前低头看着时不时泛起来涟漪的茶杯的眼中藏着万千情绪,伸手摆弄了一下杯子,抬头问道:“我想你不知道原因对吗?” 林夫人闻言重新低下头来,声音依旧压抑:“对,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没有任何事情应该成为他们屠城的理由!” 说罢她再也忍不住,低头双手捂着脸哭了出来,覃亦歌将手边的帕子递到了她的手边,没有打断她,也没有不耐烦。 谁会想得到呢,明明都是安分持家的百姓,明明前一天大家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明明看到的是他们信任的朝廷的旗帜,为什么迎接他们的却是封城的死亡呢? 直到林夫人渐渐平息下来情绪,覃亦歌才问道:“所以,如果你能够跟我去京城,你要做什么?” 虽然十年前的事情让人扼腕,但是锦衣卫也没有追杀十年前之前的事情的理由。 “我”林夫人低着头,叹了口气道:“活着已是不易,我还能做什么呢?” 覃亦歌抿了抿唇,抬头很认真地看着林夫人道:“那便什么都不要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然说起来冷血,但是她必须承认,这话她说得无比认真,在南梁的生活已经足够艰辛了,她不希望再有任何的枝节来拖累她了,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她想了想后道:“其实宣城的人并没有全部死亡吧?活着的人,是隐居了?” 林夫人听到这句话,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半天后苦笑道:“公主真是冰雪聪明。” 其实这没什么不好猜的,林夫人再幸运,不过是一介女流,若是没有他人庇护,是活不到现在的,但是既然活到了现在,为什么又突然出来了呢。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节,但是覃亦歌也隐隐看得出来,大概是想要为宣城套一个说法,却不想暴露了自己的行踪罢了。 覃亦歌只是笑笑,一只手支着下巴笑着问道:“你是厨娘,会什么拿手的手艺吗?” —— 南梁宫城,正午时候的烈日更是将这座巍峨的宫城照耀的熠熠生辉,朱墙碧瓦,富丽堂皇,东宫中的景色更是据各宫之首。 但是方佑乾可没有这样的心思去体会什么富丽堂皇,他站在自己提笔的“落山亭”下,手中执着一副没有拆封的信。 “她真这么说的?”冬日难得的暖阳下,他的声音却不带任何的温度。 “是”他面前跪着的人低头道。 “没有说其他的?”似是不想相信一般,他重新确认道。 “没有一个字都没有漏下。”地上的人说着,头更低了,这么多年了,他如果连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在生气都看不出来的话也就不用混了。 方佑乾将信纸在手中一点点撕碎,扔进了炭炉中,才舒了一口气道:“算了,锦衣卫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二 肉干 听到这话,一直低着头的人的背部弯得更狠了一些,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没有追到人。” “没有追到人?”方佑乾扭头,看着那人一会儿,甩袖向外走去,走到亭口的时候停了一下,语气冰冷又诚恳:“近日父王惶惶不安,难以入睡,与此异事大约是有关系的,锦衣卫天天嚷着要为陛下分忧,却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好,本宫真是高估了他朱天漠。” 亭子中的男人放在身前的双手抖了抖,送着方佑乾离开,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被骂的是朱天漠,他能说什么呢,再说了,朱天漠说好听了是北镇抚司,说白了不就是太子殿下推上去的一条两头用的狗,能送他坐上那位置,自然也能将他拉下来,自己不过是个传话的,还能求给他情不成? 但是因为别人的事情被斥责一顿,让他还是有些不爽,站在原地看了不远处的东宫大殿好一会儿,才跺了跺脚转头离开。 方佑乾走回到自己的寝宫中,早有伶俐的人见他过来就已经热好了茶端了上来,青瓷小盏飘出来淡淡的清香,让他的心情好了些许。 他坐在位置上,盯着面前空白的纸张许久,最终扬手躺到了榻子上,冲着一个方向招了招手道:“唤吴璋将军过来。” —— 眼看着距离京城越来越近,林夫人的情绪也变得焦躁紧张起来,马车在城门口停下,缓缓进城,她长出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们刚刚过去的,便是宣城后面的逐鹿峰了,这里距离京城,也不过只有天行程了。” “砚娘在紧张什么?”覃亦歌将手中的书放下来,随口问道。 林夫人低头不语。 覃亦歌也不介意,随手捏起来桌子上的红豆软泥糕放在嘴中,入口即化的红豆香从喉咙流到胃里,她笑道:“你的药粥和点心做得都很好,说你是我特地带过来的厨娘,没人会怀疑的。” “我知道公主聪明,我只是怕”林夫人说着身子微微直了起来,但是话却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这种欲言又止可不是算是在大燕这样阔达地方长大的澄心能接受的,她皱眉道:“我们公主都说了没问题了,就一定没问题,你平白担心什么?” 林夫人被噎了一下,直得轻声道:“抱歉。” 覃亦歌觉得有些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若是觉得自己看到那些王公贵族会忍不住动手,你不用担心会连累我们,我不会救你的,至于其他,我相信少谷主也都会安排好的,不会让你的家人轻举妄动的。” 林夫人抬头愣了愣,露出些许苦笑,这话说得无情,但是却也是她所担心的,她怎么就忘了这个公主是冰雪聪明的呢? 她既然知道宣城还有人活着,自然也猜得到如果自己被抓,那些人很可能会做些什么,这种事情那位机敏的少谷主应该也想得到,倒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刚刚到了驿站坐下,澄心就从外面像是冲进来的一样,脸上都是飞扬的笑容,直接扑到了桌前,将手中的东西送到了覃亦歌面前。 “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急?小姑娘冲冲撞撞像什么样子?”宣娘一边铺着床一边教育道。 覃亦歌伸手将那个包裹打开,脸上也难得露出来舒坦的笑意,浅笑道:“我猜,是五哥来的信了?” “不愧是公主,一猜就中!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才接到一封家里来的信,我当然开心了!”澄心嬉笑着,还不忘对着宣娘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好了,我饿了,你去下面弄点吃的吧。”覃亦歌无奈地笑了笑,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道。 看着澄心蹦跳着出去,她才将仔细地看着包裹里的东西,一封信,还有一个没什么雕花的乌木盒子,上面缠着一圈红绳。 她伸手在盒子上摸了摸,手指尖沾染了些许咸咸的味道,她的眼睛倏地亮了亮,已然猜到里面是什么,带着笑意的样子像是得到好久没吃的糖果的孩子。 盒子旁边的信纸上面写着“亦歌亲启”四个字,并不属于特别好看的字体,似乎是因为下笔力道不稳,字的末端都带着狂放又浮夸的尾稍。 看着那几个字,覃亦歌的眼中蒙上一层淡淡的忧愁,手指抚着那几个字,迟迟没有动作。 收拾好东西的宣娘扭头看到这幅场景,摇头笑道:“五皇子好容易送封信过来,公主都不舍得打开了吗?” 覃亦歌回过神来,抿唇笑了笑,冲着宣娘晃了晃手中的信纸道:“五哥,越来越像四哥了。” 宣娘闻言微怔,低头给覃亦歌倒了杯热茶,不再说话。 覃亦歌也没有听到什么安慰的意思,拿起手边的一柄小刀将信封上的封蜡划开,将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在面前展开。 或许是最近看书比较多,覃亦歌看字的速度也快上了许多,但是这封原本只需几息便能看完的信她却在心中将每一个字念出来,花了许久才看完。 看过之后,又在心中复述了一遍,这才出了一口气,将信纸和信封一起折叠起来,扔进了旁边的炭火中,看着它一点点燃成了灰烬。 “看公主这幅样子,五皇子说了什么好消息?”宣娘笑着问道,似乎想要将之前的阴霾赶去。 “没什么,只是宫中近日来的事情罢了,”覃亦歌摆了摆手道:“备纸墨。” 宣娘也不再问,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覃亦歌这才看向手边的盒子,将上面的红绳子细细解开,盒子瞬间松了些许,她笑了笑,将盒子打开。 里面的东西包着几层油纸,有些许油滴在上面发亮,还有扑面而来的咸香中带辣的香气,让人闻之垂涎。 她将上面的油纸拨开,能看到盒子中分了两部分,里面铺满了仔细切成了不过小拇指粗细的肉条,上面能够看到细细的调料粉末。 这是大燕东境才会有的牛肉和羊肉干,用特制的方法将肉腌起来风干,让食物能够储存很长时间,原本是让东境的战士和百姓存粮抵御寒冬,方便行军携带才出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三 蚂蚁 覃亦歌用力地嚼了嚼肉干,舌尖被带着香辣的粗糙肉条蛰得有点疼,但是渐深处的肉香被一点点浸润出来,渐渐填满了口腔。 现在想想,她也算是去过边境的人,并没有上战场,而是被四哥关在屋子里,边境严寒,她连炉子都没有,只能裹紧了被子嚼肉干,然后在心里骂上几句。 既然是储存方便行军的食物,事实上算不上多么美味,至少不够精致,但是那时的她除了这个也没有其他可以塞住嘴的东西了,一边抱怨着食物粗糙一边吃掉了一大盒,当天晚上就鼻孔流血,人也懵了过去。 不过那之后已经两年,南梁与大燕还有北海的战争再没有停过,她也重新回到了皇宫里面当她衣食无忧的小公主。 看了一眼旁边带着些许灰烬的炉火,她突然想到上一世的时候,五哥只是送了一封一切安好的信,可没有给她肉干。 大约是那个时候的自己,太过无理取闹,也让五哥感觉到了摆脱后的疲惫吧。 正想着,宣娘已经端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将桌子上腾了一下,把纸墨放好,才忽地说道:“公主,青梅已经在外面侯着许久了,大约是想见见公主。” “宣娘觉得我应该见她吗?”覃亦歌一边写着信一边随口问道。 宣娘摇了摇头,轻声道:“宣娘愚笨,不懂这些,但是公主既然不信任她,又何必将她就在身边呢?” 覃亦歌手中笔不停,笑了笑道:“我不是将她带在身边。” “不是?”宣娘不解。 “我只不过是将她带离大燕罢了,”她总算停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手边装着肉干的盒子,眉目黯然缓缓道:“五哥已经回京,三哥也从南境回去了,宫城风起云涌,暗藏杀机,我不能将她留在那里搅扰什么了。” 宣娘闻言,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呆呆地道:“公主觉得,青梅会和夺嫡有关?”她一直以为覃亦歌曾经告诉她的所谓的青梅不老实,不过是勾引些见得到的王公皇子,可是依照她刚刚说的,青梅怎么就成了影响皇宫大局的人了? 覃亦歌有些无奈,将旁边的砚台往宣娘的手边推了推,示意她磨墨,自己才解释道:“并不一定,也不会那么严重,只是蚂蚁噬象,不足死亡,却能乱了它的脚步。” 宣娘磨墨的手抖了一下,看着面前覃亦歌低头认真写信的模样,忽地觉得触手可及的人变得无比遥远,因为太远,已经连温度都感觉不到了,难道就因为一个人喜欢招惹他人,就要将她握在自己的手心之中了吗? 覃亦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过于莫名其妙,突然跟她说起来这么沉重的话题,恐怕不太合适吧,她想了一下,又添了一句:“不过主要还是想要知道她和太子到底还有什么关系罢了。” 太子?听到这个人的时候,宣娘的背部突然一阵发寒,不是因为覃亦歌,而且因为自己。 她竟然忘记了青梅到底是因为谁招惹了公主的,南梁太子,那本来就是公主的禁忌了,但是直到之前,她还与那太子有联系,若是将她留在宫城,和太子有联系的可就是整个大燕宫城了,别说夺嫡,这根本就是事关国家存亡的事情,自己竟然忘记了,还觉得公主过于冷漠。 她低着头,莫名有些不知所措,仿佛自己所有的小人之心都已经在这个时候揭了开来,让她觉得浑身冰凉,无地自容。 覃亦歌停下手中的笔,腾出来一只手握住了宣娘带着些许颤抖的手掌,叹了口气:“我知道宣娘心软,但是将来我留在南梁之后,举目无亲,故国遥远,任何可能害了我,害了你们,害了大燕的事情,哪怕冰冷恐怖无情,我也必须去想,必须去做,宣娘是我身边唯一像长辈一样的人了,有些事情,你也多去思量,给自己留下后路,万一哪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能够自己护住自己,不至于” 话说到这里,还没继续下去,就被宣娘握着手截断在嘴里:“公主,我知道了,我会的,还请公主不要说这样的话。” 覃亦歌愣了一下,倏地失笑:“不在也不一定就是离开这个世界啊,万一有时候,我必须要去做一些事情,或者是” “不管公主做什么,宣娘绝不会离开的。” 覃亦歌无言,半天之后摇了摇头无奈道:“好,我知道了。” 说罢在宣娘的手上握了握后,抽回了自己的手继续写信,随口道:“不用管青梅,她若不愿意回去,就让她待着吧。” “是。”公主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够说什么呢? 只是出去的时候,扭头看到还在门口站着,低着头一副认错样子的青梅,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既然已经是不能够信任的人了,又何必一定要留在这里忍受屈辱呢? “宣娘,公主愿意见我吗,你跟公主说了吗?”青梅听到开门声,抬眼见是宣娘,连忙扑过去问道。 宣娘摇了摇头,推开了青梅的胳膊道:“公主不想见你,你若是想要在这里待着,就待着吧。” “是公主这么说的吗,是公主让你这么说的吗?”青梅的眼睛上瞬间就挂了泪水,委委屈屈地说道:“宣娘,公主最愿意听你的话了,你帮我说你句好话好不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公主为什么不相信我啊?” “我已经说过了,公主在不想见你,你若是不信,就在这里守到公主出来,亲自跟她说好了。”宣娘突然觉得以往还算看的进去的清秀眉眼突然就变得令人作呕,这样摆明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楚楚可怜真是让人无福消受。 “我”青梅被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何尝不知道覃亦歌不愿意见她呢,但是正因为如此,她才一定要留在她的身边啊。 “那我便在这里,等到公主出来,愿意见我一眼好了,”青梅忽地松了手,低头径直跪到了地上,声音无助:“我不求公主能够相信我的,只求她能够看我一眼,不要将我驱逐为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四 恶主 “逐为外人?她可真敢说。”覃亦歌放下手中的碗筷,听完澄心说的之后,冷笑一声。 “就是,明明是她自己先对不住公主的,竟然还敢过来这么说。”澄心昂着头一副公主最大的样子,不满地说道。 “外面是不是有人看不惯,去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了?”覃亦歌擦了擦嘴问道。 “是啊,她还说是自己做的不好呢。”澄心想了想后回答道。 “不是她说的。”覃亦歌脸上的冷色更加明显了一些。 “就是她说的啊,我都听到了。”澄心不解。 覃亦歌被逗笑,无奈地解释道:“我是说,这些话,是有人教她这么说的。” “啊?”澄心张大了嘴巴,一脸惊讶:“是谁啊,为什么要让她说这个啊,不对,公主是怎么知道的啊?” 一个又一个问题扔过来,覃亦歌端起来一碗汤,面色淡然地说道:“当然和她勾结的人了,至于为什么,当然是为了败坏我的名声了。” 她喝了一口汤,看着澄心依旧茫然的样子,也不想解释更多,摆了摆手道:“好了,随便他们吧,你下去休息吧,我们明日一早恐怕就要出发了。” “是。”澄心乖巧地点了点头,将桌子上的东西收走,离开了房间。 覃亦歌勾头看着澄心开门的时候隐约能够看到的一个影子,微微抿紧了唇,事实上,这样的发展并没有多么出乎她的意料,青梅一路上不言不语,却还能照顾些许自己的起居,虽然是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显然她在尝试融入她们。 但是怎么偏偏到了这个距离京城只有三天路程的地方,就终于忍不住,非要见上自己一面,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跪在自己的房前,说不想被驱逐的? 况且这种行为能给她带来什么吗,唯一的影响不过就是让她覃亦歌背上了一个“恶主”的名声罢了,而名声这种东西,向来都是简单又无用的,尤其是对现在的她而言。 一个败国和亲公主的名声已经够天下人嘲笑的了,再给她添一条冷酷无情也不过公鸡多一羽,游鱼少一鳞这种无所谓的事情罢了。 不过这至少让她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现在的青梅和方佑乾事实上没有直接的联系,而是另有人传话,因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不会做这么无用的事情,而这种让她觉得幼稚的事情,更像是来自于一个心中不爽的女子。 从送信被拒到现在,方佑乾早就应该知道了自己想要与他断绝关系的心思,以他的个性,定然不会再去触这不讨好的霉头,等自己到了京城再好好搞清楚怎么回事才是他装出来的深情模样会做的事情。 她突然觉得有些幸运,这个时候,她知道的是从现在到七年后的方佑乾,而方佑乾知道的,却不过只是两年前那个无知的覃亦歌。 青梅跪在外面的走廊,人来人往地看了她许多,一开始的不适应已经被无视,她只觉得自己的膝盖有些生疼,怎么说她曾经也是一国公主的贴身侍女,连粗活都没有干过,这样子的罪如果不是犯了大错,当然更没有机会体会。 从膝盖的骨头处一点点蔓延的尖锐疼痛,渐渐变成了整条腿上的麻木和酸疼,脚背一直贴着地面,也开始觉得冰凉又发麻,大腿也开始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开始以疲惫叫嚣。 她很想转移一下身体的重心,也很想动一动自己的身体,挪一下已经失去知觉的小腿,揉一揉发疼的膝盖,但是她不能,她是一个受尽欺负,冷落,一个想要重新获得主人信赖的可怜人,是懦弱委屈一腔真诚的受害者,怎么能够先认输呢? 她正想着要不要晕过去,什么时候晕过去比较好的时候,楼下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在她的眼帘前影影绰绰的人影突然变得密集起来,映进来的阳光也变得不甚清楚起来。 她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去,但是却被旁边的栏杆挡住了所有的视线,身体上也不舒服,也没见公主出来过,现在想好奇一下都做不到,种种不舒服累积起来,让她不由得有些烦闷,更是想知道楼下发生了什么。 “喂喂喂,禹衡你是没见刚刚那人的样子,我还没说话就说没房间了,怎么你过来就还有两间房了,真是势利!”从楼梯处传来一个男子带着不满却并没有真正生气的声音。 那个叫禹衡的,还有现在这个说话的,就是刚刚引起来骚动的人吗,听着鞋子踩在木质楼梯上的声音,她莫名地心脏加速,是因为他们刚刚引起来争议的原因吗,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了。 陆禹衡无奈地推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笑道:“这本就是人家见我们可怜,为我们腾出来的两间房,你别冤枉了别人。” “是是是,哎,你陆少爷出门连房间都有人腾,我怎么就混得这么惨呢?”秦懿仰头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摇头道。 “你把你脸上那两坨胡子摘了,我看他们要把整个驿站都腾给你秦小侯爷,嗯?”陆禹衡拽了拽秦懿脸上半干不净地两团胡子揶揄道。 “什么叫两坨胡子,”秦懿不满地拍开了陆禹衡的手,挺胸骄傲地说道:“你不觉得这胡子很有气概,很有我爹当年的风范吗?” “嗯,”陆禹衡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我觉得秦侯爷听到这话都会觉得你在骂他。” 秦懿哼了一声往台阶上跑了两步,不满道:“我爹才不会呢,我看过他以前的画像,这胡子就是” 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有些奇怪地停在了原地,又回头看了看陆禹衡,脸色有些尴尬。 陆禹衡挑眉,也往上走了两步,立刻就看到了正跪在门口的一个穿着绿色棉衣裙的女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头埋得很低,看上去应该是被罚了吧。 不过这种一向是家事,哪有人惩罚家奴罚到驿站来的,不会觉得丢人吗? 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过去,跪着的人旁边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拉开,走出来一个带着红色面纱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五 胁迫 覃亦歌手中拿着一封信,开门的瞬间就觉得气氛有些奇怪,扭头的时候正看到楼梯口的位置露出来两个男子的半身,看起来他们正站在台阶上。 一个面冠如玉,身穿白色暗纹长衫,五官俊秀,一副舒朗的公子哥模样。 另一边的人相较之就不拘小节多了,眼中的神采倒是能够看出来是个年轻人,脸上带着不知道什么原因从中间分开的两团络腮胡,头发看上去也是看心情打理的,随意地披在后面,用布条绑着一小撮,挂在耳边,看上去倒像是从远方逃过来。 虽然之前并不经常出门,但是这两个人她终究还是认识的,带着胡子的,应该是秦侯爷的小儿子秦懿,另一个就是才冠京城,迷倒无数少女的陆家独子,陆禹衡,也算是京城的两位风流人物了。 看着两个人有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覃亦歌暗暗摊了摊手,拿着信就要离开,看着她过来,似乎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陆禹衡连忙拉着秦懿站到了一边。 覃亦歌一步还没跨出去,就被人拽住了裙角,下一刻身边就响起来青梅有些凄惨又委屈的声音:“公主,公主,你听我解释好不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覃亦歌已经能够看到楼梯口的两个人惊讶的表情,还有楼下的人窃窃私语着抬头看过阿里的样子了,她闭了闭眼睛,扭头看向青梅,声音冷淡:“虽然你现在很可怜,可是你不觉得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被迫原谅你之后,回去就会将你乱棍打死吗?” 青梅抬头对上那双陌生的眼睛,手中的力气松了松,忽地埋头又哭了起来:“公主,不要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公主不要啊,饶了我!” 公主?秦懿看了一眼陆禹衡,也看到了对方眼中浅浅的惊愕,他们怎么说也是王公贵族,最近能够来到大梁的公主,怎么想也不过只有一个。 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从北燕过来的公主,还遇见了这种事情,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插手也不好,不插手也很怪异,总之就是很难做,真是不知道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你知道你现在犯了什么罪吗?”覃亦歌突然开口问道。 青梅跪在地上愣了愣,摇了摇头颤声道:“奴婢,不知” “光天化日,胁迫主人,这样的家奴,你觉得会是什么下场?” “我没有,没有,公主!”青梅整个人身姿匍匐在地上,将头埋了下去苦苦哀求道。 覃亦歌缓缓蹲下来些许,伸手在青梅的肩头碰了一下,感觉到腿上的力道松了之后,淡漠地站起身,抬脚向着楼梯口走去。 路过陆禹衡二人的时候,脚步顿了顿,浅浅地道了一句:“见笑了。” 秦懿闻言下意识地就想凑上去说些什么,却见后者已经不在意地向着楼下走去,显然只是随口说一下,根本不在意他们是什么反应。 知道覃亦歌走远了,秦懿才看了一眼依旧跪在原地,呆若木鸡的青梅,摇了摇头道:“听闻这大燕公主向来娇蛮,今日一见,果真有够怪异的。” “怪异?”陆禹衡扭头看了他一眼失笑道:“你现在的样子可没有资格说别人怪异。” “你干嘛,才第一次见面就站在公主那边,抛弃我这个生死兄弟了?”秦懿不满地叫嚣道。 陆禹衡已经抬脚向着里面的房间走去,路过青梅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低头淡淡地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哪里得罪了你的公主,不过公主有些话还是没有说错的。” 说罢也不在意青梅是不是理解了他的意思,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秦懿,摆了摆手示意他跟过来,自己才走向自己的房间。 秦懿耸了耸肩小跑过去,一只手搭在陆禹衡的肩上不解地问道:“你何必要和那丫头说那些?那可是公主的人,你擅自插手,也不怕给自己惹上麻烦?” “如果那个公主在意这些麻烦,早就将那个丫头带回去了,又何必让她跪在那里丢人现眼?”陆禹衡想着刚刚那个女子冷淡的模样,微微笑了笑道, 秦懿怎么说也是跟陆禹衡受着一样的教育长大的,摘了胡子也算是京城的一只少爷花,陆禹衡看得到的,他又怎么想不到呢,伸手揉了揉鼻尖道:“也是,那丫头跪在那里,相当于利用别人的同情和公主的名声做胁迫,公主要是想做出仁慈大方的样子,就该早早地出来给她道歉,请她进去了,但看起来,这丫头可是算错了。” “是啊,看来公主根本就不在意这些,但是既然都已经做了坏人了,为什么不直接将她拉回去,就算是处死,别人也没办法说什么的。” 秦懿听到陆禹衡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突然说道:“一个公主,平时要多纵容这婢女,才会让她有胆子做出这种事情?” 陆禹衡无声地笑了笑:“看来我们所见的北燕公主,跟传闻中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进了房间,青梅已经听不到两个人在说什么,大脑中只剩下刚刚抬头看到的俊秀眉眼,还有浅淡的话语,没有训斥,没有劝告,仿佛只是在向她陈述一个简单平淡的事实——公主是对的,她是错的。 但明明只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觉得一阵寒意从脚背蔓延到头顶,整个背部都已经发了汗,她总算回想起来覃亦歌说的,那几句被称为是正确的话。 青梅摸着自己在刚刚被覃亦歌捏了一下的肩膀,上面还能够感觉到一阵阵酸麻,对,公主是会武功的,会控人穴位不是什么难事, 但公主也是高高在上的,就算是要了她的性命,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而她,一个奴婢,竟然胁迫了公主,如果公主迫于现在的压力,将她好言好语地带回去,下一刻可能就是恼羞成怒,将自己乱棍打死。 而自己,竟然完全只是凭借本能做出来反应,在大庭广众之下,拉住了公主,拦住了公主的去路? 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六 侯府 南梁京城中,除了皇宫之外,最华贵的府邸恐怕就要数秦天秦侯爷的秦侯府了。 不要说东边的什么凤湖长桥,夏有扶柳映荷,冬有霜雾白石,风景奇绝;南边的苏林小院,假山奇石,珍草奇葩,琳琅满目;甚至柳巷子里面的红楹楼,燕环肥瘦,红袖招舞,莺语燕鸣,都没人能够盖得住秦侯府的名声。 秦侯府本身就占了凤湖近半的景色,苏林小院那是秦侯爷喜欢奇石怪草才养起来的,再说红楹楼,哪一个女子不以被秦侯府设宴邀请为己荣? 秦侯爷那是什么人,年轻的时候就在战场上救了当年的陛下性命的人,一把长刀立在身前将梁帝送上龙椅的人,自己的大儿子在军中犯事直接押回京城从将军降为百夫长的人,那是小儿子不慎冒犯了皇权一巴掌抽得左耳失聪送到养心殿门口跪了三个时辰,皇帝亲自过来都拉不起来的人。 这样的人,只需要在京城躺着,那就是被供起来的佛爷,只要他的私宅没有皇宫的藏宝库富有,任他把京城的银子都铸成自己喜欢的样子,皇帝都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一句“这形状真好看”。 快到下午的时候,秦侯府照旧在门口点起来两盏红色绣着一个金色杯盏的红色灯笼,里面却是最简单粗糙的油灯,偶尔有线头歪斜,飘出来些许黑烟,从灯笼外面看上去就像是金色杯盏中冒出来的茶香热气。 看,就为了这样一个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得到的小设计,华贵的侯府就添了劣质的灯油,怎么能说秦侯爷是骄淫奢侈之人呢,这明明就是雅士,懂得风趣的雅士! 灯笼一挂出来,偶尔路过的人就露出来复杂或者无奈的表情,这一夜,恐怕又是秦侯府的不眠之夜了。 可这是贵族们的不眠之夜,跟他们这些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呢,秦侯府放纵一夜,恐怕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华贵。 城中某豪门府中,一个穿着绿色绣金丝的圆领,身材有些臃肿,连腰带上的扣玉都比别人多了两块的男人玩着手中的扳指,听到面前一个小厮的话,脸色半红半白,一脸崩溃的样子。 半天后猛地往地上啐了一口,拧着眉头道:“又挂灯笼了?这个月都已经是第几次了?” “回老爷,第四次。”小厮抬了抬头,看到面前的人绝算不上是好看的脸色,又将头低了下去道。 “不用你告诉我!”男人气极,在房间里来回走了几步后道:“这个姓秦的,玩得一手及时行乐的戏码,不就是又想要让我们送东西过去吗?老子送过去的琉璃蓝纹游鱼杯盏,出自北漠聋北方之手的虎衔长弓,还有一株遗世双仙花,哪一个不是稀世珍宝?啊?” 身前灰布衣的小厮身子抖了抖,没敢说话。 秦侯爷开门设宴,当然是不要求大家带东西过来,但是就问你一句,你好意思空手而去吗? 当然不好意思。 那能上得了秦侯爷府门的,哪一个不是大富大贵,别人送一块南山玉雕,你好意思拿出来一块凤湖白石吗? 久而久之,秦侯爷设宴,上门者带上好东西就是一件不成文的约定了,要不然,怎么好意思过来呢? 秦侯爷可是一再强调了,万万不能够带太过贵重的东西,大家都是朋友,送礼就罢了,若是贿赂可是不行的,朝廷可是查着呢。 大家当然是呵呵一笑,将手中的东西随手扔到秦侯爷的家仆手中,有人不在意地说:“上次不是打破了侯爷一个杯子嘛,喏,我这就带了一个赔罪了,让侯爷别往心里去啊。” 就立刻有人接口道:“我看苏林小院南阁前面少了一块,实在是难受,这块石头你摆过去看看合不合适。” 男人回想起来这些个场景,更是觉得心里面烦躁,半天后摆了摆手道:“我不去了,要是有人问,就说我病了,病了。” “可是,老爷”小厮还想说什么,剩下的话却被男人开门关门的声音堵在了门口,脸色不由得变得纠结起来。 还没追出去,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妇人有些尖利的声音:“今天秦侯爷开宴,你不去准备准备,在这里做什么!” “准备什么,他就是家里没儿子闹腾他,才天天开宴的!”男人不满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妇人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响起来:“对,人家没儿子闹腾,但是人家的儿子好歹还活着,你若是不去,我的儿,我的儿” 男人的身子猛地梗住,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猛地甩了甩袖子:“来人,把昨日得来的那柄宝剑送去给小侯爷当玩具!” “老爷”妇人的声音带了些许呜咽。 ——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秦侯府上就已经客满盈门,大厅里面人影绰绰,虽然秦侯爷没有出现,但是大家却也并不在意,这里可是秦侯爷的底盘,他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有的时候甚至一场宴会下来,都没有露过面。 绕过了横在凤湖不远处的巨大花厅,是一片跟周围格格不入的练武场,黄沙土地,粗木武器,上面没什么人,披着黄昏的颜色,一切朴实得仿佛不属于这个地方。 在绕过练武场,就是几栋小楼,算不得多么华丽,却精致耐看,看上去更像是闺中小姐住的地方。 小楼的一楼内间,一个仅仅穿着玄色深衣,头发用碧色发冠簪住的男人正坐在桌前,手中执着一盏紫色烧瓷茶盏,脸上蓄着像是几天没有打理过的胡子,皮肤黝黑,看不清具体的容貌。 身后突然传来了帘子被拉开的声音,他拿起桌上的茶壶另到了一碗,笑着说道:“王爷不是在禁闭吗,怎么来我这里了?” “嘘嘘,”来人伸手手指在嘴边示意男人不要再说话,自己坐到了桌边端了一杯茶道:“府中太过无聊,本王眼红侯爷的宴会,过来凑凑热闹,侯爷可不要说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七 父子 “王爷若是眼红,自己也办去,总不会破了陛下的旨意。”秦侯爷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 “我可没有侯爷这么大的号召力,当然也没有侯爷这么有钱。”方佑泽拿起来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一边给自己添满一边说道:“秦懿那小子过两天就要回来了吧?” “是啊,说是跟着陆家那小子去泡温泉,泡了两个月才回来,皮都不剩了吧。”提到自己小儿子,秦侯爷看上去并没有多么开心,哼了两声后道。 “秦懿还小,侯爷未免太过苛责了。”方佑泽晃着手中的杯盏笑道。 “我知道你喜欢这小子,你就别给他开脱了,”秦侯爷摆了摆手,“两个人一块走了两个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私奔了呢。” 方佑泽被秦侯爷大方的样子逗笑,轻咳了一声道:“那不知道他出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就知道王爷来不是因为无聊,”秦侯爷笑了一下,并不甚在意地说道:“基本上跟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差不多,不知道失去了李家的支持,他姜小刀还怎么继续支撑下去。” 说道最后的时候,秦侯爷的声音中明显带了些许玩味的讽刺。 —— “公主,我们明天就能够到京城啦,也不知道他们南梁的京城是什么样子。”澄心咬了一口手上的水果笑道。 “能有什么样子,和大燕的没什么区别。”覃亦歌半躺着看书,随口应道。 “公主你表现得好像以前来过一样。”澄心摇了摇头,自从那个时候醒过来,公主就变得内敛了许多了,既没有好奇心,也没有活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覃亦歌翻书的动作停了一下,才轻轻扯出来一个笑意,是啊,她岂止是来过,还在这里生活了七年,虽然并没有怎么出门,但是又怎么会完全不知道呢。 不过就是京城罢了,跟大燕的京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以皇宫为中心,以群山为背部,街道纵横,人流如潮,宫院交错,贵族平民,都划分出来不公然而示的隔阂。 距离京城不远处,先于他们车队的地方,两匹马在路上飞奔,直到京城门口才双双停了下来,从马上一跃而下,并没有仗着身份,而是牵着马走进了城内。 “禹衡小公子这么久没回京城,家里人已经挂念极了吧?”秦懿已经卸去了胡子,穿着带着书生气的长衫,头发束起来,看上去确实是玉树临风的,此时一边看着周围有没有多出来什么新奇的店铺一边打趣道。 “你以为你差到哪里吗?”陆禹衡不甚在意地笑道:“你大哥远在北境,你又离开两个月,秦侯爷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人揍一顿了。” “你可别这么说,我害怕着呢。”秦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指了指手边不远处的一个路口道:“得了,哥哥就不送你了,自己回去吧,我回家挨打去。” “我比你大半年呢!”陆禹衡不满地说着,却还是牵着马向着秦懿刚刚指着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秦侯府的大门被人打开,秦懿几乎是蹦跳着冲进了院子大叫道:“爹,我回来啦!” 说来奇怪,京城任谁不知道秦侯爷对待儿子极其严苛,稍有不慎,尤其是在对待皇权的事情上,但凡有一点点差错,就会被罚得体无完肤。 让人奇怪的是,这样的家庭,一般孩子都是叛逆又乖张,甚至讨厌自己的父亲,或者是在这样的父亲面前懦弱不敢言,但是显然秦侯爷家里的两个孩子都不是平常人。 大儿子秦典远在边疆不常回家,京城也少有人确切知道他的性子就算了,但是二儿子秦懿显然完全不吃秦侯爷的威严,在他的面前依旧是像孩子一样。 哪怕当年秦侯爷将他的左耳一巴掌抽得失聪,身上也是不少惩罚留下来的痕迹,他也没变过这样的行为,在京城内就是喜爱凑热闹的公子哥,在秦侯爷面前依旧是调皮亲昵的小儿子。 甚至京中都有人开始猜测,秦懿这样是为了麻痹秦侯爷,所以才会做出来自己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心里早就已经记恨着秦侯爷,等待时机抢夺侯爷的位置了。 秦懿听过这样的流言,秦天也听过,但是两个人就像是真的互相信任着对方的父子一样,都对这样的话语不屑一顾,倒是传播流言的人碰了一鼻子灰。 秦侯爷远远地就听到了自家孩子的叫唤,整了整衣服,清了清嗓子走了出去,站在前院不远处的亭下,双手负在身后看着秦懿,目光严厉。 秦懿收了笑容,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父亲。” 秦侯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再抬头的时候,就看到秦懿几个纵跃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再下一刻肩膀就被人搂住,耳边响起来有些委屈的声音:“儿子差点就被人弄死了。” “臭小子,滚边去。”秦侯爷捏着秦懿的后颈将他从自己的身上扯开,上下了打量了一遍问道:“没受伤吧?” “你儿子可是师承堂堂秦侯爷,那种小人怎么会奈何得了我呢?”秦懿不无骄傲地昂头道。 秦侯爷被他的样子逗笑,推了他一把道:“行了,你奶娘已经等许久了,去吃饭吧。” “哎,”秦懿一边跟在秦侯爷的身后走着一边兴奋地说道:“父亲猜我这次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谁?” “嗯?你喜欢的姑娘?”秦侯爷显然并不甚在意,倒是问出来所有这个时候的父母会问的问题。 “什么喜欢的姑娘!”秦懿不满地跳起来,又低头压低声了声音道:“我见到了北燕的公主,就是要和亲嫁给长靖王的那个!” “北燕的晟歌公主?”秦侯爷挑了挑眉,似乎是提起来了一些兴趣,扭头问道。 “对啊,”秦懿重重地点了点头,一边回忆着一边说道:“传闻晟歌公主是个娇蛮女子,但是这次看起来,反倒并非如此。” “哦?” “倒像是个,遇事处变不惊,对他人也算宽容,还有一点淡漠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八 为难 覃亦歌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传到了大名鼎鼎的秦侯爷耳朵里,但是想想也能够想到,在她的记忆里,秦小侯爷也不是什么守口如瓶的人。 不过看着马车不远处越来越近的城门,她只觉得从心底生出来的寒意,那是因为这个地方的冷血,还有从心底冲出来的热血,那是她七年回归的激动。 澄心有些惊讶地看着身边的覃亦歌,后者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手指却已经拽着袖子攥成了一团,恨不能将自己的手也揉进去一样。 她以为公主并不在意的,不在意这个国家,不在意京城,不在意那个人在的地方了,原来她终究还是在意的。 是因为这个国家让大燕血流成河,是因为这个城门后的人让她的国家残败不堪,还是因为,她终于又要见到那个人了呢,她不得而知,甚至覃亦歌自己都不甚清楚。 从摇晃的门帘缝隙中,她能够看到敞开着的城门,后面列着一对人马,为首的人黑色的外罩下是绣着金丝的红色广袖玄端,挺直了背部骑在马上,在阳光下发亮的红色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容貌。 她距离他更近了,距离城门口也更近了,覃亦歌忽然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让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曾经她也曾这样进入南梁京城的大门,那时候她张扬又明媚,将窗帘扬起来看着洒满了阳光的这个地方,那时候也是他这样站在门口,身穿大红色的新婚服,看着她的时候眉目含情。 好像她从大燕过来的两个月是一场冗长的婚礼,好像这是一场盛大的迎娶,而他一直在这里等着的一样,真不愧是南梁皇帝最宠爱的孩子啊,在进京第一天就将她红妆散尽迎入东宫这样的事情也能够做到。 现在他依旧早早地站在那里,只不过身穿正装,礼数周全,本来在这里等着就已经是足够周全的礼数了不是吗? 覃亦歌坐在车里没有动,却能够看到那个人时不时向这里看来,眉目依旧温柔,仿佛她没有嫁给任何人。 单单是感觉到那样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就觉得大脑轰鸣,浑身像是有蚂蚁啃噬一样,所有的风声,说话声,脚步声都变成了嗡鸣拧成一股钻进了耳朵。 就在她几乎忍不住想要因此而想要呕吐的时候,旁边的澄心突然伸手扶住了她低声道:“公主,太子说想要见见你呢!” 覃亦歌猛地回过神来,眼睛眨了又眨,让自己清醒过来,忘记之前的所有,似乎她只是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顺应正确的选择嫁给了长靖王,而不是面前这个人。 “他怎么说的?”覃亦歌声音有些沙哑,扭头问道。 “他说,久闻公主大名,今日接见贵国来使,竟无缘一见吗?”虽然不是很明白公主为什么没听到,但是澄心还是重复了一遍,末了又补充道:“是他的手下说的。” 外面的宣娘拽了拽帘子,覃亦歌轻呼了一口气,淡淡地向外面说道:“听闻南梁婚嫁前几日,女子是不能见其他男子的,晟歌入乡随俗,太子又何必为难?” 方佑乾盯着那个晃动着的红色帘子,试图看到里面坐着的人,但是却依旧滴水不漏地应付着覃亦客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像见见那个女子。 他有理由相信,如果里面的人还对他存有念想的话,她的表情是绝对藏不住的,只需要一眼,只要看一眼,他一定就能看出来。 所以他才会突然问出来:“不能当面拜见一下晟歌公主吗?”他是战胜国的太子,对方不过是战败国的公主,他主动请求拜见,已经足够放低了姿态,他在告诉她,他想见她。 所以在覃亦客想要拒绝的时候,他旁边的朱天漠说出来那句话他也没有阻拦,他不在乎覃亦客怎么想,他想见她。 他想过自己会见到冷漠的她,委屈的她,带着恨意的她,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向来直来直去的女子会用一个“入乡随俗”将自己挡回去。 何必为难?方佑乾眼睛微微眯起来,突然觉得这句话很熟悉,自己送信过去的时候,她似乎也说过何必为难她,好像在她的嘴里,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刁难她,都是为了将她送去不覆之地。 覃亦客垂目笑了笑,方佑乾在原地没有动,两对人马都没有动,像是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一样。 城门不远处的一个茶楼上,秦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带上了那蹩脚的胡子,似乎是生怕别人认出来自己一样,但是陆禹衡出现的时候,大家还能想不到秦小侯爷也在这里吗,没人在意不过是他们的排面终究没有东宫太子大罢了。 “你说他们在下面干嘛呢?”秦懿嘬了一口手里的茶,趴在窗户口看着城门口的队伍不解地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陆禹衡在他的旁边坐着并没有像他一样把头探出去,但还是好奇地看了几眼问道:“你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了,怎么不直接下去看看,混在人群里也没人看得到你。” “不行,万一被我爹看到我这个样子,我还能活着吗?”秦懿说着将喝完了的杯子递到陆禹衡面前晃了晃示意后者给他倒茶,往前蹭了蹭说道:“我听说太子和晟歌公主以前是有旧情的,说不定现在就是想看看对方还有没有情分呢?” 陆禹衡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他到了一杯茶道:“你就关心这些东西,不过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太子想见公主,被拂了面子呢。” “你说什么?”秦懿睁大了眼睛往他身前凑了凑:“这世上还有人敢不给太子殿下面子?这个晟歌公主还真是”秦懿说着,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难以捉摸。”陆禹衡看着窗外,笑了笑替他说了出来。 “对,难以捉摸!还是你小子懂我。” 两个人说着的时候,车队已经又开始缓缓向前自动,以太子和覃亦客为首,朱天漠随后,再之后就是轿子和跟着的队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二十九 设宴 秦懿看着渐渐远去的队伍,装模作样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胡子,扭头问道:“听到了吗?” 陆禹衡扭头看向门口,正见到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穿着粗布衣裳,背上还背着一筐青菜,行了个礼道:“小侯爷,晟歌公主说,她入乡随俗,让太子不要为难。” 秦懿还有些微愣,陆禹衡已经噗嗤笑了出来,手上的杯子晃了晃,弯着唇角道:“公主还真是难以捉摸啊。” 秦懿也算明白了入的什么乡,随的什么俗,摇了摇头道:“我觉得长靖王爷,未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说啊” 秦懿和方佑泽关系好,这话就算被人听了去也无所谓,陆禹衡也不说什么,只是看着外面聚拥着的人群,眉目中带了些许思量。 覃亦歌其实不太知道有什么礼仪规矩顺序,她只嫁过来一次,而且情况也和现在不一样,索性也不去管这些,躺在轿子里悠悠然地看书,和旁边激动又手足无措的澄心完全不一样。 礼仪多是繁杂又无趣的,覃亦歌被宣娘扶着来到驿站,周围还围着不少百姓,各个人脸上都露出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覃亦歌目光在人群中一一掠过,似乎是有熟悉的面孔的,又似乎没有,她拽了拽头上的戴笠上的纱布,提着裙角往前走去。 身边传来熟悉的清冷声音:“一应事物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好好准备,明日一早,就会将公主接入长靖王府了,本宫,提前恭祝新喜了。” “多谢太子。”覃亦客抱拳。 “无妨,应该做的,”说罢,他便上了马,冲着覃亦客拱了拱手:“本宫先行告退了。” 覃亦歌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后发生的事情,牵着宣娘的手,走进了驿站之中,她能够感觉到身上少了的一道目光,脚步晃了一下,又立刻稳住,走入了自己的房间。 “公主,我们千里迢迢过来,南梁皇帝都不设宴招待一下吗?”宣娘关上了门一边将覃亦歌头上的戴笠拿下来一边不满地说道:“这根本就是不想给二皇子进宫的机会嘛!” “南梁若是有意羞辱我们,进宫又能如何?”覃亦歌拍了拍宣娘的手缓声说道:“况且梁帝不会在天下人面前这么苛刻的。” “公主的意思是?”宣娘皱眉不解。 “明日我嫁入长靖王府的时候,皇帝在宫中定然也有设宴。”覃亦歌说罢浅浅地笑了笑:“你说是一个长靖王的婚礼面子大呢,还是陛下与外邦的交好之宴面子大呢?” “这”宣娘的眼睛微微睁大,用力咬了咬嘴唇,咬牙道:“他非要这样羞辱公主吗?” 宣娘好歹也是在宫中待了数年的人,不是什么都不懂不明白的人,何况覃亦歌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想也能够想到,明日长靖王府会是怎样一副清冷讽刺的样子了。 在后面铺床的澄心闻言扭头愣了许久,才跺了跺脚冲过来,不满地道:“为什么啊,他为什么这样跟公主过不去?” “澄心!”覃亦歌扭头,声音不大,但严厉:“这里是南梁的京城,慎言。” 澄心眼睛微微发红,低头扭着手指委屈道:“知道了。” 覃亦歌抿唇看着面前瘦小的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也是有好处的。” “好处,什么好处?” 覃亦歌手指在书页上划过,歪头笑了笑道:“好处就是,梁帝不重视这场婚礼,格局礼制便没有那么严格,我才能讲你们都带入长靖王府啊,按照原本的规矩,贴身的人,我只能带两个的。” “啊?”澄心立刻摇了摇头:“我不要离开公主!” “我知道。”覃亦歌在她的脸上掐了一把,看了一眼旁边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宣娘,不在意地补充道:“从我选择长靖王爷的那一天,就已经想到了这种场面了。” 宣娘这才抬起头,有些不解,又有些欣喜。 人最不愿意想的,就是没有发生,但是在发生之前却可能发生的事情,比如,如果只能够带两个,覃亦歌会选择哪两个呢? 但是覃亦歌否决,虽然她不知道自家公主是怎样想到今天会发生的这种事情的,但是公主已经做了很多她没有想到的事情了,所以猜到今天的场面大概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她才心安。 覃亦歌说罢低头看着面前的书册,微微敛眉,她哪里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原本就是借着对梁帝和方佑乾的了解赌一把罢了 如果想到,梁帝为了表示自己的大方,表示自己的风度,规格礼制都不加改变,她就会送澄心回去了,这丫头还小,送到四哥身边,或许会更好。 很庆幸,梁帝从来都没有那么大的胸襟,但她不能告诉宣娘,有些美好的事情,就算用谎言盖住也没关系,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她了。 虽然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长靖王府似乎并不这样觉得,方佑泽坐在已经挂了红绸的亭子下面,一只手捏着下巴,看着旁边的小湖一脸思索地表情。 “王爷,明日可是你大婚的日子啊,陛下这也太”赵临章摊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一脸被想说有说不出来的话憋得难受的样子。 “对啊,我大婚啊,怎么了?”方佑泽回过神来,扬起来笑脸道:“还是传说中的晟歌公主呢!” “别,公主现在已经不是传说中的了,公主已经在距离我们王府只有三条街的距离的驿站了!”赵临章恨铁不成钢。 “又不是你大婚,你急什么?”方佑泽啧了一下,抬头疑惑道。 “我,我替王爷急啊!”赵临章一脸茫然,自己不该急吗? 明天可是大婚的日子,陛下又在明天定下来的宫中的设宴,朝上那群跟着皇帝屁股走的人,肯定都去宫里了,等到那个时候,他们长靖王爷的风光大婚就是一个无人临门的笑话,他能不急吗?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想想,又看了看自家王爷,得,还真是一点都不焦急的样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 书生 方佑泽给自己倒了杯水,很认真地想了想后道:“我不急啊。” “王爷!”赵临章真的是没办法了,手背拍手心苦口婆心地叫唤道。 “好了,不就是没人来嘛,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还没习惯?”方佑泽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想了一下突然问道:“今日公主进京,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末将,不知道”赵临章有些无奈。 “我不是让你去看查了吗?”方佑泽皱眉。 “我们去了来着,但是遇到了秦小侯爷和太子的人,秦小侯爷说,他会过来跟王爷讲的。”赵临章有些委屈,不由得在心里骂了几句,这种公主进京的事情,只要有百姓在,有什么瞒得住的,还看着他们,真是有够小肚鸡肠的了。 方佑泽无奈嗤笑:“那小子” 他对这种城门口或者是驿馆门口发生了什么一类或早或晚都会知道的事情,并不在乎,只说了这么三个字,就将手中的茶水倒到了亭子下面的湖水中,负手站在亭边,眼中露出来几分无奈。 他的父王一直都是这样不是吗,只要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想法取乐,他从不在乎他的决定会让别人,尤其是自己失去了什么,那个精明多疑的人,怎么会看不到自己的境遇,他只不过是不在乎罢了。 正想着,身后已经传过来通报:“王爷,秦小侯爷到了。” 他甩了甩袖子,从亭子上一跃而下,想个孩子一样稳了稳身子,轻咳了一声向前院走去,赵临章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挂在亭子上的红色花绸,在阳光下刺眼的红色仿佛在讽刺着什么,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跟上去。 秦懿明显是换了衣服才进来的,身上珠光宝气,算是将秦侯府一向给人的华贵气息展现得淋漓尽致,大手大脚地冲着走过来的方佑泽行了个礼,也没管对方是不是应了这礼,就已经起身冲到方佑泽身前兴冲冲地道:“不是我说,我觉得王爷至少有一点可以放心的。” “什么?”方佑泽挑了挑眉,也不在意后者是不是做足了礼仪,随口问道。 秦懿微微压低了声音,小声道:“我觉得吧,太子殿下怕是赢不回美人心了。” “美人心?”方佑泽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见过她了?” “面貌倒是没有”秦懿嘻嘻笑着,挠了挠头。 “那你说什么美人心。”方佑泽不屑道。似乎完全不在乎秦懿提起来晟歌公主和太子当年的旧情之事,这本就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也是他无法回避的事情,他没什么好说的。 “哎呀,王爷你听重点好不好。”秦懿嗔怪道。 方佑泽笑了笑,点头称好,向着大厅走去。 总算等到秦懿说完了街上的事情,方佑泽总算有机会插话道:“你从黎城过来,那里情况怎么样了?” “你跟我爹还真是”秦懿又停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认真古板。” “这我可不想认。”方佑泽摇了摇手指道:“公主是什么人,我明天就知道了,所以,我比较关心我还不知道的事情。” “我觉得,这事情掀起来,也就是下个月初的事情了,那时候王爷应该还在京城吧?” “那可不一定。”方佑泽随口说道,眼中却露出来些许锋芒。 —— 大燕京城,天气要比南梁稍微凉一点,却也不影响天气已经变得暖和了些许,覃亦琼穿着白色的长衫从屋子走出来,脸上是不属于一个军旅之人的白净和温文尔雅。 准确的说,这本就是他原本的样子,大燕五皇子覃亦琼生得白皙干净,从书卷里走出来的书生气质是众皇子中都没有的。 他走到檐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了毛毛细雨,渐渐汇成了流水从屋檐上滴了下来,砸到了青竹铺成的小道上,不大的王府落出来一副江南小院的模样。 旁边有人走过来,弯腰行礼之后起身,还是不自觉地看了覃亦琼几眼道:“殿下,二皇子的信送到了。” “嗯。”覃亦琼伸手拿起来那一封封着红蜡的信封,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雨幕,扭身走进了屋子:“你下去吧。” “是。”来人弯了弯腰走了下去,看着屋门关上,轻轻叹了口气走了下去。 谁不知道曾经的传闻之中,大燕的五皇子生得俊秀无双,一袭白衣一卷书,书中的公子也不过如是,但是那也只是曾经了。 现在的五皇子不光是皇子,还是大燕的镇北将军,曾经提笔落墨的手握住了短剑长矛,曾经一袭飘飘的白衣换成了身负红色披风的战袍,曾经俊秀温润的眉目被刻意扑上了尘土,渐渐露出来凌厉的锋芒。 但是当他回到京城,回到自己的王府的时候,他似乎依旧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除了手上被磨练出来的茧子,似乎一切都没有变化。 覃亦琼在屋子里将手上的信打开,里面抽出来一张信纸,上面只写着几个大字:将至京城,一切安好。 报喜不报忧,他在心里暗暗地说了一句,将纸张放到了一边。 他怎么会不知道作为战败国公主若是到了敌国会是什么待遇的,他又不是傻的,相反,他很聪明,当年“五皇子殿上辩状元,牵出科举舞弊大案”可是轰动了一时的。 另外的还有一封小一些的信封,上面并不算好看,但胜在秀气的几个字写着:五哥亲启。他露出来淡淡的笑容,哪有人将称谓就这么随便地写在信封上的呢。 抽出来里面的信纸,上面也写着几句报安康的句子,还有一些路上遇到的事情,比如遇到了南梁的公子哥什么的,他将信纸和信封来回看了几遍,微微皱起来眉头,盯住了信封上“五哥亲启”四个字。 半天后忽地笑了笑,起身到一边秉了一盏蜡烛端到桌上,将信封裁成一张平铺着的纸,放到了烛火上。 偏黄的信封纸被烛火烤着的地方渐渐变得深黄,没几次呼吸之后,上面渐渐显现出来几行小字。 他垂眉看了许久,才将信纸竖了起来,从一角的地方开始缓缓燃成灰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一 大婚 时间过得多快啊,无情又冷眼,就像高高在上的人一样,向来不在乎人间多少悲喜。 覃亦歌拂开宣娘放在梳妆台上的手,自己拿了一张红色的唇纸,对着镜子抿了上去,脸上没有一丝悲伤或者欣喜,她本就不是什么即将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了。 “公主,外面来了好多人,可壮观了!”澄心从门外跑进来,兴奋地叫道。 是啊,好多人,覃亦歌坐在屋内也能听到外面的锣鼓喧天,虽然宫中设宴,覃亦客早早地就被覃亦歌劝了过去,但是这些总是和愿意看热闹的百姓无关的。 方佑泽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马上,身上穿着并不算多么规整的衣衫,立在驿馆门口,身边围绕着的是张灯结彩,十里红妆,是南梁的盛事,是南梁的昌盛和风度。 而他清楚地知道,在自己的府上,那是别人看不到的父王给他的冷漠,抬头看了看头顶,时间快到了,他看了一眼混在人群中的秦懿和被拽着的陆禹衡,扬起来些许笑容。 他突然有些好奇这个被称作是和传闻中不一样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模样了,究竟是装模作样的成熟,还是真的不一样呢。 覃亦歌牵着宣娘着的手走下楼,缓缓来到门口,透过头顶的红纱看向前方的男子,只有一个浅浅的轮廓,但是和方佑乾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的,那个人当初是冲她温柔笑着的,但是面前这个人,虽然不到表情,却能从他挺直的身板中看到他似乎不屈的高傲。 但是她没有停留,也没有仔细看几眼,就随着指引和模糊的影子上了轿子,轿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起来,耳边响起来喧天的吵闹和敲打声,她从袖子中抽出来一跟羊肉条放到了嘴里。 进了长靖王府的时候,跟她想的一样,跟方佑泽想的也一样,偌大的院子内只有寥寥十几人,像秦懿这些没身份去皇宫参加国家之间的宴局,又跟方佑泽关系不错的,才会过来凑凑热闹。 覃亦歌一路被扶着进了屋子,身后传来方佑泽舒朗又有点像是醉汉一样的声音:“今日本王大婚,王府上下所有人,尽情吃喝,尽情玩乐!” 别的没有,下人们感谢和恭祝的声音倒是大得很。 覃亦歌独坐在床上嘴里嚼完最后半块羊肉干,伸出的手一不小心碰乱了身后的“枣生桂子”之后,总算听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平稳又不让人觉得沉重的脚步在她的身前停下。 “你们都下去吧。”方佑泽站在床前向着后面挥了挥手。 一阵乱杂的脚步声纷纷走远,她总算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将她头上的头纱掀开,果然是那个不按规矩的长靖王啊,她默默地在心里说了一句后抬眼看去。 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人是怎样的表情,那张她早就认识见过的俊秀的脸就突然凑近,在她面前几寸的地方,吸了吸鼻子,拧着眉道:“你吃了什么?” 覃亦歌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然后说道:“羊肉干,要吃吗?” 方佑泽直起来身子,看着面前的女子,虽然还不知道性子如何,但是容貌倒是和传闻中一样,美貌不可方物,白皙又刻意装扮过的脸在烛光下映得带了些暖色,看上去很是温顺,至少现在看上去是这样的。 停了一会儿后,他才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道:“本王不吃羊肉。” “还有牛肉的。”覃亦歌淡淡地说了一句,末了又突然收了口,太想不出来有哪一对新婚夫妻会在这一天晚上讨论这种事情。 方佑泽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莫名被噎了一下,旋即露出来笑容道:“公主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不同于凡人啊。” “王爷倒是和传闻中一样风流倜傥,俊秀无双。”覃亦歌轻轻笑了笑。 方佑泽突然伸出手来,看着面前的女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过去,露出来有些无奈的笑容,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将覃亦歌头上的一根簪子取了下来。 覃亦歌几乎是梗着脖子抬眼却只能看到后者下颌骨利落的弧度,全身的肌肉都微微绷紧,连手心都出了汗,她不能否认,她在害怕,她害怕这突然出现的接近行为,但是她不能拒绝。 男人的动作却是轻柔的,将她头上厚重的金簪花钗一个个取下来,她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但是却没有移动,却听到偷听传来男人似是随口问出来的话:“听闻公主与我的二皇兄是有旧情的,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我?” 说这话的时候,他甚至还顺了顺她被挽起来而将头皮拽得生疼的头发,似乎这是两个结婚许久,关系和睦的夫妻之间的聊天,而不是事关国家朝堂的大事。 “因为我胆小啊。”覃亦歌直着脖颈,看着男人衣衫上的暗纹,似乎也是无心地说道。 “公主敢爱敢恨,怎么会有胆小这一说?”方佑泽说着将手中所有的簪子都放到了一边,拿了一把梳子递给覃亦歌道:“我不是很会这个。” 覃亦歌接过来梳子,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放在手上细细地摩挲着,抬眼看向方佑泽,目光淡然:“敢爱敢恨是因为没心没肺,并且知道自己不管做了什么都有人会处理好的。” 方佑泽将手上随手拿起来正戳着自己的手指尖把玩的簪子放了回去,露出来些许冷笑道:“可若是嫁给了太子,一样有人会宠着你,罩着你,你还可以继续敢爱敢恨不是吗?” 覃亦歌怎么会不明白方佑泽到底想知道什么,垂眉笑了笑:“王爷想知道,我是不是太子派过来的人对吗?” 她想得很清楚,与其一直让方佑泽这样猜疑她,还不如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讲话说明白了,倒是方佑泽有些惊讶地挑了下眉,生在朝堂和权谋中的人,总是不适应把话说得这么清楚直接的。 覃亦歌继续说道:“其实王爷大可不必这样的,先不说太子会不会派我这样一个这么有点头脑都要怀疑一下的人来到王爷身边,若我真的是他派来的,太子又怎么会让敢爱敢恨的晟歌公主受到这样的屈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二 尴尬 方佑泽双手环胸站在床边,看着覃亦歌倒映着烛光而有些明晦不清的眼眸,渐渐露出来笑容:“王妃好思量,苦短,不如” 覃亦歌看着已经走近的男人,眨了眨眼睛道:“不如商讨一下最近北漠的袭扰之事?” 方佑泽再次被噎了一下,不解地道:“王妃,新婚之夜,洞房花烛,你要跟本王讨论这种” 这种轮不到她来管的事情,这种离她十万八千里的事情,这种,怎么说也不应该是一个应该在这个时候讨论的事情。 其实这些都不是主要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个曾经的敌国的公主,竟然知晓北漠最近的动向,这让他再次怀疑起来她的目的了。 覃亦歌但仍然知道那种怀疑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够消得掉的,她不需要他多么的信任自己,但是至少不能够就这样一直怀疑她什么。 “我既然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王爷您,自然也做好了要为王爷分忧的准备了。” 看着覃亦歌淡然的样子,他承认这话说的并没有什么错,但是他和北漠对峙将近十年,什么时候轮到这个可能只是看了几眼书的小公主来跟他讨论了? 就在他准备这样的说的时候,覃亦歌已经站起来,一边往梳妆台走去,一边说起来了自己的看法:“北漠最常袭扰百姓向来是在粮草不足的寒冬,但是现在已到早春,骚扰之势却有增无减,王爷应该也看得出来奇怪了吧?” 这种事情,他当然能够看出来,但是看着周围的红绸红烛,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这公主岂止是跟传闻不一样,简直让人完全费解。 覃亦歌拧了毛巾擦去脸上的脂粉,皱着眉说道:“在这个时候,还将王爷拉回来结婚,是我对不住王爷。” 方佑泽觉得自己受到了某种侮辱,但是又说不清心里面那股不爽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是因为自己被拉回来结婚,还是面前这个人这种仿佛一切都握在手中的态度? 覃亦歌将手中的毛巾放回到水盆中,将有些颤抖的手指收回到袖子中,隐去了眼中的瑟缩,事实上她现在已经快要紧张死了,说的这些也完全是应急的仓促之说了。 那种紧张跟害怕不一样,与其说是紧张,不如说是没有底气的庆幸,就好像是在学堂之中跑神的时候突然被先生叫起来回答某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竟然是自己之前才刚刚扫了一眼答案的,侥幸答对之后,坐下来,身体才后知后觉地开始紧张。 原本,原本她的计划是,在这一夜,干脆就委身于长靖王好了,她本是活过一次的人了,虽然上一世并没有跟方佑乾做过什么,但是这一世,既然她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了,又何况区区身体? 她本是这样想着的,但是当方佑泽的身体真的凑过来之后,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说她优柔寡断也好,不够坦荡,做不够足够的隐忍也好,她做不到和一个并不算熟悉的男人行这种鱼水之欢。 所以她才会突然说出来北漠的事情,她记得的,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方佑乾曾跟她说过,北漠不老实了,那个时候方佑泽什么时候在京中,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就不清楚了。 但是根据梁帝对这个人的冷落程度来看,多半就是最近了,新婚又如何,当我需要你的时候,那你就算是在刮骨,也得放下来。 她当然也清楚自己在这个坐镇北方七年的男人面前谈论关于北漠的事情实在是有够班门弄斧的,但是既然已经慌不择言,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这样继续走下去了,只要能够拖住这个男人不做什么之事,丢了面子也没什么了。 方佑乾是何等敏锐之人,看着覃亦歌缩回去的手指,就已经明白了原因,一时间竟然有些哭笑不得,自己是有多风流,才会让她觉得自己真的会这么仓促地就和一个女子行事,他索性按照覃亦歌的话继续说下去:“北漠之事已久,公主不必自责。” 覃亦歌已经无话可说,她不自夸地说,她在行军打仗上面并不是全无经验知识,但是凭着之前得到的寥寥无几的信息就跟方佑乾往深处讨论什么也是不可能的,说“多谢王爷谅解”又觉得怪怪的,错的真的不是她啊,时间是南梁定的,她又不知道那个时候他在不在北漠。 “好了,天色已晚,王妃早日休息吧。”方佑泽还真的没有难为别人的习惯,自己将外衣脱了,将床上铺着干果的一层布打包放到了一边,穿着里衣躺到了床上。 覃亦歌抿了抿唇,也将身上厚重的外衣一层层脱了,贴着床边躺了下去,她也曾这样躺在方佑乾的身边,对于他凑近或者触碰时候的气息和温度无比熟悉。 而现在身边的男子翻了个身面对着她,抬眼对上的眼眸清亮舒朗,不似方佑乾那个时候的柔情蜜意,却也没藏着步步为营的心机。 方佑泽看着对面的人微愣的样子,勾唇笑道:“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进宫。” 如果不是中间一尺的冰凉距离,这种话语仿佛真的来自于一对夫妻,而不是两个各怀心思又不得不躺在一个床上的人。 天还未亮,方佑泽已经伸手毫不犹豫地将覃亦歌身上的被子掀开了大半,一边起身一边道:“王妃该起来伺候本王起身了。” 覃亦歌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睛,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处境之后,缓缓舒了口气,并没有什么留恋地起床。 坐在旁边看着一边说着要被伺候一边自己穿好了衣服的方佑泽,在他穿外衣的时候站起身,拿过来旁边的腰封微微弯腰给他系上,这种事情,她曾经给方佑乾做过几次。 方佑泽低头看着在自己腰间勾来绕去的纤细手指,索性展开了双臂任由她给自己缠好,坠上佩玉,又给他整理了一下外衫,说实话这种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又无比自然的尴尬关系真的有些尴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三 王妃 从正南门进去,走过子午道,左手边是浣纱院,往左拐是御花园的东边,绕过御花园,再走过春旖亭是贤妃的思弦院,贤妃最擅长的便是那一尾划心的瑶琴。 覃亦歌一边跟着带路的太监向前走着,一边在心中细细数着路过的地方,她走过的每一步,都见到曾经的自己。 黄公公站在店门口停了下来,冲着覃亦歌行礼道:“娘娘,皇后娘娘就在里面了。” “谢公公。”覃亦歌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抬脚向里面走去,身后的徽奴跟上去,顺手从自己的身上拽了一个钱袋塞进了黄公公的手中,她虽然不善言谈,但是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 吴皇后,当今太子的生母,自己是皇后,太子又是皇帝最喜欢的储君,吴皇后已然站在巅峰,只需要安安稳稳地,仔细着将自己的儿子送到皇位,她便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了。 事实上,先太后早逝,她作为皇后,六宫之主,哪怕她的儿子还不是皇帝,她依然是这个史上最尊贵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宠冠后宫。 覃亦歌抬脚走进去,只是略微环视了周围的一圈人,脑海中已经一一出现她们的名字和身份,身体到不受这些信息的影响,盈盈下跪,依次拜见。 吴皇后倚在凤榻上,身着墨色白凤暗纹的大氅,头簪凤钗,金光相映,明明已经过四十,如果不是刻意在她笑的时候留意,怕是见不到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这就是能够独霸皇帝宠幸三十年的女人啊,若没有十分姿色,十分手段,她又怎么会在这个位置上做得这般安稳。 吴皇后低眉看着台下穿着并不华丽,也不似想象中张扬,一直低眉顺眼的覃亦歌,又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险些为了这个女子与她相争,一时间有些火气。 但也只是一瞬间,她便收起来了心中所想,脸上露出来干净的笑意,柔声道:“快快请起。” 覃亦歌道了声谢,这才站起来,直视着吴皇后,不卑不亢,又带着几分惊艳,似乎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一般,但是好在吴皇后真的很漂亮,所以她做出来的惊艳到自然了许多。 虽然对这个人还不满意,但是那个女人不喜欢别人见到自己会露出来惊艳的表情呢,尤其还是来自另一个比她年轻的女子,脸上的笑意更浓:“来人,请公主,啊,不,是王妃,请王妃入座。” 覃亦歌再次道了谢,又冲着自己位置身边的淑妃弯了弯身子,这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只可惜吴皇后对覃亦歌欢喜是真的,不喜欢她也是真的,收起来小女生的那一点心尖喜乐,换上了成熟的样子,颇有几分感叹地看着覃亦歌道:“早就听说晟歌公主才貌双绝,今日一见,果然美艳动人,长靖王爷是有福分的人,只可惜,郭贵妃怕是无法享受这种欢喜了。” 郭贵妃,吴皇后提起来这个名号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然后纷纷低下头来,覃亦歌皱了皱眉,微微扬起头来,露出来些许不解之色,但是显然这个名字是不能够轻易询问的,所以她也只是表现出来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应该有的好奇罢了。 “哎呀,”吴皇后伸手碰了碰嘴,有些怪自己,眉眼中却是根本不加掩藏的笑意:“公主才刚刚嫁过来,怕是不太了解,郭贵妃就是长靖王爷的生母,恐怕公主还没有见过吧?一会离开的时候,想来长靖王爷会让公主去见见的。” “是。”覃亦歌弯了弯身子,并不多询问,抬眼的时候看到了对面不远的贤妃冲着自己露出来微微点了点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她既然选择嫁给了长靖王,又曾在南梁活过七年,又怎么会对这些事情完全不知晓,只是当初的她根本不在乎罢了,郭贵妃她不在乎,自然也不会在乎贤妃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今似乎被关注着,倒让她有些好奇起来。 不过好在他虽然是王妃,但也是个皇帝不在意的王爷的妃子,当今的皇帝陛下都不在意的人,这天下又有谁会在乎呢,没多时,吴皇后就说自己累了,屏退了各宫的请安。 覃亦歌走出凤和宫没几步,就被人叫住:“王妃留步。” 她扭头看去,正是贤妃,与皇后的慵懒华贵不同,贤妃穿着一袭玉色的长裙,唯一的点缀也不过是一根银色的流苏簪,只从穿着看,似乎真应了她贤妃的名号。 “娘娘有何吩咐?”覃亦歌扭头弯了弯身子,不解地问道。 贤妃向前走了两步,冲着覃亦歌微微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吩咐没有,只是公主初来乍到,有补助我还是想劝两句,刚刚皇后娘娘所言的郭贵妃,公主最好不要多加打探。” 覃亦歌了然,冲着贤妃笑了笑道:“我明白。” 贤妃还想说什么,不远处一个婢女走过来行礼道:“王妃娘娘,我家娘娘想请公主过去坐坐。” 覃亦歌倒是没想到自己今日竟然如此受欢迎,扭头愣了愣,刚想问一下她说的娘娘是谁,身边的贤妃已经先一步开口道:“既然淑妃姐姐想要请王妃过去,那我便不缠着了,王妃路上小心。” 淑妃啊,覃亦歌抿唇一笑,冲着贤妃感激地点了点头。 “公主这边请。”那婢女冲着贤妃道了声多谢,便做出了请的手势,道路正通向淑妃的落芳宫。 覃亦歌在心里暗暗嗤笑,大家都是刚刚从凤和宫里出来的,怎么一句话的功夫,淑妃可就已经到了自己宫里了,走出去两步才见到淑妃就站在拐角的一颗榕树下向这边看着,见到覃亦歌的时候露出来些许欣喜。 覃亦歌走过去,还未行礼就被对方扶了起来,淑妃一边打量着一边道:“我贸然相邀,王妃肯赏脸,我已经很高兴了。” “不知娘娘相邀,是有何事吗?”覃亦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问道,至于什么赏脸,她看着淑妃带着掩饰上下研究自己的样子,觉得听上去倒更像是带着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四 生气 “王妃不知道,我自由仰慕北境风光,这次听闻北燕公主前来,心心念念了许久,总算斗胆将王妃请过来,不知道能不能跟我说说,北境,最近的样子呢?”淑妃说着扭头看了一眼远处,似是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宫墙之外,来加强自己的说的话的可信度。 北境的样子吗,覃亦歌眨了眨眼睛,想到了入秦关,那才是现在的北境,远在京城的人,念到了北境,记得的总是只有长河落日,大漠长烟,那是诗人笔下的壮阔苍茫。 覃亦歌想着自己脑海中的北境,瀚海阑干,愁云惨淡有,鲜衣怒马,壮志未酬也有,风景是有的,可更多的,是为百姓者的仓促躲避,是为军者的风林火山,是为将者在十尺白练下举起武器的视死如归。 覃亦歌还没有说话,淑妃已经拉着她道:“虽然还未至春,但是御花园的长廊正临着池水,风景是不错的,王妃可愿意陪我走走,边走边说?” “自然。”覃亦歌没多加犹豫,点了点头跟上,看着自己刚刚被握着的指尖,眨了眨眼睛掩去了里面的嘲讽。 淑妃,旁人许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可是活过了一世的人,别的或许不懂,但是方佑乾身边的的人,她又怎么会全然无知呢? 走出来两步,她扭头对着身后的徽奴道:“你去告诉王爷,就说我随淑妃娘娘到御花园走走,午时之前便会回府。” 徽奴有些不放心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道:“是。” 其实这宫内所有的人,都在范着同样的一个错误,那就是他们都低估了覃亦歌,准确的说,他们连晟歌公主也一起低估了。 她是活过一次的人,知道的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多便罢了,但是哪怕是上一世的七年前,真正的晟歌公主,也是同样是在宫中见惯了尔虞我诈的人,本就不是一个会让人欺负了去的人,更不是他们想象中天真娇蛮的小公主。 御花园像淑妃说的一样,还未开春,没什么可看的景色,但是春池长廊,假山雕饰虽不似平常时候的花团锦簇,争香斗艳,倒别有一番古朴大气的风范。 淑妃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呆着感慨说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在北境生活过的,只是进宫之后,一别二十年,竟连一个家乡人都见不到,他人更是无人亲眼见过北地风光,却不想第一个能够守到的路过的人,竟然会是王妃。” “不知道娘娘原本是住在何处的?”覃亦歌笑了笑像是唠家常一样问道。 “我原本是落河城,前些年听说那条河改名顷舷河,我才意识到,这世界当真物也不是,人也非。” “可娘娘对故地的牵挂之情却是没有变过的不是吗?” 淑妃被着这种真情不变的话题说得突然一愣,扭头地时候却瞥见一道慢慢走过来的身影,神色微亮笑道:“太子殿下?” 覃亦歌闻言抬眼看去,一道穿着金色绣蟒圆袍的身影正背着阳光朝着他们一步步地走过来,明黄色几乎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走进了些许才见他含着笑道:“淑妃娘娘。” “见过太子殿下。”覃亦歌低着头行礼,倒像是害怕被人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一样。 淑妃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曾听过的传闻,来回看了看两个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殿下,不,长靖王妃,许久不见。”方佑乾似乎是没改过来以前的习惯一样,说错了之后才改口道。 “太子殿下既然在这里,想来已经下朝许久,恐怕王爷该等着臣妾了,臣妾先行告退了。”覃亦歌再次弯了弯腰,不避不让地看了方佑乾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哎,王妃方才不是让婢女去告诉王爷,午时之前便会回去的吗?”淑妃抬了抬头拦下了覃亦歌,不解地问道。 覃亦歌停住了身子,没有说话。 方佑乾向前一步道:“王妃心中似乎还有怨怼,淑妃娘娘,可否让我跟王妃单独聊聊?” 淑妃低头弯了弯身子:“自然,只要王妃愿意便是了。” “臣妾已为人妇,恐怕不适合跟其他男人单独待在一起,还请太子,不要为难。”覃亦歌扭头面对着方佑乾,淡淡地说道:“太子有什么事情,在这里说就是了。” 不要为难,又是不要为难,她已经用整个理由堵住自己三次了,第一次是口传,第二次隔着一道帘子,第三次她直接面对着他说出来了这几个字。 不要为难,自己所有的费心费力想要明白怎么回事,在她的口中竟然只有一句为难,她是太生气了吗,所以才会赌气这样说的吗。 实在太久未见,他发现自己甚至已经不了解这个人了。 “王妃此言,是觉得本宫会对自己的弟妹做些什么吗?”方佑乾脸上依旧是淡然的模样,甚至还挂上些许好笑的模样,似乎刚刚覃亦歌的拒绝只不过是一个玩笑。 “臣妾不敢,只是初到此处,人微言轻,就算自己一身磊落,也不知道他人会做出来什么文章,故而只能小心翼翼,不落人手柄,还请太子见谅。”覃亦歌觉得自己一直低着头,脖子有些发酸,索性抬头看着方佑乾说道。 她果然是在生气,方佑乾看着面前的那双尤为清亮的眼睛,暗暗地下了结论,以往地小公主不管什么事情都能够用纠缠和撒娇解决,做起事情来不管不顾,但是唯有真的生气的时候,想要拒绝的东西能用上所有正经到让人无法反驳的话。 是生气两个人之间无法逾越的国家,还是生气他没有第一时间做些什么?但是生气,就证明她还是在乎他的,越生气就说明越在乎,那也就是说她对他还是有感情存在的,只要确定了这个,其他一切都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方佑乾莫名地心情欢畅了些许,扬眉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宫在纠缠下去,便是本宫的不懂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五 带走 当然是你的不懂事,你从一开始就是个不懂事的人,太子殿下需要懂事吗,太子殿下只要别人懂事就可以了。 覃亦歌在心里这样想着,突然就不愿意再多一分的虚与委蛇,这种不管心中藏着多少恨意,多少不满都没办法表现出来的日子,实在让她觉得难受,敛着眉行礼道:“臣妾告退。” 说罢也没管方佑乾是不是同意了,就按着来时候的路往回走去,那是方佑乾,是依然对她还存在侥幸心理的人,这中还能放肆一下的时候不随便一些,以后若是两个人挑破了,岂不是在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徽奴想来已经回府了,宣娘还在进入御花园的地方等着她,在知道自己会在这里见到谁的时候,她就将她留在了这里,当然,当着淑妃的面,她只说宣娘早就想看看宫内的景色了,索性让她一个人在附近走走。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其他还以为方佑乾是那个如玉公子的人再见到他。 宣娘当然不会走远,随时都在一个亭子的地方等着,抬眼见到覃亦歌,连忙走了过来:“公王妃,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本就不需要多长时间。”覃亦歌选了个方向走着,随口问道:“可见到了其他人在附近?” “真是王妃说的一样,自从我坐在那里,就有人在盯着我了,他们南梁人,果然小肚鸡肠。”宣娘说到后面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不屑地说道:“还怕我偷了他们的亭子不成?” 覃亦歌被她的样子逗笑,见到方佑乾时候的不满也在这个时候消失,不得不说方佑泽虽然玩世不恭,但是还是很为她着想的,至少做足了一个好丈夫的样子。 他们走到正南门的时候正见到有马车候着准备接她们回去。 不过回到府中的时候,里面的氛围并不是很好,她走到院内拦下了据说是陪着方佑泽长大的刘管家问道:“王爷呢?” 刘管家显然刚刚在跑神,反应了一下才回道:“啊,王爷在议事厅,王妃要过去看看吗?” 议事厅啊,覃亦歌笑道:“可以吗?” “王妃是长靖王府的女主人,自然可以。”刘管家弯了弯腰毫不含糊地说道。 覃亦歌又问了问方向,让宣娘先回去,自己朝着议事厅走去,不过还没到门口,就见到里面一群人已经在往外走着,看样子想要商量的事情已经商量完了。 其实看着这些人脸上的表情,覃亦歌多半是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但是都走到了门口,索性映着那些武将的行礼一路点头来到了议事厅。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不满地声音:“陛下这是真不拿王爷当回事,明明这才” 方佑泽抬了抬手,抬眼看向门前,挡住了赵临章接下来要说的话,突然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个一身红色衣裙抬眼问他要不要聊一聊北漠最近的事情。 这样一些又觉得自己没必要拦住赵临章,是她选择嫁给了自己,这些事情她应该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了。 覃亦歌踏门进来,正看到赵临章说话说了一半,一脸尴尬地看向自己的样子,微微弯了弯身子见过方佑泽,便起身问道:“看来王爷马上就要出征了。” 方佑泽坐在椅子上,双手枕在身后懒散地说道:“是啊,太子殿下可是在朝堂上大谈安邦定国和儿女情长孰轻孰重呢。” 说实话看他这幅样子,恐怕任谁都不敢相信这会是在北境威名赫赫的那个长靖王,说话的样子也更像是一个推卸责任的孩子。 这可不能怪我哦,又不是我愿意结婚第二天就让你独守空闺的,是你的前未婚夫死缠烂打非要让我离开你的啊,一类的话,覃亦歌并不在意他话里的讽刺,只是无奈地在心里念了一句,上天真是偏爱方佑乾。 偏偏今年北漠就行动异常了,在这个自己还没有跟方佑泽建立好关系的时候,直接利用北漠的事情将他调走,到时候方佑泽远在北境,在长靖王府的她就是砧板上的鱼,还不是有一万种方法切成鱼花。 不光是处理,如果真的留在京城任由方佑乾试探,若是真的被他探出个究竟,恐怕后面就不知道会是什么蒸煮烹炸了,她一开始,就是没有打算留在京城的。 她走近了一步道:“妾身寡闻,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有新婚就为国出征的道理,但却知道有句话叫,夫唱妇随,夫走妇从。” 方佑泽微微眯起来眼睛,坐直了身体道:“王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覃亦歌抬眼看了一眼赵临章,又看到方佑泽摆了摆手后,点了点头道:“王爷既然是怀疑我的,也知道京城是别人的地盘,何不让我一同前去北漠,一来,我若是卧底,我无法和太子密谋什么,二来,我若不是卧底,太子也无法利用所谓旧情做什么文章,三来,我若是不小心死在了路上,王爷少了怀疑的人,也没有什么不正当理由不是吗?” 赵临章微微睁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指责道:“王妃将王爷当作什么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说到这里,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一个好一点的形容词来,这种大逆不道,这种无情无义,这种,又十分有道理的话来。 方佑泽挑了挑眉,站起来走到覃亦歌面前含笑道:“王妃此言差矣,有本王在,怎会让王妃死在北漠呢?” “那王爷同意了?”覃亦歌仰头看着后者问道。 “毕竟除了这样,我没有其他能够检验出来王妃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啊。”方佑泽,索性也将话摊开了讲出来,颇为真诚地说道。 他必须承认,覃亦歌说的没错,他就是怀疑覃亦歌来到自己身边是有其他目的的,但是越是这样不知目的时间的人,越应该带在身边,他对自己也有充足的自信,能够不让任何人在自己面前,耍任何花招。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覃亦歌问道。 “明天一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六 母妃 “娘娘,你说你要去做什么?”宣娘终于不再淡定了,端着一盆水站在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一路上覃亦歌不是研究兵书,兵法,就是练习武功,甚至还向覃亦客专门询问了不少北漠的事情,她一直以为她只是好奇,现在看来,跟着长靖王爷前往北境,她根本就是蓄谋已久的。 恐怕连专门拿走了成国公当年的战报也是因为那上面是跟北漠相关的兵法吧。 覃亦歌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道:“我想战事至少要连绵三个月,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们万不可生出旁枝末节,府内的丫头用人,有向外私通任何消息的,一律关起来,等我回来再说。” “不是,公主,北漠你去不得!”宣娘哪里在意覃亦歌说了些什么,毫不犹豫地就挡在了她前面,一脸为难地说道。 “宣娘,我在来的路上就跟你说过了,我过来南梁,不是为了享福的,我的一切决定也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覃亦歌说着停了一下,双手扶住了宣娘的肩膀道:“我需要你就在府中,你在宫中经历地最多,我要你帮我看清楚,这府内有哪些人是不值得信任的。” “可是公主”宣娘还想说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现在的覃亦歌,已经没有需要自己庇护的地方了。 “宣娘放心,我会带徽奴过去,她冷静,又会些功夫,你不用担心我。” 宣娘倒觉得像是自己是个胆小的人了,仿佛是即将面对自己的孩子第一次出远门一样的人,明明知道不需要担心什么,但是又觉得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覃亦歌拿出来那个放着羊肉干的盒子,想了想,也放到了要带的东西里面,扭头看到宣娘,将她拽过来小声地说了几句话,然后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宣娘的脸上露出来不可置信的表情,张了张嘴半天,感觉自己想要问很多问题,但是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问什么,只能看到覃亦歌笑着说:“你只要记得,我不是要来这里做一个乖巧的王妃的。” 宣娘梗了半天,总是叹了口气说道:“我来收拾东西吧。” 下午的时候外面刮起来了凉风,还没生出来嫩叶的枝条被风吹得来回晃荡,覃亦歌坐在走廊旁边的栏杆上往外看着,身上的长裙被风吹散摇摆,手里捧着一坛子果脯,一个个捏着往嘴里送,也不嫌酸。 身后响起来有些仓促地脚步声,她扭头看去,正见到方佑泽往这边走过来,身边没有跟着人,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她双腿上移站了起来,看着方佑泽已经走近,缓缓行了个礼:“王爷。” “嗯,”方佑泽像是在想自己的事情一样,听到她的声音才停了下来,愣了一下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来:“吃吗?” 覃亦歌低头看了一眼糖片已经有些化了的糖葫芦,没怎么犹豫就伸手从方佑泽手里拿了过来,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王爷买的?” “不是,”方佑泽将沾了糖的手指放到嘴边舔了舔,扭头看着外面说道:“我母妃做的。” 母妃?覃亦歌想起来吴皇后说的郭贵妃,她说那个女人没法享受后辈之福,贤妃说让自己不要去探究那个人。 其实她多少是知道些的,这种宫闱内院的事情,民间总是会有不少流言的,但是真实的部分,覃亦歌却是知道的,郭贵妃因罪被打入冷宫,后迁入清隐庵。 “贵母亲还会做这个?”覃亦歌咬下来一口糖,虽然已经有些化了,不如刚刚摔出来糖片好吃,但是却也是带着山楂味道的甜意,让她刚刚吃完果脯的嘴里舒服了不少。 “嗯,我小时候喜欢吃,每次闹着要买,母妃觉得外面的不干净,索性学着自己给我做。”方佑泽淡淡地说道,仿佛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却也和平常嬉笑着的样子不一样。 传闻中,郭贵妃已经疯了,一个疯了的女子可能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的儿子喜欢吃的东西。 覃亦歌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低头不声不语地咬掉了一个山楂,才低头问道:“王爷觉得我应该去看看她吗?” 那是方佑泽的母妃,那便也是她名义上的母亲,按道理说,她应该去拜见一下的。 “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就不用去。”方佑泽也并不把这当做一回事。 郭贵妃甚至没有参加他的婚礼, 覃亦歌抿了抿唇完全没有道理地扯开了话题:“北漠的战事紧吗?” “紧,若是不紧,我又何必明天就匆匆启程?”方佑泽也不在意,顺着就往下说道。 也是,就算不急,恐怕方佑乾也会说得十万火急,下一刻北漠就会攻入境内了一样。 “这雨大概要下两天,恐怕行军速度会变慢不少。”覃亦歌理了理被吹开的头发,仿佛他们两个真的在探讨军事一样冷静。 这种相处模式挺奇怪的,所有人都知道很奇怪,他们是夫妻啊,是王爷和王妃啊,有夫妻两个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交流的吗,可偏偏这两个人不这么觉得。 “无妨,先走官道到了五十五仕山,基本上路就已经变好了,再走山路,会快很多。”方佑泽说完,突然挑眉问道:“王妃会看天气?” “很奇怪吗?” “有点。” 覃亦歌笑了:“王爷不要把我当成宫里面不谙世事的小公主。” “你不是?”方佑泽扭头微愣,他听到的所有话凑出来的一个晟歌公主的形象,就是一个小公主。 “我父王说了,文武不成,再成女子,所以我从小都是跟着皇兄们读书练武学习的,可没有那么娇弱。” “那你但是跟我见过的会武功的女子都不一样。”方佑泽摇了摇笑道,一般练过武功的女子,都是干练直爽的,可是他的王妃看上去就是弱柳迎风,温顺乖巧,又给人一种不容易接近的毛刺感,但是怎么也看不出是个会武功的女子。 覃亦歌权当他是在夸自己,咬着山楂说道:“我还跟四哥出门过,看天气是他教我的,我的武功,也多是他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七 送礼 话题没由来地开始,也没由来地结束,方佑泽看着覃亦歌递过来的竹签,上面还挂着最后一颗山楂,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吃了下去。 覃亦歌擦了擦手,抱着果脯的坛子往屋里走去,外面已经开始有雨滴往下滴下来,地面很快就深深浅浅被打湿,方佑泽扭头看了几眼院子,皱了皱眉向外面走去,道了一句:“来人,备车去秦侯府。” 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自家的管家匆匆走过来,看到自己仿佛看到了救星,行礼道:“王爷。” “怎么了?”方佑泽停住身子不解地问道。 刘管家也不犹豫,直接说道:“太子殿下送过来一些礼品,说完给王妃娘娘。” “哦,去禀报王妃,让她决定吧。”方佑泽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继续向前走,当着送礼人的面上了马往秦侯府过去。 覃亦歌端着果脯走到了正厅的位置,正看着厅内一个几丈宽长的沙盘,颇有兴趣地研究着,抬头就看到刘管家急匆匆地走了过来,听完他带着担心的话,抬头说道:“先检查一遍,有任何不和规制的东西,就退回去。” “啊?”刘管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就,收了? 说得难听一点,这可是你之前的情人送过来的东西,你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了,怎么能收呢? “太子殿下和王爷是兄弟,兄弟之礼,却之不恭,难道刘管家想让天下人都知道王爷和太子不和吗?”覃亦歌抬头道。 “可是这礼”这礼是送给王妃你的啊。 “我初嫁于此,作为兄长,太子殿下送过来礼物并无不妥吧?有心人想多了,才是真正的不妥。”覃亦歌知道刘管家想说什么,耐着性子解释道。 刘管家觉得自己真是白白在王府待了这么久,这要是还不明白,他干脆引咎辞职好了,太子可是王爷的兄长,弟弟大婚,送弟妹一些东西,有什么奇怪的吗,为什么不能收? 不过他也多少明白,覃亦歌让他们检查的意思,谁还想不到长靖王不会信任她呢,检查礼物,无非是让方佑泽放心的,再说,礼品进了长靖王府,怎么处理不还是他们说了算? 他退出去的时候,覃亦歌抬头道:“王爷出去了?” “是,王妃有什么事吗?” 覃亦歌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没事,你下去吧。” 刘管家没再多问,退了下去,覃亦歌看着面前的沙盘,陷入了思考。 她本是想找个人问问北漠的情况的,但是她现在就插手这些事情,终究是有点早的,有些东西,大概到了北漠,自然就懂了。 方佑泽冒着毛毛细雨赶到了秦侯府,准备撑着伞出去玩什么伞下同游的秦懿惊讶地迎过来问道:“王爷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怎么,打扰你去玩了?”方佑泽笑道:“我来找秦侯爷,你随便去玩吧。” “那不行,你明天就走了,我得多陪陪。”秦懿给方佑泽撑着伞一边往院子里走着一边说道? 方佑泽没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你还不如多陪陪秦侯爷。” “我陪他,他打我,我不陪他,他还打我,我怎么办,我假装陪着你来陪他啊,我这个儿子做得是不是很合格?” 方佑泽仰头笑着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走进第二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了正在雨中挥舞着一把长刀的秦侯爷。 秦懿收了伞跟他站在一起看,秦侯爷当年的威名无人不知,一把双龙长刀上面沾了不知道多少敌人的血,哪怕现在已经年暮,但是此时在雨中的风采并不逊于当年一分。 身上一袭黑色的劲装,双脚在地面上点踏勾划,长刀在空中飞过,落下来的雨水被长刀切开,在空气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小水花,虎虎生风,威武不屈,不过如是。 只不过这些外面的人是无缘看到的,他们只知道秦侯府夜夜笙歌,声色犬马,只知道秦侯府富贵恐怕能够和东宫太子并肩。 最后一个长刀划过的动作停住,秦侯爷平复了一下呼吸,将长刀随手递给了旁边的人,接过来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珠。 “王爷威风,依旧凛凛啊。”方佑泽由衷地说道。 “不敢,老了,怎么还比得上当年呢。”秦侯爷扭头看了一眼被下人带走的长刀,摇了摇头问道:“王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明日一早我便要走了,恐怕在黎城的事情闹过来之前没办法赶回来,有些事情,还是想跟侯爷说一下。” 秦侯爷甩着毛巾的动作停了一下,仰头笑了笑道:“我就知道王爷觉得我秦某人生是武将,不善权谋,就这么放心不下吗?” 方佑泽无奈地笑道:“侯爷知道我的意思。” 秦侯爷依旧是笑着的,仰头看着满是乌云的天空,参着花白的胡子在风里颤了颤,刚刚退了一身风姿的样子,突然就带了一些苍凉之感。 “王爷应该知道,荣誉和权谋,是永远相依并存的,坐的位置越高,看到的权谋也越复杂,越让人心寒。” 方佑泽顺着秦侯爷的目光看了一眼天空,还正在往下落着雨滴,一层一层的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散开,他们都处于这样一个昏暗又光鲜亮丽的牢笼中。 他当然知道,知道荣誉和权谋永远扯不开关系,只是荣誉太过光鲜亮丽,让人看不到后面黑暗,就像晴天的时候看不到乌云一下。 可是但凡是跟那个威风赫赫的皇宫有关系的人,谁会不明白这个呢,他们本就是在荣誉和权谋中心生出来的人。 “侯爷行事磊落光明,但是并不是人人都是这样的,暗箭终究难防,侯爷一个人也思量不过来所有人的想法。” “你放心,我就是再没用,也不会连一个买官的姜小刀都奈何不得。”提到姜小刀的时候,秦侯爷的眼中明显闪过不屑的神色。 “侯爷别忘了,他的身后,并不只是李家,有的是愿意为了保他不择手段的人。” “谁让他,真的是个很好用的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八 可信 正和覃亦歌想的一样,直到第二天早上他们出发的时候,淅淅沥沥的小雨还在继续,方佑泽拉了拉身上的斗篷,扭头问道:“真的不用给你们安排轿子?” “当然,若是因为我耽误了行程,我可担待不起。”覃亦歌拍了拍自己面前的黑色大马,脚尖轻点,飞身跨上。 方佑泽有些无奈,感觉面前的人似乎在因为自己怀疑她而记仇一样,但是这也没有办法,他一向不信任任何跟自己的二哥扯有关系的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刚刚覃亦歌上马的样子,很好看。 方佑乾自然是来送行了的,看到骑在马上的覃亦歌时,脸上是毫不隐藏的震惊,覃亦歌歪头很认真地看了看,只想了一句话,赵临章和宣娘果然是值得信任。 若不然这种消息也不会到现在还没有传到方佑泽的耳朵里,不过对于这位太子殿下遇到了超过自己预计之外事情时候的样子,她倒是觉得看着有些舒坦。 “王妃刚刚嫁入京城,就要随着四弟去往边境,未免太过难为她了吧?”方佑泽站在路边,旁边有人给他撑着伞,一袭白衣的样子倒真有几分文质彬彬。 眼睛是看向覃亦歌的,话却是问向方佑泽的,他想到方佑泽断然不会立刻信任覃亦歌,却没有想到因为不信任,他反而要将覃亦歌带在身边,而不是留在京城,他就不怕覃亦歌会乱了他的军队吗? “边关战事紧急,王爷自当抛弃儿女情长,臣妾无才无德,不懂治理家国,能做的,只有陪在身侧罢了。”覃亦歌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马上跃下来,一边弯腰行礼一边说道,刻意加重了战事紧急几个字。 是啊,边关战事紧急,这不是太子殿下在朝堂上亲口说的吗,我刚刚嫁过来,还不知道怎么照理府内的事务,还不如跟着自己的夫君,一同前去边境呢。 方佑乾握着袖子的手紧了紧,看向覃亦歌的目光意味深长,你就如此的生气吗,生气到就算跟着方佑泽去那个寒冷的北境,也不愿意留在可能会跟我有相处机会的京城? “想来大梁应该也没有不准我陪着王爷前往边境的习俗规矩。”覃亦歌淡然地补了一句,抬头的时候眼中带着笑意,里面全是在方佑乾心上扎了一下的小得意,毫不掩饰。 方佑乾也扯起唇角笑了笑,是啊,没有这个风俗,她晟歌公主可是入乡随俗的人,她就是想让自己想起来自己在城门口,在万众瞩目之下被人拒绝的耻辱罢了。 方佑泽没下马,将自己的马牵到与覃亦歌的黑马并行的地方,扭头拱了拱手道:“二哥,王妃都知道,战事紧急,请容四弟先行一步了。” 覃亦歌弯了弯腰,伸手拽着缰绳再次上了马,跟在方佑泽身后毫不犹豫地催马前行,队伍总算还是慢慢行进。 也许是习惯了这样来回奔波,方佑泽没有带上太多的东西,队伍中只有两辆车拉着扎营时需要用的东西,统共不过二十多个骑兵的队伍行军速度还是很快的。 覃亦歌跟在方佑泽身边低头看着自己身下毛色亮丽的黑马问道:“这匹马有名字吗?” 方佑泽斜睨了一眼,又重新直视着前方道:“黑刺。” 还真的是有够随便的名字,覃亦歌抿了抿唇沉默了下去,不过黑刺确实是匹好马,行至中午,大部分马匹都已经气喘吁吁的时候,它也没有露出来疲惫之色。 马的心里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不会为了装出来自己很云淡风轻的帅气,就表现出来丝毫不累的样子。 但是队伍终究是队伍,马就算不累,人也饿了,方佑泽熟练地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专门给路人提供茶水的小茶馆,一片用油布和木桩子在小房子旁边支起来的摊子此时并没有什么人。 覃亦歌从马上面下来,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好一阵走动才缓过来,跟着方佑乾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着他熟练地让店主送上来吃的喝的。 “这可没什么可挑的,阳春面加份牛肉可以吗?”正愣着的时候,耳边传来方佑泽的问话。 覃亦歌完全没过脑子的点了点头,伸手拿过来桌子上的茶壶给两个人都倒上一些,自己拿过来一杯浅浅地嘬着。 “王妃好像有心事?”方佑泽弯了弯身子,看着目光完全没放在店内的覃亦歌,轻声问道。 “没有,”覃亦歌回过神,看着路上正在向这边接近的一队车马,扬了扬下巴道了句:“真巧。” “什么?”方佑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看到大概五十多人的队伍正在以茶馆为目标走过来,挑眉问道:“王妃知道他们?” 覃亦歌喝了口水,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总是认识那一展玄色蓝龙旗的吧?”那是南岐皇家的标志。 “他们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方佑泽一只手端着茶盏一边盯着那队伍一边问道。 “王爷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觉得我不知道?”覃亦歌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问道。 “本王,还真的不太清楚。”方佑泽扭头嘴角含笑说道:“不过看王妃的样子,也大概能够猜到是什么事情了,想来王妃在来的路上应该和他们遇到了?” “嗯,”说话期间,桌上已经端上来两碗面,覃亦歌拿起来一双筷子,随意指了一下最中间那辆悬挂着金色流苏的马车道:“那里面,可能坐着王爷的侧妃呢。” “什么侧妃?本王怎么不知道。”方佑泽给自己拿了一双筷子,却没有立刻动筷,带着微笑说道,坚定的样子仿佛一个耍赖的孩子。 “不知道便不知道,等到王爷从北漠回来,自然就知道了。”覃亦歌并不在意方佑泽是个怎么样的态度,她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生气也生气过了,而且生气也是对南梁朝廷的生气,又不是对马车上的人的生气。 方佑泽看着自己面前很认真地在吃面的人,缓缓开口道:“我突然觉得,王妃有些值得信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三十九 嚣张 “嗯?”覃亦歌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后者一边吃面一边说道:“至少跟玄色蓝龙旗相比,你值得信任多了。” 覃亦歌看了一眼已经要停下来的队伍,笑了笑:“我可能还比她有用多了。” 其实在方佑泽看来,这道理还挺容易懂的,覃亦歌若是太子的人,他又何必非要给自己再塞一个南岐的人来,要知道这可是可能惹怒覃亦歌,这个他的王妃的事情,虽然现在看来,对方似乎并不太在意罢了。 蓝龙旗很快在他们的旁边停下来,方佑泽看了一眼覃亦歌碗里面的汤水,低声问道:“吃饱了吗?” 覃亦歌本身的胃口就不是很大,将最后一块牛肉放到嘴里,便点了点头,但是环看四周,更多人桌上的面才不过刚刚端上来,她抬头道:“王爷不想跟他们对上?” “差不多吧。”方佑泽端起碗也不怕烫,喝了一口汤便说道:“我们先走,他们后面会赶上的。” “嗯?”覃亦歌愣了愣,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但也扭头拍了拍徽奴示意了一下,自己跟着方佑泽从茶棚后面绕过去,牵了马跑出去。 扭头的时候能看到后面从车上下来的女子一身黑色绣红线的劲装,全然不似想象中的舞女模样,一群人已经开始往茶棚里面去,但是里面事实上已经坐满了,不对,是连方佑泽的人都坐不下了,哪里还挤得下这么多人,老板心里现在也不知是喜是悲。 “自己先跑走,倒是让手下接下这难缠事,王爷真是,”覃亦歌想了想才凑出来一个形容词:“狡猾。” 方佑泽嗤笑一声让身下的马跑得更快了一下道:“这里距离京城不过半天路程,本王若是被带回去纳侧妃,王妃心里竟不觉得不满吗?” 覃亦歌扭头看着只剩下小影子的茶棚,催了黑刺两声,便已经和方佑泽平行,也是带着笑道:“可是边关战事紧急,家国安危和儿女情长孰轻孰重,陛下心里竟会没有一点思量吗?” 这算是再次讽刺了之前方佑泽说太子殿下在朝堂上的谈论了,其实他们两个又怎么会不清楚呢,若是方佑泽不想回去,又哪里有人能够逼得动他,他不过是不想面对这种难缠的口头应酬罢了。 方佑泽咧了咧嘴:“王妃的口才没用在把自己当做和亲条件上的时候真是亏了。” 覃亦歌默默地闭了嘴,那个时候啊,命运怎么这么巧,她还偏偏错过了那个时候,要不然说不定自己还真的不用嫁过来,不过她对自己在论辩上的能力并没有多大的信心,也不会把方佑泽的随口夸赞当真。 但是还是会有一些慨叹,她以前哪里知道这些呢,别说这样子藏着掖着说话,若是上一世的自己,恐怕这个时候已经拦下南岐的车队让他们滚回去了,她自嘲地笑了笑。 拐过了一个弯,方佑泽将速度放慢下来,看着覃亦歌似乎总是下敛着的眼睛,突然就有些不知名的情绪上来,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这真的是一种很拙劣的伪装,所有人都知道她的眼里藏着他人不知道的情绪和心情,又怎么会有人愿意信任这样的人呢? 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是太子安排给她的任务,还是其他他不知道的事情,他突然就觉得现在两个人之前的沉默让人难以忍受。 “对了,我听说,你昨天找我?”方佑泽想了想找了个话题。 覃亦歌眨了眨,迷茫了一瞬间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确实问了刘管家方佑泽在不在府内,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是,昨天确实有想过,但是后来就不想了。” “哦?为什么?”方佑泽这次是真的好奇了。 “一开始找王爷是想问一下北漠的情况,”覃亦歌也不加隐瞒,可能是她真的需要这个上一世仅仅是见过的人的信任,所以自己也格外坦诚一些:“但是后来王爷不在府内,我又觉得这个时候过问这种事情,太过嚣张了,便放弃了。” “嚣张?”方佑乾听到这个词不可抑止地笑出了声:“王妃在洞房花烛夜跟本王探讨北漠异常的时候可没有觉得自己嚣张。” 覃亦歌瘪了瘪嘴,低头不应声,她想这两件事情之间应该是有着不同的,但是又不能够说清楚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索性放弃这种挣扎。 方佑泽也没有打算一直嘲笑她,清了清嗓子问道:“王妃对北漠知道多少?” 对北漠知道多少? 覃亦歌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北漠曾经进来过大燕,大燕恐怕百年之间都不会跟北漠有任何关系,他们更多的纠缠对象也只会是南梁。 两国之间边境绵长,北境有大部分都是隔着祁山一脉的,南梁山势居多,南梁军队也更擅长丛林游击,故而两国战事大多放在从山边的豫州南到津州一线,但近两年大多以北漠小范围的骚扰和南梁的防范抵抗为主。 覃亦歌将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一说出来,当然,大多都是围绕着战事的,她总不能说北漠的烤羊肉很有名。 “王妃果然是做过不少了解的,”方佑泽半真半假地说了一句,一边向前行马一边说道:“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不只是进攻上的不一样。” 这种事情覃亦歌当然不会比这个人知道的更清楚,扭头问道:“那是?” “战场位置也变了。”方佑泽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沉下来不少,也全无上一句的嬉笑之意:“南从津州北上到了杞州,北从豫州,挪到了左淮谷。” 覃亦歌微微愣住,这真的是有些打脸了,她刚刚才说完北漠不善丛林战,现在人家就去了丛林跟你打,这就是在告诉你,我北漠已经变了。 左淮谷并不是一个像一线天那样著名的地方,因为一线天太过有特色了,但是左淮谷的地势却占了一个奇绝,它是在祁山一脉的尾端出现的一个断口,侧切的断口之后又由左淮谷连接着两丛山。 断口的切面在左淮谷的南边,已经属于北漠范围的地方内,怪石嶙峋,悬崖百丈,被称为右淮涯,而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就是左淮谷下的淮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 詹家 “王妃觉得,北漠突然有此变化,是何缘故?” 覃亦歌扭头看向方佑泽,后者直直地看着前方,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大概并没有将自己的问题当做一回事。 她放缓了马的速度,想了想说道:“他们,有了别的,了解丛林战斗的将领。” 方佑泽稍稍惊愕地扫了一眼覃亦歌,脸上重新带上了笑意:“王妃果然绝顶聪明。” “是谁?”覃亦歌径自问道。 “詹寺德,南梁津州人。”方佑泽带了些许讽刺道。 “詹寺德?”覃亦歌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眉毛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津州詹氏?” “对,就是那个津州詹氏,王妃虽是北燕人,对南梁的了解甚多啊。”方佑泽半真半假地调侃了一句。 覃亦歌摇了摇头没理会这话,心思还放在詹氏的身上,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詹家,投奔了北漠?” 很多地方都有属于自己的代表人物,或者是,极为出名的家族,比如宣城的林氏久安药堂,或者祁山一脉中的药谷,这类人或者势力掌控着这个地方很大一部分的话语权,多半是来自于他们多年的势力积淀和威望。 而近几年在津州内充当这样的领头人物的就是詹家,詹氏是数百年的家族,原本詹氏先祖曾代代在朝中为官,历朝三代。 但是三十年前,政党纷乱,詹氏老太爷受到牵连,被贬至津州,但是好在多代为官让詹家底蕴深厚,来到津州之后,大修德善,很快就建立起来一方名声。 詹氏会对朝廷怀恨在心也并不是不能够理解的,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他们竟会投奔北燕,依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不过是去年年底的事情。 但是她那个时候只整理着自己已知的事情,竟内关注过津州发生过什么。 方佑泽倒是很快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不是,詹家没有投奔北漠。” 覃亦歌不解地皱了皱眉,没说话等着方佑泽继续说下去。 “詹家,已经不存在了。” 不存在了?覃亦歌的眸子闪了闪,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一个家族被说作是不存在了,一般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落了,没落到已经不能用詹家来说他们,二是被灭了,各种缘由,并不清楚。 “去年十月中旬,詹家一夜之间被屠,老少妇孺死者近百人,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也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詹家的财富被当地洗劫一空,詹家被从津州彻底抹去。” 一个能够三代为官的家族,即便被贬之后,乐善好施的家族,到底是招惹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在一夜之间被屠杀殆尽? 覃亦歌随着方佑泽放慢了马的速度,慢慢往前挪着说道:“那詹寺德?” “他原本是詹家的嫡长子詹云怀,虽然不清楚他怎么躲过了屠杀,但是后来他藏身在津福寺,再后来,他就出现在了北漠。” 覃亦歌很认真地听完,最后点了点头道:“所以詹寺德的名字是这么来的吗,因为寺庙的德修,救了他一命?” “大概吧。”方佑泽莫名噎了一下,似乎是被覃亦歌根本不在重点上的想法吧。大概因为他是南梁人才更觉得这种家破人亡之后向整个国家复仇的事情感觉到讽刺。 不是觉得詹寺德讽刺,而且觉得自己所在的国家可笑,到底是怎么样的绝望,才会让一个名门望族的嫡子,出身在文官世家却立志学习兵法的人,扭头投入敌营,转而将兵刃对向自己的国家呢。 覃亦歌知道方佑泽隐忍的眼睛中在想什么,但是她还不能就这么放心地将这种“大逆不道”地话在方佑泽面前说出来,哪怕他们都清楚当今的南梁是多么的可笑。 “王爷见过詹云怀?”她问道。 她说的是詹云怀,不是詹寺德,方佑泽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道:“几年前到津州的时候见过一次。” “几年前?” “嗯,四年前吧,”方佑泽想了个大概说道:“那时候他过二十五岁生辰,我就去凑了个热闹。” “那他现在已经将近三十岁了。” “是啊,应该成熟了更多吧。” “他,很厉害吗?在兵法上。” “他,很厉害,不光在兵法上。” 不对仗的回答挑起来覃亦歌的好奇心:“不光?” “他当时让我看了他自己设计的单人轻弩,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型,但是威力已经足以穿透两寸长厚的树木。”方佑泽冷淡的语气像是没有激情讲课的先生,但是却能够听出来言语中的重视和严肃之意。 设计武器! 覃亦歌微微睁大了眼睛,要知道每一个国家都不缺乏能够制造武器的人,尤其是大批量的武器制造。 但是有两种人,却是每个国家都会不惜代价想要得到的,一种是像北漠聋北方那样制造极其精良武器的,而另一种,就是像詹云怀这样能够设计机关遁甲的人,如果有人能够将这两者结合到一身那自然就是更好的了。 结合到一身 覃亦歌的呼吸猛地一滞,聋北方,詹云怀,北漠现在不就是将这两者结合到一身了吗? 方佑乾显然早就想过了这个问题了,缓缓叹着气道:“这种东西若是到了北漠手里,他们会做得更好。” “詹寺德,会带兵吗?”覃亦歌呆呆地问道,如果只是在武器上有所造诣,那还会让人稍稍安心一点。 方佑泽斜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如果不会,他又怎么会仅仅三个月时间就能够说服北漠,将军队调到并不擅长的丛林边呢?而且还频频袭扰,甚至让我被父王和二哥催出来?” 最后一句覃亦歌不做评述,但是她不是傻子,北漠也不是傻子,如果詹寺德什么都不会,仅凭一个轻弩,可是调不动北漠大军的,南梁到底送了北漠一个怎样的人啊。 她突然觉得,也许北漠真的没有比京城安全多少。京城盘踞的只是暂时不会咬人的毒蛇,北漠的却是被南梁亲自放出去的猛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一 没人 左淮谷到淮安关的一路上路途还算平坦,沿着从谷内流下来的小溪还能看到几个院子,但是即便是日上三竿,里面也没有人要出来的意思。 出了山林,便是一道建在田边的小路,一个牵着一头羊,旁边还带着一只小羊羔的老人正沿着田埂一边走着一边道:“吃吧吃吧,随便吃,就算吃了田里的东西也没人怪你们了,人都没喽,谁会怪你们?” 晃晃悠悠着从田地的一头走向另一头,身边的羔羊咩咩叫了几声,她抬头向着远处看了一眼,一队互相拉扯地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看到老人,眼里又惊又喜,为首的一个中年男人松开了旁边的人,率先跑了过来大叫着问道:“老人家,这离最近的村子还有多远啊?” 老人眯缝着眼睛,避开了阳光,扭头指了指自己的背后道:“过了这片田就是小夏村了。” “这样啊,谢谢了啊!”男人说罢又冲回去扶住了之前松开的人,看样子是受了伤,他一边加快了脚步一边叫道:“前面就有村子了,我们可以歇一歇了。” 老人牵着羊,往前走了几步,就要跟这一对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村里没人,去了也没用,在哪歇都一样。” “什么?”之前说话的男人停住了脚步,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没有人?” 老人环视了他们一圈,三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小孩,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脏污不堪,怯怯地低着头,中间被搀扶着的男人一只腿上缠着布条抬在半空,上面还有血渗出来,如果再不进行救治应该就废了。 “人都被接到淮安关里了,从这走过去,估计要天吧,那时候他这腿就废了。” “大哥,算了吧,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村子里不都没有人嘛。”被扶着的男人闻言,有些费力地抬起头笑了笑,脸上带着挫伤。 “你们从哪里来?”老人突然道:“快打仗了,人都要么死了,要么躲进城里了。” 被称为大哥的男人梗着脖子,双手在身边握紧道:“我们从胡同岗来。” “胡同岗?”老人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一只手揉了揉蹭到了自己身边的羊头换了一口子方言道:“你那胡同岗了人前几天不光进城了?” 男人闻言,缓缓地低了头,只喃喃了一声:“是吗,那就好。” 老人甩了甩手里的小鞭子指了个方向道:“走吧,去我那,我给你治。” “什么?”几个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只看着老人一步步往山里面的方向走去。 “老大爷,你刚刚说什么?”男人一边追着问道,一边催促着几个人道:“快快快,走。” 老人往后看了一眼,停下来等了两步,将腰间挂着的一个袋子拿下来,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用纸包着的蜜饯递给了队伍里的孩子,扯出来笑容道:“娃子多大了?” 孩子显然早就吓坏了,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母亲,后者点了点头后,才伸手接过来,小声道了句:“六岁了,谢谢爷爷。” “老人家,你住在山里面?”说话的是一只腿受伤了的男人,语气虚浮,又带着忍不住地好奇。 “是咧,”老人一边应答一边叹了口气,看了看他们算得上是什么行李都没有的样子,耸了耸肩道:“你们在那个小山头遇见了黑匪子吧?” 这显然是实话,也是痛楚,男人停了一下才继续说道:“那你说周围人都走了,你怎么不走呢?” “我走咧,你们咋办?”老人扬鞭将跑远的羊羔赶到自己的身边语气没什么波澜地说道。 我们?一群人面面相觑,老人家你可不是在我们来之后才不走的吧,怎么这话说得好像是等我们一样。 老人嗤笑一声,看着几个人的样子也不做解释,将两只羊身上的绳子握在手里,哼着不知道词也不知道调调的小曲儿沿着一看就只是踩出来的小路往山上去。 一直当做是为首人的徐永总想说些什么,但是看着老人一手拿着小鞭子在手上晃着一边哼着歌的样子,又不知道怎么去开口,怎么去打断他。 山路有点难走,但是好在并不远,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老人就停了下来,手中的鞭子往前指了一下道:“喏,就那个房子,你们先过去,我去弄点吃的。” “啊?”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老人已经将两只羊的绳子塞到了小孩子的手里,自己哼着曲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徐哥,我们怎么办啊?”一直没有说话的女人终于扭头轻声问道。 “过去吧,还能怎么办?”徐永沉默了一下,摆了摆手说道。 “可这万一是个陷阱”旁边的男人开口道。 “陷阱,陷什么阱?”徐永拧着粗眉,看了看孩子手中的两只羊,沉声说道:“你身上还有什么可图的吗?加起来恐怕都没这两只羊值钱。” 这句话让几个人沉默下来,是啊,衣不蔽体,无食果腹,他们还有什么可让人给他们设下来陷阱的价值吗? 几个人不再说话,往坡上面能够看到平地和一个屋子的地方走去。 大概因为刚过了冬,屋子外面的地里面没种什么东西,墙边砌着一个灶台,里面的灰还没有清理干净,也不知道多久没用过了。 徐永将两只羊的绳子缠在栅栏上,牵着孩子率先推开了门,吱呀呀的木门后面却是比想象中干净宽敞的厅堂,进门左边就能够看到一张床,被拉着的帘子挡住了一半。 墙的右侧的帘子证明屋子这不是一个只有一个屋子的小地方。 徐永拉过来一个椅子,扶着受伤的人坐下来,蹲下来解开了他腿上的布条,一层层揭开能闻到里面的血腥气,女人将孩子引到了外面,找了个盆去找水。 “嘶”随后一层贴着皮肉已经黏在了皮肤上的布料被揭下来,男人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二 不走 徐永很庆幸老人没有骗他们,他刚刚帮徐二清洗了一下伤口,老人就抱着自己衣服的前摆走了进来,来到桌边,将衣服摊开,里面的东西滚落到桌子上。 “伤口给我看看。”他扭头一边拍着衣服上的脏污一边说道。 徐永让到了一边,趁着老人正在研究伤口的时间扭头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有几根干瘪地干草药,几颗带着泥土的长叶草,还有一个小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最让他惊讶的是,桌子上赫然摆着一条盘了三四圈也要比他的头差不多大小的青鳞蛇,头和尾被绑在一起,是不是还有挣扎的颤动。 “没伤到骨头,就是冻伤到快发脓了。” 他正震惊着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老人的声音,他连忙走过去道:“那,能好吗?” “平常能,现在不一定。”老人砸了咂嘴。 “啊,这是什么意思?”徐永愣了愣不解地跟在老人身后问道。 老人一边拿着一个带水的大腕将药草扔进去随手涮了涮,眯着眼睛解释道:“平常能休息,现在,北漠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不过来就能好,过来就好不了。” “他们要是过来,我们能保住命就不错了,谁还会在乎这一条腿?”徐二有些愤恨地踢了一下腿,粗着声音说道。 徐永瞪了自家弟弟一眼,想要训斥,但是话在嘴里翻来混去好几遍,也没能说出来,半天后缓缓低下头骂了句娘。 “得了,你们在我这待着,比往城里去的路上安全着呢。”老人将药草擦干碾成了泥,又将盒子里的药膏倒出来一点搅了搅,蹲在徐二的身边给他包扎伤口,嘴上不忘了嘱咐道:“后面的那个屋子,你们去收拾一下吧,会生火的去外面把火生了,把水烧上。” 寄人篱下,没人敢拒绝,也觉得是理所应当的,几个人过去,屋子里就剩下徐二和老人,他低头看着自己伤口上绿色的草药,一边龇牙咧嘴一边问道:“大爷,你就,一个人住在这?” “是啊,以前有个孙子,我让人帮忙带城里了。”老人毫不在意地说道,手上的动作不停。 “那,要是有人来了怎么办?” “来就来了,我一个老头子,他们有什么好图的?”老人说着停了一下,抬头笑了笑,露出来几颗带着缺口的牙齿,眼中藏着自豪道:“你不要看我这地方这个样子,安全着呢。” “那老先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啊?”徐二更加好奇起来,什么叫这地方安全着呢,这不就是一个小山坡吗? “我以前啊,打猎的,就是一猎户。”老人虽然说得不在意,但是语气中还是有那么一些怀念。 伤口包扎好之后,老人起身活动了一下,拿着桌子上的蛇就走了出去,外面是徐永在生火,他出去的时候这个黑壮的汉子正坐在灶前发呆,似乎是听到了自己过来的声音,才连忙起来让了让。 他挥了挥手,拿了个盆在锅里舀出来半盆温热的水,袖子里面晃出来一个小刀掉到了水里,看到徐永不解的样子,老人哼了一声问道:“吃过蛇肉吗?” “没。”徐永很老实地摇了摇头。 老人挑了挑眉,走到一边处理着蛇说道:“今天吃蛇羹。” 哎,好嘞。 徐永搓了措手继续看火,他还有拒绝地余地吗,没有,大老爷们怕什么蛇,更别说已经成了羹的蛇了。 炖着米和白菜丁的蛇肉看上去比想象中容易接受多了,看了一眼端着碗吃着认真地女人,默默叹了口气,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老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避难啊?”徐永喝了几口粥,味道先不说,至少感觉胃里舒服多了,忍不住问出来他最关心的问题。 “什么时候北漠打到我这了,什么时候走。”老人端着碗夹了一筷子咸菜,想了想道:“不过胡同岗离着也不远,我觉得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为什么,非要等北漠过来啊?”徐二问出来所有人的不解。 谁家避难这么不慌不忙的,还等着人过来再走,万一跑不过,岂不是自己命都会搭进去? 老人的动作停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道:“北漠的军队过来了,能从这逃到城里的人也就没了,我就不用呆在这了。” 一众人除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孩子,都纷纷停住了筷子,徐永的手颤了颤,发现自己竟然一到这个时候,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也总算明白了老人之前那一句“我走咧,你们咋办”是个什么意思,他就是在等着他们这样的人,他们这样无依无靠独自逃亡的人,他们这种身无长物逃离铁骑的人,等着救他们,能救一个是一个。 等到北漠的军队过来了,也就没有值得等的人了,因为没有人能够活着了,他只有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也已经足够了。 但是老人也只是失神了一下,就重新恢复了之前淡漠的样子,低头喝自己的粥。 “老先生,在我们之前,还有人过来过吗?”徐二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一样,伸着头问道。 “有啊,前几天百里村的刚走。”老人嘬了口粥说道:“跟你们一样,民兵,受着伤,护着自村人逃走,百十来个,只活下来三个,爬到前面的坡那了。” 这句话不光回答了徐二的话,还直接将他们的身份和来源也说出来了,一想到自己刚刚经历过的刀光剑影和血海狼烟,几个人都有些发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痛苦。 没错,他们是民兵,北漠的铁骑有自己的一套行进方法,小部队沿着村落烧杀抢掠,之后大军行进起来便是一路平坦,而他们,就是尽量多纠缠那些先行军一段时间,好让自己身后的村民能够撤退,大多村落都一样。 而北漠大军从豫州一路北上,不过一个月,便要到了相隔一个州两座山的左淮谷了,他们这个小屋子,也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三 抛弃 小雨连着下了两天半,好不容易放了晴,潮湿的空气也没让人觉得舒坦几分,但是覃亦歌还是觉得比闷着舒服多了,趁着休息的时候牵着黑刺沿着路边晃悠,偏头看着周围挂着水滴的枝叶,手一拽一松便溅了满身。 但是也没有走出去太远就往回溜达,正见到方佑泽刚刚跟赵临章说完话,见她过来迎了过来道:“我们可能要改变一下路线,而且还要加快速度了。” “改变路线?” “嗯,不到五十五仕山,直接绕过去,到豫州北面,再往淮安关去。” “嗯?”覃亦歌不解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淮安关没有打过仗,”方佑泽这样扯了一句,就抿紧了唇道:“是个远居的好地方。” 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覃亦歌又觉得自己仿佛懂了一点,眯着眼睛想了想后说道:“你是说,他们没有护着周围村落城镇的百姓进城?” “护当然是护了的,”方佑泽冷笑了一声说道:“只不过只有周围几个村子罢了,太远的,他们怕遇上北漠的队伍。” “可是北漠的大军上个月才刚刚从豫州离开,怎么说也不会太快到达左淮谷吧?”覃亦歌的眉毛拧了起来。 “北漠当然没那么快,但是那些人害怕的心跑得可是比北漠的先行军快多了。”方佑泽带着讽刺道。 “那那些村子怎么办?” “不知道,肯定会大批地往淮安关逃散,至于已经被北漠遇到的”方佑泽没再说下去,覃亦歌也明白,他命由天。 她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如此朝廷,如此官府,自己的国家,竟然会败在这样一群人手里,同时还有些恍惚,不过几天的时间,方佑泽就愿意将他所厌恶的事情告诉她,是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卸下了防备,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呢? “行了,继续走吧,快马加鞭的话,应该五天就能赶到了。”方佑泽说罢扭头去牵自己的马。 覃亦歌在黑刺的头上拍了拍,轻声道:“辛苦了。”然后翻身上马。 其实覃亦歌并不看好这一次他们的绕路救援,说是救援,应该准确为掩护村民撤退,北漠大军上个月就从豫州北迁,从北漠境内祁山之后已经绕到了淮安关东侧的就已经有近五万大军。 而沿山侵袭的速度再慢,也不过两个月,他们就算快马赶到,恐怕存留下来还没有被北漠铁骑践踏的村子也不会有多少个了,最坏的结果,他们来晚一步,不光没有救到人,自己还会被困住。 但是这是方佑泽的决定,现在的她还没有反驳的权力,况且救人这种事情一向没什么好拒绝的,或许他们真的会顺利的呢,虽然她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 其实那一日见过顷舷河之后,她就很想看看五十五仕山了,但是无奈行程紧急,只来得及远远地看一眼,跟平常的山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树木更少一些,所见处更多的是突兀的岩石。 快要绕过去的时候能看到中间有几座奇峰乍起,高耸入云,在周围的绿树山坡中,像是绿色的棉花团中间藏着的一把匕首。 方佑泽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这是曾经太祖拜天的地方,中间的就叫仕天峰,上面还有当年的祭台。” “我们回来的时候,能爬上去看看吗?”覃亦歌没忍住,盯着那座山峰问道。 方佑泽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笑了一下道:“如果能回来的话。”说罢双腿加紧马肚,又催了两下。 覃亦歌赶忙跟上,同时有些无奈,看来王爷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计划有多么危险啊,或者,其实他每一次出征都是带着这样的想法的吧,如果能回来的话。 在小屋子里住了两天,徐二总算能够稍微地下地走走,一来是没伤到骨头,二来老人的药确实神奇,他难得心情颇好地坐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的山头。 上面有一群劫匪,老人叫他们黑匪子,逃亡到这里的时候,他们遇到了,如果不是处于几天来的紧张,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让女人带着孩子藏了起来,他们失去的恐怕就不只是一条人命,一条腿了。 老人每天只是牵着羊出去溜达,到中午的时候回来,下午就上山不知道忙些什么,不过这个屋子这几天确实是挺安全的,只是不知道能够撑多长时间。 他闭上眼睛,阳光下面的眼帘内一片通红,不知道被这样的颜色刺激到,还是人真的不能够闲下来,他的大脑中开始不断地出现杀伐喊叫的声音。 身边倒下去的兄弟,背后呼号的孩子,眼前挥舞着刀剑,叫喊着的敌人,还好他们村庄的背后是山,他们烧掉了一条街当做屏障,只拖延了不到一天的时间。 全村不过五十多个人自愿组成的民兵队,在丛林中用并不精湛的兵法与敌人纠缠,第一天晚上,还剩下四十多个,箭用完了。 第二天晚上,还剩下二十个人,他们即将穷途末路,第三天晚上,北漠军找到了他们的栖息地,藏匿,追逐,屠杀,天亮之后,只剩下六个人,有两个是不愿意离开的女人和孩子。 三天时间,应该够村民们离开了,北漠军回到了村子里吃喝庆祝,他们沿着自己熟悉的山路离开,路过的空村子里面还有勉强能用的东西,这让他们舒服多了。 但是同时也知道了,离他们只有十几里的村子,已经被官府的兵接走了,但是没有人来管他们,他们就像是被仍在山林中抛弃的孩子一样,因为太远,太危险,索性就不要了,自生自灭。 他越想越生气,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南梁的子民,他们就要遭受这些家破人亡,为什么官府甚至不愿意派人提醒他们,敌人要过来了,为什么南梁不能将北漠驱逐出祁山外? 徐永握紧了拳头,猛地睁开了眼睛,身边的徐二正有些焦急地看着他,见他醒来连忙道:“大哥,你做噩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四 放箭 噩梦? 是啊,战争的时候,谁不是活在噩梦里的呢? 徐永摆了摆手,重新在椅子山摊平了身子,呼出来一口气,徐二有些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大哥,你说咱大梁能赢吗?” “我不知道,但是不赢的话我们可能会死。”徐永瞎说道。 徐二拿着一个木棍在地上戳着道:“要不是运气好,我们可能在这之前就死过了,大梁根本就救不了我们。” “他不是救不了,他是抛弃了我们。”徐永突然放冷了声音说道。 面对战争,他们拼命活下去,到头来发现被自己的国家抛弃,这种感觉真他娘的。 第二天,左淮谷有些阴了起来,徐永从屋子里一出来,就见到徐二瘸着腿从坡下往上跑着喊道:“大哥,快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 徐永扭头往屋里喊了一句:“北漠的军队要来了。”说罢就冲下了坡扶着徐二问道:“怎么回事?” “我才刚刚下山,夏老就让我来通知你们,让你们赶紧收拾东西,我还没问清。”徐二微微喘着气说道,混的熟了,才知道老人姓夏。 好在前几天他们就已经安排好了逃跑的时候应该怎么办,收拾起来快的得很,刚刚收拾完,就见到老人赶着羊上来,徐永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夏老,怎么回事,北漠的军队已经过来了吗?” “嗯,对面的黑匪子已经跑路了,多半是知道要到了,我们离他们不远,也收拾收拾准备走吧。”夏老一边说着,解了两只羊的绳子,什么也没再收拾。 徐永想了想,没开口提醒,虽然只相处了几天,但是总觉得老人做任何事情都让人很安心,他开口提醒反而有些班门弄斧的刻意。 就像之前老人说的一样,小夏村离他们住的地方不过十几里的路程,牵着羊,带着孩子也走不了半天,村子里面比想象中地还要荒凉。 沿着田埂走到村口,就能够看到成排的院子,这一片的村子都是临着山的,不少人家都会上山采药,卖给过路人,或者送进城里,所以很多人家的院子里都会有晾晒着的草药,但是现在,大概他们还是有时间收拾东西离开的,大部分院子里面都看不到什么东西。 老人沿着通过村子的大路向前走,在一个路口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脚步,扭头在四周来回看了几眼,时不时在空气中动动鼻子。 “怎么了?”徐二扭头小声向徐永问道。 徐永只是摇了摇头,老人是猎户,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是并没有因此而感官迟钝,这样停下来,大概是发现了什么吧。 他正警惕地看着周围的情况之时,老人突然沉声说了句:“快走!”说罢自己带头,向着道路的另一端小跑,然而没跑出去几步,就猛地停了下来,在老人面前突然从土里面弹出来的绊马索看起来十分可笑。 但是他们都清楚,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几个人往一起聚了聚,分别面对着几个方向,将女人和孩子护在了中间。 绊马索被扔到了地上,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粗壮男人从一房子墙角的树后面走了出来,两只手拍了拍说道:“我还当是谁呢,这不是夏老头吗?” 徐永对于在这种明明就是要动武的时候还穿着宽袖长袍的行为有些不解,但是在男人越走越近的时候,他总算看清了男人的脸,握着一把刀的手瞬间收紧,关节泛白。 黑袍男人向后挥了挥手,从身后走出来十几个男人,虽然穿着粗糙,打扮拙劣,但是一样的是,每一个都让人觉得粗莽无比。 跟徐永一样,徐二和另一个男子早已目呲欲裂,身边的兄弟被抹杀的场景一次次在眼前回放,下一瞬,他们就恨不得冲到上面将那个人千刀万剐。 老人的脸上没什么变化,将手中的两只羊往前扯了扯,冲着男人说道:“没别的东西,羊给你们,放他们走。” 听到这话,对面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都爆发出来笑声,为首的男人更是伸出一只手指着老人,笑得喘不上气,呼哧呼哧地说道:“哎,你们听到了没,这个死老头说要把羊给我们,换他们活着的一条命呢哈哈哈哈” 徐永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只觉得怒火攻心,如果不是老人一直用一只手挡着他,提醒着他,恐怕他早就冲上去跟他们拼一个你死我活了。 但凡是冷静着的,就能够知道,这种场面,他们几乎没有赢得可能,对方数十人,个个威猛不说,武器更是刀枪箭齐全,他们一共就六个人,三把刀,还聚齐了老幼妇。 他刚刚准备说话,正笑着的黑袍男人突然就变了样子,收起来了脸上的笑容,恨声说道:“两头羊就想活命?老不死的,我身上被狗咬的口可还在呢,这笔账,我们今天一把算清!” 老人的脸色阴沉下来,灰黑色的胡子颤了颤,吐出来两个字:“是狼。” “你奶奶个腿!”男人大叫起来,手中拿着一把一米的大刀向着几个人走过来,脸上的杀气毫不掩饰:“我管你狼还是狗,它就是狼狗,也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我告诉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我黑三,今天就要开荤,吃人肉!” 徐永往老人的身侧站了站,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女人和孩子的颤抖,颤抖的还有身边的夏老,后者似乎隐忍着什么,颤声说道:“跟我算,让他们走。” “你个老不死的身上有什么肉,”黑三手里的大刀来回转了两圈,突然咧出来一个笑容:“哟,还有小娘儿们呢,兄弟们,女的能吃两顿,哈哈哈哈!” 听到他的话,后面慢慢围上来的人都发出来下流又恶俗的笑声,徐永只觉得眼前一片红火,手中的刀想也不想地就横在了老人身前,但是黑三却停也没停一步,往后挥了挥手,声音残忍:“放箭。” 什么? 徐永下意识地朝刚刚手中有弓箭的人看去,只看到远处一个黑点飞速向自己接近,就像曾经接近自己的兄弟一样,没有给人任何反应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五 箭法 比他的反应更快的,是从耳边擦过的一阵风,耳朵上一热,他就看到另一支箭从斜方向打到了向他飞来的箭上。 两支箭羽分道扬镳之后,一只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到了地上,另一支继续前行,一道刺入皮肉的声音传来,黑三捂着肩头大叫了一声,飞过去的箭支已经深深刺入他的体内,留在外面的白色箭羽还带着颤动。 夏老将手中的一柄小刀收回到腰间挂着的袋子后面,扭头看向旁边,一匹黑色的马正踏着尘土飞奔而来,刚刚正是听到了马蹄声,他才没有立刻动手的。 “谁!给老子弄死他!他奶奶的”黑三捂着肩头,怒声喊道。 覃亦歌在马背上松了一口气,好在武功已经大不如中天的时候,但是因为一直很喜欢,所以箭法倒没有退步,当年如果不是因为一把弓,自己恐怕早就死在吴皇后的手里了。 听到这句话,她拽着黑刺一边绕路一边将手中的弓箭毫不犹豫地搭起来,对准了男人的头颅,手指松开,箭羽破空,刺入男人的眉心,甚至没让他把最后几个字说出来。 原本已经抬起来自己手中的弓箭的几个男人,见到这一幕,互相看了几眼,都有些不知所措,就在这个时候,从他们的背后,也响起来了并不杂乱的马蹄声。 大约十匹马,从村子不同的角度绕了出来,将他们围了起来,坐在马上的每个人身上都是精致的铠甲,手中拿着锋利的长矛,看着闪着银光的利刃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几个人互相推脱了几下,纷纷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了下来。 覃亦歌骑马来到徐永几个人身边的时候,从黑刺的背上一跃而下,落到了夏老的身边。 “小姑娘箭法不错啊,练了不少年吧?”老人看着面前带着面纱的女子,脸上难得的带上了笑容问道。 赵临章闻言不满地皱了皱眉,下马道:“这可不是小姑娘” 覃亦歌抬手挡住了赵临章的话,在心里算了算,一时间没得到一个答案,只好笑着随口应道:“嗯,挺多年了。” 老人也不在乎赵临章刚刚说的话,笑得更加爽朗:“那挺好嘞,我当年也是一把手,现在,老了啊” “老先生是宝刀未老的那种吧?”覃亦歌摇了摇头笑道。 说话间,剩下的一众匪子都已经跪成了一片,颤颤巍巍地求饶,徐永看着身边一袭红色劲装的女子,心中知道她绝不是普通人,原本想要亲手报仇的心在这个时候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从村子的另一边冲出来几匹马,一群人,呼喊着难以听清的词句,手中拿着大刀,却没有挥舞起来,正忙不择路的向这边奔过来。 “看来拦住了。”覃亦歌看了一眼,并不太在意马上就要接近他们的队伍,淡淡地说道。 但是徐永这些不明情况的人,只是看着那些队伍,身子就止不住地颤了一下,他们怎会认不出来那种护额的装束,大刀的样式,那是北漠的人,他们就是从这样的人手中流落出来的幸存者。 在他们惊惧的目光中,从村子后面的树林中很快又冲出来一队人,跟前面的呼号奔逃不同,后面的人骑在马上,雄姿英发,为首的人身着银甲,手中一柄长矛扔出,直直刺入正在马上逃跑的一个人身体中。 赵临章听到覃亦歌的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也不去管那边的情况,想了想,还是问道:“怎么处置这些人?”虽然按照他们的习惯,都是格杀勿论的。 覃亦歌扭过头,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声音冰冷:“杀了。” 不光赵临章有些惊愕,旁边的徐永也有些惊愕,似乎并不是对于这些人的下场而震惊,更多的,是惊讶这种出自于这样一个女子之口。 “不要,不要,军爷!” “军爷,饶命啊!” “军爷,我们也是大梁的子民啊!” “我们是实在被逼无奈啊!” 说实话这真的是很拙劣又普遍的借口,覃亦歌眯了眯眼睛,将手中的黑刺交到了赵临章的手中,后者一愣,有些不解。 覃亦歌已经从一侧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来到之前拿着箭的人面前,淡淡地问道:“被逼无奈?被什么所逼,因什么无奈?” “被”跪在地上的男人有些慌张地来回看了看,哭着喊道:“被北漠战事,连饭都吃不上,所以,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啊!” 覃亦歌微微皱了皱眉,手中弓箭搭上,对准了男人道:“城中之前可有接纳流民?” “山中路上可有食物?” “欺辱女子杀人灭口,可能让你果腹?” 三个问题问出来,男人霎时间哑口无言,身体不停的颤抖,但是眼前的箭头却无比平稳,他仰头看着自己面前闪着银光的箭尖,那也是他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幕。 “不过是只会将刀刃对准自己国家弱者的懦夫罢了,死有何辜?”覃亦歌看着自己面前缓缓倒下来的身子,微微皱了皱眉。 她杀过人,见过死人,也见过战场,若说心里没有一丝不舒服恐怕是不可能的,但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三个月过去,她怕也就没时间不舒服了。 身后传来男人纷杂的求饶和哀嚎声,还有手起刀落的声音,覃亦歌伸手牵过黑刺,手中弓箭搭上去,对准了骑着马准备往另一个方向逃跑的人,想了想歪头问道:“需要留活口吗?” 赵临章看了一眼已经解决掉在地上跑着的最后一个男人的方佑泽,咳了一下说道:“留一个吧。” “嗯,”覃亦歌手中的弦松开,顺口说一句:“这马要是也能留着就好了。” 赵临章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好又咳了咳。 方佑泽骑马直到覃亦歌身前几步的地方才拉住了绳子,从马上一跃而下,看着不远处从马上摔下来的男人,毫不掩饰地夸赞道:“王妃好箭法。” “王妃?”徐二失口喊了出来,几个人脸上都露出震惊的表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六 姓覃 “王爷的队伍也果真骁勇。”覃亦歌几乎是习惯了一样回敬道。 他们得到这边有一对北漠先行队之后,他们原本的打算是由方佑泽带领一队人将他们由山林赶到村子大道,再由她这边的另一队人拦截,彻底围剿,谁知这边遇到了黑三他们的事情,但是围剿倒是根本就不需要,追杀就已经很成功了。 人很快就被带了回来,果不其然,马没有留住,没了身上的累赘,逃得更快了,赵临章从手下的手中扯过来大腿中箭,还在哀嚎的北漠士兵,扔到了方佑泽的面前:“王爷。” 虽然看着方佑泽身上逼人的昂扬气质,几个人也能想到这绝不是什么小人物,但是说在这个小破村子,还是要打仗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王爷,一个王妃,说出去吹牛怕是都没有人信的。 “这两位是长靖王爷和长靖王妃。”虽然方佑泽有意不作出宣扬身份的意思,但是话都出来了,还不如做了全套,只好冲着几个人解释了一句, 一群人愣了好一会儿,徐二用力扯了扯徐永的袖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想中远在庙堂的王妃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几个人还是跪了下来,冲着覃亦歌二人拜了拜:“多谢王爷王妃,救命之恩。” “不必多礼,”方佑泽摆了摆手,伸手将地上的孩子扶了起来,顺口问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 “回王爷,我们是从豫州边的胡同岗过来的。”徐永回答道。 “嗯,走吧,本王送你们进城。”方佑泽略微想了一下所谓胡同岗的位置,点了点头道。 一直站着没动的夏老闻言率先牵着羊往前面走去,徐二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但是面前的几位贵人真的没有在意这个人不敬之举的意思,总算是送了口气。 马匹比人要少了几匹,几个人互相挤了挤之后,总算继续往淮安关赶去,徐二带着老人和孩子坐在后面拉东西的马车上,看着一马当先的方佑泽离远了之后,他才小声说道:“夏老,那可是王爷,你怎么礼都不做一个呢?” “你们谢的是救命之恩,我又没有让他们救命。”夏老哼了一声说道。 “可那是当今王爷和王妃啊,这次是他们不计较,下次说不定就没这么好说话了。”徐二有些无奈地劝道,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他们确实救了我们。” “王爷咋咧,我又没受过他们什么恩惠,”夏老翻了个白眼,也停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大不了我把羊送给他们当谢礼了。” 他是个自在惯了的人,不是不知道看见大人物应该跪一个什么的,但是人活到这个岁数,他不想把这些虚无的放得太重,容易让人失了心。 “可是那是长靖王啊,”徐永往车子里挤了挤说道:“这些年要不是有他在东境,恐怕我们早就活不到现在了,北漠也要比现在猖狂得多。” “那是你觉得,”夏老昂着头说道:“我老头子还没亲眼见过呢,他这次要是把淮安外面的北漠军队打走了,别说跪下来,一步一磕头我都没问题。” 徐二绷住了嘴,不在劝说什么,他再说下去,说不定被动摇的就是自己了。 淮安关越来越近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小夏村剿灭了一队人的原因,北漠军的进程要慢上了许多,让方佑泽稍稍舒心的是,从小夏村往淮安关去的路上,村民都已经早早地撤离了,当然,与此相对的,也就是说明,小夏村以南的村落,已经全部被北漠踏入。 —— 大燕京城,覃亦琼站在城墙之上,手指覆在冰凉的砖石上,看着城墙之外的远方,有寒风吹过来,他微微眯起来眼睛,头上绣着竹叶的发带飞扬,身上的长衫被风吹动,勾勒出来里面并不健硕的身材,这样如玉的人本不应该走上战场。 他生来就是捧着书卷,吟诵诗句,泼墨挥毫,书笔千章的模样,显然覃亦肃也是这样认为的。 “你不该去那种地方。” 耳边响起来没什么起伏的声音,覃亦琼收回来有些微凉的手指,松了一口气问道:“那三哥看来,我应该去什么地方?” 覃亦肃抿了抿唇,站在他的身边道:“你如果留在父王身边,他会很开心。” “是吗?”覃亦琼扭头看着身边冷毅的男子,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说话却毫不留情:“可我若是依照三哥的意思留在京城,父王绝不会开心的。” 言下之意,我留下父王会开心,但是我若是因为你想让我留下来,所以留下来,那其中的意思就大不一样了。 覃亦肃的唇角颤了颤,停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就这样将自己扔到战场,有想过皇后娘娘的感受吗?她可只有你这一儿子了。” “三哥。”覃亦琼突然无比郑重地叫了一声,看着覃亦肃的侧脸,脸上蒙上了淡淡的哀伤,直到后者扭头看向自己,才继续说道:“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覃亦肃握着腰侧的剑柄的手顿了顿,覃亦琼已经继续说道:“曾经,我从未想过我们兄弟之间要争夺什么,我以为大燕是政治清明,太平昌盛,我以为覃家,是兄弟和睦,信任无间,我以为我们绝不会走上这条路。” 覃亦肃看着面前要低上自己半头的男子,缓缓摇了摇头道:“这世上,只要有人心的地方,就不会有所谓的政治清明,信任无间。” “直到亦歌出嫁之前,我都没有做好要争什么的准备。”覃亦琼深呼了一口气,一只手重新扶上城墙,遥望着南方道:“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是要我辅佐你坐上那个位置,我也毫无怨言。” “人都是会变的,”覃亦肃声音微冷下来道:“你也变了不是吗?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也绝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的。” “为什么要把她送走?” “不参与到这种事情里面,对她来说很好。” 覃亦琼仿佛跟面前的人聊不下去一样,一边往楼梯的方向走一边说道:“可是她姓覃。” 覃亦肃没拦他,身后的脚步声远去之后,他才碰了碰城墙,轻声道:“现在不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七 过节 覃亦琼走下城墙,立刻有人过来给他围了披风,一脸心疼:“王爷,城楼上风大,怎么也不提前围上?” “抱歉,仁叔。”覃亦琼低头轻声道了一句。 面前的人这副模样,别说是王爷,纵然是普通家里的孩子,长辈哪里还舍得责怪,仁叔叹了口气给他拉紧了披风问道:“王爷接下来要回府吗?” “不了。”覃亦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看着南方缓缓说道:“去,看看四哥吧,这次回来,还没有去看过他,他恐怕都要怨我了。” “哎。”仁叔弯腰应下,引着覃亦琼走向一边的马车。 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围帘的朴素马车缓缓向着城外驶去,里面坐着的白衣男子手中握着一把精巧的匕首,锋利的刀锋后面反正浅浅的蓝色光芒,古朴的手柄颜色映衬着男子的手指更加苍白修长。 看着手中的匕首,覃亦琼突然觉得鼻尖有点发酸,连忙仰头眨了眨眼睛,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正如方佑泽以前所说,淮安关没有打过仗,没有承受过攻击,如果不是上面淮安两个字,巨大的城门恐怕要让人觉得到了京城,而不是边境。 “安河伯不是一个好招惹的人。”方佑泽骑在马上,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突然开口说道。 这个人覃亦歌知道,京城陆家百年里面难得见到的武人,陆禹衡的二叔,曾在北漠立下大功,册封安河伯,几年前因为疏于军队管制,上层克扣军饷,部下贪抢军功,而被贬至淮安关。 但是梁帝到底是看在陆家的面子上,而且犯错的终究不是他本人,只不痛不痒地罚了一年俸禄,甚至连爵位都没有降低,便将他扔到了这个清闲偏远的地方。 安河伯这些年高枕无忧,清闲自在,只是没曾想到,有一天战火竟然被引到了这里来,恐怕这些年的生活早就将他身上的疆场热血磨了去,若不然手握此处一关,两万兵力,又怎会连出城护佑百姓都做不到呢? “不好招惹?”覃亦歌倒是有些好奇:“王爷都动他不得?” “他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好怕的,但是陆家可不是谁都想招惹的。”方佑泽摇了摇头道,况且他这个王爷,又不如别人那般风光。 “可是陆家真的会保这个,只有虚名的人吗?”覃亦歌尽量找了一个温柔一点的形容词。 “为什么不保?”方佑泽冷冷一笑说道:“全京城可都知道,安河伯可是救过陆家独子的人,陆家是会选择忘恩负义,还是选择无情无义呢?” 陆家什么都不会选,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他也一定要尽力保一下安河伯的。 “王爷这么说,好像已经知道安河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方佑泽扭头道:“放弃百姓还不算吗?” 覃亦歌抿了抿唇,看向淮安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放弃百姓当然算,他们都知道这应该是一个人的污点,但是他们知道没有用,如果不是有证据摆在面前,告诉坐在上位的人,这个人切切实实地伤害到了国家利益,他们便不会将这当作一回事的。 方佑泽显然也没有将这种火随便就撒在别人身上的意思,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队伍,对赵临章道了一句:“准备进城吧。” 北漠军多在淮安关东侧,而他们要进的是淮安关的南门,只要小心一些便是了,还要准备什么呢? 覃亦歌想了想,没有问出声,并且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在他们接近到城门还有数十米的时候,城门顶上便立刻出现了一排弓弩对准了他们,二话不说便有不可计数的箭射出来。 “这可不是放箭的好距离。”赵临章自言自语了一句,在弓弩出现的时候便用力夹了夹马肚,向后挥了挥手,猛地向着城门飞奔而去。 早早聚集在一起的队伍形状让飞过来的箭矢更加密集,让他轻易便驾马往一边绕了过去,手中举起来一块令牌喊道:“长靖王奉命领兵御敌,速速打开城门!长靖王奉命领兵御敌,速速打开城门!” 所幸箭矢只有一波,方佑泽和身后的队伍默契地合成一队又分开成两队,绕到了城门口前的位置,赵临章依旧喊着那句话,来到了方佑泽的身边。 楼上传来能够听到的喧闹声。 “长靖王?是长靖王?” “快去开城门!” 覃亦歌仰着头有些累了,扭头不解地问道:“安河伯跟王爷有什么过节吗?” “你怎么知道?”方佑泽顺口问道。 “王爷若是把旗子亮出来,岂不是会更加容易进城吗?”覃亦歌笑了笑说道。 “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王爷不亮出来,难道不是因为知道,就算亮出来,也还是会有这么一遭?草木皆兵也不过如此了,所以王爷早就知道安河伯不会让你轻易进城,如果不是早些时候就有了过节,还能有其他的什么原因吗?” “王妃真是聪明,”方佑泽抬头看了看头顶“淮安”两个大字,笑了笑说道:“其实很简单,当年克扣军饷的事情,是我向父王举报的,也是我负责查处的。” “这样啊。”覃亦歌点了点头,这样看来,安河伯记恨长靖王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当然,是在本性如此的人的情理之中。 两人说话的时间里,城门已经被人缓缓打开,从城内涌出来两队士兵,迅速将他们围到了中间,长矛对着的样子,与其说是迎接,不如说是要押送。 方佑泽向着覃亦歌递了一个“就知道会这样”的眼神,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为首的一个人,冷声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北漠狡诈,我们只是验明身份罢了,还请王爷勿怪。”那人昂首说道。 方佑泽淡淡一笑,向着赵临章挥了挥手,后者已经从拿出来圣旨在几个人面前,看着面前慌张跪下的人,冷笑着说道:“验明身份自然是可以的,只不过这圣旨是给安河伯的,你们还没有接旨的资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八 安乐 淮安关地势并不高,好在东门外面不只是平川山地,还有一截右淮涯,大大限制了北漠的行进,外围为淮安关,内城随之称为淮安,这种习惯倒不是所有地方都有的。 而淮安关的安河伯倒是和覃亦歌想象中的不一样,本以为会是像是黑三那样的武人模样,但是面前身着紫色暗纹长衫的男人却分明是带着些许文气的,想象不到会是一个领兵打仗的,也想象不到会是一个抛弃百姓的人。 不过想想陆禹衡的模样,也能够想得到,陆家说不定还真找不到一个长相粗猛之人。 “王爷远到至此,实在辛苦,小的们害怕是北漠人假扮想要混入城中,故而放箭,还请王爷勿怪。”安河伯接了旨连忙迎上来,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无妨,如此警惕之心,本王怎会怪罪。”方佑泽笑了笑摆手表示自己不介意,来回看了看四周后丝毫没有转折语地道:“北漠现在怎么样了?” 安河伯脸上的笑容微微尴尬了一下,顺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院子道:“我这就让将士过来,请王爷到偏厅稍候。” 方佑泽却完全没有领情的意思,自顾自向着门外走着道了一句:“不用了,本王去东城门看看。”说罢已经转身向着府门外走去。 安河伯原本要引路的身子停住,扭头看着方佑泽离开的背影,放在身边的拳头握了握,终究没说什么,甩了甩手,还是让两个人跟了上去。 覃亦歌一直站在门口的地方,让徽奴去收拾了东西,自己则跟着方佑乾再次上了马往城东都去,大路上虽然多了不少流落到底的村民,但是摊贩依旧,喧闹依旧,完全看不出是要经受战争的模样。 她更加不能够理解了,既然北漠根本就没有给淮安关什么战争逼近的压迫,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敢出去将一路上无处庇护的村民带回来,况且若是真的打起来了,城中也未必是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什么这里面的居民也不离开呢? “这里安稳得有些过分了,对吧?”方佑泽也并不着急,慢慢地在路上往城东晃悠着,扭头看了一眼覃亦歌带着疑惑的样子,笑着说道。 “至少不是一个兵临城下的地方会有的样子。”覃亦歌往前快步赶了几下拧眉说道。 “那就说明还没有兵临城下。”方佑泽说罢,突然停了下来,从马上一跃而下,往路边的一个摊位走去。 覃亦歌愣了愣,下马慢慢溜达过去,还么看清那是一个卖什么的,前者已经捧着一包油纸扭过头来,将手里的东西伸过来笑道:“豌豆黄,要不要尝尝?” 她看着面前切成小块的似乎能够看到一粒粒豆子凝成的点心,伸手捏起来一块,却没有立刻吃下去,倒是觉得有些好笑,分明刚刚还是一脸关心军事的样子,现在可就笑嘻嘻地买点心吃了,是该说他心大,还是该说他善变呢? 方佑泽已经毫不客气地先咽下去一块,一边重新上了马一边说道:“京城倒是也有这个,只不过论正宗,还要数淮安的。” 覃亦歌无奈将手中软糯的点心塞到嘴里,骑上了马,旁边的方佑泽才甩了甩缰绳,催促着向前走去,她跟上去问道:“王爷觉得他们不进攻的原因是什么?” “大概是在等待什么机会,还要好好探探才能知道,”方佑泽沉声说了一句,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更想知道,安河伯不散播消息,将百姓全部留在城内的原因是什么。” “他觉得我们能赢?”被他这么一说,覃亦歌也有些好奇起来,不由得思索着说道:“可是他并不像那种,会相信别人的人吧?” “所以,他相信他自己能赢。”方佑泽说罢勾唇笑了笑:“那到底是什么给了我们这个,老将,这种信心呢?” 覃亦歌不是很想这样没有目的地妄自揣测,低头没再说什么,只不过安河伯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要是跟将军的年龄来说,大概,还真不能算是一个老将,甚至是正在壮年时候的年纪。 城墙上的士兵并不多,这种五步一岗的状态若是放在平时还算严谨,可是在战时,这完全就是松懈的状态,再想想之前他们在南门时候遇到的,方佑泽几乎要对战士们的松中有紧,紧中有松鼓鼓掌了。 他回过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覃亦歌,后者脸上同样带着浅浅的讽刺,这让他觉得自己还算是有个在心里交流了一下感受的,倒也没有那么无聊。 城门头上面的哨岗是最高的,方佑泽两步跨上去,看着眼前大片的平原还有远处的山头,还真的是没有兵临城下啊,岂止是没有,如果不是一路上见到了北漠的烧杀抢掠,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不是说,月初的时候,北漠的大军就已经到了淮安关东边吗,这不会是北漠送进来的假消息吧?”覃亦歌扶着城墙慢慢走上来问道。 方佑泽歪头问道:“王妃知道什么叫做,欲擒故纵吗?” 覃亦歌想了想,没有立刻将话说到底:“算是知道吧。” “北漠说不定也知道呢,”方佑泽盯着山头的地方解释道:“消息说是北漠给的也没有错,就在半个月前,他们在那个山头,看到了北漠的旗子和军队,不过也只有一天,他们就撤了。” “安河伯压下去的就是这个消息?”覃亦歌有些明白过来,依旧拧着眉头问道:“但是城里面可是有被北漠夺掠过的村民的,城中的居民竟没有因为这事情有什么骚动吗?” “这就是安河伯的厉害之处啊,这里可是淮安关,是距离一直以来的战场只有几个山头但是却从来没有被牵连到的地方。”方佑泽笑着解释道:“夺掠村庄这种事情北漠一直都在做,但是从来没有攻打到城里来啊,这次为什么要成为例外?” 覃亦歌闻言沉默了许久,才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沉声道:“果真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四十九 很坏 方佑泽对于覃亦歌突然说出来的话已经不想表示出来惊讶,尽量让自己适应一下这真的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小公主模样的人。 “那王妃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办?”他问道。 “不敢造次,王爷才是这地方的当家,”覃亦歌连忙摆了摆手说道。 “那若是本王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派人过去摸清楚北漠的底细呢?”方佑泽半真半假地说道。 覃亦歌自然明白方佑泽只是想表示他们可能要涉险的意思,但是还是没忍住眨了眨眼睛道:“难道,北漠里面没有王爷安插进去的人?” 方佑泽一时无言,两相交战的队伍,若是互相没有彼此的奸细,怕是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的,只不过这也是让他最为担心的地方,他们在北漠军中安排的人,此时竟然没有一个人送信过来。 是因为陷入了无法送消息出来的地步,还是因为,那种最坏的情况,方佑泽并不是很想去面对。 覃亦歌自然也知道这实际上算是军中机密了,也没打算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什么,拧了拧眉将话题拉了回去,不解地问道:“难道王爷想要” “是。”方佑泽丝毫没有避讳地说道。 这下反倒轮到覃亦歌惊讶了,她抬头看向方佑泽,因为迎着阳光,不太能够看清楚后者脸上的表情,她只好歪头问道:“这么重要的行动,王爷就这么告诉我,已经不怕我是太子殿下的卧底,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了吗?” 方佑泽从瞭望台上一跃而下,来到了覃亦歌的面前,脸色比平时要冷峻得多,笑了笑说道:“当然怕,但是要是说出去,对王妃可没有任何好处。” 覃亦歌抿了抿唇,看着自己面前不过几寸距离的俊美脸庞,越发看不透这个人心中所想,在所有人都觉得重要的事情上,他反而表现得不在乎,哪怕事情关乎他的生命。 其实她也知道,就算她真的是方佑乾派到方佑泽身边的人,她也不会将这种事情随便说出去的,先不说她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就算没有人怀疑她,她回到了京城,一个个刚刚嫁过来,就失去了自己丈夫的敌国公主,也不会过上多么舒服的生活。 就算这个王爷不得宠,但是不管是对于梁帝还是百姓来说,至少,这个王爷十分有用。 她转头跟上去方佑泽离开的脚步,想了想还是问道:“王爷打算什么时候过去?” “王妃是会看天气的,不如帮本王算一个黄道吉日?”方佑泽快速迈着大步子,也不管身后的覃亦歌小跑着才能够跟上自己。 “可我可不是御史台的人。”覃亦歌连跳了几个台阶总算跟了上去,看着毫不停留的方佑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王爷这可不是想让我算天气的样子。” 两个人已经到了楼梯下面,方佑泽停住转身看了看身后脸色有些微红的女子,皱了皱眉:“王妃这种体力可不像是练过武的人。” 覃亦歌没说话,抬头看了一眼方佑泽,平静的样子表示自己还是呼吸均匀的,而脸红只不过是身体每次稍稍运动得过了头就会有的反应罢了。 方佑泽点了点头,明白过来,将手中还没吃完的豌豆黄塞到了覃亦歌的手中,一脸好笑地说道:“好了,王妃身体虚弱,就在这里等会儿吧,本王去将马牵过来。” 覃亦歌还没来得及说话,手心里刚刚感受到豌豆黄上尚余着的温热,面前的人已经转身离开,她将纸摊开,捏了一块塞进嘴里,挑了挑眉,好吧,这可是王爷的伺候,却之不恭,却之不恭。 她站在墙边的位置,看着方佑泽从牵着马的士兵中拿过来缰绳,然后转身向着她走过来,并没有太多装饰的红底里衫和黑色短外罩勾勒出来修长的身姿,如果不是脸上总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笑容,恐怕真的会让人不由地陷入这种,夕阳,马匹,清风,古城墙组成的画卷中去。 他们没有回到安河伯的府上,而是住进了淮安关内一个曾经的将军府,显然是提前安排过的,里面已经收拾的干净利落,覃亦歌走进正厅的时候,旁边的沙盘,地图,兵器,都给人一种战争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覃亦歌不得不承认,在这种事情上,赵临章绝对是方佑泽的得力助手。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晚饭竟然是白粥,并没有嫌弃的意思,只是她一直以为人在长途奔涉之后总会给自己安排些好的让自己享受一下的,现在看来方佑泽是要让他们做好战场的准备了。 —— 反观长靖王府,倒是沾了他们一早就离开的原因,就算没有他们,府里面一样打理得井井有条,宣娘反而有些无所事事起来,黄昏的时候坐在院子里面刺绣。 澄心准备好了几个人的饭菜,跑过来刚准备叫她,就被她手上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不由得说道:“宣娘你的手艺真的是太好了!” 宣娘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扭头无奈地说道:“就你嘴甜。”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上停留在白色帕子上的两只飞舞的黄碟,还有一只还没有成形,也不知道这丫头夸得是什么。 “是真的好看嘛。”澄心嘟着嘴,来回看了一眼四周,低头轻声说道:“宣娘啊,这都已经好几天了,我们真的不叫青梅吃饭吗?” “她既然不愿意跟我们一起吃,何必叫她?”宣娘引线的动作停了一下,继续将线拉出来,淡淡地说道。 “但是公主,不是,王妃也没有说应该怎么对她,我们就任由她这样吗?”澄心低头不好意思地说道。 “任由她怎样?”宣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澄心,王妃给过青梅无数次机会,她如果自己不愿意拯救自己,你对她表示再多的好意都没有用的。” 澄心低着头,微微敛下来眼眸,语气中带了些许的不知所措:“那,青梅,要是真的很坏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 刘叔 “多坏才能算是很坏呢?”宣娘觉得好笑,像是逗弄孩子一样问道。 “她,要是想害王妃”澄心仰头说出来半句,就说不下去了,虽然她也看不惯青梅,所以之前在驿站的时候,青梅跪地求饶,她也觉得讽刺。 但是她到底是从小就在这几个人身边长大的,对于彼此的感情也比其他人更深一下。 要让一个人心软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回忆起来曾经的美好,澄心知道青梅想要攀附一个贵人,好让自己能够锦衣玉食,也知道为了这个目的,她甚至会对她的公主做些什么事情也说不定。 但是至少,至少现在她还没有看到青梅做了什么,虽然公主说她与太子勾结,虽然她让公主下不来台,但是这些终究都是没有实际证据的事情,终究是没有真正伤害的事情不是吗? 她记得起自己对青梅的讨厌之处,但是也记得她们在大燕皇宫时候的姐妹情谊,一起学刺绣,一起做元宵,一起帮助公主逃出宫去玩耍,这种只要稍稍一勾就会从心里涌出来的美好记忆,足够让她对现在青梅的尴尬境遇心软。 宣娘将手中的针线放到了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好了,是不是饭好了?吃饭去吧。” 她是老人了,自然看一切都更加清楚一点,她甚至清楚,覃亦歌绕过饶了青梅一次又一次,就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再将这个人当做一回事,她是已经可以被抛弃,但是又让人觉得或许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用,所以闲置到一边的工具。 这说起来残忍,但是宣娘却觉得,自己总是隐隐窥到了覃亦歌的心中,就是藏着这样的冷漠的。 她走到屋子里,让自己不要想这么多。 这院子自然是方佑乾在府内的时候居住的,他不喜欢别人伺候,一向是空旷惯了,虽然他打定了大概要和覃亦歌分而居之的主意,但是两个人走得急,也没来得及安排。 宣娘他们也只好随着覃亦歌在这个院子住下,好在方佑泽难得在府内,这院子本就有够孤立的,他们住下来除了添了些烟火,倒也没别的不妥。 两个人刚刚坐下,刘管家就从一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抬着两个大箱子的下人,一边进来一边问道:“你们那位宣娘呢?” 宣娘在屋里听见,连忙放下来筷子走了出去道:“刘管家找我?” “啊,在就好,”刘管家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过来跟你们说一声王爷王妃已经到了淮安关,你们不用担心了。” “淮安关?”宣娘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也没有在说什么,总之听上去是到了地方了就是了。 没在意她在想什么,刘管家冲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说道:“这不是快过春了吗,虽然府内购置的有春衣,但王妃临走前吩咐说宣娘喜欢裁缝,最穿得惯你做的衣服,这是选好的今年春最让小姐们欢喜的布料,我便送了些过来,你要不要看看?” 宣娘不由得心下一暖,连忙道:“刘管家的眼光我自然是相信的,布料便放下吧。” 刘管家不好意西应下这夸赞,摆着手说道:“王爷府上向来都是一群三大五粗的兵士,我哪里经手过女子用的东西,这一向准备的急,等王妃和王爷回来了,也该准备夏装了,到时候我让人送图样过来,你好好挑挑。” “哎,多谢刘管家。”宣娘连忙道谢。 澄心让人将布料收好,跑过来好奇地问道:“淮安关是哪里啊?” “是”宣娘拧眉细细想了想后说道:“是一个,以前从来没有过战火的地方。” “那王妃他们岂不是很安全了?”澄心露出来笑容。 宣娘伸手在她的眉间点了一下无奈道:“你觉得王妃会是那种乖乖留在安全地方的人吗?” “那也就是说,淮安关,要打仗了?”澄心反应有些慢,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大概是吧。”宣娘叹了口气:“希望王妃吉人自有天相吧。” 在她们前侧专供丫头休息的地方,青梅坐在亭子一侧的栏杆下,背靠着柱子,双臂环膝,手中握着一个银色的精致福锁,同样是银色的链子在锁片上面滑动,发出来好听的声音。 她似乎对这种无聊又不花费意识的动作上了瘾,专注着想要锁链绕住锁上的一个祥云图案,连身后什么时候来了人都不知道。 “你不去吃饭吗?”身后突然传来的柔和声音将她吓了一跳,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银锁片,完全没有在意到薄薄的边缘因为她的突然用力而将她的手心划破。 林夫人没想到会换来这个人这么剧烈地反应,连忙往后缩了缩身子,看着后者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后才小心翼翼地再次问道:“你为什么不去吃饭?” “你不也没去?”青梅缓缓松开了手心,但是依然将银锁握在手中,语气并不太好地说道。 林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早就养成了习惯了,过了午时就不再吃东西了。” 饿几天就没这么多规矩了。青梅在心中暗暗讽刺了一句,转身就要离开。 “那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吗?”林夫人却再次出声问道。 “与你无关。”青梅说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亭子,留下林夫人一个人站在里面思索着什么,夕阳偏离,亭子下面半明半晦,看不清她的表情。 刘管家这边刚刚离开,前院就传来一个男人不安分的叫声:“刘叔,刘叔!人呢?” 他的身子在原地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人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自己则向着门口走去,还没见到人,又是一声叫唤:“刘叔,你听我说!” 他无奈地小跑了几步,看着面前一脸胡子拉碴都挡不住眼睛里面满满的焦急的男子,叹着气问道:“小侯爷,你这么急到底是什么事情啊?” “我这有封信,你赶快派人给王爷送过去,切记,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看到!”秦懿虽然顶着一身好笑的装束,但是压着声音跟刘管家说话的样子却让人一点也不想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一 沉木 秦懿显然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想了想后说道:“总之这封信里面的内容,一定要通知到王爷,知道了吗?” 刘管家接过来信,哪里有说不的意思,只管着点了点头。 三天后的早上,淮安关。 方佑泽看着覃亦歌将切成碎的羊肉干扔进了白粥里面,愣了愣问道:“你们,都是这种吃法吗?” 覃亦歌搅着碗里面的粥,想了想才明白方佑泽说的是大燕的吃法,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是,只是我吃不惯太清淡的。” 方佑泽哦了一声,还没重新喝上一口粥,赵临章就从外面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见到两个人正在吃饭,连忙刹住了动作,来回看了看后,走到了方佑泽身边道:“王爷,豫州来信。” “豫州?”方佑泽看着赵临章手心上不过小拇指粗细的圆筒,伸手拿了过来,顺口说道:“应该是京城来信,飞鸽送不到淮安关,所以送到了豫州,又送到这里来了吧?” 覃亦歌小口的抿着粥,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方佑泽,虽然方佑泽解释了这么一句像是放下来警惕的感觉,但是她并不敢轻易有这种想法,端着自己的粥,想着怎么开口离开的时候,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她抬头看去,方佑泽手中那着还微卷着的一张字条,放在她的面前,看到她看过来,抬了抬手腕,示意她看看。 她犹豫了一下,将手里的碗放下来,不确定地伸手将字条拿了过来,目光却是看着方佑泽,后者却在她拿到字条就收了手,脸色并不是很好看地看向外面。 覃亦歌这才低头打开了手中的字条,上面密而细小地写着一句话:北漠久无举动,陛下意欲召回长靖王。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覃亦歌抿了抿唇,她一直都知道梁帝不在乎这个儿子,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却从来不知道,这个人几乎是在以自己儿子的丢人,受辱来取乐的,最不受待见的女子嫁给了最不受待见的儿子,这对梁帝来说,还真是有趣的事情。 她缓缓呼了一口气,抬头道:“可安河伯心中定然有所计算,若是这个时候回去,北漠进军,岂不无可补救?” “所以我们不能回去,不仅如此,我们还要在圣旨到来之前,让北漠出战。”方佑泽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声音是难见的冷漠,扭头对赵临章道:“你去查查安河伯的动向。” “是。”赵临章同样脸色严肃,拱手退下。 覃亦歌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面的白粥,扭头看着赵临章离开,缓缓问道:“那,北漠到底在等什么?” 方佑乾没有说话,外面有细细的风吹进来,覃亦歌的眸子眨了眨,上一世早已经被封存的记忆突然全部涌入了脑海,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她猛地将碗放了下来,冲到了院子里。 在她冲出来的时候,院子里起了一阵风,她将被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抬头看了看清晨爽朗的天空,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阴郁。 方佑泽坐在屋子里没有动,看着外面动作莫名其妙的女子,阳光投下来她的影子,带了一些散乱,他不解地歪了歪头,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覃亦歌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构思出来一个让她觉得难以接受的可能,但是扭头看到方佑乾,她深吸了一口气,走过去道:“王爷,我想我已经知道,北漠在等什么了。” “在等什么?”方佑泽放在桌子上的手指颤了一下,抬头问道。 “在等一场大雨。”覃亦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 右淮涯下不过五十里处,能够看到几乎满身遍野的军帐,还有来回奔波的士兵,有人在操练,有人在收拾炊烟,最中央的一个军帐比周围的大得多,白色的帐身上面以旧红色绣着一个张开大嘴的老虎,这样的图案几乎出现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大帐中央坐着一个穿着兽皮草革的大汉,看上去不过刚刚接近四十岁,但是干净的脸庞却和整个身子都不太搭,怕是想象不到这是生在北漠这种地方的人,手中一把不过手指长的小刀子在指尖来回飞舞,时不时闪过的银光让人害怕他若是掉下来,恐怕会立刻将他的手指切断。 北漠的南峰大将军,陈沉木,这也不是一个多么好寓意的名字,但是没人敢这么说,这个名字的存在,对于北漠就已经是好寓意了。 “天不降陈沉木,北漠已为沉木也。”这是曾经北漠君主在十年前就给了还是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时候的陈沉木的评价。 在陈沉木面前的案几纸上摆着一张地图,仔细看的话能够看到上面万分仔细地画着淮安关周围一圈的地势山脉甚至坑洼之地,都标注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仔细走过的人,恐怕是绝不会画得出来的。 似乎是研究得有些烦躁,他将手中的小刀甩到了旁边的空地方上,刀锋插入木头中,尾端都在颤抖,发出嗡嗡的声音,他抬头冲着外面叫道:“来人,将詹寺德叫过来!” 外面的人应了声是,没多久,一只布满茧子的手就掀开了帘子,走进来道:“将军叫我?” 声音是想象不到的低醇温雅,进来的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袖口用黑色的束带系紧,头发高高地挽在头顶,显然和周围北漠的装扮都格格不入,温和的五官也让人觉得比陈沉木要舒服得多,如果不是他们是同一阵营的人。 看到他进来,陈沉木脸上的不耐烦降下去不少,沉声道了一句:“先生。” 詹寺德笑了笑,了然地问道:“将军可是等得不耐烦了?” “先生觉得,我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陈沉木咬牙问道:“淮安关的安河伯乃是无能之辈,若是早早地趁其不备攻打淮安关,我等早已在城中称霸,但是闻先生计谋,等到现在,南梁的长靖王都已经到了淮安关,若等到方佑泽备好一切,我们定然再难成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二 天机 詹寺德微微一笑,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案牍之前,分明文人模样,却一点也不输给面前壮硕的人,声音醇厚:“只需再等少则三日,最多五日,在下,定能让将军拿下淮安关。”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不肯将全部计谋告知于吾等?”陈沉木向着南边拱了拱手道:“君上信任你,才让你随军而行,你可不要辜负了君上!” “将军莫不会觉得除掉了几个南梁小将,就觉得大军内部已经固若金汤了吧?”詹寺德脸上的表情不变,淡淡地说道:“此计谋涉及天机,若非最后一刻,不得外传。” “天机?”陈沉木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了一声,南梁的人就是麻烦,也只有他们才会把所谓的天机当做一回事,但是事已至此,再等上五日,并不是什么多么不得为的事情。 —— 覃亦歌坐在院子一侧的石桌上,手指在手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攥紧,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却怎么也没有办法理出来一个头绪,脑海中只不断地回想着同一句话:南梁光元三十五年春,左淮谷两岸崩,涌水出,坏城郭,民室屋,毁而西行。 如果不是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方佑乾无比繁忙,她问了一下,才知道在距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发生了这种事情,但是她甚至不记得清楚的日期,只是根据现在的天气来看,恐怕不过天,必将发生异变。 但是这些她没有办法告诉方佑泽,她不能说自己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也没有充足的理由证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现在在方佑泽的心里,她已经是一个疯子了。 方佑泽追问她为什么北漠再等一场大雨的时候,她没能说出话来,她太仓促了,本不该将这件事情这么着急地告诉方佑泽的,她低着头一下一下地踢着脚边的凳子,脚尖传来的疼痛让她稍稍放空了一下。 “看来王妃心情不是很好。”身后突然传过来方佑泽的声音。 覃亦歌连忙停住,扭身从桌子上下来,面对着身后的人,拽了拽袖子道:“难道王爷现在心情不错?” 面对自己刚刚的慌乱和手足无措的样子,恐怕正常人心里都只会有满满的疑惑和诡异,方佑泽想了想后很认真地说道:“没那么好。” 覃亦歌看着他的样子,也不想知道他是不是在开玩笑,停了一会儿,扭头看了一眼左淮谷的方向,缓缓开口道:“王爷之前不是想要一个黄道吉日?” “什么?”方佑泽扬眉,不知道这个人怎么突然提起来这件事情。 覃亦歌抿了抿唇,看着方佑泽的眼睛道:“今天晚上,月清云淡,星河隐匿,密林当有幽雾,应是探查的好时机。” 后者跟她对视着,好一会儿后突然露出来一丝轻笑道:“王妃是想让我去看什么呢?” 覃亦歌不自觉地张了张嘴巴,不得不说,面前的这个人真的很聪明,至少,绝对不是他在京城,在方佑乾,在皇帝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不知变通,或者大智若愚。 目的已经被察觉,或者说她本来也就没有想要隐瞒,索性直接全部说出来:“去看左淮谷的石头。” “石头?” “嗯。” 方佑泽觉得自己可能是有点疯了,才会跟着一个不过认识了七八天的,敌国的,没有夫妻之实的女子在晚上的时候跑到黑漆漆的山上去看什么石头。 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他想要的,从覃亦歌说出来北漠在等一场大雨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思量这句话里面的意思了,虽然不理解,但是在没有方向的时候,任何一个提示都值得他认真思考。 他同意上山来,既是想要知道覃亦歌的推断从哪里来,同时,也是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验证那个大胆又没有证据的想法。 或许他们两个所想的根本就是同一样东西,但是自己是基于覃亦歌所说“他们在等一场大雨”得来的思考,可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这个王妃,又是怎么知道北漠在等什么呢? 夜晚的左淮谷比平时更加安静一些,正如覃亦歌所说,淡泊的月光在大地上浅浅地铺了一层,空旷的地方还能够看得到些远处的东西,进了林子怕是能见到五指就不错了。 淮安内的安河伯府上,除了偶尔路过的巡夜的士兵,基本上没什么动静,从大门一路向里面走,在左边的小花园的角落,一个屋子还亮着灯,屋内烛光闪闪,看上去有些突兀,但是在这里显然没有人在意。 屋内浅黄色的纱帐轻轻摇晃,安河伯只穿着里衣躺在里面的床上,下身盖着被子倚着墙壁坐着,手中握着一块剔透的玉扳指,时不时在手心中转两圈,划出来蜡烛映上去的温暖光芒。 在他的旁边坐着一个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子,正轻柔地给他捏着肩膀,歪头细声细语地问道:“怎么陆伯爷心情不好?” 安河伯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扭头看着身边的佳人,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笑着问道:“你一向聪明,我问你,你觉得北漠人可信吗?” 女子敛眉思索了一下,随即勾出来娇俏的笑容道:“陆伯爷说他不可信,他就不可信的,陆伯爷说他可信,他们便不敢骗人。” 显然这句话说得极其入安河伯的心,他仰头哈哈一笑,伸手在女子挺巧的鼻子上捏了一下,脸上都是笑意:“你的聪明,是不是全都用在嘴甜上了。” “人家说的实话嘛。”女子佯怒,在安河伯的胸口砸了一下。 安河伯笑得更加肆意,侧身将女子压在身下,大笑着说道:“对,他们不敢骗人。”不过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北漠罢了,他可是安河伯,他是威风凛凛的将军,怎么会有人敢骗他呢? 屋里起了几道暗风,蜡烛纷纷熄灭,垂帘在屋内打了几道月光下的的影子,屋子内只剩下一室的春水旖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三 炸药 同样是一男一女,左淮谷里面的两个人可就没有这么舒服了,头顶交错从横的枝丫挡住了月光,周围是淡淡的雾气,伸手划过,卷起来一丝丝凉意。 方佑泽绕过去一颗石头,山谷中的风吹过来,脸上一阵发凉,让他抬手拍了拍脸上雾气贴上去的潮气,面前能够看到舒朗空阔的山谷,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扭头向后面伸出去一只手。 覃亦歌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伸手拽住了方佑泽的手腕,借力将自己的身体往前带了一下,然后在方佑泽的身边坐下来。 方佑泽看了一眼手腕,笑了笑收回手道:“王妃想看什么样子的石头?” 覃亦歌从腰间掏出来一张丝帕,在月光下缓缓摊开,上面渐渐显现出来一丝丝绿色的线条,不过蛛丝粗细,渐明渐暗地布满了整张手帕。 “这是什么?”方佑泽有些好奇。 “茕青,大燕孤山独有的植物,汁水做墨,可在夜里发出荧光。”覃亦歌手指顺着一条线滑动着,淡淡地解释道。 方佑泽了然,想着覃亦歌今天白天在院子里又是翻书又是写写画画,了然道:“原来你一下午都是在做这个。” “既然带王爷出来,我总要做些准备吧?”覃亦歌说着,将手中的丝帕放在方佑泽的双膝上,稍微拉得平缓一些后,伸手指着上面的一个位置道:“淮安关居下,如果大雨连绵,山谷内水出,如果想要造成最大程度的伤害,山崩之势则越高越好。” “但此处树木居多,所以你认为最有可能出现突破口的地方,是这里,是吗?”方佑泽接着她的话说下去,手指在一处地方点了点。 “对,大概往”覃亦歌沉默了一下,伸手指了个方向道:“不远就到了。” “看来王妃还分不清方向。”方佑泽笑了笑。 覃亦歌来回找了找头顶一时间被乌云挡住了的的月亮,停了一瞬闷声道:“东边。” 方佑泽失笑,点了点头站起来道:“嗯,是东边。” 山路并不好走,尤其她们还沿着一处高地的边缘,脚下十丈之处便是哗啦啦的水流,不过没走出去太远,地面就和河岸渐渐交融。 沿着河岸,覃亦歌尽量让自己走在树木的阴影中,越是往东边,就越是小心,严格来说,这里不光是两军交界之处,还是距离敌军越来越近的地方,她有理由相信,他们会在这里安排哨岗。 耳边的流水声忽地变大起来,方佑泽停住了脚步,轻声道:“到了。” 覃亦歌停在一块石头后面,侧着身子向外看去,眼前是一处并不算高的河流,河水自一个足有三个成人高的坡上冲下来,流水的声音变大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头顶的乌云散开,她看着坡顶的地方,层层黑暗交织,下垂的树根,枝蔓在石头上打上影影绰绰的纹路,她刚想凑近一些过去看看,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拉回到了石头后面。 方佑泽看着自己面前想也不想地就率先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的覃亦歌,微微松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手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有人过来了。” 他警惕地看着自己所知道的传来动静的地方,心中对于之前所想的想法那种无比确定的预感更加强烈起来,因为周围太过安静,哗啦的流水声都被推远,因为离得太近,他甚至能够听到身前的人有些紧张的呼吸声。 覃亦歌缓缓移开了自己的手,尽量控制着自己因为刚刚的停滞而不得不略微急促的呼吸,眼睛死死地盯着坡顶的地方,她的功力没有方佑泽深厚,自然也没有那么快地感觉到周围有人,但是既然方佑泽将她拉回来,唯一有可能出现人的地方,也只有那个坡上了。 果然,没过太久,能够看到石头上出现了映下来的两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几次呼吸就看到上面出现了两个男人,天色本就黯淡,他们又背对着月光,不要说看清楚他们的脸了,就连衣服颜色都不甚明显。 虽然很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但是无奈河水砸下来的声音是在太大了,只能看到那两个男人在坡上转了两圈然后从后面离开。 覃亦歌又等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他们,走了吗?” “嗯。”方佑泽点了点头,率先走了出去,顺着身边的树木一步步向前走去,确定周围没有人之后,才冲着后面招了招手。 覃亦歌抬脚跟了上去,随着方佑泽走到了山坡边,伸手拨开了墙壁上的一片垂下来的枝条,伸手在石壁上细细地摸索着,脑海中不断有什么不对劲的感觉涌现出来,手指不小心碰掉了一块极小的石子,她终于停下来了动作。 “王妃觉得,是有哪里不对呢?”方佑泽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整一片的石头坡,喝水的声音实在太大,他不得已凑过来压着声音问道。 覃亦歌动了动鼻子,凑到手心上用力闻了闻,眼眸微闪,抬头看向方佑泽道:“不对劲的地方,恐怕和王爷想的一样。” 方佑泽皱了皱眉,伸手拿过来覃亦歌的手掌放到鼻尖闻了闻,上面带着水珠,沾着青苔和独属于山林的清香味道,但是仔细闻就能够闻到,在石头的冰凉铁锈味中间,还掺杂着淡淡的硝磺的味道。 覃亦歌皱了皱眉,没立刻将手收回来,扭头看着石坡道:“现在看来应该不会有错了,过几日大雨,山体松散之时,北漠若是以爆炸助力,定然会掀起山崩,到时” “炸药是藏在哪里的?”方佑泽皱着眉问道。 “什么?”覃亦歌一时间没理解。 “这里可都是水,把炸药提前藏在石缝里可不是什么好办法。”方佑泽一面松开了覃亦歌的手一边来回看着说道,“这里应该有一个能够隐藏炸药的地方。” 覃亦歌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河水,摸了摸湿滑的石壁,抿了抿唇说道:“如果这里有一个干燥的地方的话,至少,不会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四 皇权 覃亦歌来回看了看,伸手碰了上墙壁上的一道石缝,顺着缝隙一路向着左手边的位置走去,走出去十步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换了一只手摸了摸石缝的中心,食指上沾了不少的沙粒,放到鼻尖闻了闻,她便立刻反应过来。 方佑泽跟上她的步子凑过去看了看,身边的覃亦歌已经开始一步步往后退,直退到之前他们藏身的石头后面才停了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河道。 覃亦歌让自己能够看到面前河谷的两岸,在心里暗暗地计算着,左十五步,右十五步,河流五步,如此宽度,山势又高,一旦崩塌,别说村落,就连淮安关厚重的城墙都不一定能够抵挡。 方佑泽显然也已经发现了,也没有过多停留,踩着石头一路来到她的身边道:“走吧,回去吧。” 覃亦歌微微沉默了一下,扭头跟了上去,但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思量,淮安关毕竟已经封了起来,单凭北漠引导出来的这一次,庞大的意外,就能够拿下吗,况且这种不利状况也不完全是针对南梁来讲的,洪流之下,北漠也无法轻易出军才对。 一路想着,回到淮安关的时候,城内已经没什么灯火,虽然功力算不上深厚,但是她的轻功却是得了高人传授的,在加上体型优势,落到房檐时候的声音比方佑泽还要小上不少。 回到旧将军府的时候,正厅还隐隐有着一豆灯光,方佑泽了然扭头道:“王妃若是不累,不如再呆一会儿?” 覃亦歌愣了一下,点了点头道:“好。” 进入厅内,一扭头就能看到赵临章正坐在桌前,脸色实在是有些难看,应该是听到了动静,抬头见到他们两个走进来,连忙起身凑了过来:“王爷。”说罢停了一瞬,才微微正色行礼道:“王妃娘娘。” 方佑泽往座位走去,扭头问道:“怎么,查到什么了吗?” 赵临章跟上去,咽了咽口水道:“安河伯绝对在策划些什么,我们还没查清他的计谋,但是就在今天下午,有一支队伍悄悄离开了。” “离开了?”方佑泽皱起来眉头道:“知道原因吗?没人注意到吗?” “没有,我已经让人跟了上去了,应该明天就会有消息传来了。”赵临章坐到了桌边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已经在往淮安关调兵,但是因为这半个月北漠大军迟迟没有动静,其他地方又骚扰不断,根本没有办法调来大规模的部队,城内的兵又基本是唯安河伯马首是瞻的” 说道后面,赵临章已经暗暗咽了口唾沫,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 覃亦歌原本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地温水沏茶,听到这句话抬起头,眉毛拧起来,声音也带了些冰冷:“王爷可是奉旨御敌的,不过一个淮安关,就成了一个人的天下了?” 方佑泽闻言挑了一下眉,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子,微微勾了勾唇,没有说话,赵临章咬了咬牙道:“王爷是什么境遇,难道王妃不知道吗?别说安河伯,就算是朝野上下,哪里有将王爷”将王爷放在眼里的人。这话他没办法直接说出来。 “可是圣旨上说了,一切调兵事宜,全部交由王爷负责,难道安河伯的兵,就不是陛下的兵了吗?”覃亦歌拨弄了一下炉子里的炭火,索性将话说得更加直接。 其实她多少能够明白,方佑泽一向是在东境没错,但是最长停留的地方应该还是豫州到津州一线,战争留下来的情意是最为坚固的,若说东境的人也看不起方佑泽,她是万万不信的。 但是也只有那一段的东境了,与其说是梁帝的逼迫,不如说他们也已经把自己圈了起来,已经习惯了被人无视,习惯了被人看不起,习惯了不去争抢,不去生气,不去做无用功。 赵临章哪里听人说过这般目中无人的话,此时睁大了眼睛,看着覃亦歌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着方佑泽只是笑着,实在没有反应,只好微微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可不要再说这种话” “这种话为什么说不得?难道就要看着陛下的威严受辱吗?”覃亦歌歪头一脸不解地说道。 赵临章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实在是没找到能够反驳的话,虽然人家是邻国公主,但是这话可是为了人家陛下的威严说的啊,说错了吗,当然没有,那他能够反驳什么呢?只好转头将目光放到了方佑泽的身上。 方佑泽无奈,收起来脸上的表情,扭头看着覃亦歌说道:“王妃此话自然没错,只是王妃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呢?” “王爷在外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吗?”覃亦歌拿起来已经烧开了的水壶,倒入桌上的茶杯中,淡淡地说道。 她自然知道方佑泽的话有考验她的意思,但是她并不想回答,如果说刚刚的话是因为必须要指出来这点的话,那么方佑泽怎么做就应该是他自己的考量了,若不然之后的一切都会跟她扯上关系,说不定还会被扣上什么罪名,不参与决断,算是明哲理,也算是自保。 方佑泽摇头笑了笑,接过来覃亦歌递来的茶水,扭头对着赵临章道:“先查清楚安河伯到底想做什么吧。” 赵临章在这对实在是与众不同的夫妻之间来回看了看,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方佑泽抿了抿手中有些发烫的茶水,微微叹了口气道:“王妃看事如此清明透彻,怎么就会沦落到了我的府上了呢?汝之灾也,我之幸也啊。” 覃亦歌碰了碰杯子,含笑道:“说不定也是我之幸也呢?” 有乌云挡住了天上的月亮,天色猛地又暗淡了一分,城墙一角的地方,出现了几个人摇摇晃晃的身影,为首的人手中拿着一壶酒,趴在城头上看着外面的景色,有风吹过来,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哥几个,明天我们就走,过两天,大家就等着飞黄腾达吧,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五十五 钦州 或许真的是大雨将近,第二天早上的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覃亦歌顶着并不算好的脸色起来的时候,把徽奴吓了一跳,连忙问她是不是没有睡好,要不要再多休息休息。 然而事实上,即便睡得不好,强行改变作息也不是一个好事,她摆了摆手拒绝,但是也实在没什么精神,任由徽奴给她穿衣打扮,看着眼睛周围的一圈乌青,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的确是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始终在思考着于上一世这件事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结果,于这一世,她又应该怎么解决现在的场面——安河伯到底在谋划什么,炸药又应该怎么处理,如果没有炸药,山体还是崩裂了呢? 她本就是一个极其容易钻牛角尖的人,现在又被这一个个问题困扰着,自然是一夜难安,只想赶快想出来一个解决办法。 梳理之后也是坐在床上发呆,连送到屋子里面饭菜都忘了动,直到徽奴进来道:“王妃,王爷到了。” 她连忙回神,下一瞬方佑泽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笑着说了句:“本王进自己王妃的房间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自然。”覃亦歌起身行礼道。 看着覃亦歌虽然上了妆但还是能够隐约看出来并不精神的样子,方佑泽有些惊讶:“王妃就这么忧心忡忡吗?这看上去好像是本王的错啊。” “不敢,”她走到方佑泽的身前坐下道:“不过是贪生怕死罢了。” “王妃怕死?”方佑泽伸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挑眉问道。 “很怕啊。”覃亦歌端过来徽奴早就送过来此时已经有些温凉的粥,苦笑着往嘴里送了一口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太大胆,让面前的人产生了什么误解。 “作为一个怕死之人,王妃的所作所为还真是勇敢无畏啊。” 方佑泽只觉得好笑,嫁给明知道会被怀疑会被针对的自己,新婚两天就一路随着来到了东境,放箭矢,下战马,进山林,怎么看都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率直女子,偏偏平时又是一副柔柔顺顺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没有脾气。 现在竟然还说自己是一个怕死的人,但是怕死的人又怎么会做这些呢?这样摸不透的人,有谁敢随便地留在身边呢? 覃亦歌喝着粥,笑了笑问道:“王爷可有想出来什么对策吗?” “说实话,并没有。”方佑泽大大咧咧地说道:“先不说安河伯会做什么,北漠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可是我们拦不住大雨。” “王爷想要护住淮安关?”覃亦歌问道。 “难道不应该吗?” 覃亦歌想了想,从一边拿出来一张地图铺开在桌子上,拿过来还没用的筷子,反手戳到了昨天他们去过的地方,淡淡地说道:“从这个位置的高低来看,在加上炸药和山石流水,淮安关绝对挡不住。” “所以我们要将炸药去掉。”方佑泽理所当然地说道。 “昨天王爷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左淮谷的山石已经出现了大面积的裂缝,只是一场大雨,就足够让它崩塌,炸药恐怕只不过是北漠的后手罢了。” “那么照王妃的话来看,淮安关被摧毁是必然的事情了吗?” “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覃亦歌抬头看着方佑泽道:“国家不是土地,而是子民。” 方佑泽微愣,覃亦歌已经低下头指着地图继续说了下去:“从这个地方到淮安关都是下坡,短短两天想要建立起来能够拦住山洪的工程是不可能的,但是淮安关西侧,地势开始高升,只要将百姓移到南倖峰的旧行宫,就能够躲过去。” “那如果北漠趁机攻入关内呢?”方佑泽回过神,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北漠进攻,无非是从右淮涯北侧,左淮谷,以及已经从南边面包过来的一路洗劫村庄的军队,左淮谷一旦崩塌,后两条路都将被封锁,右淮涯北侧与旧行宫正相对应,行宫外为淮安关东城门,易守难攻,在此地与北漠一决也未尝不可。” 覃亦歌说着,筷子的末端在地图上勾来划去,说完之后再去喝粥才发现自己已经端着的是一个空碗了,她连忙收回手,抬头有些不确定地观察着方佑泽的表情,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自己刚刚说的那些,方佑泽会完全想不到。 但是后者低头看着地图,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她讪讪地放下来碗筷道:“不过是我的拙见罢了。” 方佑泽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抬起头缓缓道:“那,如果北漠围城呢?” 覃亦歌愣住,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两下,脸色也变得冷峻起来,正如之前北漠会进攻的路线一样,如果山洪顺山而下,那么北漠进攻的路只有一条,但是需要围住的,也不再是整个淮安关,需要的兵力也会降低至少一半。 她收紧拳头拧了两下,声音有些颤抖:“安河伯,为什么不让百姓撤离?” 如果在我们之前就让百姓撤离的话,他们都能够离开的,周围几个村落的民众加起来,需要的粮食也是没有办法计算的,以淮安关的储存来看,一旦被围城,恐怕连半个月都撑不住。 “一旦出城,便会被北漠的士兵围剿杀戮,这是安河伯告诉他们的,虽然我们到这里之后,已经送了不少民众离开的,但还是有一部分认为,墙内要比外面安全的多。” “但是现在北漠士兵已经在城外蠢蠢欲动,就算想要离开也不可能了是吗?”覃亦歌继续说道:“尤其是小波的百姓,送出去根本就是送死。” “现在南边的防线还没有破,北漠想要掌控淮安关的周围暂时还做不到。”方佑泽手指敲了敲地图,缓缓说道:“现在我们在明,北漠在暗,这才是最恐怖的。” “那现在,送百姓离开还来得及吗?”覃亦歌抬头问道。 “你觉得呢?”方佑泽将地图转过来说道:“王妃知道,安河伯将兵力调去了哪里吗?” 覃亦歌摇了摇头,她当然不知道。 “钦州。”方佑泽在地图上敲了敲淮安关北面的一个地点,语气平淡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五十六 安抚 “钦州?”覃亦歌低头看着地图上的字样,片刻之后抬头问道:“为什么,会是钦州?” “准确的说,他把淮安关三万大军驻扎到了淮安到钦州的路上,”方佑泽伸手点了点两地之间的一处平地,淡淡地说道。 “可是这和将百姓困在此地有什么关系吗?”覃亦歌凝眉不解:“如果说上个月他的话还能够让人相信,但是最近几天,尤其是王爷到来之后,淮安的警戒程度,已经足以在百姓中造成慌乱了,安河伯却在这个时候严禁出城……” 方佑泽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低着头冷冷地说道:“圣旨上说了,让我负责所有调兵事宜,但是可没有说,让我负责城内事务,安河伯就是抓住了这个空挡。” “那,安河伯到底想做什么?”覃亦歌手掌无意识地握紧,低声说道:“淮安关现在有的军队,他几乎调走了一半,而且还是驻扎在路上他想要兼顾钦州和淮安的情况?” 方佑泽从桌上捏起来一块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干,放进嘴里嚼着,覃亦歌低着头喃喃道:“钦州,淮安,中间段……”她总觉得现在的情景无比的熟悉,但是却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方佑泽把嘴里的肉干咽下去,刚想说话,外面赵临章几乎是小跑到了门口,却被徽奴拦了下来,只好在外面跳来跳去地喊道:“姑娘,我真有急事要见王爷,王爷!” 室内的两个人对视一眼,连忙向外走去,覃亦歌伸手拍了拍怎么都不让的徽奴,对着赵临章点了点头:“丫头不懂事,赵将军别介意。” 赵临章摆了摆手,看着方佑泽一脸慌张道:“王爷,不知道为什么,百姓突然开始大批地想要出城,但是安河伯一直派人拦在城门口,如果再不能稳住,恐怕要动手……” “在哪?”方佑泽皱眉问道。 “在城西门。”赵临章连忙应道。 “王爷还是快去看看吧。”覃亦歌在方佑泽说话之前连忙说道,其实并不是催促方佑泽离开,只不过是提前表明自己不会过去的意思罢了。 一来相比起她,东境的人更熟悉的还是长靖王爷方佑泽,二来,她想要想办法找找安河伯做的事情为什么会给她以熟悉感。 “嗯,走吧,过去看看。”方佑泽看着她点了点头,扭头和赵临章离开。 覃亦歌扭头看着徽奴,后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不过这里不是王府,没有那么多儿女情长,以后不需要这样。” 徽奴点了点头,等着覃亦歌走进了屋子之后,才再次走进了房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覃亦歌将地图收起来,从床下拿出来一个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张更大的地图,铺到了床上。 又将淮安关和钦州的小地图放到了上面他们应该在的位置上,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上面显示着整个南梁东境的地势。 钦州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在右淮涯偏北方的地方下山之后的州府罢了,地势比淮安关稍高,在过几天的大雨的情况下,实际上比淮安关难以攻下得多。 为什么安河伯要调兵在钦州路上?方佑泽如今已经掌握了淮安关内的兵权,这些兵力应该是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调过去的,其实将兵再调回来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重要的是,到底为什么? 覃亦歌不太想动,趴在床上看着手边的地图,脑海中一片空白,却总有一个线头在她的心尖上挠来挠去,却总不让她抓住。 安河伯,安河伯,她努力想着关于这个人的一切,目光掠过东境最北方的位置,那里是大燕的南境,一夫关,永军关,再往西,是她过来时候的入秦关。 入秦关…… 覃亦歌的心脏疼了一下,她将地图收了起来,目光突然变得异常冷峻起来,直接从床上跳了下来,和徽奴说了一声,就骑上马往西城门冲过去。 一路上的场景已经比她过来的时候要冷清得多,应该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西城门了吧,她坐在黑刺的背上,冲过来的凉风让整个人的身体都透彻起来。 刚刚进入西城区,就已经感受得到前方熙熙囔囔地氛围,有民众,有官兵,叫骂,不满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让我们出去!” “凭什么不让我们出城?是不是要我们去送死?” “回去回去!” “……” 覃亦歌在不远处勒住马,来回看着,有些不解,为什么没有看到方佑泽,按说他应该已经到了这里才对啊,情况不应该依然这么混乱啊? “王妃怎么过来了?”她正想着,从身后传开了熟悉的声音,带着不解。 她扭过头,正看到方佑泽和赵临章在她的身后,同样是骑在马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王爷,怎么还在这里?”覃亦歌伸出手指指了指城门的地方:“我以为王爷已经在这里主持大局了。” “这里的大局,自然是谁造成的,谁来解决。”方佑泽笑了笑,冲着城门处扬了扬下巴,正见到人群一阵扰乱,一道紫色的身影渐渐踏上了城楼之上。 方佑泽将安河伯请了过来,覃亦歌瞬间了然,相比方佑泽而言,城内的人更熟悉的依旧是安河伯,况且是安河伯下令封城,他总要给大家一个说法的。 “王爷难道不觉得,安河伯会将问题引到王爷的身上吗?”覃亦歌看着那个人,淡淡地说道。 “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方佑泽摇头晃脑地说道:“大家不必担心,长靖王爷现在就在淮安内,就算北漠大军到来,王爷也一定不会置我们于不顾,但是若是擅自出城,若是遇上北漠的军队,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他分明在学着安河伯的样子,但是楼顶上的安河伯在将百姓稍稍安抚下来之后,果然是说出来了大差不差的话。 覃亦歌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这根本就是王爷想要的对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五十七 丢人 方佑泽笑了笑,对,这就是他要的,他不光要兵权,还要这个淮安的控制权,而这最好的办法,并不是让梁帝颁发圣旨,说什么命他接手淮安关,只要让这城内的百姓,听他的就行了。 而安河伯为了推卸自己责任,自然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推出来,这样也就算是告诉了淮安的居民,城内有位王爷,虽然安河伯可能做的不好,但是只要有事,你们去找王爷就是了,王爷一定会好好安顿你们的,何况,还是在东境立下赫赫战功的长靖王。 这样看来,说不定百姓突然要出城也是他玩的把戏,覃亦歌看着方佑泽脸上明明是温和的笑容,却莫名地抖了一下肩膀,她总觉得,或许长靖王并不像自己上一世所知道的,那个倜傥风流,心思简单的男人。 “对了,王妃匆匆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方佑泽扭头扯回话题。 “没……”覃亦歌看着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安河伯,轻声说道:“还是等王爷解决了百姓问题再说吧。” 不远处的安河伯看着骑在马上气质轻柔的女子,心中钻出来一丝奇怪的感觉,更没有想到这所谓的长靖王妃竟然就这么跟自己对视着,好像还在和方佑泽说些什么? 那种明明是带着探究和逼迫的目光,偏偏又让人觉得带着淡漠,更何况,还是来自于这样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他堂堂安河伯,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女子这样高高在上的打量过。 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有些不爽,但是谁让自己只是个伯呢,他低下头躲过了覃亦歌的目光,走到了方佑泽的面前,拱手道:“参见王爷,王妃娘娘。” “安河伯。”覃亦歌点了点头,扭头对方佑泽道:“想来王爷应该还有事情要和安河伯商量,臣妾,先行退下了。” “嗯,你今日气色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方佑泽顺势说道,夫柔妻顺的样子怕是没人能够挑出来毛病。 覃亦歌低头浅浅地应了一声,骑着马往回走,这次自然没有来的时候那样匆忙了,抽出来一些时间仔细地看着周围的情景。 没走多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聚起来的人群中退了出来,她从马上跃下来,快走了几步迎了过去:“夏老?” 老人闻声抬头,看到是她的时候似乎很是高兴,戳了戳脑门才叫道:“箭法很好的那姑娘,啊,不,是王妃。”说到最后,他脸上的笑容也没有改变,仿佛只是在说一个很久没见的小姑娘再见的时候已经长大了一样。 覃亦歌也不甚在意,看了看聚在西城门不远处的人群问道:“夏老在这里,是也想要出城吗?” “出城?出城做什么?”老人不屑地摆了摆手道,“我才不出去呢。” “为什么,这里可是很快就要和北漠打起来了,本不应该将百姓留在这里的。”覃亦歌总算露出来不解地样子问道。 “哼,战争时候,万民皆兵,”老人扭头看着成群的百姓不屑地说道:“一群大老爷们哭着喊着要出城,成什么样子,丢人!” 覃亦歌被老人这种有些胡闹,到似乎又十分有道理的话堵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笑着听老人继续发泄不满:“再说了,像王妃这么娇贵的人都还在城内呢,他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娇贵……覃亦歌失笑。 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下来,语气也变得温和了许多:“其实我也不是不懂,他们都有家人,都想活,这也没错,官府救不下来所有人,但是也不能让人都一块儿在这等死啊。” 覃亦歌收起来笑容,牵着黑刺一边往前走一边轻声说道:“我不懂安河伯为什么将百姓留在城内,但是我相信王爷,一定能够找到一个好的方法,挡住北漠,救下整个淮安的。” 老人似乎还想说什么,从前面的街角突然跑出来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男孩,穿着青色裋褐,虽然不算新颖,但是至少干净,男孩手中拿着一个足有他胳膊长的简单风车。 由一小段中间切开的树枝,上面反方向沾着两张纸,用钉子松松地钉在树枝上,跑起来的时候两片纸转个不停。 男孩扭头看到夏老,兴奋地跑了过来:“爷爷!”伴随着风车呼啦啦的声音。 “哎,”夏老蹲下身将男孩抱在怀里,搓了搓他的脸,笑着问道:“从哪弄的这个?” “徐二叔叔做的!”男孩仰脸笑道。 “奥,真好。”夏老应了一声牵起来男孩的手,说道:“这是王妃,是个箭法很好的人哦。” “真的?”男孩眼中流露出来光彩,伸手将手中的风车送了过来说道,“这个送姐姐,我以后会比姐姐还要厉害。” “你的爷爷这么厉害,你以后一定也会很厉害的。”覃亦歌看了一眼风车,有些惊讶:“你要送我?” “嗯,徐二叔叔做了好多个呢。”男孩笑道。 或许是因为成长在夏老家中,秉性也是随着老人的吧,对于王妃这样的词没有什么概念,所以不畏惧,不自卑,不怯懦,笑了起来的样子正是孩童应该有的,不必自作成熟,不必攀比炫耀。 可是有了这个孙子,夏老怎么还能说自己是没有家人的呢,战死沙场不应该是这样一个人的理想的,她看着爷孙两个脸上的笑容,想了好久还是没有去问这个问题。 告别了夏老,覃亦歌觉得自己在马上拿着这样一个风车的样子一定不怎么好看,索性牵着马一路向前,手中的风车时不时转两圈,仔细看能够发现上面的纸片上还画着一个古拙的图案,像是龙,又像是其他的什么看不懂的。 她拿着风车回到了院子里,徽奴露出来些许惊讶,但是终究也没有说些什么,任由着她将风车放在院内的桌子上,然后在一边铺开了地图兵书,不断地研究着什么。 直到中午的时候,方佑泽才回来,直接进了她的院子笑道:“王妃久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五十八 低估 覃亦歌抬头很想说自己没在等什么,但是想了想还是放下来手中的笔说道:“王爷才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吧?” 这么一说,着急的可就是不是她了。 方佑泽也不在意,走过来道:“本王见王妃先前那么慌慌张张地赶过去,想着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哪里敢耽搁,当然是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之后,立刻就赶了过来了。” “城门口的百姓都已经安抚好了吗?”覃亦歌伸手拿过茶壶倒着茶问道。 “那是自然,若不然在安河伯点火扇风的时候我怎么脱得开身?”方佑泽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茶盏道。 覃亦歌想了想,还是没有去问方佑泽都做了些什么,或者是许诺了什么,才让百姓散去,毕竟如果这事情本身就是他挑起来的话,那么他自然也早就想好了解决的办法了。 一边喝着茶,方佑泽顺手拿起来旁边的风车惊愕地问道:“王妃还有如此童趣,真是让人想不到。” 覃亦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没有解释什么,坐了下来道:“王爷不应该先问问我之前到底想说什么吗?” 方佑泽对着风车吹了一口气,看着那两张纸哗啦啦地转了几圈,才将风车放下来,盯着覃亦歌,无比确定地说道:“王妃想跟我说,安河伯的事情。” “看来王爷早就知道了?”覃亦歌略微皱了一下眉,觉得有些不爽,但是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问道。 “不算是早就知道的,准确说,在王妃去西城找我的时候想到的。”方佑泽冷静地说道。 “嗯?”覃亦歌有些好奇。 原本一脸认真的方佑泽忽然换了一副表情,五官微微皱在一起,一副生气的孩子样,往前凑了凑说道:“毕竟我的王妃在看到安河伯的时候,虽然嘴上说着要走,但是目光可是一瞬间都没有移开过啊。” 覃亦歌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笑出声来,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是自己没有被方佑泽瞒着什么所以开心,还是因为这种方佑泽现在幼稚的样子而觉得好笑,她却不太清楚,一时间除了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佑泽完全没有收起来脸上的表情地意思,仰着头不满道:“虽然安河伯是陆家的,怎么说,也最多算是一个风韵犹存,论样貌可半点比不上我好吗?” 覃亦歌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也只好低了低头道:“是,是臣妾逾越了。” 方佑泽伸出手指在覃亦歌的面前敲了敲,将正题扯了回来道:“所以呢,王妃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了呢?” 覃亦歌抬头看着方佑泽,也收起来脸上的笑容道:“依我拙见,安河伯,恐怕和北漠做了交易。” 方佑泽闻言,脸上残存的笑容也完全隐去,盯着覃亦歌的眼睛道:“此言,王妃有何证据吗?” “其实不用我说,王爷也都能够想得到的吧?”覃亦歌不避不让,看着方佑泽说道:“调兵离开淮安,驻扎在钦州附近,还有将淮安的百姓困在城内的目的,能够找得到的合理解释可不多。” 方佑泽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里面是覃亦歌不曾见过的冷峻目光,那一瞬间,就好像原本风流的公子突然变成了一个冷血的将军,事实上也就是这样的,方佑泽看着覃亦歌问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王妃,只凭刚刚说出来的几件事情,竟然连这种事情都猜得到?” 其实他不是不相信覃亦歌,在知道安河伯将兵力调去钦州的时候,他就隐约有了这样的感觉,只不过并么有一个完成的猜想,只感觉这件事应该和北漠有什么关联罢了,此时本就已经知道的事情最后的一层纸被覃亦歌戳破,他理所应当地觉得震惊,况且这种诛心的话,从一个敌国公主的嘴里说出来,任谁都会觉得这恐怕是一个挑拨离间的计划的。 覃亦歌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清楚自己刚刚到底在说什么,她的右手在身侧攥紧,感觉到骨头都是酸疼地也不在意,抬头看着方佑泽道:“我不是猜到的。” “难道王妃还有什么证据不成?”方佑泽有些不屑。 覃亦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方佑泽说道:“王爷以为,永……入秦关十万大军,为什么没能抵挡住当初南梁五万兵力?” 方佑泽闻言微怔,看着面前明显在尽力忍耐着自己情绪的覃亦歌,手指在桌子上摩擦了两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看到覃亦歌一点一点地亲手撕开那层伤疤,在敌国里面,在敌人面前,亲手撕开自己的伤疤,将丑陋而肮脏的伤口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当时吴璋称攻打渝州,永军关调兵五万至渝州路上……” 覃亦歌只说了几句话就说不下去了,低着头,右手不断握紧,而左手却想要将右手的手指掰开,事实上后面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覃亦歌多加叙述,方佑泽也清楚。 此一战,打开了北燕的第一大关,梁军北上至绛延河岸,收北燕三洲之地。 方佑泽没有说什么,而覃亦歌虽然没能够说出口,但是大脑中已经将这件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好不容易压住的情绪爆发,让她觉得无法呼吸。 而当时大燕负责永军关事宜的人,是覃亦肃。 方佑泽不知道覃亦歌在想什么,但看着她的样子,只觉得如鲠在喉,半天后缓缓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为什么要,为了南梁做到这种地步?” 覃亦歌抬头看着他,眼睛里没有泪,只有某种隐藏著痛苦的坚定:“为了不让方佑乾登上皇位。” 方佑泽手指微颤,却没有问为什么,半天后将手边的风车放到了覃亦歌身边,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了。” 说罢便离开了原地,手中拿着一张被覃亦歌写写画画到满满当当的纸张,有地图,有说明,有将已经写下来的东西划掉重新修正,方佑泽完全有理由相信,覃亦歌一上午恐怕都在做这一件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五十九 舞女 南梁京城,连着今天已经热闹了好几天了,街头巷尾说得都是同一个故事“南岐女子舞姿奇绝惊艳朝野,长靖王爷无缘先见为之扼腕”,说书的人在茶楼唾沫横飞,明明说的都是同一个故事,偏偏每次还都能让他们给说出来新花样来。 事实上也没人见过这到底有哪个说书的见过了那舞女跳舞,但是说辞偏偏一个比一个华丽,什么“眼看那舞女竟然从天而降,从大殿道:“走,快走!” “可是?”澄心担忧地看着地上的男孩,却还是只能跟着刘管家离开了原地,两个人直走到相隔两条街的地方,刘管家才放慢了脚步,脸色依旧冰冷地向着王府走去。 “刘管家,那个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会,那么恐怖啊?”澄心一边走着一边不解地问道,拧紧的眉心里都是焦急和困惑。 “这件事,你不要知道太多,回去之后,好好洗洗,不要出门,也不要跟任何人说起来这件事,甚至都不要说你今天出门了这件事,知道了吗?” “我知道,但是……” “澄心,”刘管家扭头看着她,脸色异常地严肃,沉声说道:“你只需要知道,这不是一件好事,王妃现在还不在京城,你也不想给她惹上麻烦,不想她一回来就要因为你们劳心对不对?” 一提到覃亦歌,澄心立刻就乖巧地低下了头,虽然还是不能理解,但是依然低头应道:“是,我知道了。”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今天离开了王府,也不要跟知道你离开王府的人说起来这件事情,任何人都不行!明白吗?”刘管家压着声音,但是语气中依旧是隐藏不住的严厉,低声强调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 蓝蛊 澄心知道自己除了明白其他的什么也没有办法说,但是明白并不代表她真的可以经受住如此的惊吓,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面的时候,她的眼前还是那个蓝紫色的花纹,布满了那个小男孩的脸,带着痛苦和低吼。 光是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心跳加快,背后一阵阵地出冷汗,唯一清楚的事情,就是就在刚刚,京城里面,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恐怕远远超出她想象的一件事情。 “怎么了,一回来就好像心神不宁的样子。”宣娘一边往桌子上摆着饭菜一边不解地问道:“不是出去玩了吗,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吗?” 澄心抬头看着宣娘满是担忧的脸,半晌后抽噎着搂住了宣娘的腰,把脸埋在她的衣服上,怎么收也不愿意起来。 宣娘只好任由着她搂着自己,等到她好不容易稳定了一点之后才问道:“要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 不能说,澄心在心里想了一句,但是她又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解释一下情绪,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委屈地问道:“宣娘,南梁为什么要这样羞辱我们?” 宣娘微愣,没有说话,澄心已经将茶楼中的事情没头没尾地讲了一遍,带着哭音道:“他们到底有多瞧不起我们啊?” 这个国家有多么瞧不起她们呢?宣娘也没有答案,但是她知道的是,她们的公主这个时候如果在的话,一定会说:“不过是别人的看法罢了,我们不用在意,再说了,王爷还有段时间才能回来呢,急什么。” 她看着外面的天空,缓缓把这话说给了澄心,摸了摸她的头发。 与此同时,秦侯府,刘管家穿着斗篷挡住了脸匆匆过去的时候,秦侯爷正在凤湖边跟秦懿切磋,准确的说,是在指点自己儿子的武功,听闻他过来,索性让人直接给他带到凤湖边来。 刘管家到的时候,秦侯爷侧身躲过秦懿的攻击,手中的双龙长刀直接拍到了秦懿的背上,将后者拍到了地上趴着,丝毫面子都不给。 秦懿显然也习惯了,哎呦叫了一声,又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冲着刘管家打了个招呼:“刘叔!” 秦侯爷看着刘管家额头上的汗水,将手中的长刀扔到了旁边的人手上,皱眉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刘管家看了一眼周围,沉声道:“侯爷,有些事……” 话没有说完,秦侯爷已经了然,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其实刘管家并不常来秦侯府,但是一众人已经习惯了秦侯爷的屏退,行了礼退下之后,秦侯爷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道:“过去细说。” 秦懿一脸感兴趣的样子就要跟上去,却被秦侯爷瞪了一眼:“在这练你的!” 刘管家这时候可顾不上为秦小侯爷求情了,一脸严肃地随着秦侯爷,说出来两个字:“蓝蛊。” “什么?”秦侯爷猛地停住扭头看着刘管家,站在亭子口,却没办法再移动脚步,震惊地问道:“什么时候,你可看清楚了?” 刘管家将自己在街上看到的一一说来,秦侯爷无意识地坐到了桌边,喃喃道:“怎么会?” “此乃我亲眼所见,绝对千真万确,”刘管家坐都不坐,语气沉重:“但是当时在大街上,又是刚刚出了茶楼的繁华段,恐怕……” “恐怕消息立刻就会在京城中传开了是吗?”秦侯爷何尝想不到这一点,轻声叹着气说道:“三十年了,应该,没有人记得了吧?” “京城中的百姓想来记得的不多,但是……” “是啊,但是我们的陛下一定记得呢。”秦侯爷讽刺地笑了笑,抬头问道:“那个男孩?” “我已经命人去寻了,但是那个时候,锦衣卫也在场。”刘管家说出这话的时候,脸色都已经是灰白的了,这意味着,虽然他已经派人去了,但是,在这京城之中,有谁会招惹得过锦衣卫呢? 秦侯爷在亭子上不断地调整着呼吸,半天后猛地握着拳头,站了起来。 秦懿在原地练了两遍剑法,实在是想偷懒,又看着刘管家跟自己的父亲迟迟没有动静,都已经在想着要不要偷偷溜掉的时候,秦侯爷突然站了起来,吓了他一跳,连忙摆出来剑法的动作。 却被走过来的秦侯爷无情拆穿:“行了,别装了。” “……爹。”秦懿笑了笑刚想说什么,但是看清楚秦侯爷脸上严肃的表情之后,只得将后面的话收回来,凑上来问道:“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嗯,”秦侯爷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道:“你帮我送一封信。” “送信?什么信,送到哪?”秦懿下意识地问道。 秦侯爷一边向着府内走去一边应道:“药谷。” 皇宫,东宫—— 方佑乾听着台下的人的话,明明是俊美干净的脸上,此时阴晴不定的样子,让人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他搓着手上的一个玉扳指,不时地转来转去地把玩着,冷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台下的人显然并没有那么怕方佑泽,笑了笑说道:“是不是真的,殿下只要看看明日陛下的反应不就知道了?” “那你现在告诉我,又想要做什么?”方佑乾丝毫不觉得这样一件事有什么好提醒他的,反正终究会传到梁帝的耳朵里,他还要当个传话人不成。 “虽然看起来只是京城中出现了一个奇特的病情,但是如果殿下若是了解了这蓝蛊的来历,恐怕就不会说出来刚刚的话了,”台下的人笑得有些阴冷,过分勾起的唇扯动着说道,如果运用得当,殿下便可以拔除任意一个,殿下的眼中钉。” 方佑乾的眼睛闪了一下,低头看着台下的人,淡淡地问道:“比如?” 那人笑了笑,缓缓地说道:“比如,长靖王爷。” “这种话,你可不要随便乱说。”虽然嘴上说着的似乎是责备的话,但是方佑乾的眼中却毫无疑问地闪过了期待和嗜血。 “是不是乱说,殿下去问问皇后娘娘,也能够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一 夜阑 淮安关,覃亦歌坐在窗边始终没能够睡着,索性裹着衣服趴在窗口,仰头看着满天的星云,其实她难得有这样安宁舒心的时候,只不过虽然这个时候吹着凉风,看着天空,但是她却一点都没有舒服的感觉,白天时候的冰冷痛苦依旧停留在心头。 她正出着神,头顶突然略过一阵风声,她抬头看去,一个一袭黑色衣服的男子从房檐的地方款款落了下来,她微微愣神,末了熟练地笑道:“王爷半夜来访,是由何要事吗?” 方佑泽哼了一声,猛地凑近,看着覃亦歌被逼迫往里面退了一步后皱眉道:“别那么笑。” “什么?”覃亦歌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但是方佑泽显然已经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了,压着声音道:“带你去一个地方。” “啊?”覃亦歌张了张嘴,但是却没能够说出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从窗口跃了出去,跟着方佑泽的步子走了出去。 方佑泽一直在前面,时不时扭头看一眼身后的覃亦歌,往着城外的左淮谷过去。 覃亦歌追上去,跟着方佑泽停在了一处楼顶的上面,不解地问道:“王爷想要带我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方佑泽卖了个关子,和所有保持神秘感的人一样的台词。 覃亦歌抿了抿唇,没再追问下去,只是一路跟着方佑泽,后者却渐渐偏到了其他地方,看着面前渐渐浓密的山林和渐高的山势,她皱了皱眉,这里是,右淮涯? 果不其然,方佑泽要去的地方是右淮涯,为什么? 以两个人轻功,到达右淮涯不过是一刻钟的事情,她看着方佑泽施施然落到了一块平坦的石头上,犹豫了好一会儿,也落到了上面,顺着方佑泽的目光看去,有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 她一直以为右淮涯的下面会是无尽的大漠,河流,黄沙,然而这一切都是她未经考证的以为而已,眼前的景象已经完全颠覆了她的认识,右淮涯的前面的确是有河流不错,但是却没有大漠,能够看到的是一片丛林,落在宽广的平原上,突兀,又神秘。 而在这样的夜晚,她之所以能够看到百丈之外的丛林,是因为此时丛林中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布满,像是一个巨大的,由树木构建而成的鸟巢,正发出蓝绿色的光芒,在夜色里,柔和又明亮,像是整个星河都覆盖在上面一样。 “每年的这一天,都是北漠的夜阑蝠从各地聚到这里的时候。”方佑泽一边在石头边坐下来一边说道。 覃亦歌学着他的样子慢慢坐下来,不自觉地开口道:“真美……” “想不到啊。” “想不到什么?”覃亦歌愣了愣扭头问道。 “想不到你自诩对北漠和南梁知之甚多,竟然不知道夜阑,这可是北漠皇家的吉兽。”方佑泽不知道在哪里拽了一根草在手里来回揉捏着说道。 覃亦歌低下头来,看着远方的蓝色海洋,没有说话。 方佑泽也不强求什么,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覃亦歌扭头看着方佑泽反问道。 “为什么说不想让方佑乾坐上皇位。” 覃亦歌合上了嘴,回过头去,事实上她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不太想说谎,尤其是在现在,每一个谎言可能都需要无数个谎言去弥补,这样太累了,但是她又不可能跟这个人说实话,说自己实际上已经活了一遍了,已经死了吗?恐怕下一瞬间她就会被方佑泽踹下右淮涯。 “你恨他?”方佑泽见她没有回答,继续缓缓说道:“你嫁给我,只是为了远离他,相对的,为了接近我,还研究了北漠,是吗?” 覃亦歌明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的,深吸了口气道:“是。” “为什么?”方佑泽扭头看着她问道:“你们之前是认识的,甚至是两厢情悦的,为什么你宁愿嫁给我,甚至要毁掉他?” “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罢了。”覃亦歌攥了攥手指说道,虽然这些事情严格来说,是她重生之后才知道的。 “比如?” “比如我的丫鬟和他互生情愫,比如他从来都是南梁的人,比如……”覃亦歌像是自暴自弃了一样说道:“比如入秦关的交易,他才是真正的主使。” “可是那是战争。” “可是这至少让我明白了,如果让他当上皇帝,大燕会面对什么。” “那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希望坐上王位的人是我。”方佑泽说这话的事情,看着覃亦歌的样子很是奇怪,他想要知道的不只是为什么她要远离方佑乾,还有她为什么要选择自己。 “……”覃亦歌低头没有说话。 “这可不一定会是一个好的选择。”方佑泽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 “我不知道,”覃亦歌看着方佑泽说道:“可是我别无选择。” “我以为你知道。” 覃亦歌暗暗笑了笑,事实上她真的知道,她见过上一世的这个人,见过他在大街上为一个弱女子出风头,听过他在朝堂上为百姓力辩群儒,甚至见过他在猎场上光明磊落的英姿。 “所以王爷带我来这里,就是想知道这些吗?”她笑了笑问道。 “不完全。”方佑泽默默地别开了自己的目光,看着远处说道:“我还想知道,你觉得应该如何解两城之危?” “王爷信得过我?” “难道在这种方面上,你还能骗得了我?”方佑泽对于被覃亦歌看轻的事情很不屑。 “空城之计,”覃亦歌说道:“将百姓全部移出淮安关,专心对付钦州之事,若两日后大雨是北漠的攻城之时,他们必定攻钦州,围淮安,如果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使淮安成为空城,牵住北漠的一只兵力,同时我们也能够围住钦州。” “城中近八万居民,你觉得要如何才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方佑泽摇了摇头问道。 “主动进攻。” “把敌人的视线从淮安转移出来吗?”方佑泽将下面的一句接下来,继续问道:“那要多少兵力,才能够进攻到,将他们撤离淮安,一个不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二 约定 覃亦歌看着脚下荡漾着蓝色波浪的林子,想着孕育出来这样美丽东西的国家现在却在与他们刀剑相向,缓缓舒了一口气道:“王爷觉得能把他们撤到哪里去?” 方佑泽闻言勾唇笑了一下:“这种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吗?” “我以为王爷有耐心听我说了这么多,是因为自己也已经考虑到了呢。”覃亦歌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这样啊,”方佑泽明显是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双手放到后脑勺后面躺到了石头上,看着天空说道:“王妃还真是,聪明得让我觉得有点可怕。” “但是依旧晚了王爷一步不是吗?”覃亦歌晃了晃双腿,终究没有跟方佑泽一样躺下去,一来那样子并不好看,二来,他们还没有熟到这种地步。 “那还是要感谢王妃的提醒啊。”方佑泽笑道。 覃亦歌低着头轻声道:“可是我并没有想到具体的方法,也不知道怎么像王爷说的那样将所有的百姓都移出城还不被北漠察觉到。” “那只是因为你不了解淮安罢了。”方佑泽微微闭上眼睛,浅笑着说道:“王妃就不必谦虚了,如果不是王室宗亲,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能够算到这一步已经很好了。” 王室宗亲?看来是他们方家的什么秘密了,在淮安的秘密,覃亦歌晃了晃腿,终究没去问到底是什么,再不济,等到方佑泽开始实施他的计划的时候,她自然也就会知道了。 “王妃不问问是什么吗?”反倒是方佑泽有些好奇起来,率先开口问道。 “既然是皇室的秘密,我当然不方便过问。” “可你是本王的王妃。”方佑泽理所当然地说道:“王妃对本王和对其他人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本王可是很介怀的。” 覃亦歌闻言不由得嗤笑出声,低头扣弄着手指,带着笑意说道:“我以为我和王爷之间已经达成了什么不成文的约定了呢。” 方佑泽纵然永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这个时候竟然也没能说出来什么,不成文的约定指的是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不过是有着夫妻之实的互不打扰,或者换一个温柔一点的词,相敬如宾。 写在明律上的规定他都不想理会的,这种不成文的约定,他更是不放在眼里,但是让他奇怪是,这种不成文的东西,竟然真的仿佛是一道墙壁,横在他和覃亦歌之间,明明是夫妻,却不会有更进一步的相处。 明月高升,悬崖下的蓝绿色荧光渐渐暗了下去,覃亦歌从石头跳下来问道:“不走吗?” “走,”方佑泽一用力坐起来,转了半圈对着覃亦歌道:“王妃还真是,不懂风雅啊。” “是啊,要不然也不会跟着王爷来这了。”覃亦歌淡淡地应着,向着山下走去,方佑泽无奈地摊了摊手,也只好跟了上去。 —— 南梁京城,皇宫养心殿内,梁帝一只手扶着心脏的位置,一只手有些夸张地支撑着身体,看着面前的太监,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陛下,微臣所言,绝无虚假。”一个身着朱红色圆领绣鱼纹长衫的男子站在殿内,五官并不算端正好看,但是皮肤却比常人要苍白许多,嘴巴微微向右上挑,始终带着一种诡异的冷笑,哪怕在南梁最尊贵的人面前也没有收敛。 北镇抚司朱天漠,皇帝面前的红人,能够在夜半打扰梁帝,其地位可见一斑,而他现在也丝毫不为自己在晚上来到养心殿感觉到不妥,并且自信梁帝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责备他,他早就自顾不暇了。 “只有一个?”梁帝阻拦住给他递茶水的太监,身子微微前倾,眼睛中闪过期盼。 “是,只发现了一个。”朱天漠点了点头道。 梁帝松了口气,复又抬头问道:“处理掉了吗?” 朱天漠闻言,脸色微微僵了一下,跟苍白的脸色相比有些偏紫色的嘴唇绷紧,迟迟没有应答。 “一个小男孩,你们都没解决掉?”梁帝将身边太监手中的茶水打翻到了地上,怒骂道:“朕要你,要锦衣卫何用?” “请陛下恕罪。”朱天漠嘴上说着求饶的话,身体却没有半分变化,语气也是一样的不卑不亢:“微臣赶到的时候,那个男孩已经被人救走了,至于放他走的无能属下,已经惩处。” “惩处了又怎样?能把那孩子找回来吗?朕要的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吗?”梁帝气得跳脚,脸色发红,他多少年都没有这样愤怒过了。 朱天漠像是等得就是这句话一样,双手放在身前拱手,头也微微低了下来道:“微臣明白,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间,臣定将那男孩和救他走的人,一并解决掉,绝不使陛下积忧。” “还有救他的那些人,一旦查清身份,立即上报!”梁帝说罢,似乎一刻也不愿意多留,甩了甩袖子,还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下去顺了顺气,才脸色铁青地回到内室。 躺在自己的龙床上,梁帝翻来覆去,也没办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像整张龙床上都长着毛刺一样,眼看着已经快要三更,他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人,给朕更衣,朕要出去走走!” 时刻应着的韩公公连忙走了过来,一脸地担心:“陛下,现在已经……” “朕说朕要出去走走!”梁帝瞪着韩公公叫道,有些灰白的须发都在微微颤抖着。 韩公公哪里还敢违抗,一面叫人去给梁帝更衣,一面去传了步辇过来,路过禁军不由得担心地问问韩公公什么情况,要不要让人跟着。 “当然要,陛下的安危可全指着各位呢!”韩公公差点跳起来,把心里那一句:要不然陛下养你们有什么用给憋了回去。 梁帝站在步辇前纠结了半天,终究还是一甩手坐了上去,能不走路干嘛要累着自己,出来透透气而已,何必为难自己。 韩公公喊出来一句:“起驾” 大半夜的步辇载着最尊贵的男人在宫中四处穿行,至于目的地,全凭梁帝心情,指哪拐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三 南倖 第二日,整个朝堂都知道皇帝陛下昨晚没有休息好,自然也没有人自讨没趣,随便说了几句就退了朝,梁帝躺在软榻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边的韩公公想了想,拱手过来轻声道:“陛下,要不要传哪位娘娘过来,给陛下舒舒心?” 梁帝的眼睛微微亮了一刻,睁开眼看着房梁,摆了摆手道:“传贤妃过来,她最为细腻贴心,想必能让朕放松不少。” “哎,是。”韩公公立刻露出来笑容,往外面走了几步道:“传贤妃娘娘。” 养心殿还算平和的时候,吴皇后宫中却没有这样平静下来,她虽然手段非常,但是说到底也不过是后宫妇人,论起来宫外的手段,终究还是敌不过方佑乾的,如果不是方佑乾主动找上了她,恐怕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消息。 看着自己的母后脸色刷白,惊慌失措,甚至失手将茶水打翻到地上,方佑乾知道了这件事到底有多么重要,心中对于此事到底能不能利用也多少有了思量。 “母后。”他伸手扶住吴皇后脱力的身体,皱着眉头担忧地问道:“母后,此事真的如此令人惊恐吗,就连母后都这般失措?” 听闻此言,吴皇后猛然甩开了方佑乾的手,抬起头看着他,目光傲然:“不过是三十年前的旧事罢了,没什么好惊慌的,尤其是你,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要帮助你父王平定风波,不能露出来半分胆怯,明白吗?” 方佑乾微微低下头,睫毛挡住了眼中涌过的暗流,浅浅地应了一声,随即抬头问道:“所以母后,这个蓝蛊,到底有什么来历?” 吴皇后张了张嘴,拧着眉头思量了一下,又闭上了嘴,一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边说道:“你迟早会知道的,但是不能是从我这里。” 方佑乾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吴皇后的意思,起身道:“既然如此,儿臣便先回去了。” 吴皇后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才摆了摆手道:“嗯,回去吧。” 这就回去了?吴皇后看着那个修长的背影离开,又默默低下了头,是该回去,如果陛下愿意让他知道的话,想要让他参与此事的话,一定会去告诉他的,他是该回去等着旨意了。 但是如果陛下没打算让他知道呢? 吴皇后拿着杯子的手指尖颤了颤,风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下一刻又重新恢复了她坐在皇后的位置,坐在帝王身边时候的威严,不会的,陛下已经老了,这个时候能够帮助他的人,只有自己的儿子了,他一定会让他参与的。 自己不能插手,如果方佑乾知道了这件事,陛下一定会想到是自己告诉了他,这是万万不行的,只能够由陛下来。 —— 淮安关,虽然说前一天晚上休息很晚,但是毕竟大战在即,覃亦歌还是早早地起了床,但是这次倒没有见到方佑泽一早就急急忙忙地闯进来,她一边在院中对着新立下来的靶子练箭,一边思量着昨天晚上方佑泽所说的南梁皇室的秘密。 最关键的其实并不是秘密本身,而是到底是什么秘密,才能够解决现在的局面,她跑着神,但还是在弓箭搭好的时候下意识地松开了弓弦。 赵临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支箭“噔”一声钉到了箭靶下面的木柱子上的场景,他咧了咧嘴唇没敢笑出来,毕竟他是见识过自家王妃的箭法的,万一她现在练的就是怎么射中箭靶下面的木棍呢,在往上抬几公分可就是靶心了,这箭法好着呢。 覃亦歌倒是被箭钉入木桩的声音吓了一下,连忙回过神,扭头去拿下一支箭的时候正看到院门口的赵临章,想着自己刚刚的表现肯定被看到了,她失笑着拿起来下一支箭,顺口问道:“赵将军怎么在这里?” “啊,”赵临章连忙正了正身子,看着覃亦歌道:“王爷命我来,若是王妃无事,请到南倖峰一见。” 南倖峰? 覃亦歌听到这个词动作停了一下,但还是将已经搭上弓弦的箭支射了出去,看着箭将原本木桩上的箭羽一切为二,占据了原本的位置,才将弓箭放到一边道:“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赵临章看着覃亦歌转身似乎就要去熟悉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张了张嘴问道:“王妃,要自己去吗?” 覃亦歌停住,扭头笑道:“赵将军放心,我知道南倖峰在哪里。” 哦,赵临章摸了摸鼻子,连忙又补了一句:“顺着东边的小路直到行宫的东门,王爷在哪里等着娘娘。” 说罢他看着似乎面带不善的徽奴瞪了自己一眼也跟着覃亦歌进了房间,一脸疑惑地抓了抓头发,还没来得及思考一下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位,就被身后有些焦急地声音打断了思绪。 “赵将军,西街有人闹事。”来人好不容易找到了赵临章,气喘吁吁地说道。 “闹事你们都解决不了了吗?”赵临章收起来思绪,转身瞪了身后的人一眼,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得了得了,走吧,我去看看。” 覃亦歌出门的时候看着徽奴牵过来的两匹马,有些不解地挑了挑眉,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在家里好吗?” 徽奴微微睁大了眼睛,语气不是很好:“怎么能让王妃一个人,很危险的。” “好了,你还信不过我的武功吗?普通人哪里有能够奈何得了我的?”覃亦歌牵过来黑刺,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对着徽奴道:“这样吧,我想赵将军现在应该挺忙的,你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好不好?” 提到赵临章,徽奴有些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但是对上覃亦歌的眼睛,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南倖峰,她之前跟方佑泽提到过的淮安南边的高地处,旧行宫的东门哪里会有什么呢?覃亦歌骑上黑刺,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个可能一会儿就会知道的问题,朝着南边奔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四 行宫 南倖峰并不高,语气说是峰,不如说是山,曾经这里确实是叫做山的,只不过南倖峰太过有代表性,后来这一片的山林便统称为南倖峰。 只不过确实地处高处,旁边是一处旧行宫,已经多年没有使用过,百年前的南梁,还不如现在大,京城也距离现在的东境更近,而南倖峰所在的地方一度是皇家春猎的好地方。 南倖峰以西便是行宫所在,而整个南倖峰便是狩猎之地,也就是曾经的皇家园林,春猎大典所在地。 覃亦歌按照赵临章说得,从东面的道路一路向上,不久便看到了只在记载中见过的行宫,整个格局几乎完全仿制了京城的皇宫,只不过要小了不少,道路宽窄缩减几乎近半,虽然已经近百年没有人进入过,绝对算得上是荒无人烟了,但是依然依稀可见当年宏大辉煌。 东门的门头上写有“迎朝门”三个字,再往上便是高耸的墙壁和哨岗看台,覃亦歌抬起头,正看到一个人往外探着身子,看到她的时候咧嘴露出来笑容。 她微微弯了弯腰,才抬头问道:“王爷要我上去吗?”声音不大,但是她知道方佑泽一定能听到。 后者闻言眯着眼睛笑盈盈地说道:“那怎么敢,当然是本王下去了。”说罢便从城门上腾越而下,下一瞬就来到了覃亦歌的身边。 “王爷想让我过来看什么?”覃亦歌四处打量着问道。 “王妃愿意随我至行宫内看看吗?”方佑泽询问着,却已经先一步往着行宫里面走了过去了。 覃亦歌歪头笑了笑,将黑刺交给了旁边的人,然后跟着方佑泽走了进去。 行宫里面比想象中要干净得多,这让覃亦歌有些惊讶,事实上这一样一片宫殿就这么空着已经很让人不理解了,现在看起来不光是不处理,甚至还有人定时过来做清扫。 覃亦歌走在石砖道上,看着脚下还算清晰的花纹,皱着眉思量着这个问题,留着这个宫殿,是因为想要留着,还是因为某些原因,必须留着呢,不光留着,还不允许他人入住? 方佑泽此时却是往后了一步,跟在覃亦歌的身后,看着后者一边走一边若有所思的样子,莫名地就带上了笑容,虽然之前去皇陵什么的,确实只是想气气方佑乾,但是现在看来说不定自己还真的不小心上了一个好果子呢? 只不过人也常说,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况且自己又听说了她的目的,以后还会遇上什么麻烦也说不定呢? 他正想着,前面的覃亦歌突然停住,他连忙走过去,前者正站在一个路口纠结,等到他过来的时候投过来疑惑的目光。 他了然地笑道:“王妃想去大殿的话,就往前直走。” 覃亦歌微微点了点头,抬脚继续向前走去,总算是开口问道:“这行宫内,真的没有人住吗?” “是啊,估计连条狗都不会有。”方佑泽点了点头,与她并行着往前走说道:“只不过每三个月就会有人过来打扫一遍,不过不会太细致,不过是清扫一下道路,清理一下杂草罢了。” “看得出来,”覃亦歌抹了一下手边一段栏杆的内层,看着手指上的灰黑色,搓了搓手指道,“王爷所说的秘密,就在这行宫之中吗?” “不错。”方佑泽显然并不将这个秘密特别地当做一回事,停了一下似真似假地说道:“能一下挑中大殿,王妃的直觉真不错。” “王爷过奖了。”覃亦歌淡淡地应道,也不会把这真的当成是夸奖,直直地向着已经能够看得到的大殿走过去。 所幸这行宫真的比京城皇宫大殿前的长台阶少得多了,覃亦歌往上走了几步,突然就觉得这个台阶的十分的熟悉,要比平常的台阶都要矮上不少,旁边的地方还有大概一人宽的根本就已经由极小的台阶连成的下坡。 走了几步她才突然想起来,这和大燕大殿通往晟歌宫方向的台阶一模一样,她小时候还经常拉着木板从上面滑下来,胳膊肘上现在还有当时摔出来的伤疤。 想到大燕以前的事情,覃亦歌斜着走了几步,索性踏上了边缘的小台阶,往上走了几步才突然想起来身边还有一个方佑泽一样,连忙停住了脚步,走到了台阶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王妃果然是……很有童趣,”方佑泽散漫地说道:“若是这个时候风车也在手上,画面一定会更加,天真烂漫。” “抱歉。”覃亦歌低着头伸手拽了拽额前的碎发,乖巧地跟着方佑泽,也不作解释,她并不太想在一个南梁的人面前提及曾经,况且提出来也只会让两个人尴尬罢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方佑泽挑了挑眉,扭头不解地问道。 “呃……”覃亦歌说不上来,她只是习惯性地对自己刚在不顾身份的举动做出来解释罢了。 “王妃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方佑乾自己跃上了台阶,往前跳了几步扭过身子一边后退看着覃亦歌说道:“明明是个在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却给人一种端着大家闺秀风范的样子,我以为王妃会活得更加潇洒呢。” “王爷从小都是这样,洒脱的吗?”覃亦歌抬头仰视着在她上面的方佑泽,有些好奇地问道。 “大概吧,可能是因为没有人在乎吧,”方佑泽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当你发现了只要不出错,你不管活成什么样子都没人在意的时候,其实会获得更多,也会更舒服。” “我以为这是一种自我放弃。” “自我放弃可不是我这个样子的,”方佑泽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失笑道:“王妃才是放弃了自己原本的样子吧?” 覃亦歌微微低下头避开了方佑泽的目光,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说的是对的,她早就不是曾经的自己了,再看看方佑泽,他们一个放弃了恭敬怯懦,一个放弃了潇洒肆意。 现在却又要在这件事情上去争论一下,覃亦歌连想都不用想都知道,错的是她,但是她没有回头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五 暗道 方佑泽在跃上平地的瞬间停住了脚步,覃亦歌连忙跟上去,看着面前与她见过的大殿相比要小上许多,非要说的话,不过是东宫大殿大小的殿门,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这次战争能够赢过北漠最大的机缘和秘密,就在这个大殿内了吗? 刚刚走上去,天色猛地昏暗了一瞬,覃亦歌抬头看着天空有乌云挡住了刚刚还照在头出来一个词,半天后才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知道。” “什么?”覃亦歌扭头看着后者,丝毫不掩饰自己惊讶的样子,所以自己过来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仿佛觉得眼前的阳光再次灰暗了不少。 方佑泽却是笑着摆了摆手道:“王妃别用那么可怕的目光看着我。” 覃亦歌无力地垂下头,后者已经走过来说道:“放心,我不会那大家的生命开玩笑的。” “那……” 覃亦歌抬起头,方佑泽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往龙椅后面走的方佑泽,后者一边走一边说道:“其实说是秘密,已经是百年前的,知道秘密的人不多,知道细节的就更少了。” “那王爷?”覃亦歌问道。 “我知道一部分的秘密,也知道一部分的细节。”方佑泽笑道。 覃亦歌没再往下问,反正一会儿就知道了。 方佑泽走到墙边,伸手在墙壁上的一个砖石上按了一下,地上的一个石板突然晃动了一下,覃亦歌走过来,看着方佑泽伸手把足有两丈长宽的石板拿开,露出来一条干净的小道。 行宫的大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暗道,她低头看了看石道上并不清晰的脚印,疑惑地问道:“这里最近有人进来过?” “是我”方佑泽说着,从龙椅下面拿出来两个火把,用打火石点燃,拿着率先走了进去,等着覃亦歌也进来,帮他拿着火把之后,才探出身子将石板合上。 龙椅下面藏火把,还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覃亦歌惊愕地看着手上的火把问道:“这里通着外面?” “一会儿还有更让你惊讶的呢。”方佑泽带了一些狡黠和骄傲,扬眉说道。 覃亦歌抿了抿唇,不再说什么,她必须承认,这个不过三人宽的黑暗小道中,与方佑泽呆一起并不会让她觉得舒服。 她只好就着火把的光亮看着墙壁,让她惊愕的是,旁边的墙上一片漆黑,甚至连砖石之间的缝隙都看不出来。 她有些好奇地伸手摸了一下,手指上立刻沾了一片黑色,这是大火之后留下来的痕迹,看着手上的焦黑色,她莫名地觉得心底一阵寒意,总觉得这个地方藏着,绝对超出她想象的事情。 方佑泽在前面领着路,不久台阶就变成了平地,他率先走下去,将手中的火把放到了墙边的一个凹槽之中,等到覃亦歌走下来,才摊开了双手,仿佛在展示什么东西一样:“王妃觉得这个地方怎么样?” 地面上是看不清具体形状的纹路,墙壁上是成片的黑土,贴着墙壁的地方放着几块石头,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不过能够容纳十人左右的小屋子,她能说这个地方怎么样呢?但是方佑泽应该不会这么无聊。 “我想这个屋子中,一定藏有什么玄机吧?”覃亦歌轻声问道,声音还是在屋子里形成了回响。 方佑泽笑了,绕过了覃亦歌走到了他放着火把的墙边,在几处砖墙之上敲了敲,最终选了一个地方用力按了下去,到方佑泽腰间的高度地方的墙壁颤了颤,从墙壁上伸出来了一块砖块,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似乎在盈盈发着光亮。 覃亦歌没有走近去看,方佑泽将手伸了进去,来回拧了几下,然后缩回手将火把取了下来,整个墙面都开始震动起来,甚至能够就着火把看到往下掉落得灰尘。 覃亦歌看着面前从中间打开的墙壁和墙上隐约能够看到的雕刻花纹,皱了皱眉推测着说道“虽然是百年前的机关,但是现在竟然依旧有用,这里不会是……” “是什么?”方佑泽扭头问道。 覃亦歌看着后者似乎漫不经心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还是由王爷告诉我比较好。” “你真是……”方佑泽抬手指了指她,一时间又没有想到合适的词汇,叹了口气道:“真是让本王觉得难以相处啊。” 覃亦歌本来想道一声抱歉,但是方佑泽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变成了一声惊呼:“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六 百年 方佑泽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扔进了墙壁之内,下一瞬间,应该是墙壁内的屋子一侧的墙上猛地腾起来巨大的火光,几乎占据了一面墙壁的火焰顺着某种轨迹蔓延开来,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一面墙壁。 覃亦歌皱了皱眉停在原地,扭头看了一眼方佑泽,后者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进去看看,终究还是微冷的三月天,扑面来而的热潮让她觉得身上有些出汗,撩了撩额前的碎发,她朝着里面的屋子走去。 方佑泽走在她身侧,见她步伐还有些犹豫,无奈地笑道:“王妃不会觉得本王会害你吧?” “这种陌生的地方,终究还是有些害怕的,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覃亦歌并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眼睛盯着起火的墙壁,在走进了房间之后立刻停住了脚步。 屋内的场景在大火的照耀下被看得一清二楚,一个和他们刚刚离开的地方相比还要更小一些的小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这么大的火焰,需要的空气也是没有办法计算的,只凭他们所在的这两个房间,不多时就会待不下去的。 方佑泽往后退了一步,身后将覃亦歌也拉了出来之后,伸手在旁边的墙上敲了几下,他们面前的石门缓缓合拢,覃亦歌不解地扭头看着方佑泽,后者只是笑了笑:“王妃且等着看就是了。” 莫名其妙,覃亦歌在心中暗暗地说了一句,也只好将自己的手腕从方佑泽手中抽出来,看着面前的石门,思量了很久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手放到门上去感受一下。 就在她觉得等得都已经有些尴尬的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动静,虽然不能够确定,但那应该是屋子内有着巨大的石块在地上拖拉的声音传过来,听上去并不真切,因为伴随着的,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她扭头看向方佑泽,后者再次在墙上拍了几下,面前的门一边颤抖着一边缓缓打开,才刚刚开了一个缝,就有水从里面流了出来,一点点蔓延到她的脚边。 覃亦歌微微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方佑泽已经走到角落的位置将放在那里的几个石块摞在一起搬了过来,在门打开时候随手扔了进去,石头砸在薄薄的水层上,发出来啪得几声。 覃亦歌拿着火把,探头往里面看了看,不由得缓缓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明白了方佑泽之前让她进去体会的是什么了,原本不过只能容纳几个人的小房间,与刚刚燃烧的墙壁相对的墙壁已经消失不见,看距离似乎是跟燃起来的墙壁合并到了一起。 “只要墙壁移过去火焰不就会熄灭了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覃亦歌踩到石头上不解地问道。 “王妃没有听过什么叫做狡兔三窟吗?”方佑泽说罢,又摇了摇头:“不对,这个不准确。” 覃亦歌无奈地笑了一下,没有理会她,转头看向一边,在原本墙壁的地方后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楼梯,和之前他们刚刚走下来的窄小的楼梯不一样,那是足足有百十步的宏大建筑。 墙壁上不知道是什么散发着莹莹光芒,足够让他们看清里面的场景,中间还能够看到白玉的石雕龙栏,楼梯边缘是精心渡上的一层金色,在光芒下熠熠闪光,石阶以朱红色为主,红色透着深沉和华贵,仿若朱石天然而成。 还没有走进去房间,从只有那一面墙大小的空洞就能够看到它的宽大高低,楼梯依旧是向下的,虽然还没有看到下面的景象,但是单单是从这个楼梯,她已经能够知道下面藏着一个多么庞大华丽的地方了。 覃亦歌拿着火把走进屋子,只觉得此时手中的火把十分无力,跟眼前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华丽富贵而言,实在是太过渺小了。 “这就是,王爷所说的秘密?”她呆呆地问道。 她贵为公主,不是没有见到过各种华贵的东西,玉石珍宝,奇珍异兽,大燕也从不缺少,但饶是看惯了皇宫这样处处富丽堂皇地方的她,还是觉得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形容自己面前的景象。 顺着楼梯一路向下,不知道数目的台阶下偌大的宫殿,两层的圆形宫殿,顶部坠着一圈的明珠,在这样一个有些昏暗的地方,实在是太过扎眼,他们的头顶是经过开凿的圆顶,整个可以称之为是地洞的地方, 从顶部到下面,布满了用朱红和青绿色绘制的壁画,但是距离太远,看不出来到底是画了一些什么内容,覃亦歌小心地走上台阶,面前是以金银勾边的宫殿,以龙凤为看守的广场,不知道过了多少年还在绕着宫殿流淌的河流,上面是逼真的一片荷花,河中站立的丹顶鹤…… 覃亦歌敢保证,在如此华贵,如此富丽,如此壮阔,不管一个人有多么渺小,当他站在这台阶之上,凌驾在这样的地方之上,一定会生出来一种错觉——我就是王。 “很惊讶吧,我昨日过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觉得,我没有想到,这个地方,”方佑泽站在她身边,说着凝眉似乎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才继续:“还是这样的华贵。” “王爷此话好像再说,曾经来到过这里一样。” 方佑泽仰头笑了:“王妃若是知道这个地方发生过什么,恐怕也会这么问的。” “这里,应该是一处坟墓吧?”覃亦歌轻呼了一口气让自己身上因为看到这样的场面而生出来燥热散了几分,扭头问道。 “对。”方佑泽点了点头。 “而且,还不是大梁的。”覃亦歌远远地看着墙壁上的画,缓缓问道。 “王妃聪明。”方佑泽依然不反对。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成为皇室的秘密?又和北漠有什么关系?”覃亦歌像是在问方佑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思考答案:“百年前……” 百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呢? “一百三十四年前,京城内乱,大梁梁慎宗移至行宫,当月最后一夜,行宫随侍人员俱亡,死法奇特,形容诡异,慎宗受惊,平乱后三日,亦在行宫中驾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七 下雨 覃亦歌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郢桐族?” 方佑泽双手负在身后,轻呼了一口气笑道:“王妃知道的真的很多啊。” “不过是碰巧罢了。”覃亦歌轻声道。其实她并不清楚,只是覃亦客以前跟她提过罢了,传闻在几百年前,在祁山一脉上居住着一个独立于国家之外的民族,被称为郢桐族。 这个地方,应该就是他们的墓地,郢桐族似乎认为,人死之后也必须留在美好的地方,这样灵魂才会干净美好地投入轮回。 方佑泽也没再说什么,伸手抚摸着白玉石的栏杆,缓缓说道:“有人说郢桐族人一世不见阳光,不明昼夜,乃是妖类,祁山山脚作乱便以郢桐族自居,后谣言四起,大梁派重兵绞杀郢桐一族,大战持续四个月,郢桐族最终投降,梁兵进入郢桐族居住之地,却未见一人。” “从此之后,郢桐族也在没有出现过是吗?” “对,搜山之后依然无果,朝廷只能撤兵,放火烧山,大火延绵五日,燃尽了半处南倖峰,花草鸟兽,无一幸免。”方佑泽说着,贴着墙壁往台阶下面走去。 “那,百年前又发生了什么呢?”覃亦歌跟上去问道。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慎宗是当时行宫中唯一活下来的人,但是也一直未曾开口提过,不过看这个地方的情况,我多少也能猜出来一些。” 覃亦歌没说话,跟着他走到了河边,里面的流水中能够看到人的尸骨,已经只剩下一副骨头,还被水冲得四散零落,她忽地想起来了来的路上那被火烧过一样的痕迹。 “他们发现了这个宝殿,利欲熏心,互相残杀,最终全部死于此地是吗?”覃亦歌站在河边看着里面的白骨轻声说道。 “王妃信不信这个世上真的有鬼神?”方佑泽轻叹了一口气问道:“如果只是利欲熏心,整个行宫又怎么可能只活下来慎宗一人呢?所以也有人说他们是中了某种诅咒,不过时至今日,其中详细,已经不得而知了。” “王爷不动心吗?”覃亦歌抬头问道:“这样的宝藏,当时慎宗急于镇压京城暴动,如果能够将这个宝殿搬空,一定能够解了燃眉之急吧?” “所以我才惊讶,这个地方竟然能够完好地保存至今。”方佑泽轻笑着说道:“而且你不觉得这个地方,保存得太过完整了吗?如果有人在这里厮打斗殴的话,为什么整个大殿,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来呢?” 覃亦歌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又连忙将自己的想法压了下去,别过头问道:“那这个地方,又和淮安,和王爷的计划有什么关系呢?” “王妃不好奇郢桐族最终藏在了哪里吗?” “难道,不是这里吗?”覃亦歌犹豫地问道,这个地方,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的圣地一样的地方,如果遇到了危难,会藏在这个地方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方佑泽摇了摇头:“它们藏在那个宫殿的背后。” “什么?”覃亦歌有些不敢相信,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是说在这个地方后面还有一片石洞,那郢桐族岂不是,挖空了南倖峰吗? “我已经去看过了,那边也就是行宫的西侧,从淮安西城门可以直接绕进去。” 绕进去?覃亦歌脑海中浮现出整个行宫和淮安的位置,的确,行宫西侧上山的地方其实没有经过什么近时的人动过的,如果藏着什么石洞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方佑泽是想要将城中的居民,全部藏在这里?那可是七万军民,真的能够藏得住吗? 她有些不确定,但是明白过来这一点之后,她突然失笑:“那王爷将我带到这里是想做什么呢?”如果只是告诉她计划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让她知道这个所谓的皇室的“秘密”。 方佑泽微怔了一下,扭头问道:“难道这不会显得本王很有诚意吗?” —— 郢桐族的确是建筑的一把好手,在宫殿后面的石洞中,还有着当年躲在这里的族人的尸体,跪坐在石门前,已经成为了一堆枯骨。 方佑泽没有动他们,从怀中掏出来两块黑布盖了上去。 石洞算得上是别有洞天,从行宫下面向着城西门和南倖峰深处延伸不知多少,石洞中还有暗河,看起来应该和宫殿中的河水是通着的,甚至还有不少生活器具,虽然大半已经因为洞内的水汽而无法使用。 方佑泽拿着火把一直往着深处走去,覃亦歌勉强跟上去,耳边一直能够听到的水声缓缓变了节奏,她停顿了一步,沉声道:“下雨了。” 这场雨比她预计得要提前了,方佑泽点了点头:“嗯,可惜我没有拿伞。” 这个是重点吗?覃亦歌无言,只不过这场雨的确不会立刻引起山崩,而且北漠在查看过地形之后还是补上了炸药,说明他们也不确定一定会崩塌,但是如果要选择一个爆炸的时间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思考,一定是所有人最没有防备的夜晚,但是即便知道这些,对于这样的天灾,还是忍不住会担心。 “你以为我这两天都在忙着做什么?”方佑泽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道:“你放心,临章会将百姓都安顿好的。” 覃亦歌耳朵贴在旁边的石头上,能听到从另一头传过来的喧哗声,虽然距离太远听不真切,但是至少知道他们的确是在行动的,他们还有今天一天的时间来撤退,应该足够了吧。 她正想着,前面的方佑泽突然将火把扔到了河中灭掉,周围顿时变得一片漆黑,覃亦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眼前什么都看不到的感觉让她有些紧张,不由得唤道:“王爷?” “到了。”方佑泽似乎往前跑了两步,前面传过来枝条和碎石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接下来外面的光线猛地跌进了石洞中,让覃亦歌眯起来了眼睛。 反应过来的时候方佑泽已经在一个大概到她腰间的台上,一只手掀着旁边有些凌乱的藤蔓枝条,半蹲着身子向她伸出一只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六十八 信任 外面果然下了雨,但不算大,覃亦歌蹬着石头,拽着方佑泽的手刚刚上去,还没来得及遮挡一下雨滴,就看到旁边一个穿着灰红色铠甲的人冲着两人行了礼:“王爷,王妃娘娘。” 方佑泽松开了覃亦歌,摆手问道:“嗯,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覃亦歌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就看到了被递到面前的一把长弓,一筒箭,还有一把长剑,一柄匕首,一套盔甲,不得不说,还真是准备齐全。 还好原本身上穿着就是劲装,没什么不方便的,她退回到洞内将盔甲穿上,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软甲穿在身上还算贴身,又将头发高高束起,带上了头盔,其实她不喜欢这个,总觉得会遮挡视线,但是已经准备了,她也不想再说什么。 穿好之后重新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只剩下方佑泽一人,她一边将匕首和长剑别在腰上,一边无奈地说道:“这才是王爷带我来这里的真实目的吧?” 方佑泽此时也已经稍稍换了一下行头,听到覃亦歌的话但笑不语。 “原来王爷还是不相信我。”覃亦歌伸手拿起来长弓,脸色却没什么变化,原本就是想象得到的事情,虽然左淮谷山体不稳是事实,但是她空凭得来大雨的结论也是事实,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计划。 “跟在我身边王妃会更安全不是吗?”方佑泽笑道。 “我还是觉得我藏到宫殿内更安全一点,”覃亦歌调整好箭袋,晃了晃手上的长弓,微笑道:“况且王爷分明是要我自己保护自己啊。” “王妃武功高强,本王自然是想借用一下的。”方佑泽索性也不再解释,客套一句之后就向着丛林中走去。 覃亦歌试了试手上的长弓,比自己平时用的要稍微重一些,但也不太会影响什么,倒是身上这一身有些重了,她叹了口气也只好跟了上去:“王爷打算在丛林中和北漠对战?” “那倒不是,”方佑泽选了个方向一边走一边道:“王妃觉得,我们若是过了右淮涯偷袭北漠大营,他们会怎么想?” “袭得则大军在后,不得亦战损微小,主动袭扰,他们会觉得王爷已经做好了准备,对此战胸有成竹,故而淮安军民不撤,”覃亦歌稍稍思索了一下补充道,“可平地驻军,北漠不会毫无防备的。” “王妃不会忘记了我们进攻的目的吧?这可还是王妃提出来的呢。”方佑泽问道。 “将北漠的视线从淮安引开。”覃亦歌抿了抿唇淡淡地说道。 “前日我已经打探过来,北漠在左淮谷西侧,驻军有大概五百,负责随时探视淮安的情况。” “所以王爷要的,是断掉这个小队和主军的联系,扰乱双方的情况是吗?”覃亦歌总算想明白了他的意思,而且为了保证这一点,他们一方面扰乱大帐,另一方面,那五百人,必须一个不留。 “王妃聪明。”方佑泽一边加快了速度还不忘冲她笑着夸赞道。 “那王爷想让我做什么呢?”覃亦歌叹了口气问道,她还真的没什么征战沙场的志向的,不过事已至此,她也没机会后悔了。 “主帐那边就我已经安排好了,王妃只要随我处理掉林中的驻军就好了。”方佑泽解释道。 雨下得渐渐大了,明明还是将近中午的时候,天空已经昏暗得好似傍晚时候,透过头顶没什么叶子的树枝能够看到厚重的云彩,宣示着这一场注定长久的大雨。 其实想要扰乱一个阵营,火攻最为方便,但是现在除非大帐都沾过油了,否则火攻怕是发挥不起来作用了。 她擦了擦眼前的水雾,眼看着方佑泽的速度越来越快,也只好将长弓竖着收在身体一侧,向前跑去,她本就不擅长认路,现在又在这样的丛林中,万一方佑泽真的把她丢在这里…… 她摇了摇头不去七想八想。 从南倖峰往东南走好一段距离才会到达左淮谷,头顶的雨越来越大,这次回去要是不生病,她就好好感谢一下老天保佑。 但是下雨时候的行动其实也更容易被人察觉的,尤其还是现在,丛林中还没有太多植物生长起来的时候,大约往前前进了一刻钟,方佑泽就将速度放慢下来,换成警惕地慢行。 走了几步之后他停了下来,拿起来放在树底下的一个石头,能够看到在树的根部刻着一个符号,像是几个弯曲了的箭头,又像是一个什么字,覃亦歌也没指望自己能够看懂。 方佑泽却已经主动解释道:“再往前不远就能够跟他们会合了。” 不远的确是没多远,恐怕连半盏茶的时间都不到,方佑泽就已经停了下来,在手边的一棵树上敲了两下,立刻就有人从不远处的一个灌木丛后面钻了出来。 这让覃亦歌的眼睛亮了一下,她刚刚很认真地四处看了看,完全没有发现这里有人在的痕迹。 “王爷,”来人拱手行礼,看到覃亦歌的时候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道:“王妃娘娘……” “嗯,情况怎么样?”方佑泽擦了擦额上的雨水问道。 “敌人暂时没有动静,时间一到,我们就能够发起突袭。” “嗯,你回去吧。” 覃亦歌听他们说完,挑了一棵要一人围的大树,扭头问道:“我能上去看看吗?” “自然,本就是想要借助王妃的箭法的。”方佑泽毫不犹豫地说道。 “那我若是辜负了王爷,是不是就再也得不到王爷的信任了?”覃亦歌失笑,无奈地说道,几次轻点便来到了大树的第二处枝丫,相比起来树枝茂密得多的地方停住。 “想必王妃的箭法是不会让本王失望的。”方佑泽轻声说了一句,也并不在意覃亦歌是不是听得到,他想如果这个人足够聪明,自然会有合适的思量的。 覃亦歌的确没有听到这句话,她看着交错的树木后面的深处,想着那后面会藏着什么样的场景,树木湿滑,她小心地找了一个背对着敌营的地方试了试拉弓的动作,才在原地坐下不再移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二 苟活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三 念想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四 无事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五 真假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六 女子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七 指证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八 原因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六十九 嘉奖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 留住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一 殊宠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二 珍宝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三 推开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四 不配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五 搜查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六 不见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七 顺便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军 一百七十八 仇恨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一 舞女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 入府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 放肆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四 无辜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五 够了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六 妖物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七 兄长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八 办妥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九 醉翁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 好看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一 病逝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二 回去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三 拿走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四 回来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五 肖氏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六 还你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七 恩泽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八 叛逆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十九 心态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 不是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一 殊宠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二 陆遇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三 卓展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四 不同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五 宣战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六 羔羊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七 佛祖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八 报应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二十九 遇见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 秘闻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一 君臣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二 不知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三 聊天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四 回京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五 变天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六 蝙蝠 y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三十七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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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亦歌虽然不在意,但还是要由着千水来了。 千水停也不停地冲进皇宫,覃亦歌愣了一下,扭头看着易兰衣说道:“我也不用抓你什么了,现在就是一个机会。” “什么?”易兰衣微愣,似乎没明白覃亦歌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要,束手就擒了吗?”覃亦歌想了个词,看着她,“现在就是你的机会。” “我……”易兰衣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覃亦歌叹了口气道:“我没办法给你解释得更深,但是如果你想要结束这一切的话,就放弃你在京城对陛下的影响。” “可是……”易兰衣想要反驳什么,但是又沉默了下来,轻声说道,“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覃亦歌叹了口气,只好说道,“只要去见他了,你自然可以的。” 易兰衣沉默了许久,最终说道:“我知道了。” 覃亦歌也不清楚她知道什么了,看着她不知道全部算得上沉稳的侧脸,暗暗叹了口气,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女子,终究还是承受了太多。 临东殿内,蔺淮看着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几个人,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脸上还带着些许困意,目光触及站在中间的小姑娘,倒是愣了一下。 又看向旁边有些得意的覃亦歌,感觉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招了招让她过来。 覃亦歌看了看旁边的千水和一脸紧张的易兰衣,无奈给了后者一个放松的微笑,才走上前去问道:“陛下要问什么?” “你们昨天一天都去哪了?”蔺淮冷哼了一声问道。 “这,在这里有些闷,就出去逛了逛,”覃亦歌感觉自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情,轻声说道,“陛下怎么,派人跟着我吗?” 蔺淮微微凑近了些许道:“不跟你,你是不是还能把郡主给带到北燕去啊?” 覃亦歌摸了摸鼻尖,笑着说道:“那倒不会了。” “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吗!”蔺淮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等着覃亦歌问道,“她不懂事,你也带着她闹,想去哪就去哪吗?” “……”覃亦歌往后退了退,没说话。 蔺淮像是教训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叹了口气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没有人想要带着郡主出去玩吗?你以为为什么没做到?” 覃亦歌微微低着头,多少明白一些,因为易天祈在阻挡,更不会让人轻易打破他定下来的规矩。 “说吧,你都带她去哪了?”蔺淮直起来身子,语气放得徐缓了些许问道。 “就,青楼,赌场……”覃亦歌本就是压着声音说出来的,提及他们去的地方以后,声音更是小得像是蚊子哼哼一样。 “青楼,赌场,”蔺淮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道,“是不是该去享受了美人环绕,左拥右抱的感觉啊?” “没有。”覃亦歌老老实实地说道。 “然后呢。还去了哪里?” “京城外的那座山上。”覃亦歌回答道。 “哦,没了?” “没了。” “还知道回来,我是不是还要夸夸你啊?” “不用了吧。”覃亦歌摆了摆手,抬头看到蔺淮瞪着她的样子,又默默将手收了回来,无奈地说道,“反正我也将郡主带回来了,她呢,有些话想跟陛下说,陛下要不然,先听听她的?” 蔺淮看了她好大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道:“好了,我知道了。” 覃亦歌点了点头,刚准备离开,却被后者按住了袖子:“你也留下。” “……”覃亦歌抿了抿唇,最终也没说什么,将自己的袖子抽了出来,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站在不远处的屏风后面的易兰衣,有些怯怯地看着坐在那里的蔺淮,看到后者对着自己招了招手,又看了一眼旁边托着下巴根本没在看自己的覃亦歌,无奈地垂头,握了握自己的手掌,轻轻呼了一口气,从屏风后面走了过去。 “参加陛下。”易兰衣低头跪到了蔺淮的身前行礼道。 “平身吧,”蔺淮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道:“过来坐。” 易兰衣抬眸停了一下,却又一动不动地说道:“请陛下允许我,在这里说话。” 蔺淮看了一眼覃亦歌,后者却在漫不经心地扣弄着手指,让他有些无奈,但是看着难得露出来这样坚毅表情的易兰衣,叹了口气,点头道:“随你开心吧,你想跟朕说什么?” “我……”易兰衣张了张嘴,抬眸触及到蔺淮的双眼,心中不由得一跳,又低下头去。 蔺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有些无奈,他有那么可怕吗? “想说什么,尽管说就是了。”蔺淮说道,他又不会吃了她。 易兰衣深吸了一口气,抬眸对上蔺淮的双眼,莫名地觉得鼻头一阵发酸,朝着蔺淮拜了下去道:“请陛下,治臣女之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一百五十八 凉吗 蔺淮看着面前的小丫头,身上还穿着并不整齐的公子衣服,头发也是散乱的,怎么看不像平日里那个郡主,唯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镇静,决绝。 …………………………………… 走出来临东殿的时候,是覃亦歌强烈要求蔺淮一定要让她出来的,关上了临东殿的门,覃亦歌抬头看着天空,有些惊讶地说道:“你,说得挺好的。” “……”易兰衣却没有理她,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我出卖了我父亲。” 覃亦歌知道她此刻心情肯定很沉重,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停了一会儿后却听到易兰衣自己说道:“他也利用了我,我们扯平了。” “……”嗯,看样子是扯平了,覃亦歌在心里这样应了一句,对此不做评价,她毕竟并不真正清楚这一对父女到底是怎么样一种关系。 易兰衣难得地一直十分正经,见覃亦歌不说话,停了好一会儿后便问道:“对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覃亦歌点了点头,伸出来一只手指道,“我免费回答。” 易兰衣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无奈地敛眉片刻,抬头看着覃亦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覃亦歌没想到她竟然选了这么个问题,但也不是完全在意料之外的,想了想后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我是覃亦歌,北燕的晟歌公主。” 说罢看着易兰衣的表情,后者微微张着嘴,一直没什么神采的眼眸亮了亮,又不停地眨了眨,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然后猛地转头离开。 “唉……”覃亦歌张了张嘴想拦下来,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推开了不远处的临东殿说道:“千水,郡主回去了,你要送送吗?” “哦。”千水正好跟蔺淮的话也说完了,冲着对方行了个礼后离开了大殿。 “你是专门把千水引走的吧?”蔺淮凉凉地说道。 覃亦歌全当他在胡说,摆了摆手道:“陛下,有些问题,我想问问你。” 蔺淮给自己到了杯茶说道:“问。” 覃亦歌凑近了些许,有些纠结地说道:“你,一个人住这里,不凉吗?” “凉?”蔺淮挑了挑眉,没明白她为什么要用这个字。 “不,冷清吗?”覃亦歌换了个词,又解释道,“总之完全不像是一个皇帝会有的生活吧。” “我习惯了。”蔺淮淡淡地说道。 覃亦歌不解,歪着头问道:“可是,你的圣旨谁来写,还有上朝的事情……” 蔺淮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无奈地说道:“朝堂上的事情,我自然会拿到朝堂上去说,去做,临东殿不过是我休息的地方罢了,不需要那些人,有千水和万云就够了。” “对哦,说起来,万云呢?”覃亦歌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好像一直没看到万云的身影,连带着章青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蔺淮直接回答道:“他和章青去了邺南了。” “哦,”覃亦歌想到了早上看到的队伍,也并不是很在意章青跟万云一起离开了,眨了眨眼睛道:“现在千水和万云都不在了,陛下是一个人了,凉吗?” 蔺淮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字,无奈地摇了摇头,复又勾唇道:“这不是有你吗?” “……”覃亦歌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陛下这么成熟稳重的人,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挺好的。” “你回来!”蔺淮被她气笑了,拍了拍桌子说道,“回来!” 覃亦歌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回去了说道:“那我还是陪一陪寂寞的陛下。” “……”蔺淮扯了扯嘴里道,“算了,你走吧。” 覃亦歌现在原地不动:“陛下这么逗弄别人,很好玩吗?” “嗯,还不错。”蔺淮恶劣地点了点头。 “好了,”覃亦歌走到他面前坐下来说道,“陛下想说什么就说吧。” “……”蔺淮将手中的茶水喝完,放下来杯子后问道,“你是怎么劝服了郡主的?” 覃亦歌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给她她想要的,自然就好了。” “那你觉得,她说的话,可行吗?”蔺淮的语气微微沉了下来问道。 “这种事情,陛下应该去跟你的大臣们讨论吧。”覃亦歌有些无奈,虽然她还不确定这个国家会不会成为他们的敌人,但是她也并没有兴趣去参与他们的事情。 “我现在就要问你。”蔺淮看着她说道,那样子活像是撒娇的孩子。 覃亦歌也不跟他客气什么,索性说道:“不怎么可行,直接原因就是,我并不觉得易天祈有多么喜欢这个女儿,虽然这个女儿某种程度上给他带来了特权,但是说到底那并不是他自己的,而且京城内的变故,易天祈把握不住的,他当然也不在乎。” “你怎么知道他把握不住?” “他若是把握得住,我早就死在他手上不知道多少遍了,别说还会带着郡主出门了。”覃亦歌不在意地说道,“恐怕他早就放弃了京城,唯一的目标就是兵权了。” “所以你觉得?” 覃亦歌微微低着头,有些怜悯地说道:“我觉得让郡主留在京城就行了,就算带着她去要挟易天祈,他也不会让步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造反的时候将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了。” “还真是有够残酷的事情。”蔺淮轻声说道。 “陛下之前难道不是这么觉得的吗?”覃亦歌有些惊讶。 蔺淮不予置否,只淡淡地说道:“你不在北海长大,所以不知道那道圣旨的重量。” “嗯。”覃亦歌点了点头,一边起身一边说道,“既然如此,那我走了。” “等一下。”蔺淮再次叫道。 “嗯?”覃亦歌好脾气地转身,对上的却是低着头没有看她的蔺淮,皱了皱眉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留下来。” “为什么?”覃亦歌不解。 蔺淮低头轻声说道:“殿内,有点凉。” “……”覃亦歌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来,后者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也不说话,她索性在桌上翻了一本书自己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一百五十九 后事 殿内一点也不凉,但是蔺淮的性子覃亦歌摸不太准,索性由着他,反正自己一时半会儿还不走,她不是好看书的人,昨天晚上休息得又不太好,盯着书上的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梦里自己站在一处山崖旁边,脚下是湍急的河水,她低头向下看去,不知道谁推了她一把。 没有失重的感觉,她直接掉到了水里,周围被水包围着,整个人被冲向了陌生的方向,流水时不时就漫过头顶,让她呼吸不过来,那种感觉越来越痛苦。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死了的时候,一只手抓住了她。 覃亦歌猛地睁开眼睛,面前是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的蔺淮,好看的眼睛里尽是紧张。 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缓了一会儿苦笑道:“我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蔺淮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没说话。 覃亦歌觉得有些尴尬,低头却发现自己的手还在蔺淮的手里握着,愣了一下将手抽了回来,轻声说道:“多谢陛下。” “不过是噩梦而已,有什么好谢的?”蔺淮看了一眼已经空落落的手心,轻声说道。 覃亦歌轻轻笑了,指了指蔺淮的手掌说道:“你如果不拉我一把,我可能就死在梦里了。” 蔺淮闻言失笑道:“梦里的事情,怎么会影响到现实呢?” “那可不一定,”覃亦歌一边活动着身子一边说道,“现实的事情,可以影响到梦不是吗?” 歪理。 蔺淮这样想着,也摇了摇头站了起来道:“过两天我也要离开京城了。” “嗯?”覃亦歌愣了愣,“去哪里?” “战场上。”蔺淮看了她一眼后说道。 “……” 覃亦歌低头没说话,停了一会儿后才说道,“那你,注意安全。” 蔺淮愣了一下,扭头看着她问道:“你不跟我去吗?” “陛下,我不过是个外人,陛下何必这么相信我。”覃亦歌有些无奈地说道,“我答应陛下的事情,已经做到了,接下来我便只是北海的过客罢了。” “你要离开?” 覃亦歌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还没找到我跟陛下曾经的记忆。” “……”蔺淮突然有些纠结自己当时做的事情是不是对的,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我不想残缺着离开这个世界。”覃亦歌笑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道。 活着的时候能够真正拥有的东西已经很少了,连记忆都不能找回来的话,那也太失败了,她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来日方长,你何必急于一时呢?”蔺淮不解地说道,“你跟着我出去转一转北海,说不定也能想起来吧?” “我没有急于一时,所以才不跟陛下出去的,”覃亦歌叹了口气,站到了蔺淮的身前说道,“我愧对陛下的情意,至于北海的战事,更加没有资格参与,陛下如果真的想要我跟着去的话,我也可以答应。” 蔺淮盯着她,没有说话。 “我这个人,活得还是很随意的。”覃亦歌摊了摊手。 不知道为什么,蔺淮总有一种,面前的人已经做好了要去赴死了一样的感觉。 因为已经打算直面死亡,所以对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这让他有些烦躁,想要将这种感觉抛在一边,又做不到,双手用力握拳,半天后才越过覃亦歌一边往里面走着一边说道:“那你便准备准备,过两天就出发。” 还真要去啊。覃亦歌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明白从蔺淮身上散发出来的怒气是怎么回事,想了想还是问道:“陛下在生气?” “我有什么好生气的。”蔺淮淡淡地说道。 “我不知道,”覃亦歌老老实实地说道,“但是我感觉得到。” 蔺淮闻言闭了闭眼睛,索性说道:“嗯,我是有点生气。” 覃亦歌闻言却有些犹豫,好一会儿后才问到:“是,因为我吗?” “这里站着的,还有别人吗?”蔺淮说话丝毫不客气。 覃亦歌扯了扯嘴角,走过去现在蔺淮身后问道:“为什么?” 蔺淮自己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在听到覃亦歌说出来那样的话之后觉得烦躁,想了好一会儿后才扭头看着覃亦歌说道:“你为什么要那样安排好自己的人生。” “什么?”覃亦歌不解。 “我说你,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是吗?”蔺淮拧着眉头,犹豫了半晌,沉声说道:“你做的事情,你要做的事情,你说的话,简直,就像是在给自己安排后事一样。” 覃亦歌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她,原来一直都是在这样做的吗。 她突然不知道该不该给蔺淮以后正确的回答了,犹豫了一会儿后一边后退一边说道:“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这个话题转得太过牵强,蔺淮当然不会接受,伸手就要拽住覃亦歌的手腕,却被后者躲了过去。 “陛下,我,等我准备好了,说不定能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 覃亦歌说罢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下来说道:“陛下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约定。” 蔺淮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动南梁了。” 覃亦歌这才放心的出门,将门关上,然后按着记忆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虽然她这里好像是解决了南梁的一个大问题,但是南梁现在的情况却并不算好。 南梁的皇宫养心殿中,展子虞看着面前虽然气色好了很多,但是完全醒不过来的方佑泽,眉头紧紧地皱着,有些无奈地说道:“也就是你运气好,竟然能将毒给挡在外面,要不然多少个药谷都救不了你。” 只可惜他的话没人听得见,偌大的养心殿中只有他一个人,显得异常的清冷。 整个南梁陷入一种异样的平静之中,虽然只过了短短几天但是南岐和直面完全不在同一个层面的国力让他们在各种地方兴起的暴乱很快就被镇压下来。 但是让人尴尬的事,外面的事情解决了,最重要的陛下却还是受到了伤害,这原本算是南岐计划中的一个,虽然现在整个活动已经失败,但是方佑泽受伤却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一百六十 没毒 于是虽然解决了外面的事情,朝堂上却还乱哄哄的,各级处理不了的南岐人都送到了朝堂上,而现在的朝堂,秦侯爷还没有回来,别人又没有足够的资格,不乱才是不可能的。 但是说乱,也只不过这两天罢了,等到秦侯爷回来了,也就差不多了。 只不过方佑泽的身子,却依旧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展子虞看着方佑泽胸前的纹路,眉头紧紧地皱着,他父亲来到京城还需要两天的时间,他自知药谷的能力,他自己只学得了半成而已,因为也不奢求自己真的能够彻底救好方佑泽。 他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清楚这个毒的来源和病理,好为展江尽量多的铺好路罢了。 垂眉思索了许久,他决定还是去看一看齐妤,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虽然事情当天他就去看了那个女人,但是说不定过去了这么多天,这个人的心情还是能有些变化的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得出来这个结论的,但是南岐那边对于这个毒的消息还没有消息,他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哪怕是在夏天,大理寺的牢狱里面也是阴凉的,展子虞摸了摸自己一进来就有些发凉的手背,有点熟门熟路地朝着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面走过去。 牢狱里面现在没什么罪人,最尽头的地方只关着一个人,一个胆子大到弑君,却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的女子。 齐妤跪坐在牢房内的干草上,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她依旧让自己浑身都保持着干净整洁。 头发虽然只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挽起来,但是却梳拢得很整齐,跪在那一方几乎没有阳光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个挺直纤瘦的背影。 展子虞走过去,旁边的人把门打开之后便离开了,展子虞走进去有些无奈地在齐妤的面前蹲下来问道:“齐姑娘,累吗?” 齐妤抬眼看了他一眼,就在此低下头去。 展子虞也不介意,往前挪了挪,离齐妤更近了一些,从身边拿过来一个盒子放到了齐妤的面前,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软硬不吃,这是你们南岐的点心,我记得是叫什么玉仙儿,你总能吃点吧?” 齐妤面上没有一丝特殊的神色,只是定定地看了展子虞一会儿。 展子虞没等到回答,也不急轻声说道:“大理寺里面的食物想来应该是不怎么好的,齐姑娘可不要饿坏了自己,久别故乡,尝一尝家里的味道也没什么,当然,我可不会下毒的。” 齐妤总算有了些许动容,面前的人要是不说一句话,她说不定还能真的吃一点,但是他这么一说,她反倒有些不确定了。 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个人可能会在糕点里面下同样的毒,然后逼自己将解药交出来。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展子虞现在根本就还不知道这个毒到底是什么,更不要说下毒了。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留着自己琢磨研究用更好吧。 气氛陷入了安静的尴尬,展子虞看她实在没有动静,也只好说道:“我真的,没有下毒。” 齐妤抬头瞥了他一眼,像是在看白痴。 展子虞微微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说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问下毒的事情的,你不用对我抱着这么大的戒心,况且就算陛下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们南岐的队伍也早就落败了,南梁也并不会出什么事情。” 齐妤显然是不知道这些日子外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而展子虞也有很好奇的一点,为什么这么久了,却没有人来审讯齐妤。 虽然说方佑泽极为之后,摒弃了严刑逼供的“传统”,但是这可是关系了一国之君的大事,况且方佑泽现在也是不清醒的,拿着朝中的大臣,也不乏“毫不怜香惜玉”的人,但是却没有一个过来用酷刑逼问出来解药的。 齐妤抬眸看了他一眼,停了许久后终于说道:“你想聊什么?” 展子虞的眼睛亮了亮,只要不是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就算是有可乘之机的。 他想了想笑着问道:“你还记得晟歌公主吗?” 晟歌公主? 齐妤看着她,冷冷地勾了勾唇:“就算他走了,这两年我又什么时候能够忘得掉她?” 周围人的嘴里,方佑泽的挂念,哪里不是这个人? “看来你不怎么喜欢她?”展子虞挑了挑眉问到,眼中的兴趣倒是真情实意的,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问题一样。 齐妤却没有肯定,而是缓缓说道:“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包括陛下?” “……”齐妤看着他不说话。 “抱歉,下意识的,不提陛下了,”展子虞摊了摊手表示歉意,继续问道:“包括你的哥哥?” “我没有哥哥。”齐妤冷冷地说道,眼眸中没有一丝感情,好像她真的是冷血无情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一样。 展子虞想了想后问道:“那你算是讨厌晟歌公主吗?” “嗯?” 展子虞理所当然地解释道:“你看,不喜欢并不能代表讨厌吧?” 是这个道理,齐妤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会儿后问道:“除了敌人,这世上还有人讨厌晟歌公主吗?” “有啊,”展子虞微微直起来身子,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说道:“比如我啊,你不知道,我们药谷在她身上花了多少名贵的药材啊!” 齐妤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摇了摇头道:“你只是不想让她受伤吧?” “齐姑娘说话不要这么直接啊。”展子虞无奈地笑了笑后说道,“那你呢,又是怎么想她的?” “一个很厉害的女子。”齐妤说出来中规中矩的回答。 展子虞显然是这样觉得的,撇了撇嘴道:“知道晟歌公主的人,没有人觉得她不厉害的,你明明也算是跟她有过接触恶人,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 这句话显然不知道戳中了齐妤那一点,她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讽刺地说道:“我活着,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想法。” “那还为什么活着呢?这不会很无聊吗?”展子虞不解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妃 一百六十一 玉仙 “你想我去死?”齐妤反唇相讥,倒突然像是一个平日里耍性子的女子了。 “也不是,只是人活着,怎么说也要有自己的目的吧?”展子虞不慌不忙地辩解道。 “有的人,就是活着就够了。”齐妤淡淡地说道。 展子虞挑了挑眉不予置否,只好将话题扯了回来:“对了,你还没说,你怎么看待晟歌公主。” “还能怎么看待,”齐妤抿了抿唇说道,“非要我说出来,她很善良,或者是其他的什么词才行吗?” 展子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轻轻笑了笑道:“其实你跟她很像。” “没人希望自己跟别人像。”齐妤显然不怎么满意展子虞的说法。 但是对方却好像没听到一样,笑着说道:“我是说,你们这种,活得没有自我的方式。” “我可看不出来晟歌公主活得没有自我。”齐妤抿了抿唇说道,那个女子,明明是让天下女子艳羡的,真正自由的人。 “她刚刚到南梁的时候,对任何人都隐瞒着自己的情绪,好像她真的甘心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一样,没有人会说她不懂礼节这种话,做事滴水不漏,八面玲珑,难道不是跟齐姑娘在宫中的这三年很像吗?”展子虞说出来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带着笑意肯定地看着齐妤问道。 齐妤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问道:“少谷主好像认识晟歌公主很久了吧?” “嗯,不久,但是以前也有幸见过,”展子虞想了想说道,“以前的晟歌公主,就是大家所想的那样,张扬放肆,敢和男儿比英雄,有皇帝和哥哥们宠着,从来不用担心什么国家存亡,什么政治牺牲。” 齐妤当然听说过这些传闻,但是传闻也只是传闻而已,她只听听就算了,但是莫名其妙,从面前的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莫名地值得相信了一些。 “我当时去北燕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在他们的猎场里,她和一个公子哥比拼箭术,直接让所有的公子哥对她五体投地。”展子虞的语气中不无怀念的意思,但是抬眸看到对面的齐妤后,又说道,“但是她和你一样,都因为自己的国家,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那又如何,不管像不像,我们走上的都不是同一条道路。”齐妤的语气又冷了几分,显然,她也并不喜欢自己的人生。 展子虞扬了扬下巴,将面前装着点心的盒子往前推了推才继续说道:“所以我才想知道,你怎么看待她。” “……”齐妤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展子虞复又问道:“你知道她曾怎么跟我说起你吗?” 齐妤很想说,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但是脑海中浮现出来那个当着她的面打了下人的那个女子,眸子却又突然闪了闪。 从那个时候,她就对那个人有了更加多的兴趣,那样一个,值得天下女子羡慕的人,是怎么看待,把人生活成这个样子的自己的呢?原本并不好奇的,但是这样一想,却又多了几分期待。 好在展子虞根本不在乎她好不好奇,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她说,你身上有种侠气。” 侠气?齐妤扯了扯嘴角,她真的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两个字有一天竟然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我也没想到,所以我问她,哪里有侠气,”展子虞颇有些声情并茂的样子,微微直起来身子说道,“结果她说,相由心生,你的脸上是有着侠气的。” “那我还真是愧对晟歌公主了。”齐妤不咸不淡地说道。 “所以我决定赌一把。” 展子虞突然说出来的话,让齐妤愣了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不由得问道:“赌什么?” “我赌,你是个有侠气的人。”展子虞笑得有些狡黠,凑过去说道,“我赌,你没有忘记你的感情,没有忘记你以前的感情。” “……”齐妤的眼睛闪烁了一下,皱着眉说道,“好了,你走吧。” “我等着有一天我能得到我的赌注。”展子虞也不强行留下来,站了起来说道。 齐妤却依然低着头,没有去看他,好像已经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他了。 展子虞点了点自己的眉心,感觉应该是已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却又感觉自己的好像抓到了一点,奇怪的东西,不清不楚的线索在他心里绕来绕去,却怎么也抓不住,只好挠了挠头离开了大理寺。 牢狱之中,齐妤看着面前的盒子里面放着的四块粉色的点心,眼眸渐渐有些迷茫,她和那个闻名天下的晟歌公主很像吗? 可是自己已经像一个行尸走肉一样活了多久呢,明明那个女子,就已经过上了自由的生活了吧? 她伸手拿起来一块点心,对着昏暗的灯光看了看,点心比手心还要小上一些,两边是粉色的,中间是青白釉色,也因为这个,才被叫做是玉仙儿,是她从小就很喜欢吃的点心。 可是展子虞是怎么知道的呢?还是说只是一个碰巧? 她抬手将糕点放到了嘴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害怕展子虞会毒害自己,进了嘴里的玉仙儿因为凉了的原因,并不是很好吃。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嘴里嚼了嚼之后,她突然感觉鼻头有些发酸,她连忙伸手摸了摸眼睛,手指上有液体。 她哭了? 她将手中还剩一口的点心放到了盒子里,然后低头捂住了脸。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失控的流过泪了,为什么,只不过是吃了一块以前的点心而已,就会这样忍不住的想要哭? 她完全不能够理解这一点,但是又阻止不了不停地溢出来眼泪的眼睛,只能将脸整个埋在袖子里,低声呜咽。 大理寺冷清而沉闷的牢狱中,传出来一个女子用力压抑着的哭声,实在有些让人心生怜悯,只是现在的大理寺中,也并没有在意到这个最角落的女子罢了。 另一边,展子虞刚刚出了大理寺没多久,就看到一个应该是小太监急急匆匆地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见到他的时候喊了一声:“少谷主,可算找到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一 醒了 “怎么?出什么事情了吗?”展子虞不解地问道,他认得出来,这是韩公公之前带在身边的小子,也算是信得过的了。 “陛,陛下醒了!”小太监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身边说道,语气中是掩藏不住的惊喜和讶异。 “什么?”展子虞同样也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梢,这不对啊,根据他今天才看过的情况,没有找到解药之前,方佑泽绝对醒不过来才是啊。 小太监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这幅样子,难道醒过来不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吗? 但是他也不敢问,只好急匆匆地跟上了展子虞赶往养心殿的步子。 展子虞是习武之人,哪怕在皇宫里面不能随意使用轻功,脚程也比平常人要快得多,小太监一会儿就跟不上他的步子,只能小跑着追在后面。 养心殿内,方佑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做起来了身子,旁边的韩公公急得满头大汗,只记得之前这个人一动也不能动的样子,也不知道他醒来了能不能动,只能先苦口婆心地劝着他再躺下去休息一下。 方佑泽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感觉到有哪里不舒服的。” “哎哟,陛下没感觉到,也不代表就没有啊,您就听老奴一句劝,先躺下,等到御医或者是少谷主过来了。给您看一看,可以的话再起来也不迟啊。”韩公公都快急死了。 方佑泽看着他焦急的样子,也没执意坐着了,慢慢地躺了下来,后脑勺刚碰上枕头便问道:“我睡过去几天了?可有出了什么事情??” 韩公公连忙上去一边拉着被角一边说道:“已经快三天了,至于大事,秦侯爷快回来了。” “哦,是吗。”方佑泽随口应了一句,似乎不太在意,但是脸色却明显松了一些,回来了,那就意味着胜了,胜了就好,一切好说。 展子虞来到殿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是双眼却还算有神采的方佑泽,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恭喜还是该说些其他的什么,愣了一会儿后才连忙来到了床边将手搭到了方佑泽的手腕上。 脉象沉稳,不凝滞不混乱,只是有一点虚浮,谁能看出来在几个时辰前这还是个在鬼门关徘徊的人呢? 他分明是只是休息不够,而造成的体虚,而不是差点死了的人。 看着他将手收了回来,韩公公一脸紧张地问道:“少谷主,怎么样了?” 展子虞深深地看了一眼方佑泽,最终像是认输了一样说道:“看上去是没有任何问题了。” “看上去?”韩公公没得到一个具体的回答,心脏又被吊了起来。 展子虞上前将方佑泽的衣服从中间掀开,露出来了方佑泽的胸口,上面那个青紫色的巨大纹路依旧停在上面,随着方佑泽的呼吸而张牙舞爪。 没有消失。 展子虞用力拧起来眉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几天,有没有给陛下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展子虞扭头看向韩公公,皱着眉头问道。 “没,没有啊。”韩公公一脸不解,他可都是按着这个人的要求准备食物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方佑泽看着自己的胸口,也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想了想说道:“也许这个东西,跟我中的毒没有关系呢?” “不,”展子虞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这个说法,“毫无疑问之前就是这个东西在散乱你的心脉,所以你才会不省人事,我能做的,也只是压制它而已,但是现在醒了,这个纹路却还在,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方佑泽清楚自己毕竟是不懂医的人,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是好?” 药谷的实力是天下皆知的,展子虞也不在乎什么同行相轻的东西,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先让御医们来看看,看看能不能在典籍中找到类似的情况,再做定夺吧。” 说罢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让御医随时随刻都跟着,以防有什么突发情况发生。” 韩公公连忙应下来,叫了人去请御医。 展子虞盯着方佑泽胸口的那一片杂乱而恐怖的纹路,缓缓说道:“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活物一样。” 方佑泽看着他颇有些畏惧的样子,自己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看着自己胸口的那个纹路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至于就像一个活物,他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也不回去反驳展子虞的看法,他因为他明白,对于自己的身体,年前的这个人,一定是比自己要更加清楚的。 “现在只要这个东西解决了,大梁应该就能够松一口气了吧?”方佑泽轻声问道。 展子虞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嗯,不过留下来的烂摊子也不少啊,等到好起来,陛下可要忙一阵了。” “呵,”方佑泽却是笑了,“前提是,如果能够解决这个东西是吧?” 展子虞抿了抿唇没说话,他比谁都清楚,方佑泽身上现在几乎算是潜伏着一个沉睡着的怪物,而这个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醒过来,将方佑泽推入地狱。 虽然方佑泽并不怎么愿意用这种消沉的样子面对现在的事情,看着旁边的人不说话,但又分明是真心实意在担心的样子,他也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了,会小心的。” “大梁能不能度过这一劫,可全看陛下的洪福无疆了。”展子虞叹了口气说道。 “你都说了我洪福无疆,又做什么这幅表情?”方佑泽有意让他轻松一点。 本人都这么说了,展子虞自己还能还能够说些什么呢?只能够笑着摇了摇头,一边退了下去一边说道:“那我先下去了,去迎一迎我父亲。” 方佑泽点了点头,颇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自己经历了这样的生死危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拜托身上这个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曾经那位王妃,又在哪里,做些什么,展子虞应该不会随便把这件事情告诉她的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二 处置 虽然,展子虞是没有告诉覃亦歌,但是皇帝病倒这种大事,就不说出来,坊间也猜得到。 就算药谷不传消息,红楹楼也不会放弃这么大的一个事情。 覃亦歌只说了她会去北海,也没说具体是哪里,信送过来了,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送。 想着多半是皇宫,可是皇宫怎么会让他们随便送信进去,如果不是刚刚从郡主府回来的千水正巧让被逼的没办法的送信的给拦住了,怕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信交给覃亦歌。 覃亦歌的小院子里,她看着脸上颇有些不耐烦走进来的千水,将手上的书放到了一边,挑了挑眉道:“什么事情?” 千水将手中的信扬了扬,放到了桌子上:“有人送给你的信,人我安排下来了,你要见见吗?” “什么人?”覃亦歌拿过来信封问道。 “就是,一个送信的。”千水眼眸微抬,很认真地想了想后说道。 “哦,那应该不用见了。”覃亦歌摇了摇头,将信纸从信封里面拿了出来。 千水对她的信没兴趣,见她拿出来了,自己摆了摆手去找蔺淮说一说郡主的事情,没注意到身后的覃亦歌蓦地变得冷酷的表情。 在走出庭院的时候习惯性地往后看了一眼,才注意到后者并不好看的脸色,不由得怔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覃亦歌抬头看着他道:“发生了一点,不太好的事情。” “严重吗?” “不知道,远水难救近火,我知道了也没有什么用。”覃亦歌的样子看上去很是冷静。 “哦,”千水点了点头,停了会儿才问了一句:“那我走了。” 覃亦歌没想到他竟然还问了这么句,不由得失笑,点了点头:“嗯。” 看着千水离开,她才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上的信,内容有点多,但是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方佑泽的身体。 她不太清楚这件事情是自己离开之前,方佑泽和展子虞谋划的,还是真的出了事情。 红楹楼既然能够送消息过来,多半是因为已经确定了是真的了,她不免得有些紧张地叹了口气。 只是像她说得那样,紧张没有用,担心也没有用,她更应该相信留在京城的展子虞一定能够解决好的,药谷的医术,还没有人可以怀疑。 蔺淮要离开京城的准备速度快得超出覃亦歌的想象,她不清楚北海的朝局怎么样,如果她在朝中,必然会觉得,蔺淮是个昏君吧? 第三天的时候,覃亦歌看着面前已经摆出来一队禁军,一边整理了一下头发,一边又到了千水身边说道:“走吧。” 千水愣了愣,上下看了看她,惊愕地说道:“你,不带点东西吗?” “嗯?”覃亦歌不解地抬头,“什么东西?” “就……”千水也说不上来,但是他又觉得,并不应该这么一身轻松地出门。 覃亦歌摇了摇头道:“总会有停留的时候吧。” “然后?” “然后衣服可以再买。”覃亦歌说得稀松平常,好像一直是这样在做一样。 “……” 千水沉默了一会儿,终究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率先走在了前面。 蔺淮事故并没有打算搞出来太大的阵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城外侯着了,恐怕百姓们都不知道他们的陛下已经离开了京城。 覃亦歌出城不久就看到蔺淮身着深蓝色便服,坐在马车外面马夫的位置上,一脸惬意地看着外面撒着阳光的风景,见她过来,便招了招手。 覃亦歌不曾想他会提前出来等着,感觉像是自己耽搁了离开的行程,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也只好依言过去道:“陛下。” “都离开皇宫了,你不用这么客气了吧?”蔺淮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笑道。 覃亦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只好扯开了话题问道:“要出发了吗?” 蔺淮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只好冲着千水比了个手势,自己率先进了马车,然后回头向覃亦歌伸出了手。 覃亦歌下意识地拒绝:“我骑马也可以。” “我有事与你商量。”蔺淮毫不犹豫地说道。 “……” 覃亦歌觉得,这话八成不是真的,但是对上后者认真的眼眸,也只好叹了口气,自己扶着马车上去,坐到了一边。 “你也不用这么害怕吧?”蔺淮看着她几乎挨着马车门口坐着,小小的一个好像是什么可怜人家的姑娘一样。 “……”覃亦歌无言以对,停了一会儿后说道:“和陛下同乘,诚惶诚恐。” 蔺淮冷冷一笑:“我可不知道晟歌公主什么时候竟然还懂得诚惶诚恐?” 覃亦歌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索性问道:“陛下不是说有事情跟我说?” “嗯,”蔺淮点了点头,“我听千水说,南梁给你来信了。” “嗯。”覃亦歌一点也不惊讶他会知道这件事,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蔺淮看了一眼窗外开始晃动的风景,皱了皱眉道:“如果是不太好的事情的话,你可以选择回去,不用再陪着我。” 覃亦歌倒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得挑了挑眉,随即笑了笑摇头道:“不了,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真的吗?”蔺淮盯着她的眼睛问道,“所以才不会去的?” 覃亦歌看着后者眼中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期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道:“是的啊。” 哦。蔺淮点了点头,直起来身子别过头去,看样子竟然有些闹别扭的样子。 覃亦歌愣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会儿后说道:“陛下是想让我说……” “闭嘴吧。”蔺淮抬眸看了她一眼,赌气地说道。 “哦。”覃亦歌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只得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气氛,但是又觉得马车上不太安生,也不去拿起来,便觉得无聊,想了想后问道:“陛下可有想过如何处置易家?” 蔺淮愣了一下,有些惊讶地说道:“还没赢,便像这样的事情了吗?” 覃亦歌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陛下不会输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三 相信 蔺淮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垂头无奈地笑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输?” 覃亦歌敛眉看着手心的纹路,笑了笑道:“相信陛下罢了。” 她也只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说因为她经历过吧,可是她经历过的也只是她没有参与过的那个过去罢了,这一场,她其实并不能够完全确定,但是她选择相信蔺淮,相信这个年轻的君主。 “你,为什么相信我?”蔺淮不解地问道。 “难道要我去相信一个利用自己女儿的人吗?”覃亦歌微微扬眉说道。 蔺淮失笑,摇了摇头道:“那我,就尽量不辜负你的信任吧。” 覃亦歌笑着点了点头,却听到蔺淮又说道:“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人情吗?” “嗯?”覃亦歌眨了眨眼睛,随即点头道:“记得。” 当初她从青岩寨的手里逃走之后,曾说过,欠了这个人一个谢礼。 “陛下想要什么?”她问道。 蔺淮微微凑近了些许说道:“我想要一个赌约。” “赌约?”覃亦歌不解。 蔺淮笑着说道:“赌我这次能不能赢。” “赌注呢?” “如果我赢了,你就把你之前说过,会告诉我的话,全部告诉我。” “……”覃亦歌没想到他会想要这个,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可是我根本就不觉得陛下会输啊。” 蔺淮被噎了一下,干脆摆了摆手道:“那好,干脆等我赢了之后,你就告诉我,我要是输了,你就告诉天地好了。” “陛下曾让我不要把死亡说得这么轻松。”覃亦歌笑着说道,语气间颇有些报仇的意思。 蔺淮冷哼了一声说道:“当皇帝的一贯的做法不就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吗?” 覃亦歌被他无所谓的样子搞得无话可说,只好应了下来:“好。” 中午的时候,车队停到了一个镇子旁边,蔺淮摇了摇自己的扇子,跟着覃亦歌下了车。 镇子不大,也少有这么多人到来,一时间有些惊慌,好在这些事情都交给了千水,蔺淮和覃亦歌两个人就好像普通的路人一样进了镇子里面。 可怜了千水,一边还要安排人担心自家主子的危险,一边还要安排他们的队伍休息。 蔺淮和覃亦歌找了个小铺子,随意点了一些吃的,好不悠闲,有谁能看得出来,这会是要上前线去的他们的国君呢? 蔺淮一边吃着一边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覃亦歌不解地问道:“问什么?” 蔺淮微微笑了笑道:“比如,公子尧?” 覃亦歌拿筷子的手顿了顿,然后抬头很认真地说道:“其实我差不多能知道一些。” “嗯?”蔺淮有些惊讶,但是有说不上来特别地惊讶。 覃亦歌笑了笑道:“只要对南梁,对大燕,对所有人没有危害,我并不想插手那么多事情。” “你怎么知道不会出事?”蔺淮有意吓她。 覃亦歌笑着摇了摇头:“我未卜先知啊。” 蔺淮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但是看着后者胸有成竹的样子,最终只好放弃了恐吓她。 覃亦歌没有说的是,她之所以没那么急着回南梁,一来是因为她回去也没什么,二来是因为她相信药谷的能力,三来,她知道南岐本就赢不了的。 ……………………………………………… 南梁境内,方佑泽坐在榻子上,看着自己面前的展江,不无恭敬地问道:“老谷主怎么看?” 展江的脸色也有些奇怪,皱了皱眉道:“我敢确定,陛下体内的毒已经彻底被压制了。” “那不是很好吗?”方佑泽暗暗松了一口气问道,看着展江的表情,小心地问道。 “好还算是好的,”展江叹了口气道,“但是如果不清楚这个毒到底是什么,不搞清楚其中缘由的话,终究是藏着的一个毒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冒出尖来。” 方佑泽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一边说道:“辛苦展谷主了。” “陛下客气了。”展江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那草民先告退了。” “展谷主不必客气。”方佑泽说道。 这天下,有谁在这位谷主面前不会把态度放尊重一些呢? “对了,”展江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说道,“陛下的身子还有些虚浮,最近多补补身子,但是要循序渐进的来。” 旁边的韩公公连忙称是,然后朝着方佑泽行了礼之后送展江出去。 刚刚走出去,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展子虞,他拱了拱手,也不跟这个少谷主客气太多,目送着他们离开才转身进了殿内。 展子虞连忙问道:“怎么样?” “就算是我,也不是什么都见过的啊。”展江有些无奈地说道。 展子虞比他高上不少,闻言抿了抿唇道:“南岐那边传过来消息了。” “嗯?” “说是像一种蛊。” “蛊?”展江有些惊愕地问出声来。 “嗯。”展子虞叹了口气说道,“据说是来自南岐深山中的,一个神秘民族的蛊,但是并不是毒蛊,反倒是一种,救人的蛊。” 展江越发迷糊了,听了一会儿后问道:“那也就是说,陛下性命无虞了?” “算是吧,父亲不也看到了吗?陛下体内的毒已经完全被压制下来了,”展子虞颇有些失落,“我之前做的一切,其实什么都没有做。” “……”展江理解他的心情,但是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落败。 所以也没有那么在意,只是继续问道:“这个蛊有什么用吗?” “嗯,这个蛊一般是母亲持有母蛊,将子养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如果孩子出现意外,子蛊就会通过吸食母蛊所在的人的精血,来挽救孩子,轻则有损寿命,重则,以命换命。” 展子虞说完,不无感慨地顿了顿,才又说道:“不过这个民族现在已经没有可寻的踪迹了。” “是吗?”展江的目光带了几分萧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但凡有些这样隐秘能力的宗族,时至今日,有多少个能够安安稳稳的呢?” 展子虞抿了抿唇没说话,停了一会儿后问道:“父亲要去看看那个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四 活着 展子虞轻声说道:“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告诉陛下这件事情,就是还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但是想来父亲见多识广,也曾在南岐行走,若是叫了幕后之人,说不定能想起来什么。” “幕后之人?” 展子虞点了点头,一边走着一边给展江说着齐妤的情况。 而在养心殿内,刚刚送走了展江,就迎来了另一个大人物,正是从外面回来的秦侯爷,身边还跟着秦懿。 方佑泽已经做到了位置上,秦侯爷进来看到他还算精神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行礼道:“参见陛下。” 方佑泽抬了抬手笑道:“辛苦侯爷了。” “为国家利民,怎么敢称辛苦。”秦侯爷连忙说道。 方佑泽闻言停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声来,摇着头说道:“这么几天不见。怎么觉得秦侯爷已经疏远朕了呢?” 秦侯爷闻言也笑了,上前了一步问道:“不知道陛下可有恙的?” “展谷主刚刚走,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有些虚浮,稍微补一补就好了。”方佑泽说罢问道,“南岐的情况朕已经了解了,只是京中最近也算是出了不少问题,恐怕也要先辛苦秦侯爷了。” “陈将军还没有回来吗?”秦侯爷有些惊讶。 “嗯,朕让他沿路处理各地的叛乱了。” “如此一战,的确有不少地方都收到了影响。”秦侯爷感慨着说道。 旁边的秦懿也点了点头:“京城也一样啊,所以才要陛下的龙体安好才行。” 方佑泽一向纵容他,只是摇头笑了笑道:“是,朕会尽力的。” 秦懿咧嘴笑了笑,旁边的秦侯爷也是无奈,停了一会儿后说道:“虽然这话我问不太合适,但是陛下,打算如何处理德妃娘娘?” 方佑泽闻言有些犯难地摸了摸鼻尖说道:“药谷的少谷主之前跟朕说,这件事情还有些不确定的地方,所以暂时先不会动她。” 而那个暂时不确定的人,现在在牢狱中,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有些疲惫地勾了勾唇:“少谷主还不打算放弃我吗?” “齐姑娘想多了,”展子虞摇了摇头道,“见你的不是我。” 齐妤这才挪了挪目光,看向展子虞身边的男人,身穿深青色的布衣,长得跟展子虞有七分像,身上带着一种莫名柔和的气质,让人看上去就不会想要怀疑他什么,有点脑子的也能猜出来他的身份,药谷谷主,展江。 齐妤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个人,但是看展子虞的样子,又分明像是要让这个人来劝服自己,她撇了撇嘴道:“那请老谷主也不要多费口舌了。” 旁边的展子虞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道:“你,比之前的样子要活泼得多呢。” 齐妤自己一时间竟然没有意识到,不由得抿了抿唇,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展江不是好开玩笑的人,闻言上前一步说道:“你哥哥,是公子尧?” “……” 齐妤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打算否认,淡漠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你应该叫公子语是吗?”展江继续问道。 “哪有人会姓公子的?”齐妤冷笑了一声说道。 “是不会,但是你们不一样。”展江摇了摇头说道,“你们是郢侗族的后代。” 齐妤的身子僵了僵,抬头看着展江封闭一笑:“这都是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有什么郢侗族?” 展江的目光变得有些悠悠然,轻声说道:“郢侗族的确一度没落,但是当年族长带着小部分人,被南岐收留,你们公子氏得以生存下来。” 旁边的展子虞闻言也愣了愣,他毕竟也是第一次听说这个,看着齐妤的表情,稍稍往旁边凑近了一些。 齐妤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起来,沉声说道:“不愧是药谷的老谷主,果然见多识广,可是又何必跟我这样一个小辈说这些呢?” 展江叹了口气道:“那个护身的蛊,在公子氏一向是传女不传男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用在当今圣上的身上呢?” 齐妤抬眼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摇了摇头:“现在纠结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吗?” “如果你再不承认的话,所有人都会认为,是你给陛下下了毒。”展江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一向仁厚,当然不愿意看着这个女子自投罗网。 齐妤闻言却突然笑了笑:“原来堂堂药谷,还没有查出来是谁下了毒,又是什么毒吗?” 展子虞的眸子微微冷了下来,看着她说道:“是你,你下了毒,但也是你救了他,为什么?” 齐妤抬眸看着展子虞,抿了抿唇带着些许嘲讽说道:“药谷自诩医家圣地,难道还不知道人心不可测吗?” “……”展子虞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所以你承认了?” “我没什么不能承认的。”齐妤微微一笑说道,“反正都被少谷主你们猜到了,我承认不承认还有什么关系吗?” “你……”展子虞拧起来眉头,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可是我承认了又如何,我承认了,南梁就会相信吗?”齐妤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讽刺地说道:“没有人会相信的,你们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一点。” 展江好像明白了什么,缓缓说道:“姑娘已经不想活了是吗?” “活着有什么意义吗?” “你还有你哥哥。”展江说了一句好像完全不着边的话。 齐妤的眸子眨了眨,淡淡地说道:“就让他认为他妹妹已经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理应死亡就是了。” 展江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话,旁边的展子虞却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她问道:“那天的玉仙儿,你吃了吧?” “什么?”齐妤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展子虞叹了口气道:“人只要还有一点念想,就应该继续活下去。” “少谷主觉得我还有救?” “南梁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你完全可以抛弃你那些残忍纠结的破事,然后过上属于你的,侠气的生活。” “侠气?”明明前两天,展子虞才跟她提过,齐妤却感觉自己好久没听到过这个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齐妤(一) 齐妤的眸子在昏暗的牢房中闪着不易琢磨的光芒,她抬头有些费力地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那个男子,停了好一会儿后才轻声问道:“少谷主难道是在救我吗?” 展子虞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竟然在下意识地想要救了这个已经一心求死的女子,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唇,最终叹了口气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摇了摇头说道:“大概吧,我们这种人,总是想要多管闲事。” “你们这种人?”齐妤挑了挑眉。 展子虞指了指自己,又点了点齐妤的眉心,勾唇说道:“我们这种,行走在江湖上的,侠士。” 现在后面的展江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但是终究没有说些什么。 齐妤眨了眨眼睛,半天后失笑道:“我可不是侠士。” “可你救了别人,”展子虞将手收了回来,抿了抿唇道,“随便你自己怎么想,但是你不一定非要过上这种,让人痛苦的生活。” 齐妤重新低下头去,好久之后才问到:“晟歌公主她,现在在哪里?” 展子虞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顿了顿后老老实实地说道:“北海。” “北海?”齐妤眨了眨眼睛,又问道,“她,过上了她想要的生活了吗?” 展子虞想这可能是一个机会,但是也并没有撒谎,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不知道,但是至少,她去北海,是为了她自己。” “……”齐妤不知道想了一些什么,低着头不再说说话,展子虞觉得自己的话也已经说到了,一边站起来一边摆了摆手后说道,“齐姑娘自己思量吧。” 随着旁边的牢房门打开又关上,一阵脚步声之后,牢房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齐妤改跪坐为坐,穿着薄薄一层单衣的身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用手环住了自己的身子,将脸埋到了臂肘间。 脑海中她曾经逼着自己压下去的记忆都一一浮现—— “哥哥!”不过十二岁的齐妤坐在一个几乎快到了树梢处的树叉上面,紧紧地搂着旁边的树干,撇了撇嘴叫唤道,“哥哥!我下不去!” 树下一个穿着白色束衣的少年用手挡住了阳光,看着树上小小的那个身影,有些无奈地问道,“你怎么上去的?” 齐妤低着头委屈地说道:“我用娘教我的功夫上来的,但是我下不去了!” 公子尧叹了口气,只好喊道:“你等一下,我现在上去!” “嗯!”齐妤点了点头,虽然很是害怕,但是身在高处,又忍不住就想要抬头远眺,触及到远处的一个宅子的展江,瞳孔突然收紧,颤抖着声音叫道,“哥哥!” 公子尧刚刚跃上第二个枝丫,还是听出来了对方声音里的不对劲,闻言停住了动作问道:“怎么了?” 但是并没有得到回答,树干突然开始晃动,随之而来的,是头顶上投下来一个晃来晃去的阴影,他抬头看去,一个就算不停往下也看得出来在颤抖的小身子落了下来。 他的脸色大变,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上就压了上来一个重量,他脚步不稳,便随着齐妤一起落了下去。 “啊……” 公子尧吃痛,轻轻喊了出来,一只手还不忘记扶着齐妤,坐起来之后问道,“怎么样,你没摔伤吧?” 齐妤坐起来摇了摇头,揉了揉似乎有些摔着的胳膊,突然想到了自己下来的目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凑近了公子尧叫道:“我,我刚刚看到,我们家着火了。” “着火了?”公子尧不明所以,就算是着火了,也不用这么火急火燎的吧,甚至还直接从树上下来了。 “不是,”齐妤又摆了摆手,都快哭了出来,一边站起来一边说道:“是好大了火,整个房子都没有了的那种!” “什么?”公子尧的心里一紧,连忙跳了起来,看着她问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齐妤实在太过慌张,又被公子尧拉着往家里跑过去,呼吸有些没换过来,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我,我不知道,我好像还看到了……好多人……” 公子尧的眉毛紧紧皱到了一起,年轻的脸上展现出来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冷静和成熟。 两个人虽然年龄还没有那么大,但是却还是有些武功底子的,很快就来到了他们的府邸前面。 齐家在北海算是一个贵族了,宅邸虽然不在皇城中心,但是至少大小是足够贵族的了。 但是两个人还没有回到府邸,就被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拦了下来。 男人看上去跟公子尧大不了太多,但是脸上却是一派沉稳,看着他们说道:“别再继续往前了。” “你是什么人?”公子尧将自己的妹妹护在了身后,冷眼瞪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他们面前的男人看着他们两个,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地说道:“南梁方佑泽。” “我可不认识什么南梁人。”公子尧哼了一声后说道,“当我们过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方佑泽的眼眸中闪过一分欣赏,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甚至更严肃了几分后说道:“我受人所托,过来护你们周全的。” 公子尧眼中的戒备不减,看着方佑泽问道:“受谁所托?” 面前的人刚想说什么,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狠厉起来,他下意识地护着齐妤往后推了推,却听到“当”的一声,男人手中的长剑横在身侧,一支箭应该是砸到了剑刃上,掉到了地上,随之而来的,还有不远处传过来的呼声:“找到了!” 找到了?公子尧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是找到了他们了吗? 到底,是什么人? 来不及他多想什么,方佑泽突然冲着旁边喊了一句,公子尧只听到了一阵踏动土地的马蹄声,没多久,就从他身后冒出来了一群骑兵,看样子是听这个方佑泽的话的。 到底,怎么回事?到底,应该相信谁? 齐妤明亮的眼眸已经泛红,壮起来胆子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南梁人为什么会来这里?” “想离开这里再说,”方佑泽没有去看身后已经厮杀起来的人,拽了一匹马走过来问道:“会骑马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齐妤(二) 公子尧当然会骑马,可是他为什么要跟这个不明身份的人离开? 他面对着方佑泽,刚好能够看到对方身后已经打起来的两方人马,一队身着不明身份的布衣,另一队就是这个人带过来的兵,身穿铠甲,手握长刀,但是是一时间却和那群“普通人难舍难分。” 偶尔还会有提着刀的人或者是暗器飞过来,都被男人一一挡了下来。 没多少时间让他们浪费了,方佑泽猛地弯身,长臂一揽,直接越过公子尧将齐妤提到了自己身前,全然不顾小丫头的挣扎,看着公子尧说道:“上马。” “啊!你放开我!哥哥!”齐妤一边拳打脚踢一边骂道。 “你!”公子尧瞪大了双眼,完全没想到后者竟然会来这么一手,完全不打算表明他适合好人啊! 他拧紧了眉头,刚想不顾一切先跟这个男人打一架,就看到后者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东西晃了晃道:“赶紧!” 公子尧的眸子中映出来那个手串一样的东西,用力眨了眨眼睛,只能先上了马,跟着方佑泽往一个方向冲过去。 齐妤看着自己的哥哥已经服从了,遂也不再吵闹,安静地坐在方佑泽的前方。 方佑泽低头看了一眼已经安静下来的小丫头,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这两个孩子虽然年龄不大,但是都超过他想象得成熟,懂得审时度势啊。 他将手中的那个手串递给了齐妤,后者急急忙忙地接过来,捧在手心里仔细地看着。 手中的手串由一个个白玉珍珠串成,看上去和平常的珍珠串子没什么区别,但是只要仔细去看,就能够看到每一颗珍珠里面都藏着不同的图案,在阳光下忽隐忽现,似乎隐藏着某种玄机。 公子尧眼看着身后的人离得远了一些,又看着方佑泽的动作,感觉他好像真的对他们没有恶意之后,才扭头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不会认错的,刚刚这个人拿出来的那个手串,是他的母亲一直以来戴在手上的,据说是他们家族流传的东西,为什么这么贵重的东西,会交到这个男人的手里? 方佑泽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公子尧想到了齐妤口中的,家里面的景象,他不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少年,大致想想也能知道出现了大事。 他越发觉得不对劲,抬手就要勒住马,但是旁边的方佑泽却好像看出来了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将手中的长剑拍到了他胯下的马匹的屁股上。 马匹受了疼,不顾背上想要停下来的公子尧,长嘶一声朝着前方奔过去,方佑泽也紧了紧马肚,跟了上去。 “喂,你干什么!”齐妤见不得自己的哥哥被欺负,有些生气地扭头瞪着方佑泽叫道。 “放心,我是为了你们好。”方佑泽低头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谁信啊,齐妤想要反抗,却又无处可反抗,只能握紧了手中的珍珠手串,闭了闭眼睛,默默祈祷。 直到他们顺着一段山路来到了一个破旧的茅草屋旁边,方佑泽才扶着齐妤翻身下马,顺便安抚了一下因为受惊早就疲惫不堪的马匹,带着两个人进了房屋。 里面没什么特别的陈设,看上去就是临时找到的一个小茅草屋罢了。 太阳偏西,山林安静,一个建在差不多山脚地方的小木屋里面,两个不过十几岁的少年正在和一个青年争论着什么。 最终从房屋内传出来一阵怒喝:“不可能,我要回去! “事实就是如此,你回去也没有任何用处,只会空负了你爹娘的遗愿罢了。”方佑泽的语气冰冷得吓人。 “不可能。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公子尧站起来,怒视着方佑泽说道,“你一个南梁人,我爹妈你怎么可能把一切都交给你!” “因为你额头本就是南梁人,”方佑泽一点也不害怕年前的两个人会突然反抗跑出去,看着他们说道,“并且你们的爹娘,选择了相信我,而不是南岐的朝廷。” “你,什么意思?”公子尧终究还没有完全失去神智,闻言只是颤抖着身心问道,“你是说?” “你以为要杀他们的是谁,是你们结识的仇家吗?”方佑泽说罢,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妤,后者的手中紧紧握着那个珍珠手串眼泪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一时间有些心软。 想来他跟对方也没什么愁,不过是因为对方是不太懂事的孩子,所以有几分烦躁罢了,没必要让他们可以冷静地对待自己家里面发生的这么大的事情。 他顿了顿后说道:“等到我的人回来了。我会想办法带你们回去看看的?” 回去看看?看什么? 公子尧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正一件事,他毕竟并没有亲身经历,所以还没有那么不可忍受。 他也知道,他打不过面前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时候异常的冷静。 齐妤始终没有说话,知道手中的珍珠都已经有些发热了,才将其换了换位置,然后抬头看向方佑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方佑泽停留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道:“南梁四皇子,方佑泽。” “你是南梁人,还是皇子?”公子尧有些惊愕,他之前还在琢磨,为什么这个名字这么耳熟,原来是这个样子。 “是。”方佑泽点了点头。 “那你,有为什么会来这里?”齐妤继续问道,“你有事怎么认识我的爹娘的?” “……” 方佑泽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说道:“这种事情,说来话长,其中关联。也不是你们两个小孩子可以理解的。” “你怎么认识我父母的,总可以说吧!”齐妤瞪着他问道。 她实在是不喜欢面前这个冷漠,高傲的男人,即使这个人可能救了她的命。 “机缘巧合。”方佑泽回答得像是没说一样。 “你……”齐妤什么时候见过这么过分的人,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半天后才问到:“那你知道,是谁想害他们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齐妤(三) 齐妤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在那个时候,率先问出来这个问题,不是关于自己,不是关于父母的安危,而只是问了,凶手。 她不知道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她已经认定了他们的结局。 方佑泽也有些惊愕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微微低下眉去,缓缓说道:“我不知道。” 齐妤不相信这个答案,她摇了摇头,看向旁边的公子尧,后者却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不大的屋子一时间安静下来,停了许久方佑泽才叹了口气说道:“我出去看看,在这里待着,等到安全了,我会带你们回去,你们大约也就会知道答案了。” 他说罢就走了出去,破旧的木门咯吱响了两声,然后将阳光关在了外面。 屋子里面变得昏暗起来,齐妤看着空气中的浮沉,才后知后觉地突然软了身子。 公子尧连忙伸手接住了她,轻声哄道:“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但是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果都已经是那样的情况下,他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白活了这么多年了。 而对于他们一族和南岐之间的尖锐关系,他更是比齐妤要清楚得多,齐妤虽然跟着母亲学了更多,但是他差不多算是个江湖人了,当然也想得更深一点。 “哥哥……”齐妤轻声唤道,抬眼的时候,眼眸里面已经是一片水雾,“爹娘会不会出事啊……” “不会的,”公子尧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有我在,有我在……” 屋子外面,方佑泽并没有走远,只是在一个坡上跟对面的一个人说话:“情况怎么样?” “我们去晚了,”那人叹了口气说道,“除了他们两个,恐怕没有别人活下来了。” “一个都没有吗?”方佑泽有些不可置信,“如此庞大的一个家族啊。” 那人的脸上也带了几分遗憾,叹了口气说道,“谁说不是呢?可怜了他们兄妹两个,恐怕一族的希望,都在他们两个身上了。” “这对他们,未免太过严苛,”方佑泽双手负在身后,看了一下身后的小屋子,轻声说道,“公子家族代代相传的秘笈,恐怕也要就此失传了,不知道留下来的能有几分。” “公子家想来传女不传男,看那个小姑娘的年龄,恐怕学到的不多。” “你再去查一查,南岐当初是不是要求他们做了什么,必须查清楚,既然他们敢灭口,必然是已经找到了其他的方法。”方佑泽的声音冷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是!”男人领命快速离开,转身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屋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低头离开。 屋子外面的人已经在遗憾这个家族所承担的宿命,而在屋子里面的两个人,对于他们两个的命运,到底还有着什么巨大的影响。 齐妤已经微微冷静下来,蹲着身子坐在墙边,轻声问道:“哥哥,你说我们之后应该怎么办?” “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出事的。”公子尧坐到她的身边,伸手揽了揽她的肩膀,咬牙说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再出事了。” 太阳已经快要落了下去,本就不够敞亮的屋子更加没有亮光,只有些许顺着窗户缝隙打进来的淡淡的月光,偷着些许寒意。 齐妤有些微冷地蜷缩了一下身子,正想说话的时候,旁边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她不由得抖了一下身子,然后歪头看过去,进来的是她并不喜欢的方佑泽,她撇了撇嘴将目光移开,缩到了公子尧的怀里。 方佑泽当然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但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唇,将手中的一个食盒放到了桌子上说道:“过啦吃点东西吧。” 公子尧低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齐妤,又看了看方佑泽,后者已经从怀里拿出来了几个蜡烛放到了桌子上,正在点燃。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尚且觉得不太能够忍受,何况是齐妤,他伸手将后者扶了起来,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问了一句:“没有毒吧?” “扑哧……”方佑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笑了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公子尧,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公子尧当然立刻就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有多么可笑,就算下了毒,难道这个人真的会承认吗? 方佑泽也只是笑了一下就将这个问题草草带过,自己从怀里摸出来以后果子说道:“吃完了,带你们回家看看。” 家? 公子尧苦笑了一下,率先将桌子上的饭菜唱了一遍,确定没有事情之后,才让齐妤动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回家这个选择的诱惑太大,也许是齐妤真的饿了,桌子上的几盘菜她一个小姑娘几乎吃了大半。 方佑泽咬完了身上的两个果子之后,这两兄妹也放下了筷子,她也没提醒他们不要吃太多,不要吃太快。 但是看着两个人还算正常的样子,想来心情也是会影响食欲的,遂也不再说说什么,出门的时候才点了点齐妤说道:“你,跟你哥哥骑一匹马。” 齐妤当然更乐意这样,只是哼了一声并没有反对,便跟着公子尧上了马。 出门的时候才发现,除了方佑泽,跟着他们的还有一队士兵,看穿着跟白天的是一样的。 一行人没花太长时间就来到了齐家原来的府邸,几个人率先从马上跳下来,点亮了几个火把,找到了门的两边。 公子尧从马上跳了下来,牵着齐妤就往府内跑过去。 身后的方佑泽坐在马上没有动,只是看了一眼已经一片漆黑的齐府府邸,抿紧了唇角冲着身后的人说道:“去,护好他们。” 几个人连忙跟着公子尧两个人跑了进来,一阵脚步之后,就没了声音,方佑泽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从马上跳了下来,跟着走了进去。 他不想去看这两个还涉世未深的人悲伤的样子,但是又不真的放心他们两个走进去。 刚刚走进去,就看到两个在各个院子中奔走的身影,耳边是带着哭腔的叫喊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五 相像 牢房的门突然被人打开,沉浸在回忆里面的齐妤猛地回神,抬头看向门口,最近回来看她的,除了狱卒,就只有展子虞了。 但是展子虞又刚刚才离开,不会这么快就有回来了吧,看清除来人的五官的时候,她的瞳孔微微紧缩了一下,然后低下头轻声道:“参见陛下。” 方佑泽摆了摆手,看着身后的人都退了下去之后,才在齐妤的面前随意地坐了下来,看着她说道:“好久不见,看你的样子,他们没敢亏待你。” “多谢陛下。”齐妤淡淡地说道,脸上没有一起变化,好像刚刚回忆起来的东西再次被她扔到了心里的深渊之中。 “你不用这么跟朕生疏。”方佑泽低头玩弄着手指,似乎不怎么在意地说道,“你当年,性子了不是这样子的。” “陛下,”齐妤的语气变得有些冷冽起来,沉声说道,“陛下提起从前,不会是想要我心软认罪吧?” 方佑泽闻言愣了一下,看了齐妤半天,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齐妤抬眸瞥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一幕很是眼熟,明明那么多年过去了,年前的这个男人却好像没有一点点变化一样,还是那样的年轻有为,意气风发。 就连每次嘲笑别人的时候,发笑的动作都一样。 齐妤不明白他笑什么,索性低着头不说话。 方佑泽朗声笑够了,才托着下巴问道:“你以为,朕为什么不定你的罪?” “臣妾自然不会自视甚高地以为,是陛下念及往日,不过一天半晌的情意。”齐妤并没有立刻意识到已经在被这个男人牵着走,只是淡淡地带着讽刺说道。 “一天半晌?”方佑泽显然很在意这个时间,挑了挑眉说道,“你跟真待在一起的时间,又何止一天半晌?” 齐妤看了他半天,突然又笑了,扬眉说道:“我倒是忘了,臣妾的兄长,也跟陛下有些情分呢,陛下不会是因为兄长,竟然饶了我这样一个有着弑君之罪的人吧?” 方佑泽实在是对面前这个人无奈了,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哭笑不得地说道:“朕一直觉得你很聪明,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越发得愚笨起来了呢?” 太久没有被人这样嘲弄,齐妤的心里起了淡淡的怒火,抬头看了方佑泽一会儿,又压了下来,哼了一声后说道:“是臣妾愚笨,陛下能不能不跟一个愚笨的女流绕弯子了?” 方佑泽着实是觉得有意思,但是看着后者好像真的不懂,也只好缓缓解释道:“我知道,你们公子家族都有些什么,我清楚你根本不会害我。” 齐妤的眉梢挑了挑,好像明白了什么,但也只是讽刺一笑道:“我为什么不会害陛下,陛下可别忘了,我还是帮先废太子做过事情的人,即便如此,还能入宫成为妃子,陛下是不是,太过妇人之仁了。” “你是第一个用这样的词说朕的,”方佑泽笑着点了点头,索性说道,“你如果会害朕,你就不会在我身上,种齐母蛊了。” 直到这个时候,齐妤的脸色才微微发生了变化,抬眸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方佑泽,半天后才呆呆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朕为什么不能知道这个?”方佑泽笑着摊开手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朕当年会救下你们,是因为恰好在南梁,又接受了你们父母的托付吧?” 齐妤张了张嘴,没把那一句“不是吗”给问出口。 她只问了一句:“你,还知道一些什么?” “所有,”方佑泽微微凑近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从当年郢侗族为什么会跟着南岐走,到南岐想要你们的父母帮忙做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甚至你们郢侗族很多不可随意传人的东西,我都知道。” “那你……” 齐妤只说了两个字,话就被拦了下来,方佑泽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一样,笑着说道:“我希望都没学,你们的父母不希望公子家的有些东西随便地流传到世上。” 齐妤说不上自己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觉得遗憾和难过,他们公子家,这个对她来说已经变得陌生的称呼在这个时候尤其得别扭,不知道到底是因为什么。 公子家中他们费心费力保护了继承得那么多东西,当年就那样付之一炬,她所学到的,不过是最皮毛的,都可以换人姓名,何况是她的母亲呢?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刚刚让她觉得,那些他们时代守护,依靠的东西有了挽救的可能就再次把希望的火苗压碎。 “陛下还真是……”齐妤想了好久,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方佑泽好像没有看到她微妙的表情一样,毫不在意地随口问道。 齐妤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轻声问道:“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你又没有犯罪,我为什么要处置你?”方佑泽不明所以。 齐妤一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陛下,有个,私人的问题,想要问一下陛下。” “嗯。”方佑泽有些好奇地挑了挑眉。 齐妤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轻呼了一口气,才犹犹豫豫地说道:“之前,有人跟我说,我和那位晟歌公主很像,是真的吗?” 方佑泽闻言愣了一下,换换低下头来,似乎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抬头说道:“怎么说呢,这世界上没有那两个人会有多么的相像,但是你们两个经历的事情,是有一点像吧。” “那,晟歌公主,现在是在按照她自己的想法而活的吗?”这个问题对于齐妤来说,似乎更加地急迫一些。 方佑泽不由得笑了笑:“她一直都在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的啊。” “可是……”齐妤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明明这个晟歌公主之前在南梁,也没有那么自由不是吗?就像在宫中的时候的那个她一样。 “那不过是她的选择罢了。”方佑泽笑着解释道,“她想要这样做,虽然不符合她的性子,但是也还是她希望自己去做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六 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齐妤觉得她还没懂这句话,但是方佑泽却好像已经说完了该说的话,一边走出去一边说道:“门就不锁了,你想好了,便走出来吧。” 齐妤看着他离开,敢断定展子虞一定跟他说了什么,至少说了她不愿意离开的事情。 门确实没有关,就那么大大咧咧地打开着,仿佛这里不是牢房,而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哪个房间,想来便来,想走边走了。 她垂下眉去就算走了,她又能去到哪里呢?难道回去那个,早就和公子家决裂,背叛了她,也被她背叛的南岐吗? 她有些疲惫地松下来肩膀,脑海中却突然冒出来一个地名来:北海。 昏暗的牢房中,只有一只眼睛闪出来一样的光亮,如果去北海的话,就能够遇得到那个她看不懂的姑娘了吧,说不定,就能够找到以后的道路了吧? 她不能够确定,但是光是想起来未来会有着希望的生活,她就觉得心中一阵悸动,好像她第一次见到新生的生命一样,浑身发热,激动不已。 她扶着墙壁站起来,因为太久没有过运动,身子有些不听使唤,尤其是双腿,软而无力,她在原地走了两步,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朝着外面跑过去。 一路上就像方佑泽说的那样,她想通了就能够离开,一路上都没有人拦她,但是她走出去的时候却愣住了,门口站着的那个男人,不就是刚刚才离开的方佑泽吗? 她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后者,又不得不眯起来眼睛去适应外面的阳光,眸中一闪而过的就是方佑泽得逞一样的笑容。 她就是不喜欢这个笑,好像一切都在这个人的掌握之中了一样,她哼了一声别过头去问道:“陛下不是离开了吗?” 方佑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本也就不需要回答,他只是笑了笑问道:“你想去哪里?” 这种问题很像是拦下来了一个逃跑的人之后问出来的问题,但是齐妤却知道他不是这个意思,也只抿了抿唇便说道:“北海。” 对于这个回答,方佑泽也只是挑了挑眉,好像有些惊讶,又好像没那么惊讶。 他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道:“好,我会让人给你准备盘缠。” “打算什么时候出发?”方佑泽又问道。 齐妤停了一会儿,果断地说道:“现在。” 方佑泽看了她一眼,有些怔怔地说道:“不洗个澡?” 齐妤的脸红了一下,又想到自己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咬了咬牙道:“洗。” 方佑泽笑了,扬了扬手,率先走了出去。 ………………………………………………… 三天后,覃亦歌站在一处山坡上,看着面前的城关,颇有些惊愕地问道:“陛下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你猜猜看?”蔺淮双手负在身后淡淡地说道。 “不猜。”覃亦歌话说得一点兴趣也没有,耸了耸肩说道,“反正我是陪着陛下来的,至于陛下到底想做什么,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蔺淮失笑,只好解释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过来平乱罢了。” 覃亦歌有些不解:“也没什么特别的话,陛下又何必亲自过来?” 蔺淮的薄唇微微抿住,停了一会儿后才说道:“这是我母亲的家乡。” 覃亦歌闻言愣了一下,她稍微听说过一点关于他母亲的事情,低下头没说话,旁边的蔺淮却继续说道:“母亲离世后,不入皇陵,我把她葬在了这里。” 是母亲,不是母妃,覃亦歌看了一眼旁边的蔺淮,半天后说了句:“抱歉。” 蔺淮闻言反倒笑了:“你有什么好抱歉的。” “……”覃亦歌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要进城吗?” “恐怕不是进城,是攻城了。”蔺淮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笑着说道,“你在这里等着,进去了我派人接你。” “等着做什么?”覃亦歌不能理解,“我难道不是跟你们一起去吗?” “当然不是,这可是战场,谁要你过来。”蔺淮淡淡地笑着说道。 “我……”覃亦歌还想说什么,后者却已经拍了她一下抬脚离开,整顿队伍。 覃亦歌不得不承认,蔺淮不只是治国,在带兵打仗上也很有自己的手段,她干脆没有去关注战局,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是她就是相信这个男人。 天快黑下来的时候,她就也到了城内,看着桌上还算是丰盛的饭菜,也不怎么客气,坐下来之后问道:“你们陛下呢?” 旁边的一个不认识的青年说道:“陛下在忙,让姑娘先吃了休息。” “哦。”覃亦歌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了下来,想了想后问道,“陛下的母亲,葬在了哪里?” “这……”年轻人有些局促,摇了摇头道,“姑娘要不然去找找陛下吧。” 覃亦歌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难为他,摆了摆手一边走出去一边问道:“那你们陛下在哪里?” “现在应该在城门口吧。”年轻人有些不太确定,只好说道,“我带姑娘去吧。” 覃亦歌刚想说话,抬头就看到了正在往这边走过来的千水,摆了摆手道:“不用了,放心吧。” 千水直奔着这里过来,看到她后问道:“姑娘是要去先陛下吗?” “嗯。”覃亦歌想,蔺淮应该也算是足够了解自己了吧,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有点奇怪。 半个时辰后,一处山的半山腰的地方,覃亦歌微微喘着粗气,看着面前有些破败的一个陵墓,尽力平复着呼吸。 从蔺淮说了他来这里的原因的时候,她就这样想着了,这个地方,一定是遭到了攻击的。 可是易天祈的造反,事不及逝者,他们这样做,唯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引蔺淮过来,这是一个残忍的陷阱,还是一个,蔺淮知道是陷阱,却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进来的陷阱。 她往前又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那个男人,穿着一袭白衫跪在那里,修长的声音有些无力,难得地透着些许脆弱,周围还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她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七 目的 她一时间没说话,只低头走了过去,在蔺淮的身边跪了下来,朝着面前的陵墓拜了拜,然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后者似乎感觉到了,扭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歪头将头靠到了她的肩膀上。 覃亦歌的身子不自觉地绷紧,却没有把他推开,看到了他肩膀上的一处伤口之后,不由得轻声唤道:“蔺淮……” “你还有不叫我陛下的一天啊。”蔺淮叹了口气说道。 覃亦歌抿了抿唇,轻声说道:“陛下的伤……” “不要紧,不过是小伤罢了。”蔺淮淡淡地说道。 空气一时间安静下来,覃亦歌能感觉到肩头的重量越来越重,犹豫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换了个姿势,让蔺淮躺到了自己的腿上。 她不太清楚他身上的伤口都有哪些,生怕移动的时候扯到了他,也只能先让他在这里睡一会儿。 蔺淮也没休息太久,在天刚刚黑下来的时候醒了过来,却没有立刻起来,轻声问道:“你不好奇吗?” “嗯?什么?”覃亦歌推了推他的头示意他坐起来问道。 “不好奇我的母亲,为什么不能入皇陵吗?” 覃亦歌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只是淡淡地说道:“这种事情,本就不应该好奇的。” 蔺淮有些费力地坐起来,没有说话,覃亦歌却扯开了话题道:“不过我最近想通了一件事情。” “什么?” 覃亦歌看着他说道:“我被骗了。” “嗯?谁敢骗你。”蔺淮愣了一下,笑着说道。 “你,”覃亦歌盯着她说道,“你根本就没打算对南梁动手。” “哦?”蔺淮心中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着说道,“怎么说?” 覃亦歌盯着他的眼睛,也没有觉得生气,只是有点惊讶,自己竟然直到刚才才明白这件事,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是我自己的问题,竟然一直没有看透,公子尧和齐妤,他们是兄妹,同出一族,公子尧现在在为你做事情,但是却不是为了攻击南梁。” “还有呢?”蔺淮勾了勾唇问道。 “齐妤虽然表面上是南岐安排在南梁的棋子,但是说一句我靠赌来的话,齐妤不会直接动手伤害方佑泽,公子尧懂得知恩图报,他的妹妹我也不觉得是大凶大恶之人。” “你这种猜想,未免太过于随心了吧。”蔺淮无奈地笑了笑道。 “那陛下呢?” “我?” 覃亦歌继续说道:“陛下做事如此随意,将两国之命运随意交付在一个女子手中,难道不够随心吗?” “……” “陛下难道真的动不了郡主吗?未必吧,以陛下的能力,解决郡主太简单了,换句话说,郡主的价值,跟南梁完全不对等。” “可你还是来了。”蔺淮笑了笑说道,仿佛是拿到了糖果的孩子。 “我来的原因,难道不是之前就跟陛下说过的吗?我不想带着缺憾离开这个世界。” 她的话说完,蔺淮的身子突然紧了紧,抬头看着她说道:“既然说到这里了,你也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吧?” “嗯?” “告诉我,你为什么这样对待你自己。”蔺淮的眸子中再也没有嬉笑,定定地看着覃亦歌说道,“为什么,就好像是看透了你自己的一生一样地对待自己?” “……” 覃亦歌知道,自己还没有准备将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她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墓碑,一边站起身来一边说道:“陛下说的,难道不是胜了易天祈,在让我告诉你吗?” 蔺淮闻言愣了一下,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才发现好像真的是这样,只好叹了口气道:“好,那我随时侯着。” “可不是随时侯着,”覃亦歌摆了摆手道,“是要陛下护住这江山才可以。” 蔺淮笑了笑跟上去,又没忍住问道:“如果北海和南梁真的打起来了,你帮谁?” “啊?”覃亦歌张了张嘴。 “嗯,换个问题,”蔺淮看着她的样子,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和方佑泽打起来了,你帮谁?” “……”覃亦歌有点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里,但是很认真地想了想后,只好说道,“你们两个武功应该差不多,没什么好帮的吧?” “必须选一个帮呢?”蔺淮终究还是不满意这种模棱两可的答案,追问道。 覃亦歌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我不想骗你。” 蔺淮闻言停住,有些讽刺地勾唇笑了笑:“也是,怪我,做什么非要问这种幼稚的问题。” 覃亦歌看着他的背影,白色的衣衫有的地方还渗出来了血色,她跟上去说道:“你,等到你赢了,我告诉你一切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蔺淮只是脚步顿了顿,并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在潮州待了三五天,蔺淮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大概是顾及身上的伤吧。 好在潮州算是人杰地灵,颇有一番风情,覃亦歌也乐得在这样的地方多待几天。 直到第七天的时候,覃亦歌出门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不太可能,只好敲了敲自己眉心,朝着镇上晚上似乎要准备什么庆祝活动的地方走过去。 说是活动,不过是为了庆祝这里恢复了安宁,百姓们自发地提前了一个没逢十就要开一次的集会罢了。 覃亦歌当年就一向爱热闹,这一世性子拘束着了不少时间,如今才稍微有想要回去的样子。 因为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她也只是过来随便转转,了解一下,好知道自己晚上怎么来会比较好一些,转了没几圈就回到了客栈。 虽然蔺淮是皇帝,但也不是在哪里都能随便买个宅子住的,千水索性包下来了一个客栈给他们住着。 她刚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小二费尽心思地在跟一个人解释:“不行啊,客官,我们这里真的住满了,您去别家看看也行啊!” 背对着她的,是一个穿着白色绣青竹长衫的女子,看着这个人,覃亦歌不由得挑了挑眉,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兄长(一) “公主可好多个兄长呢。”齐妤笑着说道。 覃亦歌闻言动作停了下来,手中的簪子在手指尖间转了一圈,轻声说道:“那位兄长,已经离开了。” “啊?”齐妤惊愕地张了张嘴,有些无措地说道,“抱歉。” “没什么。”覃亦歌猛地抬眸,看向墙外,手中的簪子挑了个花,然后猛地甩了出去,从墙头上掉下来一个人,手中还拿着一把刀。 覃亦歌有些无奈地说道:“姑娘不想有战事,但是现在别人却找上门来了。” “嗯。”齐妤站了起来,看着墙上翻进来的几个男人,冷冷地勾了勾唇角。 覃亦歌看着已经没入那个人眉心的簪子,还有上面的血迹,不由得还是跑了神。 ……………………………………………… 十五年前,大燕皇宫—— 年方八岁的覃亦歌偷偷摸摸来到了宫中的练武场,她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焦急,但是又劝不住的宣娘。 练武场内几个少年正站成一排,手挽长弓瞄准了前面不远处的同一个靶子。 覃亦歌轻轻一跃就上了墙头上,破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的比试,结果还没开始,就听到一个公公尖着嗓子地喊道:“哎呀,公主,怎么爬那么高啊,快下来,快下来……” 覃亦歌撇了撇嘴,还没说话,院子里的少年已经回过头来,肖倾胤甚是开心地迎了过来道:“怎么上那么高啊,来来来,跳下来,肖哥哥接着你啊!” “才不要信你。”覃亦歌哼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让下面的人又是一阵惊慌,生怕这个小祖宗不小心摔下来,这可是陛下捧手心都怕摔着的人,要是真的摔了,那还了得? 几个人在下面伸着胳膊就要接着,覃亦歌眨眼看着,抬脚晃了晃:“肖哥哥我下来咯!” “来来来,肖哥哥接着呢。”肖倾胤咧嘴笑着说道。 这一句话又引得下面一阵骚动,她看了半天,知道他们是真的担心,只好站起来就要从旁边下来。 还没站稳,旁边就突然传过来一声冷硬的声音:“别闹了。” 一阵黑影掠过,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搂着腰提了起来,下一瞬间就落到了地上,又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上。 覃亦歌知道旁边的人是谁,落地的时候心跳还没有稳下来,就连忙站稳,一落地就朝着肖倾胤跑了过去委委屈屈地叫唤道:“肖哥哥救我!” 只可惜才跑出去两步,就被人拽住了领子,生生止住了步子。 肖倾胤见此情景,也只是冲着她无奈一笑,然后转身让旁边的宫女太监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小的覃亦歌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恶魔给握在手里的感觉,颤颤巍巍地回头看着旁边穿着一袭黑色劲装,正背着她站着的少年,瘪了瘪嘴道:“四哥。” 覃亦琅闻言只是松松地点了点头,扭头看着她没说话。 覃亦歌捏不住自己这个兄长是怎么想的,本着“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想法,她带着讨好问道:“四哥,你怎么在这里啊,我刚刚都没有看到你。” 覃亦琅闻言只是哼了一声,低头看着她问道:“没有看到我,所以就可以胡作非为了是吗?” “我没有!”覃亦歌委屈地说道,“我就是想过来看看而已嘛……” “看什么,看别人因为你担心吗?”覃亦琅说话丝毫不留情,每一个字都能准确地插到覃亦歌的心上。 覃亦歌吓得都快哭了,双手背在身后不敢抬眼看他,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快发现我嘛……” “抬头。”覃亦琅没理会她的解释,只是冷冷地吐出来两个字。 覃亦歌的身子抖了一下,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用力地噘着嘴。 不过十四五岁,五官挺立宛若刀削,哪怕还没有完全张开,也能够窥见几分俊秀,只可惜现在这张脸紧紧绷着,怎么看也看不出来一分温柔。 “委屈了?”覃亦琅冷声问道。 不应该委屈吗?覃亦歌很想这么说,但是完全没有勇气,只能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轻功没练好就别乱爬,”覃亦琅完全不同情,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袖子一边说道,“指望着摔下来了好不用读书吗?” 这明明就是,就是诬陷,覃亦歌张了张嘴就要反驳:“我……” 一个字刚刚说出来,覃亦琅就松了自己的袖子,负手看着她,挑了挑眉问道:“想说什么?” “……” 还能想说什么,什么都不敢说。 覃亦歌正在心里诉苦的时候,从她身后传过来另一个清朗的声音:“好了,兄长你不要吓唬她了。” 宛如听到了救命之音,覃亦歌连忙扭头,走过来的人分明和覃亦琅拥有着一样的脸,但是却怎么看都是温逊柔和的,正是覃亦琅的同胞兄弟,覃亦琼。 她抬脚就要扑过去求救,身后却已经立刻响起来严厉的声音:“不准动!” 覃亦歌闻言呆在原地,果真没有走动,只是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覃亦琼唤道:“五哥……” 覃亦琼走过来笑着在她的头上揉了揉:“好了,你琅哥也只是关心你的安全,下次不要爬这么高了,知道了吗?” 覃亦歌伸手拽着他的衣服抱住了他的腰,又听着覃亦琅的话站在原地没有动,轻轻应道:“嗯。” 覃亦琅皱眉道:“你就是太纵容她。” “她又没有犯下什么大错,对吧?”覃亦琼低头柔声问道。 “嗯嗯!”覃亦歌连忙点头,又扭头看了一眼黑着脸的覃亦琅,往覃亦琼的身后缩了缩。 或许是有了覃亦琼撑腰,就连肖倾胤都勇敢起来,过来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来,跟肖哥哥学射箭好不好?” 覃亦歌的眼睛亮了亮,她始终对此有兴趣,只不过燕帝全当她是玩闹,虽然不拘束着她,但是也不会认真地找人教导就是了。 现在由将门之子肖倾胤提出来,她何乐而不为呢? 她连忙松开了覃亦琼,点了点头,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听到身后再次传过来了恶魔的声音:“等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兄长(二) 覃亦歌的步子定住,扭头看向身后的人,覃亦琅已经在她面前半蹲下来,一扭头正对上了后者漆黑如夜的眼眸,眨了眨眼睛问道:“怎,怎么了?” 覃亦琅抬手毫不留情地捏着面前柔嫩的小脸蛋,脸色却是一如既往地严肃,沉声问道:“你想学射箭?” 覃亦歌被捏了脸,抬手扶住脸上那只手,想要以此止住后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控制不住的手劲,巴眨着眼睛点了点头。 覃亦琅的脸上难得露出来一丝丝的笑意,在他的唇角眼眸中一闪而过,接着便听他问道:“肖倾胤,我们两个谁的箭法更好。” 肖倾胤听也听出来他想做什么了,扯了扯嘴角道:“你不就,稍微好那么,一筹,不对,一丢丢,小爷明天就超了去。” “那就是我比较好,”覃亦琅淡淡地说出来事实,手指在覃亦歌的脸上搓了一样,看着她说道:“所以我教你。” “什么?”覃亦歌一时间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双手捧着覃亦琅的一只手也没把自己的脸解救出来,呆呆地问道。 “就是,以后,我来教你箭法。”覃亦琅在她脸上最后捏了一下,将手拿开,淡然又不给人拒绝的余地,说出来让覃亦歌呆滞的话。 以后,四哥,教自己箭法? 这句话在覃亦歌的小脑袋里面转了好几圈,她才张了张嘴道:“为什么?” “因为你四哥比较厉害啦,跟着他学,你一定也可以很厉害的。”肖倾胤走过来在她肩上拍了拍安慰道。 “可是肖哥哥也很厉害啊。”覃亦歌仰头看着他不解地说道。 肖倾胤还没说什么,覃亦琅已经伸手再次捏住了她的脸,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公主是不想被我教吗?” 覃亦歌毫不犹豫地就摇了摇头:“不,不是……” 只不过这话说得实在是毫无底气,覃亦琅也不在乎,松了手道:“以后每天清早辰时到这里等我。” “辰时……”覃亦歌低头算了好一会儿,抬头不可置信地说道,“那也太早了!” 覃亦琅却是已经悠悠站了起来就要离开,覃亦歌懂事之后第一次主动接近这个哥哥,扑上去拽住了他的手道:“晚一点嘛,下午也可以啊。” “没得商量。”覃亦琅任由她拽着自己,淡漠地说道。 “呜!”覃亦歌明知道自己这个四哥油盐不进,但是还是想为自己争取一下,于是整个练武场上覃亦琅所到之处都能够听得到覃亦歌可怜巴巴的声音:“四哥哥……太早了……” “四哥哥,我起不来……” “……” 然而没有人帮他,覃亦琅也没一点同情心,任凭旁边软糯的小丫头跟着,自己却是该做什么做什么,好像没有看到一样,直到快吃的时候,才一把将她提溜起来,路过肖倾胤的时候问道:“要出去吃吗?” “嗯?”肖倾胤下意识地说道,“明天吧,明天灏城的那个万渔楼就在七街开张了,我订好位置了,我们去凑个热闹。” 覃亦歌听着眼睛亮了亮,插嘴道:“我也要去!” “嗯,”肖倾胤还没回话,覃亦琅已经点了点头,提着手上的小公主将她扔到了宣娘的面前道,“带她回去。” “呜……”覃亦歌委屈地被宣娘拽在怀里。 覃亦琅转身走出去两步又走了回来,看着她说道:“明天早上到了,中午就带你出去。” 不待覃亦歌问出来一个真假,后者已经大步离开了原地,她只好压着心里的好奇和委屈,跟着宣娘离开。 她没看到的是练武场中坐在旁边的覃亦琼给面前的人倒了杯茶,有些怀疑地问道:“你真的要教她箭术啊?” “嗯,”覃亦琅端过来茶水道,“她天赋不错,但修武不易,学了箭术,配上她的轻功,在外也算是可以护身了。” “她可是公主,哪里会有受欺负的时候。”覃亦琼说罢又补充了一句,“也就你能欺负她了。” 覃亦琅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覃亦琼又问道:“不过辰时也的确有些早了吧,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覃亦琅放下来茶杯,淡淡地说道:“严师出高徒,不能惯着她偷懒的毛病。” 覃亦琼不觉得这句话是用在这里的,但是也不再说什么,反正他做什么有他的道理就是了。 可怜了一向娇生惯养脸晨礼都不用天天都去的覃亦歌,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被宣娘叫起来梳洗打扮。 “做什么啊?”覃亦歌倒是没什么起床气,好脾气地问道。 “公主忘了吗,你答应过四皇子,要在辰时到练武场的。”宣娘一边扶着她坐起来一边说道。 “啊……”覃亦歌哀嚎一声,眯着睁都睁不开的眼睛任由宣娘折腾。 梳洗吃饭的时间,天差不多也要亮了,直到出了晟歌宫的门,才觉得稍稍清醒了一些,但是被宣娘放到步辇上一晃,又有些困了。 巧的是刚刚快到练武场门口的时候就看到了也从路上走过来的覃亦琅,后者直接将步辇拦了下来,看着宣娘道:“下次让她自己走过来。” “啊,是。”宣娘行了礼站起来,连忙应道,又扭头去叫覃亦歌,“公主,快起来。” “嗯,到了?”覃亦歌迷迷糊糊地问道。 宣娘心里暗暗叫苦,看了一眼旁边的覃亦琅,后者干脆直接走了过来,声音冰冷:“嗯,到了。” 这个声音…… 覃亦歌猛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险些摔了下来,手忙脚乱地扶着覃亦琅站稳,抬头看着他道:“四哥……” “嗯,走吧。”覃亦琅将她的手拿了下来,扯着她从队伍中走了出去。 覃亦歌内心连连叫苦,又抬头问道:“我来了,中午要带我出去!” “嗯,”覃亦琅点了点头,顿了顿说道,“看你表现吧。” “怎么这样!”覃亦歌委屈地叫道,昨天不是说了自己只要到了就带自己出去的吗? “怎么样?”覃亦琅挑了挑眉反问道。 不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难道跟这个四哥抗争吗?覃亦歌低着头不敢再说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兄长(三) 正在心里吐着苦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扒拉了一下,遂勾头地看过去,只见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套着一个连在一起的皮革套,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保护手指的。”覃亦琅淡淡地说道,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覃亦歌连忙低头去看手上的东西,握了握拳试了试,眨了眨眼睛道:“是挡住弓弦的吗?” 覃亦琅看她如此容易就被牵引开话题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不动声色看着前方说道:“还算聪明。” 覃亦歌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夸自己,嘻嘻笑了笑,突然就有了干劲。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就笑不出来了,撑着手里的弓哭喊:“四哥哥,我好累!” “那就别叫了,省点体力。”覃亦琅丝毫不同情地说道。 “呜……”覃亦歌真的要哭了。 一个时辰过去,她早就疲惫不堪,覃亦琅一说完今天就这样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地上,苦着脸揉着自己的肩膀。 覃亦琅在她面前蹲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碟子花生糕,拿出来一个晃了晃问道:“还学吗?” 本来想着这小丫头要是说一句“不学了”,他就毫不犹豫地怼回去一句“不学也得学”来着。 谁知道面前娇嫩的小公主撇了撇嘴,咬牙吐出来一个字:“学!” 他倒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遂将自己手中的花生糕递到了她嘴边,喂她吃下去才坐到了一边问道:“为什么想学?” 正在心里吐着苦水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人扒拉了一下,遂勾头地看过去,只见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套着一个连在一起的皮革套,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保护手指的。”覃亦琅淡淡地说道,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手。 覃亦歌连忙低头去看手上的东西,握了握拳试了试,眨了眨眼睛道:“是挡住弓弦的吗?” 覃亦琅看她如此容易就被牵引开话题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却不动声色看着前方说道:“还算聪明。” 覃亦歌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在夸自己,嘻嘻笑了笑,突然就有了干劲。 然而不过半个时辰的时间,她就笑不出来了,撑着手里的弓哭喊:“四哥哥,我好累!” “那就别叫了,省点体力。”覃亦琅丝毫不同情地说道。 “呜……”覃亦歌真的要哭了。 一个时辰过去,她早就疲惫不堪,覃亦琅一说完今天就这样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坐到了地上,苦着脸揉着自己的肩膀。 覃亦琅在她面前蹲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碟子花生糕,拿出来一个晃了晃问道:“还学吗?” 本来想着这小丫头要是说一句“不学了”,他就毫不犹豫地怼回去一句“不学也得学”来着。 谁知道面前娇嫩的小公主撇了撇嘴,咬牙吐出来一个字:“学!” 他倒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遂将自己手中的花生糕递到了她嘴边,喂她吃下去才坐到了一边问道:“为什么想学?” 覃亦歌闻言闭了嘴,扭头瞧了一眼覃亦琅,又默默别过头去不说话。 “说。”覃亦琅看着她说道。 覃亦歌这个时候还不怎么会说谎,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嘟囔道:“说不定,四哥哥有一天,就坚持不下去了……” “……” 覃亦琅看了她一眼,伸手捏住了后者的脸用力一拧,看着覃亦歌要哭了的样子,淡淡地说道:“你放心,没什么是我坚持不下来的。” “我知道啦!”覃亦歌伸手捂着脸,低声说道。 两人正有些无聊地坐着,就看到肖倾胤和几个人从门口走过来,远远地就跑过来道:“哎哟,来让我看看小公主练得怎么样了?累不累啊?” 覃亦歌撇了撇嘴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说道:“不累。” “真坚强啊,”肖倾胤哈哈笑了,坐到了另一边说道,“你四哥哥没欺负你啊?” 覃亦歌还想说什么,抬眸却看到一起走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秀水墨青衫的青年,眼睛亮了亮从地上一跃而起,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扑了过去:“二哥!你回来啦!” 覃亦客连忙弯身接住了面前的人,笑着说道:“嗯,回来了,想不想我啊?” “想!”覃亦歌拽着他的手说道,“二哥你这次去哪里了?” 覃亦客低眉微笑,在她眉心点了一下道:“你猜猜看?” “唔……”覃亦歌哼了一声道,“天下这么大,我哪里猜得到嘛。” 覃亦客了然地笑了一下,想了想后引诱道:“那我带回来的东西,已经送到你宫里了,你回去看看后,再猜猜看,猜对了,还有奖,怎么样?” “好,一言为定!”覃亦歌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跳来跳去的,全然忘记了自己刚刚还浑身酸疼的样子。 “啧,”肖倾胤点了点她,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这丫头,肖哥哥平时对你不好吗?” “可是二哥难得回来嘛。”覃亦歌笑嘻嘻地解释道。 “二哥。”覃亦琅抬头对着覃亦客点了点头。 “嗯,”覃亦客牵着覃亦歌的手笑着问道:“我听说你教她箭术?” “嗯,难保以后不会用到。”覃亦琅点了点头,看着“没心没肺”的小公主说道。 “嗯,挺好的,”覃亦客笑着说道,“你可悠着点,别把在军中那一套真的用到她这小身子身上。” 覃亦琅难得笑了,点了点头道:“要是真的不小心把她折腾坏了,你们还不杀了我?” “哼,那是我身子好!”覃亦歌蹦蹦跳跳地,拽着覃亦琅撒娇道,“四哥哥可严厉了……” “哦?”覃亦琅冲着覃亦歌挑了一下眉,然后招了招手道,“过来。” “呜……”覃亦歌往后缩了缩,“我错了嘛!” 周围的人看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覃亦琅也是无奈地敛眉,又微微正色道:“过来。” 覃亦歌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覃亦客的手,来到了覃亦琅的对面,双手背在身后,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覃亦琅伸手道:“把手伸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兄长(四) 覃亦歌缩了缩手指,盯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双手伸了出来,抬眼看着覃亦琅,生怕他会对自己的手做出来什么。 上一次在御膳房偷了只鸡抱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被这个哥哥发现了被打手掌的事情可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呢。 当时可是她哭闹着闹到了父皇面前也没得到什么宽谅,最后还要可怜兮兮地抄了书给覃亦琅道歉。 虽然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但是那种害怕的感觉可是怎么也抹不掉的,光是把自己的手伸出来,就觉得上次那种发烫的疼痛要浮现出来一样。 覃亦琅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害怕,只是伸手将她右手手指上的哪个指套拿了下来,一边收起来一边说道:“让你拿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要丢了。” 覃亦歌摸了摸自己突然有些空落落的手指,撇了撇嘴轻声道:“丢了就再买一个嘛……” 话刚刚说完,就被人捏住了脸,她呲牙咧嘴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道:“我错啦……” 覃亦琅看了她一会儿,又看了看周围的人,摇了摇头终究没说什么,站起身道:“走吧。” 肖倾胤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不问问我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早?” “今天天气不错,你们是想要出去玩一圈,然后再回来吃饭吧?”覃亦琅淡淡地说道。 肖倾胤哼了一声,不死心地凑过去问道:“啧,没意思,那你再猜猜,去哪?” 后面的覃亦客站在覃亦歌的身边,等着几个人走出去一段距离,才牵起来覃亦歌的手说道:“你知道刚刚你四哥哥为什么生气吗?” 覃亦歌低着头想了想说道:“我不该浪费?”毕竟丢了就再买一个这种话,在一向节俭的覃亦琅心里,应该不怎么中听吧? “不止如此,”覃亦客拉起来覃亦歌的手晃了晃说道,“你看看你这小手,市面上哪里会有卖这么大点的手射箭用的东西的?嗯?” “嗯?”覃亦歌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没什么可卖的,那岂不是很贵? 覃亦客在她的头上敲了一下,无奈地说道:“笨蛋,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是你四哥哥亲手给你做的,知道了吗?” 亲手,做的? 覃亦歌的心里漾过一层莫名地感觉,她不太能够想象得到那个永远冷着脸的哥哥去做那样一个小玩意儿的样子。 怎么说呢,好像,有一点开心,一点紧张,一点不相信,但是更多的,还是兴奋,好像发现了这个人不为人知的一面一样。 覃亦客怕她不懂,又加了一句道:“要是我把你亲手做的竹扇子弄丢了,还说,丢了就再买一个这样的话,你也会很不开心的吧?” 覃亦歌抬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她不光会不开心,还会难过,还会生气,还会赌气不跟二哥说话…… “所以啊,要珍惜别人给你的心意,知道吗?”覃亦客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 “嗯。”覃亦歌用力点了点头。 覃亦客也不再说什么,他还是相信,自己这个小公主虽然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但是本质还算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的。 肖倾胤拉着他们去了城北,在新建成的日月桥周围转了好几圈,又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不过正是春末夏初,天气刚刚好,日月桥周围的风景也的确算是不错,大家也颇有兴致,逛了好几圈,把时间拖到了吃饭的时间才悠悠然地往城中去。 倒是覃亦歌,本就不经常早起,今天又消耗了太多的体力,好不容易撑到了快要吃饭的时候,就没忍住缠着覃亦琅抱着她睡了过去。 至于为什么是覃亦琅,因为只有这个人话最少,身上最安静,好在覃亦琅也是体谅她的,也不说什么娇惯的话,硬是抱了一路。 直到需要骑马回城中的时候,才不得不把她叫醒,让她坐在自己的身前。 也好在他们不赶时间,她在马上还能又睡了一觉,再被覃亦琅叫起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那个被肖倾胤推崇的酒楼门口。 看起来肖倾胤跟这家店的老板还很熟,率先跳了下去跟小二打了招呼,就带着众人往提前准备好的包间过去了。 覃亦歌搂着覃亦琅的脖子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趁着他最后进去的空挡,拽着他的衣襟,将头埋在了后者的脖子地方,轻声说道:“四哥哥对不起。” 覃亦琅脚步顿了顿,面前却不动声色地继续向前走,进门的时候才有听到耳边传来委屈又带着歉意的声音:“我不该不珍惜你给我的东西。” 覃亦琅的脸色稍稍柔和了一点,想也想得到是覃亦客跟她说了什么,但是不管怎么样,能够听到她说这样的话,真正意识到她做的事情,那无疑就是一个好的结果。 虽然在那个时候,她认了错,但是他也看得出来,那不过是因为对他的害怕,下意识说出来的,跟现在,很刚刚的话,不一样。 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嗯了一声,感觉到怀里的小姑娘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一些,又抬头看着正在催促的肖倾胤,抬脚跟了上去。 不得不说,肖倾胤期待了这么久的酒楼,的确有他们的出色之处,几道招牌菜更是超出了覃亦歌的意料,本来早饭就早早地消化干净了,现在面对着一桌子珍馐美食,她可在乎不了那本来可能就不存在的什么公主姿态。 不过终究人小,没吃多少就饱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不停端上来的新鲜菜式,缩在窗口的位置不说话。 一群带着一个小丫头的少年,在这个时候还能聊些什么,天南海北的话都说了个遍,什么江湖争斗,什么京城秘闻,这群京城最受人瞩目的公子哥可不在乎得罪什么人,有什么不敢说的。 可怜了覃亦歌,除了吃到了一顿平常不常吃到的菜式,就只能听到她基本上理解不了的东西。 覃亦客扭头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将她往前拽了拽,夹了一小块鱼肉递过去道:“怎么不吃了,已经吃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番外 兄长(五) “嗯。”覃亦歌点了点头,颇有些委屈。 覃亦客无奈地笑了:“谁让你一开始吃那么快的,没事,店又不会跑的,以后有机会了再来尝尝其他的菜。” “好。”覃亦歌应下来,趴到床边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也不管身后的人都聊一些什么。 一顿饭吃了将近一个时辰,覃亦歌拨弄着窗户纸,突然眨了眨眼睛道:“为什么官兵会往这里来啊?” 扭头却发现自己身后的一群人不知道什么都趴到了桌子上,心中立刻害怕起来。 她从小就听着他们讲过江湖上的危险事,什么蒙汗药,什么杀人,现在这事情真真实实地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怎么能不害怕。 “二哥!”她伸手去去拽离自己最近的覃亦客,拽了两下对方却丝毫没有动静。 她又越过覃亦客去晃肖倾胤,后者直接躺在椅子上,更是没一点动静。 每一个人,都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而她的心里,除了害怕,还是害怕,这种整个世界都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感觉,让她实在承受不来。 爬过肖倾胤去看覃亦琅的时候,却看到了后者起伏着的胸口,她愣了愣,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鼻子还有呼吸出来,没死,那就是蒙汗药了? 可是,为什么?她又想到了楼下快要到这里的官兵,一只手拽着覃亦琅的衣襟,趴在他身上看了一会儿,也是有些呼吸的。 应该怎么办?她四处看了看,拿着桌上的一杯茶水泼到了肖倾胤的脸上,后者没有一点反应。 算了,出去求救吧,反正下面就是官兵。 她正准备从覃亦客身上下来的时候,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闯进来几个缠着黑色面罩的男人,手中拿着几把刀,面目凶狠地扫视着这间屋子。 覃亦歌愣了一会儿,握着覃亦琅衣服的手微微握紧,从他身上下来站到了他身前,莫名地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的那个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没人回答她,只有一个现在第一个的人愣了一下,粗着声音问道:“怎么有个小丫头?” “这就是那个晟歌公主吧?”旁边的人打量了她一会儿说道。 “哈!那还真是赚了,”那人朝着周围人叫唤道:“这个丫头,要活的,我们还能再捞一笔。” “那其他人?”刚刚说话的人问道。 “砍死,伪装成劫匪误伤就行。”那人摆了摆手说道。 旁边的人刚想说什么,就迎面拍过来一盘剩菜,正砸到了他的脸上,随之一起的还有一声稚嫩但不屑的声音:“呸,我哥哥武功高强,才不会被你们这种人误伤!” 盘子在地上碎裂成渣,被砸了的人用袖子一边用力擦着脸一边怒声骂道:“你这个死丫头,我今天非把你的手给剁了不成!” 覃亦歌哼了一声挡在了桌上大声喊道:“你要是敢伤害皇兄!本公主今天才要剁了你的手。” 她平时并不经常用这种皇室的称呼,但是现在被逼急了,也就下意识地抬出来了自己的身份,至于另一点,她现在不好离开,只能试着能不能叫人过来了。 拿着刀的几个人愣了一下,为首的那个突然提起来刀说道:“她这是在叫人,赶紧动手!” 覃亦歌再怎么胆大,终究是难以敌得过这么多人的,在看着他们要冲过来的时候突然就慌了神,只能护在覃亦琅身前,瞪着一群人道:“不准过来!” 但是面对扑面而来的刀锋,却又根本什么都做不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只听到了“当”的一声,她的头顶蓦地出现了一把剑,将头顶的刀挡了下来。 “四哥哥!”她回头看过去,覃亦琅一只手执着剑,一只手将她护在了怀里,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手腕翻转,就将他打了出去。 与此同时,原本或瘫倒着,或者趴在那里的人全都一跃而起,根本没有给进来的人反应的时间,一阵刀光剑影之后,就将所有人都撂倒在地上。 而刚刚覃亦歌所看到的官兵也在这个时候来到了门口,为首的人冲着几个人行了礼,才着手去收拾那些匪徒,楼下也不停地传过来碰撞翻腾的声音。 覃亦歌抬头看着面前的覃亦琅,委委屈屈地哭了出来,无数话想说,但是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只能在覃亦琅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覃亦琅伸手摸着她的头以示安慰,旁边的肖倾胤拿了个帕子一边擦脸一边说道:“肖哥哥告诉你哦,泼水对中了药的人没有用的啊,除非到了药效时间才有用哦。” 他真是哭笑不得,原本躺得好好地,正想着小公主终于要从自己的身上下去了,结果迎面就是一杯凉茶水,要不是他毅力够强,怕不是早就穿帮了。 覃亦歌擦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哭得更凶了,她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明明刚刚那么害怕,但是看到他们都没事之后,第一反应是开心和惊喜,下一瞬就是莫名的委屈和生气。 现在肖倾胤这么一说,她更委屈了,她那么害怕,就做了一件事情,还是没用的,真是太委屈了。 覃亦客无奈地瞪了一眼肖倾胤道:“你还逗她。” “呜哇……”覃亦歌的哭声更大了。 肖倾胤脸上露出来难色,连忙哄道:“是肖哥哥不对,肖哥哥给你赔罪了,好不好?” 覃亦歌看也不看他,搂着覃亦琅的脖子依旧哭的大声。 肖倾胤看向覃亦琅,后者冲着他摇了摇手,低头去安慰怀中的人。 说实话他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情,只能低头去问道:“告诉我,为什么哭,嗯?” 覃亦歌哭了两声,呜咽了半天,最终还是习惯性迫于覃亦琅的威严,轻声说道:“我,我害怕……” “害怕什么?嗯?” “我,我害怕,你们会……会有事情……”覃亦歌说两个字就要停一会儿说道。 “但是我们不是没有事情吗?”覃亦琅难得地好声好气地问道。 覃亦歌揉着眼睛哭道:“但是,我……我刚刚太害怕了……”覃亦歌呜咽着说道,“我……你们……呜,我本来……不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十五 回京 她说得断断续续地,但是覃亦琅听了一会儿,也能听出来一个大概,想了想后低声安慰道:“嗯,让你害怕了,是哥哥不对。” 覃亦歌撇了撇嘴,然后用力吸了吸鼻子,环住了覃亦琅的脖子,费力地平复着因为哭而怎么也不顺的呼吸。 好好的出去,红肿着眼睛回来,宣娘吓了一跳,连忙好声好气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送她回来的覃亦琅也只是摇了摇头,最后在覃亦歌的头上摸了一下就离开了。 被人骗的感觉并不好受,虽然覃亦歌不记仇,但是还是缩在自己的床上,谁也不想理了一下午才缓过来。 第二天覃亦琅却还是专门派了人叫她起床去练习射箭,覃亦歌委屈得不行,哼了一声道:“平常不都应该要休息一下的吗?” 宣娘看着有些怯懦的通报小太监,无奈地冲他挥了挥手转身劝道:“好了,不管怎么说都是公主想要学习射箭的不是吗?” “可是……”覃亦歌坐起来,不满地嘟着嘴。 宣娘又劝道:“四皇子也是为了教公主才早起的啊,公主昨天心情不好,总不能以后每一天都这样吧?” 覃亦歌翻腾了半天,终究还是吃了点东西跟着小太监往练武场去。 覃亦琅就站在练武场的中间,穿着一套黑红交加的劲装,手中挽着一把长弓,在覃亦歌进来的时候,送来了手,箭支破空,带着劲风钉到了远处的一个靶子中心。 扭头看到了覃亦歌,他招了招手,小太监识趣地退下,覃亦歌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上前闷闷地行礼道:“四哥。” 覃亦琅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覃亦歌抬眸看他,感觉每一次这个兄长问出来的问题都是直接又莫名其妙,她低头认真地想了想自己昨天思考的问题,最终说道:“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覃亦琅摇了摇头:“我们没有骗你。” “你们装……装作中了毒!” “我们是想要骗进来的坏人的。”覃亦琅低声解释道,“但是你又刚好在场。” “那你们,瞒着我!”覃亦歌很快就理清楚了这其中的差别,依旧是不满地说道。 “那是因为如果告诉了你,你就不能跟我们好好吃那顿饭了啊。”覃亦琅好脾气地说道。 覃亦歌不知道是不是那家店有什么问题,只是抬头委屈地说道:“那,那我也没有吃好。” “嗯,那等下次,带你去灏城的万渔楼,让你再吃一次。” “真的?”覃亦歌的眼睛亮了亮,不仅仅是因为可以再吃一次,还因为,灏城就意味着,她可以出京城了。 “嗯,”覃亦琅站起来道:“我骗过你吗?” “没有。”覃亦歌毫不犹豫地说道,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然而,就算是达成了和解,练箭的苦还是一点都没少。 这种事情,哪怕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觉得气不过,现在齐妤身边对着旁边的人下手更狠了。 齐妤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变了,但是只是奇怪了一下,就跟上了自己的节奏。 周围的敌人并没有越来越多,应该只是偶尔发现这里的一队人马,覃亦歌先不说,齐妤也不是一个弱女子,两人很快就全部解决,退到了院子门口。 覃亦歌松了一口气将手中并不顺手的刀直接扔到了地上,才无奈地说道:“很明显,章青带我们来这个地方一点用也没有。” 齐妤也没忍住笑了,点了点头道:“还好有公主在这里,要不然我一个人恐怕应付不来。” “你也太谦虚了。”覃亦歌笑道。 两个人坐在一堆尸体旁边聊天聊地小半天,才看到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千水,看到他们没事,千水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走过来道:“陛下让我,接两位姑娘回京。” “这就回京城了?”覃亦歌有些惊讶。 “嗯,”千水点了点头,“这里有尧将军在,无需担心。” 她们本就不怎么担心,覃亦歌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才看了齐妤一眼,后者无所谓的点了点头。 见到蔺淮的时候,后者身上明显有些伤,应该是前些日子还没有好彻底的伤又在今天裂开了。 覃亦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没事吧?” 蔺淮看了看自己手背上的一道划痕,笑了笑不甚在意地说道:“没什么,就是你们,恐怕又要舟车劳顿了。” “一定要要走得这么急吗?”覃亦歌有些不解,“你可以先养伤的。” 蔺淮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停了好久才轻声说道:“朝中有变,我必须回去。” 覃亦歌闻言脸色也微微严肃起来,微微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她也不太能够知道这个人说的朝堂有变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不过按说他们早就不该待在这里了。 覃亦歌和齐妤都没什么好收拾的,第二天清晨,一行人就又沿着过来的路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蔺淮的眸子总是闪着不明情绪的光芒,周身时不时就掠过的冰冷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哪怕覃亦歌也有些心惊,相处得久了,她都快忘了,这个人身体里面,可是藏了一个不属于他自己的人啊。 朝堂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难得的好奇,歇息的时候,蔺淮淡淡地说道:“也没什么不能问的,你想知道就问啊。” “呃,”覃亦歌有些尴尬,点了点头道,“我只是觉得,没有知道的必要。” 蔺淮闻言却皱起来眉头,盯着她问道:“你觉得,没有关心我的必要?” “什么?”覃亦歌闻言愣了一下,无奈地说道,“陛下怎么想到这里来了。” “那我应该怎么想,”蔺淮瞥了她一眼问道,“想你真是相信我,觉得我一切都能够摆平?” “我觉得就是这样。”覃亦歌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她的确相信这个人的能力。 蔺淮闻言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开心,但是心情还是好了那么一点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解释道:“这件事情,牵扯到郡主,就算是我,也有些无可奈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十六 婚约 “事关郡主?”覃亦歌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不解地问道,“可是,郡主应该不会做出来什么危害朝局的事情吧?” “是啊,”蔺淮懒懒地伸了个懒腰,轻声说道,“她是不会,可是她身后的人,可不一定呢。” “那,易天祈拿郡主,做了什么文章?”覃亦歌当然明白这个身后的人指的是谁,索性直接点名道姓的问道。 蔺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沉默了许久才说道:“易天祈有一个养子,和郡主曾经有过婚约。” “养子?”覃亦歌有些惊讶,“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没听过也正常,早在十年前,这个人就已经死了,据说是战死在战场上的。”蔺淮缓缓解释道,“婚约也就没人再提起了,但是当年,因为这个养子的婚约,先帝给郡主和易家的特权,也用到了他的身上。” “……” 覃亦歌微微低下头,掩藏起来眼中的无奈,轻声说道:“陛下不会想说,这个已经死了的人,现在又复活了吧?” 蔺淮闻言,看了她一眼,脸色并不好看,覃亦歌知道,自己说中了,蔺淮轻声说道:“根据我得到的消息,这个人是易天祈从一个村子里捡回来的,似乎已经失去了当时的记忆,但是面貌一模一样……” “可是那又如何,”覃亦歌抬眸看了他一眼,声音冷硬下来,不解地问道,“就算当年有婚约在,终究不过是一个叛臣的家事罢了,陛下为何要为这种事情忧心?” “她们的婚约其实并不重要,”蔺淮的眸子也微微冷了下来,轻声说道,“重要的是,借由这个机会而聚集想要追随的臣子。” “……” 覃亦歌闻言沉默下来,这种事关整个朝堂的事情,她还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管理。 蔺淮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为难她什么,空气沉默下来,直到千水过来说该出发了。 ………………………………………………… 京城,郡主府,易兰衣坐在一处楼阁的屋檐上,看着眼前的京城繁华,天地辽阔,忍不住想开了双手,任由风吹过头发,将她真个人包裹在凉爽中,开心地问道:“你怎么找到这样的地方的啊?” 她旁边坐着的正是赌坊的小少爷,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圆领,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躺在她身边,闻言却坐了起来,看着她笑着说道:“你真想知道?” “怎么,不能说?”易兰衣收回来胳膊问道。 “那倒不是,”小少爷笑了笑,将扇子收了起来,扬了扬手道,“想当年,我行走江湖……” “你才多大啊,什么当年,什么行走江湖?”易兰衣听到这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在骗我吧?” “也没有骗你啦。”小少爷笑着说道,对上易兰衣坦率的目光,停了一会儿又只好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好吧好吧,两年前,两年前,好了吧?” 易兰衣好像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说。 小少爷继续讲道:“两年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在江湖上被人追杀。” “什么人?”易兰衣好奇地问道,“也是在赌场被你欺负了的人吗?” 小少爷无奈了,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的女子道:“我哪有在赌坊欺负人?” “哼,你想欺负来着。”易兰衣吐了吐舌头,又催促道,“好了好了,被追杀,然后呢?” 小少爷挑了挑狭长的眉眼,笑着说道:“然后我凭着我优秀的轻功,经过这里,碰巧看到了当时夕阳落下的美景,然后就记住了,一个人的时候,就会选择来到这里。” 易兰衣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后者不解地挥了挥手道:“怎么了,你看什么呢?” 易兰衣回过神来,撇了撇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长得很像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嗯,谁?”小少爷好奇地问道。 “想不起来了。”易兰衣纠结地说道,“大概是偶尔遇到的人吧。” “瞎说,”小少爷第一个不服气,昂首挺胸地说道。“我这么玉树临风的人,怎么回事随随便便偶尔就能遇到的?” 易兰衣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小少爷打了个哈欠,再次躺到了瓦片上,轻松地说道:“真好啊,这种什么都不用做的午后,躺在这里看看风景,还有郡主这样的天资的女子陪着,真是人生难得的享受。” “哼,谁要陪你。”易兰衣别过头去,看着下面小小的行人,轻声说道。 “郡主之前有过喜欢的男子吧?”小少爷突然问道。 易兰衣微微抬头,说不上有没有害羞,她只是扭头瞪了旁边的小少爷一眼,咬牙说道:“哪里会有人问女子这样的问题的!何况你还是个男的……” “那就是有咯。”小少爷好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歪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是个什么样的人?比我还优秀吗?” 易兰衣脑海中浮现出玉生楼的那个男人,拽着自己的袖子揉了揉后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过是一个留恋于风月场所,只爱风花雪月的浪子罢了!” 小少爷对于她的态度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想了想后说道:“郡主竟然会看得上一个风流浪子?” 易兰衣闻言突然就委屈起来了,扭头瞪着小少爷叫道:“不行吗?只准你们男人喜欢那些妖媚的女子吗?” 小少爷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自古那,被约束着长大的人,都会羡慕那些自由的人吧?” “废话啊,这样的人谁会不羡慕啊?”小郡主撇了撇嘴不看他。 “我曾经,就是因为羡慕这样一个人,才成了现在的模样。”小少爷突然说道。 易兰衣有些惊讶地抬头看着他问道:“什么人?” “这个嘛,”小少爷神秘地笑了笑说道,“还不能告诉你。” 易兰衣哼了一声,不满地说道:“你什么都知道,还浑身都是秘密,真过分。” “啊,这个……”小少爷为难地挠了挠头,叹了口气道,“现在还不能说,过一阵子,过一阵子肯定可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十七 姓沈 覃亦歌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四天后了,每个地方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朝堂,朝堂在京城又如何,只要不暴乱,丝毫影响不了脚下这群百姓的生活。 覃亦歌直奔郡主府而去,按照蔺淮说的,这两天易兰衣应该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了,就是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来到郡主府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正在给郡主塞点心的小少爷也停住了动作,看着她笑着道:“苏姑娘,别来无恙啊?” 她挑了挑眉,这个小少爷查到的还挺多的,想了想也知道他应该是从千水查到的,只是一个赌坊有这样的能力,不得不说,一开始是她低估他了。 “你怎么来了?”易兰衣抬眸有些惊讶地问道。 覃亦歌笑了笑道:“回来了就过来看看郡主。” 她又冲着千水扬了扬下巴问道:“赌坊的小少爷为什么会在这里?” 易兰衣想了想,挠了挠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啊?”覃亦歌这次真的惊讶了,什么叫她也不知道,这里可是郡主府啊,进来这样一个人,她竟然不知道怎么会在这里? 小少爷抿唇笑了,眼角闪过一丝嬉笑,抬眸看了她一会儿,说道:“在下来给苏姑娘解释吧,我呢,凭着自己的某种特权,进来了郡主府,所以郡主也不清楚。” “特权?”覃亦歌挑了挑眉,想了一会儿后冲着小少爷点了一下头,笑着问道:“可是看这样子,郡主和你的关系,好像甚好啊?” “才不好呢!”易兰衣率先挑起来说道,“他就会神神秘秘的!” “……”小少爷无奈地看了她一会儿,冲着覃亦歌无奈地摊了摊手。 “哦,”覃亦歌点了点头,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嗯,不好。” “你做什么这样的语气啊!”小郡主莫名觉得脸上有些发烫,拽着覃亦歌不满地说道。 小少爷看着她的样子,用扇子挡住了嘴,低头笑了笑。 覃亦歌拍了拍小郡主,歪头问道:“我和郡主有些事情要说,沈少爷可否行个方便?” “嗯?”易兰衣率先愣了愣,扭头在覃亦歌和小少爷之间来回看了看,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姓沈?” 小少爷闻言也愣了一下,看了覃亦歌半天后,摇了摇头道:“苏姑娘自便。” 覃亦歌点了点头,拉着易兰衣离开,后者还在不停地追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嘛?” 覃亦歌摆了摆手道:“那家赌坊的老板姓沈,我随意猜了一下罢了。” 听到了这句话的小少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唇摇着扇子离开了原地。 另一边,易兰衣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 覃亦歌不解地问道:“你都没有查过他的身份吗?” “我,我哪有能力去查啊。”易兰衣的眸子黯淡下来,轻声说道,“这偌大的郡主府,我拥有的不过是几个丫头仆役罢了,至于去查一个人的来历,怎么可能办得到。” 覃亦歌沉默了一会儿,表示理解,想了想后说道:“那我们说一下另外的一件事情。” 易兰衣扭头看了她一眼,带着些许苦笑着说道:“是为了婚约的事情吧?” 覃亦歌也有些无奈,轻声道:“郡主果然已经知道了。” “是啊,知道了,”易兰衣的语气变得有些惆怅,又带着些许怀念说道,“其实我对于那个人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比我大几岁,但是不苟言笑,在我印象里面,他根本不喜欢我。” “可是你们还是有了婚约。” “婚约这种事情,父亲根本没跟我商量过,”易兰衣提起来易天祈,颇有些冷漠,摇了摇头道,“就算商量了,那个年纪的我,懂得什么呢?” 覃亦歌明白这种感受,她小时候,还不是被开玩笑要嫁给肖倾胤的?可是各自长大之后,谁会拿那些玩笑话当真。 她直接问道:“那你想嫁吗?” 易兰衣的脚步停下了下来,双手在身侧握紧,低着头微微颤抖地说道:“如果是晟歌公主,会想要嫁给一个已经陌生,毫无感情的男人吗?” “不想。”覃亦歌倒是认真地说出来的答案。 这让易兰衣有些惊讶,她不是不知道覃亦歌经历过什么,抬头不解地问道:“可是你嫁给了南梁的那个……当时还是王爷的人。” “嗯,”覃亦歌点了点头说道,“因为对于我而言,当时有比我个人的婚姻,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不在乎自己的婚姻吗?”易兰衣有些不敢想象。 覃亦歌闻言低头笑了,声音温柔下来,轻声道:“以前在乎,后来就没那么在乎了,那不是我的一生都应该在乎的东西。” “那是什么?”易兰衣迫不及待地问道,“什么才是,你应该在乎的东西?” “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覃亦歌站直了身体,扭头看着易兰衣说道。 易兰衣觉得,自己或许得到了一个想要得到的答案,她看向覃亦歌,伸手拽住了她的手问道:“我不想嫁给他,你能帮我吗?” “我不知道。”覃亦歌看着她说道,“事实上在我看来,你根本不用遵守这样的约定,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也是叛臣,堂堂郡主,只要不愿意,随时可以悔婚。” “对了,你,怎么认识那个小少爷的?”覃亦歌换了一个轻松一点的话题。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那天他突然闯进来,说要跟我做朋友什么的,然后就赖着不走,每天都过来。”易兰衣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覃亦歌有些无奈:“你也心大,就不怕他是什么登徒子吗?” “因为有禁军在啊,”易兰衣摊了摊手道,“禁军不拦着他,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没什么问题。” “哦,没什么问题。”覃亦歌也只是教训了她一句,就摆了摆手道:“他确实没什么问题,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帮你一把。” 沈少爷,嗯,覃亦歌在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 “嗯,你怎么说得好像很了解他一样。”易兰衣有些疑惑地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十八 败了 “也就郡主心大,被追杀了还不调查对方的身份。”覃亦歌无奈地笑了笑道。 易兰衣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覃亦歌又问道:“那,陆云呢?” “嗯?”易兰衣扭头看向覃亦歌,坐在旁边的栏杆上,停了好一会儿才撩了撩头发道:“我跟他,没有缘分。” “郡主,会等到最适合的那个人的。”覃亦歌最终只能这么说一句。 接下来的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蔺淮,想来朝堂上的事情应该让他废了一番功夫。 覃亦歌偶尔在路上也能听到一些传闻,什么户部侍郎被捕,刑部尚书病了……总之就是一团混乱。 除了跟他商量了一下郡主的态度,她也只好不去打扰他,偶尔喝齐妤出来逛一逛,反正京城光是玩就能玩上很久。 跟齐妤到了一个湖边的地方的时候,覃亦歌挑了挑眉却看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准确的说,是两个。 “那边的两个人,是公主认识的吗?”齐妤说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好奇地问道。 “嗯,”覃亦歌点了点头,介绍道:“嗯,那个女子,就是京城中曾经叱咤风云的小郡主,至于旁边的那个,一个神秘人,是我们在一个赌坊的时候认识的,赌坊的少爷。” “赌坊的?”齐妤摇了摇头道,“真是奇怪的组合。” “嗯,但是挺顺眼的不是吗,”覃亦歌吃了一口点心,笑着说道,“郎才女貌的。” “那倒是。”齐妤点了点头,带着些许笑意说道。 其实小少爷的身份并不难猜,只不过小郡主没注意过罢了。 一来,一个赌坊的少爷,能够根据只露出来一个真容的千水就能够调查出来她跟易兰衣的身份,说不定连她是晟歌公主的事情都也已经知道了。 二来,能够随随便便出入郡主府,还不受禁军的阻拦。 三来,他身上有一个人的影子,那就是蔺淮,虽然小少爷要更加白净一点,但是时不时还会有跟蔺淮相像的一点。 那么最后的结果也就只有一个人了,那就是蔺淮护在民间的弟弟,蔺沈。 这名字有些奇怪,但是覃亦歌却觉得有种莫名的味道。 兄弟之间,大概都有一种莫名的羁绊吧,方面她的四哥和五哥,不也是一样的吗? 蔺淮和蔺沈两个人,一个从小不受宠爱,最终却坐到了最高的位置上,另一个受尽恩宠,最终却自愿留恋民间。 覃亦琅生来不善言辞,不苟言笑,但是人人都知道,他是最适合成为主君的那个人,覃亦琼呢,一副书生气质,文质彬彬,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现在那个人身边,帮他文定天下。 两个人正聊着天的时候,对面的两个人已经走进了,易兰衣跑了过来打招呼道:“好巧。” “嗯,挺巧的。”覃亦歌点了点头,手掌对着齐妤朝着两个人介绍道,“南梁的朋友,齐妤。” “见过郡主。”齐妤笑得温柔。 “不必客气的。”易兰衣摆了摆手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只准郡主和别人来吗?”覃亦歌笑着说道。 “当然不是啦!” 覃亦歌不再逗她,看着他们两个人道:“你们才是吧?怎么想起来到这里?” “说起来这个……”易兰衣坐到了覃亦歌身边,低声问道,“你知道,陆云去了哪里了吗?” “嗯?”覃亦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蔺沈,了然地问道,“你去找他了?” “我,我想再见他一面……”易兰衣的声音越来越低。 覃亦歌表示理解,但是也只能有些遗憾地说道,“他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去哪里了?”易兰衣惊讶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的的确确已经不在京城了。” “是吗?”易兰衣的情绪有些低落下来,低头轻声说道。 “既然没有缘分,不如当做是回忆就好了。”覃亦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安慰道。 “嗯。”易兰衣轻轻点了点头,但是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很开心。 旁边的蔺沈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旁边朝着他们身边的一群人跑过来的一个男人,明明疲惫地喘着气,却还是难挡兴奋之态,卖着关系问道:“你们猜?我刚刚看到了什么?” “什么?”众人分分问道。 独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笑着说道:“我猜猜看,恐怕是从潮州传过来的战报吧?” “你怎么知道的?”来人惊奇地问道。 书生喝了一口茶,无奈地笑道:“你有个表弟在皇宫门口值班,这种事你都吹了好几次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唯有跑过来的的那人,哼了一声道:“行行行,你聪明,好了吧?” “好了,快说说什么情况?”有人安慰道。 没注意到旁边的覃亦歌几人对视了一眼后,默契地开始竖起来耳朵偷听。 来的人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才说道:“不管是潮州还是边境,今天传过来的,就知道消息!易家的那个,败了!” “败了?” “真败了?” 周围的人都激动起来,就连覃亦歌也不由得挑了挑眉,扭头看向易兰衣,后者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她抬头看向蔺沈,后者跟她对视一眼,思索了一会儿,才凑到易兰衣身边说了些什么,然后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易兰衣离开了。 旁边的人还在兴奋地猜测这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到京城,什么时候能把易天祈押回来。 覃亦歌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齐姑娘,今天晚上玉生楼游舫你要去看看吗?” “玉生楼是……”齐妤有些好奇。 “青楼,一个风月场所。”覃亦歌坦然地说道,“他们当家的,还跟我的一个,算的上是兄长的人有过交情,所以今日游舫,她告知了我一声。” 齐妤闻言不由得惊讶地说道:“姑娘的人脉,也实在是太广了吧?” “不过是仗着出生的地方罢了。”覃亦歌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如果不是这样的身份,恐怕一辈子也接触不到现在认识的这些人。” 齐妤不甚在意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如果不是这个身份,公主当初也不用嫁到南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为人 十九 游湖 “那倒也是,”覃亦歌点了点头,“现在再想想在南梁的日子,简直就像是梦一样,一场已经过去了很久的梦,除了认识的那些人,最后竟然什么也不剩下了。” 齐妤闻言也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对我来说,也是一场梦吧。” ……………………………………………… 夜了,覃亦歌和齐妤如约来到湖边,烟生早早地就安排了人迎着她过来,上了船后却在栏杆边见到了另一个让她惊异不已的人。 她看了看周围,确定自己没有做错路,才小心翼翼地打招呼道:“陛下?怎么在这里?” 蔺淮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手中捧着一杯不知道是什么酒水的杯子,声音中带着淡漠说道:“这就是你带着郡主来的地方?” “呃,”覃亦歌自知理亏,凑过去笑道,“嗯,算是吧。” “算是啊?”蔺淮哼了一声,“能带着堂堂郡主来这里人,也就你一个了。” 覃亦歌只是笑了笑,但是却又有些疑惑,这件事情,他们之前不是讨论过了吗?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到今天的蔺淮,现在站在她身前的这个人,有点奇怪。 “陛下怎么有时间来这里?”她站在一边问道, “易天祈败了,”蔺淮低头沉声道,“我出来散散心。” “易家败了,陛下不应该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处理吗?”覃亦歌笑道。 蔺淮扭头看着她,摇了摇头道:“你可真严格,我想要休息一个晚上都不行吗?” “行,当然可以。”覃亦歌连忙摇了摇头,人嘛,该低头就低头。 蔺淮不再说话,看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覃亦歌感觉他心情不好,她也不擅长跟这样状态下的人交流,索性也就站在旁边,无奈地看向齐妤,后者却是笑着拍了她一下,然后指了指里面,示意她自己先进去了。 覃亦歌点了点头,刚刚看着她走进去,船就开动了,从屋子里面也传出来演奏的声音,覃亦歌连忙伸手扶着旁边的栏杆。 蔺淮这才好像回过神一样,扭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坐吧。” 覃亦歌点了点头,在他面前的桌子旁边坐下来,低头却看到了蔺淮身边放着的一把长剑。 她眨了眨眼睛,刚准备看看四周,就听到蔺淮压着声音道了一句:“别看。” 覃亦歌明白过来,了然地扭过了头,低头看着蔺淮早就已经干干净净的酒杯伸手拿过来桌子上的酒壶,给他添满之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蔺淮本想着她能主动问自己一些问题,结果对方完全没有要问的意思,停了一会儿后自己轻声说道:“这是计划好的,你安心待着,不要生事。” “哦,”覃亦歌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以为你不打算跟我说话了。” 蔺淮无声的笑了笑,一边抿了一口酒一边问道:“为什么?” “我以为你心情不好。”覃亦歌低声说道。 “嗯,是不怎么好。”蔺淮轻声说道,“不过,也有一点好的。” “嗯?” “易天祈输了,你要告诉我,你之前想要告诉我的事情了。”蔺淮说罢,将酒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又低声说道,“等到今夜,回宫之后,我就要听到。” 覃亦歌差点忘了还有这档子事情,但是都已经到这样的份上了,再拖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她点了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蔺淮终于露出来淡淡的笑容,却在也下一刻,将眼睛眯了起来,轻声道了句:“要来了,小一点。” “嗯。”覃亦歌嘴上应着,却不慌不忙地端起来了面前的酒杯送到了嘴边。 就在她刚刚喝完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动了,猛地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她低头看了一眼正在翻腾的湖面,手中的杯子甩了出去,正砸到一个人的额头,那人当即就晕了过去。 船上的舞乐声停了下来,原本悠扬舒适的声音瞬间变成了金戈相对的碰撞。 她站起身往旁边挪了几步,手中没有武器,只好空手跟不停爬上船的敌人练手,在今天之前,她怕是也没想到,一个船上,能承受这么多人。 有敌人,有队友,甚至都是玉生楼的人,也不全是来自同一方的人。 玉生楼,跟蔺淮竟然也有关系? 覃亦歌实在是觉得惊讶,她还是低估了蔺淮了,哪里会有一个皇帝,竟然还能掌控这样的,小江湖势力呢? 这么一想,不由得就跑神了,侧身再后跃想要躲过一个攻击,下一瞬就脚下一空,仰着身子直直地落到了湖中。 背上疼了一下,她感觉到有水进了自己的嘴里,她一向是怕水的,后来再仔细想想怕水的原因,竟然不太能够想到了。 只是在水里扑腾了几下,头在水上一起一伏从喉咙传来窒息的感觉,一边是根本无法动弹的四肢,另一边是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冷静的大脑。 但是不管她怎么冷静,在冰凉的湖水中渐渐降低了温度的身体已经开始渐渐失去力气。 快要倒下去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不会真的要死在这个地方了吧? 她闭了闭眼睛,任由自己的身体往下面沉下去,她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到身侧突然传过来一道温热的触感,她被什么人扣住了腰身,然后猛地感觉到脸上一轻,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她睁开眼睛,看着面前已经湿透了的侧脸,轻声唤道:“蔺淮?” 蔺淮? 她轻轻皱起来眉头,然后伸手拽住了身前的人,用力咬住了下唇,才没有让自己发出来哭喊的声音。 蔺淮感觉到了怀中的人有些不对劲,但是现在他们的情况也并不是很好,他伸手扶着船,深吸了一口气后,提气用轻功朝着岸边飞去。 千水和万云默契地换了方向,挡住了拿着想要追过去的人。 原本都是为了享乐才会过来的画舫游湖,在这个夜里,变成了粉碎易家的最后一次战争现场。 远离了船的蔺淮停到了一个假山后面,扶着自己面前的女子问道:“没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