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王座》 正文 第一章 在山之巅 当清冷的山风扫过盘羊小径,曲折的山道上传来了马儿粗重的喘气声。那是一辆包裹严实的双驾马车,此时正缓慢而沉稳地向上攀行,在积雪上不断延长着马蹄与车轮的轨迹。 昨夜才下过雪。放眼看去,层层的山峦都被银与白覆盖,只余下挺拔的老树为人们的视野贡献了几点不一样的颜色。 这里是斯卡贝兰大陆的北方,因为终年雾气缭绕,人们将这座山脉称为灰雾山。在这里冬季几乎要占去每年三分之一的时间,眼下是二月,最冷的寒潮才刚刚过去,是动物和人类恢复活动的最初时候。 车厢内载着的是从邻国远道而来的旅人,一位年轻的贵族和他的仆人。 当下时节,若是有家世显赫的年轻人来到这人烟稀少的北方之国,所为的大约就只有一件事情了,那便是到闻名遐迩的大陆第一学院——白剑学院里求学。 马车上的贵族公子,奥因·菲林格也不例外。他是北索因达尔帝国岩堡伯爵年纪最小的孙子,今年已有十八岁了,他在祖父安格斯伯爵的安排下从帝国西南部的绿河城一路赶来,为的就是成为白剑学院的学生。 作为帝国的一方诸侯豪门,菲林格家族一直以来都以强权控制着附属的领地与封臣,每一代的菲林格伯爵都会试图将自己的子嗣培养成为强大的战士,作为其统治权威的象征。然而身为曾在国内名声大噪的剑士——拜亚·菲林格的儿子,奥因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异类。他六岁时就被认定没有成为战士的天赋,在那个兄长们已经开始练习挥剑的年纪,奥因却连木剑都举不起来。不知何时,奥因曾听到这样的嘲笑,“身为战士的后代,体内却没有流淌着战士之血。” 通往城市的道路永远不止一条。幸运的是,八岁那年奥因意外发现自己原来有着另类的天赋——魔法,尽管作为魔法师学徒而言,他的天赋也不过是平庸的水准,但与死寂的绝路相比,即便是渺茫的可能性也足以使他振奋。之后过去了将近十年的时间,他终于证明了自己,他凭借努力在去年取得了法师公会的认可,成为了一名新晋魔法师。 白剑学院不仅传授学生们武艺,其内的法师组织秘术塔还会对外招收法师学徒,祖父安格斯安排奥因前往学院目的便在于此,他希望奥因能够加入秘术塔,成长为强大的法师,日后好为家族效力。 此行陪同奥因的还有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仆,布莱尔。说布莱尔是仆人其实并不恰当,他还有着另一个身份——奥因的魔法老师。十年之前,是他察觉到了奥因的天赋,并领着奥因走上了修习魔法的道路,不仅是法术,他还教会了奥因许许多多。对外,他的身份只是菲林格家族的老仆人,一个已经退休了的老学者。随着年龄的增长,奥因逐渐意识到布莱尔作为施法者的力量甚至足以位列宫廷法师之席,但布莱尔却总说自己已经老了,在城堡里悠闲度日才更适合他。 “今天下午我们应该就能从这山路中走出去了,老师。”车厢里,奥因对刚刚从浅睡中醒来的布莱尔说道。 布莱尔望了望窗外的景色,道:“灰雾山呐,是个神秘而有趣的地方啊。如果是年轻的时候,我一定会下了马车,去看看这山里有哪些神秘的东西。” “可是你已经老了,老师,别再考虑这种需要伤筋动骨的事情。” 布莱尔已经老了,奥因想道,他应该待在城堡里,躺在壁炉旁的檀木椅上,裹着皮毯子读罗德斯·瓦尔写的历史戏剧,而不是在颠簸的马车上和自己一道远行一千六百余里,经历这比岩堡凛冬更冷的风雪。 奥因的祖父——安格斯·菲林格伯爵却不近人情,执意安排布莱尔与奥因同行。身为仆人,布莱尔自然不能拒绝领主的要求。 “我还以为两年不见,少爷讲话会更好听一些呢。”老仆人略有不满地笑了笑。 在那因为笑意而涌起了更多皱纹的面容上,奥因感受到了温情。 “谁叫我还是不够成熟呢,老师,”奥因自嘲的时候,嘴角不禁带起了一抹微笑,“在绿河城的两年,可能唯一增长的只有我的年岁吧。” “还有你的个子,也长了不少呢。”布莱尔补充道。 奥因微微一愣,随即和布莱尔相视一笑。 “你真的变了很多,少爷,”布莱尔的口气忽然认真了起来,“看来这两年,你在那边学到了许多东西。我能感觉的到,那是我和岩堡教会不了你的东西。” 老人的话语里满是欣慰。 奥因不作否认,只是有所感触地说道:“所谓经验,绝大多数都是要从失败中得来的。” 正巧在这个时候,马车的棚顶上传来细碎的撞击声,十分密集,像是一阵突来的冰雹暴雨。不明状况的奥因和布莱尔面面相窥,正想开窗探查之时,车厢外却传来了马夫的惊叫声。 “发生了什么?”布莱尔不急不缓地问道。 奥因听到马夫的呼喊声中提到了“怪物”一词,不禁皱了下眉头:“怪物?难道是有魔兽在附近出没?” 布莱尔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眼睛也快花了,可他一点儿都不糊涂。“扶我起来吧,少爷,我们到外面看看。关于灰雾山的可怕传说可是多到数不清楚,我不知道它们之中哪个是真的,但我知道,它很有可能就在外面等着我们呢。” 冷。这是下了马车后奥因的第一感觉,他知道老师对于寒冷的畏惧更甚于他,于是把毛毯也带了出来,当做斗篷为布莱尔披上。 布莱尔扫视四周,看到了马车旁散落着一些冰屑碎块。他仔细瞧了瞧,确实是硬实的冰,不是松软的雪,但他抬起头,却看不到哪怕一根挂着冰挂的树枝,这让他疑惑。 另一边,马夫则受了很大的惊吓,这位在附近镇上长大c对灰雾山的山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巴勒尼米族人,此时却瘫坐在山道的积雪上,面带惊惧地望着天上。 天上?奥因顺着马夫的视线看了过去。 下一秒在奥因眼中浮现的画面所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十岁时在岩堡的塔楼上,目睹龙骑士领主多米里克·高加斯驾着红龙从天而降。 在那天上,确实存在着一个足以被形容为“怪物”的存在,或者说,那就是个怪物。 它有着近似人类的躯体——同样是一个脑袋加上两条胳膊两条腿,但除了这些,在它身上就再也找不到和人相似的地方了。它通体漆黑,如同被影子包裹,奥因无法分辨那是皮毛还是鳞片,又或者是由魔力构成的某种防御术式——是的,奥因有理由相信它是一只魔兽。而说到它最异常的部分,便是它背后生着的那双翅膀,形若蝠翼,却十分巨大,其翼展达到了怪物身高的三倍以上,若用人类的身高来估算,则接近七米。 “是吸血鬼吗?”奥因不禁猜测道,“可现在还是白天呢。” “它不是吸血鬼,”布莱尔也看到了天空中的怪物,不过他依然镇静如常,“但你说它是也没有错,因为吸血鬼传说本来就是以它们为原型而诞生的鬼怪故事。相传它们是数千年前从异界而来的恶魔仆役,不过那样的传说早已不可考证。魔兽学者将它们称为‘血族’,因为它们以人血为食的特性与吸血鬼别无二致。” “那真是个糟糕的处境。”奥因叹道。一般的魔兽在本质上和野兽并无区别,所以即便是力量差距悬殊,只要小心应对,不去激怒对方,还是有很大机会脱险的。而这一点在眼前这名为“血族”怪物身上就行不通了,因为两者间存在着明确的捕食关系。想到这里,奥因打了个寒噤,在那怪物眼中,他和布莱尔可能就像两块面包,而自己应该是更加可口的那一块吧。 而事实上,那怪物——血族,却没有看过奥因他们哪怕一眼。它不断在山间盘旋,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奥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老师,这可能是一场对峙” 正在这时,在接近灰雾山山巅的林间闪过了一点光芒,随后像是流星一般,某个晶莹闪耀的东西划过了奥因的视野,在他想要移开视线追赶前便失去了踪迹。 “或许,已经演变成了一场战斗。” 奥因弯下腰,捡起了那些散落冰块的其中一粒。尽管形状并不规则,但截面却较为平整,使人联想到它们曾是一个整体。这些冰块的存在十分突兀而又极不自然,但如果将它们视为法术的产物,一切或许都可以解释的通。 “这些碎冰,那道闪过的流光,它们是同一种东西,”奥因道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是法术” 这时,他口中所说的法术再一次出现了,其源头来自于接近山巅的林间,而目标则直指那怪物。这一回,奥因终于看清楚了流光的实体——一支映射着闪光的冰晶长矛。怪物的行动异常的灵巧和迅速,它在半空中做了个翻转,让那比火炮更具威力的冰晶长矛贴着蝠翼惊险掠过。 冷风吹过,布莱尔捂紧了披在身上的毯子,道:“真是不想承认啊,命运已经脱离了我们的掌心。” 一场战斗,一场超越了尘世的超阶之战。 山之巅,那位法师释放的冰矛法术成了这场战斗开幕的序曲。那血族将一只手刺进了自己的胸口里——这一举动并非失去理智的自我伤害,没有鲜血飞溅,它胸口的皮肤似乎和手臂融为了一体,而后,它从心脏的位置抽出了武器——一团仿佛有着自我意识的蠕动之血。后者飞快地转变了形态,化作了一柄由纯粹血红之色构成的剑形兵刃。被如夜的漆黑包裹着的血族怪物,以及猩红的血之原色的武器,黑与红此时合二为一。 它的对手,那位还未露面的法师却出人意料地占据着上风,手持血色兵刃的血族数次想要突进,却每一次都被他施放的冰矛法术逼退。当血族以为抓住了机会,尝试着用手中的武器迎击射来的冰矛c以换取拉近双方距离的时机,这个法术的威力却大大超出了在场每一个人的预期。血色的兵刃在接触到冰之矛的瞬间就因为承受了巨大的力量而碎裂,失去了阻挡物,紧接着血族的身体就被穿透了,一篷血雾在半空中绽开。 奥因本以为这会是一次致命的伤害,却没想到那些飞溅出来的血居然很快地又倒流回了血族的身体,而那本已断成两截的血色兵刃也变化成了液态,分作两团,又重新聚合,回到了主人的手中。神秘法师的攻势再一次袭来,但这一次,血族的身体在被命中前就爆了开来,化作一团漆黑的雾。冰晶长矛从雾中横穿而过,面对没有实体的目标,就算是比拟攻城炮威力的法术也无可奈何。 雾化,和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的能力。 虽然无法和双翼伸展时的速度相比时,但雾化的血族仍以肉眼可见的高速向那位法师所在的位置逼近。与此相对的,那位法师施放了某种连布莱尔都不曾听说过的法术,他将以自身为中心c数十米内的积雪瞬间融化,并操控其化作半球形的水流屏障,用以阻止黑雾的渗透。或许是出于谨慎考虑,在完成了屏障法术之后法师并未停止施法,他又以同样的手法在屏障之外建立起了第二c第三道防线。 血族所化的黑雾止步于三重水流屏障之前,不敢再前进半步,因为其结果很有可能是被水流同化凝结,继而失去重塑血肉形体的能力。怪物迅速地恢复原先的狰狞姿态——有着巨大蝠翼的夜行灵长,可以随意变换形态的血之武器在它手中化作了一杆重型骑枪,二者在此时合二为一。血族振翅,稍作迂回后向着法师的阵地发起冲锋,如重装骑士之于赛场,凭着巨翼疾驰的血族在苍白的晴空中留下了一道交缠着黑红二色的轨迹。 在血之骑枪的枪尖触及水流屏障的瞬间,后者崩溃了,但法师的防御工事并非毫无意义,流转的生机之水使得枪尖发生了偏斜。其后是第二重水流屏障的溃散,血枪偏差的角度进一步放大,几乎失去了对半球形防御体核心的威胁。此时,那未曾露面的神秘法师已经近在咫尺,对于血族而言,这是它最好的c也可能是仅有的机会。它没有继续挥动骑枪,而是令血之武器再度变化,这一次是一把无比巨大的血色长镰。它以双手将其持握,并用尽力气挥出一斩—— 宛如死神。 起舞的长镰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弧,仿佛分切了空间一般,将十余米范围内的一切物体割裂。血红的镰刃从侧面切入了水的球体中,尽管流转的高压水幕在很大程度上削减了镰刃的速度,可后者仍有着足以撕裂任何血肉身躯的力道。 哗—— 战斗终结于此时。 山道上的奥因看到了他平生所见最为壮绝的一幕。一道水蓝色的光柱从战斗之处爆发,接着击碎了血之长镰和它的吸血鬼主人,分割了天上的云层,向着世界的穹顶奔行而去。 在那之后许久,奥因和布莱尔才意识到战斗原来已经结束了。 “那雄伟的力量”布莱尔仍未完全摆脱惊讶,近乎失声道:“过于强大了,那位法师实在过于强大了。” 与老仆人的状态相反,奥因已经恢复了平常神色。他招来了马夫,将口袋中余留的几枚银币塞入对方手中以安抚情绪。之后,他打开了车厢的侧门,搀扶着布莱尔踏上台阶,这时才开口回应:“老师,你真的认为刚才那道光是法术吗?” 布莱尔坐回了离炭炉最近的位置,待身体恢复了温暖,才说道:“少爷似乎察觉到了我没有注意到的细节,我愿倾听。” “倒也不是看出来了什么,只是一种感觉罢了。” 只是一种感觉罢了。或许是因为奥因曾数度在比武大会上见证了顶尖剑客们的交锋,又或许只是身为剑士之子c血液中遗传自父亲的那一丝微妙直觉,奥因对即将出口的话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自信。 冷冽的山风呼啸而过,吹拂着奥因·菲林格的红发和衣领,即将步入车内之际,他最后一次向那山之巅眺望。 “那是剑技,剑圣境界的剑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一幕闹剧 在那之后的第二天,奥因·菲林格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白剑学院。 不得不说的是,白剑学院比奥因预想的要更加恢弘气派。学院建在两座山峰之间的高地上,规模足以比拟一座城镇,其中的建筑群多为三层以上的楼房,穿插着还建有各式各样的塔,置身其中,奥因甚至会以为自己正身处繁华都城的中心,而不是人迹稀少的灰雾山脉的山间。 作为独立于城市和村镇存在的学院,白剑学院内部有着齐全的各种设施和建筑。以盘羊小径所对的南侧正门为原点,向北依次是运作着学院各项事务的主楼c宽阔的圣殿骑士广场c教学区,再往北,就是一条繁华的集市街道——曲水长街,它被学院划分为了商业区。而在西侧,则依次排列着修武区c马场c青绿之厅c圣白教堂c苦修者之路,以及学生们所居住的生活区——距离正门很远,但离教学区和商业区则很近。东侧,依次为法师之园c图书馆c和属于炼金师们的电石区,值得一提的是,学院内大部分的塔都坐落于东侧的法师之园内。 那些塔是最引人注目的,有报时的钟塔,瞭望的高塔,巨大的圆塔,以及东侧最高c最夺目的尖塔——秘术之塔,高耸直立着,如同刺向苍穹的利剑。说到秘术之塔,那无疑是许多魔法师的向往之地,奥因也不例外。这份向往不光对着作为标志性建筑的塔本身,更是对着塔上之人——那些令人敬仰和憧憬的魔导师们。 传闻塔上共有七位魔导师,以他们之中最强大的那一位——也是这所学院的院长,龙魔导师艾达斯·沃克为首领,组成了一个与塔同名的精英法师组织。而这个被通称为秘术塔的法师组织,才是令奥因心生向往的根源。不光是奥因,任何一个踏上法师之路的年轻人都会渴望着能够成为秘术塔的一员,因为那意味着秘术塔对于其实力和天赋的认可。 当然,奥因也有着自知之明。八岁便踏上法师的修行之路,而到了现今十八岁,整整十年,他却只是迈过了从学徒到见习这一个门槛。如果听闻了他的经历,恐怕大多数法师都要摇头叹息,认定他此生无望晋升高阶法师之列。达到一级初阶法师便耗费了十年,那要成长为七级的高阶法师,难道要花费七十年吗?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太多次了,每一次都让他禁不住想要长长一叹。 “那么,也到了说保重的时候了。”马车停稳的时候,布莱尔这样开口道。 “是啊,”奥因起身,推开了车厢的门。 尽管这一整天都没再下过雪了,但前日的积雪还没有化去,清扫干净的道路上带着褐色的泥土的颜色,将他眼前的白色光景分割了开来。沿着看过去,白剑学院的铁栏门大开着,向着每一个到来的人。马夫很识相地到车后为他搬下来了行李,似乎在催促着他下车,他想到,迈出这一步,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这一别可就是五年了。”布莱尔如此感慨。 “可能会更快,也可能会更久,只待时机成熟,我就会回到我的家族。” 听了奥因的回复,布莱尔的神色有些复杂,一声轻叹后,他问道:“少爷,这两年过去了,你的母亲夫人的事,你还没有放下吗?” “放下?我可不是什么圣人啊,这一点你早该看透我了。我渴望的仅仅是让对方偿还我当初承受的那些痛苦,既不贪婪也不疯狂,同等的程度即可。“奥因的声音很轻,说着,他还淡然一笑,”白剑学院是个好地方,它能让我远离家族的视线,积蓄自己的力量,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轻描淡写的口吻,仿佛他说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布莱尔知道,这段话的背后包含着难以估量的毅力与决心。 “好吧,少爷,那我就等着了。回来之时,请先写一封信告诉我吧,只要那时候我还没进坟墓,我一定前往迎接,就像今天一样。” 说完,布莱尔静静合上了眼睛,也不理会奥因有没有回应。 “好。” 奥因只答了一个字,他微微一笑,接着便朝着白剑学院迈出了步子。 白剑学院是一所私人设立的独立学院,它不属于任何的国家,只属于灰雾山的领主——同时也是院长的艾达斯·沃克个人所有。似乎也正是因为没有被打上国家的印记,加上管理方面比较松散,使得这所学院吸引了许多不同出身的强者加入,并因此有了十分雄厚的师资力量,这也是无数年轻人不远千里来此地求学的主要原因。 不过还有一点不得不提的是,学院为教师们提供了十分优厚的待遇,而这些薪酬归根结底还是要由学生的学费来支付。加上没有来自国家税收的补贴,白剑学院的学费被设定的极为高昂。 战士系每年三十五枚通用金币,魔法系更甚,每年五十五枚通用金币。要知道即使是大型城镇里的一户居民,一年的收入也很难超过十枚金币。高昂的学费,意味着只有出身优渥的年轻人才有资格入学,所以这里的学生无外乎都是商人或是贵族的子女。 作为伯爵世家的嫡系子弟,奥因自然不必为学费操心。尽管他是拜亚的四个儿子里仅有的一个修炼魔法的异类,天资也只属末流,可他终归是家族的嫡系,安格斯伯爵虽没有给他太多的金币,却也亲自为他写下了一封推荐信。 对于前来白剑学院求学的年轻人来讲,推荐信的意义可以说是十分重大,一来可以直接跨越入学测试这一不算低的门槛,二来也可以减免甚至是免除缴纳那高昂的学费。 被人冷落,不受重视,这些几乎成了奥因过去生活里的常态。家族出游,贵宾到访,这些重要的场合名单上总没有他,就连节日庆典后的舞会,他也一直是被“不小心”遗忘掉的那一个。但不管过去如何,至少在去白剑学院这件事情上,祖父为他准备的还算周全。 穿过正门,走进学院内,奥因一眼就看到了七八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人,正在为和他一样带着行李来的新人提供指引。询问了其中一人,奥因得知,推荐信需要先交给学生会的代理会长审阅,确认有效了之后,自己才能以推荐生的身份入学。 据那人所说,代理会长是个出身名门的贵族绅士,而且他的个子很高,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关于要到哪里去找代理会长,那人给出的指引也十分简单直接,没过去多久,奥因就顺着一条笔直的通路来到了他指明的那栋楼前。 这栋楼也是运作着学院各项事务的主楼。楼内的走廊里有许多人,几乎都是前来报名入学的学生,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谈天说地,让这里看起来十分热闹。 右手边第二间办公室奥因朝着那里走去,正巧这时,有两个年轻人从那间办公室里走出来。先出来的一人个子很高,棕色短发,举止间从容自若,给人富有教养的印象。 “对公会的等级评定一无所知的魔法师,对我而言确实是闻所未闻。”那人对身后的人说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讶异。 “很抱歉给你们的工作添麻烦了,因为我的家乡比较偏远,消息闭塞,所以我在一些常识上有所欠缺。家母安排我离家远行,也是为了让我多学到一些家乡没有的东西。”后出来的人如是回答。 从对话来判断,后出来的那人身份应该是魔法师。想到这点,奥因不禁多打量了他两眼。那人的年纪应该和奥因相近,身材也和奥因相当,只是他衣着打扮比奥因显眼多了,深色的阔袖斗篷下面是丝绸质地的对襟上衣,腰带和斗篷的扣环则是没有杂质的纯银,就连那双踏过雪的靴子也是鹿皮材质的,可以说,他全身上下每一处的装扮都彰显着贵族式的富有。而和这装扮相衬的是他那任谁都不得不称赞的英俊相貌,以及他的双瞳——内里的颜色是奥因从未在人眼中见到过的黄金之色,充满了居高临下式的异样魄力。 前面的那人见奥因朝办公室走来,便停下来和他打了招呼,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找”话才出口,奥因忽然想到在大门前说的负责人是不是就是眼前这个人,毕竟他的身高确实十分显眼,“您应该就是我要找的人了,我可以耽误您些许时间吗?” “找我吗?但我应该还不认识你吧?”随即,他露出了爽朗的笑容,向奥因伸出了手,“我叫马多克斯,现在是学生会的代理会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到代理会长这个职务,奥因觉得自己应该没找错人。和他握手后,奥因一边伸手去拿放在外衣口袋里的推荐信,一边说道:“我也不清楚是否应该直接交给你,如果不是的话,希望能帮我代为转交。是这样的,我有一封推荐信” 奥因还清楚的记得祖父在他面前写下这封信时的情形,那时岩堡的窗外正飘落着雪花,安格斯伏在案上为他写着,不发一言,奥因的心就和窗外的雪一样冷。除了这封信和极少的用于维持他生活的金币,家族就没再给过他什么了。 正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骚动。 “拜托了,停一下,等我一下,让我把话说完梅丽,求你了!” 声音来自一个穿着学院制服的男性,或者说是男孩,他体态偏胖,尤其是脖子,已经粗短到了难以辨认的程度,快步走动时,他脸颊两侧的肥肉也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颤动。 而他话语中的那个名字的主人,也是他此时正用脚步追逐的那个少女——梅丽,正头也不回疾步行走,似乎想要甩掉跟在身后的他。 “我是真心的,没有别的意思,相信我一次吧!” 他的语气几乎是哀求,可女孩依旧不理不睬。 这样不同寻常的一男一女自然吸引了那些在走廊中等待办理报名手续的年轻人们的关注,他们议论纷纷,骚动便由此而来。 “不要跟着我了,我只说一遍,不要再跟着我了。” 被唤作梅丽的女孩抛下了一句话,言语中满是冰冷的怒气。 她的声音打断了奥因想说的话,自然的,奥因想要递出推荐信这个动作也不得不略微停顿,接着她从奥因和马多克斯中间穿过,她走得很快,全然不看旁人一眼。 确实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奥因不禁想道。精致的五官,长长的睫毛,在法师斗篷的遮盖下唯独露出的颈子处的白皙皮肤,以及那盘起后仍探出了几束精巧末梢的红色长发。可以这样说,对每一位年轻男性而言,这个女孩子都充满了吸引力。或许正是因为如此,男孩才甘于忍受众人异样的视线,追逐着她的脚步。 正当奥因在心中发出这般感慨时,那个胖胖的男孩也跟着经过了奥因身边,恰是这时,女孩梅丽骤然停下了脚步,男孩以为她终于转变了心思,于是脸上露出了喜色。 “真是感谢!梅丽,你终于肯” 女孩转过身,右手的手指凌厉地指着男孩,脸上有的只是烦躁和怒气。她开了口,传出的却不是男孩想听的轻柔话语。 在那同时,空气里的温度却以一个不自然的速度向上抬升,而在众人视野里,忽然降临了一阵炽热的光明。 这个情形,奥因·菲林格再熟悉不过了,这是火焰的魔法,从女孩梅丽口中传出的,是一级魔法‘燃烧术’的咒语! 法术命中了唯一的目标,那个可怜的男孩。只见明黄的火光在他身上多处同时亮了起来,裤脚c手套c上衣c领口c乃至他的头发都在燃烧。伴随着他的尖叫和众人的惊呼,他跌跌撞撞地挪动着他那有些臃肿的身躯,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那人—— 也就是奥因。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惊讶于女孩践踏了普罗多斯公约的野蛮,也哀叹着男孩遭遇飞来横祸的可怜,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卷入其中。 胖胖的男孩先是抓住了他的一个袖子,接着整个身子都向他靠了过来,奥因甚至来不及惊呼。“救命c救我”他听到胖男孩的悲鸣,可那也正是他现在想要说的。火焰跟着烧到了他的身上,男孩用另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腰,或许是把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男孩失去了平衡,连带着被他抓住的奥因也跌倒在地。 呜,我救不了你,也救不了自己,奥因想道,我学了整整十年的火焰魔法,可面对爬上身的火焰却派不上任何用场。到外面去,他想到,这里距离走廊出口不算远,只要到外面,就可以用积雪熄灭身上的火焰。 男孩的力气实在比奥因强太多了,奥因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挣脱他,可男孩抓住他的手却纹丝不动,恐怕,衣物之下的皮肤已经被男孩抓出了淤青。 衣物焦糊的味道越来越浓重了,手腕处也切实的感受到了火焰烧灼的剧烈痛楚,可眼前糟糕的处境却没有分毫变化。 奥因不愿想到死,真是滑稽的死法,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缺乏幽默感的人,没想过自己会以这么充满幽默感的方式——身为无关者,被卷入一幕洋溢着青春气息的闹剧之中,和一个面目还算可爱但命运十分可怜的胖子一起,以身为魔法师的自己最为了解的火焰作为死法——死去。 忽然之间,一阵清凉到甚至可以说是冰冷的触感覆盖了奥因全身,灼烧的刺痛c晃眼的火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到思维重新冷静下来,他睁开了眼睛,重新感受,很快明白是水熄灭了火焰。 胖男孩这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可能是被之前的痛苦疼晕了过去。奥因用尽力气推开了他,确认自己的身体还完好无损。湿透了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在北方的冬天,一阵寒意侵袭,很快就让奥因有了打喷嚏的冲动。 得尽快换一身衣服才行。他想要起身,这时,他看到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那只手的食指上带着一枚古朴的木质指环,仔细一看,指环的样式十分罕见,是一条模样粗糙的衔尾之蛇。他很自然地抓住了那只手,对手也顺势借出力道将他拉了起来。 是他,那个跟着马多克斯从办公室出来的年轻人。他记得那人的奇异瞳色,仅仅一面,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对方朝他投来微笑,那张俊朗的脸庞笑起来实在让人倍感亲切。 “没事吧?”对方问道。 “还好” 伴随着奥因的起身,周旁看着这一切的众人们爆发了议论和惊叹的声音,其间甚至还穿插着掌声与喝彩。 “你应当感谢这位年轻的法师,就在刚才,他用令人赞叹的水系法术熄灭你们身上的火焰。”马多克斯走来并对奥因说道。 是他救了我啊,奥因想道,虽然记得马多克斯提到过他是一位魔法师,却没想到他精通的是水系法术,真是令人感到庆幸。 奥因正想道谢,对方却爽朗一笑,先开口道:“能赢得那么多的赞美就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干净自然的笑容,不拘礼节而友善的言语,一切都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舒适,奥因由衷地想到。 “我叫奥因,很高兴能认识你。” “德尔塔·贝伦,那我们就是朋友了。” 在对方眼里,结交朋友原来是如此简单的一个过程。因为过去总是把时间用在学习和钻研上面,奥因身边一直没什么朋友,所以对于德尔塔·贝伦表现出的直率,意外之余也不免感到有一些亲切。 作为长达数年的学院生活的开端,此番遭遇倒也不算特别糟糕。奥因·菲林格一边如此想着,一边也想起了自己原本要做的事。 对了,他还要把推荐信交给那位代理会长马多克斯,不过现在,那封信可能已经和自己的衣服一样湿透了吧 他很快苦笑了起来,因为他记得,在可怜的胖男孩抓住他胳膊的同时,那封推荐信正被他握在手中。他低头扫了一眼地面,能看到的只有烧焦的衣物碎片和黑色的灰烬,其中显眼的落着一枚硬币大小的红色火漆,还能勉强辨认出属于菲林格家族的独眼头盔纹章。 果然,它也没能幸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秘术塔的邀请 “你犯下的错误可远不止违反纪律的程度了,梅丽。”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代理会长的语气中带着谁都能听得出的怒气。对同学施放足以致于死地的火焰法术,这种荒唐的行径让马多克斯无法再保持绅士的平静。 女孩低下了头,不知是在为之后的惩罚而感到畏惧,还是在为自己的鲁莽冲动而后悔。“我知道的,”她说,用很低的声音,“我会去禁闭室反思的。” “还有垫付格罗塞格同学的医疗费用c向秘术塔和法师公会递交事件报告,最后,法理会对你的行为做出最终裁定,好好想想到时候该如何辩解吧。”训斥完了梅丽,马多克斯又转过头来,带着歉意对奥因和德尔塔说道:“你们也看到了,这件事还需要我去处理,我感到抱歉,之后只能劳烦你们找一下别的学生会成员。到时候报上我的名字吧,我保证你们会得到同样的帮助。” 奥因朝他一笑,表示自己并无大碍,让他先去忙自己的工作。 马多克斯指派两个学生会成员拿来了担架,但最后还是四个人一道把昏过去的胖男孩抬去了医务室,梅丽跟着马多克斯离开了。奥因虽然对白剑学院的纪律还不了解,但对人施法是魔法师绝对不该去触碰的禁忌,那个女孩的所作所为显然闯下了大祸,受到惩罚也是无可厚非。 奥因拾起了那枚有些变软的火漆,目光汇聚在纹章之上,有些出神。这时那位刚刚救了他的年轻法师——德尔塔·贝伦也对他手中的东西产生了兴致,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奥因把它握在手里,无奈一笑,“一个笑话。” “笑话?” 看着德尔塔有些疑惑的表情,奥因道:“有机会再讲给你听吧,现在”正巧这时一阵冷风灌进了走廊,奥因禁不住打了个喷嚏,“我得换身干的衣服。” 他现在全身湿透不说,身上还带着几个被烧烂的破洞,上衣的左袖也在拉扯之中开了线,这一身行头大概是不能再穿了。万幸的是没有受伤,也幸亏德尔塔出手及时,除了胖子抓出的淤青外,其他地方都令人意外的完好无损。 “那我等你吧,”德尔塔负着双手背靠着墙,淡淡一笑,“你应该也是魔法师吧?马多克斯告诉我魔法系的学生必须要参加特别的入学考试,合格后才能入学。正巧我也打算进入魔法系,所以我们可以搭个伴了。” 救命恩人的提议,奥因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况且,原本他也希望如此。 “是这样啊,只是伸出手晚了几秒钟,重要的信件就成了灰烬。” “是啊,如果我早一点递出去,大约我就不需要参加这次考试了,也顺便可以免除掉学费。” “依我看你也是贵族出身,每年几十枚金币对你的家族而言应该不是什么沉重的负担吧?“ “对我的家族而言这么说倒是没错,可遗憾的是我和家族之间的关系比较冷淡。与其低下头求祖父为我重写一封,倒还不如想些办法赚钱,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你也有着你的难处啊,看来我把是事情想简单了“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伴随着一些东西的失去,你将得到更有价值的东西’,这是我老师时常教导我的。我也不是一无所获,你瞧,至少我用这两百多枚金币买到了一个可以让我说上一辈子的笑话。” 奥因的这句话倒是让德尔塔莞尔一笑。正说着,两人来到同一栋楼的三楼,一个专门用于测试魔法天赋的房间。到了这里,等候测试的人只有寥寥几人,奥因可以理解,毕竟拥有法师资质的人少之又少,而培育一位魔法师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与资源,相应的,魔法系的学费也要比战士系高出许多。 说到用于测试魔法天赋的器具,这里的和奥因在其他地方所见到的并无不同。在测试者身旁用火焰烧灼低品质的元素石粉末,再用辉石和米特尔蒙玻璃组成的双层透镜观察测试者周身的颜色分布,以此判定测试者的天赋。 一般来说,评定者都会将颜色的纯度和范围的大小视为指标,观察到的颜色越纯正,范围越大,理所当然测试者的天赋也就越高。 奥因记得自己第一次接受测试的时候是在六岁那年,和大他一岁的异母兄弟一起。杰洛米测试完了之后,布莱尔说他有成为风系魔法师的潜质,但杰洛米根本不在乎这个,他对研究魔法一点儿兴趣都没有。接着轮到了奥因,他满怀期待,但得到的却是布莱尔平淡的摇头,那情景奥因历历在目。杰洛米嘲笑他只适合当个书童,每日为家族打扫书房,那时候杰洛米那童言无忌的笑声,奥因每次回忆起来都十分刺耳。 “想要接受测试的话,把报名表给我之后,就站到那边的台子上去吧。”负责操作测试的不再是学生,而是一位五十岁有余的老人,他一身深灰色的法师袍,胸口处挂着五瓣叶片的银质法师徽章,那是法师公会授予五级中阶法师的身份象征。 奥因递出报名表单之后,从口袋中拿出了属于他的法师徽章,轻轻地放在了表单之上,说道:“我想,这样可以节约一些时间。” 奥因的徽章是银质的单片三叶草叶子,代表他是法师公会承认的一级初阶法师。 那位老法师确认了徽章的真伪后,略作讶异地说道:“年纪轻轻就取得了公会的徽章,很了不起啊。” 对此,奥因只是以微笑作为回应,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惊讶只不过是一种客套。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只是起步比旁人早了许多罢了,论及天赋,在所有的魔法师中,他只是末流。 记得第二次进行测试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之后了。那时的奥因对于魔法早已心灰意冷,甚至已经淡忘了第一次测试时的情景。布莱尔主动把奥因叫到了他的房间,那间密密麻麻摆放着书籍和药剂的偏僻之间,并告诉奥因,第一次的测试可能受了外在的影响,问他要不要再试一次。 “很微弱,很暗淡,但并不是毫无希望。”那是奥因在很长的一段沉默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奥因记不清楚自己那时是怎样的心情,那种失落与希望并存,苦闷的同时又带着些许喜悦的感觉。他记得那时的自己重重地点了点头,眼泪大颗大颗的抖落到了地板上。 “会很辛苦的,孩子。” “天赋上的不足,你可能需要两倍,甚至更多的努力来弥补。” “即便如此,你也愿意踏上魔法的修行之路吗?那将是一条无比艰辛c无比枯燥c无比孤独的漫漫长路,而你必须独自面对它。” “你将失去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时间,失去依偎在母亲怀里听她给你讲故事的时间,书籍c实验c练习c冥想,这些都需要你投入全部的精力。而所有这些付出最后能带来的,很有可能只是一个稀松平常的结果。那些天赋异禀之人,可能只用上三到五年,就会把你远远地甩到了身后,让你望而叹息。” “奥因,所有这些,你都能做好相应的觉悟吗?回去好好想想吧,奥因,我在这里等着你的回答,随时都可以。”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自己究竟为那个答案思考了多长时间呢?一个钟头,还是短短的五分钟? “我接受这一切,我的老师,请教导我吧。” 八岁那年他所下的决心,即使到了现在,依旧令他感到惊叹。那一瞬间,自己身上忽然闪过的那与年龄不符的成熟,每每想来都让他充满了庆幸。十年之后的今天,他也并没有为那时的决定感到后悔。 “确实,公会的徽章可不会说谎,”法师朝着奥因微微一笑,接着视线越过了他,对德尔塔道:“那么,下一位可以过来了。” 德尔塔来到台子上,看到左右两边架起的烧制器具和元素石粉末,忍不住俯下身仔细打量,脸上浮现出了好奇心得到满足时的笑容。 在老法师看来,这样的表现大约是再正常不过了,毕竟这套器具并不常见,特别是对于没有接触过魔法的人来说。可奥因却知道,德尔塔和他一样,年纪轻轻就成为了掌握完整法术的魔法师,并且,虽然他没有看到德尔塔施法的过程,但他隐隐地认为,德尔塔的实力会在他之上。 老法师轻声念出了几个音节的咒语,煤油里竖着的灯芯上便冒出火光,伴随着燃烧,玻璃瓶中的元素石粉末逐渐变成了无色的晶体颗粒。又等了两分钟,估算着时间差不多够了,老法师才举起了单筒透镜查看。 大概会是不错的天赋吧,奥因心想。 可他没想到,老法师的嘴巴居然不受控制地张着,脸上更是写满了惊讶。之后他的嘴越张越大,连握着透镜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怎么了?”德尔塔脸上带着疑惑,“我不是弄坏了什么东西吧?”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奥因道。 接过老法师颤巍巍递来的透镜,下一秒奥因也被右眼观测到的景象震撼了。象征着大地的黄褐与代表了气流的深灰,交缠着围绕在德尔塔·贝伦的身边,而在最贴近他身体的当中,是属于沧海和川流的波纹状的深蓝之色。那渺小的直径只有四公分的透镜啊,哪怕在隔去了七米有余的距离之后,也无法窥探到那片深蓝的全貌。 “史无前例,”老法师全然意识不到自己的失态,他紧跟着又修正了说辞,“不,简直是空前绝后!” 排在后面等待的几人也对老法师的夸张表现而议论纷纷,奥因放下透镜,在一次深呼吸之后才让自己恢复了平静。而将这些全部收于眼底的德尔塔·贝伦,也只是了然一笑,似乎他早就习以为常。 这样的态度才是自然的吧,奥因想道,一个已经掌握了完整法术的魔法师,如果连自己的天赋如何都不清楚,那才更令人讶异呢。 那位老法师保持着填满了震惊的嘴型,毫无形象地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甚至连身后的椅子已经被自己碰倒了都没有察觉,他快步走上前,对德尔塔恳求道:“请加入我们学院吧。”不过很快,他就意识自己的话语中充满了矛盾,又改口道:“不,我是说,我希望你能加入秘术塔,成为魔导师的关门弟子。我不是说我自己,我当然没有这个资格,可是秘术塔的魔导师们,他们都是高阶甚至是高阶之上的强大法师,他们有能力培养你。我可以保证,将来你会像他们一样不,甚至你可以达到更高的境界,有朝一日和我们的法师领主齐名!” 这一刻,奥因的心中无可避免的起了波澜。 诚然,他想过。对于成为秘术塔的学徒,他内心里隐隐有着渴望。一方面,秘术塔里有着他从未接触的古书典籍,也有着在各个不同的研究领域取得了不俗成就的魔导师们,对他而言,秘术塔的门扉之后,是数之不尽的知识与“神秘”;另一方面,奥因又何尝不想用“秘术塔成员”这一身份来证明自己呢,不是向别的什么人,仅仅是向自己证明,证明过往十年来默默无闻的努力并非一文不值,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不应该由公会的等级制度来界定。 不过,这些都只是他脑中一闪而过的胡思乱想罢了。 他知道,自己还远远不够资格。人们总是会用与一些生俱来的东西来将人划分等级,这一点,即使是令人仰望的秘术塔上的魔导师也不例外。 他只能艳羡的看着,看着德尔塔·贝伦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然后轻描淡写地一笑,将那视为理所当然。 “多谢您的好意。” 德尔塔作出了回应,这句简单的社交辞令所代表的含义,令所有人都感到难以置信。他的话语里没有歉意也没有傲气,只是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志向并不是魔法研究。来到这所学院,我想学习的是魔法之外的东西,艺术,文化,历史,以及结交朋友,这些才是我的志趣所在。至于魔法,适当学习一些,能够保护自己就足够了。” “这怎么不,孩子,你可能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等我一下,我会详细说明的”老法师抓住了德尔塔的袖子,显然,他对于德尔塔的反应并不满意,但他对秘术塔有着强大的信心,他不认为有年轻人会能够拒绝秘术塔的邀请。 “不过,后面还有人在等着吧。”德尔塔歪头看去,还有三人排在他后面,也都等待着参加测试。 可能在老法师的心里,不论后面有多少人在等待着,都不如眼前的德尔塔·贝伦更加重要。不过这种想法自然是不能表现出来的,稍作思考后,他只得放开了手,道:“这个选择可能会影响你一生,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关于你的天赋,我会如实上报给秘术塔,不出意外,明后天他们就会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在那之前,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一下你未来的规划。” 德尔塔点头回应,不过看他那松了口气后的笑容,奥因觉得他还是没把老法师的话听进心里去。 走出了房间,奥因忍不住问道:“刚才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德尔塔整理了下被老法师抓过的袖子,漫不经心地反问:“你说哪句?” “艺术,文化,历史,还有结交朋友,你真的是为了这些才来到白剑学院的吗?” “至少一半是。” “如果是我的话,我不会拒绝秘术塔的邀请。或许比不上白塔,但秘术塔仍然是魔法的圣地。” 德尔塔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侧过来瞥了奥因一眼,尽管依旧带着轻松的笑容,但神色却比之前所有时候都要认真几分。 “青春可是很短暂的呀,在彻底成长为大人之前,我想再多享受几年悠闲的时光。” 听起来倒像是游手好闲的贵公子才会说出来的话。不过,德尔塔似乎也并不在意这句话会给人怎样的印象,就像他轻言拒绝了秘术塔的邀请那般,那些寻常人追求的东西,在他看来似乎不过拂过发梢的一缕轻风,不值得在乎。 奥因似乎稍稍有些明白了,现在想来,最初在那双黄金色的瞳孔里所看到的原来并不是居高临下的傲气,而是像此时的他所流露出的,那种旁人难以企及的超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宿舍 在同一天的下午,奥因和德尔塔完成了所有入学所需的测试和手续,并缴付了第一年的学费。 白剑学院为五年学制。想到往后还要再交四次五十五金币的学费,奥因就忍不住轻叹一声,感慨这些费用和学院的名气一样,都是大陆第一。 或许是因为一起办理的手续,两人被安排到了同一间宿舍,而且有些令人意外的是,那是一间已经住着三个战士系学生的混合宿舍。一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那些幽雅宽敞的两人甚至单人宿舍是需要缴纳一些额外的费用才能入住的,而此刻的奥因 祖父安格斯给了他不到两百枚金币,原本这也算是充足的生活费,可失去推荐信后,这笔钱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够用了。 对于被分配到混合宿舍,德尔塔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议,甚至于反倒觉得有些愉快。用他的话来说,多几个新面孔认识认识怎么想都不是坏事。 顺着指引来到了生活区,他们的宿舍被安排在第四号楼,二楼最里面的那间。那间宿舍的门是半掩着的,德尔塔轻轻敲了敲,便推门而入。 奥因跟着走了进去。他环顾了一圈,里面的空间比他预想的要大上不少。六个床位都是单独放置,左右靠墙分成两排,笔直看过去有一个不算小的阳台,在靠近门口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卫生间和厨房。说是厨房,也只有一个简易的灶头,大概只能用于加热一下汤类和面包。 宿舍里有一人,正坐在桌边,一手支着头,一手翻着本书在那里看着。听到两人进门的动静,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 “你们两个就是新来的人啊” “你好,我叫德尔塔·贝伦,以后直呼名字就可以了。” “我叫默克,”那人回道,他把手里的书反扣在桌上,站了起来,“还有三个空床位,你们随意选下吧。” 默克的个子很高,几乎与马多克斯相当。奥因的身高在平常人里已经算高的了,德尔塔和他差不多,但和默克比较起来他们都矮了半个头。奥因估摸着,默克和马多克斯的身高可能都达到了两米。 因为是战士系的学生,默克的体格也十分健硕,从躯体和手臂上隆起的肌肉就可以感受到他的力量。拥有这样的体魄,最少也应该是中阶战士的水准。 反观奥因,则显得比较瘦弱,他体质逊于常人,无法接受战士的训练,而选择了研究魔法之后,也疏忽了身体上的锻炼。相较于奥因,德尔塔的体态更加匀称一些,看样子他不仅魔法领域的天赋出众,平时也在强身健体方面下了一些功夫。 “昨天就听说可能会有魔法系的新生住进来,看你们的装束,应该是没错了。” “是啊,我和奥因都是。” 德尔塔选在默克对面,那个空出来的只有床板的床位坐了下来。 “还有一点,依我看,你们好像是贵族出身吧?” 奥因点了点头。 德尔塔稍微想了想,有些尴尬地笑道:“我应该也算吧。虽然从家乡到这里,一路上都完全没有人听过我家族的名号。” “这样啊,那住在这边可能有些委屈你们了。” 默克又坐回了原位,看起了那本有些破旧的书。 奥因倒是能理解默克态度变得冷淡的缘由,在平民眼里,会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和他们不是一路人,反之亦然,贵族们往往也不愿与平民为伍。只是他没想到,这种差异在默克身上会表现得如此明显。 这时,又有一人走了进来。那人脸上还带着一些稚气,身高比奥因矮上一些,推测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他端着一盆洗好的衣物,腰间还别着一柄钝化过的铁制长剑。看得出来,他也是这间宿舍的一员。 他径直来到阳台,解下那柄用于练习的铁剑,开始晾起衣物。 “还记得莱昂教头说的话么?不要疏于武技的练习,”他对默克说道,像是年长者在教训一个后辈,“两个月前输给格罗塞格的懊恼,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他应该是现在宿舍的四个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但口气却像是最老的那位。 白剑学院对新生的年龄要求是十五到二十周岁,范围比较宽松。之前有提到过,宿舍里住着的三人都不是新生,最少也是二年级的学生。想来他应该是刚刚达到最低年龄要求就来入学了,所以到了现在二年级看起来也还是个少年模样。 这就让奥因和德尔塔感觉有些微妙了。他们两人都有十八岁了,不止在新生中是属于偏大的那一类,不少的二年级甚至三年级的学生都还不及他们年长。不过,没办法从年龄判断年级也算是这所学院的常态了。倒不如说,这也是个很有趣的特点,看着这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学长教训起人高马大的默克,这一幕着实把奥因两人逗乐了。 默克自然明白两人在笑些什么,面子上就有些挂不住了,咂了咂嘴巴说道:“没有礼貌,哪有弟弟用那种口气对哥哥说话的,就算输了,我好歹也是年级第五名。那种话,留着等你比我强了再说吧。” 默克这一开口,奥因才知道到原来这两人还是亲兄弟。仔细一看,样貌上倒也有不少相似的地方,都是有些自然卷的深棕色头发,都是高鼻梁褐色眼瞳。 这句话似乎很有效,让身为弟弟的他找不出话来反驳,不过,他那挂衣服的手微微一顿,瞥了眼哥哥默克后,就用毫无感情的声音提醒道:“下次再看这种书的话,也要注意别在人前看,虽然我是不会去和外人说的。” 这一提及,奥因和德尔塔就朝着书的封面看了过去。默克的动作很快,合上书,拉开抽屉,几乎是一气呵成,不过,还是被奥因他们看到了书的名字。 《骑士安德烈·巴里特的艳情故事》。 从书名就足以联想到内容,是很朴实的命名方式。 奥因和德尔塔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默克皱着眉头看了看两人,那张有些黝黑的脸庞也红了起来。 “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也保证。” 默克脸涨得通红。 “呃,我是不是说没看到会好一些?” 德尔塔像是在问奥因,也像是在问自己。 “可能是吧,但在我看来,诚实也是一种宝贵的品质。” 看到这好似一唱一和的一幕,就连默克的弟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气氛活络了之后,初来时的尴尬也被几人丢到了脑后。 弟弟名叫瓦德,和默克是亲生兄弟,今天还只有十六岁,是宿舍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不过看得出来,他要比那大他三岁的哥哥懂事多了,因为在他洗过的衣物里,有明显是属于哥哥默克的大号尺码。 瓦德的身上有一种少年特有的青涩,刚接触的时候他不会主动和生人讲话,可一旦聊起来,反倒十分热情。在为他们介绍学院的制度和学生的生活时,他几乎具体到了每一个奥因所能想到的细节。默克耐不住被弟弟晾在一旁,也不时插话进来,给弟弟做个补充。看得出来,这兄弟俩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内心都十分善良质朴。 他们兄弟来自邻近的一个王国,有些不同寻常的是,两人是平民出身,父母不是贵族也不是商人。他们没有殷实的家底,能够一起来白剑学院就读靠的是母亲多年的积蓄和父亲留给他们的一点财富。乍听之下奥因还以为他们是某个贵族的私生子,不过接着默克也说明了,他们的父亲是个佣兵,只是有很多年没有跟他们联系过了,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一开始是瓦德在讲解,可说到感兴趣的东西时,哥哥默克就把话题全抢了过来。 默克似乎对一些小道消息和奇闻异事特别感兴趣,他说起了关于学生会长的逸事,说起了去年闹鬼的传闻,也说起了几个行踪隐秘的学生组织,什么“雕刻记忆”c蔷薇红团c雷鸣兄弟会之类的,听起来颇有神秘感。其中,默克还特意提到了一个叫血棘社的组织,说那是最神秘最传奇的一个。不过他说的虽然兴起,可一旦问起他这些组织的详细,他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看得出来,他只是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传闻讲了出来,自己对那些奇闻异事其实并不了解。 “就算你们是初来乍到的新人,也多少听过‘红榴石之约’的名头吧?” 说起这个,默克的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几分,看得出他和大部分年轻人一样,对比武这类活动有着十分高涨的热情。 奥因和德尔塔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因为他们都没听说过,不过还没等他们开口,默克就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五大学院联合举办的团体比赛,两年一度,可以说代表了大陆上年轻一辈最顶尖的实力。” “如果有机会,你也会参加的吧?”奥因问道。 “当然,等到下一届,也就是我四年级的时候,或许就会是我代表学院摘取桂冠。”说着,默克还意气风发地哼了一声。 “在那之前,你要先能赢过格罗塞格和‘王子’才行。”瓦德毫不犹豫地泼了哥哥的冷水。 “我知道的啦,今年的年底你就等着看好戏吧。”默克一时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很快又回到了话题里去,“要知道,历史上,我们白剑学院是五大学院里夺冠次数最多的学院。虽然上一届,也就是我和弟弟入学的前一年,那年白剑输给了格斯托尔王立骑士学院,可今年还有往后的,我想我们都不会再输了。” “让你这么有信心,今年的队伍似乎很强啊。”奥因说道。 “那是自然,没记错的话,今年这届应该也是我们学院历年来最强的一届。”说起那些学长的名号时,默克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芒: “带队的是洛克·塞缪尔,学生会的会长,用剑的好手,他在学院的时候几乎每一年都是年级第一;” “伊西恩,姓氏我一时想不起来了,最年轻的一个,今年才三年级,恐怕下一届的‘红榴石之约’还有他,秘术塔的学徒,魔法系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瑞亚·瑞亚维兰,因为名字奇特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是个美女,身材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是因为名字奇特才记得那么清楚的,她擅长弓箭与飞刀,在赛场上她肯定能让对手大吃一惊;” “‘蒂亚尔双剑’,令人羡慕,他们是一对情侣,男女都是杰出的剑士;” “最后,还有一位,阿达尔·菲林格,北方帝国来的贵族,据说来头不小,而且他也武艺惊人,洛克会长没能拿到第一的那年,第一名属于他,而那年之外,他包揽了所有的第二名。” “唯独让人遗憾的是,今年这届的比赛不在我们学院举办,而是在南索因达尔帝国的长夏郡,为此,代表队几天前就动身出发,估计一去就是半年吧。真是可惜,我和瓦德从入学时听人说起就开始期待着了,没想到最后却看不到啊。” 瓦德白了哥哥一眼,奥因和德尔塔随即就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怎么样,是不是光听我说就能感受到我们学院的强大了?”默克沉浸在自己渲染出的情绪里,满意地为自己点着头,他还悄悄睁开了一只眼,观察着两个新人的反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新面孔 不过,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两人的面色都有一点古怪,很快,他也发现了问题所在。 “等等,菲林格这个姓氏好像有点熟悉,我刚刚是不是听过什么一样的名字” 三人都集中看向了奥因,默克一提醒,他们都想起来奥因的姓氏也是叫菲林格。 “是巧合吗?”德尔塔问。 “不是巧合,”奥因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阿达尔·菲林格,他是我的兄长,而且也是亲兄弟。” “为什么不早点说?”默克的表情有些不满。 “我确实知道他也在这所学院,我想,我会被家族安排来这所学院也跟他有一些关系,不过我并不知道他在学院里这么有名,而且”说到这里,奥因笑得有些勉强,“虽说是兄弟,我跟他的关系却并不好。” 前一点上,奥因说的倒是有些保留。阿达尔从小就有着过人的武技天赋,并且在训练上也十分刻苦。他曾在比武大会上击败了他的剑术老师,也是岩堡的侍卫长,那年他才十五岁。他被视为父亲在剑士这一身份上的继承人,祖父安格斯特意将重铸的“断骨剑”交给了他,而不是长兄瓦里昂,也足见对其实力的认可。在奥因看来,阿达尔摘走白剑学院第一名的桂冠,应该就像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勋章一样简单。 另外说到兄弟间的关系,不光是阿达尔,拜亚·菲林格一共有四个儿子,长子瓦里昂,次子阿达尔,三子杰洛米,以及年纪最小的奥因,一般来说,最小的孩子往往能得到兄长们的宠爱与关心,但遗憾的是,这份理所应当的幸运并没有降临在奥因身上。在兄弟四人中,唯独他是被其他三人排斥的那一个。 “因为是贵族嘛”默克语气里带着揶揄。 由于利益和继承权等的一些因素,贵族间的血脉亲情往往不像平民家庭中的那般可靠,这既是人们的一般印象,也是奥因一直以来面对的现实。 奥因不作否认,微笑道:“可能吧,而且我和他是异母兄弟,没办法像你们亲兄弟一样关系融洽,说来都让我有些羡慕啊。” “那当然咯。”默克对来自奥因的称赞十分满意,连笑起来后露出了两排泛黄的牙齿也毫不在意。 看来他是那种被稍微夸奖一句就会得意起来的类型,这让奥因和德尔塔都有些忍俊不禁。 瓦德则长长地叹气,大概是在心里感叹,照顾这样的兄长是一件多么辛苦的事情啊。 “不过啊,虽然‘红榴石之约’的比赛我们是看不到了,但还有一个比赛是能看到的,而且很快就要开始了。” “是学院内的比赛吗?”德尔塔显露出了兴致。 “呀,看来你是对自己信心的嘛?正好,这个比赛就是为你们这种新人准备的。比赛叫做斗角大会,这个名字的含义也很简单,年轻的山羊抵角相斗,为的就是‘崭露头角’。斗角大会在春季举办,只允许新入学的一年级学生参加。因为参赛选手都是籍籍无名的新人,比赛走向时常会朝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所以,坚果树赌场开出的那些赌盘就变得更加刺激有趣了,连我都想去尝试一下” “那今年输掉的钱也请你自己想办法赚回来吧,”弟弟瓦德冷漠的像是前来收债的赌场老板,“妈妈也说过,赌鬼和酒鬼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得同情的人。” 或许是想起了输光最后一枚银币后的痛苦往事,默克难得的没有还嘴。看起来就如他所说的那样,比赛的结果往往会出人意料,而他也为此吞下过沾满他泪水的苦果。 “这样说来,那比赛的奖金应该也不少吧?”奥因问。 “冠军的奖励是三选一。在院长的储藏室里挑选一件宝物,或是得到藏书塔一年的借阅资格,还有最实际的,三百枚通用金币。” 金币暂且不论,前面的两个选项都十分具有诱惑力。院长艾达斯·沃克是大陆闻名的法师领主,世间首屈一指的施法者,就算和法师公会的会长达卡·达沃斯相较,奥因也无法断言孰强孰弱。而能够放置在院长储藏室里的物品,至少也有着被院长看重的价值,说成是宝物可谓毫不夸张。另一样,藏书塔的借阅资格也意义非凡,那里是只允许秘术塔成员进入的高等书库,毋庸置疑,里面肯定收藏着珍贵的史料和学术典籍。 “我打算参加,”没等到默克发问,德尔塔就开了口,“都是和我们一样的新人,那比赛应该会很有趣吧。奥因你呢?” “我吗?” 从单筒透镜里看到景象仿佛仍在眼前。德尔塔在法师领域的天赋之高几乎无人能及,无论奥因怎么绞尽脑汁,也想象不出自己在正面较量中战胜德尔塔的可能性。 “我就算了。上了场难免要伤筋动骨,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能赢到最后。” “这样啊”德尔塔似乎有一点失望。 你就这么想要看我输掉的样子吗?奥因在内心里哀叹。不过他倒不认为德尔塔有什么恶意,说来很奇怪,他感觉德尔塔参加比赛并非是为了冠军的奖品。至于德尔塔究竟在想什么,奥因也无从知晓,可能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重要的是结交朋友的机会。 默克拍了拍德尔塔的肩膀,毫不掩饰自己的小心思:“很有志气啊,我很欣赏你这样有上进心的人。如果你赢了的话,到时候就请客让我们吃上几顿怎么样?看你穿着那么讲究,几顿饭钱应该不缺的吧?” “当然,”德尔塔笑得十分坦然,“不过我对输赢倒不是特别在意,就算我输了的话,我也会如约请客的。” “真是大方得令人感动啊!” 看到默克那胡闹般举止,奥因不禁流露出了微笑。他很喜欢这种朋友间相处的轻松氛围,对于整个少年时代都十分灰暗的他来说,这种舒畅的心情可谓阔别已久。 “看天色也到了晚餐的时间,既然说到了请客,不如今天就让我来请一回怎么样?”奥因主动提议道,“虽然我酒量很差,但为了庆祝学院生活的开始,稍稍喝一点儿还是没问题的。” “想不到两位少爷是一位比一位阔气啊!”默克也顺势搂过了奥因的肩旁,好像他才是自己的亲兄弟一样。 “不不,奥因,这顿还是让我来吧。”德尔塔表现得比奥因更加爽快,“既然我都知道你遭遇了‘不幸’,再让你请客我会过意不去的。” 德尔塔指的是那封推荐信的事情吧。奥因这才想起来,失去了推荐信,五年的学费加起来可不是个小数目,家族给他的金币大概只够他撑过头三年。不过,奥因并不为此困扰,他洒然一笑:“今天是你救了我一命,再不让我感谢一下救命之恩,我会更过意不去的。至于钱的问题,就日后再想办法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看不出来啊,你对金钱的态度居然与我不谋而合,俗话说什么来着反正大方才是美德。兄弟,想要花钱的时候只管花就是了,明天的问题等明天再解决好了!”默克哈哈大笑。 不,奥因在内心里反驳着,我还没有没心没肺到那种程度吧? 瓦德这时也开口道:“贵族的话应该不用为这种事情困扰吧不过,如果你真想自己赚钱的话倒也有许多办法。特别你是魔法系的学生,可以去做图书馆的管理员或是药剂师的学徒,据说都是轻松的工作,而且薪水还都不少。” “听到这些到还是让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奥因向瓦德表示了感谢,接着也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不过,你说的那些工作是好,但争夺名额的人应该也不少吧?不知道我能不能被录用上呢。” 德尔塔拍了拍奥因的肩膀,道:“没问题的,奥因,你也说过,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你倒是比我更有信心呐奥因心中感慨,德尔塔实在是个乐观到甚至有些天真的家伙。 “那就借你吉言了。” 默克已经穿上了外套,“那么就快点出发吧,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店,让我来带你们去吧。” “我们是不是应该再等一下?”瓦德问道,“迪斯说不定会回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了。” 这间宿舍原本住有三人,迪斯·博肯斯是最后一人。他比默克和瓦德兄弟两人高一年级,是三年级的学生。据瓦德所说,迪斯是一个在训练上比他们都要刻苦的人,他被莱昂教头寄予了厚望,经常接受教头的单独指导,早出晚归,他的勤奋兄弟两人都看在眼里。 “以往常的时间来看,他不会这么早就回来吧?还是我们先去,回头给他带一些吃的回来吧。”说着,默克已经走了门口,伸手去够把手。 门却被推开了,“听起来我好像是被你遗忘了,默克。”那声音不急不缓,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如同岩石一般的沉稳。 门的那一边站着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他衣着简单,只在训练用的粗布衬衫外套了件大衣,此外,他那修剪得十分干净的光头也称得上引人注目。他有着很深的肤色,与默克兄弟那种被阳光晒出来的颜色不同,他更像是从血统上就与在场的其他人有着区别。 对此奥因也算有所了解。深色皮肤,紫色的眼眸,比常人宽大的骨架,只有洛尔瑟兰大陆上的人才同时具备这些特征。 “不,迪斯大哥,我可是打算给你带东西回来的。”默克的声音不大,显然他有些心虚了。 他就是迪斯啊,奥因心想。除开是个洛尔瑟兰人这点默克兄弟并未提及,迪斯给奥因的第一印象倒是兄弟两人的描述一致。他成熟稳重,给人简明干练的印象,他不苟言笑,与其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倒不如说是有着坦然接受一切的包容心态。如果他与默克还有瓦德站在一起,那么大概第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三人中的领头人。 “今天有新人加入,所以我提早了一些回来。”迪斯用拳头轻轻碰了碰默克的肩膀,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他走进来,并向德尔塔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迪斯·博肯斯,现在是三年级的学生。” 德尔塔同他握了手,两人短暂地对视了一眼。 “那就出发吧,”奥因已经整理好了行装,“为了庆祝我们之后的学院生活,去喝上一杯。” 过去,他一直都不太喜欢酒这种东西。不过,今天就纵容自己一回吧,他在内心对自己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第一堂课 入住宿舍后的第三天,就到了魔法系新生开课的日子。 这一日还延续着前几天的晴朗天气,一大早奥因和德尔塔就起床梳洗妥当,准备去教学区,他们的第一堂魔法理论课的教室就在那边。不过不巧的是,秘术塔的会面邀约也如期而至。当两人走出宿舍门,就遇上了前来派送信件的高年级学生,拆开信封,里面只有短短的三行字,大意就是邀请德尔塔去一趟学院东侧的法师之园,那里有秘术塔的魔导师等待着与他会面,谈谈加入秘术塔的事宜。 即使是在半小时后,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的奥因还清楚地记着德尔塔当时的表现。 那位黑发金瞳的青年长长一叹,仿佛手里那张承载了无数法师梦想的邀请信代表的仅仅是一场躲不掉的无趣约会。 “你该庆幸和你同住的是三个战士系的学生和承受能力比较强的我,换作了别的魔法系新生,肯定要把你拉回房间里先打上一顿出气。” 回忆起自己当时说的话,奥因无奈一笑。 真是令人感慨,世上怎么会有德尔塔·贝伦这样的异类,明明有着无人能及的魔法天赋,却能毫不犹豫地拒绝秘术塔的邀请,甚至于也不愿在魔法上多花任何一点儿的时间。 教室里的座位呈阶梯排布,此时已经七七八八地坐着许多新生了,其中有不少已经三三两两地开始了谈天说地,氛围十分的融洽。 奥因大致扫了一眼,班级里的女生确实比男生要多些,顿时也明白了在谈起女生这个话题时默克朝他挤眉弄眼的含义。战士系的男女生比例接近六比一,也难怪默克一直念叨着要奥因和德尔塔给他介绍几个可爱的魔法系的女孩子,实在是自己班级内的竞争压力太大了。 奥因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最后一排的位子最高,很适合用来观察他的新同学们。 “这条围巾真漂亮,非常适合你,我从未见过这种布料,它是你们国家的特产吗?” “瞧,第一排坐着的那个金头发的,很帅吧,我听他的朋友们都叫他约翰” “我对魔法一直都没什么兴趣,可我父亲就是要我去学,在家里给我请了位老魔法师还不够,又嫌他没本事教得不好,硬要我来这里学。我没炫耀的意思,可在哪儿学不都一样吗?” “别听罗尔他们胡说,我对那个短头发的小妞没兴趣,我喜欢有女人味一点的,真的。” “当初知道我通过了入学测试,妈妈开心得差点跳起舞来,你知道她怎么说的吗?她让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一定要在学院里找个好点的男人,最好还是贵族出身,能继承家业的那种。很庸俗对吗?我不想承认,但她就是那样的人。” “我挺想参加那个比赛的,叫什么大会来着?反正名字挺有本地特色的。能赢当然是最好了,不过输了也不丢人,谁叫我们是魔法师呢?和战士们交手本来就输多赢少。” 听着同学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话,奥因淡淡一笑,他格外喜欢这种轻松的氛围。说实在的,奥因有些羡慕他们,他们只需为自己的烦恼而烦恼,而不用考虑那以外的事情。在奥因看来,那些烦恼根本算不上什么烦恼,尽管他们平均只比自己小个一岁或两岁,但在心态上却更像是一群无忧无虑的孩子。 顿时,他也能够理解当初德尔塔所说的“享受青春”的含义。光是能保持着这种无忧无虑的心态,就足以称之为一种享受了。 这节课的讲师是一位穿着深灰色法师长袍的青年人,莫约二十七八的岁数,按照惯例,他一上来先让学生们到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第一个被他念到名字就是奥因。 奥因没有任何想要表现自己的想法。他规规矩矩地介绍了自己,略去了国家和家族,也没有提及和阿达尔的关系,就如同最不起眼的那类学生一样,用着平静的毫无特点的措辞完成了自我介绍的任务。 不过即便是这样平淡的自我介绍,在他说出菲林格这个姓氏的时候,同学之中也传来了几声小声的惊呼和议论。 奥因则装作没有听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他并不奇怪会有那样的反应。贵族和商人的子女一般都受过良好的教育,就连家族中最不被重视的自己,也曾被要求背出帝国各大家族的名号c封地和纹章,对于出身名门的贵族来说,这些都是必需的常识。 没过多久,就在奥因望着窗外发呆的时候,一个女孩子却突然坐到了他旁边的位子上。那个位子原本是空着的,不过那个女孩子在自我介绍后没有回原来的座位,而是坐到了奥因的邻座。 她穿着白色花纹长裙和浅色的短斗篷,虽没有佩戴首饰却已经打了耳洞,且举止优雅得体,不出意外应该是一位贵族小姐。她生着一张稍显稚嫩的漂亮脸蛋,并化了淡妆,努力让自己显得成熟。看得出来,她更希望能给人留下淑女的印象,而不是年仅十六岁的少女。 奥因很热情地和她打了招呼。不过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尴尬,因为之前他根本没仔细听其他人的自我介绍,自然的也没有记住这个女孩的名字。 “班里有很多同学和我们一样来自帝国,等会儿可以和他们一起聊聊,他们肯定都很想认识你呢。” “我吗?那是挺好的” “看起来你之前是学过魔法的,怎么样?很难吗?我一直担心我学不会呢。” “难和简单我就不好说了,不过只要肯花时间去学,一定能够学会的。” 女孩总是扮演着话题发起者的角色,这让奥因完全不必为冷场而担心,不过他一边继续着聊天,一边也在考虑着:她会愿意找我搭话,其中有多少是因为我的家族和姓氏呢? 正说着,女孩的态度忽然冷下去了一些,问道:“你还一直都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呢,奥因,该不会是没有听我的介绍吧?” 奥因顿感不妙。她可真是个聪明的姑娘。 “当时我正瞧着窗外的景色,错过了目睹美丽姿容的时机。我本想搪塞过去,但还是瞒不过你那冰雪聪明的眼睛,我得道歉。不过比起下课后再从旁人那里问出你的名字,我更希望能听你亲口告诉我芳名。”他谦卑地低下头,请求女孩的原谅。 “我我叫菲丽丝。”女孩被打动了,连声音也变得不再平稳。 奥因抬起头,看到菲丽丝的双颊上带着些许的红晕。坦承果然是最好的选择,他想道,不过这个效果也实在有些好过头了。 为了转移话题,奥因的把视线移向了讲台上正做着自我介绍的人。 “我理解魔导师们给出这个评价的理由,那是我个人的疏忽,竟然忘记参加去年法师公会的评定。不过实力从来都不是公会给的,而是凭天赋和努力换来的。就算没有法师徽章,名义上也只是个法师学徒,但真的比较起来,我绝不会输给任何的初阶魔法师。总有一天,我会成为秘术塔的一员,甚至在将来成为塔上的魔导师,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那少年侃侃而谈,像是把自己当成了演说家。 奥因问菲丽丝:“他是谁?” “我也没听。”菲丽丝摇了摇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威尔。坐在他们前面的人这么告诉他们。在讲台上大谈未来目标的人叫威尔,据他自己所言,是个魔法天才,今年才十七岁,已经有了不下于中阶魔法师的实力。只不过由于没有参加法师公会的等级评定,入学测试的时候并未受到太多的关注。但他对自己的能力和天赋十分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成为秘术塔的一员。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可是了不起的天才呀。”奥因这般评价道。 “奥因你是已经取得了徽章的魔法师吧?那不是应该比他更厉害一些吗?”菲丽丝有些天真地问道。 “我可完全比不上他呀,”奥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不客气地说,他和我就是天才和凡人的差别。拿我来和他比较,实在是我有些受挫啊。” “啊,对不起” 奥因摆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你之前应该还没开始学习魔法吧?会这么想也是很正常的。没关系,现实总是要面对的。而且,威尔他虽然是天才没错,但过于想要表现自己的话,有时候也会适得其反。” “确实,他有些不太讨人喜欢”菲丽丝也说出了自己的感想。 “这方面也有,不过其实还有另一个意思”奥因微笑道,他看向了教室的前门口,刚从秘术之塔回来的德尔塔·贝伦正站在那里。 威尔或许是个名副其实的年才天才,但和光凭天赋就能让秘术塔两次提出邀请的德尔塔相比,还是差了不少距离。 他一出现就吸引了班上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后排的奥因可是能清楚地听到女生们传来的议论,其中不乏有惊呼声——这大概是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所能享受的最高待遇了。 当然,其中也不乏有不怎么好的声音,它们来自于几个不以为然的男同学。 “这个家伙迟到了。”有人这样说。 这时青年讲师故意咳嗽了一声,上前说道:“他没有迟到。德尔塔·贝伦是受了秘术塔的邀请,这一点魔导师们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 此言一出,更多议论声接踵而至。奥因特意瞥了一眼,已经回到座位的威尔一直在朝着德尔塔的方向看去,原本他身边的同学们都围绕着他议论纷纷,此刻他们议论的对象却一下子换成了别人。因为是在后排,奥因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恐怕态度也不会怎么友善吧。 他前脚刚说要把秘术塔作为自己努力的目标,后脚就出现了一个已经将那个目标实现了的同龄人,尤其这一前一后还都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奥因可以想象他的心情,肯定不会好受。 讲师也放下了手里的名单,让德尔塔先去做了自我介绍。德尔塔似乎是真的对秘术塔一点兴趣也没有,介绍时根本没提到那回事,不过他那轻柔的言语和和煦的笑容吸引住很多女生的眼光,连菲丽丝也不例外。 “他很迷人吧?”奥因微笑着看着菲丽丝,女孩的表现实在是正常不过了,他说道,“身为男性,谁都不想被拿来和他比较,因为即便是威尔那样的少年天才,相较之下也要逊色不少。” 德尔塔也注意到了奥因,看到奥因身边已经坐着菲丽丝,便朝他一笑,之后顺从了几个女孩子的意思坐到了她们的中间。 被问及的菲丽丝有些难为情,她反问奥因道:“你们是朋友吗?” “我认识他,打从见他的第一面起,他就在不停地给我带来新的惊讶。”奥因说道。 被女孩子拥簇的德尔塔还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不过从神态里,奥因看得出有些勉强。看来应付女孩子对他来说也是桩辛苦的差事。他的一边和身边的人谈笑着,一边目光却看向了讲台。 那里,一个英气的短发女孩正做着自我介绍。她负手而立,如军士般笔挺的身姿,齐肩的淡金色短发,一切都给人以干练果决地印象。不过,那白净的脸庞和微微低垂的视线依旧透着少女的韵味,还有那点缀在左眼角的泪痣,让人不知不觉就把眼光停留了她的面孔上。她毫无疑问会是个美人,或者说,只要她肯做些打扮,一定能吸引住所有男性的目光。 不过,光是此刻的这种程度,德尔塔的视线就已经没办法从她身上移开了。 有些令人意外呀,奥因悠然一笑,他居然喜欢短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银厅(上) 在年轻人聚集的地方,永远都少不了一样活动,那就是聚会。而在学院这种地方更是如此,不光是节日和庆典的时候,哪怕是平时,精力旺盛的年轻男女们也总能为一次聚会想出各式各样的由头。 比如,庆祝一个新学年到来,以及,一批新人的加入。 正式开课后的第三天,课程结束回到宿舍的奥因,发现了枕头下压着一封邀请函。 “傍晚六时前去银之厅,参加一次为欢迎新人准备的舞会?” 德尔塔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邀请,令人意外的是,他对此跃跃欲试,像是出游前一夜睡不着觉的孩子:“我还从来没参加过这种活动呢。” 如果是出身偏远地区的小贵族家庭,倒也有可能没有举行过像样的舞会。 “等下到了会场你可别这么说,会被人笑话的。” “是吗?舞会在这里是很常见的活动吗?” “在贵族之间是。过去我还住在城里的时候,不论是在岩堡还是绿河城,贵族间的舞会一个月少说也要有一次。” “说的真让人羡慕啊。” “换身行头吧,德尔塔,”奥因对贵族舞会这类活动也算比较熟悉了,他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把自己想象成今晚的主角,这样你才能真正享受舞会带来的乐趣。” 到达银厅的时候,已经很接近舞会开始的时间了。 虽然口口声声提醒德尔塔要注意穿着,奥因自己却完全不在乎这一点。他同往常一样穿着简单,没有刻意佩戴彰显身份的装饰品,只是在深色外衣的领口扣上了法师徽章。他清楚地知道,一旦身上有了家族的纹章图案,那么他就无法摆脱和阿达尔有关的话题了,他可不想变成那样。 德尔塔则与奥因相反,他从不吝惜在衣服和装饰上的花费。为了今晚的舞会,他换上了一身有着复古花纹的丝绸长衣——那是小贵族们根本负担不起的贵重衣物。服装的华贵也与他那丰神俊朗的容貌十分相衬,舞会还没开始,奥因已经能够想象女孩子们围着他转的画面了。 银厅被建在圣白教堂的邻近处,和教堂一样有着纯白色的外墙。奥因早已告诉德尔塔,这世上不可能有白银打造的建筑,但直到来到近前,德尔塔才终于放弃了幻想。 “如果用货币的价值来类比人的地位,那么国王和王室就是黄金,其下的领主贵族则是白银,银厅的名字可能就由此而来吧。” “我不喜欢这种充满现实感的解释。”德尔塔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失落感。 奥因微微一笑,当作是对这位朋友的安慰。但当他们迈过阶梯,穿越走廊,来到大厅之内,却是从奥因那里先传出了一声惊叹。 “难以置信。这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的疯子,在山间的学院里c教堂的旁边,用白银装饰了一整个大厅!” 眼前的景象就和奥因的惊叹一样充满了不切实际的疯狂。在他目之所及的每一处墙体c柱子上,都是纯正的金属银色,如镜面一般的光滑,甚至为了避免表面过度反光造成的目眩,舞会的主办方还特意加上了许多红色帘布作为遮盖。可以想象,如果撤下这些帘布,那么相互倒映的镜面里的景象将会延伸至无限的远方,所有人都将置身于镜子的世界里。 那是镀银,他知道,纯银不具备支撑建筑的硬度,可即便是镀银,这座大厅的总价值也达到了一个极其惊人的程度,就算拿来买下一座城堡也绰绰有余。 接受了现实后,奥因坦言:“我得承认我错了,不过这样更让我好奇,究竟是谁,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建造这座大厅。” “不论走过多少路,这个世界的广阔也总能令我们惊奇。”德尔塔发出感慨,他对眼前这间超脱了现实框架的大厅感到十分满意。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相当多的年轻人,他们都穿着各异的正装或礼服,毫不避讳地佩戴上了带有家族纹章的装饰物。显然,不论你想要找谁搭话,纹章和家族都会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 尽管舞会的参与者和举办者都是至多不过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但在贵族们的社交场合,他们每一个都表现得十分老练。故作惊讶,自我贬低,相互吹捧,这些技巧他们都运用的得心应手,眼睛扫过全场,尽是一片的融洽氛围。 最先来找奥因搭话的人是马多克斯,那位身材高大的代理会长。相互寒暄了几句,话题又不可避免地到了阿达尔身上。 “真是有些遗憾,偏偏是在开学地前几天,代表队出发去了长夏郡。如果不是那样,你们就能兄弟重逢了。” “确实,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有很多问题想要请教,”奥因顿了顿,“只是我和他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说来让你见笑了。” “是因为过去的事情吗?”马多克斯问道。 奥因点点头。 “你们也有几年没见了吧?” “嗯。”奥因算了一下,到今年应该有五年了。 “那你大可放心,”马多克斯以自信的口吻说道,“往事会随着时间而被人淡忘,但血脉亲情永远不会。阿达尔是一个大度c有着包容心的人,是贵族精神在年轻一代的最佳体现,我可以保证这一点。” 奥因并不否认。 “享受舞会吧,”马多克斯把手放在奥因的肩上,目光似有所指,“先失陪了,我还要为‘王子’和‘公主’接驾呢。”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身穿深蓝色连衣长裙的少女正望着这边,与奥因视线相交时,她羞涩地低下头躲开了。 “晚上好,菲丽丝小姐,今晚是一个人来的吗?”奥因向她打招呼,四目相对,他便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名叫菲丽丝的少女和奥因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前天在魔法原理课上他们才刚刚认识。奥因记得她也是帝国的贵族,父亲是一位男爵,但家族和领地奥因就不太记得了。 “因为只有我一个收到了邀请,本来的话我也有些犹豫,但是想到”少女偷偷瞄了奥因一眼,不知为何又改了口,“但是她们都说很羡慕我,让我一定要来。” 她是个乖巧而传统的贵族小姐,生着一张讨人喜欢的漂亮脸蛋,举手投足间都给人一种拘谨且注重礼节的印象,毫无疑问,她是最受长辈喜爱的那一类女孩。 “说起来,您也是一个人来的吗?” 奥因这才想起来德尔塔,从刚才起没看到他了。奥因环视一圈,找到了他的这位朋友,这时候德尔塔正被五六个女孩子围在中间,而其中一位正在捞起他的袖子品鉴材质,女孩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看起来也十分热闹。 “我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奥因说道,“令人羡慕啊,他可是比我受欢迎多了。” “打扰了,请问,是奥因·菲林格先生吗?”一个男性的声音挤进了他们的谈话里。 奥因同他打了招呼,对方是个看起来是个高年级的学生,有两个同伴随他一起来的。 “我们都是阿达尔的好友,听说他的兄弟也来这所学院了,就想着过来聊一聊。” 奥因转过头,朝菲丽丝小姐礼貌性的一笑,表达了自己的无奈。菲丽丝也回以微笑,从他们的话题中退了出去。 其实在奥因看来,和菲丽丝相处时的氛围要比和这三人轻松得多,不过他也没得选择,况且他对阿达尔在这所学院的情况所知甚少,此时获取一些信息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三人都十分热情,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们对奥因提出的问题都是知无不言。从他们那里,奥因了解到了很多事情,而第一件事,就是这三人和阿达尔的关系并没有他们自称的那么好,他们对阿达尔的了解只停留在表面。 在他们的描述里,阿达尔是学院里最具威望的几个人之一,他与洛克·赛缪尔是至交好友。洛克是学生会长,在幕后运作着整个学院,而阿达尔则是贵族学生们的领头人,两人协力推进着学院的发展。今年的“红榴石之约”,白剑学院之所以能凑出堪称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届队伍,也和两人的努力分不开关系。 奥因这才明白,他因为姓氏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可那并不是因为他的家族名声在外,而是因为他的哥哥。在白剑学院,阿达尔这个名字比他的姓氏响亮太多了。 音乐奏起,那是《泰洛亚的少女》,最受年轻人喜爱的曲目,提琴搭配着短号的悠扬之声,非常适合用于舞会的开场。 奥因借口饮酒后有些头晕,摆脱了阿达尔的朋友们,尽管实际上他只抿了一口。菲丽丝的视线仍旧跟随在他身上,不过他却装作没有看到。他走上阶梯,来到乐团所在的第二层,从高处看着舞池里的人们。 德尔塔仍被女孩们簇拥着,真是个招人嫉妒的家伙呀,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儿已经做了他的舞伴,旁边却还有几个女孩心甘情愿地等着。菲丽丝也接受了一个青年的邀请,马多克斯则在舞池一角,同一个身材修长的女性说话。 第一曲结束,最夺目的一对舞者在此时入场。奥因听过他们的名字,尤思迈·扬·阿莫迪瓦和安德莉亚·哈斯汉特,被称为“王子与公主”的一对年轻情侣。 “公主”是形容安德莉亚身份尊贵。她是翡翠青木王朝的公爵之女,传言她父亲所管辖的领地之大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王国,而她又是独生女,不仅容貌姣好,举止也端庄大方,称呼她为“公主”倒也十分恰当。 “王子”则是货真价实。提起尤思迈,连从想法到行动都抵触着贵族的默克都只能说出溢美之词。默克和瓦德兄弟两人出身于阿莫迪瓦王国,尤思迈是国王的第二个儿子,不仅相貌英俊,还是个武艺超群的剑士。在战士系的年级比武,默克输给了胖子格罗塞格,而格罗塞格则负于尤思迈,无论相貌c出身c还是实力,他都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又过了两曲,差不多是该回到人群中了,奥因顺着护栏走向楼梯,他忽然注意到在视野的角落有一个女孩,正站在对面的护栏旁,眺望着尤思迈和安德莉亚起舞的身姿。 奥因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被她吸引了过去。她不是一个会让人觉得眼前一亮的女孩,可奥因就是愿意这样看着她。简单束起的黑色长发搭在肩上,纤细的身躯被纯色长裙轻盈包裹,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纯净得与这座大厅格格不入。她个子很高,比一般女孩都高,可她的眼神却像是一只怕生的幼鹿,令人不禁心生怜爱。 她躲开了奥因的视线。 在她面前,奥因甘愿成为一个普通的男孩,他一步一步地走近,而她惊慌不知所措。 “《卡尔西亚的热情》就要结束了,下一曲,我能做你的舞伴吗?”奥因向她伸出了手。 女孩有些犹豫,她那放在胸口的左手用力地握紧,看得出她在困扰着。 她没有同意。 “是我有些唐突了,”奥因没有不满或是责怪女孩的意思,“那么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叫奥因,和你一样,也是一位魔法师。” 奥因注意到了女孩胸口佩戴的法师徽章,由五瓣菱形的叶片构成的水晶之花,那徽章并非来自法师公会,而是白塔特别授予奥术师的特殊徽章。 女孩没有回应。 “打扰了,希望没有给你造成困扰。”奥因压下内心的小小失落,从女孩身边退了出去。 他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严重缺乏对异性的吸引力,他自知比不上德尔塔·贝伦的英俊,但起码在相貌上也受到过几次称赞。记得在绿河城的那两年,也有不少女孩对他表现出了兴趣,难道那些都是他的错觉吗? 算了,他也不想去思考这个问题。客观上别人怎么看待他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在他渴望展现魅力的场合,他却没能做到。 下次还会有机会吗 他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一边走下了阶梯,步入舞池。 一个自称阿达尔的恋人的女性邀请了奥因,有了和“阿达尔的朋友们”相处的经验,奥因一开始也没把她的话当真。 她叫罗斯玛丽,看起来大约二十一二岁,更适合用女人而不是女孩来称呼她。她有着发育得极好的身材,也懂得用高跟长靴弥补身高上的不足,她的眼睑下面有几粒淡淡的雀斑,让人很容易就记住了她的脸容。 当然,对于她的邀请,奥因也没有拒绝,从“阿达尔的朋友们”那里听到了一些说法后,他更想知道这位兄长的恋人的看法。 “你问我?我是个诚实的女人呀,如果你受伤了不要责怪我哦。阿达尔可是很讨厌你啊,虽然兄弟之间关系不和也是常有的事情,可他的态度已经远远不止是‘不和’的程度了。既然说到了这里,那我就给你提个建议吧。” “建议?” “在阿达尔回来之前,离开白剑学院。” 听到这里,奥因确信了罗斯玛丽没有美化过她和阿达尔的关系。她是阿达尔的恋人,这一点不会有错,她远称不上是绝世的美人,可奥因知道,阿达尔肯定会喜欢她的个性。在奥因的印象里,阿达尔厌恶虚伪的朋友甚至多过仇人,他喜欢诚实c直率的个性,而这些在罗斯玛丽的身上都得到了体现。 另一方面,罗斯玛丽建议奥因离开,也说明她了知道的远比那几个“阿达尔的朋友们”多。 “我不会离开,”奥因微微一笑,语气也十分坦然,“逃避只会激化矛盾,留下来,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你的态度我很欣赏,可我只会偏袒阿达尔,你明白的吧?我只能祝你好运了。” 奥因同样微笑着表示感谢。 跳了两曲后,奥因用口渴做借口与罗斯玛丽分开了。他并不精通舞蹈,甚至可以说只是个初学者。在岩堡的时候他没有参加过任何舞会,一心埋在书堆里研究魔法,直到去了绿河城才学会了如何跳舞,可总共也不过五六回,技法还十分生疏。 奥因走出了人群,想要透口气,他来到酒桌旁,犹豫着要不要喝一点。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跟他搭话了。 “你好,我对不起,刚才的我,很不礼貌” 是那个女孩。她没开过口,可奥因记得她那惹人怜爱的眼神,她那因为紧张而握紧着的双手,一点都没变。奥因看得出来,在刻意为之的开朗和主动的背后,是用尽了她全部力气才压抑住的羞赧。 奥因一边放下酒杯,一边微笑着:“我接受。” 女孩一下子支支吾吾了起来,她似乎为这一段话准备了不少,那么快被奥因接受后,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正巧在这时,最后一曲也到了尾声,奥因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同她共舞的机会了,不过,他仍然想要做点什么,而不是眼看着时机从指尖溜走。 “那么这次,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我叫艾莲娜。” 她额头沁出的细腻汗珠,她脸颊上泛起的淡淡红晕,她那有些躲闪但仍努力直视着奥因的眼神,这一切,还有她,此时此刻的她,奥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下次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够做你的舞伴。” 艾莲娜冲奥因点了点头,随即逃也似的离开了。顺着她离去的背影,奥因看到了等待着她的人,是安德莉亚·哈斯汉特,与“王子”尤思迈出双入对的那位“公主”。到了安德莉亚身边,艾莲娜才像是松了口气,安德莉亚则拉住了她的手,笑容里似乎满是鼓励与慰藉。看得出来,她们似乎是关系要好的朋友。 奥因收回了视线,这时德尔塔出现在奥因身旁,他本应是舞会上最幸福的家伙,可现在他的表情却给人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看来你很享受这次舞会嘛。”奥因的笑容里带着揶揄。 “和女孩子一起确实令人愉快,只是”德尔塔摊开双手,毫不掩饰自己的苦闷,“人数一旦多起来,就会陷在女孩子的话题里,根本走不出来。” “令人艳羡的苦恼啊,这种话要是说给别人听的话,恐怕一顿胖揍是免不了的了。”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也有想一些想聊的话题,跟女孩子们可是说不来呀。要是时间再长一点儿,让我再多认识一些新朋友就好了。” 奥因了然,因为身边总是围着女孩子,男生们没有主动来搭话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要是被女孩子们拿来和德尔塔作比较的话是会伤到自尊的。 这时,从前门走廊方向传来了骚动的声音,接着连通走廊的对开门被撞开了,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闯入银厅之中。大约是个喝醉了酒的学生,他浑身散发着令女孩们皱起眉头的酒气,嘴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那个醉酒的学生跌跌撞撞地走着,很快他碰到了一张摆放着酒杯的桌子而失去了平衡,他很自然地抓住了桌布,连带着十数只酒杯被摔到了地上,清脆的破碎声连成一片,杯内的酒水也洒在了地板上。这阵杂乱的声响引起了厅内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了此时距离门口不算太远的奥因两人。 奥因突然问道:“说起来上一次你救我的时候是用了水系魔法,对吧?那么水是从哪里来的呢?” “把积雪融化了就有水了。” “这样说来,酒也是可以用的吧?” “酒?” 丢下了还在疑惑的德尔塔,奥因向着那个醉酒的学生走了过去,“发生了什么?”他问那名想要把这个醉酒的家伙驱赶出去的学生。 “这个疯子喝醉了酒,自顾自就冲了进来。” “贵族了不起吗?凭什么赶我走,我也是这里的学生!”他一边说着之类的疯言疯语,一边肆意甩动着手臂,不知是否是有意,他的手肘打中了试图抓住他手腕的学生。 仿佛不知道危险的临近,奥因仍朝着醉酒的学生走去:“我想还是能够和他沟通的”但他一个不慎,踩到酒水上的鞋底发生了打滑,竟让他失去平衡,朝着醉酒学生的怀里倒去。 奥因努力维持住了身体的平衡,却被对方抓住了领口,难闻的酒气直扑他的鼻子:“小子,你是瞧不起我吧?谁要跟你沟通了!”说着,那人抬起手就向奥因打来。 在场的人都没有预料到会发展成这样,有几个女孩已经捂起了眼睛,就连身为当事人的奥因,额头也沁出了汗水。他看到了人群中有几人想要朝这里过来,挤开了旁人的马多克斯,试图从二楼直接跃下的尤思迈,可他们还是赶不上醉酒学生那来势汹汹的手掌。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在醉酒学生的手掌落下来的同时,众人酒杯里的酒液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以飞行这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方式从杯中挣脱,飞向了那只落下的手。酒液汇成一体,如生长的藤蔓一般纠缠住了那只手,那透明的液态的枝蔓有着不可思议的柔韧性,让它难以挣脱。 熟悉的青葡萄酒的芳香扑鼻而来,甚至让奥因感到一丝丝的惬意。 “这是什么?别拦着我!”醉酒学生用尽力气的一甩,让那团缠在他手臂上的青色酒液四散飞溅出去。众人或是躲闪,或是抬起手来抵挡,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些酒液飞溅出一米不到的距离后就静止了下来,仿佛时间停留在了那一瞬间。 随着手臂甩出的轨迹,飞溅的酒液呈现着符合规律的扇形。液体的曲面反射着来自水晶吊灯的光辉,细小的水珠倒映着虚幻的镜像,它们在众人的眼中,以彻底背离力与自然的方式,呈现了一幅展示力与自然美感的完美画作。 这景象,连那名醉酒学生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不自觉地松开了抓住奥因领口的手。 接着那些酒液倒转了方向,如暴雨般击打在醉汉身上,等他回过神来,就像是刚刚从酒桶里爬出来一样,浑身都被葡萄酒浸染成了青色。 从危险中逃离的奥因长出了口气,对在来到他身旁的德尔塔说道:“又被你救了一次,谢谢你,德尔塔。”他刻意地提高了音量,让那些还未从讶异中走出来的众人们知道,刚才那令人惊叹的法术技艺皆是出自这位英俊青年之手。 随之而来的,是比上一次更加热烈的掌声c惊叹c以及对德尔塔·贝伦的赞美。 而身为当事人的德尔塔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轻声道:“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 “去享受不一样的学院生活吧,” 奥因没让德尔塔继续说下去,他带着淡淡的微笑拍了拍这位好友肩膀,“我在外面等你。” 他一边自言自语,说着要整理一下衣服,一边则朝着银厅的大门走去。在奥因的身后,德尔塔则被年轻的男男女女簇拥着,马多克斯拍着他的肩膀忍不住地赞叹着,“王子”尤思迈也朝他示好,还有许许多多奥因不认识的来自各方的贵族子弟,也想要和他搭上话聊个几句,毕竟不论在何时何地,英雄总能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如果把今天在银厅发生的一切编写为故事,谁都会以为德尔塔·贝伦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而我,他想到,大该就是个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退场的配角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银厅(下) 夜风微微有些刺骨,明明学院内的积雪已经全部化去了,空气中的温度却也不见有任何回暖的迹象。北方的国度,确实是要比岩堡更冷一些啊。 走出了银厅的正门,奥因来到建筑的侧面,他倚靠着外墙,陷入了自己的思索之中。不多时,陆陆续续就听到了谈话的声音,舞会已经到了散场的时间了。 他听到了许多对德尔塔的赞叹,也有对“王子”尤思迈和“公主”安德莉亚的,集会散去,话题也仍然集中他们身上,奥因不禁感慨,他们是连银厅的贵族子弟们都觉得耀眼的人物。 不过,他也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说起那个阿达尔的弟弟啊,叫什么来着,真是蠢得令人发笑啊。明明自己没什么本事,还要上去逞英雄,最后还得别人来救他。” 这个声音奥因还有印象,记得是自称是阿达尔朋友的三人中的一个。 “他们家族的人好像都很爱出风头呢,如果是阿达尔的话我还能理解,他的话真是让我想笑啊。” “还记得阿达尔怎么说的吗?十年啊,他把十年这两字重复了好几遍,厉害呢,整整十年才成了一级初阶法师,真是闻所未闻的成就啊。” 隔着一堵墙,奥因依旧清楚地听到了他们开怀的笑声,听起来,好像还是那三个人呢。 “不过我还是有些羡慕那小子啊,命真好,生在伯爵家的嫡系,就算是个废人也能穿金戴银,衣食无忧。” “可不是吗?虽然怎么看他都不够聪明的样子,但至少也算选对了地方,有他哥哥在这里,哪怕他只是个废物,白剑学院里也没人敢对他说三道四。” “那个喝醉了酒的白痴,要是知道自己差点儿打了阿达尔的弟弟,恐怕是好几天都睡不好觉了。” “真是可惜阿达尔不在啊,要是阿达尔在的话,我还真想看看这俩兄弟在一起是什么情形呢?” “还用想吗?阿达尔可从来没说过他这个弟弟一句好话呢!能这样让自己的亲生哥哥讨厌,奥因这小子也算有能耐啊!哈哈!” “对呀,我们是不敢对他怎么样,毕竟要顾及阿达尔的脸面,可阿达尔自己就没这个顾及了。只要说自己是在教训不成材的弟弟,他想怎么整那小子都没关系。” “哈哈!真期待他们兄弟团聚的那一天。” 直到他们走远,奥因才终于不用听那刺耳的笑声。他并不奇怪这三人对他的看法,对于来自贵族同僚的轻视和鄙夷,他早已习以为常。只不过,他还是没想到他们会笑得那么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今晚说的话会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你都听到了吗?” 顺着银厅外墙看过去的转角,德尔塔正站在那里。 “听到了啊,我的耳朵可还好使呢。” 两人并排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我们绕个远路吧,奥因,”德尔塔忽然提议,“我想看看从山顶上下来的那条溪流,听说那里有座摇摇晃晃的木桥,我想走走看。” “好吧。”正好奥因也想聊聊。 “我记得在舞会开始的前一会儿,你还和他们三个聊得很投机,没想到一转身,他们就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很投机吗?我想没有吧,我和他们只是很默契地维持着表面上的友好罢了。如果你觉得那样是聊得很投机,那只说明我和他们的演技还不算太差。” “是吗?”听奥因说得直白,德尔塔似乎也有点意外,接着他略显失望地说道,“不过我还挺想看看你生气的样子呢。” 奥因一下子有点没反应过来:“我们真的是朋友吗?” 德尔塔哈哈大笑。 奥因只是一叹,也不去和他计较了,而是用稍微认真口吻说道:“那么你应该也能明白吧,我其实并不喜欢这种聚会。” “嗯,”德尔塔点了点头,接着他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我本来还想说我挺喜欢的呢。” 因为你能享受到真正的赞美,而我,只能收获虚情假意的吹捧。 奥因也没有挑明自己的想法,而是换了个话题,说道:“听了他们的话你也会有点奇怪吧,阿达尔和我的关系并不好,甚至于我们都没有把对方当成自己的兄弟。” “我也听说过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故事,不过就我的感觉,你们还没到那么糟糕的地步吧?” “那倒没有,不过我和我三个哥哥之间的关系也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这里奥因顿了顿,问道,“要听吗?” “我没有兄弟姐妹呢,所以也想知道有兄弟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们已经走到了那条溪流前,斯卡贝兰北方的冬日正值枯水期,干涸的河道里没有水流,这里十分安静。奥因走上那座松木搭起的小桥,轻舒了一口气,开始了讲述: “说来我还没正式介绍过呢,我的家族是伯爵世家,现任的岩堡伯爵是我的祖父,而我的父亲,拜亚·菲林格,则是他的长子。换言之,我和我的三个哥哥都是家族的嫡系,排在继承权的最前面。” “我的父亲在十四岁时的时候就被伊修尔敏的亲王册封为了骑士,可比起骑士,他更像是个剑客。他和马纳利斯候爵的女儿成婚,先后生下了三个儿子,可家庭却根本留不住他。他热衷于参加各种比武大会,不论规模。他还喜欢暂时抛下自己的贵族身份,到小酒馆里去和佣兵还有吟游诗人打交道,甚至会和他们一起去冒险。” “我父亲有着他自己的追求,他想取得‘剑圣’的头衔,既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他自己。因为北望塔死斗,剑圣苏梅迪拉和拜斯提尔双双殒命,其后这两个剑圣之位便空出了整整六年。为此,我父亲夺取了一个又一个的冠军,为的就是引起剑士公会的注意。当他的第三个儿子,也就是我年纪最小的那个哥哥即将出生之际,他还在洛尔瑟兰为了一个冠军头衔和陷山堡伯爵展开最后的角逐。” “他当时的妻子体弱多病,生育对她造成了很大的负担,在生下第三个孩子后便一病不起,半年后就离开了人世。而在那段时间里,我的父亲,一次都没回到过家族的领地,也一次都没有去见过他的妻子。” “听到这里,大致也能明白我的父亲是个多么缺乏责任心的男人了吧,不过,更令人惊讶的事情还在后面。妻子过世后又过去了半年,我的父亲带着一个平民出身的女人回到了家族,我想你也能猜出来了,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名佣兵。很少会有女人去干佣兵这个行当,但我的母亲却是个例外。在一次冒险中,她与我父亲相识,并坠入爱河。我父亲带她回到家族里的时候,不顾祖父和亲友的反对,和她结了婚,并对所有人宣称,她会成为未来的伯爵夫人。” “迎娶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平民女性并不是没有代价的,我的父亲也向祖父做出了妥协,他留在了家族里学习如何处理领主的事务,如何统治自己的子民,不再继续那浪漫主义者的冒险生活。有很多人说,我的父亲是浪子回头了,可我知道并不是那样。那一年,剑士公会终于想起来填补这两个剑圣头衔的空缺,两枚象征身份的剑圣指环,一枚给了苏梅迪拉的学生,另一枚则给了原本籍籍无名的爱德华·斯坦因梅兹,我的父亲不在其中。所谓的浪子回头,并不是他想起了自己的责任,也不是为爱妥协,而是经历了失败与挫折之后,他向现实低下了头。” “我父母结婚后不到半年,我就出生了。对,你没听错,我也没说错,就是半年。他们结婚的时候我母亲已经怀有身孕,很讽刺对吧?合法的妻子在家里生命垂危的时候,他却已经在另一段恋情里沉沦了。虽然没有人敢当面谈论这件事,但背地里,我总能听到仆人们在议论,说我的父亲是个喜欢沾花惹草的风流骑士,说我的母亲是捡到了财宝的土姑娘,说我,是个幸运的c在最后关头合法化的私生子。” “我也承认,事实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如果前夫人不是那么体弱多病,自然的,我的父母就没办法光明正大地成婚,而我,也就只会是一个得不到父亲姓氏的私生子。” “说到这里,你大概也能明白我那三位兄弟讨厌我的原因了吧?其中的因果关系说来十分残忍,得益于他们的母亲的死,我才获得了贵族的身份,并和他们成了兄弟。换个立场,就连我都忍不住讨厌我自己。” 到这里,德尔塔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可那也并不能怪你,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奥因只是一笑。德尔塔·贝伦不仅在魔法领域很有天赋,头脑也转的很快,是个聪明的家伙,不过啊,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子天真。那种天真并非是单纯和不成熟的表现,而是基于他的善良本性,本能地不愿把事情往恶意的方向上去考虑。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却并不天真。 “看来你也被先入为主的观念影响了啊,德尔塔。”奥因收起了一直以来的轻松,接下来的话对他而言有着沉甸甸的分量:“既然已经说到这里了,那么我就接着讲下去吧。首先,促成了最终结果的原因永远不会只有一个;第二,尽管多数人都相信‘本性难移’这个说法,但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我来问你吧,德尔塔,在你看来,现在的我是个怎么样的人?” “你这么直接的问我还真不好回答,嗯”他稍作思考,说道:“我只说给我的印象吧,你比同龄人要更加成熟一些,还有考虑事情也很全面,很好相处,是个值得结交的人。” 他真的这么想吗?很好相处,对奥因来说这可是个很新鲜的评价,毕竟他过去一直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也算是个小小的喜悦吧,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弧度。 “谢谢你的称赞,但我也要承认,过去的我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以前的我脾气暴躁,缺乏耐性,即便是最微不足道的烦恼也足以令我大发脾气,而我生气的时候,总是会迁怒于他人,哪怕事情本身和他们毫无关系。服侍我的仆人们经常要承受我无谓的怒火,而一旦他们流露出任何的不满,我就会告诉我的父母,让这名仆人卷铺盖走人。那时的我就是最可恶的顽童,是个极度令人讨厌的家伙。” “啊?”德尔塔显得有些难以置信。这似乎是奥因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真正的惊讶。 “不可思议吗?不过让我来为你讲讲当时的情况,大概你就能理解了。我的父亲与前夫人的婚姻是出于家族利益考虑的联姻,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而与我母亲则是相爱后成婚,爱屋及乌,本来险些成为私生子的我,却成了四个儿子之中最受偏爱的一个。在过度的宠爱中成长,又缺少管束,年幼的我自然就养成了那种恶劣的性格。” “关于我父亲偏爱我的理由,其实还有另一点。他是个有些迷信的家伙,相信着血统论,前夫人体弱多病,自然难以生育强壮的后代,而我的母亲是佣兵出身,取得过高阶剑士的头衔,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想到了——剑士与剑士的后代,自然也会是优秀的剑士。再加上,菲林格家族一直以来都在试图培养强大的战士成为家族的继承人,于是连祖父也默许了他对我的偏爱。” 想来真是讽刺,事实上的结果却与拜亚·菲林格的预期恰恰相反,前夫人所生的三个儿子个个都在武技上展露了过人的天赋,唯独奥因,偏偏是个无法习武的废人。当然,这是拜亚·菲林格已经无从知晓的后话了。 “想象一下会在年幼的我身上发生的事情吧。那时的我如果和兄弟们起了冲突,不论对错,父母和长辈总是无条件地袒护着我。父亲的长子比我大七岁,阿达尔比我大四岁,杰洛米则只比我大十一个月,在我倚仗着父母的宠爱任性胡来的年纪,他们也都还没有学会大人的通情达理,对我有所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很快,我就为我的任性妄为付出了代价。”奥因停下脚步,他脸上的表情不似悲伤,倒更像是一种无奈:“六岁那年,我的父亲死了。” “他的死法也很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向举世无双的‘大剑圣’贝尔·贝卡耶斯发起挑战,然后落败身亡。原本,他根本没有向剑圣们挑战的机会,三位剑圣,埃索克·布隆西亚成名已久,当时半只脚已经踏进了棺材,战胜他毫无荣誉可言;克雷格·赛布兰顿继承了老师的指环,但没两年又传给了自己的学生,之后又不知怎的到了一个女人的手上,而挑战女人有违贵族精神;剩下的爱德华倒没有这些顾虑,但他名正言顺地拒绝了我父亲的挑战,因为他曾在比武大会上赢过我父亲,他没有兴趣和手下败将再比试一次。” “直到,贝尔·贝卡耶斯横空出世。你应该也听过他的名号,‘黑龙’欧贝伦塔作乱的时期,传闻他以一己之力摧毁了赤龙帝国在梅加斯山谷建立的龙巢,加速了黑龙王朝的覆亡。同年,他接连挑战了三位剑圣,在决斗中杀死了其中两人,埃索克·布隆西亚不敢应战,放弃了剑圣头衔,主动送上了指环。因为那过于强大的实力,令‘大剑圣’这一名号不胫而走。当时,贝尔·贝卡耶斯的存在是整个剑士公会的噩梦,而我父亲,不仅想要击败他取得‘剑圣’的头衔,更想成为结束这场噩梦的英雄。” 奥因闭上了双眼,仿佛回到了过去灰暗的时光里。“他失败了,而作为陪葬的,是我和母亲的人生。” 德尔塔的神情里还有些不解。那也是自然的,旁人是不可能一下子明白父亲的死对奥因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的父亲在家族里的地位仅次于祖父,因为他是第一继承人,是下一任的岩堡伯爵,他爱着的妻子,他偏爱的儿子,自然也就成为所有人眼中的焦点。我的母亲讲话直白,还带着乡土口音,也不爱打扮,从姿态到举止没一个地方符合她伯爵夫人的身份,可那些封臣的女眷还是会称赞她端庄大方。我也自不用说,每一个大人都夸奖我天资聪慧,说我将来定能成为名扬天下的剑士。在父亲死后,这些人就摘下了虚伪的面具,对那时心怀悲痛的母亲和我,他们根本不屑理睬,甚至连最基本的嘘寒问暖都省去了。” “根据古老相传的继承法,我的长兄,瓦里昂·菲林格成了新的第一继承人。你应该也明白了吗?父亲死后,我和兄长们的地位颠倒了过来。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的祖父开始尽心竭力培养我的长兄,而受到重视的瓦里昂也不忘提携他的两个亲生兄弟。此前因为父亲对我的偏爱,令受到忽视的兄弟三人之间的关系一反常态的和睦。原本在领主世家里,兄弟相争甚至手足相残都是时有发生的事情,但我的哥哥们却恰恰相反,他们之间有着真正血浓于水的亲情。” “恰巧也是那年,在我父亲死后没过去多久,我被负责传授武技的侍卫长认定为体质过于虚弱,无法进行武技修炼。说来,这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了。祖父不再对我抱有任何期望,而我的哥哥们,尤其是年龄相近的杰洛米,更是从不吝惜对我的讽刺和欺凌。年幼时肆意妄为所结下的苦果,从那时起我才品尝到了其中滋味。” “听起来真是充满了苦涩啊。”德尔塔如此感慨道,而除此之外,他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从奥因口中讲述的故事有着实在强烈的现实感,与之相比,任何的安慰和鼓励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我的故事就说到这里吧。”奥因恢复了往常的神态,将前述的所有通通一笑带过,重新迈开了步子:“所以,阿达尔不在对我来说是件好事啊,至少我能稍微喘口气,不用和一个一直都讨厌我的兄弟相处。” 顺着溪流旁的道路一直走,终于看到了宿舍楼的轮廓,德尔塔反倒慢了下来,微笑的同时,神情中也流露着一些复杂的意味。“既然你都讲了你的过去,那我要是不说些什么,就感觉自己好像有些小气了。” “没关系,这些话其实在我心里沉淀了非常长的时间,能像今天这样一口气说出来,也让我感觉舒畅了不少。反倒是要谢谢你,能耐下性子听我讲这么沉闷的往事。” “你该不会不想听吧?”德尔塔斜睨了奥因一眼,眉头微微一皱。 奥因从容一笑,摆出了“请”的手势。 “我的故事很简短啊。我家族的领地在遥远的西方,差不多二十年前,那时我母亲是家族里仅有的继承人,而我的父亲据说是个流浪骑士。我的母亲收留了他,爱上了他,没有成婚就已经怀上了我。说来我们有些同病相怜呢。不过和你的父亲相比,我的父亲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他不仅在母亲怀孕之时抛下了她,还盗走了我们家族的宝物,连夜逃出了领地。直到现在,我的母亲也没有告诉我父亲是谁,但我还是想找到那个男人,然后对着他的脸来上一拳。” “这太不符合身份了,德尔塔,你可是个魔法师。” “比起咒语,当然是拳头比较快了。” 说罢,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听起来他也有着属于他的不幸,不过比较起来,奥因反倒有些羡慕他,至少,他还有家,在不知是数百里或是数千里外的家乡,还有一个期盼着他回家的母亲。 而奥因,早就失去了家。岩堡是他最后的居所,却早已不再是家。 “话说回来,今天要真是要感谢你呢。”德尔塔对他说道。 “嗯?感谢我?” “我在说喝醉的学生那件事,奥因,你是故意让自己涉险的吧?“ “不用把我想得那么高尚吧,德尔塔。”奥因笑道,“说不定我只想自己出风头呢?正巧在宴会上也遇到了让我心动的女孩,我只是顺从了内心,去做了件男孩们都喜欢做的傻事罢了。” “不要用那些肤浅的理由搪塞我了,朋友,我是认真的。” 德尔塔正视着奥因的眼睛。在那黄金色的双瞳之内,奥因看到了诚挚的友善和热情。 “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是不枉此行了。”德尔塔如此说道,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心满意足的惬意。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心怀慰藉地表示感同身受吧,我的朋友。” 德尔塔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从外衣的内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奥因,“因为你那个小小的‘冒险’,让我结识了许许多多的新朋友。收下吧,这是回礼。” 那是一封信。封口处盖着鲜艳的火漆,让奥因想起了祖父为他写的那一封。 “感觉倒像是失而复得了一样。” “这一封可比不上你失去的那一封,不过,多少也能对你有些帮助吧。“ 就着路灯的烛光,奥因看清了信封正面写的文字: 致柯默德炼金工坊,奥修斯··奎因·柯默德阁下亲启 而右下的署名则是——你的朋友,艾达斯·沃克。 背面,火漆上的纹路,清晰地浮现着两条飞龙的图案。毫无疑问,那确实是属于龙魔导师的个人纹章。 “我说,这封信的内容该不会是工作推荐吧?” 德尔塔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似乎是在说:不然呢? 奥因清楚地记得,当自己对瓦德提出的打工赚钱的想法表现出担忧时,德尔塔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没问题的”。那时奥因理所当然地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 那个瞬间,奥因有很多话想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 他什么时候得到的这封信? 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院长又为何会为他写下这封信? ——但面对着神色一如往常的这位好友,最终,他也只能释然一笑:“那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那封信上的火漆早已变得干硬。说是回礼,在奥因先一步离开银厅的十几分钟里,德尔塔还在沐浴着英雄理应享受的荣光,不可能得出空来为奥因准备这封推荐信。而是在那之前,在醉酒青年的闹剧之前,在整个银厅舞会开始之前,这封推荐信早早的就被放在口袋里,只等着一个合适的机会——一个不会伤及奥因自尊心的机会。 所谓值得用一生结交的朋友,大抵就是德尔塔·贝伦这样子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柯默德的炼金工坊 “奥因·菲林格,听起来是个有点耳熟的名字,你和阿达尔·菲林格是什么关系?” 在一间装饰老旧c层架上摆满了玻璃瓶药剂与各式炼金材料的房间里,女子向他发问。 木制的桌椅c架子,眼花缭乱的药草c药石c萃取液,还有玻璃制品,这些就是这间工坊的全部。这里每一件东西都显示出了岁月的痕迹,桌面被湿气腐蚀不再平整,瓶瓶罐罐上多少也有几个磕碰的缺口,满是积累所致的陈旧,但这一切却又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尘不染,得以窥见工坊主人性格的一隅——勤俭节约c物欲淡薄,并且热爱着自已的事业。 “他是我的哥哥。”坐在桌子对面的奥因如实回答。 女子看起来年纪和奥因相当,可她执意要求奥因以“学姐”来称呼她。她有着一头亮眼的蓬松金发和碧色的眸子,五官精致,漂亮得让人几乎移不开眼睛。她穿着宽松的棉布长袍,领口围着毛绒围巾,松垮垮的衣着不仅没有遮掩着她的身材,相反,那堪称丰满的上围勾起了奥因更多的遐想。她的手里正拿着奥因递过来的信件,阅读时,她习惯性地微微前倾了身体,贴着那饱满部位的衣物几乎快要碰到了桌面。奥因的视线忍不住在那上面停留了一下,却不幸地对上了她的目光。 奥因朝她微微一笑,算是表达了对对方曼妙身材的欣赏。 可这位学姐似乎不这么想,她就这么直视着奥因的眼睛,直到连空气中的温度都随之降下去了几分。 她的名字叫莉朵拉,是这间炼金工坊的成员,因为柯默德大师出门远行,她现在暂时代理这间工坊的所有事务。这间工坊里除了她还有两位成员,一位叫皮特,二年级魔法系的学生,奥因走进走进这间工坊里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他,可他对奥因却爱搭不理,只顾着把玩桌上的摆件,摆明了不欢迎他的到来。另一位则不在这里,如果奥因成功得到这份工作,他就会成为第四个人。 “我不喜欢贵族,所以请你先做好心理准备,”莉朵拉十分直白的传达了自己的态度,“这确实是院长的笔迹,我的老师不会拒绝他的请求。” 她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淡,显然对于奥因——这个无法拒绝的新成员,她感到有些不悦。奥因能够理解她的感受,换成是他自己恐怕也会心生不满。 如信封上所写,这里是柯默德炼金工坊,电石区仅有的两座炼金工坊之一。炼金学科不在学院魔法系的授课范围之类,所以对炼金术有兴趣的学生除了自力学习,最好的途径就是来炼金工坊里做学徒。 奥因的老师布莱尔有着研究炼金术的爱好,从他那里奥因也学到了一些炼金术的基本知识,但并未有过深入研究。说实话,他对成为炼金术师不感兴趣,之所以会来这间工坊,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德尔塔的好意难以推却。 在绿河城的两年,奥因没有虚度光阴,他也学到了一些生财的门路,只不过那些往事可不够光彩,他不愿开口提及,所以当时就顺口跟着瓦德的建议说了下去,没想到德尔塔却比他本人还要重视这件事情。 奥因虽然对成为炼金术师不感兴趣,但对炼金术却有一些自己的打算,这也是他选择来这间工坊的另一个原因。他心中有一个设想,一个和炼金术有关的设想,这个设想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在他的脑海里生根发芽,只是一直苦于身边没有炼金术师能为他答疑解惑。 而眼下正是个机会,德尔塔给他的推荐信帮他省去了不少中间环节,节约了时间。虽然他也因此调整了最早的计划,被迫把一些安排提前了,不过总的来说也不是坏事。 “我有相应的准备,不过”奥因刻意让自己表现出了一些惊讶,“光是凭这封信,你就愿意录用我了吗?” 莉朵拉一边将信纸重新折起,一边眉头微蹙道:“不然呢?” “一般来说,不是要先做个简单的测试吗?万一我是个分不清石鳞粉和穴兽之尘c连绿酸浆和毒蜥唾液都会拿错的笨蛋,岂不是会很糟糕吗?” 莉朵拉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致,说道:“看来你也不完全是个笨蛋嘛。” 听她的说法,似乎是把奥因当成了对炼金术一无所知c完全靠着关系进来的家伙。虽然事实上,靠着关系进来这一点倒是完全没错 “呃这句话再怎么说也有些失礼了吧,学姐。” “哦,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吧。”莉朵拉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让人根本感觉不到其中有哪怕任何一点点的歉意。 “扯平?”接着他就被这位学姐轻轻瞪了一眼,被迫接受了对方那不讲道理的说法,“好吧。” “看来你似乎接触过炼金术,能告诉我你大概掌握了什么吗?” “一点点,只能算基础中的基础。比如说,我能够分辨现在摆放在架子上的那些材料的品类,对研磨c调和c烧制这些基本技巧也算拿手。作为炼金术师的助手,我想我能够胜任。” “你还是个取得了头衔的魔法师,对吗?” “对,去年刚刚拿到了徽章,现在还只是一级初阶法师。” 仿照着剑士公会的标准,法师公会也制定几乎一模一样的等级制度。从最低的一级逐级往上,公会将魔法师划分为了九个等级,并将一二三级统称为初阶魔法师,四五六级为中阶魔法师,七八九级为高阶魔法师。而身为一级魔法师的奥因,仅仅只能算是一个初入法师世界的新人。 放到外面的世界,取得法师头衔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但在白剑学院里,法师徽章只是“合格”的最低标准,距离“优秀”还相去甚远。 “那你学了多久呢?”莉朵拉随口一问。 这似乎是个每次都绕不过去的问题,但奥因依然诚实道:“十年,我从八岁就开始学习魔法了。” 他听见从背后传来的皮特的笑声,甚至毫无一点收敛的意味。莉朵拉看了皮特一眼,后者连忙掩饰道:“哦,别误会,我是说这件从集市上买来的雕像真有趣。”他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物件,装作兴致盎然。 莉朵拉也不去和他计较。奥因本人反倒不怎么讨厌来自皮特的嘲笑,托他的福,原本态度冷淡的学姐口气也柔和了许多。 “为什么不干脆放弃魔法呢?你应该也清楚自己缺少天赋吧。” “我知道,可我也有着我自己的追求。” “比如?” “我想掌握更加强大的力量,比如,成为大魔导师或是法师领主。” 这次,皮特直接不顾形象地放声大笑,直到莉朵拉无法忍受叫了他的名字,他才勉强收住了笑声。这时工坊的门被推开了,门口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说来奇怪,明明应该是不认识的人,奥因却觉得那声音有些熟悉。 “没什么,你别搭理他就好了。话说回来,这才过了没几天吧,你就安然无恙地回工坊来了,看起来好像也受什么处分嘛。”莉朵拉对门口的少女说道。 “啊呀学姐,你可不要再提起禁闭的事情,那日子一点儿我都不愿想起来。”少女的声音里透着怨气。 “那,是法理会格外开恩了吗?没想到那群老家伙意外的喜欢你呢。” “怎么可能呢?他们只商议了两分钟就给我判了半个月的禁闭,能提早出来还是因为因为那个家伙。那个家伙虽然有时令人讨厌,但也算有些男子汉气概,他把过错都揽了下来,最后学生会只让我停课两周,在宿舍反省。” 奥因转过头来。那是一位枣红色头发的少女,容貌清丽,那长长的下睫毛让奥因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这时他才想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位少女,就在报名入学的那一天,那一出闹剧他还历历在目,他记得她的名字应该是叫—— “梅丽,你也多少学到一些教训吧。要知道这次是那位代理会长替你压了下来,如果按照流程上报法师公会,至少学院你是不可能待下去了。” “我知道了。”少女的话里透着不耐,像是随口敷衍唠叨母亲的叛逆期的少女。或者说,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因为看起来她至多也不过十六岁。 不知道她是否还记得我?奥因这样思索着。毕竟自己也是那场闹剧的受害者之一,衣物的破损暂且不论,那封可与五年学费画上等号的推荐信毫无疑问是在这位少女的法术下灰飞烟灭的。当然,她应该不知道推荐信的事,奥因自己也只当作笑话和德尔塔讲过。不过,那时他和倒霉的格罗塞格一起倒在地上的样子,她应该没理由会忘记吧? 奥因早已和马多克斯说过不会追究她的责任,因为那有违贵族精神。所以,对于那时发生的事情,奥因自是不打算重提。于是,他也只是朝她微微一笑,就算是打了招呼。 不过意外的是,梅丽却没有任何一点想跟他打招呼的意思,她用着可以说毫无感情的眼神扫了奥因一眼,然后就到了皮特那边。 她是完全不记得我了吗? 奥因倒不是不能理解,她可能被当时的场面吓坏了,没有记得奥因也是情理之中。奥因并不介意这点,他有些介意的只是—— 只是少女的那种冷淡也太伤人了一些吧!就算素未谋面,毫不留情地无视他人的好意也实在有些过分了吧? 奥因感觉到自己以往积累的对自己形象的评估正在彻底崩塌。经历了银厅的舞会,他意识到自己的相貌可能并不算出众,大概只是平均水平。而如果再加上这一回的境况,那似乎也说明了不只是外貌,他可能在气质或者其他的某些方面还有所欠缺 很快,背后又传来的皮特和梅丽的笑声,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谈论着什么。奥因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他来到这间工坊可不是为了和女孩子搭讪,他还有着自己的目的。 “薪水是每个月四枚通用金币,还有你的工作内容可不止是做帮手,你必须要趁着这段时间学习炼金术。从这所炼金工坊里走出去的人必须是炼金术师,这是老师定下的规矩。” 奥因点头,表示愿意接受。进展已经比他预想中的要顺利多了,原本他并没有对这封推荐信抱有太高的期待,但学姐意外的十分重视它。此外,虽然相处时间不长,至少他也赢得了学姐的尊重——不知怎么的,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学姐一脸不屑说着“笨蛋”时的样子,只得订正一下,应该是最低限度的尊重。 言归正传,今天的遭遇还算是十分幸运的。这位学姐不仅外貌美丽动人,也兼具有知性的思考方式,这在年轻女性,尤其是刚刚脱离了少女这一印象的年纪里,是十分罕见的。知性意味着高效率的交流,而那正是奥因所需要的。 “说起来,学姐你有没有听说过恶龙花这种药材呢?”奥因向后靠在椅子背上,像是突发奇想一般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此时工坊的另一边,皮特正说得兴起,梅丽虽然兴致缺缺,却也跟着附和了几句,他们好像都没有注意到奥因这边在说些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恶龙之花 莉朵拉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没头没脑,但既然和炼金术有关,她还是以认真的态度为奥因做了解答:“当然知道,不过一般来说,我会把它分类到‘毒药’类别去,因为药材即便存在毒性,使用得当的话也能发挥出对人有益的功效,不过恶龙花这种东西则完全不同,它是彻头彻尾的毒药,对身体不会有任何益处。” “看到也难不倒学姐啊,居然连这种偏门的材料都了解得十分清楚。” “确实有些偏门。就算作为毒药来讲,恶龙花也不过是一种残次品,它对人有害,可却并不致命,就算长期摄入也无法致人于死地。它的功效,说到底也只是对肌肉组织造成一些创伤,让人短暂的失去行动能力。就算有人不小心误食了它,也不用慌张,安心静养几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那么,如果有人长期地摄入恶龙花的毒素呢?”奥因接着问道。 “一般来说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吧?恶龙花虽然算不上名贵的材料,但也是十分稀少的罕见品,不是谁都能弄到的,更别说长期服用了,那需要的可不止一朵两朵了。”虽是一个接一个的奇怪问题,莉朵拉仍是本着自己的理解将话题继续了下去。 “确实啊,一般来说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我只是说如果,如果发生了呢?” “如果的话书本里没有先例,在没有进行实验之前,我也没办法断言会发生什么。”她用纤长的手指托住了一侧脸颊,似乎是陷入了思索当中。 她沉思时的样子也十分动人。奥因一边欣赏着那美丽的姿容,一边想着手头上要是再有一杯红茶,那就是最美妙的时光了。 很快莉朵拉就得出了初步的结论:“如果只是以药理性为基础进行推想的话,应该不会产生不可逆转的负面影响,人类的内在结构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很多,或许可能要花费很长的时间,但人的自愈力最终肯定能够战胜这种毒素。” “那么,请容许我再做一个假设,”奥因的语速仍然不急不缓,就好像,那即将出口的话语和他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摄入那些毒素的,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六岁男孩呢?” “奥因,你该不会是想说”学姐又轻轻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看来莉朵拉学姐也意识到了什么,不过由于那个设想太过缺乏合理性,她没办法让自己接受。 奥因的声音依旧沉稳如常:“我没有任何特别的意思,学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如果摄入毒素的只是个六岁的孩子,那么恐怕不,我可以肯定的说,恶龙花之毒将会影响这个孩子的一生。就算随着年龄的增长和自愈能力的完善,这个孩子最后战胜了毒素的侵害,可那也意味着在那之前,这个孩子的肌肉组织将得不到正常的生长,即便到了成年以后,他的体能也会逊于常人” “更不用说成为一名战士,那根本是痴心妄想,对吧?”奥因接着学姐的话说了下去,就好像,这一切在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他称赞道:“学姐你果然很厉害,连这种冷僻药材的药理性也了如指掌。” “为什么你要问这个问题呢?”莉朵拉明确地察觉到了奥因这几个问题里的诱导性,“除了炼金术师,一般的魔法师根本不会知道恶龙花这种材料,更别说了解它的功用” “再帮我解答最后一个疑惑吧,莉朵拉学姐,就一个,之后我就回答你的问题。”奥因显得无比认真,“我想知道,如果真的存在那样一个孩子,他现在已经长大成人,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的体能恢复到他本应可以达到的水平。或者更直白一些,有没有具备那种功效的药剂?” 莉朵拉陷入了思考,接着她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始了推论:“根本不会有人把恶龙花当成毒药来使用,理所当然的,也不会有人去研究它的解药。况且,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孩子,长大后的他身体里也早已没有了毒素,他需要的不是解除恶龙花的毒性,而是弥补因为恶龙花毒失去的最为重要的身体成长期。所以,他需要的是能够增强体能的药剂不,药剂的话只能起到短时间的强化效果,他需要的应该是更加强大c能从根本上扭转这一状态的东西。药剂只是一种形式,一件外衣,真正关键的是那样东西,那种能够构成核心的c有着魔法般功效的药材” “我也为得到这个答案花费了许多时间,学姐。”他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我可不喜欢事先已经准备好了答案的问题。”莉朵拉似乎有些生气,干脆扭过头去不再看着奥因的眼睛,她此时的不悦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很抱歉我绕了很大一个圈子,希望你能理解,这并不是个一句话就能说清楚的问题,为了得到准确的回答,我不得不逐一说明以上这些前提。”奥因微微俯身,做了一个致歉的动作,接着轻声道:“有一种名叫‘黄金狮王心’的溶洞结晶体,我听说,它有着激发战士潜能c令老化的肉体重新恢复活力的神奇功效。” “所以你只是想知道,它是否会有效果,对吗?”她是个富有知性的人,只需给出有说服力的理由,就能打消她先前的不满。 奥因点了点头。 “在漫长的炼金术的历史上也没有过这种先例,不过如果条件允许,我认为有一试的价值。不过说到黄金狮王心,那是历经千年的岁月才诞生小小一粒的天材地宝,就算是对行情不太了解的我也知道,那东西不会在一般的市集里出现,而且不用我说,你也能想象得出那东西价格不菲。如果你真有那个想法的话,那么最少也要准备四位数的金币才行。” “谢谢你,莉朵拉学姐,我已经完全了解了。”奥因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 “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吗?我有点看不透你了。”莉朵拉忍不住重新打量了奥因,像是要颠覆刚才的所有印象,对他做一个全新的评价。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掌握更加强大的力量。我当然知道自己天赋平庸,甚至远远低于一般水平,如果不是出生在优渥的家庭里,根本不会有魔法师愿意收我做学生。所以我只能提早做些别的打算,一条路走不通的话,那么就不得不考虑另一条路了。如果上天注定我不能成为大魔导师或是法师领主,那不如就在武技方面做下努力,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剑圣呢。” 听完这番话,莉朵拉学姐显然有些错愕,看着她那可爱的讶异神情,奥因预感到“笨蛋”c“白痴”之类的词语即将从她的嘴里脱口而出,不禁莞尔一笑。 莉朵拉已经有些弄不明白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随口说些胡话敷衍自己,她仍有些困惑,继续问道:“你想说你就那个可怜的六岁男孩?不,不可能,你说的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为什么不可能呢?学姐,我有三位兄弟,最年长的在帝国都城任职军官,次之的阿达尔,如你所知也是一位优秀的剑士,还有一位只比我大十一个月的,他的天赋也不下于另外两位,只余下了我,对吗?偏偏只有我,成了一个不入流的魔法师。” “可你是阿达尔·菲林格的弟弟,是个贵族,谁有胆量去谋害一个贵族呢?” “我一直认为戏剧是历史的缩影。在罗德斯·瓦尔写下的那些剧本里,贵族们或是亡于叔父的阴谋,或是死于妻子的毒药,或是为了一文不值的荣誉在决斗中自相残杀,或是被自己最信赖的至交送上绞刑台,令人讽刺的是,那些暗地里的加害者每一位都是他们最亲近的人。” “但是,我还是无法理解,如果有人想要加害于你,并且也有着下毒的机会,又为什么要选用这种毒药呢?苍白蛇信c毒蛾之尘c黑松水,多的是能够致人于死地的剧毒药,如果是出于恶意的加害,怎么想都轮不到用恶龙花” “并非所有的加害都是出于恶意,学姐。”奥因的笑容里带着些许怅然,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过去的事情就说到这里吧。我很感激你的解答,现在我找到了方向。接下来就请给我下达指示吧,分拣材料或是调制药剂都可以,我已经准备好了。” 莉朵拉一时间沉默了,大概她的大脑里还有些混乱吧。不论是奥因所说的那个他过去的秘密,还是他愿意把秘密分享给初次见面的她的这个举动,都让莉朵拉感到难以置信。 她有理由怀疑,奥因从未奢望过没有条件的信赖。他知道,没有一蹴而就的好事,能解答她疑惑的只有伴随时间积累起来的信任,而不是添油加醋的解释。奥因相信着这一点。 因为至少,他没有说过任何谎言。 不论多么的难以置信,那都是奥因必须坦然面对的往事。 他深切地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父亲的死讯只是一个开始,一个信号,在那之后,他生命中的一切都颠倒了过来。美满的家庭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他也不再是长辈眼中的焦点,年幼的自己难以承受那种落差,变得孤僻而且偏执,并且渐渐萌生了一个想法——想要修炼武技,想要变强,想要成为比父亲更强大的剑士,然后为父报仇c证明自己。 可是紧接着,他就被剥夺了践行那个想法的权利。 未作多想,他就喝下了那杯茶——用恶龙花泡的茶,那飘浮着紫色花瓣c散发清香的毒药。他只是一个年仅六岁的男孩,根本想象不到大人们的那些复杂想法。 那是他无法忘却的痛苦。 如同被蝎子和蚂蚁爬满全身,不断咬噬和撕扯每一寸肌肉的痛苦。想要挣扎,全身上下却提不起任何的力气,想要叫喊,喉咙痛得根本发不出去声音。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任由软弱的泪水从眼眶里滑出来,无声地哭泣着,承受着那蔓延到身体每一处角落的剧烈疼痛。 而且,不止一次。 他被逼迫着日复一日饮下那毒茶,直到那天,他连木剑也无法举起的那天,侍卫长告诉了祖父,他注定无法成为战士,不论往后他付出多少努力,就凭这副脆弱的身躯,他永远也别想跨过哪怕是最低的一级战士的门槛。 流言蜚语总是比跑得比马儿更快。那天过后,似乎全世界都知道了他不能习武这回事。讥讽,嗤笑,冷漠的眼神,还有指指点点,他的生活里再也摆脱不了这些东西。 想来也是可笑,剑士与剑士的孩子偏偏当不了剑士,渴望着用武技来证明自己的人,最终却走上了修行魔法的道路。 这个可悲的笑话,成了他人生故事的开端。 直到今天,为了学会这份简单的平静和从容,为了不再懦弱的哭泣和盲目的怨愤,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又被迫承受了多少呢? 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段灰暗而痛苦的往事教会了他一个简单的道理。 要么学会隐忍,要么变得强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挑衅 时间推移,到了三月,一直被清冷光景笼罩的灰雾山终于迎来一些不一样的颜色。草木开始生根发芽,为住民们的视野里贡献富有生机的绿色。鸟兽们也恢复了活动,每隔上一阵,就能听到那些翅膀振动的声音,仿佛在告诉人们,春天即将临近。 白剑学院里就更加热闹了。学生们开始更多地走出房屋,而曲水长街的商家们也早就等待着这个时间,他们用着各种各样的名目开展活动,明明还没有到初种之日,长街上却热闹得像是在举办庆典。 在那些纷繁的活动,其中就有一个让奥因印象很深的,或者准确的说,是一场比武大会。 仅限第一年入学的新生参加的比武大会,名叫“斗角大会”。 如默克曾说的那样,年轻的山羊们抵角相斗,为的就是‘崭露头角’。许多初来白剑学院的新人,都热诚地期待着这场比赛。他们或是想看看谁才是这一年最强的新生,或是想参与其中,扬名立万,一举斩获丰厚的奖励和众人的追捧。 距离这场“斗角大会”正式开幕还有一周的时间,今天已经是选手报名的最后一天了。 德尔塔想要参加,就如同他一开始说的那样。默克还在期待着德尔塔兑现比赛后请客的诺言,当奥因把银厅里德尔塔展露技艺的情形告诉宿舍里的几人时,已经没有人怀疑德尔塔会取得这场比赛的最终胜利,当然,也包括奥因。 这回德尔塔拉上了奥因,不过奥因可不打算报名,他只是陪着这位朋友走了一趟。 办妥了简单的手续,德尔塔就对奥因说道:“我们去那家叫做‘甜美依人’的茶餐厅吧,那里的莓派很好吃,还有几个朋友也等着我们一起去。” 德尔塔的好意奥因还是能够领会的。虽然他说的十分轻巧,但奥因知道,实际上自己并不在邀请之列,那些“朋友们”邀请的人只有德尔塔。为了照顾奥因的感受,德尔塔才试图用轻松的说法蒙混过关,反正只要一起去了,他总有办法让朋友们接受奥因这个新面孔。谁叫他就是这样一个充满魅力的人呢? “我就不了吧,工坊那边还留了些作业给我。你也知道,为了应付那位漂亮学姐的各种奇怪问题,我可是干脆地推掉了大半的课程,开始潜心研究炼金术。加上宿舍里的几位还都是战士,现在连我自己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哪个系的学生了。” 听了奥因的话,德尔塔微微皱眉,想再说些什么,奥因拍了拍他肩膀,“你就快去吧,朋友们等着你呢。” “好吧,”德尔塔也只能接受了。 奥因说得这些倒也不是谎言,莉朵拉学姐是个出色而且严苛的炼金术老师。不知是不是错觉,奥因总觉得学姐对待自己要比对皮特和梅丽严格多了。更加刁钻的问题,更多更繁重的作业,这些都迫使奥因不得不花费大量时间,于是他只能选择推掉了学院的课程。 在白剑学院,推掉课程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每个的学生的基础不同,而老师则只会选择按部就班的教育方式,从零开始教导魔法系的学生。所以,对奥因这样已经取得了正式头衔的学生来说,一年级的课程可以说只是在巩固以往所学,等到二年级三年级以后,他才能真正学到些原本没有接触过的知识。 当然,莉朵拉的严格也十分有成效,奥因能感觉到自己正在以飞快的速度接近着炼金术师的头衔。虽然,他原本并没有想过一定要得到它。 两人分开后,奥因沿着一条比较安静的林中小道向宿舍方向走去。 走到了道路的一半,奥因发觉在前面树的影子里有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男人,虽然身形被影子遮住,但奥因还是能够分辨出来那里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而且那个男人似乎也没有躲躲藏藏的意思,在奥因注意到他的同时,他也开了口,用着刻意拉长了的语调。 “你好啊,久仰大名,菲林格家的小少爷。” 被人这般阴阳怪气的称呼,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心生怒气。奥因镇定如常,他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不是什么少爷。请问你是?” “我啊,说来我们应该还是第一次见面吧?”他从背光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一边摸了摸还有些胡茬的下巴,一边极不友善地微笑着。 奥因并不认得他是谁。眼前的这人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银灰色的短发,如迪斯和默克一般的魁梧,但容貌却令奥因感到陌生。他身形挺拔,即便是随意站着,也会让人觉得他正蓄势待发,如同一只藏起了爪牙的猛兽。奥因的直觉告诉自己,他绝对是一名战士,准确的说应该是战士系的高年级学生。 “我想应该也是。我叫奥因·菲林格,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奥因重新问了一遍。 他道出了自己的全名,为的就是引得对方也说出自己的姓氏。既然对方用“菲林格家的小少爷”来称呼奥因,那么就说明比起“阿达尔的弟弟”这个身份,他更加在意的是奥因的家族,于是反过来想,对方很有可能也是帝国的贵族出身,如果能套出他的姓氏,自然的就能知道他出身何处。 “我么,我可是你们家族的老朋友。” 他轻巧地避开了问题,然后不紧不慢地向着奥因走近。 奥因没有后退,甚至朝着对方走近了两步,“对别人的问题避而不答可是很不礼貌的,又或者是,你的姓氏令你感到耻辱了吗?” 主动挑衅并不是奥因的作风,可从一直不肯报上姓名这一点来看,对方显然不是怀着善意而来。如果冲突是不可避免的,那么奥因至少想要拿到一点主动权。 “看起来你底气十足嘛,小少爷。”那人的声音里已经听得出明显的怒气。 奥因不再理睬,对于不打算报上姓名的人他说再多也没用,他顺着道路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却没想那人拦在了他面前。 “挑衅后一走了之可不太好吧。” “如果你觉得被挑衅的话,那我道歉,”奥因欠了欠身子,接着说道,“我想我们也是合不来的个性,不如就让我过去,不要再耽误彼此的时间。” 那人冷笑了一声,侧过身体给奥因让开了路。然而就在奥因从他面前经过的时候,他忽然抓住了奥因的手腕扭到背后。他动作迅速,力气也不小,奥因根本无法挣脱。 “很有礼貌啊,少爷,可我还没说‘我接受‘呢。” 那人的手使上力气,把奥因的手臂扭成了极不自然的形状。 手腕和肩膀的两处关节都传来了痛感,如果他继续下去,奥因的整个肩膀都将脱臼。那人似乎也把握着分寸,在即将发生脱臼的前一秒松了手,不过他也没安什么好心,接着就是抬起一脚揣在了奥因的背上,力道极大,让奥因直接撞在了两米开外的一颗松树上。 “这样才算是道歉,懂了吗?” 奥因从地上爬了起来,右臂还残留着痛感,他用左手摸了摸额头,不出所料地看到了手指上的血色。万幸只是破了点皮,他判断着伤势,刚才是他的额头直接撞到了树上,血是从皮下渗出来,他还没晕头转向,应该并不严重。 奥因最不喜欢与之打交道的就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莽夫。初步判断,对方身为战士的能力应该至少达到了中阶。不论怎么想,正面和对方交手奥因肯定毫无胜算,而且还有一个奥因不得不考虑的因素。 梅丽的事情已经是一个先例了。普罗多斯公约限定了魔法师可以施放法术的几种情形,然而不论哪一种情形,都不能将活人作为法术的目标。除非事先和对方订下生死契约,或者有明确的证据证明,魔法师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必须施放法术才能保护自己,比如—— 奥因看了看手上的血迹。 ——眼下这种情形。 一点点的皮肉之苦完全在奥因的预料之中,对方来者不善,而奥因只是个身体孱弱的魔法师,这几乎是必然发生的结果。他也知道,这一点点的小伤对他接下来的行动来说十分必要。 奥因清楚自己的实力,一级初阶火系魔法师,法师公会给出的评定公正而且客观。但是,他还清楚两件事情,第一,在战斗中取胜的并不总是实力更强的那一方;第二,不论是中阶战士还是高阶战士,在火焰的面前,都是平等的血肉之躯。 那人走上来抓住了奥因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如果你想让我原谅你,不如跪下来求我,怎么样?那样或许我就会大发慈悲,放你回去。”那人露出得意的笑容,享受着欺凌弱小带给他的满足感。 这是最佳的距离了。 默不作声的奥因已经做好了吟唱的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魔导师的邀请 “住手。” 那是个十分沉稳的声音。不是来自奥因,也不是来自正抓着奥因领口的那个人,而是两者之外的第三人。那个声音是从奥因来时的方向传来,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来人是一个莫约二十八九岁的男性青年,身穿着白底红边的法师长袍,步伐稳健,像是一位在自家庭院里散步的庄园主,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气定神闲。 奥因注意到在那件法袍的肩上纹有秘术塔的七角星图案,这个图案在学院东侧的秘法区可以说随处可见,那毫无疑问的,意味着来人是秘术塔组织的成员之一。 此外,来人的胸口上还佩戴着一枚金质的八瓣叶片的法师徽章,那黄金的边缘在斜照的夕阳下熠熠生辉。八瓣叶片,在法师公会定下的制度里对应着八级高阶魔法师的身份。这意味着奥因眼前的这位青年,正无比接近法师公会设立的那个框架的顶点——九级魔法师。 当然,在九级之上,在高阶之上,还有着突破了框架,连法师公会都无法明确给出界定的那个阶层,只属于龙魔导师艾达斯·沃克那类世间顶级强者的阶层——超阶。不过,这位来人虽还不及那个高度,可他看起来也至多不过三十岁,有朝一日达到那个阶层也并非是不可想象的。 “学院内不允许私斗,所以,能为我解释一下你们现在在做什么吗?” 来人语气悠哉,好像对一切都并不在乎。 抓住奥因领口的那人对来人身份的认识或许不及奥因那么清晰,可他也分辨得出对方是秘术塔的成员,稍作权衡之后他便松开了手,哼了一声,小声说道:“算你小子运气好,这次就放过你了。” 奥因知道和那人撕破脸皮对自己并没有好处,为了意气之争而耗费精力并不是他的行事风格,于是拍打了下身上的灰尘,对来人说道:“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我们之间并没有发生冲突。” 来人似乎并不在意奥因的回答,只是微笑地看着两人。 那人瞥了奥因一眼,那得意的样子像是在说“算你识相”。接着他转身就要离开,奥因却叫住了他。 “怎么?还是不打算告诉我名字吗?难道真是如我所说,你为你的家族和姓氏感到羞耻了吗?” 那人恶狠狠地转过来,脸上尽是怒气,而奥因则面带微笑,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一位秘术塔的成员可还在一旁看着呢,奥因知道,那人没办法再对他动手了。哪怕是狐假虎威也罢,奥因不想放过问出他姓名这个机会。 “鲁诺·罗兰卡,好好记着吧,下次你就不会这么走运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鲁诺这个名字奥因没有听过,但罗兰卡家族的名号他还是知道的。在帝国那是和菲林格家族齐名的名门望族,而且,两个家族之间的关系素来不好。奥因记得长兄瓦里昂在帝都的职位还是从罗兰卡家族的嫡长子那里抢来的,所以他也能够理解鲁诺对于菲林格这个姓氏的敌意。 但是理解归理解,不由分说就使用暴力仍是莽夫之举。这位罗兰卡家族的子弟或许在武技上有些天赋,可头脑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蛋。 那位有着高阶魔法师身份的青年走到奥因身边,轻声问道:“没事吧?” “谢谢您的关心,没什么大碍,只是擦破了点儿皮。”奥因转了转右手的手腕和肩膀,一切正常,除了额头的伤口和衣服上的尘土,其他都和往常一样。 “其实我都看到了,是他先对你动手的吧?” “呃?”对于这位高阶魔法师的发问,奥因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回答道:“没错,确实是那样的。” “那么,你想过还手吗?” “没有,我没想过。” 一时之间,奥因也揣测不出这位高阶魔法师的意图。但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这一点,不论他的理由多么充分,对人施法仍是魔法师们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区。 那位青年拍了拍手,像是在为奥因的回答而鼓掌,他说道:“很好,非常好。” 奥因则感到不解,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话可说。 “很奇怪我对你的赞美吗?不要怀疑,那是发自真心的,”青年微微一笑,他把视线转向奥因的双手,道,“我没看错的话,刚才你正打算用手指画出魔纹,用以替代咒语咏唱的其中几个音节,对吗?” 奥因不敢轻易回答,因为青年所说却是事实。 “不用惊慌,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情。况且同为魔法师,你也看得出我的身份,身为秘术塔的魔导师,我犯不着为了这么件小事和你纠缠,你说对吗?” 他点了点头,认可了对方的说法,话虽如此,他依然保持着谨慎,不敢多言。 秘术塔的魔导师。按理说,以八级高阶法师的实力显然有担任魔导师的资格,但这一点得到证实后还是让奥因感到了震惊,毕竟不论怎么看,眼前之人都是那么的年轻。 “我得承认,我对你很有兴趣,年轻人。你冷静,沉着,一直保持着谨慎和小心,这是许多年轻人都缺少的品质,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这些品质并未消磨你那可贵的勇气,面对强大的对手时,你仍然没有选择坐以待毙。” 奥因很少能听到别人对他的赞美,况且说出赞美之词的还是一位高阶魔法师,他可没办法再装作一脸平静的样子了。 “您过奖了,”奥因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初阶魔法师,评级也不过是一级,根本不值得您的那些赞美。” 青年不打算纠结于奥因的谦词,而是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戴蒙,是秘术塔的魔导师,而且和你一样,我也是火焰魔法的使用者。” “奥因·菲林格。”他平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戴蒙背负双手,淡淡一笑:“说来不怕你笑话,刚才那情景,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十几岁时的自己。不用感到意外,我也曾因为实力弱小而遭人欺辱。那时的我甚至还不及现在的你,不仅没有取得魔法师的头衔,还连一次像样的施法都做不到。” 看了看奥因那难以置信的神情,戴蒙继续说道:“不用奇怪,我也不是什么魔法天才,取得今天这样的成就,靠的可不是什么天赋,而是努力,以及一些小小的窍门,或者说是特殊的方法。” 方法?什么方法? 只要是魔法师,都不可能不去在意魔导师戴蒙提到的这个词语。奥因的脑海里更是一下子闪过了无数的念头。 从连一次施法都做不到的学徒,到八级高阶魔法师,甚至位列秘术塔的七位魔导师之一,方法?到底是什么方法? 如果不是理性仍牢牢地主导着奥因的心智,他甚至立刻就想要问出那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方法? “我知道你的疑惑,”戴蒙那双狭长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人的想法,“不过那是不能轻易说出的魔法师的秘密,我想你也是懂的吧?” 奥因自然懂得戴蒙的意思,且不论对方的身份高过他多少,即使双方可以平起平坐,魔法师也不该过问彼此的秘密,这是古老相传的礼节。 不过,戴蒙所说的那个“不能轻易说出”,反倒像是一种暗示,暗示着奥因,如果是在某种不是那么“轻易”的前提下,他是可以说出口的。奥因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不断地思考其中可能的含义。 当然,表面上他也不能失了礼节,连忙说道:“请您放心,尊敬的魔导师阁下,我并没有那个意思。我真心地想要感谢您,如果不是您的出现,恐怕我的身上又要多几个伤口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正巧路过而已。倒不如我也有些意外,能够碰到你这样一个有趣的年轻人,让我像是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戴蒙的语气让人感到十分亲切,他甚至还伸出手替奥因拍打了下肩上的尘土,“有空的话不如就来我的工房里坐一坐如何?我们也可以交流一下心得,毕竟你我都是火系魔法的使用者。” 面对出人意料的邀请,奥因显得有些惊喜,甚至感到难以置信,“这真的不会耽误到您的研究和冥想吗?” “当然不会,我随时欢迎。” 奥因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一扇门,或者说一座阶梯,他很意外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 不过,换作别的年轻法师或学徒,恐怕也都会这么想:这将是个机会,一个让自己平步青云的机会。受到一位魔导师的赏识,并被邀请参观他的魔法工房,那么接下来呢?如果能进一步的得到他的认可,是不是就意味有可能成为他的弟子呢?秘术塔魔导师的弟子,那不就相当于已经成为了秘术塔的一员了吗? 这实在是个美妙的想象。 那可是不到三十岁的八级高阶魔法师,如果他肯传授一些东西,必定能使奥因获益匪浅。更何况他还提到了‘那个方法’,想象一下吧,从学徒到秘术塔的魔导师,仅仅十年,这种成长的速度堪称是飞跃,脱离了常识的c疯狂的飞跃。 不,不需要十年,不需要那么快,我只要他一半的速度,不,我甚至可以不要什么速度,我只想要那个可能性。我希望的只是有人告诉我,我有机会能够达到高阶,哪怕那代价是要我付出穷尽一生的努力。 “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戴蒙不经意地问道,“这条路是连通着黑角商会的,让我猜一下,你是不是报名参加那个新生的比赛了,我记得是叫什么来着” “斗角大会。”奥因接道。他努力让自己摆脱了那些想象,现实是幻想的死敌,不想失望别抱太多的期望。 “对,对。那个比赛你报名了吧?” 奥因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道:“我会参加那个比赛的。” “我喜欢你这样有志气的年轻人,就让我提前预祝你旗开得胜吧。”说着他又拍了拍奥因的肩膀,道:“那我先走了,天色不早,回去宿舍的路上记得小心,明天我会在工房里等你的。” 奥因也连忙点头,与这位亲切和善的魔导师道别。 戴蒙沿着与奥因相反的方向离开了。直到那脚步声远去,奥因才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实话,他的大脑里现在还有些混乱,刚刚的十几分钟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觉得自己需要花点时间来理理。 鲁诺的蓄意挑衅,意味着他在这所学院多了一个敌人,不过现在看来,这已经不能算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戴蒙,那位年轻的魔导师主动向他表示了友好,奥因觉得那是非常好的机会,一个能够改变他现在境况的机会。 只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还不那么明朗。 望着渐渐暗淡了下来的清冷天空,奥因淡淡一笑。 他调转方向,不是朝着宿舍,而是向着黑角商会迈步走去。 就如同刚才他对戴蒙说的那样,他会参加那个比赛的。 他知道,今夜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 ps:接下来就到了本书的第一个小高潮,前文里主角奥因存在感稀薄如同配角,但稍后四章就会为你们诠释他的强大之处,我是写爽文的不骗你们。 算下来铺垫阶段近6字,近一半小时的阅读体验,特此感谢所有坚持看到这里的朋友,希望之后的展开不会让你们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一次交易(上) 深吸一口气后,奥因叩了叩那扇门。 这里是秘术之塔,一个令无数法师们敬仰与憧憬的地方。 应了魔导师戴蒙的邀请,在第二天的下午,奥因如约来到学院东侧的这座最高的塔。那也是奥因见过的最高的建筑,比岩堡的主堡还要更加高耸。秘术之塔共有十层,传闻在四层以上每一层都住着一位强大的魔导师,邀请了他的戴蒙便在其列。 毫无疑问,这里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具有法师气息的地方。 秘术之塔是少见的没有棱角的塔,塔身全由曲面所构成,给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致感。它的每一层都呈现了一个完美的圆形,自下而上逐层收缩,形如椎体。塔的外壁由灰蓝和灰白两种颜色构成,远看时给人以简明的线条感,让人一眼就能够记住它的独特造型。 塔内的布置则显得简单整洁,印证着人们对于法师群体的固有印象——注重理性c逻辑c效率的精英主义者。 在一层的门内,负责接待来客的也是一位老法师,这里有着严格的准入条件,他会慢悠悠地核对着名单,只有秘术塔的成员,或是被魔导师添在访客一列的人才被准许进入。 顺着中央的旋梯而上,二层是空旷的平台,如同一个展览厅,陈列着各种引人注目的稀有物品。拳头大小的魔兽晶核,栩栩如生的碧眼猫头鹰标本,镶嵌着四颗彩色宝石的法杖,雕刻着复杂铭文的弦乐器,如果有时间,奥因真想留在这里一件一件欣赏。三层是多个相互独立的隔间,当中最大的那间是魔导师们的会议室,想象一下包括领主艾达斯·沃克在内的七位魔导师集会的情形,大概每一位年轻的法师都会心驰神往。 四层,就是此行的目的地,魔导师戴蒙的个人工房。 戴蒙很快就为他开了门。 “你来了,欢迎欢迎。我还想着你会上午来呢,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魔导师的口气十分温和,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说来也有些好笑,不知为什么昨晚我有些情绪高涨或者说是兴奋吧,明知道应该要早起,却怎么也没办法轻易入睡呢。”奥因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显得有些难为情。 戴蒙爽朗一笑,表示自己能够理解:“毕竟是年轻人嘛,总会有这种难以入眠的时候,换到十年之前,我也经常这样呢。” 他很喜欢提到十年前的他自己,然后拿来和奥因相比一番,借此巧妙地拉近距离。奥因暗暗记下了这一点,同时开始打量着这间属于戴蒙的魔法工房。 工房对于魔法师来说,是可以和“家”相提并论的重要据点。那里往往存放着魔法师们最为珍视的那部分收藏,像是古卷典籍或是魔石魔药,甚至还会是一些带有魔法师个人情趣的东西,比如稀奇古怪的宠物,会吃老鼠的盆栽,甚至是充满回忆的符文音盒,等等。而在这些宝贝之外,魔法师们往往要费些心思布置上几个机关陷阱,如果有访客未经允许就闯入其中,那么要面对恐怕就是毒箭飞刀和低阶法术的洗礼。 然而让奥因有些意外的是,戴蒙的这间工房并没有布设机关陷阱,想来似乎也可以解释,毕竟这间工房建在秘术之塔中,秘术之塔本身的防御能力和反击能力都堪比一座军事要塞。有着外围的复合防御术式在,塔内的戴斯蒙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除了没有机关陷阱,这间工房还有一些让奥因觉得奇怪的地方,比如 眼前的这间是朝阳的书房。书桌被放置在宽大的窗边,两边各有一排的书架,每个书架都被各种各样的书籍塞得满满的,其中不乏奥因听都没听说过的书名和撰写者。除了这间书房,这一层还有余下的三个大的房间。秘术塔为每一位魔导师都提供了整整一层的环形空间作为他们的工房,属于戴蒙的这层被一分为四,余下的三间据戴蒙所说,分别是摆放着魔法器具的实验间c空旷的冥想室还有私人的起居室。 除了起居室,实验间和冥想室戴蒙都带着奥因去参观了一下。实验间的器具和材料都十分丰富,冥想室也很宽敞安静,每一样每一点每个细节都让奥因觉得十分满意。如果可能,奥因也非常渴望能够拥有这样一座工房。 但是奥因终于意识到那种微妙的违和感的来源——这间属于戴蒙的魔法工房实在太过工整了。 这种工整并非是过于整洁,而是指缺乏特点,在戴蒙的工房里,奥因看不到属于这位年轻魔导师的个人特质。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每一件物品都被分门别类地放在最合理的地方,合理得让人根本看不出工房主人的喜好。 如果走进老师布莱尔的工房里,不论是谁都能一眼就能看出这位老人的喜好,乃至推断出他的生活习惯。 那或许不能算工房,那只是城堡里普普通通的一间偏僻小屋。老师喜欢红茶,他有两套茶具,一套摆在进门就看到的桌上,另一套更好的收在柜子里。他会把最喜欢读的那几本书都放在伸手就能够到的那一层,并且绝不会把它们和其他书混在一起。在一张放下来的帘子的后面,那是他的实验台,老师有琢磨炼金术的习惯,尽管手头上的材料并不丰富,可他一手痒就会想要去调制点儿什么,虽然多半都以失败告终。老师最喜欢的,还是躺在窗边那条檀木椅上,一边品着红茶,一边慢悠悠地回味着他最爱的那位剧作家留下来的文字。 所以,在进入戴蒙的工房之前,奥因想象着自己可能看到的东西。他想象过盛放着软泥怪的玻璃器皿,想象过在桌上睡懒觉的斑点猫,也想象过排成一排的各色法杖,他想象着戴蒙可能会有的古怪癖好,哪怕,只是最为无趣的喜欢看书,那也至少应该有一层书架被贴上一个类似“我的最爱”的标签,可是,这些什么都没有。 硬要说的话,戴蒙的工房和老师的工房相比,有着旅馆和家的区别。 当然,这些是奥因不会说出口的,他收敛心神,因为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才是至关重要的。 在一番穿插着奥因对工房诸多赞美的闲谈之余,两人坐到了书桌旁边,戴蒙亲自为奥因倒上了一杯红茶,让他不禁感到受宠若惊。 午后的阳光斜斜打在桌面上,为奥因送来了只有冬日才能体会到的那种恰到好处的温暖。端起杯子,浅浅地尝上一口,这一刻奥因似乎也明白了布莱尔老师喜欢它的理由。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只是出于个人兴趣的问题。” 仿佛是瞅准了奥因正沉浸在惬意中的这个时机,戴蒙试探性地问道,小心得不像是个地位尊崇的魔导师。 “当然,您尽管问,多少个都没关系。” 奥因也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随口便做出了回答。 “我挺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想要参加那个叫做‘斗角大会’的比赛呢?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想知道你是打算去比武场上玩一玩,还是真的想要赢?” 奥因还保持着端起茶杯的动作,不过他的注意力却已经不在红茶和回忆上了。他微微睁着眼睛,那双灰色的眸子里正透露着不常有的神采。 可以说,他其实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个问题,一直都在,从进入工房的那一瞬间起,不,甚至在那之前,在今天的早晨,在昨天那个难以入眠的夜晚,奥因一直都在等待着。 看似这只是个符合轻松氛围的简单问题,但在奥因的心中,所有的一切都被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链条。 接下来,就到了展示它的时间。 “我如果说出我想要赢,大概会被所有人耻笑吧。我只是个初阶法师,公会评级还是最低的一级,不论怎么想我都没有胜算。那些同为魔法系的对手暂且不论,战士系的新生可都至少有着二级或者三级的实力,其中的佼佼者也不乏经验丰富之辈” 戴蒙轻声打断了他:“我认为更重要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奥因。” “我如果说,我想要赢呢?”奥因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了,谁都会想要赢的,”戴蒙微笑着赞扬道,“比起畏缩不前的家伙,我也更欣赏那些想赢的人。” “谢谢,但是您也知道,光凭一颗不服输的心并不足以使我战胜那些强大的对手。我还是有自己之明的。” “我还记得昨天,你展露出的那种手法,很熟练。能看得出,你在施放法术这一方面做过很多练习。”戴蒙的视线移到了奥因的手上,像是要从那上面看出些什么一样。 “您的洞察力真是令我惊讶。确实,我花了很多时间去练习使用法术,可那也无法弥补我在魔力上的欠缺。说来令人笑话,我的魔力仅仅够我施放两次‘燃烧术’,身为火系高阶魔法师的您也清楚,那是最没什么用的法术之一。必须要有燃料才能够触发火焰,而且作用范围也只有短短的一米,用来和人正面作战实在有些勉强。” 奥因所言,每一句都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布莱尔曾说过他的天赋很差,可直到正式开始学习以后他才真正理解了自己的天赋到底有多差。 魔法师的天赋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元素感应力的强弱,这个强弱关系到了魔法师积蓄魔力的速度。且不论天才们的表现如何,即便是资质一般的学徒,在完成第一个冥想周期后的六个月内,积蓄的魔力也足以开始法术的学习。而奥因,他足足等待了六年。 对于一般的魔法师,所能掌控的魔力的上限并不是一开始就会遇到的瓶颈,他们先要面对的往往是晦涩难懂的咒语c法术模型的构建c魔力的精细控制等等,而这些在奥因看来都是能通过努力来解决的。事实上,他也通过努力把这些都做到了尽可能的最好,可却依然改变不了他的实力只有一级魔法师的现实。 “我知道你面临的困难,但这更让我坚定了决心。让我来帮助你吧,奥因,我来帮你赢得这场比赛的冠军。”戴蒙的眉宇间透着坚定与信心。 “这怎么好意思魔导师阁下,我已经耽误了您不少时间,就连手里的这杯茶水都还是来自于您的馈赠,我怎么敢再去奢求您的帮助呢?” 戴蒙显得十分热切,就好像把奥因当作了他的朋友或是学徒一样。他提高了声音:“这是我自己提出来的,奥因。我想帮你可不是为了听你的请求,只是出于自己的兴趣而已,我很想看看在我的帮助下,你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可是,又该怎么您也知道,我只是个一级魔法师。” “那个就不必担心了,”戴蒙自信一笑,有些神秘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有些特别的方法。” 他又提到了那个方法。这真是个让人不得不去在意的东西,奥因内心里也很想知道,真的存在能够让人迅速提升魔法力量的“那个方法”吗? 但是,奥因却压制住了那份求真的渴望。他知道自己必须那么做,那是再明白不过的圈套和陷阱,是他绝对不该去触碰的话题。 和魔导师戴蒙的对话进行到了眼下这个当口,已经不容奥因迟疑了。接着,他的口气陡然一变,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辈,反而像是主导着这场谈话的另一个足以和戴蒙平起平坐的存在。 “非常感谢您对我的赏识,魔导师阁下,不过,可以容许我提一个小小的问题吗?”奥因收敛了所有佯装出来的情绪,用着临近冰点的平静口吻问道。 “你说。”戴蒙随口道,他还没有意识到气氛上的悄然变化。 “您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魔导师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感,不过他仍把微笑挂在脸上:“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想帮助我欣赏的年轻人,就这样。” 奥因摇了摇头,他的动作很轻,但是态度却十分坚决。 他不信。 戴蒙微微皱了皱眉头,旋即又恢复了之前的笑容,说道:“我欣赏你,奥因,尤其是你现在所表现出的那份谨慎,这让我感到十分欣慰。不过啊,有时候你也可以尝试着放下你的戒备心理,接受别人的好意,不然,大好的机会可就要从你手中溜走了。” “不,魔导师阁下,在我看来,机会正被我牢牢地抓在手里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戴蒙的脸上带着些许的不悦。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魔导师阁下。让我们都坦诚相对,诉说内心的想法,这对我们都有好处。我知道您有着您的目的,而我也有着我自己的打算,我们可以相互帮助,各取所需,就好像”奥因把杯子放回桌上,然后直视着魔导师戴蒙的眼睛,“一次交易。” “你在说什么?年轻的小鬼,我要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看错人了。”戴蒙皱起了眉头,声音里也透着恼怒。 “不,我想您并没有看错,我正是最佳的人选。如果是换作其他人,恐怕并不能像我这样好的帮您达成目的。” “你一口一个目的,到底想要说什么?”戴蒙冷冷一笑,“不过倒也有趣,我就来听听吧。” “您的意思是?”他明知故问。 “看你胸有成竹,好像连我的想法你都全部知道了一样,那就都说出来吧,你的那些没由来的猜测。” “那可不是我的本意啊,魔导师阁下,交易应当是平等的,再说这间工房也是您的所有物,由我来说出您的想法是否有些喧宾夺主了呢?” 他给戴蒙留出了退让的余地。 “呵,随你吧,小鬼。不过要是毫无意义的揣测和中伤,可是要接受惩罚的。”戴蒙丝毫不领情,他的笑容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有些阴郁的眼神,“当然,不是由我来惩罚你,我可没那个资格。我会把昨天下午的见闻‘如实’写成报告书,递交法师公会。之后嘛,我想公会会做出‘公正’的判决。” 那两个被戴蒙刻意加重的词语里透着再明显不过的威胁意味,如实和公正,只要戴蒙愿意,添油加醋c颠倒黑白根本是轻而易举,毕竟比起初阶魔法师的自证,谁都更愿意相信高阶魔法师的第三者证言。 短短的几分钟,原本融洽的氛围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不过,这也更加印证了奥因的猜测,接下来,就是属于他个人的表演时间了。 奥因的面庞上浮现出贵族式的优雅笑容,“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直接一点吧,先说结论,您真正的目的,或者说你想要的东西其实十分简单,您想要的是斗角大会的冠军奖品。当然,不是那三百枚通用金币,而是另外两样中的一样,院长储藏室里的某样宝物,或是藏书塔里某本神秘的古书。您说我说的对吗?魔导师阁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一次交易(下) 看着戴蒙那微微低垂的视线,奥因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心中所想。 “那么,你的根据是什么呢?说来让我听听吧。” 戴蒙的声音很冷静,从此刻的他那里,奥因感觉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对方毕竟是年长他十岁的高阶魔法师,人生阅历比起他来只多不少,经历了短短一霎的失神后,戴蒙便藏起了内心的动摇,重新筑起了心防。 要打破他的心防,让他承认自己的目的,这样奥因才能取得和他平起平坐的资格,不然一口一个“年轻的小鬼”叫着,根本没法平等对话。而要打破他的心防,最有力的武器便是事实与逻辑。 “让我们平心静气,把时间拨回到昨天的下午,好好回忆一下您说过的话语,您做过的举止,剔去那些客套和礼节,抽丝剥茧,仔细推敲,接着真相便呼之欲出。” “就从您的出现开始说起吧,魔导师阁下。学生宿舍所在的生活区和繁华的曲水长街相邻,而我走的那条小道更是从街道直通男生宿舍的近路,遇上鲁诺虽然倒霉,但我还是能够理解,而您的出现可就有些匪夷所思了。毕竟您的居所,这间工房所在的秘术塔可是在学院的东侧,而生活区则在学院的西侧。如果是在大路上与您相遇,倒也不是值得奇怪的事情,因为您也可能是刚从曲水长街回来。可事实上,我却是在那条只通往男生宿舍的小道上遇到了您,这就不得不让我产生怀疑了。” “接下来说说您当时的表现。您先是问了我是否想要还手,虽然您看起来对我和鲁诺的冲突全不在乎,但在这个问题上,您旁敲侧击,问了不止一次。让我来猜猜您当时的想法,您想要我亲口承认,承认自己打算对鲁诺使用法术,这句话会成为我的软肋,成为我的把柄,而您,则会牢牢地抓住它。” “但实际上,我并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就如您说的那样,我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既没有被您的高阶法师身份吓破了胆,也没有愤怒地向您寻求公平正义。我选择了忍耐,所以您就开始用些甜言蜜语c漂亮得不着边际的赞美来与我拉近距离。我得承认这很有效,没人会不由分说,就伸手去打笑脸相迎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地位尊崇的高阶法师。说实话,被您称赞的时候我确实感到很开心。” “我也知道,以上的这两点都不能作为切实的证据。它们只能说是佐证,是在推理抵达终点后才附带产生的一点边角料。您一开始的问话,还有您的那些赞美之词,起初都没有让我产生怀疑。真正让我产生怀疑的是在那之后,您提到的‘那个方法’。虽然并未言明,但从您当时的话来推测,您正是凭着‘那个方法’在十年间从法师学徒晋升到了高阶法师。” “当然,我怀疑的并不是‘那个方法’本身,对于尚未了解的事物,我还不敢轻易断言,魔法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而我不过只是个初窥门径的一级魔法师。真正让我感到怀疑的是您,魔导师阁下,您为何要让我知道‘那个方法’的存在呢?” “假设我是您,而‘那个方法’又真实存在,那么我会把它当作我最重要的秘密,绝不会让任何人知晓它的存在,因为任何的知情者都会在贪婪的驱使下变成告密者和抢夺者,我绝不会冒那样的风险。而您呢?您却随口就把那个秘密说了出来,甚至都不加掩饰,那么您的目的也就很明显了。您把它当成了一个诱饵,想要引诱我上钩。” “如果您想要诱使我上钩,那么也就说明了您其实还有着更深一层的目的,一个不能直接说出口的目的。这段逻辑应该没有问题吧?魔导师阁下。而当我正困惑着那个目的是什么的时候,反倒是您给了我提示。” “在临走之际,您问了我斗角大会的事情。虽然您装作那是不经意间想出来的问题,虽然您好像连斗角大会这个名字都没有好好记住,但我并不会那样想,因为您当时明确问了我有没有报名。一般来说,看到我从黑角商会的方向走来,都会默认为我已经报名参赛。而您却不满足于这个默认,您想要亲口听到,想要百分百的确认我参加了那个比赛。” “人们放到最后说的话题,往往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那一个。接下来答案便不言而喻了,魔导师阁下,您关注的重点显然在斗角大会上。而这场只属于新生的比赛又有什么特别的呢?我能想到的自然是冠军的奖品。对于身为高阶魔法师的您,也只有院长的藏品或是一些古书典籍才能够引起您的关注。身为魔导师的您不能亲自参赛,所以您就需要一位听话的学生来替您做这件事。” 说到这里,奥因顿了顿,说道:“以上就是我的推理。在昨晚,我不止一遍地梳理了整个推理的逻辑链条,确保它坚固可靠。当然,尽管这个结论出错的可能性很低,但我仍旧保持着谨慎。所以我才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一直等着,等到您提起了斗角大会,甚至主动提出要帮助我取得胜利,我才确信自己的推理完全正确。” “完全正确?”戴蒙不仅没有表现出被说中内心想法时的慌张与震惊,反倒失声大笑,仿佛在嘲弄着奥因的愚蠢。笑声褪去,年轻的魔导师缓缓说道:“真是失礼,不过也不能怪我,而是你的言论确实很好笑。” 不愧是秘术塔的魔导师,奥因想道,同寻常人相比,戴蒙的心理防线坚固得像是一堵城墙,即使面临风暴也巍然不动。不过不论戴蒙表现得如何镇静沉稳,奥因仍相信着自己的判断,相信自己彻夜思考得出的结论不会有错。 “看你一口一个逻辑,一口一个推理,可你却并没有理解这两样东西的本质。相反,你的理解和运用还都停留在表面,远远没有触及根本。我来为你上一课吧,年轻的小鬼,不管你是聪明还是愚蠢,当你基于事实出发,运用着逻辑进行推理,你所能得到的不过只是一种可能性。不论这个可能性看起来多么真实多么合理,在得到确切的证实前,它始终都存在着瑕疵。” “尽管那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瑕疵,你却毫无办法,只要你试图继续推理下去,你就必须要把那个有着瑕疵的可能性当成‘新的事实’,然后再基于这个有瑕疵的‘事实’,继续推导出下一个有瑕疵的可能性。看吧,这就是推理这门学问本身所存在的缺陷。推理的过程,本身也是积累瑕疵的过程,当你推导出了那个你想要的结论时,你所构筑的逻辑根基早已千疮百孔,而你却浑然不知,反而沉浸在虚假的胜利中。” “你就像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看了几则古人运用智慧的典故,便以为自己学到其中的精髓,急着要向别人卖弄。”戴蒙端起茶来,悠然地喝了一口,然后说道:“你走吧,奥因,这里不欢迎你。我本来还以为你是可教之才,没想到却只是个自大的蠢货,就当我看走了眼吧,毕竟谁都有犯错的时候。” 说来,奥因也才十八岁而已。尽管作为白剑学院的新生,十八岁也是不小的年纪了,多半的二年级学生都还没有到这个岁数呢。但在魔法师的世界里,在秘术塔的魔导师面前,十八岁却只能算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被轻视为“自大的蠢货”,被唤作是“年轻的小鬼”,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或许对很多年轻人而言,被那些年长的上位者轻视是件令人苦恼的事情,但奥因却有着相反的观点。他不仅不为戴蒙的轻视感到气愤,反而十分欣慰。如果戴蒙能够跳出岁月与经验的牢笼,把他当做值得重视的对手,那才会让奥因感到棘手呢。 因为啊,口口声声指责他人自大的家伙,往往自己才是最自大的人。 “魔导师阁下,您的一番话真是让我感到受益匪浅。我得承认,您身上有着许多我所欠缺的东西,值得我去学习,”奥因站了起来,向戴蒙微微鞠了一躬作为表示感谢,然后说道,“既然您要求我离开,我也不好意思继续逗留。在这最后,不知魔导师阁下能否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好奇心,为我指出错误。如果我猜得没错,您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矛盾,而那个矛盾足以将我的推理全部推翻。” “看来你倒也不全是个自大的蠢货,如果你再老实听话一些,我也不是不能考虑教你一些东西。就让我来告诉你那个矛盾吧,让你心服口服。”戴蒙冷冷一笑,说道:“很简单,你说我的目的是得到冠军的奖品,这真是个不怎么好笑的笑话。我可不是你,奥因,我是秘术塔的魔导师,是受领主艾达斯·沃克邀请的宾客,也是与他同一阵营的战友。艾达斯的收藏,藏书塔的借阅机会,对你们来说或许是遥不可及的无价之宝,但对我来说不过是触手可及的东西罢了。” 奥因似乎也因此陷入了思索,并沉声道:“确实” “只要是秘术塔的成员,本身就有进出藏书塔的权限,而身为魔导师的我不仅能随意进出,就连一般成员不被允许进入的最高层,我也有权进入。至于艾达斯的那些收藏,如果我提出要借用,或是拿出一些东西来和他交换,终归也是能够弄到手的。如果是连我都弄不到手的东西,你觉得凭你或是凭一个商会比赛的冠军头衔就能换来吗?” 说完,戴蒙有些自得地一笑。他看着奥因,等待着这个年轻人向自己承认错误,请求自己的宽恕。 “这确实是一个矛盾,”奥因以张扬的c并且充满自信的微笑作为回应,并反问道,“可您不会以为我完全没考虑过这一点吧?” 戴蒙的笑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疑惑,还有一点点的不安。他又重新整理了一遍思路,确认了那是一个奥因无法解释的矛盾。 不可能,他不可能发现,他不可能意识到那一点。他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鬼,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他不是我,不可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不可能!戴蒙不断地这样告诉自己,奥因只是在虚张声势,自己必须显得比他更加沉着冷静才行。 “既然是这样,请容许我继续下去吧,魔导师阁下,让我们回溯到昨天晚上,继续那个您认为可笑的‘解谜游戏’。” “首先要承认的是,您确实说中了那段推理中最重要的矛盾。昨晚,我尝试着还原您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不断推敲,终于得出了之前我所说的那个结论。就如您所言,当时的我确实有些得意忘形,完全沉浸在了虚假的胜利之中。您只用了几秒钟就发现了那个矛盾,而我虽然花了比那长得多的时间,但终归也意识到了那一点。” 奥因小心地组织着措辞,维护着戴蒙的颜面,毕竟他的目的是和对方做一次平等的交易,如果激怒了对方,弄得不欢而散,那就得不偿失了。 “说来确实让人有些费解。如您所言,藏书塔的古书,艾达斯的收藏,作为冠军的奖品虽然充满了吸引力,但对您来说却都是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这个矛盾实在令我苦恼了很长时间,因为就连我也无法说服我自己相信,您大费周章找上我只是为了得到原本就唾手可得的东西。” “接着我开始重新梳理可能相关的线索。 第一,您一定有着潜在的目的,因为您的举动里实在有一些不合常理的地方,就比如您出现在了那条小道,如果不是另有目的便无法解释其中的反常; 第二,那个目的一定是不可告人的,请允许我使用这个不太好听的词语,如果您的那个目的可以被展示在阳光之下,您一定不会如此拐弯抹角; 第三,那个目的必定是明确的,并且是短期内可以达成的,您抛出了诱饵,为的就是确保我能够上钩,如果您有着数月甚至半年以上的计划周期,您大可不必如此急切,完全可以选择先留下一个好的第一印象,然后再慢慢地拉近关系,让我为你所用; 最后,那个目的很可能和斗角大会有着联系,我也说了,人们放到最后说的话题,往往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那一个。” “我暂时排除了您的目的是为了冠军奖品这种可能,然后重新思考,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假设,但不论哪一种假设,都无法同时满足以上四个条件。以至于到后来我甚至开始怀疑,您其实并没有什么目的,或许就像您一开始所说的,您做的一切都仅仅是出于对我的欣赏” 奥因自嘲一笑,说道:“当然,我可没有那么天真,因为正是这个世界的残酷教会了我不再天真。最后的最后,我又回到了,我发现一开始的结论反而才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个。我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仅以价值来衡量物品,却忘记了物品本身所代表的其他含义。” 戴蒙把手搭在了鼻梁上,不发一言,只是听着,从他的眼神里,奥因看出了一丝颓然。显然在这时,年轻的魔导师已经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奥因确实猜中了他心中所想,接下来就是撕下他最后的伪装,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地摆到桌面上。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这世上有很多东西得来并不困难,但在你伸手去拿的同时,你的目的也就不言自明。一方诸侯,哪天突然命工匠打造起了王冠,换谁都会猜测他是不是想要谋反。多么简单的道理啊,魔导师阁下,您并不是得不到您想要的那样东西,而是不敢伸出自己的手,因为如果您伸出了手,就等于是告诉了别人您的真实意图。” “所以您才找上了我,您想要在背后支持我取得那场比赛的冠军,然后借我的手,在旁人——在艾达斯·沃克和其他几位魔导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得到那件您想要的东西。” 奥因重新坐回了座位。红茶已经凉了,他却好似浑然不觉,依然悠哉地品尝着,直到杯中见底,他才轻轻问道:“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呢?魔导师阁下。” 一段很长的沉默之后,魔导师戴蒙开了口,他反问了奥因:“我想知道,你是从见到我的第一眼起,就已经在怀疑我的动机了吗?” “不,魔导师阁下,我虽不算愚钝,但还做不到那般机敏。我之所以会心生怀疑,是因为您犯了一个简单的错误。”奥因淡然一笑,若有所指道。 “什么错误?”戴蒙急切地反问。 “您忘了吗?昨天您是跟我一样,从曲水长街的方向走来,可您回去的时候,却又朝着长街的方向去了。站在您的角度想倒也很正常,毕竟您的工房在秘术之塔里,比起走到生活区后再横穿整个学院,从曲水长街顺着大路走反倒更近一些。但站在我的角度想,您在小道上走了半程又掉头回去,简直就像是为了见我一面才来的一样。” 听完了奥因所说,戴蒙反倒为他鼓起了掌。一边鼓掌,一边还发出了低沉的c带着自嘲意味的笑声,说道:“好,很好,很有趣,年轻人不,让我正式地称呼你吧,奥因·菲林格。你是我在这所学院见过的最出色的学生,同你相比,那个被秘术塔寄予厚望的伊西恩·瓦斯塔兰不过是个空有运气的傻瓜,一个白痴。” 和他之前的那些称赞相比,这一句才更像是发自真心的呢。 奥因微微一笑。虚伪的吹捧也好,真心的赞美也好,奥因都不在乎,他早已不再是那个需要旁人的评价才能认清自己的男孩了。他关注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在他揭穿了戴蒙的真实目的后,戴蒙并没有和他翻脸。尽管在昨晚他就已经预料到了戴蒙的反应,但直到戴蒙明确地做出表态为止,他才真正放下了那颗提起来的心。因为在他看来,人总是难以摆脱情绪的影响,即便对方是强大的高阶魔法师,恼羞成怒之时也有可能会做出一些不理性的选择来。 这回是奥因起身,毕恭毕敬地为戴蒙的杯子添上了红茶。 “谢谢您的赞美。既然话已经说开了,接下来就让我们进入正题吧,魔导师阁下。先前我也已经提出来了,这会是一次交易,平等的交易,我为您参加那场比武,取得优胜,为您带来您想要的那样东西。而作为交换,我也有一样想要的东西,希望魔导师阁下能为我找来。” 优雅而从容的笑容又回到了戴蒙的脸上,他吹了口红茶的热气,问道:“你想要什么?” 奥因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淡然一笑。他谋划了整整一个晚上,为的就是这一刻。 “我要‘黄金狮王心’。”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ps:这是有且仅有一次的名侦探的环节,同类的推理情景将不会再次出现,本文仍是个西幻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计划(上) “你要那种东西做什么?”听了奥因的要求之后,戴蒙问道。 “为什么要过问这个问题呢?魔导师阁下,”奥因说道,“就像我不会去过问您的事情,您也不必过问我的,它们并不是这次交易的重点。” “‘黄金狮王心’,你知道这样东西的价值吗?”戴蒙反问。显然在他看来,这是个有些过分的要求。 “我搜集过不少关于它的信息,‘黄金狮王心‘上一次在公开场合交易时,卖出了一千四百七十金币的高价,大约相当于中等城镇一年的税收。”奥因平淡地说出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仿佛那只是个不值得一提的数目。 戴蒙似乎也有些难以接受,“斗角大会的优胜奖金不过才三百枚金币而已,三者选一,另外两样也应该是和三百金币差不多等价的东西。你的要求实在是有些狮子大开口” “魔导师阁下,”奥因打断了对方,说道,“重要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您有多么需要它。我知道一千五百个金币不是个小数,我也知道寻找‘黄金狮王心‘的卖家会耽误您不少时间。但对我而言,它是我目前唯一需要的东西,就如同那样东西对您的重要性一样,都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 戴蒙自然也明白这番话的意思。奥因抓住了重点,他看出了戴蒙对那样东西的强烈渴望,所以即便是提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要求,戴蒙也不得不答应他。 这时,戴蒙却忽然转变了态度,用着揶揄的口吻道:“你说这是一次平等的交易,可在我看来,这可一点都不平等啊。” 奥因反倒不慌不忙,比了个手势,请戴蒙继续说下去。 “我承认你的推理。你猜中了我的目的,但是仅凭这一点你还没有资格和我平等交易。你是否忘记了你还只是个小小的一级初阶法师,如果没有我的帮助,你觉得仅仅靠你自己,就能够在斗角大会中取胜吗?”戴蒙反问道。 奥因平静地摇了摇头。 “看来你也有些自知之明。取得斗角大会的冠军,为我带来我要的东西,这是你用来向我提出条件的筹码,可你是否忘了,这些筹码并不完全属于你,它有很大一部分是我的功劳。你说过,我需要你的身份,需要一个能够替我参加斗角大会的人,可也仅仅是这样,你能提供的只有你的身份,而这个身份并不能和斗角大会的冠军划上等号。想明白一点吧,奥因,这根本不能算作一次交易,这仅仅是你单方面在向我索取。” “我能理解,”奥因微微一笑,“您会这样想倒也合情合理,不如我们讲得再明白一些吧,魔导师阁下,告诉我您会怎么帮我吧。我也很好奇,您到底有什么独特的方法能确保我在比武场上战胜其他所有人。” “我不能现在就告诉你方法,”戴蒙有些得意地说道,“但我能告诉你结果,我能让你的实力飞速提升,只需要一周时间,我就能让你达到中阶魔法师的水平。” 然而,戴蒙却并没能在奥因的脸上看到预料中的惊讶表情,相反,奥因表现得比之前还要更加从容淡定。 “感谢您告诉了我这些。那么我也告诉您一个结果吧,即便您说的那些真的能够实现,一周之后我晋升到了中阶或者干脆更彻底一些,即便我现在已经是中阶魔法师,也很难取得在斗角大会中取胜。” “身为魔导师的您一定明白,战斗并不是简单地比较双方等级的高低,它会涉及到许许多多的因素,法师公会和剑士公会给出的评定等级只是其中之一,情报,经验,心态,以及最容易被人忽视的运气,每一样都在左右着战斗的胜负。” “而您刚才说的,让我晋升到中阶魔法师,我承认这会对取胜很有帮助,但应该不是您全部的想法吧。那么,接下来呢?对于如何取胜,对于这次斗角大会,您整体的计划又是什么?既然对您而言,我有用的地方只有新生的身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吧,魔导师阁下,您要如何让一个小小的一级魔法师突破重重困境,站上一千多名新生的顶点。”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戴蒙没有立刻反驳奥因,反而是陷入了沉思中。片刻后,他才幽然说道:“你说的对,胜负并非完全取决于双方的实力,它经常会被一些别的因素左右。但你也要承认,没有实力,你连被好运眷顾的资格都没有。” 然而这番话对奥因而言似乎毫无说服力,他显得有些失望,甚至是难以置信:“所以呢?魔导师阁下,这就是您全部的计划了吗?用您那个神奇的方法,让我成为中阶魔法师,然后剩下的一切就交给运气和造化?” “不然呢?你以为呢?”戴蒙恼羞成怒,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冲奥因大声吼道:“你觉得那一文不值吗?年轻的小鬼,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你的自知之明哪去了?没有我,没有我的方法,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一级魔法师,在那些最优秀的同龄人面前,你只不过是那只最好捏的软柿子,根本没有和他们一较高下的本钱!” 面对戴蒙的怒火,奥因则显得格外镇静。 “我来整理一下思路,”奥因微笑着说道,“您想要斗角大会的冠军奖品,但您本人不能参赛,所以您就找上了我。至于为什么是我,我想可能因为我的魔法属性也是火焰,而这一点也许和‘那个方法’有关。如果不是火焰系的魔法师,或者说魔法的属性与您不同,就不能使用’那个方法’来快速提升实力。斗角大会的参加者都是新生,而开学还不到两周,您根本来不及找出哪一位新生才是这一届的最强者,所以保险起见,您选择了我。至少在您眼里,用了‘那个方法’后的我等同于就是一位中阶魔法师,而一位中阶魔法师最后取胜的可能性非常之高,毕竟新生里达到能中阶实力的不过寥寥几人。” 戴蒙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奥因的猜想。 “那么让我问一个具体一点的问题吧,魔导师阁下。您认为一位中阶魔法师在斗角大会上最终取胜的可能性有多少?” “最少也有三成。” 奥因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去年是怎样的情况,但在今年,我敢确定那个可能性接近是零。至少在魔法系,就已经有两个我即使达到中阶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一个是德尔塔,这个自不用说。另一个则是威尔,那位天才的实力也对得起他那张扬的性格,记得在几天前的课堂上,虚荣心作祟的威尔坦言他已经掌握了憾地术,甚至当众解读了这个四级中阶法术的模型架构,那么他的实力也就不言而喻了。 “虽然很遗憾,但如果您的方法,或者说您的计划只有我说出来的这些内容的话,恐怕我们很难在斗角大会上取胜,至于在那之后的交易更是无从谈起。” “那你又有什么打算?”戴蒙皱起了眉头,问道,“听你的口气像是胜券在握,奥因,如果你有什么隐藏的本领就说出来让我听听吧。” “本领?”奥因一愣,接着哑然失笑,说道,“我可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不过,依照我的做法,最终得到您要的那样东西的概率大概在五成左右。顺带一提,魔导师阁下,能告诉我您要的东西是哪一样吗?不必说出具体是哪件,只需要告诉我范围,是院长的藏品,还是藏书塔里的书籍?” 戴蒙面带狐疑,显然不太相信奥因所言,答道:“是在藏书塔。”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那样成功的概率大概能够接近八成吧。”奥因的声音甚至因此也变得轻快了一些。 “如果你真的有那个本事,就告诉我你的底牌是什么吧。” “非常的简单,简单得甚至会让您感到失望,会让您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对我抱有期待。不过我可以保证,那绝对是行之有效的做法。” “那你就说出来吧,我在听。”戴蒙的声音里透着些许的不耐。 “在那之前,让我们先确定一下这次交易的内容吧。” “交易?” “对,就是交易。我将参加那场比武,然后为您取来您要的那样东西,作为交换,您需要帮我找来那种名为‘黄金狮王心’的溶洞结晶体。当然,为了在斗角大会中获胜,您的帮助是必不可少的,距离比武开始只剩下六天,要做的事情非常之多,我们必须分工来做。但我能保证的是,这里用不到您的‘那个方法’。昨晚我在制定计划的时候,可还不能确定‘那个方法’的真假,不过即便那是真的,我也不会采用。” “昨晚制定计划?什么计划?”尽管他说得平淡无奇,可戴蒙还是抓住了其中的重点。 “当然是关于如何在斗角大会取胜的计划了。既然我推理出了您的目的,既然我也打算通过与您合作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么接下来要考虑不正是如何在斗角大会上取胜吗?又或者说魔导师阁下,我可是昨晚将近一夜没睡啊,难道您以为一整夜的时间我思考的仅仅是您的目的吗?那您未免也有些太小瞧我了吧。” 那是在令人感到震惊的同时,又让人觉得十分合乎情理的发言。潜下心思,认真思考,推敲出戴蒙的目的并非难事,也并不需要花费一整晚的时间,接下来明确了自己的目的,开始着手制定计划,这是多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啊。明明是这么理所当然的事情,戴蒙却依旧感到了震惊,甚至于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明白自己震惊的原因。 望着还处在震惊中的戴蒙,奥因淡然一笑道:“让我们回到之前的话题吧。魔导师阁下,内容和条件我都已经说完了,魔导师阁下,您是否认可这笔交易呢?在我为您取来您要的那本书的同时,您是否愿意为我带来‘黄金狮王心’呢?” 戴蒙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如果你没能取得比赛的胜利呢?那又该怎么办呢?” “那种情况下自然就取消交易,您不必费时费力去寻找‘黄金狮王心’,而我也会当作今天的事情从未发生过,我会为您保守秘密,绝不会您添任何的麻烦。” “好,我认可你所说的这次交易。”戴蒙终于点头答应,接着问道:“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方法了吗?” 方法?我不是说了吗,那是计划啊。你知道方法和计划的区别是什么吗?方法代表着聪明,代表着高效,而计划不是。计划是不聪明的,甚至可以是愚笨的,它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它侧重于经验和积累,而不是某时在脑海里乍现的灵感。当人们有着方法可选时,总是不愿意考虑计划,因为那代表着妥协,代表着平庸。可是,妥协与平庸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呀!这世上有许多事,是没有美妙的捷径可以走的呀! 奥因又看了戴蒙,微微一笑,他绝不会把心里的这段话讲给戴蒙听。因为在他看来,这是逆耳的忠言,是只给朋友们准备的馈赠。而戴蒙,就让他保持着现在的样子吧,如果他心中还留有任何一分的谦逊,不需旁人多言,他自己便能明白那个道理。他可是年仅二十八岁的八级高阶魔法师呀,聪明对别人而言或许是罕见的特质,对他来说却应该是基本中的基本。 “那就让我细细说来吧,魔导师阁下,尽管需要做的准备工作有很多,个别环节也十分繁琐,但计划的本质是简单的,您只需一听就能明白其中的原理。” 在强大的魔导师戴蒙面前,渺小而平凡的一级初阶魔法师——奥因·菲林格,开始了他的陈述。 那简直像是一场演说,一次表演,一个离奇到只有在剧院舞台上才会发生的故事。那个因为天赋差而被人无数次耻笑的年轻人,那个戴蒙打从一开始就从未重视过的“自大的小鬼”,此刻却主宰着这间工房里的氛围,连地位尊崇的魔导师都不得不沉默着,聆听他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计划(下) “计划的本质是简单的,魔导师阁下,就让我们来先讲重点吧。我想您现在最关心的,就是我如何在比赛中取胜吧?毕竟我只是个小小的一级魔法师,哪怕是随便从参赛者中选出来一个和我对阵,多半我都是赢不了的,更何况比赛不止一轮,我还得保证连胜才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您说对吧?” 戴蒙只是点点头,他静静地等着奥因之后的发言。 “既然我很难战胜出现在我面前的对手,那么,为什么不尝试换个角度思考呢?不是考虑如何战胜出现在我面前的对手,而是考虑在所有的参赛者中,有没有能够被我战胜的人?” “你的意思是” 戴蒙似乎也意识到奥因想说什么。 “我想应该会有的吧,“奥因自顾自回答着自己提出的问题,“参赛的新生那么多,而且大部分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其中有那么几个会输给我的人也很正常吧?比如说,对我一无所知的人,自大轻敌的人,被我前一场比赛的表现误导的人,甚至是能够被我们用一些手段收买c故意输给我的人。” “你”戴蒙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笑得有些诡异,“你可真是个不得了的小鬼,看来你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公平公正地参加这场比赛。” “当然了,魔导师阁下,”奥因回他以一个颇有几分邪气的笑容,“比赛是一把衡量参与者实力的标尺,排名顺位是它的刻度,公平公正是它的根本。实力弱小的我想要取胜,就必须动摇这把标尺的根本,用尽一切手段让它变得不再公平。” “那么具体要怎么做?我同意你的说法,其他参赛的年轻人里总有你能战胜的人,可你又怎么确保他们会成为你的对手呢?” “考虑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是已经显而易见了吗?魔导师阁下,我想您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了吧。”奥因若有所指道。 “你这个疯子!”戴蒙摇了摇头,笑骂道,“好,好,好,我得承认你的想法真有趣!奥因·菲林格!你想要操纵斗角大会的对阵,让那些参赛者们都做你的提线木偶,让他们按照你的安排相互争斗,而你,则安稳地享受着轻松的对局,因为你的对手永远都会是最弱的那一个,对吗?” “不愧是魔导师阁下,和聪明人交流真是令人感到愉快。不过我还是要稍稍纠正一下您的措辞,我需要的对手不是最弱的那一个,而是恰好能够被我战胜的那一个。” “我承认那很有可行性,但这个可行性的前提是你真的能操纵比赛的对阵。如果是别人向我提出这么个荒唐的设想,恐怕他已经被我轰出门去了。今天你给了我太多太多的惊讶,我就破例听上一回,奥因,来说说你的做法吧。” “想要操纵比赛的对阵,首先就要弄清楚原本的对阵是如何排定的。是随机抽签?还是几个人商议决定?又或者是由单独的某个人一力完成?”奥因小啜了一口红茶,接着说道,“答案是最后一个。斗角大会的对阵是由一个负责人单人排定的,接下来要做的就很简单了,我们只要想办法‘说服’他,按照我们给出对阵名单来排定就行了。” 这时的戴蒙已经摆脱了最初的兴奋,他冷静了下来,沉吟片刻,忽然又反驳道:“不,不对呀,即便能这样做,也是毫无意义的呀。就算现在直接把对阵表交给你来排定,你也只能确保第一轮的对手是你想要不,甚至连这一点你都确定不了,参赛者都是新生,你根本不知道他们哪个强哪个弱。就算知道了,也只是第一轮会轻松一些,第二轮你的对手仍然是在第一轮取胜的人,就算你安排两个最弱的家伙对阵,那你第二轮也要对上他们中相对强的那一个。同样的道理,第三轮第四轮以及之后的轮次,你的对手仍会越来强。即便能操纵对阵,而且你也知晓所有人实力的高低,你所能做仅仅是让自己不被划分到强者们所在的分组,但这也改变不了你最终落败的结果。” “看来魔导师阁下并没有仔细研究过斗角大会的运作流程。”奥因笑容里依然带着强烈的自信。 “你的意思是?”戴蒙追问道。 “如果您有事先做过调查,那么就应当知道我要说些什么。事实上,斗角大会的对阵并不是在比赛开始前就决定好了的,那不是一张直观的对阵表,而是名单,每天一张的名单。比赛每天进行一轮,而每一轮的对阵名单都是在前一轮的胜者决出后才进行排定的。” 戴蒙稍加思考,依然持着反对意见,说道:“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c每天做一次排定?只需要把所有人的名字排成一排,两两对阵,胜者循环往复,对阵表就出来了,干嘛要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真的是吃力不讨好吗?身为魔法师,您得出这样的结论倒也可以理解,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您是个是商人呢?作为一个商人而言,这真的是吃力不讨好的做法吗?换个问法吧,魔导师阁下,您认为举办这场比赛对黑角商会本身有什么好处吗?” 戴蒙皱了皱眉头,他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商人重利,商会也是一样的。黑角商会愿意举办这场比赛,自然是为了赚钱。他们把比赛的地点定在了曲水长街的格斗场,为的就是观众在观看比赛的时候能顺道在街上买点什么,一瓶酒,一些吃的。当然,这些都是小意思,重点是赌盘。你知道坚果树赌场在去年的斗角大会赚了多少吗?至少两千金币。包括那作为奖金的三百金币,商会的投入总共也才不到六百金币,算下来这些钱翻了三倍,对商人而言,这是没理由不做的买卖。” “既然赌场的赌盘才是赚钱的大头,那么他们自然不能任由比赛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当然,他们关心的不是最终谁取得了冠军,而是在比赛的六天里,每一天都要不断发生着精彩的c有趣的c以及难以预料的对局,这样才能吸引来学生们的关注。所以,对阵表才不能草率决定,必须要慎重对待,最好是前一轮的胜者全部确定后,人为的安排下一轮的对阵,这样就能百分百的确保每一轮都是最有趣的。” “事实上他们也正是那么做的。我专程了解过关于对阵表的消息,去年的斗角大会,主办方黑角商会并没有在赛前公布对阵表,仅仅是在比赛的前一天的下午四点放出了次日的对阵名单。显然为了确保赌盘有着足够的吸引力,他们并不介意每天花上些时间来排定第二天的对阵,毕竟也不过是几个名字而已,用不了多大功夫的。” “我们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适当地用一些手段,‘说服’那个人,让他按照我们的名单来排定第二天的对阵,这样在每一轮,我们都能碰上对我们最有利的对局。” “‘那个人’你之前也说了,对阵由单人负责排定的,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了吗?”戴蒙紧接着便问道。 “我还没问出来他的具体信息,我想您也能理解,毕竟时间有限。不过至少我弄清楚了两件事。一,在黑角商会他被人称作‘灰狐’,所有知道这个称号的人都认为那是个聪明的家伙;二,他是学院的学生,今年才三年级,他不仅替曲水长街的老板们打理着黑角商会的事务,本身也是白剑学生会的成员,大概在学生会里做着和财务有关的工作。” 对戴蒙而言,这已经是个令他感到满意的答案了,“这样说来,只要拿到白剑学生会的成员名单,找出那只‘灰狐’来似乎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没错。我想现在看起来已经足够明朗了吧,魔导师阁下?“ 戴蒙终于点了点头。他整理了一下思绪,总结道:“计划的关键我已经了解了。你想要通过控制那个叫‘灰狐’的小家伙,来达到操纵比赛对阵的目的。为此,你还得事先找出参赛者们的弱点,针对性地制定取胜策略。所以你才会说你的对手不一定是最弱的那一个,因为即使是最弱的那一个,正面交手你也根本没有胜算。对手的强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取胜策略成功率的高低,哪怕是那些强大的参赛者,只要他恰巧被你的能力所克制,那么选来做你的对手也无妨,对吧?” “完全正确,魔导师阁下,您果然聪敏过人。操纵对阵带来的优势不止是选择对手的权力,更重要的是能够事先制定策略,提早准备。另外如果是实在无法战胜的对手,我也说了,我们可以尝试着做些比赛之外的努力,比如用金钱来收买当然,这个也要视情况而定。” “看起来你也算考虑得十分周全了。不过,通过事先制定策略来取胜这种做法虽然有效,但两次c三次差不多也该是极限了,你的对手们也不是傻瓜,他们也会去分析你的能力。比赛的前几天,你可能会在观众们的惊呼声中连战连胜,但之后你面临的压力将会越来越大,对手会越来越强,也越来谨慎和狡猾,想要出其不意战胜他们将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戴蒙提出了自己的疑虑,显然光是这些还不足以说服他。 魔导师的此番疑虑也在奥因的预料之内,他继续说道:“这一点我也考虑到了,魔导师阁下。不过其实仔细思考一下,我们真的需要面对那么多场战斗吗?首先要明确我们的目的,我们要得到的是三样奖品中的一样,并不一定要取得冠军。据我了解,亚军和季军将分别得到剩下的两样奖品,只不过选择的权力由他们的名次来决定。” “你想要放弃决赛,选择亚军?” 奥因微微点头,“没错,决赛毫无疑问将是最困难的一场战斗,既然亚军也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那不如稍稍退让一步,放弃决赛,一切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可如果冠军选择了藏书塔,那该怎么办?”戴蒙问道。 “魔导师阁下,您认为战士系的学生会选择藏书塔吗?我想不会吧,他们们要么想着用三百枚金币来改善生活,要么想着去院长的储藏室里找一找有没有什么神兵利器。既然把操纵对阵视为考虑的前提,那么让战士系的学生成为我们决赛的对手不也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情吗?而且就算不考虑这点,这次参赛的六十一个新生中,战士系的学生四十四人,魔法系的学生十七人,忽略掉个体差异,单以数字来计算概率,战士系学生最终夺冠的可能性接近四分之三,十分的可观。” “确实啊,这样看亚军也是个不坏的选择。”戴蒙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还有,我刚才说到的,参赛者共有六十一人,这个数字您不觉得有些微妙吗?”奥因把话题接着向前推进。 “你的意思是这是个单数?” “对。斗角大会的比赛是一对一的淘汰赛,单数就意味着第一轮一定有人轮空,而我们如果能够操纵对阵的话,又怎么会错过那个轮空的名额呢?” “奥因,你连这一步都考虑到了”戴蒙已经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 “别急呢,魔导师阁下,还有下一步。轮空不光意味着免去了一场比赛,还意味着我可以利用轮空的时机收集其他参赛者的情报,早早就开始制定取胜策略。另外,因为我没有参加第一轮的比赛,其他人都对我的实力一无所知,这可是压倒性的信息不对称,我想取胜简直轻而易举。” 戴蒙赞叹着表示了认同。 “六十一个参赛者,采取一对一的淘汰赛制的话,直到决出冠军一共要经过六个轮次,也就是六场比赛。我们放弃冠军,那么便只剩下五场比赛。轮空第一轮,还剩下四场。第二轮利用好信息不对称这一优势,那就只剩三场了。我们需要认真应对的只有三场比赛,这样想就很容易了吧,魔导师阁下?” “既然你能考虑到这种地步,该不会连那三场比赛如何取胜都想好了吧?”戴蒙试探着问道,话题进行了这一步,他已经习惯了奥因接踵而至的惊人发言。 “看来魔导师阁下也快摸清我的脾性了呢。没错,我是都考虑过了,战斗的大致流程,所需要的对手的类型,只要不是运气实在太差,我想六十一人这个不算小的基数还是能够满足条件的。况且,身为魔法师,就算只是最不起眼的一级,也多少都留着一些压箱底的本事,这一点,我想您自己也深有体会吧。” “那是当然了,”戴蒙说道。 相较于战士们源自体能和技艺上的强大,法师的厉害之处则更多体现在基于事先准备的丰富应对手段,形态各异的法器,代替咏唱的卷轴,甚至是强大的魔兽奴仆。公会的评级不过是判断实力的众多标准之一,在做好充分的调查之前,谁不都能断言一位魔法师究竟有多强大。这一点,身为高阶魔法师的戴蒙自是比一般人认识得更加清楚。 “时间也不早了,”奥因瞥了眼窗外,已是接近落山的夕阳,他说道,“计划的主要内容我也都说明了,剩下就是在细节上加以完善,以及付诸实践。那么,魔导师阁下,能告诉我您的看法了吗?对于我这个简单的计划,您看是否可行呢?” “在那之前,先解答我一个疑惑吧,奥因。”戴蒙的视线转向了窗外,眼神里透着难解的困惑。 “您说吧。” 戴蒙站了起来,直视着奥因的眼睛:“没记错的话,昨天傍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吧,到现在只过去了一个晚上,仅仅是一个晚上,你却掌握了那么多关于黑角商会和斗角大会的消息。参赛人数和组成这种表面的信息我还能理解,但你又是怎么知道对阵表的事情,还有‘灰狐’这个称号你来到白剑学院应该才两周时间吧,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么多连我也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他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得到解答的疑惑。他知道自己输掉了这场无形的较量,可他不甘心输得不明不白,他想知道,自己究竟输在了什么地方,输在了哪一步。 “首先,魔导师阁下,不止一个晚上,还有今天的上午,” 奥因轻轻揉了揉两侧的太阳穴,那微微陷进去的眼眶诉说着他此时身体上的疲惫,“不论是多么完善的计划,没有充分的事先调查都是站不住脚的。一夜未眠的后续,是晨钟一响我就爬起来去了黑角商会,先是问出了所有他们能公开的信息,接着是青松酒馆和坚果树赌场,那里多的是关于商会内部的小道消息,找上那些无所事事的家伙,请他们喝杯麦酒或是递上几枚筹码,他们立马就摇身一变,成了神通广大的情报贩子。” 戴蒙似乎对这个回答感到有些意外,可能他是觉得这个回答实在太过普通了吧。 奥因平淡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道:“很简单吧,魔导师阁下,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单看结果是十分惊人的,可你若顺着和过程一路看去,反倒会觉得枯燥和无趣。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没有什么特别的本领,也没有天赋的才智,此刻能够与您对谈到这个地步,依靠的仅仅是十八个小时不眠不休的努力和毅力。” 在稍显得有些长得沉默过后,戴蒙说道:“那就按你的计划来做吧。” “谢谢您的认可。其实,计划的内容我只说了一半而已,关于如何‘说服’那只‘灰狐’为我们所用,我已经有了对策。不过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您也看得出来,我已经很累了,让我稍微休息一下吧。明天上午八点,在青松酒馆的二楼,我们再详谈余下的内容和具体的行动计划。对这个安排您应该不会有意见吧?如果我猜的没错,隐藏身份才是您的优先考量,那么我们就不适合再在秘术塔会面了,您说是吧?” 戴蒙点了点头。 奥因走到门口,戴蒙忽然又叫住了他。 “你不想变得更强吗?奥因,我可以告诉你‘那个方法’的秘密,让你在这一周之内就晋升为中阶魔法师,绝无谎言。这不是诱饵也不是陷阱,我只是想要确保计划能够成功实施,实力才是取胜最有力的保障,不是吗?”和见面的起初相比,魔导师戴蒙的口气缓和了很多。 两人的合作关系已经如此明确了,到了这一步,戴蒙似乎也没有再欺骗奥因的必要,奥因现在只需要点点头,答应了戴蒙,那么‘那个方法’——中阶法师的力量便唾手可及。 不,奥因做出了决定,他不会接受的。 贪婪是头凶恶的猛兽,想要活得安稳,就得牢牢把它锁在笼子里,永远别想着放它出来。 这是老师布莱尔教给他的道理,简单而朴素,却曾难住过很多人。 “谢谢您的好意,可惜时间紧迫,如果用了您的‘那个方法’,那么我的计划恐怕就难以充分施行。而且,一下子得到了强大的力量,我的身体也不是那么容易适应的吧,万一在比赛的过程里出了状况,我们所有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出于谨慎考虑,我认为还是不要那么做的好。” 奥因没有回过头,他不知道戴蒙现在是怎样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离开了秘术之塔,迎着夕照,走在杂色石砖铺就的道路上,奥因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确实很累了,十八个小时的不眠不休不是一句空话。脑袋又胀又痛,眼皮也直打架,如果不是眼前这场短暂的胜利振奋了他的精神,他甚至想就近找个能坐的地方就睡过去了。 不过,休息?不,还远远不能。 他的对手不是死物,不是等待着探索的情报,不是不会变的比赛规则,而是活生生的人们,他们身居高位,成就非凡,一个个都是比他聪明得多的家伙,想要继续赢下去,思考就不能停止,那是他唯一可以依赖的武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行动 一周之后的一个下午,奥因怀抱着大把的东西,挤开了柯默德炼金工坊的门。 这些都是莉朵拉学姐托他去买的东西,炼金材料——两瓶轻碱水捧铁锅灰c十六株比德克黄草c还有一块石灰石,以及另外单独放置的两颗奶油烤苹果,这是莉朵拉和梅丽最喜欢的甜点。此外,他右手臂还夹着一本有金属边框做封皮的书,只有这个是属于他自己的。 “这过去有两个小时了吧,好慢呀唔,真的买了呢。”学姐接过甜点袋子,脸上的表情从抱怨变成了欣喜。 “是热的哟,”奥因微笑道,“谁叫东西实在不少呢。”他按着层架的分类标签,将手上这些东西依次摆了上去。“加上我也有些自己的事情要处理,这个我记得我也说过的吧。” “自己的事情,什么事情?”说着,莉朵拉揭开了包裹在外层的油纸,把烤苹果摊在桌上,手上也已经备齐了刀叉,看样子下一秒就要开动起来。 坐在对面的梅丽也拿到了属于她的那一份,双手捧着的同时,她侧过来头,用非常小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奥因回以微笑,不过梅丽的视线根本没在他身上做任何停留。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交流的方式,梅丽完全不是个内向的女孩,但对奥因却像是有着什么隔阂和误会一般,不愿跟他多说任何一句。不过只要不影响身为炼金师助手的工作,他也不在乎交流生硬一些。 梅丽对待食物的方法不像莉朵拉那样讲究,她直接用手撕开烤得微焦的外皮,就着扑鼻的热气吃了起来,一边吃着,一边不时吮指,回味着苹果的清香和奶油的甜美。 “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奥因不在意地答着,仍专注于手上的分类工作。 工坊里还有一人,皮特,正在调制台边上做着提纯液体材料的工作。和态度有所好转的梅丽不同,皮特更像是从根本上就反感着奥因。他尝试着做出过几次友好的表示,但皮特都一概不予理睬,每次都让他显得有些尴尬。 奥因知道自己从来都不是个能讨所有人喜欢的人,况且眼前他要面对的事情实在太多,同事关系之类,他也顾不上处理了。 “说起来我真吓了一跳,奥因你居然参加了那个新生比赛,是真的吗?”享受苹果在口中慢慢化开的美味之余,学姐忽然问道。 “来年可就没机会了呢,所以我就想着去碰碰运气。”奥因随口回道。 “难道说你其实隐藏着很强的实力吗?游侠故事里常有的桥段呢,明明有着高阶剑士的实力,却因为没有去更新剑士公会的评定而被认为是弱者,直到危急之时显露本领,其他人才知道原来主人公是个这么厉害的家伙。” “学姐你也看那种类型的故事呀,我以为只有男性才会喜欢呢。说实话我很羡慕那些实力强大的主人公,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我可不会对自己的实力遮遮掩掩,现实里,那些看似有趣的误会只会让事态变得更加复杂,”说到这里,奥因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对了,学姐你怎么知道我去参赛了的?” “梅丽告诉我的,”学姐似笑非笑地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女孩。 “我,我哪有”梅丽的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起来,她飞快地辩解道,“只是上午路过了曲水长街,偶然在一块布告板上看到了名单而已。”她又悄悄地扭过头看了一眼,注意到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这边,才像是松了口气般收回了视线。 莉朵拉笑着为梅丽擦掉了脸颊上沾着的奶油,问奥因道:“比赛今天已经开始了吧?难怪一上午都没有看到你,怎么样?是赢是输呢?” “既没赢也没输。执掌命运的女神拉琪垂青了我,让我幸运的轮空了首轮的比赛。”他摊开一只手的手掌,并做了个有些自得的表情。 奥因的计划奏效了。和他预期的一样,“灰狐”按照他给出的对阵名单排定了今早的对阵,一个名字也不差,他理所当然地成了三个轮空首轮的“幸运儿”之一。 “哼”,很轻的一声带着不屑的鼻音,不用分辨,奥因也知道那是属于皮特的。 莉朵拉微微有些吃惊:“诶运气不错呀,不过依靠运气也就这么一次,明天总该逃不掉了吧?” 奥因笑道:“那就请全能的魔法之神也对我施以祝福吧,保佑我能如期战胜对手。” 显然,这是个让学姐感到失望的回答。“你的表现总是让我不仅怀疑自己的判断,奥因,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不定,一会儿是个头脑灵光的聪明人,一会儿又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我可不是什么聪明人,”东西都摆上了层架后,奥因拍打着自己的双手,眯眼笑道,“没办法,谁叫学姐说‘白痴’时的样子那么可爱呢?那我就继续当个白痴好了。” “那种对小姑娘用的把戏对我可没什么用哦!”莉朵拉虽是板起脸说道,眉宇间却仍带着淡淡的喜色。 但凡是年轻的姑娘,总喜欢得到异性的夸奖,哪怕是貌美知慧的莉朵拉,在这一点上也和普通的女孩子没什么区别。 做完了学姐吩咐的事情,他拿起自己带来的那本书,准备回去,恰巧书中夹着的一页纸张从中滑落,飘到了梅丽的脚下。女孩低头一看,那纸上密密麻麻的写着很多内容,她瞥了一眼,念道:“莱斯” 奥因不慌不忙地拾起那张纸,夹回了书中,为梅丽补充道:“是莱斯丽。” 学姐接道:“他写在纸上的名字吗?我来猜猜” “是女孩的名字,”奥因直截了当,没有任何的遮遮掩掩,“她是我同一个班上的同学,在男生中外号‘冰山美人’,因为不论是对同学还是老师,她永远都面无表情。但意外的是因为这个,反而让她在男生那边收获了不少人气,女生们也觉得那样做很酷。” 他的坦白倒让学姐觉得有些气馁,她本以为那会是什么秘密。大概是内心的恶趣味在作祟吧,莉朵拉尤其想看到奥因如普通少年般慌乱无措c紧张掩饰的一面。因为不论怎么看眼前的男子,莉朵拉都难以认同他和自己是同龄人,多数时候,他的想法都太难以捉摸了。 “为什么要写她的名字?总有些原因吧?” “这个嘛就是我的个人隐私了。”奥因笑得有些神秘。 “这里面绝对有古怪,你说呢,梅丽?” 梅丽摇了摇头,满不在乎道:“谁知道。” 奥因做好了回宿舍的准备,走之前,他对学姐说道:“我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请假吗?你也知道我参加了斗角大会,比赛期间,我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来休息和准备。” 学姐把最后一块苹果送进了嘴里,心满意足道:“没关系,不过下周要双倍时间来偿还。” 奥因喜欢她这一点,永远公私分明。 在他离开后没过去几分钟,一直没说话的皮特突然笑了起来。 莉朵拉和梅丽有些不明就里地看着他,于是他解释道:“这个奥因是傻子吗?还说请几天假,对输掉的人而言比赛当天就结束了,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能一直赢下去?” 学姐一手托着脸颊,喃喃道:“这个我倒没想到诶” “我也想了想,可能也不是没道理的,”皮特故作忍俊不禁,“指不定他明天就被人打成了重伤,之后几天可得好好休养呢,哈哈。” 学姐没去理睬皮特的说法,她若有所思,问梅丽道:“你说呢,梅丽?他究竟是聪明还是白痴?” 梅丽却把视线转向了别处,有些出神。 “不知道,”少女回答。 回到宿舍,果不其然,默克第一个就迎了上来。 “你小子倒有一手嘛!一声不响地偷偷就报名参加了比赛,都不跟我们先说一声。”默克一手搭上奥因的肩膀,另一只手摩挲着光滑的下巴,“你说,是不是该做出点儿表示呢?” “当然当然,比赛结束我也会请客的。”说着,奥因用力挣脱了默克的手臂。 默克人高马大,那手臂的粗壮比得上奥因的大腿,光是搭在肩上就让他感到沉重异常了。 此时的瓦德正伏在自己的书桌旁,借着落日前的余光写着些什么。迪斯不在,同往常一样,他总是要练习到夜里才会回来。德尔塔则站在自己的衣柜前,犹豫着选择哪一件外套来穿,毫无疑问,他今晚又有约了。 不光是今晚。银厅舞会之后,德尔塔的朋友就多了起来,而且那些朋友总是要拉上他去参加各种各样的活动。对此,德尔塔也试着叫上宿舍的几个人一起,不过默克兄弟一听都是贵族就连连摇头,而奥因也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享乐。 奥因走到自己的床位旁,放下了手里的书,伸了个懒腰。明天就要上场比赛,但今夜,他却不打算在宿舍里好好睡觉,充分的睡眠对战斗自然有所助益,但对奥因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哪有那么轻易了事的,要请两顿,啊不,如果你拿冠军的话这样也太便宜你了”默克仍纠结于请客吃饭的问题。 “你考虑得也太长远了吧?”奥因从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了一件外衣,北方的夜晚总是很冷,同时说道:“我来猜猜,你不是又去赌场下注了?” 此话一出,默克就被吓了一跳。他身子一缩,颤巍巍地扭过头去观察瓦德的反应,看到弟弟仍埋头写着,才悄悄松了口气,恶狠狠地朝奥因使了个眼色。 果然,他还是本性难改。以前听瓦德说,去年他就因为斗角大会而在赌场输掉了将近四枚金币,不过那次,他自己也是参赛者。他买定自己会赢,而事实上他也连战连胜,前三轮尝到了甜头之后,到了第四轮索性把赚到的和手头上有的钱都投了进去,结果却对上了最后夺冠的人,输了个精光。 奥因微微一笑,压低了声音:“不然的话,大概也不会知道我参加了比赛吧?怎么样,你在我身上下注了吗?” 默克迟疑了一下,静静地点头。 奥因叹了口气,像是早已看穿了对方的想法一般,说道:“不是我,而是买了我的对手会赢,对吧?” 默克一惊,眼神变得有些躲闪,他左看右看,像是想找个东西来转移话题。 奥因拿上了水袋c肉干还有面包,准备妥当。他走过默克身边,表示自己根本没放在心上:“其实这样正好,不论结果怎样,总归都是稳赚的买卖。” 他赢了的话自然会请客吃饭,如果输了,默克也能在赌场赢钱,确实,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默克侧过身,还想说些什么,正巧这时瓦德站了起来,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又会是瓦德的说教时间。奥因和德尔塔相视一笑,对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两人早已习以为常。 走出门,德尔塔也跟上了他的脚步。 “参加比赛的事你也没告诉我呢。”德尔塔的口气似乎有些抱怨。 “反正也没什么影响吧,你也知道,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这一点,德尔塔倒是毫不客气地认同了,他继续问道:“那总有个理由吧?你也不像是脑子一热就会行动的人。” “理由?”奥因看着德尔塔,眼神也变得认真了些,“当然是想要赢了。” “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那我反过来问你,你参加斗角大会又是为了什么呢?” 德尔塔一时语塞。看得出来,面对这个问题他没法像往常一样直率坦白。 这份犹豫不决倒从侧面印证了奥因的想法,他想着是时候开口了。 “虽然只是我的感觉,但你应该对那几个奖品兴趣不大吧?” 这是个有些微妙的问题,德尔塔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了笑。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比赛中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那么之后的比赛应该就没有继续参加的必要了吧?” “你的意思是?”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宿舍的正门,停下脚步,冷风从门外倒灌进来,让奥因不得不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说交易的话实在有些生硬了,那就当作交换吧,”寒风在前,奥因挤出一笑,“至于接不接受,那就随你咯。” “我还是搞不懂。”德尔塔跟着走出了门外,衣着相对单薄的他却丝毫不畏惧寒冷,他望了望天空,还是一副没弄明白的样子。 奥因打算去图书馆,和德尔塔反方向,那里有便宜的蜡烛和安静的空间。他没想过要解释清楚一切,他想的是顺其自然就好,思维敏捷的人并不需要详尽的答案,他们需要的仅仅是适当的引导。“嗯我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他对这位朋友露出微笑,“不用想那么多,顺从自己的内心就好。” 图书馆里,秉着烛光,奥因翻开书,将那两页夹在其中的纸张取出。纸张上面以不算工整的字体和歪歪斜斜的排版记录了大量的文字,一张是他自己写就,另一张则来自于魔导师戴蒙。 换作旁人大概很难想象,身为秘术塔魔导师的戴蒙居然愿意做这种差事——摘下徽章脱掉法袍,乔装打扮成看热闹的普通人,在曲水长街的格斗场,也就是斗角大会的观众席位上,详尽的记录每一位获胜者的信息,等级的评估c战斗的流程,以及具体到每一个动作每一个习惯的细节,再加上身为高阶法师的他所给出的个人评价。 起初,戴蒙是拒绝的。但奥因很快就说服了他,理由很简单,这件事如果戴蒙不做,奥因只能去找别人。对戴蒙而言,最重要的是隐藏身份,每多一个参与者就多一份隐患,戴蒙懂得这个道理。尽管是不体面的工作,他也只能选择接受,而事实上,也没人能比他做得更好。比起用金钱雇来的佣兵或者街头混混,高阶法师的意见显然更有参考价值。 这两张纸上记录的内容是实现计划的关键。明天将进行第二轮的比赛,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他早已安排好了合适的对手,加上对方也对他的实力一无所知,取胜将会十分容易。问题是在这之后,第三c四c五轮的对手,他需要仔细甄选。 必须要有着强劲的实力,不然还未对上奥因就会败给了别人。必须是个自大轻狂的家伙,这一类人往往有着显眼的弱点却不自知。 在这之前,奥因就已经锁定了一个人选,现在他手上又多了戴蒙对那个人选的评价: “天才。不论是对法术模型的理解还是对魔力的掌握都十分到位,在战斗中表现出了一定的从容,推测事先做过大量的模拟对战练习,能同时兼顾进攻和防守,能力上可以说没有缺陷。” 这条赞美之下,还加上了一句。 “在轻松取胜之后,对对手进行了嘲笑。” 放下戴蒙所写的那张,奥因拿起另一张——他自己记录的那些内容。第一轮的比赛共有二十九场,光一个场地根本来不及,于是商会借用了学院修武区的一块空地,而那个场地发生的比武则由奥因来记录。 奥因的视线滑落到莱斯丽这个名字上。 “初步判断为二级初阶魔法师,属性是风系,善于操控小范围内的气流来限制对手的行动,自身也有着剑士的素养,等级无法推定。” “魔剑士呀”奥因发出了带有羡慕之意的感叹,“真希望她能顺利赢下明天的比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初阵 第二天,临近比赛开始之时。 被黑角商会拿来作为比赛场地的格斗场全名为“公羊们的力与技”,放到别的地方,这会是个奇怪到不能再奇怪的名字,但在这里,在灰雾山脉和双溪镇却显得稀松平常。双溪镇的原住民,巴勒尼米族人把山羊视为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伙伴,他们喜欢用和山羊有关的事物来进行命名,黑角商会c黑羊驿馆,当然,还有斗角大会。 在格斗场外围,观众的席位上已经坐满了人,不少人甚至得在后排站着观看比赛,不过这并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热情,或者准确的说,是投赌下注的热情。最热闹的地方永远是办理投注的圆桌,越是临近比赛,那里就越是挤满了想要放手一赌的人,有趣的是,那些惊人的重注往往是在最后关头才伴随着令人恍惚的热情被投入奖池。 看着这一幕,也就不难理解商会举办这次比赛的用意。有多少观众真的在乎比赛的战斗是否精彩呢?可能连一半都不到,观众们不是高年级的学生就是学院外人士,其中不乏实力不俗的佣兵和当地猎户,甚至有不少学院的老师也加入其中。在他们看来,新生们的比赛说是小打小闹也不为过。 但小打小闹又有什么关系呢?南方帝国的贵族们常以斗犬为乐,北方帝国则偏爱于斗鸟,而如果是在洛尔瑟兰,那就血腥多了,赤龙帝国的领主们会安排各自的兽人仆役相互厮杀,直至一方死去。没多少人在乎比赛有多高的水平,他们需要的是下注的由头,是激烈的对抗和难以预料的结果。 奥因的比赛是在第四场,但在第一场比赛开始之时,他就被工作人员要求先签下免责契文。这是所有参赛的魔法师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只有签下了免责契文,法师公会才不会就比赛中的对人施法行为进行追究。值得注意的是,免责契文的对象仅限于普罗多斯公约里给出的条例,并不包含当地法律,这意味着比赛过程中如果出现了伤残乃至死亡,魔法师仍然要面临一场法庭审判。 当然,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主办方在场地的边界外安排了两名战士和一名法师作为裁判,一旦胜负落定,他们就会出手让比赛结束。 比武的场地一方十五米边长的方形露天高台。高台虽是白石所砌,但除了最外围一圈,中间的空地都被盖上两层相对较为松软的土壤——既不会影响到比武者的足力,也能减轻摔倒摩擦造成的皮肤损伤。在平时,这里主要租用给佣兵们练习或是用于解决私斗,以及一年两度的为了决出“高山力士”的头衔的当地比武活动。 在自己的比赛开始之前,奥因没有选择在休息室等待,而是来到了观众席。从第一轮的比赛里收集到的情报必然是不充分的,光是一场比赛,还不足以让那些新生中的佼佼者们展现全部的实力。 第一场是战士与战士的较量,胜负也和奥因所预料的一样。 第二场比赛就十分热闹了。伴随着不少来自女孩子的惊呼和加油声,德尔塔·贝伦登台出场。要知道,原本斗角大会的观众席上是很少能看到女孩子的。 自从学院生活变得稳定和规律了之后,德尔塔和舍友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了。他的身边总是簇拥着迷恋他的女孩和出身高贵的朋友,课后的时间也往往用于出入各种社交场所和聚会,除了惯例的宿舍睡前夜话,他和其他几人甚至聊不上几句别的。不过他也没有因此而疏远任何人,他总是如期兑现请客的诺言,也会时不时拉着奥因和他一起参加聚会,只不过奥因无暇享乐,每次都变着口径推掉了。 德尔塔的对手是一位战士系的新生。排定对阵名单的时候,奥因毫不犹豫地为他安排了最难缠的对手——一个以剑和盾作为武器使用的家伙,谨慎小心,比起用剑进攻,更长于举盾防守,是奥因最不想对上的人。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个很难对付的对手,面对德尔塔·贝伦,他足足与之抗衡了十五秒才宣告落败。他先是挥剑击碎了投射而来的水球,没想到水球破开后又变作大手向他抓来,他举盾抵挡,用尽了所有力气,却还是被盾上传来的蛮力推到了边界之外。 德尔塔所用的法术只是最基础的“水流操纵”,放在火系里仅相当于连奥因都会的“燃烧术”,他吟唱咒语的速度也不快,但其强大之处在于灵活多变。一般的水系魔法师使用“水流操纵”时不过是让水从静态转为了动态,就像奥因施放“燃烧术”时能点着的最多只是一捧柴禾几件衣物,但凭借着超高的元素相性,德尔塔却能驾驭着这个基础的一级法术做出各种变化和衍生,对他而言,操纵水流或许就和伸展手指一样轻松。 魔法一道注重天赋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不止是积累魔力的速度,元素相性低的魔法师,例如奥因,需要通过导师的传授和自身大量的练习来提高对火焰这一元素的理解,进而增强对魔力和法术的控制力,而元素相性高的魔法师,可能仅凭天生的直觉就能做到与之相当,甚至更好的程度。他们往往对元素还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凭的也只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朦胧感觉,但这就足够了,在法术的运用上,通过努力得来的全面而系统的认知并不一定比天赋的直觉更加有效。 在耗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后,平凡者们终于搭好了经验和知识的阶梯,并凭借它抵达了天才们出生时就在的那个。 充满了讽刺,但这也是世界的规则之一。 很快比赛进行到了第四场,接下来就轮到奥因上场了。 他从兵器架上随手拿了一把灌了铅的木剑,这武器对他来说不能算是轻巧,但单手举起装装样子还是没问题的。比武用的武器都是商会提供的练习用木制兵器,最多可以选择两样带上场,比如之前德尔塔的对手就带了木剑和木盾。除了提供的武器,参赛者本身不能携带任何武器或者防具,但考虑到空手施法的不便利性,魔法师们被破例允许携带一件法器。 一般来说,魔法师的法器多为魔杖或是魔导书,前者有着更高的魔力转化效率和施法速度,后者能镌刻大量的法阵和符文,更适合战斗以外的施法情景。此外,也有着长杖或是魔剑类型的法器,只不过优势不及前面提到的两种明显。 奥因也有自己的法器,不过在他的构想里,那是需要留到最后的杀手锏,现在就拿出来不仅派不上用场,反倒会让后面的对手有所戒备。 他执剑步入中央的比武台,对手则迎向走来,也同样只带了一把木剑。 对手名叫蓝道,从昨天的表现来看,应该是一位三级初阶剑士。在一年级的新生中,达到三级完全称得上是尖子生。要知道即便经过第一轮比赛的淘汰,留下的三十二人中仍有一多半没有达到三级,但奥因还是选了蓝道作为对手,理由很简单,反正二级的他也打不赢。 奥因右手执剑在前,左手负于身后,这是个标准的剑舞者流派的起手姿势。 对方显然对这个姿势感到有些疑惑,因为奥因还穿着法袍,怎么看都应该是个魔法师才对。 “你出身于鲸港,对吗?”奥因用着轻松的口吻问道,仿佛他接下来要参加的不是比武,而是一场热闹的酒会。 鲸港是北索因达尔帝国的一座城市,位于斯卡贝兰大陆的最北方,邻接着女神泪海,与极北之地艾卡·希米路隔海相望。蓝道便出身于那里,他是领主麾下一位骑士的儿子,家境还算富裕。奥因家的封地岩堡和鲸港同属帝国领土,说来两人也算是同僚。 蓝道点头称是,他也不好意思板起脸来无视奥因。 “咚”,裁判桌上的小钟响了,这是第一声,三声便等同宣告比赛开始。 “我们前些天见过面的,还记得吗?就在那座银厅里。” 那日银厅舞会,蓝道也在邀请之列,他听过传闻,知道奥因是菲林格家的嫡系,知道他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叫阿达尔,可却并不记得自己和奥因说上过话。 “有吗?”蓝道疑惑地反问。 “哦,我以为你也看到我了呢。那时我看到你和凯尔克城的拉文一起,我应该没记错吧?” 其实他在胡扯。当时他可没空去管蓝道是谁,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就是从拉文那里打探到了蓝道的消息。 第二声钟响了。 “没错,是的,那可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得道歉,”蓝道有些不好意思,他还以为自己无意中曾怠慢了奥因。 “没什么,只是在比武台上打招呼实在有些奇怪而已。说起来还请你手下留情呢,我很怕疼的。”奥因用着温和的笑容面对对方。 第三声,“比赛开始!”有人喊道。 蓝道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正想说“当然,我有分寸”或者稍微谦虚一点“不敢当,也请指教”之类的,但对手可没在等着他的回话。 奥因维持着举剑的姿势稳步后退,嘴上已经不紧不慢地念起了咒语。 交战的对手显然是一位魔法师,蓝道作出了判断,对手后退试图拉开距离,吟唱咒语的速度也不能算快,加上没有使用法器而是选择了剑作为近身防御的手段,可以认为对手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法术——那么最好的选择就是突入对手的近侧,打断他的施法。 蓝道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原本两人间隔的五米距离在瞬间就被缩短了一半。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迈出脚步的同时,奥因的吟唱陡然加速。但蓝道仍面不改色,虽然他从未有过和魔法师交手的经验,但他知道,即使是最基础的法术也有至少六十多个音节,短短一两秒钟,就算是伶人的利嘴也念不完全部。 奥因右手的剑被瞬间打落,与此同时,蓝道的胸口也亮起了明黄的火光。火焰迅速蔓延到全身,蓝道惊愕着停下了动作,随后便是惨叫。 “不!这怎么” 他跌倒在地,不停地翻滚着,试图以此熄灭身上的火焰,可却是无用之功。 蓝道判断错了两件事。第一,他不知道奥因是哪一系的魔法师,也不知道擅长的具体是哪一种法术,他仅凭着对法师这一群体的固有印象就做出了判断,选择快步冲到奥因近身;第二,通过练习和事前准备,即使是空手施法,魔法师也能在一个相对比较短的时间内完成初阶法术,而这一点,对魔法原理一无所知的蓝道是不会知道的。 燃烧术有七十一个音节。奥因将其中十一个藏在开场前的闲谈里,右手举剑在前的同时,他的左手也在背后比划着魔纹,并以此替代了散落于整段咒语的二十七个音节,余下的则通过熟练的吟唱来完成。咒语并非是一段一成不变的独白,而是以言语作为施法者意志的代行,驱使魔力构建法术的过程。对于十年时间却只掌握了这一个法术的奥因来说,这就像是熟能生巧后的杂技表演,拆分c倒装c拼接,让原本有序的咒语面目全非,却依然能发挥出相同的效力。 “裁判,可以拜托救一下他吗?”奥因冲着边界外的商会人员喊道。身为火系魔法师的他没有灭火的手段,只能求助于外人。 他听见了蓝道的咒骂声。对不起,他心道,谁叫我只有这一种进攻手段了呢? 几位裁判也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不知道奥因是火系魔法师,没有事先做好灭火的准备来。奥因本可以告诉他们这一点,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保密,消息总有各种各样泄露的渠道,他不想徒增风险。 最终,出手相助的人是德尔塔,他还朝着奥因挥了挥手,这一举动为他赢来了更多的人气。 看来下次我也不用喊什么裁判了,奥因想道,只要大叫一声他的名字,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火焰被水魔法熄灭后,蓝道一下子就跳了起来,看起来也没受什么伤,顶多是衣服大片的焦黑和破洞,外加脖子和手腕看起红红的,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虽然他拾起剑就能继续战斗,甚至是不用剑也能打得奥因毫无还手之力,但裁判还是判了他输。因为如果没有德尔塔·贝伦的援手,蓝道可能连命都要丢掉了。 望着对他怒目而视的蓝道,奥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眼神也不愿和对方接触。 真倒霉,他想,以后在白剑学院里又多了一个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以火为开端 “干得不错,我得承认你确实是个厉害的家伙,比我想得还要厉害。” 第二轮比赛全部结束后的中午,在青松酒馆的二楼隔间里,变装为旅行商人的戴蒙笑着称赞了奥因。 “这没什么,”奥因脸色平静,他从随身的布袋子里取出了墨水和鹅毛笔,并说道,“我不也说了,第二轮想获胜是轻而易举的。信息不对称是近乎致命的不公平,然而却没有多少人能事先意识到这一点,他们仍固执地认为,胜负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酒馆总是吵闹的,特别是在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今天有太多关于斗角大会的话题了,即便是坐在楼上,稍微远离了喧闹的人群,混杂着各色口音的谈话声还是源源不断从楼梯口传来。不过这样也好,越是吵闹,他和戴蒙的谈话就越不容易被人听到。 为了和魔导师的形象做出区别,戴蒙头上多了一顶兽皮毡帽,衣服也换成了里外两层的加绒大衣,加上他本就是小麦色的皮肤,说是从博斯荒漠或是雀之城来的行商也不会有人怀疑。 “我指的不是你的计划,而是落实计划c将脑海中的构想付诸实践的能力。运筹帷幄和纸上谈兵只有一线之隔,这条界限便在于此。”看着计划一步步得以落实,内心雀跃的戴蒙也不再吝惜对奥因的赞美之词。 坐在对面的奥因摊开了一张白纸,开始写下姓名。这是接下来要交给“灰狐”的对阵名单,他需要稍微动些心思。 他一边写着,一边还继续着和戴蒙的交谈:“这也幸亏阁您帮忙收集了情报,换作是我,可看不出那个蓝道原来一点儿和魔法师交手的经验都没有。” “这并不稀奇,因为普罗多斯公约的存在,法师很少参与世俗的战斗,相对的,战士们也很少会把魔法师设为假想敌进行训练。所以,当我看到那个小家伙比赛后没有离开,而是特意看完了所有有魔法师参与的比赛,我就知道他会是个适合你的对手。” “真不愧是您,这等观察力堪称细致入微。” “说起来你应该也是一样吧?”戴蒙抿了口龙舌兰酒,饶有兴致地盯着奥因,道,“你虽拿了把木剑,但我看得出那只是装装样子,你根本不会用它。你应该也是第一次和人交手吧,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能这么镇定?不论资历多老的魔法师,都有过紧张之下念错咒语甚至咬到舌头的经历。是天生的吗?还是说,你的胸膛里装的其实是巨龙的心脏?” 听了这有些荒唐的说法,奥因失笑道:“当然不是,这只是经验的积累。说来你可能不信,我第一次使用法术的时候,那情形远比今天的比赛紧张多了。虽不值得自豪,但在那之后,我感到紧张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少了。” 这回答倒是相当于什么都没解释,不过戴蒙也不计较这个,他继续问着他感兴趣的,但无关痛痒的问题:“还有个问题我也想问,你真的学了十年的魔法吗?” 奥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是的,这又不是值得自豪的事情,我没必要撒谎。” “那看来你遇上的老师是个骗子,”戴蒙咧嘴一笑,“现在是黄金历法,可不再是暗银纪元,我们早有了区分天赋高低的方法。我甚至能想象那一幕情景,他隔着透镜看到了令人失望的景象,却佯装欣喜吹捧你为可塑之材,他向你的父母许诺美好的未来,然而实际上,他的眼里的只有鼓起的金袋。” 奥因书写的动作忽然一顿。他搞砸了,眼前那个名字的最后一笔比之前的几画都要粗,显然是用上了更多的力气。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鹅毛笔插回墨瓶,又重新取出了一张白纸。 我在想什么呢?争执永远是毫无意义的。 戴蒙眉头一皱,在他看来之前那张纸上的书写并无大碍,不过是其中一笔粗了些,可没必要重写。 奥因看到了戴蒙的神情,但他并不理会。 必须工整,必须冷静,必须毫无感情。 重新开始誊写的奥因接回了戴蒙之前的话题,说道:“既然说到了那时候,那我就来为你讲个十年前的故事吧。我知道,有一点你和楼下的那些人一样,你们都不喜欢平庸的情节,你们喜欢紧张刺激,喜欢血脉喷涌,喜欢有未知的事物来突破你们认知的极限。我就有这么一个故事,也仅有这一个。” “那说来听听吧。” 最早的那次是在他六岁的时候。他因为无法练习武技而被祖父冷落,那时,恶龙花之毒还在折磨着他,不过他也渐渐习惯了那种痛苦,已经不需要整日都在床上度过。 一天,他的哥哥,异母兄弟,比他大十一个月的杰洛米,突然带他来到了城堡里的一间偏僻房间。那是布莱尔的房间,名义上他只是一介老仆,但杰洛米却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贪玩好动的小少爷不小心闯进了老人的私室——那简陋的魔法工房里,接着就发现了这位老仆的秘密,一个其实早已公开的秘密。 为了满足少爷的好奇心,布莱尔答应为杰洛米做个测试,而杰洛米也叫来了奥因。 魔法,对奥因而言,那是个神秘而又令他渴望的存在。他已经失去了武技,失去了成为剑士的可能,魔法成了他新的希望。 然而这份希望仅诞生了不到十分钟就破灭了。 布莱尔告诉了他们结果。 天赋得到认可的杰洛米得意洋洋,尽管他对魔法毫无兴趣,却也不忘借此羞辱奥因。似乎这才是他叫上奥因一起来的原因,优秀总是相对的,有了凡人的衬托和对比,天才的光芒才能更加闪耀。 这是故事的开头。 “那是七岁时的冬天。我小时候很怕冷,所以冬天我总是会呆在有壁炉的书房里。那时我也很怕火,但火的温暖却诱惑着我,让我一再想要靠近。你很容易就能联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我跌进了炉火之中,被燃烧的火焰所吞没。” 戴蒙微微皱眉,他继续听着。 奥因停下了笔,他拉起袖子,展示他的小臂。光滑,纤细瘦削,还有些苍白,却没有任何火焰烧伤后的痕迹。 “你不相信吗?没关系,我也不相信,不光是我,我的祖父c我的哥哥c城里的医生c仆人c还有我的母亲,他们都不相信。他们一个个都笃定地告诉我,当我从火焰中被抱出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全身上下更是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就连最好的医生也断定,说我活不过七个日落。可结果呢,我不仅没死,一个月后,当我解下绷带洗净药膏,身上居然连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下。这很神奇,不是吗?” 戴蒙沉吟着。他似乎有些扫兴,显然这个故事在他看来并不有趣。 奥因微微一笑,接下来才是关键之处。 “一年后,老师给我做了第二次测试,那次,我得到了不一样的结果,接着便是十年,就有了现在的我,一个不起眼的一级魔法师。不可思议对吗?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跌入火焰之中,严重到接近死亡的烧伤,可最终,我不仅活了下来,还意外的成了魔法师——巧的是,还是火焰系的魔法师。” “哈,”戴蒙嗤笑一声,显然他对奥因的说法不以为意,他反问道,“所以,你就觉得这两件事的内在有着什么联系?难道你还想着,这不是凑巧,而是诸神的旨意?先让你历经火的试炼,再将火的力量授予给你?这哈哈哈哈哈,我一直觉得你是个理智的现实主义者,没想到你的心里却还住着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奥因平静如常,轻声问道:“如果我说的都是事实,那你会怎么看待其中的缘由?” “还能是什么呢?这根本是两码事,你不该放在一起考虑的。你生来就有魔法的天赋,只是不算太好,而你的老师又是个老头子,六七十岁老眼昏花,看错了很正常。说不定他就是怀疑自己看错了,才会让你去做第二次测试。至于烧伤痊愈别逗我笑了,你根本没见着自己的伤势是怎样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他们说得天花乱坠,而实际上你可能只是被烫了几块红肿而已。世事往往就是如此简单无趣,别把他们想得太复杂了。” 奥因称是,淡淡道:“这样啊那可真是抱歉,我的故事让您失望了。” 他根本没有反驳或者试图说服戴蒙相信的意思,只是有些事被压在心里太久了,他想要说出来,哪怕没人会听。 名单完成了,他从口袋中摸出一枚样式独特的古金币,小心翼翼地和名单一起放进了信封里。金币上的花纹古朴别致,不属于当世的任何一个发行过货币的国家。他把信封递给了戴蒙,说道:“又要辛苦您了,和往常一样做就好。” 戴蒙接过来,晃了晃,金币与纸张摩擦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他一脸疑惑:“匕首,勋章,这回又是金币,真不明白‘灰狐‘为什么喜欢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奥因淡淡一笑:“因为他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有些独特的c常人难以理解的嗜好。” 戴蒙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怎么接受奥因的说法,不过他行事历来干净利索,拿了信就离开了酒馆。 独自留在隔间里的奥因轻轻叹了口气。谁都不信他讲的故事,莉朵拉不信,戴蒙也不信,他们不满足于单方面的说辞,总是执着于建立自己的判断。这很好,也确实是聪明的做法。奥因不置可否,但也正是这份聪明,让他们与真实擦肩而过。 他犹记得自己醒来之时。 那时他躺在地窖的石床上,火焰带来的伤痛尚未痊愈,他动弹不能,连呼吸都带着血的腥味。空气中弥漫着脓水与血污的恶臭,它们来自于铁链上还未洗净的纱布,但归根结底还是来自于奥因自己,他知道,那是他的血和伤。 “妈妈” 那是他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母亲很快便回应了他:“我在,奥因,妈妈在这里。” 那时映入眼帘的母亲的面容,和过去已有些不太一样了。她形容憔悴,不复往日的健康与活力,眼窝深陷,那擦拭过不知多少次的泪痕尤其显眼。然而看到他醒来,早已疲惫不堪的母亲却露出了笑容,那是自父亲的死讯传来后,时隔了一年的母亲的笑容。伴随着不停流下来的泪水,她的笑容里却充满了幸福,仿佛只要奥因安好无事,她这一生便再没别的要求了。 在这阴冷的地窖里,在昏迷不醒的奥因身边,母亲究竟守候了多少个日夜,又为他的安危哭泣了多少次呢? 他无从得知。每当他想到这个问题时,他的心都会疼痛起来。 母亲抱住了他。那时的他全身都缠满了厚厚的纱布,几乎没有一处皮肤是完好的,母亲的拥抱让他不禁吃痛。不过,也正是这疼痛告诉了他,他还活着,这一美好的事实。 一时间,他有好多好多话想和母亲说。 他要和母亲道歉。几个月前他和母亲吵了架,他任性愚昧,一点儿都不顾及母亲的感受,是个讨人厌的自私鬼,明明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好,他却什么都不懂,也不想去懂。他应该道歉,他早该道歉了,一文不值的自尊心绊住了他的脚步,该死,他怎么能那么愚蠢! 他又想把他的经历告诉母亲。那火焰中的见闻,炎热的梦境,古老而未知的声音,以及来自火焰的召唤。他必须回应,炎梦告诫了他沉默的后果,他必须回应。他必须跋山涉水,直达寒冷的绝境世界的尽头,为烈焰的君王送去“炎”的供奉,否则他必死无疑。 他还得告诉母亲真相。根本没有什么失足跌落,是他的哥哥把他推入了炉火之中。杰洛米所说的都是谎言,但整座岩堡的人都相信了他。该死,可恨,除了他和母亲,偌大的城堡里竟只剩下凶手和包庇者们。 可母亲不在乎这些,过去怎样真相怎样已经不重要了,她抓着奥因的手,含着热泪,立下了誓言。 “我会带你离开的,孩子。我们会离开这座肮脏的城堡,到外面的世界去,那里绝不会有人欺辱你,我绝不容许你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我保证!妈妈发誓,一定要让你平安地活下去,一定!” 年幼的他,无法理解这誓言背后母亲付出了多大的决心和代价。他也无法预见未来,不知道在那之后还有多少黑暗苦痛的日子正等待着他。 一个七岁的男孩,在经历了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苦难之后,终于懂得了一个世上最浅显的道理,一个既悲伤又令他感到确幸的事实。 这世间来来往往的人不知有多少,可会为他哭泣的人却只剩下眼前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德尔塔的比试 隔日。 斗角大会已经进行到了第三轮,经过了前两轮的淘汰,六十一位参赛者现在已经只剩下十六人。私底下,在学生们的讨论中,已然将这十六人当成了一年级新生中最强的那一批。大多数人都认为,到了年底的学年比武,战士系和魔法系未来的第一名都会从这十六人中决出。 虽然这一点在去年的第一届斗角大会上就已有例外。据奥因所知的消息,去年的冠军最后并没有参加战士系的学年比武,而学年比武的第一名“王子”尤思迈则没有参加斗角大会。不过,这一点细微的差异反倒更增添他们讨论比赛的热情,人们总是爱着合理又恰到好处的意外。 到了今天,格斗场的观众席上坐了比昨天多出一倍不止的观众,他们多是闻名而来看热闹的。经过了两轮的筛选,人们已经大致锁定了这一届新生中的佼佼者们。战士系的“铁匠”克鲁斯,使着双剑的巴伦,一直轻松取胜的德尔塔,还有立于场中从未移过寸步的地系魔法师威尔,他们成了热议的中心。在观众席,关于他们之中谁能成为最后冠军的讨论从未停止。 除了这四位以强著称的参赛者,还有一位表现平平的选手也得到了不输四人c甚至可以说是更高的关注度。那就是莱斯丽·奈雅,奥因的同班同学,冰山美人,一位罕见的魔剑士。前两场她都赢得并不轻松,可这丝毫不妨碍人们对她的关注,毕竟她是十六人里面唯一的一个女孩,特别还是个漂亮标志的美人,人们都想知道她能走到多远。 当然,这十六人中也有配不上这些热议的个别人。对,这里说的就是奥因·菲林格,这个靠着“运气”c踩着香蕉皮一路滑进十六强的家伙。对于他寥寥的几句讨论,都是猜测着他会以何种难堪的方式退场。 这些议论声奥因本人可是听得见的,不过他的耳朵会自动过滤掉这些没用的信息,不巧的是,坐在他身边的德尔塔似乎对这些讨论很有兴致。 “我听见了,奥因,他们说今天最多今天你就要被淘汰了。” “我真觉得和你一起过来是个错误,”奥因苦笑道,“你该去教学区走上一圈,让那些姑娘们继续围着你转,别再给你开口说话的机会。” 昨天奥因没再去图书馆,而是在宿舍里好好睡了一觉,于是到了第二天,他就被德尔塔拉上一起来参加第三轮的比赛。 “那很累的,我向你保证,那真的很累,”这位俊朗的黑发青年叹了口气,似乎这就是他眼前面临的最大苦恼,“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你有时要同时回答两个甚至三个女孩提出的不同问题,可得小心,哪怕是先后顺序的差异都会让她们觉得自己被怠慢了。而至于那些问题本身,噢我一点儿都不想再想起来了。” “谁叫你总是不懂得拒绝,”奥因调侃道,“不如趁机找个女朋友吧,我敢保证,那样就不会有女孩再围着你了,就算有,你的女朋友也会替你赶走。” “这个嘛”德尔塔有些犹豫,有些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机会只有一次,”奥因的话似有所指,“别让自己后悔了。” 德尔塔的眉头紧皱在一起,陷入了纠结,他抱怨道:“你这个人,说话总是半遮半掩” “彼此彼此,你幸灾乐祸的次数也不少。况且,你也不是不明白我的意思,该怎么选是你做决定的,可别赖上帮你指明问题的我。”奥因笑里带着深长的意味。 从前排的观众那里传来的呼声,一场胜负已见分晓。 奥因拍了拍德尔塔的肩膀,权当是推了他一把,“下一场就轮到你了,去休息室准备吧。” 他起了身,不过在走之前,他又对奥因说道:“我总觉得我已经了解你了,可现在我又发现,其实我还在原地踏步。” “揭开神秘总是需要花点儿时间,不会太久的,我的朋友,不需我开口,很快你就会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奥因相信,他和这位朋友之间多少还是有一些默契在的。 德尔塔的比赛是今天的第四场,同时也是今天讨论度最高的一场,不仅因为其中一方是实力强劲并在女生中有着相当人气的德尔塔,更因为他的对手恰好是那唯一一个女选手。 莱斯丽·奈雅的打扮一如往常的轻盈飒爽。紧致的衬衣和束腰勾勒出了少女曼妙的身材曲线,淡金色的短发盘成了蓬松的发髻,更显出不输男性的英气。她走上比武台,伴随着人们的议论和几声轻浮的口哨,站在了德尔塔的对手位置。 比武台上的对话早已淹没在了观众们的声音里,不过至少,奥因还是能看得明白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莱斯丽漠视了德尔塔那曾让无数女孩心花怒放的笑颜,她执剑相对而立,素颜冷眸,与这热闹的斗角大会显得格格不入。德尔塔冲他招手,说话,可两人之间像是了堵无形的墙,声音无论如何都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奥因想,也难怪德尔塔会如此在意她。 钟响了三声,比赛开始了。 声音落下的同时,莱斯丽就出了剑。她选择的武器类型是侧重于灵巧和速度的刺剑,尽管仍是木制的,剑尖也打磨成了圆角,可一旦刺中,带给对手的痛感也不可小窥。 这一剑被德尔塔轻巧地躲开了。他的速度算不上快,可判断力却几乎可以说是超前的,莱斯丽刚抬起手时,他似乎就已经预见了那一剑的落点,并在同时挪动了身形。 所谓魔剑士,最基本的技艺就是在白刃战的同时进行法术吟唱,而莱斯丽的表现也不辱这一称号。她右手执剑不断试探性的进攻,左手则运用着法器施放法术。她的法器是一支轻便的短魔杖,长约三十公分,拿在手上几乎不影响她行动。她先是以“气流操纵”减缓德尔塔的动作速度,再是用“风舞”强化自身的敏捷特长,这一减一增,从旁人的视角看起来她的速度就像比之前快了一倍。 从前两战的表现来看,莱斯丽·奈雅所用过的法术都在二级以下,她应该还没能掌握气流法术中最有效的攻击手段——三级法术“风刃”。她对气流魔法的运用更多的体现在对剑技的辅助上,如果撇开她身为剑士的能力,单看其掌握的法术,她连一个一级战士都未必能轻松战胜。 不光是气流系的魔法,常见的其他几系魔法也如出一辙,在二级以下几乎都没有什么像样的进攻手段。就比如奥因所掌握的“燃烧术”,只能趁着出其不意使用,如果是攸关性命的交锋,作用范围只有近身的“燃烧术”甚至不一定比一根结实的木棒更加可靠。 归根结底,战斗只是魔法运用的其中一个方向,并不是全部。法师公会在划分法术的等级时,考虑的更多是先决魔力条件和法术模型的复杂度,其次是易用性和适用场景,至于战斗能力则几乎没有被纳入考量。虽然大多数人都把剑士公会的等级制度和法师公会的混为一谈,可事实上它们却完全是两码事。剑士公会注重锤炼的技艺与实战的结果,而法师公会则注重既定的标准和理论知识,同样的等级,两者所代表的含义却完全不同。 几次试探性的过招后,一味躲闪的德尔塔便显得力不从心起来,他的速度愈发迟缓,每一次都是险被刺中时才堪堪闪过,若莱斯丽用的是真剑,只怕他的衣服上已经开出了三四道口子。不过他也不光是在躲闪,趁着这十几秒的时间,他有条不紊地完成了一次法术吟唱。 这一次,他凝结空气中的水汽化成一条透明的水流长带,如海蛇般围绕在他身侧。这明显的异状让莱斯丽感到警觉,女剑士迅速地后退了几步。 咒语的完成即宣告着战斗的结束,但凡看过德尔塔的比赛的观众都会这么想,然而这一回,接下来的发展却和所有人想的都不太一样。 德尔塔伸出那修长的手探进了水流之中,接着就像是从剑鞘里拔剑一般,伴随着德尔塔单手持握的动作,水流长带的一部分在他手中汇聚出了一柄水之长剑。 那其实完全称不上是剑。它只有一个粗糙的十字轮廓,没有剑刃没有剑尖,甚至连主体都未完全成形。这剑不是钢铁的死物,而是律动着的生机之水,阳光照映之下,青年魔法师的影子手上正握着一滩绚烂的水纹。 两个魔剑士。 奥因听到了有观众这么说。不过,德尔塔能不能算剑士可还不好说,那长剑并未成形,本质依然是水,而水不具备任何的刚性与韧性。德尔塔只是做了个持剑的动作,实际上他什么也没握着,依然是在用魔力和咒语驱使着这柄剑。 木剑与水剑交锋了,后者不堪一击,一下子被削掉了一半的剑身。不过,生生不息似乎正是这水剑的特性,当莱斯丽的下一剑刺来之时,蛇状的水带中又分出一部分,将水剑接续完整,而后再次抵挡住了她的进攻。 随着时间的推移,德尔塔似乎已经适应了莱斯丽对他施加的控制法术,他不再对抗风,而是顺应着气流挪动步子。另一方面,从水剑上被击散飞出的水滴也像是失去了重力的束缚一般,由着惯性在空中漂浮,每当莱斯丽取得了短兵相接的优势想要乘胜追击,这些水滴就会聚拢成团,恰好挡在她的小腿或是手臂前面,制约着她的行动。 这是一场笨拙的c又势均力敌的战斗。 一方已被摸清了魔法的路数,仍靠着剑技压制对手,另一方的剑术虽毫无章法,可在魔法的运用上却技高一筹。这场战斗似乎没有尽头,莱斯丽久攻不下,每一次都被对手化解了危机,德尔塔则满足于防守者的身份,不愿为结束战斗做出任何的努力。直到—— 时间过去了近半个小时,终于,莱斯丽弃剑认输。胶着的剑术对决耗尽了女魔剑士的体力,当裁判宣布比赛结果时,她早已香汗淋漓,呼吸粗重,连站都站不稳当。反观对手,德尔塔则一如初上台时的气定神闲,不论是魔力还是体力上都看不出有任何损耗的迹象,似乎不论战斗会持续多久,他都能奉陪到底。 台下,人们正为输掉的莱斯丽惋惜,并再度惊叹于德尔塔的强大,唯独奥因一脸的茫然无措。 这家伙在干什么?他是白痴吗?还是原来就没追过女孩子? 斗角大会的对阵名单具是出自他手,德尔塔和莱斯丽的对局当然也是他的安排,但他却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与生俱来的魅力让人们误以为德尔塔对谈情说爱信手拈来,可实际上在他内心的一角,少年的纯情还未完全褪去。 果不其然,比赛结束后,德尔塔还想对莱斯丽说些什么,可莱斯丽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无奈,他又回到了奥因旁边的座位上。 “回来干什么?你该跟上去的。”奥因说。 “我感觉我搞砸了,”他英俊的脸上满是忧愁,“我本以为” “哪怕是个不怎么好的印象,也胜过对你视若无睹。”奥因打断了他,并劝说道:“追上去吧,向她道歉,或者随便说什么都好,这是一位绅士本该做的。” “你这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就让我很来气”他没好气道。 “哪个少年没有过爱慕的女孩呢?”奥因淡淡一笑,回忆起往事令他怅然,“这没什么好炫耀的,我只比你多了一次经验,而且还是失败的经验。” 德尔塔拍了拍他肩膀。黑发金瞳的青年从座位上起身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微笑,他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理好因为战斗而不整的领口,他朝格斗场外走去。 奥因很满意他的回应,这一刻,心里的一块石头也随之落下了。 祝你好运,我的朋友,愿你能如当初所言,享受这段学院时光。 追逐吧,苦恼吧,这正是享受青春之人应该去做的事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一次收买 傍晚回到宿舍,首先迎向他的人是默克。 “你来了,真了不得,听说你们两个今天都赢了唔,德尔塔那家伙呢?” 又是默克,宿舍里现在也只有默克。年长的迪斯是宿舍里最勤奋的人,这里对他而言只是睡觉的地方,此外的时间奥因根本没机会见到他。年级最小的瓦德次之,为精英们开设的练武场没他的位置,教头们的眼里也总是尤思迈c格罗塞格c哥哥默克和其他名列前茅的人,不过他从没为这气馁过,他常常一个人不见踪影,然后到了很晚的时候才带着他的那柄钝铁剑回来。 “他?他在忙更重要的事情。”奥因径直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他有近两个星期没像现在这么放松过了。 十几天里,他一方面要稳定住和魔导师戴蒙的合作关系,另一方面又得和“灰狐”周旋,虽算不上惊心动魄,可每一步都免不了一些风险。直到赢了今天的比赛后,他才总算能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安稳地睡上一觉。 “估计又是和女生一起吧?上天怎么总把好东西都塞给同一个人,出身好,天赋高,还生着一张女孩们都爱的俊俏脸蛋”默克一脸哀怨,抱怨着诸神的不公。 其实他羡慕的只有最后一条,奥因想道。 “他这样的在学院可不少呢。二年级的有你们的王子尤思迈,三年级有吉姆·怀宾,四年级有代理会长马多克斯,而五年级,我听说洛克会长和‘双剑’中的尤金也都是堪称完美的青年俊杰。要抱怨的话,咱们说上一夜都说不完呢。” 默克眯眼盯上了奥因,脸上具是狐疑之色,“别光说别人了,我看你小子也不简单。” “我?”奥因一愣,“我又怎么了?” “你说你只是一级魔法师,然而昨天和今天,你连赢了两场和战士的对局。真稀奇,我还从没听说过哪个初阶法师是能打赢战士的。去年我参赛的时候,到了十六强魔法师干脆被淘汰得只剩下一个,那一个还是中阶魔法师,接着下一场,他就被一个三级战士给打得鼻青脸肿,连八强都没进。我看你和德尔塔一个路数,人前虽不说,背后却藏着不少厉害的本领。” 奥因倒也不否认。难得能听到有同龄人夸奖他,这体验对他来说可谓十分新鲜。 “所以呢?”他微笑着反问,“是我又害你输钱了吗?” “这”默克一下子就心虚了起来,支支吾吾,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真的去下注了呀,我记得你的钱应该都叫瓦德收去了才对。”奥因说的这桩事就发生在前天,那时候瓦德正给家乡写信,一旁的三人聊着聊着就说到了赌场。他还记得瓦德那时的神情,面色冷淡,看不出心绪,唯有那褐色眼眸里积蓄着怒气。默克似乎在一瞬之间就失去了做兄长的资格,瓦德伸出手,以命令的口吻要求默克把钱都交给他保管,意外的是,默克耷拉着脑袋照做了,直至瓦德的训斥结束,他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来。 “我又不止压了你一个,我还压了巴伦,因为我见过他在加里教头手底下训练时的模样,那时我就知道,他肯定能走到最后。”默克说,“至于你也不能说是特别指向你,在这种擂台比武上魔法师普遍都不被看好,本来在同等级下,魔法师就很难赢过战士,何况还是正面交手呢。不光是你,每一场有魔法师的比赛我都想参与,只可惜银币不多了,就只选了你的。我本想求个稳妥,哪怕只赚几枚铜板,可没成想你却是匹半道杀出的黑马,害得我连一个子都没捞回来。” 奥因坐起来朝他摊手,意思是这可算不到他头上,“我只是战胜了我的对手,参赛不就是为了赢吗?” “你说的对,这只能怪我倒霉。”默克摇头叹息。 “不,我的意思是,你可别再去赌场了。如果双剑巴伦帮助你赚了点小钱,那就趁此收手吧,拿着它们换一瓶好酒,多吃几顿牛排,都比去赌场来的合算。”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和瓦德说一样的话,这道理我都懂,我有分寸的,该请客的时候肯定少不了你们任何一个。”默克撇了撇嘴,不自觉地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奥因暗暗摇头,不过他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多花力气。当人们说出“我有分寸”时,旁边的人不论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我倒很感兴趣啊,奥因,说说你这两天到底怎么赢的呗。”默克问。 “还能怎么赢呢?当然是吟唱咒语,施放法术,然后祈祷它命中,就这样。”奥因笑道。 “快说吧,”默克催促道,“我知道没那么简单。” “我只是运气好了些罢了。”奥因如此概括,接着他说道:“第一场,我的对手不知道我会什么法术就径直朝我冲来,恰好我的燃烧术只能用在近处,我打中了他,然后战斗就结束了。火焰这东西,我想你也懂的。” “那第二场,今天上午的呢?”默克继续追问。 奥因微微一笑。今天上午,德尔塔的比赛之后隔了一场,就轮到了奥因的比赛。他的对手和昨天一样,也是一位战士系的新生,不过这人不比蓝道的轻敌自大,他小心谨慎,绝不会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发起进攻。 “这回,我用了个比较复杂的手法。法师有一门技巧叫做双重施法,我想听名字你就能理解它的含义。不过不要误会,这绝不是什么精妙高深的技艺,相反,它蠢得令人头皮发麻。运用它的时候,你需要并行吟唱两个法术的咒语,想象一下要同时唱两首歌,而你却只有一张嘴巴。因为一心二用,双重施法反倒要花上更多的时间,一般来说,至少是施放一次法术的四倍时间,这还是充分练习后的成果。” 他还清楚记得比赛时的情形。他的对手双手持剑,摆好了架势,随时都有可能发起进攻。而他呢?他只凭着一枚木盾挡在身前,接着就开始了那愚蠢的咏唱。表面上他依然镇定自若,可实际上,那驱使着魔力的手心早已沁出了汗水。 “我的对手,他被我之前一场的表现欺骗了。他知道我的法术只能用在近身,也知道我的施法速度不慢,所以没有贸然冲上来,选择了伺机而动。这正给了我机会,我们端着架势,僵持了足有两分钟,我利用这两分钟完成了那个蠢得不能再蠢的双重施法。” 吟唱所花的时间越长,他的对手就越是焦躁不安。战士们对魔法的原理一无所知,但他们都知道一个简单的道理,吟唱用的时间越长,咒语的威力就应该越大。 “他朝我冲了过来。得益于双重施法,我能够毫无间隔地使用两次燃烧术,第一次目标是他,但被早有准备的他躲开了。他不懂双重施法这回事,以为自己暂时安全了,这时候我用了第二次燃烧术。他的脚步很快,又是在近身,我虽能判断方位,视线却跟不上他的身影,于是我用了稳妥的办法。我把法术对着手里的盾牌施放,然后顶着燃烧的盾朝他所在的位置撞过去。运气不错,火焰爬上了他的身体,这宣告了我的胜利,不过他也得空踢了我一脚,”说着,奥因揉了揉自己的腹部,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说实在的,到现在还有点疼呢。” 默克抚着下巴,暗暗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说来这两场比赛都一样。都有运气在里面,而且还都是不可复制的胜利,如果和他们再交手一次,我相信倒在地上的人一定会是我。”他微笑着说道。实力不足对他而言似乎并不值得羞愧。 “那明天的比赛呢?”默克问,“你觉得你还能赢下去吗?” 奥因回了他一个有些异样的眼神,并反问:“你没去看明天的对阵名单吗?” 默克摇了摇头,“今天我连吃饭都跟瓦德一起,没那个机会曲水长街。” 斗角大会期间,商会会在每日下午四点将次日的对阵名单贴到布告栏上,而坚果树赌场也会同时开放热门对局的赌盘。因为魔法系的课程结束于五点左右,而战士系的训练则接近六点,对于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学生们来说,这个时间可谓是正好的。 “我明天的对手是德尔塔,”奥因如实回答。 “哇哦”默克吹了声口哨,“还好我没去下注,这压哪边可都不好办哪。” “得了吧,要是瓦德没看住你,你肯定已经把注全押给了德尔塔。”想到那情景,奥因不禁笑出了声音。 “我我可没这么说过,”默克连忙辩解,“一个宿舍的兄弟,我哪是那种人呀!”他说得理直气壮,可眼神却不敢跟奥因对上。 奥因也不计较这个,相处这半个多月,他差不多也习惯默克那没个正形的个性。对于明天的比赛,他说道:“我猜,你压谁都一样。” “你的意思是你和德尔塔其实实力相当?”默克的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对于德尔塔实力的认知是根深蒂固的。新生中唯一一个被秘术塔邀请的人,已有几场比赛里全无败绩,具是压倒性的胜利,而在旁人的描述中,他更被视为魔法系的明星人物,甚至可与真正的天才——伊西恩·瓦斯塔兰齐名。 反观奥因,除了阿达尔的弟弟这一身份外可谓籍籍无名,默克也从未听宿舍之外的人提到他。至于本领方面,默克虽未亲眼所见,但听了奥因对比赛过程的描述后,他自然而然认为奥因是赢在机缘巧合上,没有真正值得依赖的强大实力。 在他的认知里,这两人在实力上有着天壤之别。告诉他这两人旗鼓相当?不,哪怕是一点儿他也不会相信。 “别这么死板,我说的可未必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奥因微微一笑,“我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满,到底明天会怎样,还得看德尔塔的本事。” “他的本事?什么意思?” 奥因不打算解释,那之后的内容算是德尔塔的隐私,得要他自己愿意说了才行。 “明天你就会知道了,”他躺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同时还不忘记提醒默克,“不止是明天,爱惜钱财的话,之后的半决赛和决赛的赌局最好都别去掺和了,十赌九输嘛。” “别说这晦气的话,好运都被你吓走了。”默克抱怨道。 奥因只是一笑。 第二天,当他站上格斗场的比武台,对手却迟迟没有出现。 因为德尔塔·贝伦的缺席,裁判将奥因判为胜者,赌场则做了流盘处理。就这样,他毫不费力地晋级到了四强。 观众们的骂声清晰可闻,他们失望于比武台上无事发生,也都在议论着,说奥因这小子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奥因则竭尽所能地做出惊喜的样子,尽管实际上,这并非是什么不可预料的结果。 至于德尔塔,他的缺席可不是为了向奥因让出胜利,或者说不仅仅是,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现在噢不,是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是在无趣的课堂上同桌而坐?还是去到某个没人看到的角落里互诉衷肠?亦或者是,最有可能的可能,他仍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遥望,而她也心知肚明,两人都期待着对方更进一步。 远离人们的视线后,奥因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从结果上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收买。不用花费金钱,不用付出劳力,他所做的仅仅是在原本的必经之路上做些修饰。他能为自己安排需要的对手,自然也能为别人也做出类似的安排,没有太多的意外,莱斯丽·奈雅平稳地赢下前两轮,和暗暗倾慕着她的德尔塔·贝伦相会于十六进八的比赛。 生性要强的女孩很难对强大的异性视若无睹,而比赛总是能让人认清实力的强弱,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奥因第一次给出暗示的时候,德尔塔恐怕还一头雾水。不过当他看到期望成了现实,难免不去细想奥因的本意。再接下来就是对阵名单公布的时候,看到自己对上奥因,这蹊跷的对局足以令他确信——比赛的背后,是奥因的手在推动着。 毕竟,朋友之间多少还是有一些默契在的。 顺利进入之四强后,距离目标亚军,距离黄金狮王心,他已只有一步之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完胜 半决赛。 这大概是自新年以来,曲水长街最热闹的一天。奥因早早来到格斗场,不过由于今天的观众席上挤满了人,他不得不老老实实呆在选手的休息室。在工作人员出入的间隙,他才透过半开的门瞥见了外面的盛况。 比武台下座无虚席,座位之外的空间也被站着的人挤满了。不远的高处,那些临近店铺的二楼窗边,那是富人们的特等席。他们品着小酒甜点,在相对安静的空间里谈天说地,如果比武台上一有变化,他们就会拿起小望远镜,优雅而安全地观赏着这一切。 今天将登台比武的除了奥因还有三人,“铁匠”克鲁斯,双剑巴伦,还有他的同班同学威尔。虽然参加过等级评定的只有克鲁斯一个,可这三人确确实实都有着中阶的实力,他们无疑是这一批新生中的佼佼者。 奥因将对上他们其中一个。观众里不乏有经验老道的佣兵和学院老师,他们都能看出门道,奥因的法术恰能克制近身作战的战士,这一点是他赢下之前两场比赛的关键。所以也有人认为,如果奥因继续对上战士,克鲁斯或者巴伦,那么说不定他还能延续一直以来的好运,当然,谁都知道这个概率非常之小。 然而这回,奥因对上的却是威尔,于是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好运已经到头了。 走上比武台之时,威尔正从对向的休息室里出来,朝他一笑。虽是同班同学,那笑容里却没什么友善的意味。威尔瞧不上他,躲在兄长威名后的奥因是个徒有其表的软蛋,威尔不认为这样的人有资格做自己的朋友。 奥因也回以一笑,态度相比起威尔来可是温和多了。 威尔穿着深色的法袍,右手握着一柄胡桃木法杖,那是他的法器。法杖手柄之外的部分都镌刻着法术的纹路,其中既有对法杖本身的附魔,也有可以用于代替咒语吟唱的魔纹。法杖的顶端,胡桃木的枝桠卷曲成了钩状,其上镶嵌着四枚魔法宝石,一青三黄,每一颗都通透明亮,充盈着元素的魔力。 与其相对的,奥因也带上了自己的法器。一只由火山蚕丝和亚金魔线织就的手套,通体暗红,被奥因佩戴在右手。这是他时隔两年重回岩堡之时,老师布莱尔送给他的礼物,名曰“缚炎之手”,寓意简明——它能掌控火焰。 作为法器而言,手套实在算是比较罕见的类型。一般人都会它当成是防具,威尔虽不禁多看了几眼,却也没太放在心上。 “我本以为我会对上德尔塔,”向来自傲的威尔如是说道,“我很想让所有人都看看,究竟是谁更强,是他那驱使水流的小伎俩,还是我沉稳厚重的地系魔法。” 他向来心高气傲,话语里总是透着一股高人一等的味道。每次奥因看到他发言时,他都在试图提醒身边的人自己是个多么优秀的存在。他确实很优秀,奥因承认,可一旦拿他去和更优秀c更耀眼的德尔塔·贝伦相比,他就只能是个可怜而悲惨的陪衬。 “这个答案我也很想知道,”奥因附和道,“可惜” “没有什么可惜,”威尔打断他,“他逃避了,这就是事实,我们都能预见着今天的结果,他要是赢了你,今天就会对上我,而我则会用实力让他名誉扫地。我很失望,真的,若我和他有幸同台,我会向魔导师们证明,他们看走了眼,我才是最应该被秘术塔邀请的人。”他提高了声音,就像要让所有观众都听到一样。 台下议论纷纷。关于昨日德尔塔·贝伦的退赛,人们有过很多种猜测,但很快都不了了之,毕竟赌局已经流盘,人们更关心接下来的比赛。威尔提出的说法对他们而言是新颖的,于是台下的人们又讨论起来。不过奥因也听得出来,支持威尔的说法的只占少数。 “他不能等到今天,不能等到和我对阵的时候,这时候退缩的话,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个懦夫的事实。正巧昨天他对上的是你,”威尔指着奥因,轻蔑一笑,“没人会认为他的实力不如你,这是最好的时机,所有人都猜测着他退出的原因,但绝不会想到他是出于害怕,这正是他的目的所在。” “或许是我多嘴了,”奥因面色诚恳道,“可我觉得我们不该非议别人。” “可笑!”他冷笑一声,道,“我不过是说出了事实。难不成你以为你能进入四强靠的都是幸运女神的眷顾?魔法师可不相信运气,万事万物的背后皆有规律和原理可循,承认吧,你的幸运不过是我实力的佐证,而德尔塔·贝伦——他配不上那些吹捧,他只是个聪明的懦夫。” 台下的议论声一阵又接着一阵,已经有不少人被威尔说服了。 说实话,连实际上谋划了这一切的奥因都没想到,原来德尔塔的退赛还能有这种解释。这似乎也不是坏事,从客观上来看,威尔反倒是帮了他一个忙。虽然没有多少人在乎,但退赛终归需要一个解释,哪怕是个站不住脚的解释,也总好过没有。 不过,他的内心里还是感到了一阵不快。他讨厌那个词,讨厌那几个字眼,威尔怎么贬低他都没关系,他有自知之明,可威尔不该当着他的面说别人,说他的朋友。奥因从不介意逢迎他人,可如果代价是贬低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那便绝无可能。 “威尔,”他直呼对手其名,并鼓掌说道,“你说的这些都很好,非常合理,他本人不来的话我想也没人能够反驳。不过呢——我想你也知道,所有在‘不过’前说的话都是废话——要让这些人信服,”他挥手掠过台下的观众们,“你还差了一点儿说服力。” 咚,裁判桌上的小钟响了第一声,可场中的两人都置若未闻。 “说服力?”威尔冷哼了一声,“我本来有这个机会的,但让他给逃掉了。如果他肯登台,我倒也不介意让他见识下什么是真正的厉害。”他张开双臂,显示他无惧于一切挑战。 第二声。 奥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与他无关,我是说,”他指了指自己,“你得先击败我。说了那么多大话,要是待会儿输给了我,那连我都会替你不好意思的。” 他的笑容里满是揶揄之色。 威尔先是一愣,接着竟然捧腹大笑起来,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 第三声,比赛开始了。 他没急着动手,而是先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说道:“很快我就会让你看到的,我保证。” 他的攻势说来就来。论施法的速度,手持法器的威尔当属这届新生的头名。他只念出了四个音节,之后奥因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隆起,七八根岩土的尖刺冒了出来,刺向他的小腿和膝盖。 地刺术。 奥因早就做好得躲闪的准备。地刺术是威尔一贯会在开场使用的招数,在前面四轮比赛,他都用这招先发制人,而这一次也不例外。奥因朝后退去,尖刺跟着他的脚步不断从地下探出,直到第二十一根的出现,奥因才停下来。两根尖刺扎破了他的袍子,正贴在他的裤腿上,还有一根抵在他的膝盖前,甚至不足两公分的距离。 不过这两公分的距离对威尔来说就是天堑。 二十一根地刺是威尔的极限。这是奥因和戴蒙从威尔的前四场的比赛中观察得出的结论,也符合一位四级中阶魔法师应有的魔力水准。 威尔重复施放了第二次地刺术。而这一次,奥因仅仅朝后退出了三步,然后就安然停下。尖刺接连不断地从地下冒出,却没有一根能近他的半米之内。 威尔眉头抽动,可也拿对手没什么办法。 六点六米,这是他的另一个极限。他的魔力导入地下,所能延伸出去的最远的距离就是六点六米,这是法器被预先设定好的一个均衡数值,只要他还在用这件法器施法,便不可能超出这个极限距离。 这又是魔导师戴蒙的功劳。奥因知道从二十一根地刺这个数字能推算出威尔施法时的魔力水平,可真到了演算之时,他却不知该如何下手,那时戴蒙为他尽显学院派法师的本色,仅用时三分半就得出了答案。 地刺术是地系魔法里最有效率的攻击法术,也是威尔最常用的进攻手段。一旦摸清楚这项法术的性能,有了应对之法,威尔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结束这场战斗。这也是用法器施法的一个弊端,法阵和魔纹的存在虽然精简了咒语,却也使得法术的模型架构被限制在了一个特定框架里,难以进行调整。如果威尔抛开法杖施法,那么他便能控制地刺的数量和距离,但相应的,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咏唱完整的咒语,即使能出其不意,同样也会给对手更多的准备时间,难以两全。 威尔倒还有别的进攻手段,不过都不如地刺术得心应手。泥土操纵的速度过于迟缓,比不上德尔塔操纵水流那般轻快。大地之矛一旦命中,敌人多半就命丧当场,不能在比赛时使用。还有憾地术,不过这个中阶法术即使是用最低限度的魔力施放,也足以摧毁这整座比武台,连同前排的观众都卷入其中,他不敢这么干。 威尔正考虑换个策略,这时他的对手,奥因的嘴唇飞快地动了起来,那佩戴着法器“缚炎之手”的右手也朝向了他,并极力张开五指—— 他暗道不妙,连忙挥动法杖,熟练地念出了岩甲术的咒语,在法术的驱使下,流体状的泥土从地下升起,并将他的身体完全裹住,岩化,继而形成了一具没有死角的岩土甲胄。 然而,随后却没有任何异状发生,空气里寂静的像是死了一般。 尽管心中早有预料,这一刻奥因还是不禁嘴角微微上扬。 没有什么是能比在众目睽睽之下戏弄一个比你强得多的对手更有趣的了。 他确念动了动嘴巴,也确实伸出了佩戴着法器的右手,可除了这些所有人都能看得到的动静之外,他什么也没干。他没有驱使自己那点儿可怜的魔力去完成任何事,仅仅是装出了一副法术即将完成的样子。 观众很快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没多久,威尔解开了岩甲术,岩化的盔甲崩落到地上,失去了魔力的约束,它们又恢复成泥土形状。这位地系魔法的天才已然恼羞成怒,顷刻间就到了爆发的边缘。 “一有风吹草动就缩进盔甲里,你的习性倒和某类动物有些相像呢。”奥因嘲弄他。 威尔的额上青筋暴起,“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这话,”他恶狠狠道,“待会我就让你把它咽回去。” 挑衅只是顺势而为,奥因的目的是要确认两件事。 第一,面对进攻,威尔总是会选择防御而不是躲闪,也难怪人们都称他是“不会动的地系魔法师”。 第二,就像蓝道没有和魔法师交手的经验一样,威尔也在用着应对战士的法子对付奥因,这位天才似乎不知道,法师之间的战斗从来不会这么拐弯抹角。至少,有那么一个非常实用的小伎俩他还没掌握,那就是—— 威尔接连地吟唱起咒语,法术一个接一个的倾泻而出。那不论质和量都远胜过奥因的精纯魔力被源源不断导入地下,整座比武台都被纳入他的支配之下。先是泥土操纵,奥因左脚的地面向上隆起,右脚的地面却开始凹陷下去,为了保持平衡,他跳进地势低的一侧,但随后两旁不断升高的地面形成土墙,向他挤压过来。他往前走,身后土墙则合为一体,断绝了他的退路。 而这时,他已被逼入了地刺术的范围之内。可他不慌不忙,只是一味地盯着威尔脸上看。当威尔开始唱出音节,他便转身爬上了背后土墙——那并非真正的土墙法术,仅仅是威尔用泥土操纵捏出的矮墙。二十一根地刺在他原本站立的位置怒放盛开,而早一步行动的奥因已经越过了矮墙,尽管姿容狼狈,可却依然毫发无伤。 威尔嘁了一声。这回他用上了真正的土墙术,在奥因的身后,宽三米c厚达三十公分的方正岩壁以一个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这可不是泥土操纵捏出来的那种简易工事,而是真正工整厚实c让人升不起逾越之心的高墙。正当他打算立起第二c第三道土墙封死奥因的退路时,奥因却像是预知了未来一般,提前从包围圈的空隙跑了出来。 这时威尔终于察觉到了异样——当他要施放土墙术,奥因绝不会提防地刺术,当他用上地刺术,奥因就专心躲闪,丝毫不担忧会被土墙封死退路。他从没猜错过威尔施放的法术,哪怕只是一味的逃跑闪躲,他也永远走在那条最正确的路线上。 为什么?威尔在心中问道,为什么他能在我施法完成前就判断出法术的类型?这根本不可能 想到这里,威尔的瞳孔不禁一缩,答案在他心中已然浮现。 ——唇语术。 没人能未卜先知。奥因从他嘴唇的动作里读出了咒语的内容,所以才总能在他法术完成前做出判断。 一刹那间,竟有一股恐惧感漫上了的威尔的心头。他害怕的不是唇语术,这只是个小伎俩小花招,不足以扭转双方的强弱关系,他所害怕的是唇语术所代表的另一个更深层次的信息。 就好比唇语者只能读出自己母语一样,古老相传的咒语晦涩难懂,奥因就算能复原它的音节,也不可能理解其中的含义,除非—— 奥因和他一样是地系魔法师,或者是——为了这场比赛的胜利,这家伙事先把一辈子都用不上的地系咒语背得滚瓜烂熟。 这一刻,威尔终于意识到他们两人之间的又一个差别,准备的差别。讽刺的是,这个差别就和他们实力上的差别一样,都是天壤之别。 理解这一事实的瞬间,威尔就意识到自己有输掉这场比赛的可能。尽管他根本无法想象奥因要如何才能打败自己,但下意识里,他已经收敛了一直以来的狂傲,开始真正重视眼前的对手。 可形势似乎已经转变了。就在这时,在这六百双眼睛注视着的舞台之上,奥因终于开始了他的咏唱。 古老的音节一个接着一个从他嘴里传来,每一声威尔都清晰可闻。 该死!威尔暗暗咒骂自己,他怎么能如此大意,为什么不趁着昨天去翻翻那些火系魔法的咒语,该死!奥因的吐字异常清楚,只要对那些咒语有个大概的印象,即使是没练习过唇语术的他也应该能分辨出那到底是什么法术!该死! 奥因也并非故意出声,而是这段咒语他运用得实在不够熟练,他必须清楚c有序地吟唱,才能确保自己不会出错。他根本不担心威尔会听出这是什么法术,不懂唇语术的法师多半也不会主动去了解其他系的法术咒语,而威尔脸上的焦躁更印证了这一点。 过去的十年,他确实只掌握了燃烧术这一个法术,直到老师布莱尔赠予他“缚炎之手”,他才有了第二个。不过那远远算不上掌握,他自身的魔力尚不能满足那个法术所需的四分之一,必须借助“缚炎之手”才能达成施法条件。 手套确实是一种很古怪的法器,可它也有着它的优点。相较法杖和魔导书,手套提供了更大的接触面积,使用者能够高效率的调用储藏在其中的魔力,这一点对自身魔力不足的法师来说尤为重要。亚金魔线有着导魔和储魔的特性,它充当着魔力的容器,火山蚕丝天性避火,有了它就能隔绝烈焰的高温,施法者可以毫无顾忌地驱使火焰而不必担心烫伤。而在手套内侧,布莱尔用不会褪色的墨水画出精细的法阵和魔纹。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手套的使用者——仅有一级的初阶法师奥因,能够施放那个他本不该掌握的法术。 一个有着六百二十九个音节的中阶法术。 在奥因吟唱期间,威尔不断用着地刺术和土墙术,可奥因已经熟悉了它们的性能,这些法术只能延缓他的吟唱速度,却不能在短时间内分出胜负。这时威尔又意识到自己应该用法杖遮挡口型,这样对手就不会知道他用的是哪个法术,可他想出这个对策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奥因已经吟唱了足足两分半钟,谁都明白这么长的时间对一位法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威尔接着做出了决断。他在自己的面前升起了土墙,不止一道,而是整整三道。三道坚实的土墙将整座比武台一分为二,彻底分开了交战的双方。威尔用上了全力,每一道土墙都有三米多高,并且还做了表面岩化,别说是比武用的木剑,就是精铁的利器配上中阶剑士的力量也要花上不少功夫才能突破这几面坚壁。 岩石和泥土是火焰烧不烂的,威尔根本不担心奥因的法术能破坏这三堵高墙,不过出于谨慎考虑,他还是又给自己加上岩甲术。他的魔力十分充沛,就是再打上十多分钟也用不完,实在没有吝惜的必要。 而在高墙之外,在躲进岩土盔甲的威尔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奥因完成了他的咏唱。 火焰的力量在暗红手套的手心里升腾。那是一颗凝聚了光与热的球体,它只有常人拳头大小,却炽黄如日,内里充盈着毁灭的力量。它无声地漂浮在奥因掌中,等候着“缚炎之手”的号令。 虽为中阶法术,它却有着一个十分朴素的名字,叫做火球术。它之所以能位列中阶法术,不仅是它构造复杂,更是因为它对于火焰的运用已经到了高于“燃烧”这一初级概念的下一个阶段。 三道坚不可摧的高墙,一具无缝的岩化甲胄——这些,年少的天才威尔,你的手段就只这些了吗? 奥因微微一笑。 既然你选择了龟缩到底,那就让我来为你这防御工事打个分吧。 他抛出火球,就像丢出一枚石头,火球越过岩土的高墙,在空中划出一道明黄色的抛物线,接着落进了威尔所在的一侧。 三位场外裁判迅速做出反应,两位佣兵就近抄起兵器架上的大盾,挡在威尔那一侧的观众前面,法师裁判则施放了狂风结界,试图对抗即将到来的热流。很显然,他们都知道这枚小小的火球意味着什么。 另一侧,目睹火球落下的奥因则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一声巨响。 耗尽奥因和“缚炎之手”全部魔力所换来的巨大热量在火球落地的一瞬之间爆发,继而引发了一次强有力的爆炸。恐怖的热浪冲刷着比武台上的一切,威尔首当其冲,岩化的盔甲在冲击之下瞬间碎裂,他本人则被掀飞出去。场外,法师裁判的狂风结界只抵抗了一秒钟便被热流扯得粉碎,好在两名佣兵相继爆发斗气抵挡住冲击,而观众里也不乏中阶以上的好手,他们各自出手护得一方周全,最后才安然无事。 至于奥因,威尔的三道土墙反倒成了他最好的屏障。爆炸的冲击击垮了第一道,热流吹倒了第二道,最后一道微微晃动,但终于还是抵挡住了。 胜负已定。 威尔被工作人员抬走的时候已然昏迷不醒。奥因走近去看,他头上有些血迹,大约是被飞溅的土石砸中了脑袋,左肩的衣物已经没了,露出的皮肤是暗红色的,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他正面承受爆炸热浪的部位。万幸,这些都是不致命的损伤。 奥因松了口气,这才得出空来怕打身上的灰尘。爆炸掀起尘土漫天飞扬,观众们纷纷皱起眉头,他们的衣物还有酒食都被这阵尘土弄脏了。只有奥因——这位胜利者,微笑着面对这结果。 如果威尔没昏过去的话,他倒是想继续他们在开场前的谈话,然后好好嘲弄威尔一番。既然他都昏过去了,那也只得作罢。 他赢了。他击败了一位天才,一位以他的实力而言根本不可能战胜的对手,然而从结果上看——他抚弄头发以抖落灰尘,除此之外,他竟毫发无伤,简直可以用完胜形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比赛落幕 结束了与威尔的比赛后,大会剩下的部分对他而言已经毫无悬念。 “铁匠”克鲁斯赢了双剑巴伦。那场比赛奥因没有亲眼去看,事后他才从别人那里听说了过程,据说这两人的实力旗鼓相当,他们交手将近一个小时,直到巴伦体力不支才分出胜负。这场比赛也被认为是斗角大会上最精彩的一场武技对决,许多人都说他们投下金子银子,为的就是能欣赏这种惊心动魄的战斗场面。 而奥因在半决赛上的表现也引发不少议论,特别是当晚他回到宿舍的时候,每个人都围到了他身边问他是怎么赢的,就连一直埋头苦练的迪斯这天也提早回来,说是想听听今天比武台上发生的事。德尔塔笑着搂过他的肩,瓦德则真诚祝贺他的胜利,只有默克面带哀色,不用说奥因也猜得出他失去了什么。 这倒是奥因头一回体验成为他人视线焦点的感觉。倒也不坏,他可算知道威尔为什么那么爱出风头,这感觉真不坏。 那一晚,他睡得比任何人都轻松惬意。 再往后一日,决赛,那对他而言已经无足轻重。他未做太多准备,不过说来,他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前面的几轮比赛里他底牌尽出,现在面对一位中阶战士,他已经拿不出任何有效的c而且能出人意料的手段。 比赛的过程也很无趣,他只抵抗了五秒钟不到就被“铁匠”克鲁斯举起领子扔下了比武台。期间他倒是用燃烧术命中了对手,但一级法术那微末的热量一下子就被克鲁斯的斗气弹开了。飞出比武台地那一刻,他心里满是对对手的感谢——虽然输的很难看,可至少没受什么伤,这已经是他预想中最好的结果了。 退场的时候,有几个观众朝奥因丢了瓜子和花生壳,顺带骂了他几句,以表达他们对决赛的失望。奥因也十分无奈,他的实力本就如此,如果没有充分的赛前准备,他甚至可能赢不了任何人。 奖品的交付日被定在决赛后的第三天,即3月22日。在那天之前,奥因几乎在每个地方都享受到了过去德尔塔·贝伦曾享受的待遇,出身优渥的同学邀请他参与各式各样的集会,女孩子们也围着他问东问西,学系的讲师都对他刮目相看,甚至保证会在年底给秘术塔的名额上考虑他。唯独在一个地方,他的待遇和过去一样。 在柯默德的炼金工坊里,奥因仍过着和过去没两样的日子。 他应下了莉朵拉学姐的要求,而学姐也说到做到,在他决赛后的当天就给他布置了加倍的课题作业,并要求他在第二天中午之前完成。而等他交付了作业,学姐又要求他留下,帮忙赶制一批秘术塔订单上的药剂。于是他也只能把围兜和护具穿戴整齐,和其他三人一起忙活了一下午。 “听说现在你成了名人,奥因。”工作临近尾声时,学姐才跟他谈起这回事。 “或许吧,拿正眼看我的人确实比以前多不少。”奥因说道。 梅丽也抬头看了他一样,不过隔着护目镜c口罩和白帽子,奥因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她的表情是什么样子。他想朝她笑笑,又想起自己也是一样的打扮,只能作罢。 “就我身边的人而言,议论你的比议论冠军的还要多。”莉朵拉摘下手套,她的步骤都已经完成了,“这还是我头一回知道原来亚军能比冠军更受关注。我社团里的朋友,他们有一半的人认为你和威尔c德尔塔一样有实力,你们可以并称为今年魔法系的三大天才,而另一半人,他们则说你比另外两人更强。所以,让我来问问真相是什么吧,奥因,关于你的实力,你是不是对我有所隐瞒呢?” 她像是不经意的问起,但眼神里却透着认真的意思。 “说隐瞒倒不至于,不过,如果我当着你们的面滔滔不绝地吹嘘起自己的本事,大概只会惹来你们的讨厌吧。那是男生们爱讨论的话题,我以为你们不会喜欢,就像你们要是跟我谈起首饰和脂粉,我也只能一脸茫然。”奥因耸了耸肩膀,表达自己的无奈,接着给话题转了个方向,“社团?学姐还参加了哪个社团呢?” 他印象里的莉朵拉一直把精力放在炼金术上。尽管她看上去美丽c开朗c富有知性,更像是社交场合里的明星,可除了这间工坊,她的闲暇时间好像就没别的去处,不管奥因什么时候来这里,莉朵拉一定会在。 “没什么,”她有些心不在焉,说道,“一个不到十人的小团体,除了定期集会外没别的活动。我们下棋,喝茶,然后聊聊最近学院里发生的事,就这些。” 奥因注意到这时候学姐的眼神没在看他,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问题,他不打算继续追问。 “那既然说到这里了,不如就来听你的吹嘘吧,”学姐又把话题饶了回来,她在工坊主人的座位上打量奥因,“反正调制都快完成了,只差冷却和装瓶,闲着也是闲着。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自己只是个一级初阶魔法师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在撒谎。” “我确实会一些小花招,”这里,奥因指的是缚炎之手和火球术,他继续道,“它们帮助我取得胜利,但也得说,它们单独拿出来都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有非常多的因素能够影响一场战斗的结果,就算让我来解释,最后呈现给你们的效果也不过是以偏概全的臆想罢了。” 他还是避开了正面回答。要他吹嘘便是撒谎,而真相更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莉朵拉给自己倒了杯甜酒,轻啜一口,“谎言还是真话?二选一。” 奥因不知道学姐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如此重视,他老实回答:“我没说过谎,这些都是真话,如果你看了昨天的决赛” “我看了。”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那个声音不是来自书桌旁坐着的学姐,而是来自奥因的对面,那个一直没拿正面瞧过他的皮特,工坊里的另一个炼金学徒。 皮特也完成了他的步骤,他解下口罩,加入他们的谈话中。 “我没想到你会去”奥因朝他露出笑容,但又想起自己手头的活儿还没忙完,还戴着口罩。 两人中间的调制长桌上,淡青色的雾气从刚刚煮沸的药液里升起,分隔了两人,似乎连同奥因那轻松的语气都给扭曲成了掺杂恶意的傲慢口吻。 “我当然会去,”皮特竖起眉头,像是把这句话当成了一次反击,他对奥因道,“我得看看我的同事c也是学弟的你在斗角大会上的表现。昨天我一觉醒来,全世界似乎都在议论你,我也就有了兴趣,想了解你到底有多少实力。” 这里,他顿了顿,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笑道:“你们没亲眼所见,一定不知道那场比赛多少滑稽。”他看看莉朵拉,又看看梅丽,就是没在对着奥因说话。“我从没想到一场比赛能结束得如此之快,别说那是决赛,就算预赛里恐怕也很难找出这样一场可笑的比赛。我还没反应过来呢,这小子就被对手从比武台上扔了下来,如果不是裁判来宣布结果,我甚至会以为他是上台捣乱不成,被选手清理出去的路人。他输得如此可笑,以至于连那些议论他的人都跟着变成了一群白痴。” 皮特笑弯了腰,正乐在其中。奥因有些尴尬,不过他倒没有反驳的欲望,而是跟着摊手,无奈笑道:“那也没办法,谁让我实力不济呢。你瞧,学姐,这一点上我可没说谎。” “他是没撒谎,“皮特肯定他的同时,又话锋一转,讥讽道,“他要是稍微再有点儿实力,就绝不会输得那么凄惨。我还在想他之前的比赛都是怎么赢的,现在看来,说不定他遇上的对手恰好也都是些白痴,他们用剑的会笨到戳中自己的脚趾,用魔法的因为咬到舌头而被中断咒语,剩下那些认真比赛的,估计都在前一场里受了重伤,对上他时正好不能参赛。不是这些原因,还真解释不了这小子为什么能赢。” 奥因轻轻一叹。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皮特,才会被他这般针对。回想起来,皮特打从他来时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是因为那封推荐信,还是因为他出身贵族?又或者,是他不想看到这间工坊里存在着自己以外的男性,所以才想将奥因排挤出去?奥因也说不上来是哪种。 不过,用运气来解释他取胜的原因这一点倒让他很受用。运气这种说法,如果由当事人来说多半会被当成半遮半掩的谦词,只有从旁人的嘴里说出来才有说服力。因此,他心里倒也稍稍有些感激皮特的。 至于生气他心里倒是连一丁点儿那种情绪都没有。他的思绪往往止步于分析利弊,过后便不再延伸,说来很无趣,可他确实找不到思考下去的理由,至于感性层面的考虑,那对他而言不过是毫无意义的脑力运动。 这时,学姐却玩味一笑,道:“我说皮特,你该不会是因为羡慕奥因才这么说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运气 “我没有,”皮特很干脆地否定了学姐的说法,他反问,“我为什么要羡慕他?最多再有三个月我就能拿到二级魔法师的头衔,而我是去年来到学院后才刚开始学习魔法的,我可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羡慕这家伙,他不过是最近运气好了点,除此之外简直一无是处。” 奥因有些尴尬。他究竟是有多么平庸无能,才沦落到这般被人当面指称一无是处的地步?不过他仍没有想和皮特起冲突的意思,反而朝对方轻轻点头,表示接受。 这让皮特气不打一处来,他感觉自己像是蓄足力气,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白使力气,扑了个空。 莉朵拉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和他多说。 奥因和梅丽的工作也完成了。梅丽这边已经解下围兜,而奥因也给最后一瓶药剂塞上了软木塞。皮特不满意刚才那番话的效果,想要再说些什么,这时摘下口罩的奥因先开了口。 “正因为是运气好,所以才会被人羡慕,不是吗?若是凭努力和实力取得成就,那就只能收获旁人的赞美,唯有无能者被幸运女神垂青时,人们才会感到羡慕,因为那是不求上进的绝佳理由。” “我听不懂,”皮特皱眉说,“你饶了一大圈,最后是在说自己是个无能的家伙吗?” 奥因一笑,也不回答,他转过来对莉朵拉说:“接下来应该没我的事情了,我打算回宿舍,需要我顺道把这些货品送去秘术塔吗?”他指刚刚调制好的药剂,一共两箱三十二瓶,以他的体力刚好能够胜任。 “不忙,现在天色暗,路上容易出状况,运送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她娇俏地抬起食指,隔空点了点对面的座位,柔声道,“先坐下吧奥因,等下我们谈谈课题作业的事情。” 谁都听的出她话里有话,里面藏着别的意思。 皮特哼了一声,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不满。他转过头对梅丽说:“记得上次我说的那家茶餐厅吗?要不要去尝尝,今天我请客。”他嘴角露出笑意,脸上也满含热情。 然而梅丽不知是察觉了其中的深意,还是恰好心不在焉,她冷冷回道:“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想回自己的房间。” 他赶忙穿上自己的外套:“那我送你。” “不用。” 梅丽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皮特也不顾她的回绝,紧接着跟了上去。随着门被带上,工坊里又只剩下奥因和莉朵拉两人。 “那么,可爱的学姐,您想同我聊些什么?” 奥因知道莉朵拉留他一定是有别的事情想谈。 “你什么时候学会贫嘴的?”莉朵拉问。 “这不算贫嘴,我们年纪相近,或者,我觉得我该比你大上一些。” “我三年级,比你早来有两年。” “但年龄是另一回事,我生于黄金历四百六十四年。” “好吧,我们同岁,不过你入学真够迟的。” “那是因为我来这里的原因和你们都不太一样。说起来,我在比赛中有个对手叫威尔,人们称他年少天才,而我,既不年少,也不天才。” 莉朵拉被他逗笑了,“你这算是苦中作乐吗?” “算是吧,还有,学姐你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奥因故意盯着她看。 她脸上似乎闪过绯色,可又像是压根没这回事,随后她再度开口时,声音依然平静:“看来你很清楚怎么和女孩相处。” 她习惯说女孩,而不是女人。奥因意识到两人在想法上存在不小的差别,如果再给他机会,他一定不会说这么轻佻的话。 “说吧,到底什么事。”他拉回正题。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兴趣,想知道——”莉朵拉看了他一眼,又收视线,“——当初你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哪些?” “关于你过去的那些。” 奥因摆摆手,笑道:“那些啊就当是说笑好了。” “你说你想当大魔导师c法师领主c或者剑圣,本来我也以为你是在开玩笑,但之后,你参加斗角大会,拿到亚军或许这两件事看起来似乎没有联系,可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莉朵拉一转困惑之色,此时她的眼神中正闪动着别样的c充满好奇心的光彩,“你似乎并不是逞一时之口快,而是一个会把想法付诸行动的人。” “学姐这是夸奖我吗?”奥因的视线有些飘忽不定,“我觉得皮特说的很对,我只是运气好才走到决赛,他也说了,决赛令我原形毕露。” “皮特是个还算聪明的家伙,可惜他爱钻牛角尖,又十分懒惰,凡事总满足于最显而易见的答案,从来不肯认真思考。”莉朵拉如是评价道,“他的话我只信一半。我对比赛这类活动一无所知,但我也知道战斗不是掷骰子,运气决定不了一切。” “说得对,运气决定不了一切,”奥因含笑附和,说道,“运气虽是个有趣的字眼,可真正懂得它含义的人却很少。每个人都有一条界线,能力的界线,界线内是我们能做到的事,而界线外则是我们干涉不了的,我们只能把它交给运气。当我们想说运气好或者运气坏的时候,首先要明确这条界线,但对于忘记这点的人,运气就成了他们绝好的借口。当他们不愿动脑思考c不想面对真实的时候,他们就会举出运气这个说法,把它当作一切问题的终极解答。” “所以,你承认那些不是运气,对吗?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曾在这场比赛的台前幕后下了很大功夫,而亚军,就是你用这些努力换来的成果。” “学姐,”奥因忍俊不禁道,“你不觉得这个问题不论问谁,答案都是相同的吗?是的,我肯定会这样回答,没错,我是付出了努力。” “你知道我的意思。”莉朵拉与他对视。 “那么我的回答还是一样。”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她紧接着问。 奥因轻轻摇头,对这个问题,他只能不作回答。他反问道:“那学姐,我也有些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弄清楚这个呢?对学姐而言,我的几句玩笑话应该无关紧要才对。” “现在我有了兴趣,”学姐抚弄着自己那金色长发的一束末梢,玩味笑道,“我见识过不少年轻的优秀者,他们天资聪慧,不到二十岁便成就不凡,这其中也包括你的哥哥,阿达尔·菲林格。可他们都不像你,你有着难以言喻的不同之处,和你相比,过于优秀的他们反倒显得十分无趣。” “我不会谈斗角大会的事情,”奥因直言,“我只能说,那还远未结束,还不是当作吹嘘的资本讲给别人听的时候。” “那关于你过去的故事呢?”她问道,“我们刚认识的第一天,你就在我面前饶了个大圈子,黄金狮王心,还有你口中的那个‘不幸的孩子’,我想知道,这些都是真的吗?” 奥因十分放松地靠到椅子背上,并露出从容的微笑:“我没说过任何谎言,关于我的过去,那些听起来像是玩笑话的故事,它们句句属实,都是我亲身经历的一切。” 他知道想要眼下正是获取莉朵拉信任的关键。学姐或许会出于研究的兴趣帮他的忙,可想要她尽心尽力,那就得拿出一个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 “你曾被人加害,被迫服下了带有恶龙花成分的药物?”她问,语气仍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准确的说那是一杯茶。” “这让你失去了很多,可之后你又说,那是亲近之人所为”这更让莉朵拉感到不能理解。 奥因微微颔首。 “我不明白,奥因,”她面带疑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学姐,这个问题太笼统了,为什么不试着换个方向思考?既然我已经说了是亲近之人,为什么不猜一下到底是谁呢?” “仆人。你是贵族,每天都有仆人服侍你的起居。” “那时我还只是个孩子,仆人没有动机。而如果是受了外人指示,那也称不上是亲近之人所为。” “你的亲属,甚至你的兄弟”莉朵拉自己也对这个猜想感到讶异,“至于动机,可能是因为关乎爵位的继承权。” “我虽是嫡系,却是父亲的末子,继承权排在最末,几乎没有威胁。就算是有,长兄那时也不过大我七岁,十三岁的男孩不会用这种曲折的手法,他们想的多是一步到位,直接取人性命。” 学姐又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问道:“那又会是谁?如果考虑动机,那亲近之人里实在不可能有会这么做的人。” 她思考不出结果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当初,就连奥因自己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实。他并不怨恨,只将一切都当成是命运与他开的玩笑。那个给他递来恶龙花的毒茶,并强迫他喝下的人—— “是我的母亲。”他平静地给出答案。 “这不可能,”莉朵拉想也没想就出言反驳,“天底下谁都有可能加害于你,但只有你的母亲永远不会。” “你说的对,所以我也说了,那不是一次加害。”他视线低垂,回忆起过去,他眼神微微一黯,笑道,“那并非出于恶意,相反,那正是母亲爱着我的证明。” 那一刻,莉朵拉在眼前这位青年的脸上看到了真正带有暖意的笑容。对于一向有些内敛的奥因,她总是不确定自己该相信他什么,但唯独这一刻,她愿意相信奥因的话里绝无谎言。 ps:最近换了个工作,需要一些时间适应。物理层面上,新租的房子里也没有电脑。预计一周后继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往事(上) 父亲死讯传来的两周后,一支叫卡辛夫的商队将他的遗体带回了岩堡。 那时的情景奥因还清楚地记得。 那本应是个稀松平常的夏日午后,太阳高悬,天气晴朗得有些令人讨厌。商队的马车驶进城堡正门的时候,六岁的奥因正站在父母卧室的玻璃窗前望着那一切。 商人头领是个大腹便便的凯吉斯人,精明而可恶,他让手下把那辆载着黑色木棺的马车驶到吊桥前,然后就开始冲着内河对岸的人大喊。奥因听不见那么远的声音,可他知道,唯有闪闪发亮的金币才能让一个商人如此卖力地喊叫。 关于父亲的遗体,他的祖父——安格斯伯爵曾写信给翡翠青木王朝的剑士公会分会,希望他们能将之送回。毕竟拜亚·菲林格和剑圣贝尔·贝卡耶斯的决斗是由剑士公会进行公证,那么让他们协助料理后事也合情合理。可没成想,剑士公会的回信未至,拜亚的遗体却先一步被一队来路不明的商人给带了回来。 管家迈尔斯认定商人在胡说八道,骑士罗加斯也认为剑士公会绝不可能让无关人士得到决斗者的遗体,怒不可遏的侍卫长把手按上剑柄,不远处的塔楼上,弓术教头奎特更是领着长弓队拉弓搭箭,只等伯爵大人一声令下,他们就会让这口无遮拦的凯吉斯人永远从这世上消失。 然而,岩堡伯爵却什么也没说。那位统治着四地七城的大领主仿佛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光环,成了一个微微驼背的老头,一个无能而无助的老父亲。他挥手示意臣属们安静,接着就让工人降下了吊桥。 红箱子换黑箱子,一场荒唐的交易。 一公斤的黄金,交换一具尚还不明内里的棺材,这是个毫不讲理的价码,可安格斯想也没想就点头了,他厌倦了争执,只想看看儿子人生最后的面貌。 固定木棺上的是二十公分长的铁钉,但过去曾为高阶剑士的祖父却只用双手就把棺材掀开了。隔着数百米的距离,奥因看不到安格斯祖父在棺材里看到的景象,他只记得祖父静静地合上棺木,然后像是又老了几岁般,发出一声悲怆的叹息。 他的母亲一个人坐在床边,视线里空无一物。印象里那时的母亲没有任何一点儿想哭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地坐着,不看房间之外发生的事情,也不听奥因对她说的话。 那天过后,奥因从仆人们的议论声里听到了父亲遗体的事情。女仆们说小老爷的尸体被分成了两截,一定是那些黑心商人干的,他们为了腾出空间放置些毛皮c瓷器之类的货物,就干出了这种令人发指的渎神之行。而那些侍卫们则说,那可怖的伤口没有锯子的痕迹,一定是用了铡刀,只有铡刀那种沉重而锋利的铁块才能如此干净利落地将人一分为二。 当然,下人所言远未及真相。当封臣们纷纷赶来岩堡,借着那些骑士和领主的闲谈,奥因才了解了父亲死亡的真相。 那是极其简单无趣的一战。只一招,一剑,决斗便分出了胜负,父亲断骨剑的剑刃被削落,接着贝尔·贝卡耶斯的“雨和泪”没入父亲的身躯,从右肩到左肋,连同父亲的左手一并斩断。 世人皆言贝尔·贝卡耶斯的强大举世无双,然而直到这一刻,奥因才稍稍能够理解所谓强大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这件事每每想来都会令奥因感到苦闷。不是苦闷于父亲经历的死亡和痛苦,而是苦闷于他内心的绝望和无力。自奥因懂事起,父亲无数次和他说起自己的梦想,无上的荣光,剑圣的头衔,那时父亲眼中的光芒至今仍时常浮现在奥因眼前。然而那份憧憬c那份渴望越是强烈,和他最后的结局比照起来就越是显得凄惨c可笑。 一个男人穷尽一生追求的梦想——无数强者的顶点,为此他不止一次抛下家人和爵位,甚至渡海游历,挑战列国豪杰,然而直到死时他才发现,他过去所有的努力和付出都毫无意义,在真正的力量面前,他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弱小无力。 父亲的葬礼被安排在一周之后。 那天的太阳依旧明亮得令人讨厌,奥因和母亲坐在队伍的最后也是最破落的一辆马车上,和那些爱说闲言碎语的老女仆们一道前往。 到了家族的墓园,阳光忽然被云层遮挡,一切悄悄暗了下来。母亲和他站在属于直系亲属的第一列的末尾,依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祖父安格斯挥铲掘开了第一抔泥土,接着瓦里昂和阿达尔,轮到杰洛米的时候,他费力地挥动比他高出两个头的铲子,尽管只削出了一个小小的浅坑,可也没人说什么,再到奥因的时候,人们却忽然说他年纪还太小,怕他伤着自己,接着铲子就被直接交给了他的两个叔叔。 下葬时,祖父面色哀伤,像是在一道送别自己过去二十多年的时光。长兄瓦里昂面色冷峻,硬朗如磐石,他个子也比一般孩子高很多,以至于他全身上下竟没一处像个十三岁的少年。阿达尔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数次用袖子擦拭,才终于没让它们落下来。杰洛米就单纯多了,合上棺盖的那一刻他就大哭起来,不论身边的人怎么哄劝都没用。 立起墓碑之时,两位叔叔也来到他们近前。 伯尼叔叔和他们家关系素来不好,他曾想和奥因的父亲争夺继承人的位子,在父亲出游参加各种比武大会的那段时间,伯尼担下了原本属于长兄拜亚的那部分家族事务,他或许以为这么做自己就能得到安格斯的认可,但没想到拜亚回归岩堡的第二天他就被身为伯爵的父亲指派去了别处。他懂得安格斯的意思,身为次子的他只是长子的替代品,长子回来了,他便不再被家族所需要。由此,伯尼叔叔对他们一直都没好脸色看,这一回只是看了几眼就走开了。 但波文叔叔不一样,打从奥因记事起,波文叔叔就一直对他们兄弟很好,特别是奥因,每次波文叔叔来到岩堡都会给他带来礼物,还会抱起他,用满是胡茬的下巴去蹭他的肚子逗他发笑,或是给他讲传说和鬼怪的故事,像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 波文来到安格斯面前,无言,安格斯只是朝他点了点头。 他接着拥抱了瓦里昂,并对他说,你是个坚强的好孩子,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你父亲的影子,往后的日子里,我会像尊敬他一样尊敬你。 他又拥抱了阿达尔,说,你从骨子里散发着和你父亲一样的锐气,你最适合继承他的剑,还有他一生的追求,去成为剑圣吧,我相信他的儿子里只有你能做到。 他拥抱杰洛米,安慰他,你可以哭,但要记得你是在替我们所有不能流泪的大人哭泣,等你再长大一些,你就要学会坚强。哭泣解决不了任何事,但能帮我们牢记仇恨,记住贝尔·贝卡耶斯这个名字,有朝一日我们定会叫他血债血偿。 奥因也期待着波文叔叔的拥抱,期待他那充满力量的话语,母亲一直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这让奥因害怕极了。那时他还只是个六岁的孩子,光靠那颗脆弱敏感的心根本无法让自己振奋。 然而,波文·菲林格从奥因和他母亲身边匆匆走过,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甚至于连一分一秒都没有在他们面前停留。 随后,他拥抱了奥因年级最小的姑姑和她的丈夫,拥抱了他的表弟科尔温,甚至拥抱了骑士侍从亚克·列恩,那个十六岁c满脸痘印c连铠甲的扣绳都会系错的笨家伙。他用着相似的话语鼓励他们,一如他刚刚对奥因的三位兄长做的那样。唯独奥因,“凑巧”被他所遗忘。 那一刻,奥因仿佛成了世间最孤独的人。 也是那一刻,母亲静静地握住他的手,那只手不再温暖热切,而是让他觉得冰冷异常,但他不在乎,他牢牢握住母亲的手,把它当成自己仅有的一切。触及掌心时他感觉到了细密的汗水,那时他才发觉,原来母亲和他一样,也正被一股强烈的不安和恐惧包围着,只不过区别在于,母亲早已有所察觉,而年幼的自己直到这一刻才渐渐有所意识。 他意识到过去的生活正在以一个飞快的速度土崩瓦解。巍然屹立的城堡,富丽堂皇的居室,这些孩童眼中的美好不过是盒子外的包装,是精致的丝绸缎带和印着图案的红纸,当他的父亲死去,所有虚伪的浮华都会被粗暴地扯开,露出丑陋不堪的名为“现实”的内里。 他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不知为何,他不敢哭出声,不敢像杰洛米一样放任自己宣泄情绪,那时的他或许还未能理解其中的缘由,但言语却仿佛顺着母亲手掌传了过来,他忽然领会了那意思——拜亚·菲林格死后,身为异母之子的他永远的失去了在人前任性的资格。 葬礼还在继续,可人们却有意无意离这对手拉手的母子越来越远,原本站在他们旁边的人,走动之后也到了他们更远的位置。奥因似乎看到一个孤零零的圈子将一切分割开来,圈子里面是他和母亲,而外面,便是整个世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