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煞极天下》 正文 写在最前 石梅 上 唐贞元六年,西南凤凰山。 红日出东方,林海披金氅。虽是清晨,可自那山脚下往上去的人儿,却数都数不过来。这其中有人着绫罗蜀锦,也有人披夏布麻衣;有人坐轿女眷伴,也有人拄拐野狗随。这不同之人定然有着不同的样子,可他们的眼神却是出奇地相似,若说是虔诚却多了些期待,若说是崇敬也加了丝敬畏,要说是向往却少了点儿冲劲。 所以他们不是朝拜的信徒,并不是因为这山上无庙宇供台;他们不是觐见的官民,也不是由于这山中不住朝中大员;他们中虽确有各个门派的翘楚顶尖,却不是去山巅争个高下。这些人不远迢迢来此,只因一棵树,一个人。 “爹爹,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山顶呀?”虽正值小暑,可早间山里的气温依旧不高。那说话的男孩不过十三四的舞勺之年,他眨巴着眼睛,扎了个朝天辫儿,脸蛋扑扑粉,穿了身圆领袍衫,腰间挂了块通透的翡翠。 看着少年脑袋上随轿子起伏颠动的辫儿,男人不由地笑了,他正欲开口回答,却听外面的侍从道:“大人,前面路太窄,轿子上不去了。” 撩帘瞧了眼后,男人跨步出轿,边抚着从窗口探出脑袋张望的男孩儿,边下令道:“确是行路难,多歧路。那就此停轿,咱们步行上去。来,齐儿,爹爹背你。”男人说罢,便伸手欲将男孩儿抱起。 “不用,”谁知那男孩却轻轻推开男人,自己拄着根朱红色的拐杖走了出来,道:“爹爹,我自己可以的。” “齐儿”男人踌躇着,半晌才点了点头,道:“那咱们慢些走。”说罢,那一旁的一众侍从赶忙窜到了男孩两侧,十多双眼睛紧紧地盯着这一步一挪,一跳一动的朝天辫。他若是不当心摔着了,这辫子着了地,可难保谁的人头就跟着没了,众侍从脑中一齐浮现出了那个彪悍女人的可怖模样。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这一行人才不过进了百来步。好在山间清风徐徐,草木依依,倒也心旷神怡,不觉缓慢。这时,又一阵山风吹来,众人都似听见风中裹挟着一阵人声,那前一刹还觉得嗡嗡不清,可将一回首,那来者已然到了身后不远。 那是一老三少,他们皆着灰白道服,背着长剑。白胡子老头儿脸上挂笑,一脸慈容;俩少年莫约十七八的舞象之年,皆是英姿不凡;另一少女生得月貌花容,可其中一个袖管却是空的。四人两个起跃间竟掠出三四丈远,眨眼间就到了众人身旁。 目光交错间,众人的眼中大多是惊愕。那四人中,老者目不斜视,俩少年神色傲娇,唯有那少女对上了拄着拐杖的朝天辫。那一瞬,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怜悯与不屑,她从他的眸子里读出了崇拜与向往。 呼地一阵,四人落地不停,仅须臾之间,又纵出了几丈远,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影踪。风拂过男人的紫袍,吹得其腰间的雕鱼玉佩轻摆晃动,他侧首看着朝天辫痴痴往往的眼神,轻声叹了口气。 不至一盏茶,那一行四人已经到了处休憩的凉亭。这亭是黛瓦顶,有八角,虽是常年遭雨打风吹,可仍能辨识出那飞檐上雕的是祥云与麒麟。此时亭中无人,四下花香鸟语,老者一顿,瞧了眼斜入林间的阳光,便带着三个年轻人到了亭中。 “师傅,师姐,请。”两个少年均是风度翩翩,先将老者与少女让进了亭子,待二人坐定,一少年先道:“师傅,徒儿实在是不明白,为何那些个达官贵人也要来凑这热闹。”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们要知道那紫袍男人可是当今皇帝身边的红人,他身边的那小娃儿也定是个皇亲国戚。所以他和你们一样,都是来见世面长见识的。”老者捋了把胡子,话锋一转,道:“不过,要说这石梅之秘到底如何,除了落古今老前辈,真是谁也说不清楚。十年前落前辈虽是中原第二,却先一步参透了这怪树的奥秘。于是他广发英雄帖,邀大家十年后,也就是今日来凤凰山巅,石梅树下一聚,为世人一解谜题。你们三人也是我正一教年轻一辈的翘楚,掌门师兄和我可都对你们寄予了厚望呐。” “师傅,”少年将欲开口,却被少女抢话道:“师伯,您说这次,他会来吗?” 少女口中他是谁,老者当然知道,他摇了摇脑袋,踌躇半晌,却至终没开口。这人似乎是个让众人都很忌讳的存在,年轻一辈尚敢称呼为他,老一辈却连这一个字都不愿提起。 “这”好不容易开了口,老者却忽听噗地一声,他眉头一挑,朝角梁一望,霎那间虚影一晃,那梁头处竟闪出个人来。那人似个壁虎般倒爬在梁间,正歪着嘴朝他们笑着。 真是好生了得的匿气功夫,老者心道,先前己方四个人八只眼,进亭时竟都没发现此人的存在。自己不过十年未出山门,外面却好像变了天似的。 “在下正一教钟全,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他想罢,先是照江湖规矩抱拳以礼。 “嘿嘿,原来是正一教的道士。好说,鄙人只是千山派一小小门人,不足挂齿。”这梁上君子长了张极为瘦长的脸,眼睛小眉毛淡,鼻头大嘴巴小。此人不光相貌颇为古怪,其说话之声也犹似隔着几层窓纸,嗡嗡绕绕,飘渺不已,足见其内力之深。 就听这长脸男咂了咂嘴,道:“也怪我,本只是在此候着门主,可瞧你们说来说去,遮遮掩掩地实在别扭的慌,就忍不住笑了。” 千山派?我还真是老了,怎得从未听过这门派?钟全虽是一肚子迷糊,但毕竟是老江湖,赶忙称道:“原来是千山派的朋友,想必也是应落前辈之邀来此参加解石梅之秘的吧。”钟全言下之意是自己一方乃收了落古今英雄贴应邀前来的,礼敬之间又不乏大气,在避开对方嘲弄后又把问题抛给了摸不着底的长脸男。 “不就是能测人实力深浅的梅花树嘛,弄了两次后就没啥稀奇了。”长脸男挖了挖鼻孔,道:“还不如你们都三缄其口的赵逸仙,嘿嘿,你们该不会是怕他吧。” “你说什么!”俩少年一听,登时唰地起身,一齐指着长脸男。 “怎么,难不成我说错了?怕就是怕,难道教你们功夫的人没教你们做人要敢于承认吗?长脸男一语点破,丝毫不客气。 这时就连一直以和蔼近人示人的钟全都挂不住了,他沉声说道:“我们与您素未相识,阁下如此出言是否有些欠妥了!”钟全的话语声虽不响亮,却好似随着股股山风从四面八方灌入亭中,直震地亭旁的树枝摇摆,花草乱颤。 “哟,你这老人儿倒还有点儿意思。”长脸男说着努嘴嗖地一吸,腹部猛然凹陷了下去。那霎时,风停语静,周遭只见树摇叶落,却寂然无声。 好生浑厚诡异的内劲,钟全大惊,哪怕是本派掌门,恐怕也不过如此。这人看来不过而立之年,怎得会有如此惊人的实力!他说自己只是千山派的小小门人,言语中又对赵逸仙这中原第一高手颇为不屑,这千山派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若此人之言是真,那这一派的门主得要多强? 己方一行绝不是此怪人的对手,钟全心若明镜,赶忙放下年纪和身份,起身称歉,道:“不知阁下乃隐世高人,方才多有冒犯,还请见谅。还有,您说的这梅花树是测人实力之事,不知是从哪儿得知的。” “嘿嘿,不就是玩儿了一下,哪里谈得上什么冒犯。”长脸男挠头一笑间,已然消失不见,只听其声依旧回荡在亭中:“你们既然来了,还是自己上去看看的好,眼见为实,毕竟我说出来你们也一定不信。” 一个时辰后,朝天辫儿一行人也终于赶到了那凉亭处。紫袍男人朝亭子指了指,道:“齐儿,要不咱们休息会儿?”他的眼里满是关切,这孩子打从出生都没走过这么多路,这头一回跋涉还是登的山路。可这孩子却偏偏是个倔脾气,不论如何也不肯叫人帮忙,这赶不上什么大会是小,万一孩子伤了筋骨可就是大事儿了。这要以夫人的性格,还不得将自己扒去三层皮,男人想到这儿脑中登时浮现出了个长相虽是艳美,身上却虬结有力的女子,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不用了,爹爹,您不是说这大会是在晌午时分吗,若是休息恐怕就来不及了。”朝天辫儿握拐的手已经磨出了血泡,一双腿也在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地坚定。方才他不知拒绝了多少次父亲欲叫人背自己上山的建议,他想要证明自己,向方才她的那个眼神证明自己。 “只怕是你这样上去天都黑了,哪儿还赶得上什么大会呢?”忽然,一阵人声似袅袅烟气般从亭子内传出,飘飘忽忽地萦绕在众人耳边。 “谁!”紫袍男人登时一把将朝天辫儿护在胸前,一众侍从骤然将二人围成个了圈儿,一个个握刀沉膝,随时准备拔刀相向。 “那小孩儿,我问你。”那声音全没把众人的紧张放在眼里,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态度,道:“你想不想赶上这大会。” “想!” “好,那你将双臂张开。” 那声音刚落,朝天辫儿就抬起了胳膊。跟着一阵旋风蓦然而起,托着朝天辫儿直直飞起了一丈来高,瞬间离开了紫袍男子的怀抱。在后者惊恐的叫喊中,朝天辫儿稳稳地落在了前方,而后以超乎众人想象的速度朝着山上狂奔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写在最前 石梅 中 “听说这次连严杰都来了。” “你说的可是当今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严太保?” “可不是嘛,据说他还带着他那天生异象的瘸腿儿子一起来了。” “我呸,这些当官儿的还真把咱江湖上的大会当赶市集呢。” 几个背剑提刀的男子边走边侃,时不时喝口山泉c嚼个野果,好不惬意。其中一人刚咬了口青果,登时被那股酸涩激地呲牙咧嘴,好不容易缓过来,眉头一展间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招呼身旁众人,道:“诶我说,你们知道吗,中原第一高手,一招吃遍天的那人前些日子被人给打败了。” “我也听说了,也不知哪儿来的消息。不过听那人的大徒弟说,他师傅正在闭关,不会参加这次的大会,这倒是赶巧儿了。”一人马上接嘴补充道。 得到其余人的异口同声后,发问的人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咱们帮里的兄弟来自五湖四海,既然都得了这消息,那么这真实性就莫约有个,看来这次的观梅大会有的好看了!” 这群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着即将发生的大事,却有一阵狂风骤然刮过,直接吹倒了两个,打翻了三个,剩下的二人犹自在原地转着圈儿。良久,他们才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因怕被同伴嘲笑,所以没人嘴上发问,可他们心里都明白,自己似乎c可能c应该是看见了个扎着朝天辫儿的小娃娃,足不点地c御风而行地飞上了山去。 不多时,又有四个黑着脸的人快步超过了他们。有人眼尖,立马认出了那是正一教的钟全和其手下爱徒,以及掌教养女独臂道花李寒烟。姓李的这妮子不光有张祸水容颜能让人茶余后意一淫,她那身世与少去的胳膊更被编成了百来个故事,她在江湖上的名声甚至都盖过了正一教本身。 于是,被方才那股忽然而至的狂风吹得灰头土脸的众人即刻又有了话题与兴致,其中一人拿着手中的刀鞘朝石头上敲了敲,道:“诶我说,你们知道吗,听说这李寒烟其实不是少条胳膊,而是她的那条手臂上长满了鳞片,所以才一直包裹着不敢示人。” “可不是嘛,我也听正一教内的朋友说,这李寒烟当年是被人弃在道观前。本来掌教是不打断收留她的,可打开那襁褓一看的霎时,竟是夜幕闪雷光,云海有龙形。” “还有这等事情!” “那可不,这简直和那严太保那儿子出生时一模一样。”众人七嘴八舌,聊至兴极之时,不禁捶胸顿足,说若是自己出生哪怕炸个霹雳,即便不是个长老之类的帮主亲信,怎么也都能当上个分舵之主,不至于混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小弟子。可若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各家娘亲都憋到个雷雨之夜生产,岂不是各处都是人杰了。 不多时,怀着对天地异象的种种敬畏与向往,众人终于登上了凤凰山巅。此刻虽离着晌午还有一会儿,却已有不少人五六成群地聚在各处,将那块梅树破石而出的巨石围了个大圈儿。正一教的四人亦占了个好位子,离着巨石不过两丈远。 “师姐,喝水吗?”两个少年同时拿出了盛水的竹筒,殷勤地看着李寒烟。后者只摇了摇头,径自朝巨石走去。 虽早就闻名遐迩,但李寒烟也是头次见这传闻中的梅树。这梅树从一块大石头里钻长而出,此时她隔着那一丈来高的巨石不过两步,仰头一看,刚好能见到几枝斜出的枝干,上面结着朵朵红梅。 这花儿定睛一看下,李寒烟忽然觉得有一瞬好像能看见花瓣儿上的纹路,那纹路不像叶脉条条分叉,也不像树轮圈圈化开。倒像是一个个说不上笔画样子的怪异字体,又像是那种石壁上刻着上古先民的奇异图画。虽是一刹那的功夫,可李寒烟确是确定自己看见了。她正欲再凑近了瞧瞧,却听见那两个师弟又似膏药般地粘了过来。 “师姐,”其中一人道:“您若是喜欢这花儿,我给你摘一朵便是。”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已然飞身而起。可就在他拈花的手指离着花朵不过一掌距离时,却好似碰到了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一般,喀拉一声,指折骨断,狼狈摔下,直痛地嘴里嘶嘶倒吸凉气。 “这是怎么回事儿!”事出突然,几人大惊之余,不禁再次打量起这梅树来。周边众人也因这一股风波陆陆续续凑了过来,在一旁指指点点c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就听有人疑声说道:“这晌午将近,怎得落前辈还未到?” 便好似请神得祭祀,叫人需唤名儿。这人话音未落,就听一旁的山头如炸雷般一声轰隆巨响,连着这处山巅都不住震颤。待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块巨型石块正从那处山头直射而来。 巨石来势汹汹,一瞬而至,山上众人手忙脚乱地让到一边,却仍让那落石激起的风沙迷地睁不开眼。直待尘埃静缓,众人才攒动着探上前去。 那落石呈方形,将整块山地都砸凹了个大坑。石面有刻字却模糊不清,要它说是个碑,这近三丈来高巨大的石碑真是古今罕见。这么大的东西竟然是从对面的山头直飞而来,若非亲身经历,真的难以形容那种震撼之感。 “这” “简直” “太” 人见神迹,不过如此。在场之人,除了尽可能地瞪大双眸,长大嘴巴,就只能偶尔断断续续地蹦出几个字来。 好不容易将心情稍稍平复,眼神好反应快的人又伸手朝着石碑顶上一指,大惊喊道:“落,落前辈!” 此正是正午十分,其余人闻声赶忙定睛一瞧,只见一人身着白袍背耀金光,银须白发随风摆动,双手抱拳,声若洪钟,道:“今日承蒙各路英雄赴约前来,老朽落古今不胜感谢。” 这处山头本就不大,除了西北角的悬崖边有片巴掌大的小树林,就是这长了梅花树的巨石了,这一块儿石头已占了莫约三分之一的地儿。在场不下百来人,来分先后,可却无一人看到过落古今。难不成他老人家是乘着这巨石一同从旁边的山头飞来的?这想法一出,好似野火般在人群里蔓延开来,所有人看向落古今的眼神里都满是复杂神色,是惊讶大过崇敬,不解和着感慨,敬畏盖过钦佩。 现如今,这块碑石就立在梅花树后。树高一丈有余,长树的石块也有一丈,可加起来都仍比这石碑差上一截儿。 “诸位即是来了,老朽也就开门见山。”落古今说罢便从碑飘然落下,正立在梅花树前,他道:想必诸位也早就听说此处山头长了棵奇树,而这处山头先前并无人踏足,所以没人知道此树是何日何时长出。十多年前,它被农夫发现,见此树枝繁叶茂,比一般梅树要大的多的多,于是便想要把它砍了当柴烧。可他发现将刀口砍地崩开了,却连这树皮都碰不到,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护佑着这棵树。不久,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地散了出去。人们更是发现此树不光不惧刀剑,水火不侵,且终年不落一花一叶。当然地,这树就成了神树,祭祀它的神梅庙就建在半山腰。” 落古今顿了顿,见众人皆是神色紧张,一动不动,又接着说道:“这事儿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于是十年前,老朽听闻这奇事之后,也忍不住前来一观,这一看就是十日。老朽禅坐于树下,也终于在最后一天的子夜有所顿悟。” 说罢,他双目微阖,单手呈掌,在一呼一吸间猛然朝树干处击了一下。其掌面虽离着树干大约还有着一拳之距,可一旁的众人却都清楚听见了铛地一声巨响,这声响就像是一锤砸在铁盾上一般,直震得人头晕耳鸣。 “诸位可都听见了,”落古今缓缓睁开双眼,朝上一指,道:“你们再看这儿。”顺着落古今所指,众人看到了一朵梅花像是小伞似的,缓缓地飘落了下来。 不管雪雨风吹都不落一花,不论刀剑拳打都不折一枝的梅花树,竟在落古今的隔空一掌下,落下了一朵梅花! “这!”登时,人群中的唏嘘感叹之声此起彼伏,不少反应快些的人马上明白过来落前辈的意思了,难道在内力的作用下,就能对这奇梅之树有所反应?于是,一阵窃窃低语后,一些人就开始摩拳擦掌c跃跃欲试了。 看到众人的表现,落古今微微颔首,他道:“想必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缘由,谁要先来试一试!” “我来!”接话之人只披了件粗麻衣服,身形壮硕如牛。他噔噔噔几步跨上巨石,走到梅树旁边,朝落古今拱了拱手,便提息运气。霎时间,此人整个身子上的肌肉都似充气般鼓胀起来。 就在人群里啧啧称奇的赞叹零星响起时,这巨汉猛地一掌轰出。可那暴风骤雨的一击却没换来地动山摇的反应,那梅花树纹丝不动,汉子的整条手臂却软了下去。他恭敬地朝着落古今鞠了一躬,用另一只哆嗦着的胳膊抹了抹额角的冷汗,缓步缩进了人群里。 见此,不少人摇起脑袋,开始小声议论起来。这些人知道自己是定然不会上去出糗了,只希望下一个勇者能挣点儿气。 “嘿嘿,让我来试试!” 不多时,又一个人跃上巨石。他凝息的时间更长,掌风更具内劲更浑厚,可结果却是一样。 于是,一个又一个门派的翘楚代表上前挑战,他们得到的结果虽是一样,可不少人都渐渐看出了些门道,这梅树似乎能反弹内劲。但若是如此,为何落古今一掌就能让梅树微动,落花一朵呢? “可否让我一试!”此声音一出,人们登时将目光聚到了问话人身上,竟是她! “寒烟,你?!”大惊之下,钟全想再做反应却已来不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写在最前 石梅 下 “自古巾帼不让须眉,焉有拒之之理?请!” 落古今说罢,人群即刻让了条道儿出来。李寒烟莲步掠过,飘然登石。她朝着落古今颔首示意后,却不似方才那些人一般,直接凝息运气,而是抬首瞧起那朵朵红梅来。 时间袅袅,很快过去了一炷香的样子。见李寒烟仍是那副玉女望天的姿态,人群渐渐有些躁动了,不少人开始嘀咕着,她到底在干嘛,何以占着位子却又不出一招一式?她虽是长得动人,可看得久了又摸她不到,真是好生烦恼! “落前辈,”终于,李寒烟将目光从梅花上移了开,她的眸子只是睁着就似有脉脉之意,她道:“前辈是否也看到了这花瓣上的纹路?” “花瓣的纹路?”落古今神色不变,将脑袋稍稍侧了侧,用余光朝一朵花瓣上瞟去,半晌都没再开口。 这时,人群里有人呱噪道:“什么花瓣不花瓣,你到底行不行,不试就下来!” “就是,李仙子,你还是回你的道观里炼符箓罢!” “哈哈哈”不少人跟着起着哄,一时间恶笑声此起彼伏。李寒烟的俩师弟恨恨地捏着拳头,可瞧着身旁黑压压一片儿,师傅也是张冷漠脸庞,又只得叹息顿足。 “嘿嘿嘿嘿”这时候就听山风一紧,一阵怪笑震地整个山头都是一抖。 “谁!” 这陡然的一阵邪笑登时引得山头上的众人紧张起来,莫不是一招吃遍天的那人来了? “刚才是你在笑话他们吗?”朝天辫儿问道,他正立在一处梢头,身后就是悬崖峭壁。起先还浑身发抖,可后来他却发现无论自个儿怎么乱动,都能高来高去地随心而飞,不觉玩心大发。因为天生有一条腿就是废的,所以在家中不论是谁都要给他灌礼仪c教书卷,那些刀枪剑戟是万万碰不得的,他早就烦的紧了。所以即使看见了爹爹一行人好似热锅蚂蚁一般地找自己,他也不愿现身,只远远地躲在这片林木顶上瞧着大会进行。 “是我。”那声音不光回了话,那说话之人也终于现了身。长脸小眼,宽鼻洞嘴,竟是山间亭子里自称千山派门人的怪人。他此时用脚尖儿点着梢头,抱着双臂,而朝天辫儿正立在他的肩膀上。 “哇!”朝天辫新奇极了,他能看见那一大群人都正四处探首寻着这声音的源头,却没人注意到这儿。他咯咯笑着,当即趴到了怪人肩头,问道:“你又会飞又能隐身,你是个神仙吗?能收我为徒吗?我叫严酉齐,神仙大人收我为徒吧!” “我当然不是,但我的门主却算是。”怪人朝身后的深渊望了眼,赞许道:“嘿嘿,你年纪轻轻胆子却不算小,你若真想拜师就得找他,我只是他门下的小角色。” “你明明已经这么厉害了!”严酉齐单纯的眼睛里闪烁着光,他此刻丝毫没觉得这人长得有多怪,只觉得好似有种奇特的感觉牵引着,他道:“我不管,我就要拜你为师,你叫什么名字?” “我的名字是门主起的,我叫阿六。”怪人侧首看着严酉齐,脸上的嬉笑意味变得更甚。 “六师傅!六神仙!六师傅!”严酉齐拍掌喊道,他先前总要在家人面前装出一副要强模样,读四书学五经。可每当他望向外面,看着天上飘动的纸鸢,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如今,这东西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 “嘿,那好!”阿六点点头,道:“想不到我阿六也能收个徒弟了。”他说着嘴角一歪,人已然消失无形,虚空中飘来他的声音,道:“好徒儿,趁咱门主没到,为师今儿就带你去开开眼!” 唰地一瞬,严酉齐已然凌空而起,好似踏云踩雾似的,直直地朝人群飞掠而去。 呼地一阵风,人们只觉头顶有风嗖嗖过,再一瞧眼前,一个扎了个朝天辫的孩子已立在梅花树枝头。 “这是哪家孩子!”有人指着大喊,这是大人见了顽皮孩童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场合的第一反应。旋即就有人反映过来,这孩子怎能出现在这儿!登时,惊讶疑虑声此起彼落。 “齐儿!”人群里有人高喊,正是紫袍男子。自打自家孩儿被一阵怪风掳跑后,他已经一面差人下山封路查找,一面遣人去官府支援,自己则带人一路上山查找。可如今面对严酉齐这惊人的出现方式,他又实在不知是该喜该忧。 “爹爹!”严酉齐笑答,脸上两个深深的酒窝煞是可爱。 齐儿紫袍男喃喃着愣了神。因为在他印象里,自打严酉齐懂事知道自己是个残疾以来,就很少露出笑容。而今天,他却笑得好开心呀 “原来是严太保家的公子。”落古今道:“严公子年纪轻轻就轻功了得,实在是不可思议。”的确,严家公子出生时天有异象乃天下皆知,所以他是个瘸子,也无人不晓。但一个瘸了腿的孩子,又怎么能有如此惊人的身法?不借助任何攀踏而御风掠行,放眼整个中原,能做到的恐怕也只有一二而已。 “嘿嘿嘿嘿”这时,那阵怪笑再次平地而起,道:“不过是测功力高低的梅树而已,却引得你们这么大群人稀奇。只是打落几片花的话,我这小徒儿也行!” 余音为散,就见严酉齐双目紧闭,反侧着脑袋,好似极不情愿地朝那梅花树挥了一掌。那手还是稚嫩的小手,可就在这小手打出一掌后,却猛然响起咚地一声闷响,如似古刹的铜钟敲响,厚而浑的音波犹如涟漪,一层层地荡了开去。 一c二c三c四c五,这一掌之下,竟有五朵梅花纷纷而落,在场之人无不汗颜。他们方才亲眼见到了不下三个掌门叹息,六个高手折臂,就连中原第二的落前辈也都只堪堪打落一朵而已,这区区一个不过十三四的小娃娃,怎么就能有如此之威?!他尚如此,那他那一直未露面的师傅,又要强到什么地步? 半晌,都没一人再说话,大家只是不断地咽着口水,张合着嘴巴。这一幕可不是天天能见到的,得好好记下,以后够吹上个十年八年了。 “真是高人不露相。”还是德高望重的落古今先破了冰,他道:“老朽活了一百四十二个年头,遇到的奇人不少,怪事也多,但今天能遇到个小娃娃却能有三落之境,实在是上天开眼。” 三落之境?众人哑然,相互一望,竟无人知晓这其中意思。 “就如大家所见,从这巨石里生出来的梅花树水火不侵,刀剑不惧,却能受内力影响。”落古今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着那块巨石碑一吹,本模糊着的字登时显现了出来。 那石面最上端刻着两个大字,四c落。而后分别写着,击树落花一朵乃是一落之境界,两朵便是二落境界。有三到五朵一齐飘落,便是三落境界,当十朵飘然而下,为四落境界。 这就在众人看得一头雾水,愁眉不展时,落古今解释道:“这世间功法本不分高低,同样的功法较不同的人使出来,威力却可能有云泥之别。老朽在这梅树下参奥十日,不觉坠入玄境,有幸领悟到了这梅树所在的意义。”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周遭的山风却是越来越急,越刮越紧。人们只得双手掩面,用指缝间的距离看着于狂风中巍然不动的落古今。 “这老儿竟有这等功力,先前倒是小瞧了他!”阿六说罢,身形未现,揽着严酉齐踏空一跃,正落到了李寒烟身后。 而此时整个山头都是飞沙走石,落古今负手而立,白袍随风鼓动,一股淡淡的金色光晕笼罩着他的周身。他微微侧首,那周遭的狂风亦跟着急旋而动,而后就见他对着梅树张口一喝:“破!” 霎那间,浮动在落古今周身的金光骤然一闪,四下里狂风急聚,当即旋成了一股劲儿,朝着梅树轰然吹去。 轰地一声,嗖地一阵,风过云散后,竟有十朵梅花缓缓了下来。 “四落之境”众人不禁喃喃念道。若说这一落之境已是世间难得,算得顶尖高手,那四落之境绝对是超然于世了。方才见了落古今那怒然一吼,在场之人无不折服叹然。 “一个根骨寻常之人,不光能悟出石梅之用,境界划分,还能在十年之间悟至四落之境,绝对是天纵奇才了,落前辈不愧是中原第一。”人群循声望去,却见不知何时,那梅树下竟站了个人。 这人戴了顶斗笠,披着蓑衣,穿着草鞋,一副渔夫打扮。那斗笠压的很低,看不清其面貌如何,不过听声音,此人年纪绝不会大,他道:“也不怪那什么一朝吃遍天的赵逸仙连你一招都接不住,毕竟你们之间差了两重境界,犹隔千道河c万重山呐。” 此话一出,人群又是一阵纷纷议论,知道那人败了后,竟就立刻有人开始公然咒骂他了。 “怪不得他不来,原来被打败了,落前辈乃真英雄!” “那食了龙肉的狠毒之人竟败了,苍天有眼!” “我就说,这世上除了落前辈,没人敢去灭那姓赵的恶徒,这狗杂种真是活该遭现世报” 斗笠人扫了眼议论纷纷的人群,摇了摇脑袋,又自顾自道:“不过呐,境界这东西既然是被人悟出来的,那说明它本来就是存在的。” 此人虽说话声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众人听着似是非是,似懂非懂,只能默默地眨眼点头。 那人又道:“所以,这四落之境上,还有五落!”说着,他张开五指,将手掌轻轻朝梅树上一按。 啪,一朵梅花离枝落下。 咔,一块碎石缝里弹出。 两朵c三朵c四朵,一数下来,一共有一十八朵梅花飘飘而落。人们的目光随着花朵而动,缓缓地停在石头上。他们发现,这块巨石竟似被闪电劈了似的,裂开了无数道石缝,那游龙般地缝隙四散而开,埋入地下。再顺着往下看,人们又发现,就连这片山头的地面竟都裂成了片片碎块。 这股震惊的余波还未散去,那人再道:“此乃五落,五落之上,还有一震!”话音未落,就听轰隆隆数声爆响,一阵地动山摇。梅树落英缤纷间,众人犹似小舟颠簸于怒涛,一个个只得匍匐在地。 好半天儿,大伙儿才搀扶着相互起身,四下一望间,却发现周围的几处山头竟全都坍陷了!再看那梅花树下,虽是残花满地,却仍是副枝头满缀的样子。那树前除了一脸震惊的落古今与李寒烟,又哪有啥扎着朝天辫儿的小娃和戴斗笠的渔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峨眉一役 上 永乐元年,峨眉山脚,雨夜雷动。一间小木屋宛若扁舟,在狂躁起伏的林海中若隐若现。 木屋百步开外,数十个身着夜行衣的人静伏在地,黑布蒙着他们的面庞,雨水也早已浸透衣裳,可这群人就好似这草浪树海中的几块黑色礁石,一动不动。莫约过了数十息的功夫,他们仍是这般姿势,却已挪到了木屋十步之内。 很快,第一个黑衣人摸到木屋旁,缓缓站起身来。被沾湿的衣物贴在身上,勾勒出其前挺后翘的曼妙身姿。此人缓慢起身后,一直保持着沉膝昂首的静止姿态。雨点如线,顺着被压弯的睫毛汇入眼眶,可她至始至终都没眨一下眼睛。 轰隆隆,不知过了多久,一声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里打响。也几乎在这一霎雷动的功夫里,那黑衣女子明眸一闪,脚尖一点,一晃眼间便已落在木屋的草棚顶上。随后她又作准备状,两手一抖,便捏了几片泛着乌光的薄刃于指尖。如讯号般,其余黑衣人亦陆续起身,轻手轻脚占了这小屋外的八个方位。 风声呜咽,草木低垂。这风雨声的干扰对他们是天时,众人封住了屋内人所有能出逃的方位又是地利,所以只要他们下手利索,就算人和了。于是他们摸出兵刃,或是短刀,或是环刃,血槽颇深,皆是索命良器,可却迟迟没人动手。除了屋顶上的那位女子,离木屋最近的人,立于正南位,从其脚尖到门边,不过五步,可他却怎么也挪不动向前的步子了。 和风尘女子拿钱卖身一样,这群人是收钱买命。如果不出意外,完成这次的活计,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分到一大笔赏金,这些钱多到可以供他们换任何一个想要的身份活着,哪怕是头戴乌纱。只是,据说之前接了这烫手山芋的人,都被噎死了。不过,自古富贵险中求,拼才有赢的希望,不搏一搏的话,只能如此活着而已。这群人里哪个不是背着人命官司的要犯,一辈子活在阴影里,总有一天要被这暗潮吞噬,再无出头之日。 出鞘的利刃没有收回去的道理,正南位的人先动了。只见其手腕一扣,将短刀反持的功夫里,两步跃出奔到木门之前,跟着一脚飞踢踹在门上。可尴尬的是,那木门却纹丝不动,踹门的人却被反震了出去,踉踉跄跄十来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其余人一见,不由退后半步,心中更生警觉。有人脑中立刻想到用火攻逼人,可如今大雨瓢泼,定是行不通了,这原先的天时一下子变成了天难了。 众人将目光探向房上女子,她似乎是主心骨。女子环伺一圈后,轻轻颔首,而后身子一顿,便随着一团茅草沉入屋内。 大雨瓢泼依旧,豆儿大的水滴砸在茅草上啪嗒弹落,卷到屋外人肩头啪啪散开,最后哒哒地打在草叶上,融入土中。不时扮作路人而过的阵阵风儿,呜咽着,干扰着这群人想听到的来自屋内的响动。于是,尽管他们个个凝神屏息,却也听不到半点来自屋内的声响。 十息c二十息c六十息一霎而过,屋外众人相互一望后,开始默契地朝着小屋缓缓挪去。他们均是先迈出左脚,用脚尖点地,蹭出一步的距离,而后右脚掌跟上,与左脚跟呈近乎直角。这样的移动方式方便他们处理来自前身的一切突发一情况,不论是暗器或是机关,皆有余地躲闪腾挪。 蓦地,不知何处射来的暗器穿过层层雨线,不偏不倚地击在西北位刺客正迈出的左膝处,他闷哼一声,只堪堪用手捂住向内反折的小腿肚子,便一头栽倒。其余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便也如此哼哼唧唧地倒下,明晃晃的兵刃落了一地,被雨滴砸地铛铛直响。他们是如此紧张绷弦,却没有一人也能看清那暗器射来的方向,看来对手的功夫高了己方不止一截,今夜算是栽了。 屋内,一盏蜡烛被点了起来,缥缈的烟气丝丝上浮,愈来愈明的光亮驱散了粘稠的阴影,渐渐露出方才落下女子的脸庞。那面罩已被摘下,搁在桌角,她淡金色的瞳孔内除了摇曳的火光还有一个男子的模糊轮廓。 “怎么样,想好了没,李一君。看在咱们是本家,赶快给个答案,你难不成想磨蹭到日出东方吗?”男子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气息很稳。 叫李一君的女子伸手撩了下黏在脸颊上的湿发,其面上的皮肤光润若脂,鼻头微微上翘,看起来像极了邻家少女,和她这一身黑衣劲装一点儿也不搭调。她盯着烛火后浑身淌水的男子,薄似柳叶的嘴唇轻启又闭,只在心中暗自计较着。一个人能在自己落地瞬间,于黑暗中施展点穴本就不易,而后又飞身出去击倒那些个身手不俗的家伙全身而退,光是这身手就至少是个三落之境。他从屋顶破洞缩回来落地无声,胆子大到给自己解开穴道谈筹码价,那副云淡风轻,胸有成竹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看得可气,但又捉摸不透。 “我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李一君忖量半晌,才回了这么一句。 “谁说的,怎么会呢。人总有选择的,就算再不济你都可以选择去死啊。怎么,一个一十四岁就成名黑寡一妇毒蜘蛛,李家的刺客难不成还会怕死?”男子把头从阴影里探出来,他的眼睛很大,挑起眉毛的脸上看不出悲喜。 这回又轮到李一君纠结了,那一句你要杀要剐,便来的快些的俗套话语硬是被她咽了回去。自己只是个收了定金的小小刺客而已,什么规矩条款,不辱使命,那都是花雇主眼睛的东西。活命要紧,这票没干成,还可以拿着本钱去其他地方,只要这条命在,本事就在,就不愁没饭吃。她余光瞄向男子身后,那儿的木板床上有个襁褓,她能感觉到那里面的微弱心跳。 “好,我答应你,也请你信守诺言,请放我那些弟兄一条生路。“李一君妥协了。 “妥。”男子言简意赅。起身走到床边,弯腰缓缓抱起襁褓,轻轻哼唱起一首小曲:“梅子时节,江南的雨哟,淅沥沥” 看着男人缓缓摇曳的背影,李一君的眼睛斜了又斜,手心内的薄刃转了又转。此刻这男人背对着自己,若是下手,一举击杀的几率超过九成,几乎不可能失误,可不知为什么,她却始终动不了手。 “梅子时节,江南的雨哟,哗啦啦”男子边唱边慢慢转身,轻晃着襁褓,一张脸上满是慈爱。他的大眼弯着,一条水线顺着他的眼角划过脸颊,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 “你往西走,翻两座山哟,再往东;过一条河,见一座桥哟,再向南;穿过竹林,有个一庙哟,在那等。”渐渐地,男子的曲调没变,词儿却变了,他把襁褓盖起,缓缓交给李一君,轻声道:“请务必护他安全,这是定金。”男子拿出一个俩拳头大小,带着补丁的布袋,给李一君看了一眼后,才细心地将其系在了她的后腰处。 这满满两袋子的金子可不是小数目,李一君心头一惊,她没想到男子真的说道做到,她将欲开口却又听那男子说道:“方才你若是掷出飞刃,此刻已是一具尸体了。你有善心,不适合当杀手,还是替我养孩子吧。”他说完还轻轻拍了拍李一君的脑袋,然后还捏了下她的腰肉。 “你!”李一君俏脸一红,将欲发火,那男子又抢话说道:“时候不早了,你该上路去了。”说罢似拍马催促般拍了下她的后臀,为她拉开了门栓。 屋外雨声不停,李一君被推出门后,便鬼使神差般地朝西跑了起来。草地上的那群人已经自行跑远,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地刀剑。怪不得那男人如此轻易地答应了自己,李一君心道,原来他根本就没有下重手。周围的林木在迅速退后,即便抱着襁褓,李一君的脚程也不算慢,她想在天亮之前找一处人家,换身常人衣裳,若是着一身夜行衣在白日里行走,就像告诉别人我是贼人一样。 就在李一君跑出莫约一炷香功夫后,又有十多个人从林中急掠了出来,只三两下就奔至了木屋之前。此时雨势渐小,天色渐明,那男子负手立于茅草檐下,他虚着眼睛将面前数人迅捷一扫,而后眉毛一挑,笑嘻嘻地挖苦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想不到连你们都当了别人的狗。” “姓李的,你明知道我们不是为了这点蝇头微利。且若是你现在把梅花图交出来,再自废武功。念在旧情,我兴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一个着灰袍的白胡子老头昂着脑袋说罢,捋了捋下颏处的白须,本该是个仙风道骨的模样动作,无奈雨天积水,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呵呵,你和我能有什么交情,一共面都没见过几次。不过要真谈旧情,你说的这情是你和张师傅的夫人呢,还是戴掌门的小妾啊?”男子哈哈一笑,跟着说道:“这梅花图是真不在我这儿,但是要说我,那上面记的功夫怎么也比不上你钟大师的神根归元吧,实在是老当益壮,吾辈楷模呐!” 那面男子还没说完,这面一个怒眉大汉和疤脸男子就跳了起来。那大汉先一步跨到白胡子老头身前,大吼道:“好啊,你个钟玉山!我说你个老东西怎么五次三番来我府上找我喝酒,且次次我都不在,原来是勾人婆娘!” 跟着那疤面男子也横在老头面前,咬牙切齿道:“我也奇怪,你个老不死的怎么那么好心去教我巧儿炼丹之术,原来你是觊觎她的身子!” “两位稍安勿躁啊,这都是这小子的离间计,你们难道看不出吗!”白胡子老头一双火眉上翘,眼肚上红筋满布,他一把推开身前二人,指着男子骂道:“混小子,事到如今,你竟还敢泼我脏水。黄天在上,今日我就要替天行道,我先灭了你再找图!”他喊罢,将灰袍长袖于身侧一抖,一银柄拂尘便已然在手,其身形一闪,趁势就要飞身而上。 正此时,人群中一处虚影一闪,一个头戴斗笠身着蓑衣的高瘦男子便横在了老头身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子 峨眉一役 下 “且慢。”男子侧掌横在钟玉山胸前,他高出钟老头儿足足一个脑袋,斗笠压地很低,只能堪堪看到其满是烧疤的下巴颏。 钟玉山似乎对这男人颇为忌惮,只象征性地哼了声,便卷起拂尘侧到一边,一双眼睛不时转动,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在下唐劲。”男子微微抱拳,沉声说道:“李无休,我挺欣赏你,年纪轻轻却有三落之境。所以我唐某人保证,只要交出梅花图,绝不为难你!” “总算来了个明理的,钟老头儿,学着点。”李无休嘿嘿一笑,脚尖一点,就径直飘到了唐劲面前。他比唐劲矮了半个脑袋,只能歪仰着头向上看。他能看到雨滴顺着蓑衣滑到自己的肩头,又汇成水线,滴到草叶上,却看不清唐劲的眼睛。 一旁的钟玉山没想李无休竟主动靠了上来,他虽抖了抖拂尘,却也没迈开步子上来。那唐劲身后的一行人亦只是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谁都没挪出哪怕半步。 “我已经说了,那梅花图真的不在我这儿,你们找错人了。”李无休瞪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煞有其事地说道。 唐劲听罢,只是略微点了点斗笠,转身像似要离开,可刚旋过一个身位,一柄尖刀便从其蓑衣下一闪而出,直攻李无休面门。 只听铛地一声清响,李无休倏然伸手朝着刀面一弹,那柄刃长一掌的尖刀竟侧旋了出去,以极快的速度擦破了钟玉山的灰袍。后者只堪堪躲开,惊得其胡子一抖,眉关一皱。钟玉山嘴唇微颤了两下后,便迅速翻动起来。 “好眼力!”唐劲暗叹一声,旋即一掌挥出,由下而上,似出海蛟龙,夹杂着水雨风势,朝着李无休左胸打去。 “好快!”这次,就连一直摆着副不以为意姿态的李无休都惊得双目猛瞪,心中骇然。他登时身形急转,竟好似游蛇无骨般,其左胸腔处猛地向右缩了半寸,极为诡异地闪开了这迅捷无比的一掌。而后脚尖连连数点,仅半息功夫就已退至十步开外。 这世间竟有如此迅捷变异的缩骨柔身功法?就在众人都私以为唐劲那一掌必中时,李无休在那电光火石间的一缩一避,着实让这群老江湖惊骇不已,本还摩拳擦掌的众人又各自收刀入鞘,默契不已。 他们能在尔虞我诈的江湖里混到今天,靠的绝不是那初出茅庐,一鸣惊人的绝活手段,那种有着一腔热血和高深功法的人或许能成为传奇,但最终也只存在于桥下说书先生的嘴巴里。只有懂得见风使舵,审时度势的人,才能在今天站在这峨眉山脚,跟着朝廷的人浑水摸鱼。这种差事没风险,又露脸;既能得便宜,又能搭上当官的线。委实是一石数鸟,一箭数雕的大美差。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对只要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情这道理,都门儿清的很。 “你师承何人,使的是哪朝功法,我怎从未见过?”唐劲两击未中,却也不恼。他站直身子,边问边大步朝李无休踏了过去。 “呵,怎么,你想学吗?”李无休咧嘴一笑,竟也迈着步子迎了上去。 二人转瞬而遇,这次却是李无休先手出招。只见其双手于胸前交叉一翻,旋即化作两股罡风朝着唐劲肩头打去。后者一见其招,身形微滞后,即刻也将双手在胸前一翻,双掌猛地向前推出。 同招同式!只见四掌相击下,此二人五步内的草叶弯折,雨线崩碎,一股无形气波让数十步外的众人皆是神情一凛。本站在靠前位置的钟玉山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到最后。 “这赤色化清掌,你怎得也会!”方才一招过后,唐劲原地未动,他盯着被被震退了四步有半的李无休,深深地说道:“看来公公所言非虚,如若今日不将你铲除,日后定是大患!” “切,什么叫日后成大患,难道现在不是吗?”李无休一脸不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后,淡淡说道:“而且,你还说错了一点,我使的不是赤色化清掌,是无色化清掌。这功夫,你再练个十年八载,都不一定学的会。” 言毕,李无休还挑衅似的蹦哒了两下,招手示意唐劲再来打过。后者冷哼一声,将将迈开步子,就觉头上一凉,他脑袋上的那顶斗笠竟散了架子,化成了片片藤编,掉落一地。 一年里,峨眉山麓有大半时间都在下雨。可这一刻,却滴滴嗒嗒地渐渐停了,那唯一还未落下的,就只有积在唐劲那坑坑洼洼脸皮中的水滴了。 “好本事,你!”一语未毕,一股鲜血便从唐劲喉管内翻涌上来,尽管他双唇紧闭,却还是噗哈一声,喷了些许出来,血点粘在草上好似红露。刚踉跄着走了两步,唐劲便跪倒在地,边打着哆嗦边嘶吼道:“你们还愣着干嘛,今日谁能拿下此人,赏黄金百两,官从五品!” 重赏之下,即使老狐狸也会去试着去溜一趟虎穴,没准自己能检漏,能叼到虎崽儿呢。于是,张师傅先动了。他大喝一声,猛然跃起,右手持一把鬼头大刀,三两步便冲至李无休面前。当头就是一刀怒斩,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要的就是一刀惊人,三招重创,十招之内取其性命。 唰,不出所料,李无休侧身半步,堪巧闪开这一刀。张师傅粗眉一紧,嘴角微斜,在脚尖点地的一瞬,他左手猛地持握住刀把,那看似要斩于地面的大刀在这股忽如其来的旁力下,刀锋骤然一转,就如长了眼睛般,跟着李无休的腰眼就砍了过去。 游蛇刀法!钟玉山双目一眯,他知道这刀法诡异的很,由于使刀之人往往是身经百战,数次游走在鬼门关前的狠人,他们往往能看出对手在一招半式内的退路,故而提前下杀手招。而能将如此重刀挥砍到这般境界的,恐怕这世上也难出二人,这张广义,张师傅绝对算得当世一等高手。 不过他只醉心于刀法,却忽略了对夫人的爱,还好自己帮他补上了,真乃积德的善举。嘿嘿,每每念到他夫人的身子,那岂是一个秒字能说的了的,光是她的唇口就钟玉山一面淫邪地笑着,一面将手缩在袖中飞速掐诀,很快便有几丝淡淡的烟气开始从他脚下冒出。 就在钟玉山在一旁暗暗得意时,张广义已挥了不下二十刀,这每一刀都是眼看就要斩在李无休身上,却偏偏被他躲闪而过。本想着十刀之内不能取其性命,也必伤其一二的张广义,越砍越急,他不明白,自己十年前就已是二落之境,如今刀法比那时更是精进不少,为何连一下都碰不到面前这个年轻人。 左右腾挪间,李无休又躲过了张广义的致命数刀,他一步后跃了两丈远,看着气喘吁吁的张师傅,淡然说道:“游蛇刀法,以看似搏命砍法,逼人以退,击人要害。不过我看,这打法不够拼,击人要害也不够准。” “你说甚!”张广义听罢,浓眉倒竖,大哮一声,双手握刀,一脚猛踏,飞身斩去。 李无休一见,咧嘴笑开,亦双足一蹬,冲天而起,其双手在胸口骤然连翻数下,朝着张广义翻掌打去。 只听空中砰砰砰数声闷响,地上众人竟无一人看清李无休何时出掌,张广义就如断线的纸鸢一般,倒飞了出去,足足滚出数丈远才停下。他的鬼头刀尚插在泥地嗡嗡直颤,而他却趴在草中一动不动。 “看见没,这才叫搏命打法,才叫破人要害!”李无休一脚踩倒鬼头刀,对着余下众人说道:“怎么着,你们是一起上,还是放我走?” 清风送走乌云,月儿洒下清辉。李无休的脸上没有表情,那唐劲跪伏在地,嘴里不断冒着血泡,已说不出言语。剩下众人相互一看,登时不知如何是好。此时更没人注意,那钟老道,钟玉山竟已经不见了。 “这样吧,你们把这火烧了脸的家伙留下,我灭口。我们就当作不认识,可好?”李无休嘿嘿一笑后,先开了条件。 一听李无休之言,唐劲顿时气火上冒,他猛地一拍草地,将要站起来又跪倒下来,喉咙里咕噜咕噜不知嘟囔着什么。 啪,李无休随手掷出一块石子,正击在唐劲眉心,后者闷哼一声,便倒地不动了。 “现在如何?”李无休看着面前一众高手,平淡的语气中却带股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没等众人回复,便迈着步子朝他们走去,每一步都很轻,很平稳。他走到戴掌门前面,扫了眼他脸上的刀疤道:“想想你的小妾,戴掌门。”而后又走到另一个人面前,说了差不多的话。他甚至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这些人,可这些一流高手,竟没有一个敢轻举妄动。 “自古英雄出少年,李少侠艺高人胆大,我戴某,服了。”凡事需要有人带头,戴掌门先拱了拱手。这只因李无休说道完一圈后,又回到了他的面前,二人胸口只隔一拳,这人就如此睁眼盯着自己,一眨不眨。这家伙的眸子又如此大如此黑,连被猛兽直视都不似如此。这种感觉,就像被一柄利刃刀锋贴近脸庞一样,从这人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感情。戴掌门是功成名就的人,他怕了,怕失去。 于是,随着戴掌门的转身离去,其余众人也借此下了个台阶,悻悻离去。看起来,似乎他们亏了,可实际上,他们仍是掌门c堂主c帮主。他们明白江湖的险恶,正因如此,他们才在这一刻一齐选择了退让。 十步c十五步c二十步,看着眼前一众各自离开,李无休负手而立,他双目微眯,十指之间,不知何时捏起了数片泛着乌光的薄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妖狐案 明成化十三年,晌午,顺天府西市街角,人流如织,旗幌飘展。 一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说书先生手中撒扇一抖,登时赶跑了一群企图飞近的蝇蚋,他扫了眼跟前为数不多的老少爷们,摇着脑袋继续娓娓说道:“话说,那西南凤凰山共有一十二座山峰,其中一山巅处有一硕大奇石,传说是女娲补天时落下的。而不知何时,一棵梅花树破石而出,愈长愈大,直至十人合抱不止。后来人们发现此树竟无惧水火天雷,且终年不落一花一叶。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来梅树下一决高下几乎成了江湖上约定俗成的事儿。” 先生抿了口茶,继续道:“直至唐建中元年,中原第二高手落古今在此树下参悟时,方才发现此树的妙用。即武功深浅不同的人间隔此树一步,凝聚周身真气朝这梅树击出后,便会产生不同反应。根据这梅树的反馈,落古今将武之境界分为了五落一震,六层境界,每一层境界又分入c臻c化三极。这第一重境界,也就是一落之境,便是凝聚一击后,仅有一朵梅花儿落下,却已算得一流高手之辈。而若是有两朵梅花落下,便是二落境界。有三到五朵一齐飘落,便是三落境界。当十朵飘然而下,已经到了四落境界,这儿已然是九成高手止步的地方。那十朵以上的五落之境,皆是震古烁今的武学奇人。且落花每多一朵,功力都是翻倍。最后的一震之境,便是一击之下,落英缤纷,这古往今来也只有两人达到,更有传说其中一人早已羽化飞升。” “于是乎,曾经只有招式分强弱,之后境界也有了高低。说到这以弱胜强,就不得不说当年的峨眉山一役。谁都知道那李无休是三落之境,却只是入极。他以一己之力对阵十余名江湖一流高手,其中不乏铁拳派掌门铁无敌这样的三落化境高手。常人看来,他连保命都算得万幸,可哪料想他却能将他们一举诛杀?李无休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没人知道。这一晃六十多年,谁也没能再找到他,那传说那记有奇诡通神之功法,能令人洗筋易髓c起死回生的梅花图也随其消失无踪。算起来,那个被杀手李一君带走的婴儿,如今都已是古稀之年,若是那一身奇学的李无休若是还在人世,也该是个耄耋残年的” “喂,瞎子,什么真气不真气的,这一天天哪儿来那么多高手,你倒是找个我看看!”一个下巴上贴着狗皮膏药的干瘦男子啐了口,边挠着胸口边吆喝着说:“你给我换个故事说!” 说书先生点了点头,他认得这声音,也熟悉这声音主人的手掌大小,草履长宽,这家伙是这一片儿有名的破落户,名唤戚三,仗着和锦衣卫里一总旗沾亲戚,总干些无赖把式。 “不知阁下,想听哪段?”先生微微垂首欠身,摊手问道。 “嘿嘿,就说那小富商赵灵安和那狐女的快活事。”戚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抓了抓裤裆,他身旁的几个男子皆是叉腰昂首,哈哈大笑。 “鄙人说的来前朝风云,江湖野史。可在天子脚下,京城之内,我可万万不敢说这些。”先生唯唯诺诺,边点头边摸索着收拾起身旁的小幌旗。 “喂,你一个说书的,有不会说的段子,是不是该赔点!”这说书人的胆怯正中戚三下怀,他几步窜过去,一把揪住先生,大喝起来。如今东厂番子遍地都是,连锦衣卫都人心惶惶,他料到无人敢说这闹至满城风雨的诡事,于是借此由头勒索钱财,屡试不爽。 正此时,不知何处疾射来一枚石子,不偏不倚地打在了戚三腕处。只听咯啦一声脆响,那抓着说书人衣衫的手顿时松了开,而后随着戚三的嘶吼声软绵绵地落了下来。 二十步开外,一赤膊的汉子将将拉着驾大骡车走过,那骡子边走边拉。汉子挠着胳膊朝街边瞅了眼,他见一少年蹲在客栈里的条凳上,手背上搁了两块石子,一脸不屑。那裂着缝儿的方桌上摆了两口瓷碗,一老者端坐于少年对首,白眉下的双瞳大而有神。 “侠儿,我与你说过多少次了,莫在闹市里出手。你这几次三番的,我看呐,你是想把我这把老骨头气散架了,当柴火烧吧。”老者瞄了眼那正在地上打滚的断手男子说道。 “师傅,不是您老人家与我说,当世无侠,教我以仁以义,要心中有侠,这才给我取名吴侠的嘛。况且,那老先生说的不正是您当年的事儿嘛,我教训一下那没名器的家伙,也是应该。” 老者听罢只叹了口气,两手颤颤巍巍地端起瓷碗,却怎地也端不到嘴边。他越用力,那碗里的水也就洒的越多。 “师傅”吴侠叹了口气,把头侧向一边,他知道师傅要强,即使一口喝不到,也绝不叫旁人帮手。哎,谁能料想曾经身负奇功,江湖里人人闻风丧胆的李无休如今却是这幅模样,连一碗水都喝不利索。 啪啦,李无休手一哆嗦不稳,瓷碗落地。这碗碎水溅的须臾之间,吴侠忙回过头来,正和旁桌侧首的汉子打了个照面。那人着一身灰色袍衫,头戴黑色网巾,腰间鼓鼓囊囊。汉子伸手将脸颊上的碎渣弹去,一双绿豆眼滴溜溜扫着,透着一股子邪气。此人虽独坐一桌,可往四下一扫,竟有三桌共十二人皆作侧首皱眉状。 “不好意思,这位仁兄,人老不中用呐。”吴侠正欲开口,却听李无休先开口赔了不是,老人缓缓侧过身子,朝着绿豆眼用力地点了点头。 哼,那汉子冷哼一声,也不再追究,扭过头去,用手指哒哒哒地敲着桌面。毕竟是京师之内,东缉事厂就在东安门北,哪怕再能倒海翻江的猛龙也得低头。谁都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为了逞一时之快而被丢进北镇抚司,可就基本是废人了。 而如今事端已起,江湖道理是,必须避嫌。 “走吧,侠儿。”李无休将将站起身子,就听街上一阵嘈杂。一望去,见几人边跑边吆喝着,妖狐又作祟啦,快去瞧热闹去。等再一转首,吴侠已然不见踪影。 即便烈日当空,亦难阻人群好奇之心,不用敲锣打鼓,几声吆喝也就足矣。不多久,一大群人就赶到了事发地,这儿是一屠户家,隔着西市刑场半柱香的路程。不过,人们也只敢在外围兜转,毕竟几位官老爷已经金刀大马地横在那门口了。只要远远地嚼嚼舌根,就能攒够晚饭后纳凉的谈资了,就够快活了。 “听说,这儿是第五起命案了,先前还说那狐女只害有钱人,怎得现在连个杀猪剁肉的都不放过。”一个头戴扁巾,脚踩皮扎的敦实男子捻着鼻毛啧啧说道。 “而且据第一个报官的人说,这人也是浑身一点儿伤没有,定是被吸干了阳气呐。”一旁一个头稍高些的男子跟着说道。 “可不是嘛,有传言,”一个套了身蓝色程子衣的高瘦男子窃声说道:“说内城里,都有不少人看见了这妖狐,现在不光全城的锦衣卫,连” 众人正说着,就听马蹄声近,于是赶忙散开。只见烟尘滚滚,一队人马由远速近,街边人皆是急急避让。为首一人着一身青绿色便服,骑一黑鬃马先行驾到。他勒停快马,四下一望间,那人群顷刻间便好似乌龟看天,烈日之下,一个个赶忙都垂下脑袋,往衣襟里缩了缩,不敢多看。 当然,吴侠是个例外,他盯着这一脸怒相,宛如金刚的男子看了半晌,直到那人与他四目相对,方才瞥开目光。他侧首向旁人问道:“这人是个什么官儿,怎得如此飞扬跋扈?” “诶哟,怎么钟千户你都不认识?”被问之人看向吴侠,见其一脸疑容不似作假,又看他生得疏眉朗目,棱角分明,穿的是绢制的元色长衫,便解释道:“这钟千户名唤钟世水,是十四所千户之一,据说他拜了宫内大人物做义父,手眼通天,可厉害着呐。” “钟,世水?”吴侠听罢,皱起眉头,眼睛盯着钟世水抓着缰绳的双手。看来只是名字像罢了,他有十个指头,吴侠口中喃喃自语道。 正说着,又有四五匹马奔至,随后是一行十余人,奔行而至的校尉。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腰胯佩刀,分两行排开,立于钟世水身后。 这时,一个衙役赶忙快步上前,抱拳说道:“下官顺天府衙训导,见过钟大人!” “哼。”钟世水看都没看那衙役一眼,身子一旋,便已下马。他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进了屠户家,门口一众衙役纷纷垂首行礼,不敢多言。 见锦衣卫来了,人群很快也就散了,不过仍有几人离着半条街的距离张望。这其中就有那被吴侠用石子打断手腕的戚三,他此时腕子上绑着麻布,嘴里还时不时地嘶嘶地出着凉气,这厮平时横惯了,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不过痛归痛,闲日里的风声八卦却是一定要摸清楚的,不然吃了酒,怎么和那些温柔乡里的红花胭脂吹嘘呢。 “小子,你当时进去,看到的情况,给我一五一十的说出来,不然,嘿嘿”戚三边搓着脖颈黑痣上的长毛,边拍着其身侧一矮脚汉子的脸,阴恻恻地问道。 “是,三哥。”那矮脚汉子正是今日第一个发现屠户身亡之人,他垂着脑袋,唯诺地回道:“您也知道,我与那屠户熟稔,平日里常去他家里拿些碎肉。今日,我在屋外叫他,没人应我,我料是他又吃酒了,于是便自己进了院儿。谁料想,他竟就躺在院中,一动不动,连呼噜声都没有。我赶忙上去摸了摸,才发现他都已经凉透了” 这汉子竹筒倒豆子般,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原委说了遍。戚三也似通判般,点着脑袋,状若所思。他正要问什么,却听头上传来一声音道:“你确定这屠户浑身无伤吗?” “这,应该是的,他浑身一点血迹也没有,我”汉子下意识地回了两句,忽觉这声音不似戚三,他转首一望,就见那墙角小树上蹲了一少年,嘴上叼着片叶子,样子有些滑稽。可他却怎得也想不通,那么细根枝,怎能承住这少年的重量。 “喂,小子,你哪儿冒出来的?”戚三上下扫了两眼,他不比这矮脚汉,在市井里窜的多了,招子总是要亮些的。这少年能稳稳蹲在这只有半根手臂粗细的枝条上,说明他的轻功尚可。不过,这也只能说明他的轻功还不差。算上自己和身旁的兄弟,一共五人,气势上不能绝不能输了。他招了招手,厉声喝道:“你给我下来!” 少年点点头,身子一坠,便轻飘飘地从树枝上滑了下来。那枝条轻轻颤了颤,竟连一片叶子也没落下。他瞄了眼戚三的腕处,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得意弧度,这是自己的杰作。吴侠向前踏了两步,扬声道:“现在是如何,我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北司来人 戚三曾听过不少江湖狠人,不过大多都是在说书人嘴巴里蹦跶的人物。但也就在前两日,他亲眼在城南见到,一个自称什么千山派门人的钟兕水,用一根手指弹断了一柄刀,两把剑。今日,这少年身上,倒有几分那钟兕水的味道。 思前想后,戚三决定以退为进,于是换了副嘴脸,笑呵呵地说道:“我是说,你下来,咱们才好一起讨论一番,不然我们总仰着脑袋,脖颈受不了。” “说的也是。”吴侠点点头,蹲下身子,招了招手。戚三为首的人相互看了看,便也都靠了过去,围成一圈蹲下。 一旁的马路上马粪遍地,蝇蚋乱飞,众人也不以为意,就听戚三先开腔说道:“这位小哥看来对这妖狐夜出的事情也很在意,不知有没有什么独门消息,供大家参考一下。” “没有。” “呃,既然这样,我先说一点个人见解吧。”听吴侠回答的如此干净,戚三呵呵一笑。他见这少年穿的是绢布,身法又好,指不定是哪家世家子弟或是大派门下,心想巴结,赶忙打起圆场,说道:“这屠户是京城内死的第一十八户,算上第一个被灭门的赵灵安,这是第一百零七个人。” 吴侠眯着眼睛,撅了撅嘴上的树叶,示意戚三继续说下去。 “这说起妖狐屠戮的第一户,也就是赵灵安,那是惨遭灭门,全家老小,一共三十六条命。而且,据说那宅子内,不光猫狗不活,连池子里的鱼都全部翻肚皮了,更吓人的是,那一院子花草都蔫吧了。” “哈,你还知道的挺细呐,就好像去过似的。”吴侠笑着。 “不不不,我怎么敢去,只是家里一个亲戚在锦衣卫里当差,官儿也不大,也就一总旗,是他回来和我说的。”戚三当然不会说他请别人吃了三次酒,才套出这么点消息,那猫狗全死是真,可花草全枯却是自己添油加醋的了。 “自打这以后,几乎每隔一天,就要出条人命官司,到后来官府索性封了消息,只要有人被害,一律说是流寇作案。可这京城里,哪儿来的什么流寇,谁心里不是门儿清的,就是这妖狐作祟。不过据说那妖狐长相艳美绝伦,我倒是想见识一番咧。”戚三咧了咧嘴巴,见吴侠一脸思忖模样,又继续说道:“这之前被害之人,多少是有些家底的经商之人,现在连这剁肉的都害,我看这妖狐是胃口越来越大,不挑人了。” “听你这么说,这妖狐起先总害有钱人,可我却没听说那些被害之人少了钱财呐。”吴侠问道。 “咳,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兴是蹲的久了,戚三挺了挺背脊,他扬声说道:“就像这赵灵安,一家上下集体归西,这剩下的钱财到底有多少,当然是这判案断冤,追凶拿人的老爷们说的算,所以呐”戚三搓了搓呲出来的鼻毛,朝着吴侠挑了挑眉毛。 “哦,还能这样吗?”吴侠呸了一口,吹落了唇上的叶片。 “嘿嘿,还不止这样呢,我还听说,这妖狐在皇城内都已经转过一圈儿了,好像还吃了几个人呢!”戚三张口又是一条重磅消息。 “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吴侠的一脸震惊正是戚三想要的,他歪嘴一笑,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弄得一身骨头噼里啪啦乱响,然后懒洋洋地说道:“诶哟,今儿天色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了,我钟兄,钟兕水还在等我吃酒呢。” “钟,兕水!”吴侠一听,双目霎时若电,直盯着戚三。 “怎么,你们认识?其实也不算朋友,我们”戚三被看得心里发毛,正欲辩解,却见吴侠一言不发地转身快步走开了。他愣了下,在原地杵了半天,才朝地上狠狠地啐了口,一边骂着街一边吆五喝六地离开。 这戚三刚走了半条街的光景,吴侠却已经行了五六条街的路。他在胡同里七拐八绕,走路的时候后脚跟都几乎不着地,又轻又稳,稍微懂点门道的人都知道,这人轻功不浅。可真正手里有家伙,肚子里有货的人,从不显山露水,一看这孩子就是太年轻。这年头,把功夫露在外面的人,不是卖艺的,就是傻子。 不过,吴侠可不管这么多。他就是跟着师傅来京城抓人的,那人就叫钟兕水,偷学了一门很诡异的功夫,已经害了不知几条人命。不过,虽说是抓人,可他却不知道那人面貌如何,身材高矮,只知道那人的右手小指少了半截。这一周之内,他已经在这偌大的顺天府内兜兜转转了几十个来回,看过黑的c白的c长的c短的c粗的c细的,这么几万只手里,就是没有少了半截的。 很快,吴侠出了城。他的步伐越拉越大,越走越快。起初,他想悄悄尾随那戚三,谁知方才他起身时竟发现有人一步先盯上他了。那人的身法很好,如若不回头,根本不知道和那人差了多少步子的距离,而吴侠回了三次头却都被那人先一步隐匿了身形。 再往前走不到百步就是一片小林子,林子里有许多碎石子,只要有些石子,不论对方是谁,自己都有把握拿下。吴侠想罢,气息一提,两步一跨,竟就跃出了数丈之远,他落地后脚尖一点,落地一翻,便又窜出了十多丈,几个呼吸间就闪身进了林子里。 那林子里的树木稀稀疏疏,多是矮小灌木。吴侠侧身在一棵稍大的树后守株待兔,他的手指间捏着数枚小石块。在十丈之内,他能保证例无虚发,这力道重了能打死牛马,力道轻些也至少和那戚三一般,折腕断臂。 沙沙c沙沙,很快,林子里就起了响动。吴侠眯起眼睛仔细听着,那声音细细碎碎,既有草被压弯的声响,也有树枝轻弹的颤动。很明显,那来者是个高手,动起来虚虚实实,让人摸不清方位。 哼,别太小瞧人了。吴侠心中念头一闪,旋即朝着四面八方甩出石块,有些直直飞去,打断了树枝,有些旋转着击出,打在枝干上又弹了出去。一时间,林子里一阵噼里啪啦,好不热闹。吴侠也借着这阵响动,闪身换了几个掩体,双方仍是没有照面。 这时,就听一个沙哑的男声说道:“在下北镇抚司乔达,尾随阁下只是例行公事,并没有其他意思。”说罢,又是一阵摩草动土的沙沙声,那声音听着又近了些:“我现在走出来,也请阁下现身吧。” “一个当差的?”吴侠心里计较了片刻,也从树后闪身出来。他和乔达中间隔了莫约十步的距离,他的双手仍背在身后,手指间仍捏着石头。 “阁下不必担心,只是问你几个问题。”乔达穿了件青色短衣,看起来平平正正,加之他摊着手,看起来似乎没有带明面儿上的家伙。他的鼻梁很高,眼窝深凹,看起来不似中原面孔。 “好,请问。” “嗯,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乔达盯着面前的少年,脑中瞬时闪过个念头,七八种推断。 “吴侠。” “原来是吴少侠,你身法不俗,并对妖狐事件如此在意,这欲意为何?”谁都知道,这少年背在身后的手里八成有能杀人的暗器,这时问话一定得循序渐进。 “这事情闹的沸沸扬扬,谁能不在意。”吴侠答得很硬气。 “如今在京城内,没人会像你一样如此显露武功。你这般招摇过市,请问又是为何?” “我来抓人,你们的规矩我不管,抓了人我就走。” “来抓何人?” “钟兕水。” “钟千户,钟大人?”乔达诧异了。 “不,我抓的人叫钟兕水。”吴侠字正腔圆地又说了一遍那名字,“那人的右手小指少了半截。” “你为何抓他?”乔达向前迈了半步。 “无可奉告。”吴侠的右臂微微抬起。 “这京城之内,我想知道的事情,都必须知道。”乔达又向前迈了一步,他想看看那暗器是什么。 十步之内,我可以一发而中,可是杀了这人,我可就是杀人犯了,那可就抓不了人了。吴侠盯着面前之人,眉头紧锁,他不知道该不该动手。 “我劝你别动手。”老江湖一眼就猜透了这年轻人的想法,乔达又向前迈了一步,道:“我再问你一遍,为何要抓那钟兕水。” “他偷学了一门秘术,害死了很多人,我必须要抓他。”吴侠妥协了,他向后退了半步,回声说道。 “哦,是什么秘术?”乔达又向前走了两步,此时二人之间不过五步之距。 “一门能扰人心魂的幻术。”吴侠权衡着,他知道言多必失,即使常年呆在山里,他也知道北镇抚司管的是什么。 “幻术?是哪门哪派的功夫?”乔达刚抬起步子,又放了下。 “千山派。” “没听过。” “那我可以走了吗?”一阵风吹过,林子里传来一片枝叶摩擦的声响。吴侠丢掉了手里的石块,摊着双手问道。 “最后一个问题,你觉得京城里这狐妖作乱的案子,和你找的人有关系吗?”乔达深吸了口气,他万万没有想到,在那少年手中握着的竟只是些碎石块。此人年纪轻轻,就能用石块做暗器,身法又如此不俗,若是还有所隐藏,其真正功力说不定能接近一落之境,绝对算得上青年一辈的翘楚了。 “有。”吴侠回答的很干脆。 “好,我每日酉时至戌时之间,都会在醉仙楼上房第一间呆上一会儿,你若是有什么消息,可以来找我。现在,你可以走了。”乔达说道,做了个请的手势。 吴侠点头抱拳,退后两步,正欲转身离开,却听乔达又说:“且慢,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今后在城内,切勿再使你这轻功,宁愿多走些路,这京城里盯上你的,可不止我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入案 夜已深,月光淡淡,薄云遮蔽的天上看不见一颗星。 一只乌鸦落在破庙旁枯树的脆枝上,它不必担心会掉下去,因为它是鸟儿。可它却也亲眼见过有人能立在这一碰就断的枝干上,而那人现在就在那破庙中,朵颐着烧鸡,咕咚着烈酒,那香气实在是,乌鸦摇了摇脑袋,拍了拍翅膀。它看了眼院子角落里的新坟,那里面埋了只骡子,骡子肉不好吃,烧鸡才好吃,它又拍了拍翅膀。 那破庙里点着盏油灯,那灯前之人一定不在乎分出一些食物予那些黑色鸟儿,他这些天都是这样,他是喜欢乌鸦的。吴侠扯了一只鸡腿扔了出去,外面登时传来一阵子翅膀扑腾声。他继续喝酒吃肉,山里可没有这么好的伙食。不过,今天师傅竟然迟到了,按照他们约定的时间,此时师傅应该到了才对,师傅从不迟到。 又过了半柱香功夫,李无休仍未回来,吴侠有些心烦,他又灌了几口酒,酒壶也空了。师傅为什么总爱睡这些破地方,却不和自己一同睡在客栈里呢,吴侠看了眼师傅那铺在角落里打着补丁的被褥,心里更乱了,他不想看到这些东西。他不明白师傅明明那么有钱,能给自己穿好吃好,自己却总用旧的东西,他想不通。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吴侠几乎一直在庙里转圈儿,他根本坐不住,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好似一团乱糟糟的棉线搅合在他心里脑间,他有些恼了,他想到了师傅那颤巍巍的手,他一直不明白师傅从前那么神通广大,如今怎得会落到这副样子,他一直想不通。 忽地,乌鸦叫了,庙外的草地上传来一阵沙沙响动,有人来了,而且是个高手。吴侠闭上眼睛,侧手一甩,击灭油灯的瞬间翻身上了房梁,双手一分一合间,十指间又多了数枚尖细的石块。他几乎能料想到接下来的一切袭击,他相信不论从哪个方位,自己都有把握将来者击倒打翻 “吴少侠,是我。”庙外传来乔达的声音。 怎么会是他?吴侠从梁子上跃下来,正看到乔达立在院子里,他仍是那副青衣打扮,只是腰间此刻跨了把精美的长刀。那刀的柄头近似球型并向刃侧弯曲,上面镶着暗色的金属纹路,那纹路随着鞘身一路延伸至鞘端,且越是向下越是纷繁复杂,让人眼花缭乱。 “乔,乔”吴侠初入江湖,他知道直呼对方名讳不妥,却又一时不知称呼什么。 “直呼无妨。”乔达一见吴侠现身,立马快步上前,边走边说道:“一直和你在一起的老者是你何人?” “是我师傅。”吴侠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后,便定在原地,直直看着乔达过来。他心里的那团乱线不再乱了,一根根直愣愣地紧绷在那儿。 “那请你节哀吧,他死了。”乔达拍了拍吴侠的肩膀,继续说道:“现在跟我去认一下尸首吧。” 啪,吴侠一把格开乔达的手,那些紧绷的线断了。他身里霎时爆发出的杀气让后者瞬间抽刀出鞘,跳开来步,一脸震惊与戒备。 这岂是一般人能散出的气息,即使是杀人如麻c恶贯满盈的盗匪也不会有如此杀气散露。这破庙顶上有三两个洞,借着点点月光,乔达一遍遍地扫视着眼前的少年,这人显得如此陌生,根本不像先前见过那般。这股气,是斩首千人的屠刀上才能散出的,只是这股气息现在却是越来越淡了。 “你刚才说什么?”吴侠扭过头来盯着乔达,他的眼神里竟是一股子无助之感,和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截然不同。 “半个时辰前,我们接到有人报案,说有人在城内的一所青楼前七窍流血,气绝身亡。随后我带人赶到,见那人就是这些日里一直与你左右的老人。因为早就摸清楚你们的落脚点,我才能赶来这里,通知你与我一同去认尸首。”乔达顿了顿,本还想说什么,却也没说出口。 “你别乱说话,我师傅不可能去那种地方!”吴侠怒目圆睁,指着乔达,一口白牙咬的咯咯响。 “所以我叫你去认一下,兴许也是我们认错了人。”乔达收刀入鞘,平视着吴侠,他知道这时候不能带有敌意。 “那好,我就随你去看。” 本觉得还要废些口舌的乔达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快就能转变注意,他点了点头,先一步走出庙去,回首却没见吴侠出来,等了几息功夫,才见他背着一卷破铺盖出来了。 夜更浓了,乌鸦看着夜色中消失的二人,拍着翅膀飞走了,它知道,那少年不会再回来了。 笃笃——咣咣,“关好门窗,防贼防盗。”俩更夫一高一矮,一搭一档,打着灯笼,一人拿锣,一人拿梆,走胡串同,边敲边喊,这已是五更天了。 此刻,吴侠正站在乔达身旁,看着那案桌上浑身浸水的尸体。那尸首的眼睛闭着,一身的皮肉松弛着,稀疏的白发随意地搭在脸上。即使他的脸上仍有大片的黑色血渍,吴侠也能一眼认出,这就是自己的师傅,六十年前江湖上的第一高手,李无休。 “我们已经问过蜜香阁的人,你师傅并没有进去寻欢。先前,我们也请仵作验过尸身,我也再行看过几次,这人死的着实蹊跷。”乔达二人如此站着已经有好一会儿了,他实在憋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一旁的吴侠仍是没有作声,只愣愣地盯着那老人,他到现在还背着那卷破被褥,怎么说也不肯放下。 “这老人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五脏六腑具好,全身无中毒表现。若不是这七孔内有血流出,几乎就与那妖狐案里的被害人一模一样了。” 见吴侠仍不为所动,乔达索性继续说下去了,毕竟再如此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乔达只道三言两语,就因吴侠也是学武之人,所以他定然知道真气是人吸收天地精气化入己身的无色无形之物,高手的凝息一击即使隔空掌震也能打死人。那样虽然看来无任何外伤,可内脏一定多少会有伤损。他的师傅脏器完好,则说明并不是被拳力或掌风等暗劲击死。其全身又无任何毒物侵害的症状却又七孔流血,能做到这样诡异状态的除了妖狐又还能是谁? “是他干的。” “谁?” “钟兕水!” “你能肯定?” “除了他,如今这世上没人再有这本事了。”吴侠说完终于动了,他转身迈开步子,那步子很大;他脑袋低垂,脖子却微微歪向左侧;他十指放松,两肩却是张开的。这一切再明显不过了,他知道是谁干的,这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将会在满是番子和缇骑的京城里,如瞎耗子一般乱窜,直到他被逮住,再次送回北司来。 “慢着,恕我现在不能”乔达先一步跨在吴侠身前。不过一语未毕,他便愣在原地,他从未见过一个人能有如此快的转变。此刻他面前的少年,不似林中初见般生愣,也不如破庙里月下的凶狠,他现在就好像,一面镜子一般,他脸上的一眉一眼,都是在反馈自己的样子。乔达的嘴角下意识抽动了下,这吴侠的嘴巴竟也动了,实在是怪。 最近因为这妖狐一事,京城已经够乱了,如今又多了这棘手的案子和人,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的事情总爱扎堆儿啊。乔达自嘲般地笑了,他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道:“吴少侠,我今夜委实不能让你出这扇门,除非你在这儿把我先解决了,不过即使如此,你仍然出不了这北司的门。” “好,那我便等到鸡鸣天亮再出去。”吴侠听罢,便站着不动了,就这么背着被褥站在门前,像块木雕。 打从被父母送来京城,在市井与官场里摸爬滚打了数十个年头的乔达,从未见过如此直愣的人,他像是看画儿般地又审视了一遍吴侠,嘴中不断啧啧,心中愈加好奇起来。于是他索性靠在门栏旁,淡淡说道:“死者为大,你师傅虽然也是案中机要,不过我可以特许你明日下葬,让老人家入土为安。不过” “你想知道什么。”这回吴侠的反应倒是很快。 “先说你们千山派吧。” “好,不过千山派是我师傅的所在的门派,我不了解。我只知道要入这门派很难,我都不算千山门徒,只算我师傅的徒弟。” “那你师傅又是何人?” “李无休。” “谁?!”似被点穴数个时辰又被突然解开一般,乔达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他急忙跑到案前,盯着那尸首看了又看,又回首看着吴侠,如此反复了两三次后,口中喃喃道:“你和他,这年纪也对不上啊” “他就是,那个李无休?”乔达斟酌了片刻,如此问道。 吴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轻声回道:“他是,又不是。毕竟,你们认为的李无休是个万夫莫敌的高手,而我师傅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他一点儿武功也不会了。” “你说什么,怎么”乔达刚欲再问,却听门外院内传来一阵快步碎碎之声,再一转首,那来者已到门前。 只见一着靛青色短衣,头戴黑色方巾的汉子俯身抱拳说道:“禀乔大人,妖狐再案,钟大人请您速速前往。” “还真是他妈一刻也不得闲,走!”乔达刚跨出门槛,又侧身回首对着吴侠说道:“你也跟我一起去看看吧,兴许能找到你仇人的线索。还有,那卷铺盖就别再带着了。” 吴侠没说话,只把被褥一抖,盖在李无休胸前,一点点理平铺好后,才转身跟上乔达的步子,朝着案发点去了。 北镇抚司专治诏狱,大案要案直通皇城,只对天子负责,这儿向来不缺人和马。这不,连吴侠都骑了匹快马,跟在一众缇骑身后。一马当先的乔达紧皱着眉头,他时不时回首朝吴侠瞧上一眼,如果这少年所言是真,那死者是六十年前的江湖祸患李无休,这妖狐案就更加棘手与迷离了。要知道如果水太浑,连鱼儿都不敢游得太快,指不定哪块水草中就藏着渔网与钩子,稍不留神就会成了别人口中之菜,落得尸骨无存。 天至拂晓,微微亮。街边的一些摊贩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们习惯了最近城内昼夜奔行的马队,这缇骑四动说明案子还没了结,说明还要死人。可再怎么样,这饭还是要吃,日子还是要过的。比起饿殍遍野的战时年代,这天下总的来说还是太平的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虺卵 自打永乐十九年正月,燕王迁都京师以来,已经过去了五十多个年头。成祖当年煞费苦心,先是移殿克煞前朝残余王气,又是凿石废桥,又是建人工景山,就为了成就一副属于自己的风水格局。 就说这离永定门外半里许远的燕墩,始建元代,虽只是一座土台,却乃是京师五镇中的南方之镇。南于五行中属火,而水克火,如今这浑身仍在滴水的尸首就被钉在这燕墩下。 此时已是清晨时分,这案发地旁,除了一大群站在外围的锦衣卫外,竟还来了位东辑事厂的公公。 “我说,乔大人,现在这事情已经弄得皇上很是心烦了,你们北司的办事效率也忒低了。”说话之人身形高瘦,眉毛疏淡,眼眸无神,肩上罩了件蓝色披风,正捏着鼻子检视着尸首。 “哎,严公公,你也知道,这不是普通的案子,我们已经尽了全力了。” 乔达无奈地回答道,他面前的这位正是东辑事厂的第二把交椅,严如刑c严公公。此人有个时不时将左手小指内扣的小动作,而不少心细的人发现,这动作正与皇城内第一高手鹿面侍郎一模一样。而那鹿面侍郎总带着一顶金色的鹿首面具,无人知道其真实身份,早在八年前平定七都之乱时,就已是二落化境的超绝高手。 “全力?我说,你们这群”严如刑正欲发难,就听一旁有人道:“这人被钉在这儿多久了?”他闻声侧首,就见吴侠用手指捏着长钉端详,还不时在尸体耸着鼻子嗅着味道。 严如刑眼睛上下一扫,眉头就皱了起来,抬手指着吴侠沉声说道:“乔达,这人哪儿冒出来的?” “呃,严公公,瞧我的记性,这人是我从外地请来协同查案的,有点本事。” 乔达嘴上说着,心里却叫苦不迭。当初说好了叫他站在后排看看,这小子什么时候跑这儿来了,现在只希望这傻小子别在这时候犯病,万一和东厂的人起了冲突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哦?”严如刑眼睛眯着,昂起脑袋,走到吴侠身旁问道:“我说,小子,你看出了点门道没。” “此人从五更被发现至现在,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乔达也赶忙过去,在吴侠身边低声告知。 “两个时辰”吴侠抬首看了眼东方缓缓升起的半轮红日,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虽已立秋到了处暑,但天气依旧炎热。此人挂在自己衣物中,而衣袖又被两根长钉分别钉在土墩里,状如晾晒一般。而如今据发现到此,已经过去两个时辰,此人却仍好似刚从水里捞起来一般,浑身淌水不止。若我没有猜错,这人是被!” 吴侠一句未完,便双手呈掌,倏然朝此尸体的小腹间上下一按,而后一路顺着其腹腔往上一提。就见那死人的下巴骤然猛地一张,呕出了一大团乳白色的粘液来。 那严如刑躲避不及,脚边上沾到了少许,惊地他赶忙甩脚,并大声惊呼道:“这是什么恶心的东西,你大胆!” 登时,离那公公五步外的几个东厂番役立马两步跨上来,横在了吴侠面前,他们清一色戴着尖帽,着白色靴子,那挂在褐色短衫一侧的长刀都已经微微出鞘。 吴侠没有去管那仍在跳舞的严公公,也对脑袋前的四把刀视若不见。他只是蹲在地上,用手指摸弄着粘液里的灰白色椭圆状物体,而后回首对乔达说道:“这是虺的卵,这人是吃了这东西才会这样的。” “虺的卵?”乔达边问边跑到严如刑脚边,为他擦去了那一丝粘液。 那严公公虽是一脸气急败坏,却也想知道缘由,他一把推开那四个番子并大喝道:“真碍事,都给我滚开!” “我说,你说的这虺卵是什么玩意”严如刑拧着眉头,一面用手在面前扇着一面问道。 “虺其实就是《山海经·南山经》里说的蝮虫c反鼻虫,它们色如绶文,鼻上有针,身形大者能余百斤。《述异记》说能五百年化蛟的也是这虺。”吴侠一面说着,一面用食指中指似筷子般地从粘液里夹地起一枚,有一指节大小的灰白色卵说道:“这便是虺卵。” 说罢,吴侠便将这枚卵对着阳光照射起来。很快,那卵便褪去灰色,变得愈加白皙,甚至愈发透明起来,并开始渐渐冒起阵阵白烟。不一会儿功夫,那枚虺卵竟随着烟气飘散不见了。 “还真挺神的”这下连这位东厂公公都开始啧啧称奇了,严如刑看罢接着问道:“我说,小子,那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人是因为吃了这东西变成这样的?” “我刚才就说了,我是猜的,现在只说明我猜对了。”吴侠盯着那尸体看着,那是一个虽然面容消瘦,四肢如条,但却经脉鼓胀的男子。他上前捏了捏男子的四肢关节后接着说道:“那虺生活在深潭里,传言说它们的毒液不光能毒杀猎物,还能麻痹甚至控制猎物。在产卵时,它们就会用毒液麻痹控制一只活物,而后使那活物吃下许多石块,再让那活物自己走入深潭溺死沉底。它们再行钻入那副皮囊,一面食肉,一面将卵产在其中。这些虺卵在潭底的死尸里生长,阴气极重,它们吸血肉而吐腐水,会不断涨大死尸,直到尸首爆裂。” “你们看,”吴侠将男子的一条胳膊抬起来边晃边说着:“这人的骨头都已经化的差不多了,他瘦得如皮包骨似的,全身经脉却肿胀发大,并不断渗水,所以我才猜他是食了虺卵。” “可以啊,我说。乔达,你带的人还真懂得不少,不错。”严如刑听得来了兴致,他拍了拍乔达的肩膀,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说这人好好的为何要吃这种东西,他又怎么会被钉在这儿?” “他定是中了幻术,不能控制自己的行动。他先饮了大量的水,再吃下虺卵,而后自行到此,最后被施术者钉在此地。” “什么术?”严如刑又听不懂了。兴是站的累了,他对着边上一个高个儿番役招了招手,那人马上会意,屁颠颠地跑来,笑嘻嘻地跪伏在地上。严公公将披风一抖一盖,身子一扭,顺势坐下后便接着问道:“我说,你说的这个幻术又是什么意思,再说来予我听听。” “我说的这门幻术没有名字,我只知道学了这门术后,能饶人心智,甚至控人神魂,让人分不清真假,宛若梦中。这术能杀人于无形,能让中术者死成施术者想要的样子。” “哦?这世间当真还有如此奇门秒术?”严如刑哈哈一笑,拍手叫好道:“照你这么说,会了这门功法,岂不是天下无敌了嘛。你既然知道这门奇功,可否会使呢?” “我当然不会,我师傅说只有天生体质奇异的人才能学会。” “哦?需要何止体质?” “我不清楚。”吴侠与严如刑一问一答,乔达在一旁心惊胆战,他知道下一个问题需要自己抢答了。 “好,小子,那我问你,你叫什么,你师傅又是何人,你们算哪门哪派呐?”严如刑果然如此问了。 “他叫”乔达一听赶忙抢说着。 “闭嘴!我又没问你,乔大人,别嘴快!”严如刑瞟了乔达一眼,又瞄着吴侠扬声说道:“小子,你说。” “我叫吴侠,我师傅叫吴休,我们并无门派。” 听言吴侠略了个姓氏与门派,乔达顿感大石落地,心道这小子也不是那么傻。他赶忙跟着说道:“我也是听人介绍,说这师徒二人有点查奇看怪的本事才请的他,方才没和公公先打招呼,那是下官的错。” “哼,废话少说。”严如刑丝毫没有给乔达面子,他眼睛一转,接着问道:“那我问你,姓吴的小子,你既然知道此人为何如此,那也应该知道是何人所为吧。” “知道,那人叫钟兕水,我就是为了追查此人才来的京城。” “钟世水,钟千户!”严如刑这初听之下,也着实惊了一跳。 “钟兕水。”吴侠耐心地又念了一遍,他接着说道:“他已经害死了很多人,这京城内的妖狐案与他定也脱不了干系。” “哦?你说这扰得整座京城鸡犬不宁的妖狐夜出案,也是这钟兕水所为!”严如刑听罢立刻站起身来,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消息。他朝乔达乜斜了一眼,心里计较开来,这姓乔的一定也知道此事,可不能让他抢了功劳。若是这次东厂把妖狐案办妥了,定然又能将锦衣卫压下一头。嘿嘿,就是要踩在这帮人头上才舒心,哪怕是做的过分一点儿也无妨,反正上面有人给顶着。 想罢,严如刑从腰间取下一块巴掌大小的铜质腰牌,递给吴侠道:“好,今儿这事,就我们东厂管了。小子,你拿着这腰牌,京城上下,皇宫内外,皆畅通无阻,你去给我把这钟兕水抓来!”说着,严公公一挥手,招呼来身后的几个番役,并对着其中一人厉声说道:“你们从今天起就跟着他,协助查案,一切资源随他调动,不必汇报。明日此时,若是我没有见到那钟兕水,哼,你们明白该是怎么办!” 那几个番役听罢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跪地抱拳,俯首领命。 这严公公的办事效率太高,他只留了句很好,便披风一挥,转身上马离了去。这时,那几个番役还没站起身来,他们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只因严公公一句话,就全部掌握在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手中。乔达刚迈出一个步子便顿住了,他的嘴巴和被捞上岸的草鱼似的,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他心里的算盘全被打乱了。而这场大戏的主角吴侠则立在那儿对着阳光摩挲着那块写着东厂令的腰牌,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权利斗争的漩涡中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无需扮猪 这世道,活得好和坏都不是本事,能活的轻松才是。平日里总觉得时光轻缓,能秦楼楚馆去找女人做做乐,能去赌坊玩上一两手,能去胡同酒馆喝些家酿,也能去街上溜达渡闲。可如今,这群番役恨不得将一天里的每一个时辰都再当作一天来过,甚至都仍不够用。只一天,要在偌大个京师内捉个人,那令箭还握在个生人手上,这事儿是着实难办。 “吴大人,下官凌飞,敢问咱们现在去哪儿拿人”番役们此刻以吴侠马首是瞻。时间不等人,严如刑一走,那役长就抱拳发问了。此人虽瘦若麻杆儿,却是方才当作人凳为严如刑使用的家伙。 “我不知道。”吴侠回的这句正是这群番役们最怕的,他们的脑袋能不能保住可全凭面前这位少年在这一日内的作为了。 “那,吴大人可有何线索,下官于这片地界熟稔异常,你只管吩咐我们去办就好。”凌飞觉得但凡这姓吴的小子能给点有用的东西,自己带人去找必定更靠谱些。当然说话必须要漂亮,要照顾这吴大人的面子。 “有个人叫戚三,他说认得钟兕水,我想见他。”吴侠思忖了片刻后说道。 “戚三?”凌飞口中喃喃,脑中不断地过着那些可能叫戚三的面孔。 “我认得。”这时,乔达插过来说道:“这人是个泼皮,和我手下的一总旗沾亲戚,我带去你找他!”乔达说罢,不由分说地拉上吴侠,推开旁人,并招呼身旁一众锦衣卫,大声喊道:“你们两个,立刻给我把戚鸿羽找来,其他人跟我走!” “这”凌飞不敢阻拦,只得吩咐其他人通知严公公,自己远远跟上。 这会儿将将日出东方,大街上的刻窗大都关着,那些个破落户也都一早从赌坊的暗巷里出了来。输了的骂天咒娘,回去醉倒在家中床下。乔达知道,以那戚三耍的无赖手段,像他那些手上能留有闲碎银两的家伙,只会呆在有女人的地方。 而在这京师之内,供男人喝花酒c找乐子的地方十指手指都数不过来,但要说最出名的,就当数这蜜香阁。那儿不光有烟花无数,有二十二朵名花,个个姿色不凡;还有十二花吟,更是妩媚色绝;更有那花魁游水儿,说是一面值千金,天人亦不比。但最关键的是,那儿的女子不但能陪你逗情打趣c吹拉弹唱,也能告诉你哪个达官贵人c破皮无赖,最爱在哪个香帐下过夜。从她们口中得到的消息,真实c可靠。借着她们的口,乔达不知道闯见过多少回香艳戏,抓了多少懵傻脸。 人催马疾,路人皆避。不一会儿,乔达便带着吴侠到了蜜香阁下。那是一栋从外面看起来很普通的三层木楼,那窗栏没有雕花,墙底长着青苔,甚至连那大门上的红漆都起了皮c翻了卷。这便是师傅被害的地方,吴侠盯着那不起眼的大门,心中怅然不已。 “你们在外面候着,吴老弟,你随我走。”这回,乔达对吴侠的称呼都变了,他不紧不慢地在吴侠前面引着,推开了那木门,进了另一个世界。 那正是七彩琉璃做墙壁,金丝红绸镶窗棂。一个回字形走廊的正中是一圆池清水,池壁上是层层叠叠的各色贝壳,那池中是用白玉雕刻的七仙女下海,个个神色如真,衣带飞舞。直看得吴侠半天都合不上嘴巴,这儿哪是他这常年呆在山里的人能见到的场面。 乔c吴二人刚刚站定,就有一脸上拍了半斤厚粉的半老徐娘迎了上来。她的脸上起初是带着稍许愠色的,毕竟没人会大清早来这儿寻乐,来者要么是寻人的要么是找事的,扰了她的清梦实在可恶。 可当这老鸨看清楚乔达这张脸后,又立马换了张面孔:“诶哟,乔大人,今儿来的这么早,您也不提前招呼声,嘿嘿。您这是要找哪位美人儿呐。”这一切都被吴侠看在眼里,他实在不知道人脸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我就找你!”乔达四下里看了看,一手抓住老女人的肩膀,问道:“我问你,有个叫戚三在哪儿,爱找谁过夜。” 那老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把吓得不轻,却也立刻反应过来。这些老女人吃过苦,见过的各种男人的脸色与家伙事儿,如今到了享福的年纪,她们早就练就了一身变色本事。她笑嘻嘻地回答道:“是是是,那人我知道,总爱醉酒耍混,遭我们赶出去过一次,后来便老实了,现在可巧,他就在一层牡丹房中,大人要找,我领您去罢。” 于是老鸨扭着不再纤细的腰肢走在前面,乔达与吴侠跟在后面,三人到了一间门口雕画了幅牡丹盛开的房前,那老女人便笑着退去了。 “吴老弟,你请。”乔达有意想看看吴侠的表现,不料他的话都未说完,吴侠便已推门跨了进去。 那屋内香的很,像是花香却又更浓,带着丝丝甜与媚。吴侠当然不知道,那是熏香混着胭脂的味道,他甚至有些厌恶这味道,因为他更喜欢青草和泥土的自然。 “谁!”忽地一声厉喝后,一只粗壮的手臂便从床梁上的帷幔里扯了出来,跟着床上一阵响动,两双大脚便落了地。 被撩开的轻纱尚在飘动,吴侠能看到一个穿着薄透红绡的丰满女人缩在床脚。站在他面前的两个男人,一个便是那戚三,另一个人高马大的黑脸汉子,他却不认得。 “你好大的胆子!”那黑脸汉子指着吴侠的鼻子就骂了起来:“奶奶的,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不然我让你好看!” “你说你认识钟兕水,他现在在哪儿?”吴侠对那汉子的话置若罔闻,只看着戚三发问。 “你认识这人?”那汉子转头看向戚三,那本就粗短的眉毛都快拧成一疙瘩了。 “我不认得啊”戚三也没有说谎,他刚刚在温柔乡里被惊醒,加上昨晚身子透支的厉害,此刻他都是处于放空的状态,他真的忘了吴侠这人曾经在自己的记忆里短暂存在过。 “真他奶奶的晦气。”那汉子骂了句,跨步上前,准备去推吴侠出去。谁料他猛地一用力,竟推了个空,那少年竟在他快碰到的须臾之际,侧开了身子。 “好啊,你知道我是谁吗?”那汉子一击不成,瞬间便恼了,他从床旁的木架上抽出长刀,刀尖指向吴侠的脑袋,沉声说道:“你再不滚出去,信不信我砍了你!” 啪啪啪,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声掌声,乔达边拍手边迈着步子进来了,他咧着嘴巴道:“真是好大的脾气啊,戚鸿羽,戚总旗!” “乔大人?!”那汉子一见乔达,立马收了刀,俯身抱起拳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勾着地上瞎转起来。 “这位是吴大人,专管妖狐一案,你竟然敢拿刀指他?”乔达的声音里除了狠就是狠,听得那戚鸿羽全身都抖了起来,豆大的汗珠很快积满了额头面颊。 “还不快滚!”在乔达猛然的一声厉喝下,那戚鸿羽便抱着衣服一溜烟跑了开,那衣不蔽体的女人也在他眼神的逼视下,抱着胸脯一跳三晃地逃了出去。此刻,房内便只剩乔c吴二人,与那只穿着裤衩,尚在发抖的戚三。 “钟兕水,在哪儿?”吴侠盯着戚三问道,可后者却答不上来。戚三脑子里的空白正被恐惧占满,他不认得面前的两人,更不认识什么钟兕水。没办法,他几乎每日都会吹牛装逼,吹的多了,早都忘了。 不过,作为北司的人,乔达知道,怎么能让人回忆起那些事情。他从后腰抽出短刀,照着戚三的胳膊就是一下。 “啊!”戚三一声惨叫,他捂着伤口,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那正在擦着刀上血渍的男人,他不认识这人。他身后那个少年,棱角分明的,却是好生面熟,是他!那一瞬,戚三脑中的吴侠和面前的少年重合了,他那日说过的话也蹦了出来:“诶哟,今儿天色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了,我钟兄,钟兕水还在等我吃酒呢”他妈的,我可真的不认识那钟兕水啊,戚三咽了口口水,他的脑中像团乱麻,自己必须得赶快解释清楚。 “我,我想起来了,我是真的不认识什么钟兕水,那日是我吹牛,我只见过他一次。是对,在城南,那个铁拳派的门口,我看到里面有人打斗,便溜进去看。呃,那人自称什么千山派门人,他用一根手指,弹断了一柄刀,两把剑。我瞧他厉害的紧,便想吹牛长脸,我真的不认识他呀,大人我”说道最后,那戚三竟哭了出来,能把戚鸿羽吓成那样的,一定是随便能把他捏圆捏扁的,他怕死。 “吴老弟,你看这人?”乔达试探性地问了句。 “走,我们去铁拳派。”吴侠又是转身就走。乔达心中暗咒了一句,忙也跟了上去,这少年真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似的,偏偏自己还要绕着他转,这可真是气人。 乔达心里是如何想的,吴侠当然不知道,当他上马扬鞭,于街道飞驰时,心中只想着找到钟兕水,杀掉他,为师傅报仇。吴侠想好了对策,那便是在找到那狗贼的第一时间,甩出手中暗器,用一枚击首,三枚打身,还有四枚打折他的腿脚。随后还要再掷出八枚,然后再八枚,直到自己没有力气,他要把这恶人击碎打烂,这样他就可以对师傅说自己给他报仇了,然后这天大地大,却就剩自己一人了,该去哪儿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铁拳派之殇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吴侠一行人便已行至了铁拳派。一眼看去,偌大的门庭口上连个伙计都没有,不光门口的石狮子裂了口子,连那高悬匾额上的三个鎏金大字也都已经发黑。一派沉沉死气,点儿都不像个习武练身之地。 说起来,这铁拳派也曾是北方大派之一,据说其第二任掌门铁无敌之修为已至三落化境,凭一双可断刀剑的铁拳闻名武林。不过他却在六十年前的峨眉山一役中,被李无休灭了。门派里剩下的几大弟子为了争个掌门之位又死了一个,残了俩,于是那铁拳派也便从此一蹶不振起来。 众人下马到了门前,吴侠只轻叩了一下,那门便开了缝儿。门闩只是搭在门缝旁,没锁。进去一瞧,更是一副破败之景,像是被洗劫过似的,屋舍洞开,杂物遍地。那练身子的石锁c铁链被丢在角落里,刀枪棍棒更是东一把c西一把,散落各处。那铁拳派唯一剩下的活物,便是那正躺在假山旁打瞌睡的瘦老头儿。 “喂,起来了!”乔达站在老人脑袋边,大声喊着,他的靴子尖角几乎就要戳到那老人松垮的脸皮了。 那老人迷迷瞪瞪地睁了眼,一见居高临下的乔达,赶忙双目一瞪,跪伏下身来,嘴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小人该死,大人恕罪之类的话语。 “我问你,你”乔达将要再说,可那老人却似听不见般,只是不断叩首认错,搞得乔达也是一脸无奈。 这时,一只手轻轻隔开了乔达与老人,是吴侠。他蹲下身子,用两只手稳住了老人的肩膀,而后待老人抬首看过来后,吴侠才说道:“老人家,莫怕,我们是来查这铁拳派的事情,你怎么会在这儿,能说说看吗?” “我我家没了,我马上就走。”那老人下意识地将怀里的东西抱了抱,眼睛不断地朝吴侠身后扫着,那如枯槁般的身子不断地抖着,好像随时会散架似的。 “那你怎得睡在这假山下,那些空房子里睡着,不是更舒服?”乔达的人手已经四散下去翻查了,他一面督视着一面问道。 那老人一听乔达的话,本就颤抖不止的身子便又摇得更厉害了。他一把推开吴侠的手,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哭喊着:“大人饶命,小人不敢睡,里面有死人大人饶命”老人正喊着,便有人回来汇报说,许多房间内都有血渍,但却不见有人。 “真是他妈邪了门了!”乔达一口白牙咬的嘎嘎响,也不再看吴侠这里。径直迈开大步朝着內房走去,他要自己去探探究竟虚实。 待乔达离开,吴侠抚了抚老人的后背,待其情绪稍缓后,循序渐进地再问道:“老人家,你是哪儿人,怎会流落至此?” 那老人抬眼看着吴侠,他看到这少年眼眸清澈,眉宇坦荡,似乎不像那些丧尽天良,打着查案旗号,敛财弄色的兵卒。好一会儿,老人才点了点头,下了决心似的,颤颤巍巍地说:“我本在一里外开了间酒肆,有一家六口。那日小女夜出,被一醉酒的总旗撞见,他他玷污了小女的身子。我们势微,又怕坏了小女名声,便不敢声张。谁料那人竟不要脸皮,找上门来,五次三番调戏小女。我看不过,上前理论,被打得断了条腿。这欺人太甚,我便想到曾与铁拳派的掌门有过交集,便筹措了银两,想让他帮我教训一下那锦衣卫,谁知他们竟是沆瀣一气的狼狈。那锦衣卫污我有忤逆之罪,治我全家有罪,除了长女c小女被送去了教坊司,其他人都被拉去了诏狱。我那日正巧外出,躲过一劫我” 老人说道这里,已经鼻涕眼泪混流,嘴唇虽哆嗦着,却也接着说道:“我本没脸苟活,但若我也一死了之,谁又能替我伸这冤屈。我没本事,想着不能去找那当差的锦衣卫,便只能来这铁拳派门前喊冤,待引得人多了,再说清事实,随后一头撞死,总有其他当差的能注意到吧” 吴侠边听边点头,他终于知道为何那老人一见乔达如此害怕了。他边轻拍着老人的肩背,边听那老者继续回忆:“几日前,我到了这铁拳派门口,刚上前喊了两句,便被个大汉抱起扔到了街角。几次三番后,他们的掌门铁大力让我进去。我一见他,就想上前与他理论,却见一旁不知何时来了个穿着灰色袍子的男人。他上来便问,铁拳派是否收藏了一副唐代柳宗元的《江雪》。” “铁大力一口否认,可男子却很笃定,必须要姓铁的交出来这幅画。后来二人在院内大打出手,那男子起初一直在躲闪,随后只一招便制住了那铁掌门。接着那些铁拳派的弟子就都拿着刀剑出来了,可那男子的手不知是怎么做的,竟比那些利器还硬,几下都给他们打断打翻了。随后,那男子便进了内堂,我也逃了出去。在外头呆到三更天,我心里好奇,便回了这里,谁知竟是这副场景。我不敢去报官,便一直在这儿等着” “原来如此,那你可有注意那男子的右手小指是否少了一截?”吴侠问道。 “这”老人思忖片刻后说:“那男子的确从始至终都使的左手,他的右手一直握拳负于身后,我实在不敢乱说到底有没有少截指头” “那你怀里的东西又是什么?”连专注的吴侠都没发现,不知何时起,乔达竟站在了他们身后那假山上。他问了句后,便翻身落到老人面前,掏出腰牌,信誓旦旦地说:“在下北镇抚司乔达,你说的那害的你妻离子散的混账叫什么?我可替你做主!” 吴侠看了眼乔达,又给了老人一个肯定的眼神。那老人咬着牙关,恨恨地说道:“那人叫戚鸿羽”说完,老人便缓缓将怀里的东西摊了开,那是一叠银票和一小堆碎银珠宝。“这这是这些日子里,我在这铁拳派里找到的,我想去给女儿们赎身呐,大人”老人将脑袋深深埋下,又是几滴浑浊的泪滴洒下。 “教坊司那里,我会去打点,你告诉我你两个女儿的姓名即可。至于你手上那些东西,就自己留着吧。”乔达说罢,拉着吴侠起身到了一旁,问道:“吴老弟,想必那日来铁拳派灭门的人就是那钟兕水了吧。你可知道为何他定要找那副画,可是有什么玄机?” “我不知道。不过,师傅生前也爱总念叨这首诗。”吴侠正说着,却忽然愣在原地,他口中喃喃:“千山鸟飞绝千山难道?” 一旁的乔达听罢也皱起眉头,口中默念:“《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而后他猛地转向吴侠问道:“你说这千山派莫非和这首诗有什么联系?”见吴侠皱眉不展,乔达便知一定有戏,他随手招来个人:“你给我速速去把唐朝柳宗元的一切生平调出来,特别是他创作《江雪》一诗的时间里,越详细越好!” 那小旗官将将抱拳领命,就听院外一阵马蹄声近,又有一大队人马来了。 咣当,门被踹了开,为首一人横眉凸眼,面似金刚,着一身青色锦绣服,腰胯一把绣春刀,刀鞘上金中镶着玉,玉里透金丝,正是十四所千户之一的钟世水。他大步流星,很快便踏至乔c吴二人面前,此时随他而来的东厂番役已经密密麻麻占满了半个院子。 “乔达,方才东厂严公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事归他们东厂弄,你还在给我瞎添什么乱!”钟世水咬牙切齿,他狠狠地戳了戳乔达的心口,又扫了眼吴侠,冷冷地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乔大人那柳宗元的生平还查吗”半晌,见众人都无动静,那立于乔达身后的小旗官才唯唯诺诺地问了句。 “废话,当然查,就东厂上面那几个没了种的东西,还整天想着邀功抢活。给他们再多金银却连那蜜香阁都去不了,我呸!”乔达回身指着那小旗官说:“听好了,我只给你一个时辰,查不完我要你好看!还不滚!” 待那小旗官飞奔而去,乔达拍了拍吴侠的肩膀:“吴老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见吴侠摇了摇头,乔达便在其耳畔悄悄道:“放心,那首诗的事儿,我来查。还是醉仙楼的第一间上房,我在那儿随时恭候。”说罢,他也带人离开了。 这一番折腾,太阳已经高挂,时辰以至巳时。那东厂小役长凌飞屁颠儿地跑到吴侠跟前道:“吴大人,敢问现在作何部署?” “给这老人找间房,好生安顿。”吴侠指着那假山下一脸惊恐的老者。 “呃是!那然后呢?” “我想知道,这铁拳派手上的《江雪》是真迹还是仿品,越快越好!”吴侠头次下了命令,他见着那番役瞬身而去,各处吩咐的样子,心中不禁感慨不已。是否师傅年轻时也是如此,这便是那呼风唤雨的感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李家姑娘 巳时刚过,午时将来。京城各街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各种吆喝声伴着食材的香气飘荡在来往人们的耳中和鼻腔里,一种叫做简单的快乐情绪感染着每个人。 当然,也有例外,那家名唤腊酒浑的酒肆掌柜便是其中之一。这儿本是京城里有名的馆子,往日总人满为患,可今儿个却例了外。那东辑事厂的人马堵满了小半个胡同,这馆子内的酒客食客也早便跑了个一干二净。唯有那一桌上斟满了酒菜,有一俊朗少年,正慢悠悠地吃酒夹菜。 方才吴侠草草安葬了师傅,就在那破庙的枯树,骡子的坟堆旁。他不想这样。可天是酷热,他更不想师傅的身上招虫飞蝇。 “掌柜的,我看这人的脸上连根胡须都不长,该也是个阉人吧。”那掌柜此刻缩在柜台内,他身旁的一个小二正冒头冒脑,不时向外张望。没人见过如此阵仗,总都是怕的。 “那不一定,兴是哪位大人物的义子呢,那些没卵的人,就总爱收些义子义女的。他们虽是权大钱多,但还是少了那本事。”掌柜还没搭腔,另一个伙计便先开了口。 “你们都给我闭嘴,能不能少说两句,万一”这掌柜的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句声清脆的呼哨声从后厨响起,跟着一只五指修长的玉手撩开了厨房的隔帘,一个貌美的姑娘走了出来。 那掌柜一见此人,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了眼眶。这东厂的人马来的太快,自己一时慌乱,竟把这号人物给忘记了,这下可麻烦了,天大的麻烦! “掌柜的”一旁的伙计们一见此女,登时也颤了。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掌柜的,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无助,像是在说,咋办,完犊子了。 这时,就听堂内啪地一声响,是那女子一掌拍下,震地那桌子吱呀直晃。“掌柜的!”她大咧咧地朝条凳上一坐,张口便喊。 “诶,来了,来了”那掌柜在一众伙计的鼓励与赞许的目光里,硬着头皮出了去。没办法,做生意嘛。他快步走到女子面前,悄声道:“您来了” “你这不是废话嘛,给我老样子上菜来!对了,你们这儿今天怎么这么冷清?”女子扫了眼吴侠。 “诶哟,这个,这”那掌柜朝吴侠那边瞥了眼,又朝门外挤了挤眉毛。那门半掩着,那些番役的尖帽不时一晃而过。 “哦,原来来了位大人物呀。”女子点点头,瞄了眼吴侠桌上的酒菜后,又补了句:“他桌上那酒我也要一坛!” “啊?”掌柜一听,登时面露难色,他支支吾吾:“那那是上好鹤年贡,不是小店的酒,是那位爷一行自带的。” “废话,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人年纪轻轻就开始喝养生酒,定是身子骨不佳。”那女子说着忽然起身,两步跨到吴侠桌边坐了下,并招呼掌柜说道:“我的菜,你给我上这儿来,我还没喝过这贡酒呢,今儿个倒想尝尝看。”言罢,她便自顾自地斟上了酒。 不过,出乎女子意料地,那男子仿若没看到她似的,只顾自己夹菜吃酒,一点儿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我李沉鸢不说貌比天仙,也绝不难看吧,女子心道。那些个男人都夸我的眉似柳叶,目若星辉,可这男人却怎得一眼也不看,莫非他不是个男人? 李沉鸢一顿,眼眸不禁弓成弯月。她窃窃一笑,想到了个很好玩的点子。 哎呀,一声娇嗔,她不当心似的,将酒撒到了胸口。她显得手忙脚乱,在她自己觉得一点儿也不做作的动作下,她故意拉紧了前胸。那一块被酒水湿润的绸缎勾勒出了那两段起伏,一处深沟,李沉鸢捕捉到了吴侠那一抹而逝的眼神。哼,果然男人都是经不住诱惑的,装什么正经,还不是个色胚子c王八蛋。 计谋一得逞,李沉鸢便更想愚弄这男子了。 “掌柜的,结账。”可没待李沉鸢有下一步动作,吴侠便先一步起身,搁了银两,转身欲走。 这就想走,本姑娘还没玩儿够呢!李沉鸢水眼一眯,甩手便掷出一根筷子,朝着吴侠左脚跟打去。 哪料吴侠仿若身后有眼,那脚跟一歪,竟躲了过去。他收起将欲迈出的一步,回头朝李沉鸢看去。他眼睛上下翻动,好似看件稀奇物件似的打量起她来。 好啊,方才不看我,现在却是如此不要脸了,这人实在是!李沉鸢气得一掌拍在桌上,她的傲人之处也跟着桌子晃动着:“你看什么看!” “你方才甩手时,是这样拿筷子的吗?”吴侠随手拿起一只筷子,以拇指在下,中指在上,夹住筷身,其余三指皆呈勾状。这个奇怪的抓法,只拿着还好,若是以此姿势用作甩击伤人,怕是那两根指头上的力气要大过常人的一整只手掌了。 李沉鸢一时被问地摸不着北,她愣了一瞬,又立刻反应过来:“什么这样那样,我怎么拿关你什么事!” 听罢,吴侠点了点头,他摩挲着手中的筷子,忽地朝着女子一侧甩去。那根筷子只嗖地下,便钉在了女子身后的木柱上,三分入木,七分在外。那筷身瞬时飞过带起的劲风,激得李沉鸢的发丝飞舞,她的脸上亦是三分气恼,七分惊异。她气的是这男子方才眼神的轻佻,惊的是他怎么不点儿也不按套路出牌,而且他怎得也会破浪指,这不是只有姨娘才会的功夫吗? 很快,那三分气恼也没了。李沉鸢只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子:“你是何人,为何使得来破浪指!”这指法拿物奇异,力贯绝顶,不会有错。 “我叫吴侠,我师傅是李无休,你可认得?”吴侠激动地问道。 废话,李无休是何人,家喻户晓的传说高手,你是他徒弟,我呸!得有不下十个人说自己是他的关门弟子了,我呸呸呸!这家伙定是不知什么时候从我姨娘那儿偷学了破浪指的皮毛,还敢在我脸上显摆,还骗人,我呸呸呸呸呸!李沉鸢暗自腹诽,嘴上却说:“我不认得谁是李无休,你这名字倒是起的好,无暇,一个男人称美玉无瑕,呵呵” “哦,那恕我方才无礼了。”吴侠没理会李沉鸢的嘲讽,只抱了抱拳。期间,他却是一直盯着李沉鸢的手指看着,仍是那副直勾勾地,丝毫不忌讳。 这人当真是不要脸的,李沉鸢暗下决心,要以李家人的处事方式对付这个轻薄的人! 而那掌柜早在一旁站着,手中端着一盘凉拌菜,正是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他瞧见了李沉鸢眼中的狠辣后,不觉地咽了口口水。这女子莫约半月前来了京城,每日午时时分都要来店内,点上三凉五热,外加半碗酒。他知道,这女子虽是看的动人美丽,实际却是心比蛇蝎。先前上来与她勾聊的,轻的是当场被打翻,还有几个公子还在暗地里先后死了。若一个是巧合,那所有调戏她,凡是触碰到她衣角的人,全部都死于非命,就不是能三两句撇清的了。至此,他们整个店里的人都觉得,这女人不是人,是个妖怪。如今,她又露出这眼神,那个俊朗男子怕是又要丢了性命了,哎。 “那么,李一君,你可认得?”冷不丁的,吴侠又蹦了句话出来。 “不认得!”李沉鸢抢答般地立刻回答。 “那敢问姑娘芳名?” “哼,我凭何要告诉你?” “那告辞。”名字没要到,吴侠也不恼,笑了笑便转身走了。 这男人算哪怎么回事,想一出是一出吗,一点儿也不像个正常男人啊。这时候不该是再问问我,或者走过来吗坐下暄谈吗。李沉鸢盯着吴侠推门而出的身影,心中刚有些奇怪的想法,一见那一众番子给他鞍前马后的样子,又变得气不打一处来。男人,都是不可信的,她想。 “吴大人,这家的菜还合您胃口吧。”番头儿凌飞早早牵来了马,将缰绳递给吴侠。 “那首诗”吴侠没接茬,拿过缰绳一跃上马。 “对对对,那首诗,柳柳宗元的,那啥,有眉目了。那首诗作是连诗带画儿,大约长” “没问你那些,铁拳派那儿的,是真是假?” “对对对,说的是铁拳派手上却是仿品,传言都说那真迹是在京师首富魏千驷手里。魏家家大业大,不光家丁众多,那府中上下还养了几十号门客,个个都有本事。小人料那人也不敢上门造次,不过小人还是趁大人这一餐饭半壶酒的一个多时辰里,擅自叫人去了那魏千驷的府上,还请大人恕罪呐。” 再傻的人都知道,这凌飞说是请罪,实则在邀功,更说明,这吴大人,是可有可无的。不过,吴侠不在乎,能抓到钟兕水就行,能杀了他为师傅报仇就行。 “那现在就去那魏府。”吴侠调了调马头,转了小半圈儿,他便一骑飞出。惊得那凌飞脸上一懵,这人不是外地来的吗,怎得能知晓那魏府在哪儿?他哪里知道,吴侠早便将这京师上下走了不知多少遍,哪个胡同卖什么小吃,是什么香味儿;哪个街道的人最多,肉菜最新鲜;还有哪里发生过衙门尚不知晓的案子,死了几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京师首富,五镇之说 时至未时,似乎要比午时更热了些。吴侠拉停快马,擦了擦额头,先前只是到那魏千驷的府邸前溜过几圈,今儿个才知道这整个街面和后头那一望无边的农田都是那魏家的,这就叫家大业大啊。 “小民魏千驷,见过吴大人。”刚下马,那早早立在魏府门前的一行人便拥了上来,为首一人长得五分像人,四分像猪,还有一分像鬼,是来自他那眉宇间的一丝煞气,这便是京师首富魏千驷。 魏府的人不敢离吴侠太近,他们都随着家主,躬身抱拳,不敢抬头。要知道,半个时辰前,东辑事厂的人马便已将府内上下占了个满满当当,带头的番役吩咐,一位新来的吴大人待会儿要来查妖狐一案,事关重大。而且,那人在收了三十两后透露,这位吴大人,似乎脾气不大好。在又给出五十两后,番役又给了一句话,这吴大人在燕墩旁驳了严如刑,严公公的面子,和锦衣卫乔达,乔大人关系也不一般,似乎是更上面委派下来的。 于是乎,整个魏府都提心吊胆起来,魏千驷本人更是如临大敌般,整个人都如拉满的弓弦般紧绷着。自己这家业再大,能大的过天地吗,这大明的天下是皇上的。那皇城内c帝王边派来的人,想要给自己扣上个乱党忤逆的帽子,不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儿嘛。比起去诏狱,还是脑袋搬家来的轻松些。 “吴大人舟车劳顿,小民已经安排好了酒菜,大人不如”魏千驷话未说完,就见吴侠已一马当先地跨入府门,一众家丁各个都埋着脑袋,如潮水般退去两侧。魏千驷暗叹了口气,这人果然难对付,他赶忙堆起笑容,踏着小碎步跟了上去。 先不说那魏府门庭如何朱漆红瓦,石狮威严。那大门之内,简直恍若江南园林一般,飞檐小楼交叠相错,水榭亭阁隐没于假山湖光,风吹叶飒飒,光照水粼粼。一条镶着卵石的小径建于碧波之上,一路蔓延至湖心,再似蛛网般分散开去,通往府内各处幽深。 早听闻这北方降雨颇少,要将宅府建成如此规模,得耗多少人力物力呐,吴侠心里想着。他望了眼骄阳当头的天空,想到了总是阴雨连绵的小时候,不禁叹了口气。 这无心的一口气,直惊地魏千驷打了个寒颤,这吴大人定是觉得我这儿建起这亭台楼阁过于奢靡。他赶忙对着一旁的管家使了个颜色,那人连忙会意点头,悄然退去。 “好了,我就在这儿问吧。”吴侠不再看眼前的湖光山色,扭头看向魏千驷:“听说柳宗元的《江雪》图在你这里是吗?” “啊?”本想带着吴侠走一遍湖心亭,聊一聊古今,谈一谈佳人美酒的魏千驷张了张嘴巴,立刻应声回道:“是是是,的确在小人府上。”他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吴大人喜欢字画呀。 “可是真迹?” “是是是,先前京城内有过几次易手的都是仿品,我这一幅是祖传下来的,确是真迹。”魏千驷说的肯肯切切,这可是有关身家性命的事儿。 “那便好的很,画在哪儿,带我去看看。”吴侠也松了口气。 “大人这边请。”魏千驷屁颠儿溜到吴侠身前,引着他踏上石径,一面小心地攀谈,一面留意着这位大人的脸色。只是,这吴大人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波澜,他的眉头却总是一皱一皱地,让魏千驷的心也跟着一揪一揪。 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功夫,一行人才走到魏府的书房。这儿曲径清幽,青竹掩映,古朴的窗棂旁停着几只小雀,见有人来了,才扑闪着飞蹦到枝头,歪着脑袋叽叽喳喳起来。 “吴大人,请。”在魏千驷的指示下,早有下人先一步到了书房,取出了那副柳宗元的《江雪》展开铺平,以供吴大人前来观赏。其实不光如此,魏千驷想事儿c做事儿总爱包圆,他就连那装画卷的金线翡翠盒都准备好了。最好那吴大人爱不释手,自己顺便忍痛割爱。 吱呀,吴侠推开了门。目光一扫下,有两个下人躺在地上,书案上空空荡荡。后窗开着,几片被吹进来的树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指顾之际间,吴侠先行反应过来,他下意识两步跨出,一个纵身便从后窗跃了出去。可心急之下,他还没来得及施展轻功,便扑通一声掉入池内。原来,那后窗外是一大片池塘,池水虽是不深,那翻起的污泥却也将吴侠弄了个狼狈至极。 谁也没想到,那钟兕水竟能黄雀在后。这还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贼人出入这三步一岗c五步一哨的魏府仿若无人之境,暗害两人,拿走诗画。这责任,魏千驷不想扛也得拿着了。 申时,吴侠换了身干净衣物,坐于正堂上首,番头儿凌飞站在他身旁,魏千驷则缩在下首的圈儿椅里,大气都不敢出,他本还准备了莺歌燕舞的美人计,此刻却也不敢用了。如今这堂上除了吴侠用指尖敲击桌面的哒哒声,再无其他声响。 唯一的线索,断了。 思忖了半晌的吴侠忽地冒了句:“你说为何这人要被灌入虺卵钉在燕墩上呢?” “吴大人,您是在问小的吗?”凌飞左右晃了晃脑袋,很明显,他不知道。 “走!”吴侠蓦然起身,大步离开。一旁的凌飞已然习惯他的这派做法,一句话也没问,麻溜儿地跟了上去。只留下魏千驷一人,所以没人注意到,如此短的功夫里,这有四分像猪的胖子竟就瘦了,而他眉宇间的煞气也重了许多。 快马加鞭,吴侠领着一众东厂番子一路驰骋。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醉仙楼下,这儿是京城里有名的酒肆之一。 一路往上,转角三层,便到了第一间上房,吴侠推门而入,乔达果然在此候着。他似乎早便料到吴侠会来,桌子上已放好了两个暖玉酒杯。那一坛子酒已经开了泥封,浓醇的酒香塞满了房间的每个犄角旮旯。 “这是最老的贡酒,五加皮酒,花了很大功夫弄到的,吴老弟,来,咱们边喝边聊!”乔达一面给吴侠斟酒,一面说道:“我听说这江雪诗画被那贼人疾足先登了。” “你怎得知道?”吴侠诧异。 “你看你,换了身衣物,更像是个贵公子了。怎么找我有事儿?”乔达绕了个弯子,是明知故问,他想占得这次对话的上风与先机。 吴侠盯着乔达看了看,便不再发问,而是闻了闻杯中酒。方才一进屋就觉得喉中痒动,如今更是难耐,他浅酌了一小口后,啧了一声:“虽然弄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爱喝贡酒,可这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啊!” “哈哈,吴老弟若是喜欢,这坛子酒我便送你了。你要知道,这老酒可是喝一坛少一坛呐,连我都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从宫里弄出来的。”乔达说到这儿有些洋洋得意。 “乔大人这么有本事,那也一定知道先前那人为何被钉在燕墩吧。”吴侠话锋一转。 “哼。”乔达鼻孔里喷出股气,他盯着吴侠那人畜无害的眼睛看了半晌,才回道:“是了解那么一点儿,不知吴老弟想知道些什么。” “乔大人,我不懂你们的处世之道。不过这半日里我也算看出来了,你们都想查这桩案子。我吴侠在此发誓,我只想找到那杀我师傅的凶手除之灭之,其他的事情,你说的算就是。” 万万没想到吴侠会蹦出这么句话,乔达愣了片刻,忙举起酒杯:“吴老弟你说什么呢,我们兄弟之间,还分这么清楚,你只管问我便可。” 觥筹交错间,佳酿入喉后,话匣子也便开了:“乔大人。”吴侠将欲说下去,却被乔达止住。 “以后莫这么喊,我称你弟,你喊我哥便是,你我今日便是兄弟了。”乔达说着便想拉吴侠义结金兰,却被吴侠端起的一杯酒挡了过去。 “好,乔大哥,你知道那人为何被钉在燕墩上吗?”吴侠再问。 “这事情,我也斟酌了许久,还问了城内几个有名的半仙。吴老弟,你可知道京师五镇一说。” 吴侠摇了摇脑袋,一脸认真。 见状,乔达也没再卖关子:“这镇物一般来说是镇邪驱鬼的,京师五镇亦是如此,按金c木c水c火c土,五行而分,分别压住西c东c北c南c中,五个方位,以保京城太平。这西方庚辛金,是大钟寺大钟镇金;这东方加一木,是广渠门神木长镇木;这北方人归水,是昆明湖铜牛镇水;而南方丙丁火,便是永定门燕墩镇火;最后中央无极土,是景山堆土镇土,此乃五镇。今日那浑身滴水的死人,被钉死在燕墩之上,从夜半至白日青天,滴水不尽,阴魂不散,就是为了破这火位之镇。” “这又是为何?”吴侠对五行一说一窍不通,他叹了口气,心中怅然,此刻若是师傅在便好了,他老人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那几位半仙都对此只字不提,哪怕是我威胁说要抓他们去诏狱都无济于事。他们说若是道此天机,会损子孙几代阴德,倒不如被我抓去罢了。只是,他们都说有妖人作祟,这天要变了。于是,我自己猜测,也许是有人要密谋谋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千山禁术,蜜香水儿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时至酉时,这顿酒已经喝了一个多时辰。吴侠仍跟没事儿人似的,而乔达已然有了三分醉意,口中的话也愈来愈随意。 “吴老弟,你看。”乔达推开窗子,楼下一派热闹景象,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他指了指那摩肩接踵的人群说:“说实话,打我查这妖狐案伊始就发现,其实并无人亲眼见过那妖物的样子,都是那些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为什么,他们怕,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恐惧,他们会臆想,会编造,把自己的恐惧传播给别人。你别看现在京城是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实际那暗流汹涌的很呢。” 咣当,乔达说罢,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腰牌,丢在桌上:“人们起初怕开门儿的时候看到这块牌子,怕听到锦衣卫三个字。可如今,他们更怕这妖狐。有人破了城内五镇的事儿,不多久就会传开,人们很看重风水,城内镇物被破,五行一乱,妖气会更甚。这表面上是营造恐怖的气氛,是在扰乱民心。我猜,这暗地里的勾当八成与招兵买马有关系,定是有人想颠覆朝纲,密谋造反!” 听罢,吴侠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方才他总觉得有人在街上盯着他们,可扫了几圈儿也没见异常,兴许是自己太紧绷多疑了吧,他边如是想着边回道:“乔大哥,这种事情,可不好乱说呀。” “你以为我喝醉了?”乔达打了个酒嗝,他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可深陷眼窝的那双眸子却是异常明亮:“吴老弟,你不是这朝中的人,却也参合进这麻烦里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所以我只和你说而已。如今这东辑事厂的势力渐大,他们的番子遍地都是,连我们都查,谁知道这帮阉人在打什么鬼主意!” 又猛灌了口酒后,乔达骤然一顿,双眼一眯,前倾着身子问道:“先前在镇抚司衙门里,你说你师傅是李无休,对吧” “是。” “那时走的急,还没问清楚,确是那个李无休没错吧。” “正是。” “果然是拳怕少壮,当年如此的一个高手,竟是如此下场。不过,你又怎能拜到他门下?那些江湖戏说里可从未提到他有进过哪个山门呀,那千山派又是怎么回事?” “我从小便跟着他。”有一瞬,吴侠的思绪又回到了小时候那阴雨连绵的地方,那儿的青砖上都长着青苔,石缝儿里总有小虫,流水总是清澈,还有一个扎着朝天辫儿的身影他摇了摇脑袋:“我上回就说了,对那个千山派,我也不了解,只是听师母说过一次。” “你师母,她叫什么?李无休还有后人否?” “叫李一君。我师傅没有子嗣,或者可能有,我却也没见过。”师母如今身在何方呢,吴侠的印象里,她还是那个一点儿也没有被岁月侵蚀的美艳女子,她细腻的肌肤和师傅日益增多的皱纹总是形成强烈对比,没懂事的时候,自己总觉得她是自己的姐姐而已。 乔达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吴侠,戏说里那李无休曾让刺客李一君抱走一个婴儿。照推算,那孩子怎么也得是个古稀老人,定不会是自己眼前这少年郎,可若是历史不是如此呢?乔达陷入了深深地疑惑,他知道一时半会儿不会有答案,便将这谜团放在一边,问道:“那你说那钟兕水,什么幻术和妖狐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怎能如此笃定就是他暗害了你师傅?” “那日在燕墩旁,我没敢全托。其实钟兕水偷学的秘术名唤《魑魅离人术》,是千山派梅花图中记载的九十九门功法之一,具体练至高深后有多厉害连我师傅都不知道,只以钟兕水现在的境界便可杀人于无形。师傅曾说,人之神魂亦可修,可是太苦了,他懒得练,不过就他这样,一般幻术都对他起不了作用,除非像是离人术那种高深功夫,哪怕是把神魂炼得再强都抵不住,所以除了他不会是别人。” “这世间还当真有梅花图这东西?听说六十年前为这一幅图死的人,比打一场小型战役都多。”乔达笑了笑:“你见过这图吗?” “没有,况且我一直觉得,这事情从头至尾就是一场骗局。因为自打我记事以来,我师傅就不会什么功夫,我能相信他口中那些江湖往事,也都是因为那些说书先生。或者说,我甚至觉得那个李无休,并不是我师傅,我师傅只是当年很亲近他的一个普通人而已。” “这”乔达张了张嘴,一副不可思议地模样。他准备再倒些酒,却发现酒坛子已经空了。 “我今日来问你,就是想知道,那钟兕水也好,旁人也罢,为何要破这五镇。既然你推断他们是有大计划的,那么破了火位后,便定会对其余四方镇位下手,我们守株待兔便可。”一见酒坛空空,吴侠也便起身,准备告辞。 谁知乔达却招呼说:“吴老弟莫慌,我还有一事未说。”待吴侠坐定,他才神神秘秘道:“近日里,京城内有一叫李子龙的道士,总打着除妖的名号到处骗取钱财。据说这人作法的时候总有凭空燃火,符咒飘动的异象发生,很是得人心,昨日竟被举荐进了皇城内捉妖去了。说来可笑,还有不少宫女侍卫都说见到了妖狐的影子,被那李子龙追着打。我觉得此人十分可疑,八成与那钟兕水有关。我们不妨做两手打算,一来在剩下的四个方位旁暗派人手,二来监视这李子龙的一举一动。只要那姓钟的还在京城之内,我们顺藤摸瓜,我就不信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 “那一切便听乔大哥安排。”吴侠也觉得乔达说的没错,查案子还是他在行。 “好,吴老弟,你喊我一声大哥,我定是要照顾你的。那去蹲守四方镇物的苦差便由我这个当大哥的去就好。你这面貌与气质,不说是哪家高门府上的公子,怕是都没有人信。你去接触一下那李子龙,我知道他今晚戌时三刻,会在蜜香阁作法。” 又是蜜香阁,吴侠一听,心中顿生疑云。 辞去乔达,不多时,吴侠再进蜜香阁,已是戌时一刻。那老鸨一见吴侠,便扭着腰肢踏着碎步迎了上来:“诶哟,这位大人,这是又来拿人呐,还是找哪位姑娘啊。”今日早些时候,她发现连锦衣卫的乔大人都是跟着这少年的,他的来头一定不是一两句能形容的简单,不论他要干什么,都定要安排伺候好了才是。 “我”总不能说自己是在等人来作法的吧,吴侠一时语塞。 那老鸨一见吴侠如此,心中登时有了计较,她微微一笑,将涂了足有半斤粉的老脸靠在吴侠肩头,比着兰花指打趣儿道:“可真有意思,吴大人到了这儿就别端着了,随我来吧,我们家水儿今儿个可就盼着您来呢。” 那老鸨在前引路,沿着雕工繁复的走廊拾级而上,到了间无门的房间口,只有两帘刺满百花的青色纱罗挂在悠悠荡荡,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从那帘子的缝隙里钻出来,引着来者的鼻子,挠着来者的心。 “吴大人,请把。”老鸨为吴侠撩开了门帘,那帘内还悬着一层薄薄透透的黑纱,仍看不清里内的样子。 吴侠只得点点头,木讷地钻了进去。一进去,黑纱未过,吴侠便先嗅到了股熟悉的味道,是那沁人心脾的芬芳,是泥土的味道!他一把推开薄纱,却见了副奇景。 只见一张简单古朴的木床搁在正中,房间四面种满了各色的花草植被,紫色的藤萝沿着木墙爬到了屋顶,垂下枝条,每根藤条上尖儿上都有一滴晶莹的水滴,欲滴不落。一个穿着黛色罗裙的女子正在为花草浇水,她拿的洒壶是竟是近似透明的玉质,这得要多厉害的刀工才能成就如此的物件! “您来了。”女子背对着吴侠,停下手中的活儿,转首看过来。那是一张会令人过目不忘的脸,她的面容便好似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没有一丝瑕疵挑剔。对比下来,连那不可多得的洒壶都变得失色起来。她半侧的身姿和那件合身的罗裙,刚好透出她醉人的身段,每一分都不多,都不少,她似乎打生下来就是为了迷住天下男人的眼睛。这京城第一青楼头牌游水儿,真乃当之无愧。 “我”我该说什么,吴侠愣地出了神,这女人可真美,他心叹。 “您不必说。”游水儿玉足轻踏,她竟没有穿鞋,她的脚就这么踩在漫出的泥土上,黑与白,是最朴实也是最动人的,强烈的对比刺激着吴侠那初动之心。她放下手中的玉洒壶,缓步走到吴侠身边,拉着他的手到了木床边:“小女游水儿,为大人宽衣。” “啊?”看着游水儿的葱葱玉指在自己肩头胸口摩挲,吴侠登时感觉喉咙干涸,直咽口水,他便似个假人一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这时,便如定身咒被解开了一般,一阵吵闹从走廊外砸入吴侠的耳畔。他踉踉跄跄退了两步,就见一个俊朗少年推纱而入,口中还念叨着:“我今日就是要见这游水儿,任谁也拦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同谋 蜜香阁的头牌游水儿,可不是谁能见的。若不是那老鸨有心巴结吴侠,就如那几个有名的纨绔子弟,几百两散出去,都只能在帘后听她戏说几曲,连真容都未曾见过。 可这俊俏少年,却不管这些。他一路拖拽着老鸨,便径直来到房帐内。没办法,没人能拦得住他,那些阁内的打手们都还躺在地上呻吟。 只不过,他却在每个打手身旁都丢了一两金子,称之为看病钱,朝老鸨的衣袖里塞了十两,就当赔不是。这么阔气的主儿,却也很是难得,不过今天水儿已经见了那位吴大人,亦万万不能驳了他的面子。 “吴大人,可不是我”老鸨挡在少年身前,不断地摆手解释,却被后者一把推开。 哗啦啦,又是一把金子撒在地上。那少年指着老鸨的鼻子:“拿着这些,滚出去。” 他显然已经很不耐烦了,盯着吴侠的双眼里写满了鄙夷。 吴侠本就是被老鸨生生带进来,他见了游水儿,两句话没说,对方便要给自己宽衣解带。这么尴尬关键的节骨眼上,却正巧杀出了个人,这让他顿感轻松,赶忙朝对方抱了抱拳以示感谢,绷着脸快步向外走去。 “喂,等一下。” 没想行至门口,那人却抬手一横,用一把铁扇子拦住了吴侠。他阴阳怪气地道:“我搅了兄台的雅兴,理应给您赔个不是。不过,今儿个我手上没带够银子,不如兄台告知在下,您家门宅邸在何处,我改日好登门道歉。” “不用不用。” 吴侠急着出去,他将将侧了侧身子,却听哗地一声,那铁扇竟打开了,依旧拦着他的去路。这时,他才一脸疑惑地看向那少年。 这人长得好俊,吴侠不禁暗叹,眉似弯月,双目闪闪,一身锦袍,腰中佩玉,也算气质卓绝,只是有些阴气过重了。 “用不用不是你说的算的。” 这人是生了副好皮囊,却实在咄咄逼人。 吴侠不想再多言语,他右脚朝身后轻踏半步,骤然一闪,便是要穿纱而过。却见那黑纱一浮一沉,那少年竟先一步挡在了跟前。幸得吴侠及时收脚,却也险些和他撞个满怀。 吴侠比对方高出大半个脑袋,如今二人几乎贴胸而立,气氛一时凝固。连一旁的游水儿都俏脸微红,一脸啼笑皆非的尴尬表情。 “敢问阁下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还想不想让我出这门?” 吴侠朝着身后退了两步。 “哼,你能出去便出去,出不去便出不去,看你本事。” 那人将扇子一合,别在后腰,一副你要来便来,有本事就试试看的样子。 “也罢。” 谁知吴侠轻叹了声,竟转身退到房间一角,盘腿坐了下来。他本就是等那李子龙前来作法的,在哪里不是一个等,又何必要与这人起争端呢。吴侠如是想着,那就在这儿等着好了,他阖上眼睛,开始静坐等候。 什么?这人果真是想一出做一出,真想敲碎他的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啥!那少年忽地恼了,只见他两指朝头顶垂下藤萝枝头一抹,便取了一水滴在指尖,而后蓦然一甩。 啪,吴侠脑门上被那滴水打得生疼,他愣了片刻,盯着那少年看了半晌,才疑惑道:“怎么原来是你?” 这一手露水弯叶的手段便是破浪指中的一式,再细看那少年的五官模子眼熟的很,原来竟是那酒肆中巧遇的女子。只是她束起了云鬓,换了男子衣衫,自己方才走的急,一时没注意,倒也没认出来。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这第二次见面,总没有第一次那么生分,何况吴侠也好奇,这女子为何会破浪指,要知道,这是可是梅花图九十九门功法中的一门,世间极少有人习得,就算当年师傅手上都只是残卷而已。 既然两人都会同一门功夫,怎得也算是半个同门了吧。现在能在这世上找到和自己有点联系的人,真的很难得。 “想不到姑娘也”吴侠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他话说一半,却卡了壳。这话该怎么说,姑娘怎得也来青楼了?也来,可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呀,那她定也不是他的脑子里一锅炖,立在原地半晌却也没再憋出半个屁。 倒是李沉鸢先破了冰:“你不必再装这副傻子样子,我知道你们这种人心里想的什么,无非是那些我呸!” “啊?” 被莫名一通骂的吴侠,张了张嘴,看了看游水儿,又看了眼这女扮男装的姑娘,更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好啊,还在这儿跟我装这副欲言又止的怂包样,男人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李沉鸢说罢,飞身就朝吴侠打来,且一出手就是狠招,直击其心口处。 真是好生泼辣的女子!吴侠叫苦不迭,侧身一闪,却没想李沉鸢一掌一拳,一勾一反,行云流水般的招式十几息内都没有停滞。吴侠本想着不出手便好,但左右腾挪间却仍被掌风扫中下肋处,震地他腹内一阵翻涌。可即便如此,他仍是仅是躲闪,绝不出手。 我倒要看你能撑多级,李沉鸢心念一动,右手由腰后一挥,那铁扇便已飞旋在手,如镰刀割麦一般朝着吴侠咽喉处扫去。 怎么,这竟是要置我于死地吗!吴侠大惊,这电光火石之间,他使中c食二指交叉相缠,朝扇刃方向猛然一张一弹。就听咔铛一声,那柄铁扇竟被打得火星四溅,倒飞了出去! 二指击浪!李沉鸢心中一惊,她见那柄铁扇的扇叶竟都弯曲了,这人看得如此年轻,怎得就有如此功力!难不成他的师傅真的是那个李无休? 正此时,一个怯生生c软糯糯的声音响起:“鸢儿姐,你的扇子可都割坏我的藤萝了。”游水儿手中捧着一小断藤萝叶,一脸气鼓鼓的,嗔怪地看着李沉鸢。 “诶哟,是姐姐错了。怎么样,今儿这身装扮还行吗?”李沉鸢哈哈一笑,趁机歇战,跳到游水儿身旁,照着她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 “还行。”那游水儿的脸都被捏出了个红印,却还咯咯地笑起来了:“不过没上次那身行者装扮好看,鸢儿姐穿那身衣服看起来要更英气些。” 这两人竟认识?本就是一个尴尬存在的吴侠这会儿显得更突兀了,他站二女五步外,活像个没琢好的石头雕塑,一脸痴傻。 “方才若是我来晚了,你就要和我这妹妹行鱼水之欢了,是不是觉得我碍事了,吴大人。” 李沉鸢见吴侠傻立在那儿,又想存心打趣他。 “没,没有。我不是为了这个来这儿的,我是”总不能说自己是为了接近那妖道吧,吴侠支支吾吾。 “鸢儿姐,你就别消遣他了。你明明知道,他也是来寻那妖人的。” 见多了那些表面英武不凡的,风流倜傥的。一夜千金散尽的不稀奇,说为只为你一人的也多了去,可游水儿头一次见到吴侠这般木讷的男子,他的这股子愣劲儿不是装就能装的出来的,她倒觉得这人很有意思。 “你竟然会帮这男人说话?”游水儿从未为一个男人偏心,连李沉鸢都觉得诧异不已。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来这儿难道你也认得乔大哥?”吴侠可转不过这弯儿,他只当这事儿只有乔达知道。 “乔大哥?这么会儿都已经称兄道弟了,吴大人真是好本事,可得当心别被人卖了。” 李沉鸢朝游水儿肩头一靠,她眼波流转,笑盈盈地道:“你以为是谁把这消息散给那帮子废物锦衣卫的?我倒是好奇,你既然能将破浪指使的如此炉火纯青,你师傅莫不是真的是李无休吧。” “我为何要说谎?”吴侠眉头皱起,一脸认真。 这男人大概真的是傻,李c游二女相视一眼,齐齐地点了点头,好像他真的不知道这世道上的大多男子都爱吹嘘显摆,这人多半是山里出来的野人。 “那我问你,你之前与你师傅,住在何处?” “多半时间都在山里。” 什么,还真是个山野村夫!怪不得他有那一身与这世人格格不入的愣傻之气。二女又再次相互看了眼。 李沉鸢又问:“那为何那帮东厂番子和锦衣卫都对你鞍前马后?” 吴侠哦了一声,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一五一十地将先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你说李无休,你师傅被人害了?”对于从小就听江湖往事长大的孩子来说,李无休就是武之巅峰了,他似乎是不朽的,怎么会轻易地就死了呢,这简单的结果似乎没人能轻易接受。 “我为何要说谎。”吴侠仍是这句话,他的头微微低垂,连眼眶都渐渐红了。此刻的心酸只有他一直知道,因为这回忆,也只有他一人才有。 “我叫李沉鸢,木子李,沉睡的沉,纸鸢的鸢。”李忱鸢不会安慰人,便说了自己名字。 “见过李姑娘,在下吴侠,口天吴,是侠客的侠,不是美玉无瑕的瑕。” 吴侠的朝她瞧了眼,便垂首盯着鞋尖不动了。沉睡的沉,纸鸢的鸢,纸鸢吗他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游水儿见状,缓步过去,轻轻挽过吴侠的手臂,将他带到了木床边坐了下。 他竟然还记得我反讽的话,李沉鸢站在一旁,看着低眉垂首的吴侠和一脸关切的游水儿,她忽然有种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感觉很不好,她不喜欢。于是,她背过了身子。 可能只过了几息,也可能有了一盏茶的功夫,窗外传来了一阵唢呐吹奏c敲锣打鼓的声响,李沉鸢飞也似的冲到窗前,那野道人终于来了,为何不早来一些,她恨恨地吐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亡者重生 那是唢呐c铜锣一同演奏的哀乐,漫天飞舞的符咒好似飘零落叶,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敲打演奏到了蜜香阁前。此时正是戌时三刻,不多不少。 为首的一人披着黑袍,戴着判官鬼面,高瘦至极,活像几根竹竿搭在布料里,走起路来连脚都看不见,只有那随风摆荡的空袍子。他的身后分两排,一边六个,共一十二个戴着面具c穿着兽皮的人。他们各持着符咒木剑,拿着牛首猪心,分别扮演甲作c巯胃c雄伯c腾简c揽诸c伯奇c强梁c祖明c委随c错断c穷奇c腾根这十二虫。他们要食鬼虎c疫c魅c不祥c咎c梦c磔死c寄生c观c巨c蛊等十一种鬼疫,而后由鬼判念咒,驱疫避邪。 这京城内闹的妖狐生于山野,属魅的一种,这般仪式本是没错,可怪就怪在这一十三人后面的吹打队伍。 “鸢儿姐,那吹唢呐的人为何都一直垂着脑袋吹,好奇怪,他们的气是如何提起来的?” 从楼上看去,街道一目了然,游水儿忍不住发了问。 “我也不知道,确实好奇怪。” 其实不光那些吹唢呐的,连那些敲锣击鼓的人也是如此,李沉鸢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倒觉得他们更像是皮影戏里的那种被提着线走的纸片。” 吴侠适时地补充了一句。一旁二女亦点了点头,觉得他的比喻十分恰当。 “那是!” 忽地,吴侠心口一提,眼尖的他竟在那支队伍中见到了一个熟悉面孔。那人虽也垂着脑袋,可脖子却像少了截骨头似地,极不自然地朝一侧肩头歪去。吴侠这才看到了这半张脸,死人的脸。这人竟是死于燕墩旁,食了虺卵的滴水男尸! 怕惊了身旁的两位女子,吴侠没再说话,而是随手捡了块花旁的土石,照着那人的脑袋就是一记激射。啪,土块崩碎,那人脑壳上被开了个口子,晃悠了两下也并未倒下,更没见有血流出,且仍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呆滞面孔。 “你在干嘛!” 李沉鸢见吴侠如此鲁莽,不禁厉声责问。 “那是个死人。” 这时,吴侠才将清晨时刻在燕墩旁的所见说与二人听。谁也料想不到,本该入土为安的尸首仍在街面上晃悠,还吹起了唢呐。 “带着群死人上街,这定不是驱鬼辟邪的仪式,他们定是另有所图!”他笃定地说道。 正说着,那本围着蜜香阁作法的黑袍人已带着身后的十二虫进了蜜香阁内。李沉鸢与吴侠相视一眼,便朝着楼下奔去,留下游水儿一人在窗口看着街面上那支诡异队伍。 此刻,蜜香阁内处处燃着一种散发着奇怪气味的熏香,不少作乐的男子都搂抱着姑娘出来瞧热闹。那白玉雕的七仙女像已用一块巨大的红绸布盖了上,金丝的窗棂和琉璃壁上也都贴了许多大小不一的符咒。戴着判官鬼面的黑袍人神神叨叨地念念有词,一旁的十二虫亦是一会儿颤抖,一会儿嘶吼,拿着木剑这里戳戳,那里捅捅,好不热闹。 混在人群中的吴侠轻声问道:“李姑娘,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来这里作法?” “说的是这儿阴气重,容易招鬼引怪。这是蜜香阁的店家专门叫来的,不然我们怎会提前知道。” “那你又为何要找这李子龙?” 吴侠越看那黑袍人越别扭,他的眼皮都开始跳了。 “哼,这无可奉告。” 李沉鸢看都没看吴侠一眼,她有些后悔认识这傻不拉几的人了。碍事,真是碍事,她心里有些愤恨,她恨地想狠狠地盯他一眼,却始终没有看过去。 这时,那黑袍人蓦地朝天一指,口中大喊一声,现!那贴在阁内各处的符咒登时全部飞速燃烧起来,仅在须臾之间,便都化作了齑粉。而后便好似有人在那些熏香旁拼命吹气似的,那火星点各个明亮无比,每炷香都烧得飞快。一股股飘起的烟气混成一片,将整个蜜香阁都弄得朦朦胧胧,模糊一片。 好似雾里看花般,那黑袍人与十二虫的身影都开始模糊起来。烟雾中不断传来咯咯,咯咯的怪响,随后就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大喊:“妖孽,还不现行!” 哗啦一下,整片烟雾都霎时变得浓稠起来,一股像是婴儿啼哭却更尖锐的声响由小渐大,凄凄婉婉地回荡在蜜香阁内。直吓得不少看客都急忙回房,上床拉帘,抱着身旁的美人儿,缩在了被褥中瑟瑟发抖,一点儿都没有方才那股子于草原上驰骋的男子气概。 “这是幻术。” 吴侠悄声对李沉鸢说道,给你这个。他从怀中取了个小瓶子递给李沉鸢,道:“这是师傅生前调配的古香,能驱幻。” 李沉鸢接过轻吸了下,果然顿觉脑清目明,就连眼前那烟气都淡了许多。那一行戴着面具的人仍在那儿跳舞念咒,可那正中的黑袍人却垂着脑袋,跪伏在地不动弹了。 “那人怎么不动了?” 李沉鸢心中升起股不详的预感,赶忙问吴侠。 “方才那群人一直挡在他身前,我也没看清楚。” 吴侠也觉得似乎哪儿有些不妥。 不好!李沉鸢心中一动,转身便朝着楼上跑去,吴侠一见,朝那黑袍人扫了眼,也赶忙追了上去。 一路飞掠,回到游水儿的房间。李沉鸢胸口起伏的厉害,当她看见水儿仍站在窗口时,心里登时一块石头落了地,方才她还怕那些歹人声东击西呢。 “水儿!” 李沉鸢喊了句。可游水儿并未回答,仍是那副半侧的身姿,颔首的样子。 此刻以至亥时,窗外只有淡淡月光,屋内却灯火通明,明暗分明的很。李沉鸢能看到一根细细的银丝从游水儿的嘴角荡下,在窗前随风飘摆。 那是 显然,吴侠也注意到了,他随着李沉鸢缓步走到游水儿面前。她闭着眼,长长的眼睫弯弯翘翘,胸前的起伏很弱,那根银丝便是她的涎水。 李沉鸢轻唤着游水儿的名字,抬起衣袖为她擦去嘴旁的津液,而后将欲拍她唤醒,却听吴侠说:“李姑娘且慢。” 他从怀中拿出那小瓶古香,在游水儿鼻子旁送了送,不见后者有反应后,他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脉路。 “她像是食了虺卵”吴侠坦言:“现在绝不能用力唤醒她,否则卵破喉管,不堪设想。” 方才听过吴侠在燕墩旁的所见,知道这鬼东西的可怕,李沉鸢赶忙问:“怎么会,这么点儿时间里那有何补救解法?” “虺卵食血肉c吞筋骨,时间久了便是神仙也难救回来。不过游姑娘刚食此物,我用指力由下腹朝上咽处运功逼气,将这卵从其口中排出,便能救她!” 事不宜迟,说罢,吴侠马步一扎,双手于胸前飞速一转,便朝游水儿下腹前一指。登时,一股无形气浪将其罗裙吹地有若波浪般朝两边翻滚而去。指力太大怕伤其脏器,太小怕逼不出虺卵,吴侠没有百分把握。为求保险,他只得全力运功,哪怕损耗多些真气,也不让指尖碰到游水儿的身体。 将体内之气由一点激发,本就困难至极,况且这时还需控制气的力道,更是难上加难。刚刚不到两息的功夫,吴侠的额头便已经满布汗珠,他的指尖一点点上移着,连着游水儿的身子也开始有些轻微的晃动。一旁的李沉鸢看得心惊肉跳,平心而论,她深知自己和吴侠的功力差了不止一点半点,此刻只能紧紧盯着吴侠上移的手指。 十息一闪而过,吴侠整个人便好似从水中捞起一般,浑身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滑进眼睑,他也丝毫不为所动。他的指尖在颤抖,手臂是僵硬,仅仅十五息的时间,已经几乎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可他只刚刚逼到上腹的位置,离咽喉处还早得很。 接下来的每一息时间对吴侠来说,都无比煎熬,他能感到气血在经脉中翻涌,阵阵如小针扎刺般的酥麻感觉开始由丹田向全身蔓延,这是因为真气过度损耗所致。他的眼睛开始渐渐模糊,这不是被汗水糊住的,吴侠知道,自己就快支撑不住了。 “侠儿,你又偷懒!”忽地,李无休的声音在吴侠的脑海某处响了起来,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片混沌的迷雾中,远处的一个模糊的画面里,师傅正用拿着根柳条抽着自己的背脊。 “和你说了多次了,二指之间不能有缝隙!”练功的时候,师傅很严格。 “师傅,我也想放纸鸢”画面一转,儿时的吴侠看着天空,他刚练成破浪指第一式, 师傅还在夸奖他有天赋。 “不行,你和那些孩子不一样,接着练!”师傅抬了抬手中的柳条,吴侠只得继续在骄阳下赤膊练习,只敢用眼角余光朝远处的天空瞟上一瞟。 下一刻,那画面又变成了自己在山中采药的时候。那日自己失足,险些跌落山谷,幸是先前学过些轻功皮毛,在电光之间下意识运了功,落在了一棵歪脖子树上。只是崴了脚,伤了手,怎么也上不去了。直到夕阳西下,师傅一路觅来,才将自己救起。那日回去,又是一顿臭骂,可那时的自己却没注意到,房间的一角里,有一只彩色的纸鸢。可如今,在这模糊的画面里,那纸糊的颜色,筝骨的结构却显得如此清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儿时之忆 “一般武人练破浪指,根骨尚可c底子扎实的,便最多练到第二式。你小小年纪,就已经成就了第三式,侠儿,这可是沾了你体质和你师傅的光呀。” “一君你来干嘛,把糖放下!侠儿,你接着练,不许分心!” 脑中光影一晃,又成了师母悄悄来给自己送糖c陪自己聊天被师傅撞见的场景。不知为何,彼时并没多想的吴侠,此刻脑中却顿生疑惑,自己确实不论学什么功夫都进步神速,可这和体质又有什么关系?什么是体质?为何这时候脑中会浮现这些莫名其妙的画面? 本就深感全身无力的吴侠,此刻连脑中都是一团乱麻,他指尖上喷涌出的真气也愈加弱了。见吴侠双目紧闭,眉关揪紧的样子,一旁李沉鸢急的狠捏裙角。 “叫你别乱说话,哪天你说漏了嘴,万一让别人知道咱侠儿是六凡童子之身可怎么办!”还是这样模糊的世界,吴侠又看见自己正躺在床上,门外的师傅和师母正在争论着。 “我们住的这地方,哪儿来的外人?我知道,你为他倾注了一切,可你若不让他知道,又有什么意义?” “世间之事,未必有因就有果。我说了,我只希望他能像个普通孩子一样长大!” “你胡说!普通孩子就不该练你那些狗屁功夫。他现在正是玩乐享受的年纪,你却连一块儿糖都不给他吃,还敢说希望他像个普通孩子。我看你就是一直活在自己想法里,你自私自大到了极点,我真后悔!” “你后悔什么!” “后悔当初就该让你杀了我!”李一君摔门而去,那门关上的瞬间,吴侠的脑子也跟着嘭地一声,他的眼睛竟不觉睁开了。这霎时,一串晦涩的口诀凭空出现,似柳絮般飘荡在他眼前,不自觉的,吴侠的嘴巴竟跟着默念了起来。可这其中意思,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而随着他嘴唇的翻动,那全身的刺痛感竟渐渐消失了,几近枯竭的真气也渐渐充盈起来,他登时感觉宛若新生一般,又有一股股磅礴的气力从指尖喷涌而出。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可这瞬间重生的感觉可真好。 不到两息的功夫,那口诀便消散不见了,而吴侠也一鼓作气将虺卵逼到了咽喉处。“呵啊!”他沉声一喝,指尖一抬间,游水儿也登时粉唇微张,吐出了一口白色粘稠物,随后软绵绵地倒了下。直过了近一盏茶的时间,她才悠悠转醒。 “我这是”她睡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吴c李二人。 “太好了,水儿。”李沉鸢一把抱住了尚处于懵昏状态的游水儿,而后才激动地说出了方才发生的一切,还着重说了吴侠是如何费力运功逼出的那些东西。 “谢谢吴少侠救命之恩,小女子定当重谢。”游水儿想起身道谢,却有气无力,只得勉强抬首称谢。 “不用不用,别起身了,游姑娘还是躺着歇息吧。”吴侠赶忙摆摆手。还好不是似那些说书先生嘴里一般,一到救命之恩就要以身相许,那可万万使不得。他心念一转,又急急问道:“游姑娘,你可记得是谁害的你吗?” “我不清楚,我只感觉帘子似乎动了下,一扭头的功夫,便失去知觉了。”她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慎慎地朝那黑纱门帘处看了看。 早在游水儿尚昏睡时,吴侠便下楼查看了。那一行作法者果然趁着他们救游水儿的功夫,跑了个一干二净,街面上也是空空荡荡,就好像这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至于为何这妖人要害游水儿,他们二人争讨了半天也没得出个一致。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若不是李沉鸢的机敏预感,恐怕又要白白陨牺一条生命。 现在又该如何是好,吴侠有些颓然,每次在事情有些苗头的时候,都很快戛然而止。对方狡猾残忍且不计后果,这就如同在山里打猎一般。当猎物比猎人还要聪明的时候,轻则竹篮打水c无功而返;重则作茧自缚,自己掉进自己的陷阱里喂了猎物。 想罢,吴侠便对着二女抱拳说道:“二位姑娘先行歇息,我就此告辞。”他要去找乔达,去看看他那边的情况。 “我陪你同去。”李沉鸢唰地站起身子。 “李姑娘还是陪着游姑娘好些,她还虚弱的很。”说罢,吴侠便穿纱撩帘,没了影子,剩下两女在房中嗟嘘感叹。 出了蜜香阁,吴侠便一骑飞出,朝醉仙楼赶去。先前与乔达约定自己来会会这妖道李子龙,他则去其余四镇位置蹲守。可凭现在吴侠对乔达的了解,他多半不会亲力亲为赶去蹲伏,更何况这地点有四处之多。 哪料,马行一半,吴侠头上忽如戴上紧箍咒般,剧烈疼痛起来。他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闷哼一声,坠下马去,身子在巷道内滚了几圈儿,撞到墙边才停了下。 被血糊住眼睛的吴侠刚想扶墙起身,他的小腿忽地一扭,便跪倒下来,看来伤了骨头,还没来得及多想。那股无以言表,头颅欲裂的疼痛便又一次迸发,而且比方才更猛烈。他抱着似要爆裂的脑袋左右摇晃,满地打滚,可那痛感却愈加剧烈不止。在与这剥皮蚀骨的疼痛对抗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后,吴侠终究还是抵不住,昏了过去。 模模糊糊中,吴侠觉得自己赤体裸身地在一个黑暗甬道内踽踽独行,这道内的四壁上长满了植被,他闻的出一些名贵草药的味道,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奇特草香。这股子奇妙味道支持着自己不断前行,而这甬道似乎没有尽头。 “那传说是真的,当真有这种人?”忽地,一阵飘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很像是师母李一君的声音,却又好像更清脆些。 “你倒是说话呀,原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孩子?”这声音忽远忽近,越听越像是师母在说话。 “你若想知道就留下来,我已经给你机会离开了。”这是师傅的声音没错,却也少了股苍老劲儿。 “你当我傻啊,现在我离开才是找死。我就不走,你本事大,我就跟着你了,哼。”吴侠甚至能想到师母说这话的模样,一定很俏皮,像个小姑娘一样。 这句话后,就再无对话传来了,吴侠只得继续摸着墙壁缓缓前行。可愈往前走,四周的温度也愈高,他觉得有无数浮灰在空气里飘荡,可又丝毫不觉得呛,吸入一口反而神清气爽的很。再往前,便有开始一股股滚烫的蒸汽从墙壁缝隙里冒出来,吴侠想回头折返,却发现不论往哪儿走,都是一样的糟糕环境。 这时,师母的声音又透过水汽传了来:“都说那紫龙潭底有蛟龙,你取潭底湿土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端倪,比如什么鳞片之类的?” “李一君,你好歹是堂堂李家的刺客,怎么也会信那些江湖术士的胡话?”是师傅,他说师母是李家的刺客,李家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李无休,你告诉我嘛。”还看不出,师母背地里是如此会撒娇的女人那娇滴滴的声音,吴侠听得直起鸡皮疙瘩。 “有有有,喏,我还给你带了一片回来。” “真的吗,哇!” 这副画面一定很甜蜜吧,黑暗中,吴侠笑了。渐渐地,那股炙人的蒸汽消散了,四周的墙壁开始变得坚硬如铁c冰冷无比,细细摸上去还有些直直的凹槽缝隙,有一股子肃杀的气息弥漫在整条甬道内。 吴侠小心翼翼地摸索前行着,他的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可心中却似有团热火,驱使他不断前进。不知又过了多久,那股蒸汽又冒了出来,却不如方才那般烫手蒸面,那感觉好像冬日的暖阳,温暖c动人。黑暗中,吴侠不禁张开双臂,任这蒸汽将他环绕包围 “接下来,可要麻烦你了,一君。”不知何时,师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哇呜哇呜”这是婴儿的啼哭 “李无休,你可莫要负我,不然你走开,别碰我,呀,你别”这段话的结尾是师母的嘤咛与娇喘,吴侠听得面红耳赤,一颗心扑咚扑咚疯狂地跳动,好像要从他的胸腔里蹦出来似的。那霎时,他想到了游水儿c李沉鸢,这两个女子都穿着薄纱像自己走来,她们的脸上都透着媚色,她们的指尖都绕着发丝,她们的眼神都是火热 吴侠咽了口口水,可那咽下去的东西却是奶的味道,他一晃眼睛,那两个伊人的身子不见了,这甬道内的黑暗渐渐淡了,有点光亮在前方似蝴蝶翅膀般忽闪忽闪。几乎没有多想,吴侠卯足力气朝那光点飞奔而去。 唰,几乎没跑两步,那光点竟瞬时变成了个亮眼的光球,将吴侠包裹了进去。适应了好一会儿,他才颤颤巍巍地睁开了眼睛,这 吴侠竟看到了师母的脸,她竟那么年轻,那么动人,那么慈爱。师母抱着自己,而师母的身后是个一蹦一跳的模糊男子,他正哼着首轻快的小曲儿:“梅子时节,江南的雨哟,淅沥沥梅子时节,江南的雨哟,哗啦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笛声,凶案 这是师傅的声音! 一曲终了,李无休的身影却自始至终都是朦胧的。吴侠想喊他却只能从嘴里发出“啊啊”的奶声,惹得师母又将那雪白的山峰向前送了送,嘴里还轻声念叨着:“侠儿慢慢吃,不急不急” 所以,原来我是师傅c师母的孩子吗?可是为什么我不随师傅姓?为什么我儿时的记忆那么模糊,总是断断续续? 刹那间,吴侠愣住了,他眼前的画面亦随着他思想的停顿而终止了。师母的脸渐渐模糊起来,师傅的背影也缓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沙哑的乌鸦鸣叫。 一晃,吴侠眼前的画面又从梦境回到现实,还是那条暗巷,他还缩在墙边。摸了摸脑袋,血已结痂,吴侠站起身来,他骑的那匹快马不知跑去了哪儿。将自己全身活动了个遍后,吴侠发现除了些许擦伤,竟再无其他伤痛,就连方才小腿上的骨伤的痛感也消失不见了。 真是奇哉怪哉,正待吴侠摸着额前的伤口百思不得解时,一阵悠扬的笛声传了过来。 循声望去,就见一披着灰色大氅的人正立在间瓦房顶上,拿着根颇长的墨绿色竹笛吹奏。那笛声吴侠听来很是熟悉,这这是师傅哼唱的那首小曲儿的调子! “你是谁!” 吴侠大喊,他心中惊叹,怎还会有人吹的来师傅的曲子!他一步跃起,飞身上墙,迈开大步就朝那灰袍人急掠而去。 可吴侠将将靠过去,那人便一闪而飞,直直跃起数丈之远。好利落的身法,吴侠心中暗叹,这人的飞檐走壁的本事简直有些不可思议,他只见到前方大氅飞舞,那人竟似足不点地,御风而行!这是个什么境界? 你追我赶间,二人之间始终隔着不到两丈的距离,此刻吴侠已经将所学轻功用到极致,每个呼吸间隔,每个起落转动都已经不能再挑剔,可仍不见距离有一丝丝拉近。 前面那人就好似一片落叶般轻飘摇摆,几乎看不出他在使力,便从一面墙跃到了另一处屋檐之上。吴侠觉得那人似逗小鸡儿般地戏耍着他,可却偏偏无可奈何,想追又追不上,这种感觉可恶极了。 半柱香功夫过去了,吴侠仍在瓦上檐边追着那灰袍人。往日里,若是全力奔行这么久,总会感觉少许疲惫,可今日至此,全身仍是精力充沛,脚下好似有着使不尽的力气,腹中也有着用不完的真气。他一跃之下,仿佛比之前更高更远,却又更省力,不知不觉中,他的轻功竟然长进了许多。 可就算如此,他与那人之间的距离仍旧没有丝毫拉近。渐渐地,吴侠失去了耐心,他必须要弄清楚缘由,那人为何会吹师傅唱曲的调子。 “你若再不停下,莫怪我不客气了!” 吴侠喊道,他顺手从一屋顶上捏了两片碎瓦块,那人若再跑,他便要击其脚跟,让其停下了。 果然,那人仍我行我素,置若罔闻。这可是你逼我的,吴侠无奈,双手同使,击出的两块瓦片分别朝那人的左右脚后跟打去。这一击,他控制了力道,不会伤筋动骨,却也能让人瞬间疼到痉挛倒地。 哪料,那两片瓦块明明击中了那人的后脚跟,却丝毫没有影响他奔行的速度,那人滞都没滞地又窜起了两丈高,翻身上了一面高墙,朝前掠起两丈远后,又飞身下了地。 这怎么可能!吴侠打小就听着江湖轶闻长大,却从未听说有人既能轻功了得,又兼练一身外家横练。因为不论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还是铁布衫,这类功夫都需要提前运气提气,面对强大外力斩击来袭时甚至需要临时闭气运功。 可轻功讲究一收一放c百脉开条,一心不可二用,即便通练一身铁皮,当人在凌空跃起时,也定是不能御击防敌的,可这人却 心念一动,身法难免就慢了下来。吴侠刚想到这,前面那人的影子却也不见了。他不甘心地猛提了一口气,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急掠了过去。 一面墙c两间房口院子,几乎只用了三息的功夫,吴侠就到了那院墙之外。空荡荡的街面上,别人人影了,就连只野猫野狗都见不着。 哎,吴侠颇为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看来只能等到那位前辈再次现身了,此刻他对那神秘人已经多了几分尊敬。 空无一人街道,只有吴侠一人快步疾行,方才与那人周旋了半天,其实却没有走上多远。他四下里看了看,看来是兜了个半圆的圈儿啊。将将又踏出两步,忽有一阵细碎的响动从他身侧的一家大院内探了出来。吴侠耸了耸鼻子,好大的一股血腥味儿 这里是吴侠抬首看了看,是西市街。那日与师傅对坐的客栈就在街角,吴侠想到了师傅那颤颤巍巍的双手,打碎的瓷碗,还有那长着绿豆眼的汉子 那绿豆眼吴侠眯了眯眼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无数人的声音如同隔着晒网层层过滤一般,那汉子当时悄声传予旁人的话再次掉入到吴侠的脑中:“亥时两刻,阿三c阿二望风警戒,其余人随我动手” 亥时三刻先前在蜜香阁遇妖人作法是戌时三刻,而后救游水儿,在去寻乔达的路上从马背跌落,再到方才追神秘人,现在大约也到了亥时时分。 几乎没待思忖,吴侠就决定去查上一看。如今在京城内的一切事情似乎都能和这妖狐案,和钟兕水扯上关系。一切怪事都可能是破案的线索,都可能是为师傅报仇的关键。所以,一切怪事都必须得管上一管,插上一脚。 那一行人,除了独坐的绿豆眼,还有三桌共一十二人,究竟是做什么事情要用得着这么多人手?吴侠边想着边在路边捡了些碎石块,而后单足轻踏,飞身上了跟前的墙头,又借着墙边树枝的力,纵出了三丈五远,刚好落在了那户大院的墙边阴影中。 啊啊——,正巧这一落,惊得一只乌鸦从吴侠身前的树枝上拍着翅膀飞了去。霎时,一颗人头从两丈外的大门旁探了出来,那人朝着吴侠所在的地方瞅了半晌,又将脑袋转了回去。 显然,这便是那警戒望风的暗哨之一,可还有一人在哪儿呢?吴侠不想惊动屋内的人,正面以一对十的胜率本就不高,况且还不知道对方身手如何,贸然行动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自以为是的侠客最后虽能落得个侠义之号,却大多死在了自负之下,这种故事,他小时候听的多了。要知道,天下武功纷繁杂多,用剑绝顶的最后可能被一碗毒酒结果了性命,双刀无敌的也许栽在了埋伏的人海战术中。没人能预料无常的世事,唯一能做的,就是未雨绸缪,多做些准备,最后这句是师傅常挂在嘴边的。 以少对多,最长用且屡试不爽的就是调虎离山。吴侠单手蓦然一甩,一颗石子破空而出,正打在屋檐的一角,而后又弹射旋转,飞出了院墙,滚落在了街上。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息之间,那门前的暗哨赶忙回身查看,另一人则出现在了屋顶。此二人勘察片刻,便相互点了点头,回了原位。 原来在屋顶候着,怪不得瞧不见人影。弄清楚两个暗哨的方位后,吴侠仍没有贸然行动,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立在阴影深处,与黑暗融为一体。他的呼吸很平,气息很稳。别说是隔了几丈远的暗哨,即便是有人从这一旁走过,也发现不了这儿竟还站了个人。 似乎师傅先前教的东西,渐渐开始管用了。吴侠缓缓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自己站在濛濛细雨中练功的场景 “侠儿,你知道为何刺客能杀死比自己功夫高强很多的人吗?”李无休站在茅草屋檐下。 “因为他们会出其不意。” “那你又知道他们为什么能突然出击,一击就成呢。” “因为他们善于隐藏?” “嗯,不错,一点就通。现在你就试试半伏在这屋门旁的草地里,待你师娘回来,若她发现不了你,晚上你就可以吃些你喜欢吃的。” “谢师傅,嘿嘿,我一定努力!” 彼时的自己藏的还很稚嫩,不知道隐藏身上的“人气”,一眼就被师娘发现了。而现在,与这周遭融为一体的自己只需等待就行,等待那个将来的时机。 笃笃——咣咣,“关好门窗,防贼防盗。” 时辰已到,更夫来了,就是现在!吴侠捏了片细叶在手中,瞬时从角落里窜出,朝院中飞奔而去。 嗯? 门旁的哨岗扭头作疑,刚想要张口时,就觉喉中一痒,却已喊不出声了。他赶忙用手去抓,可仍是徒劳。那片细叶已经没入了他的脖颈,切断并卡住了气管。这人只剩了半口气,一阵因窒息而带来的恐惧如潮水般袭来,他很快便抵不住了,扶着门框缓缓坐了下去。 而当门前暗哨垂下脑袋,敲锣的更夫走过门口时,另一个暗哨正抬首望着天,只不过他的下巴颏却搁在了自己的背脊上。而此刻吴侠已经拨开了房顶的两层蒙头瓦,缩进屋内,蹲在房梁上了。 进了屋内,那股子血腥气息立刻变得更加浓重了,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吴侠似老鼠一般,沿着房梁无声滑过,朝内堂缓缓探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献祭,山鬼 院大宅深,家具精雕,看得出,这是户殷实人家。蹲在房梁上的吴侠有些感慨,这并不是自己头一次做梁上君子了。一年前,他便孤身潜入过匪寨,在那大当家的头上撒过尿,还救走了九个被绑上山的良家女子。两年前,他也溜进过那贪官宅邸,将其私拿的赈灾银两一夜卷跑,分给灾民。还有两年半前 “求求你” 这时,一阵断断续续的告饶求命声从内堂传了出来,这声音既轻又模糊,看来是在一间合了门的屋子内。此地血腥味如此浓厚,又有人求饶,想必是在杀人没跑了。好在能循声觅去,否则这么多间房可得费些功夫。吴侠似猫般快步朝声源靠过去,这伙子恶徒定是已经杀了不少了,此刻能多救一个是一个吧。 不到三息功夫,吴侠便到了那间透着红色光亮的房间外。 怎得是红光?即便在屋门之外,吴侠也能嗅到那股子让空气都变粘稠的血腥气,这气息里不光包裹着血肉,似乎还夹杂着些许动物骚臭。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怖的事?纵然手刃过不少恶徒,也见过断臂残尸,可吴侠还从没有未见案发之景,就觉胃中翻涌,恶心想呕。 本想飘然落地的吴侠,瞬时放弃了这个念头,万一自己落下一瞬的影子被屋内的人注意到了,可就前功尽弃了。而且万一他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念头变成了个小人,在他心里打起退堂鼓来。 可一想到冤死师傅的惨状,吴侠便又定下神来。他缓缓提了口气,努力让自己静下来,他必须让自己的人气散去。可当内心有波动的时候要想如此平静,着实不易。 吴侠口中不断默念着师傅曾教他的静心口诀,也就两句十六个字,曰:“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这前半句叫人摒除杂念,后半句使人固魂安魄。师傅还说那三魂名曰胎光c爽灵c幽精,若是睡前叩齿并唤三魂三次,即可神气常坚,精华不散,疾病不侵,鬼神畏惧;若是心有杂念使重复地念叨亦可驱除乱想。习武之人若想心技一体,就须心无旁骛,这本就是相辅相成的。 默念十遍后,吴侠方觉心跳渐缓了下来。他慢慢调转身子,用脚尖做钩,使自己似蝙蝠般倒挂在梁上。他的脑袋贴着窗棂上角,用手指轻轻一点,戳破窓纸,向内窥察起来。 不看不要紧,没见过地狱的人只能幻想那些恐怖的场景,可再想都不如见过真正的炼狱。而要说这间房内就是人间炼狱,恐怕无人会反驳。有十具尸体首向内c手牵手c脚挨脚围成了个圆形,他们中男人隔着女人,老人隔着少年,十人均被开膛破肚。 他们的腹腔内几乎是空的,因为这些人的肠子都被拉出,相互系起打结。他们的脏器也都被取出搁在正中,像小山似地堆起。就是这喷满屋子的血渍,在油灯摇曳火光下反衬下,印得窓纸上暗红一片。一个满身浴血的女子就跪在这肉山之上,嘴中嘟嘟囔囔c反反复复地重复着一句的话。她不是在说求求你放过我,而是在求求你说杀了我 这那少女身后,跪着一群着黑色劲装c戴着鬼脸面具的人。为首的人正摇头晃脑,双手凭空乱抓乱挥,口中还念念有词,与其说在作法,更像是某种邪教的献祭。 又是妖人!怎这妖狐案一出,能引出这么多奇诡妖客,吴侠心中虽仍是骇然不已,却也不再恐惧,他登时想到先前溜走的李子龙,这会是同一个人吗? 吴侠正想着,却见那妖人忽然怔住了,他一把扯下面具,露出了那双带着邪气的绿豆眼,是他!这人正是那日在客栈内的男子!可这绿豆眼会是李子龙吗? 那绿豆眼缓缓从怀中摸出一快灰蒙蒙的物件,有一掌半长,半掌宽。像是把短刀却又更像块薄薄的石头。只见他将此物举高高过头顶,慢慢走到了女子身后,口中再次念叨起来。 看来他要对这最后的幸存者下手了,吴侠摸出石子,紧紧捏在手上,他要在千钧一发之际为这女子击出希望,再给那妖人身后的每一个人一击绝望。吴侠准备好了,他已经将气运至手腕c指尖,就等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命令了。 而就在此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绿豆眼的脑袋竟像是注了水似的,开始慢慢胀大。跟着,他的四肢也发出阵阵咯哒咯哒的古怪声响,一撮撮一掌长的黑色毛发从他的衣服角里一团团窜出来。顷刻间,他的身子竟生生拔高了一个脑袋,粗大的臂膀将衣袖撑地紧紧巴巴。绿豆眼紧紧地盯着女子的后脑,他拉长的毛脸上呲着的獠牙足有三寸,一丝丝黑色的液体正不断从其宽大的下巴中滴淌而下。 这一刻,吴侠终于知道那股子骚臭来自哪里了,就是这只披着人皮的大山魈。本以为这东西只存在于人们口口相传的在深山老林里,没想到还能见到活生生的“山鬼”。据说这东西力大无穷,能手撕虎豹,喜怒无常,可这类山精鬼怪又怎么会跑到人世闹市来作怪呢? 正想着,那山魈已经长开足有开瓢西瓜大小的巨嘴,朝着女子的后脑勺靠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吴侠甩手就照着那巨魈的眼睛猛掷出两颗石子,而后又瞬时将身上所有的碎石块朝着其身后的一众人等悉数打出。 如同闷着被子放炮仗般,就听一阵破窗断骨的噼啪闷响,那一群跪倒的人要么捂着膝盖,或是盖着眼睛,一个个在地上痛的打起滚来。那巨魈也被这一击扰的不轻,它被砸中的右眼汩汩直冒黑血,正发狂地乱吼乱叫着。 趁乱,吴侠又扯下十来条窗棂木刺,卯足力气朝着女子身后尽数射去。一时间,有如剑雨飞至,直打得那山魈抬不起头来,其身后的喽啰更是有两人被当场钉死在地上。 随后,吴侠甩手打翻了屋内的燃着的油灯,油伴着火,火带着油,霎时窜上了案台,点燃了数本书c几只笔。自古鬼怕火,山魈这种怪物也不例外,那巨魈对着火焰边吼边退,显然是畏惧的。 就是现在了,身子一转,吴侠便如一根针似的稳稳钉在地上,落地的一瞬,他又再次朝那山怪连掷了两条木棂c三截碎块还有五片窓纸。那木棂长过两掌,打的是巨魈下盘膝盖;木条碎块较厚,击的是巨魈稍软腹间;窓纸色白,飞旋而出,没啥威力,却起的是掩目震慑的作用。 那巨魈被这一顿打得连连退后,此时火势也瞬间大了起来。吴侠飞起一步跨入房间,背起肉堆上已经吓傻的女子转身就跑。赤手空拳对山精野怪,量谁都不敢托大。既然人已经救到,还是跑为上策,要为报仇留下火种,就先得保命。这打不过就跑就怂,没什么丢人的,因为你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不论你要做什么,都得先活着,这是师母从前总爱和自己说的。 咣当,这是桌子被掀翻的声音;啪啦,这是圈儿椅被踩碎的响动。不用回头,吴侠也明白,方才自己这一通乱打,根本没有给那巨魈造成什么太大伤害。因为那东西已经追了上来! 开始拉开的数丈距离,正在被飞速拉近,吴侠甚至已经能感觉到身后的阵阵阴风了。这样不行,他猛地一甩,将本背着的女子接到了怀中,这样一来,万一那巨魈抓来,也只能抓伤自己了。吴侠眉关紧皱c双足飞踏,每一次跨步飞跃都要比之前更远更长。若不是方才进入宅院前与那神秘人的一通追逐,轻功顿长,他恐怕坚持不到现在。 可即便如此,抱着一个人奔行的速度总是慢了许多的。很快,在吴侠将将翻出院墙的一瞬,那巨魈却先一步跨到了街面上,张开五爪朝正欲落地的吴侠二人横扫而来。 生死一线间,往往能激发出人的最大潜能。吴侠双瞳骤缩,他眼中巨魈的那猛烈一击似乎放缓了,他竟有时间将怀中女子倏忽上抱,接下来的弓腰c收腿c贴腹也是一气呵成。而后在巨魈一爪未中的停滞一瞬,吴侠猛地朝其肩头蹬踏而去,借着这股反震之力,又顺势飞身上了墙,拔开步子狂奔起来。 吼!那巨魈没料到这到嘴边的美味竟还有本事飞走,不禁狂躁发癫。它一把扯住墙头翻身上去,将瓦片墙皮扯拉了一地,狂吼着朝吴侠追去。 快了快了,吴侠扫了眼院宅内冒起的黑烟,将脚下速度提到了极致。他此刻正围着这大宅院飞速奔行着。他知道,这怪物越是发狂,声音越是叫大,越是能引得这黑夜里起骚动,就越是好。这院内燃烧飘散的烟气也该很快能引得巡城官兵的注意,只要再坚持一下,坚持到救火的c勘察的官兵到了,就是胜利。 事实的确如此,可吴侠却高估了自己的速度,低估了对手的本事。那巨魈就如他的影子般随形而至,转眼间便又窜到了他的身后。它的右眼被血糊着,左眼却紧盯着吴侠,若是眼神可以吃人,它早就将这坏了它好事的人嚼碎咬烂了。不过,现在它的嘴巴也可以如此! 巨魈猛吼一声,后足一腾,前爪张开,便似饿虎抢食般朝吴侠后背扑去,它要将面前这人的背脊撕烂,活抽出他的椎条当鞭子耍! 腥风至耳,这是避无可避的一扑,吴侠知道他躲不过去了。他却笑了,对着怀中满脸是血c双眼空洞的女子笑了。他们素未平生,却在生命最后一刻紧紧相连,这就是命吗?可这是我的命,不是她的! 跑!吴侠大声地对着女子喊了句。可他又觉得这句话没有喊出声音,因为他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在将女子推出去的两个臂膀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夜调神机营,柳宗元野史 总有人说,在死亡临近前,会有无数回忆涌来,能见到爱人c父母c子女那些最挂念的人。可实际上,在那一刻,吴侠的脑子却是空的。他的眼中的最后画面竟是一个被他推出去的c仅有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子,他没有愧疚c后悔,也没有胆怯c恐惧。 似乎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领悟到了那无念无想的境界,死亡又有什么可惧的呢? 可真正无念无想的人,又怎会去思考死亡本身呢?阎王还没有在生死簿的名录上画叉,时辰未到的人又怎会有鬼来勾魂呢? 啪c啪c啪,似放烟花般,一阵密集无比爆弹声骤然响起,点点骤然亮起的火点在夜里显得格外闪眼。 那是! 吴侠的余光将将瞄向引来变故的方向,巨魈的怒爪也已袭至!只是,那股睥睨的劲风少了大半的力道,准头也歪了不少,那巨大的爪子堪堪从吴侠的腰眼旁划过。 在吴侠惊异的眼神中,巨魈哀嚎了一声,它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胸口c腰侧以及腿边的数个血洞,那再也无力抬起的前后爪亦支撑不住它庞大的身躯。晃荡了两下后,它便从墙上滑了下去,重重地摔在了街面上。 哗啦啦,顷刻间,一大队手持火把官兵就将巨魈围了起来。他们的衣着很像东厂的番役,也是尖帽短靴,不同的是这些人胸前都披着部分环锁铠,身上除了装备长刀短匕之外,每人都背着一把火铳,方才刚放完枪,不少枪口都还冒着青烟。 铛! 一把钢刀狠狠地拍在了巨魈的脑袋上,拿刀的人看了眼一动不动的巨魈,又抬首对尚在墙头的吴侠说道:“吴老弟,你还真是个奇人呐,什么事儿都能让你给碰到!” “乔,乔大哥!” 吴侠心中一惊,这来者怎会是乔达。还有,那些冒着烟的火器就是火铳吗,从来只闻其名,倒是头一回瞧见实物。这东西好大的威力,连破浪指都击不穿的巨魈厚皮,竟能被这东西开出个血洞来。 二人此刻相见,心照不宣地,都知道什么该问c什么不该说。只是相互颔首,在例行公事般地对吴侠稍了几句话后,乔达便放他走了。 “乔大人,方才那人便是那个吴大人?” 官兵群里让出条道,一个矮小的男子从中缓步踱了出来,他走到巨魈身旁,用尖靴头拧着它的脸皮,淡淡问道。 “正是,还未谢过郑公公,夜调神机营,这等大事” “好说,为了那姓吴的,别说带上这点儿火铳,就算扛上连珠大炮,又有何妨?想不到自打七都之乱后,竟还能见到山魈入市。哼,看来这年头呐,连京城都不太平咯。” 男子边说边拉开了巨魈的嘴巴,两指一捏一扯,便取了颗獠牙在手,道:“乔大人,你就别愣在这儿了,这里的清理工作就交给我吧。” 将獠牙放入内袋后,男子朝仍立在原地的乔达瞪了一眼,后者赶忙抱拳称谢,转身上马离开了。 “大人,那个女人怎么办?” 见乔达已经走远,一个官兵才上前询问道。 郑公公朝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子乜斜一眼,歪嘴一笑,道:“还用说吗,速速给我带回府上,我要亲自审问!” 此刻已到三更天,吴侠这一把火虽没烧起来就被扑灭了,可他的名字却已如燎原之火,在当朝上下传开了,没人不知道有位查不到底的吴大人,不光在东厂c锦衣卫左右逢源,连内卫京师c外备征战的御卫神机营,他都遣调的动。神机营的提督郑元c郑公公更赞他是难遇的人材,前途无量。 只是这些,吴侠本人并不知道,他一路快马赶到了醉仙楼。乔达早在房间内备了酒水,还有不少小食点心。许久未餐的吴侠一见这许多精美之菜,空空的胃里登时咕咕直叫。 正狼吞虎咽间,就听寂静的街面上传来一声拉缰马嘶,定是乔达回来了。 “吴老弟,菜还合胃口吗?” 果然,哒哒数声踩阶踏步声后,乔达推门而入,哈哈笑着。 “多谢,多谢。” 光看他嘴角尚未擦去的残屑就知道,这人饿极了。 “你我兄弟间就不必如此了吧。” 乔达大咧咧地朝吴侠对面一坐,将腰间跨刀随手仍在了一旁,道:“吴老弟,这么晚我还遣你来这儿,可着实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东西。” 万万没料想乔达竟没有问巨魈的事情,转而说了别的,吴侠只得点头称好。 “嘿嘿,吴老弟是不是在想我怎么不问今夜山精魈怪之事?” “啊,没没没” 一瞬就被看穿心思的吴侠仍是演技拙劣,其实好在乔达也不在乎,他哈哈一笑跟着说道:“比起这件事儿,今夜的事情可真就真是不值一提了。”乔达倒了杯酒,朝吴侠瞟了眼。 “乔大哥指的是” “说实话,连我第一次看到这些东西,也吓了一跳,吴老弟,你看”乔达从身上拿出一叠书稿摘页,丢到吴侠面前,道:“喏,瞧瞧吧。” “这是?” 这叠摘页被麻绳紧扎,扉页上写着三个字——柳宗元,原来是先前在铁拳派时乔达差人去找的东西。吴侠看了看乔达古怪的面色,缓缓拆开了麻绳,那内容的第一句话便是,此卷内容由方志c野史c口述异闻编册,内容奇诡,不似真实。 “这!” 吴侠瞅见了第一句后,乔达的表情更奇怪了,他索性扭头看向窗外,不再看吴侠和他手中的卷册。 吴侠也没在意乔达时不时瞄过来的余光,自顾自地看了下去 那卷册伊始是对柳宗元本人以及创作江雪时的梗概介绍,柳宗元,字子厚,唐代河东人《江雪》是其于永州创作的一首五言绝句只是稀松平常的话而已,吴侠继续翻看下去。 第二页是前段是大一片空白,只有末尾处才有一行用极其潦草字迹写下的一句话。看了半晌,吴侠也没弄明白这儿写的是什么意思。 “乔大哥,这里的一行字,是什么意思?” “呃,我也不是很清楚,找了几个先生看过,他们也只能看懂其中几个字而已,连不成一句话来。” “这样啊”又仔细看了几遍,实在无果后,吴侠只得翻开了第三页,那是一段前无介绍后无结果的奇怪对话 “这么说,我们倒是像的很。” “只不过你还没有放下,你也放不下。” “是啊,世间怎会有人如你一般超然。若都和你一样,谁还会在乎这天下,哪里还会有那些结党营私c明争暗斗呢” “此言差矣,人之所以为人,本就是因为有喜c怒c忧c思c悲c恐c惊这七情,和眼c耳c鼻c舌c身c意这六欲。但凡了脱一切,也就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这么说,你也不算是人了?” “我从没有说自己能跳出这的圈子,这一切只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我倒不信,若是连你一般都无法做到放下,谁还可以。” “你所信的佛与法,那些寺里庙内的大和尚,参透经奥的学者,都可以。” “不,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见过所有人中,最不像人的人” 此段对话到这儿便戛然而止,这似乎是柳宗元与某人的对话,可他们究竟是在何种场合地点,又是何人记录下这段话的呢?至此,吴侠更是一头雾水,他接着翻页。 第四页是一幅山水画,简单的几笔勾勒,描绘出了一副浩渺的图景。在云遮雾绕间,有数不尽的山峰耸立,那白色云朵中似乎还有一片片黑色的鸟群,但也可能只是几朵雨云罢了。瞅了半天依旧看不出任何玄妙的吴侠,只得继续看下去。 那第五页,终于记了一个故事,一个无比荒谬的故事。 说的是在柳宗元在永州做司马的第二年,也就是永贞革新失败后的第二年。一场大雨将一座无名山头的一处山体冲开了,露出了长约十丈,深不见底的坑洞。又说,有户富人家的少爷失手杀了人,将那人的尸首丢到了坑内毁尸灭迹。也有人说,那儿藏有一条巨蟒,每逢暴雨便出来害人。还有说,那儿是一帮盗匪的聚集点,这处天堑易守难攻,官兵剿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所以那帮盗匪更加猖獗了,他们甚至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人钱财与家眷妻女 这无人想管的麻烦事儿,就正好由纵情山水的司马柳宗元去了。他一路游山玩水,到了那座山脚下,找了间农户人家歇息。打听才知,这山原先叫紫龙山,因为山里有处深潭,据说曾有条通体长满紫鳞的蛟龙盘踞于内,才得其名。后来,那条蛟得了造化修成真龙之身离开后,这山上便开始闹起蛇患。那些蛇猛毒无比,吃人食畜,有不少人葬身了蛇口,为了让他人警记,因而改了名字,唤做蛇山。 那些传言虽然虚虚实实,可毕竟有几分真实在其中。比如食人之蛇和失踪的人,这事情总透着股诡异。于是,柳宗元不顾农户劝阻,毅然拿着背囊只身前往。他一路斩枝踩草,穿过千难万阻到了那处山坳深坑处。他丢了数块碎石下去,直落了半晌才能隐约听到扑咚的落水声,看来这坑确实颇为幽深,也不知道是处中空的山体还是隐藏的地下水系。 思忖再三后,柳宗元决定顺着周围的山路向下探查。也就在这勘察途中,他见到了平生最不可思议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荒冢连洞,蛟龙蜕 山路崎岖,柳宗元拄着一根粗木枝作拐杖,走走停停,歇歇看看。而这篇文章并不似他曾写过的《永州八记》一般,记录着游玩的时间与山体具体位置。吴侠儿时在师傅家中也曾读过柳宗元游西山c钴鉧潭c西小丘c小石潭c袁家渴c石渠c石涧c芝山这八篇游记,可这篇却与那些有着大大的不同。 他说这儿的山树不似其他地方,第一眼看上去只是百怪千奇的枝杈,可细细看去,每一棵树却都像极了人,它们或作嘶吼状,或是祈求状;有双臂捂面的,有振臂高呼的,还有仰面长啸的每一棵树都像是篇凄惨的故事,一个被禁锢的魂灵。饶是青天白日里,也不禁觉得山间不时吹过阴风阵阵,刺得人背脊发寒。而且愈往山谷处走,那些树却愈加高大,这简直不符合常理。 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开始,那似有似无的山路也消失了,柳宗元此刻只能凭着感觉朝着大概的方向摸索前行。 大约又走了半个时辰,四周不觉开始飘起淡淡的薄雾,那些雾气比薄纱还透,浮在枝头间c草丛上,到处是一片朦朦胧胧。它遮蔽了那些诡异树木的本来面貌,让人觉得这儿就似仙境一般。 可若是真的仙家之地,即便没有霓裳飘舞的仙女歌唱,也总该热闹些的,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死气沉沉。早些时候,还能听到鸟儿啼鸣,山泉暗涌,可这儿却静地可怕。只有这薄雾的无声轻抚,和自己脚踩草折泥土软的响动,柳宗元觉得胸腔里闷的慌,可他仍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 终于,破了一个时辰的荆棘之路后,柳宗元到了谷底。这儿没有预想中的毒瘴存在,连那股薄雾都更加淡透了,四周的树木也变得正常起来了,不似方才那般诡异。于是,他大胆地在这谷中四处勘察起来,希望能找到那处深坑的下端所在,破了那些谣言的秘密。 可不看则好,一看过去,这谷底竟有数十个黑黢黢的山洞。这些洞口大的高过两丈,小的还不够一人通行。它们有的十来个鳞次栉比地排列着,有些隔着七八丈还找不到下一个。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个洞口内都不时有阵阵冷风呜咽,人若是站在跟前,会不禁冻得哆嗦起来。 柳宗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贸然进洞勘察,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但他却也从未听说有什么大型猛兽的洞穴是如此构造,那些豺狼虎豹熊,定然不会在一处居住。而且这些大小不一的洞穴既然均有风吹出,想必也是相互连接的。那么这些洞穴的奥秘之处,定然也就在所有连接的终点,而那个地方也多半就是那凹陷处的下端末点。 一念至此,柳宗元觉得既是没有猛兽占穴,而此处又没有人烟,不似传言中有盗匪的样子,不如就进洞瞧就究竟。他拿出背囊里的火折子,选了个大些的洞口,一步一个脚印地朝洞内探去。 洞穴越往里走,越是湿潮,洞壁四处皆是湿漉漉的一片,有些岩缝凸起的地方甚至还有些粘腻。 “这些是?” 柳宗元捏起一块粘搭搭的乳白色液体,登时想到了传言里闹蛇患的故事。这些东西难道是那些蛇蟒身上的皮蜕?可蛇蜕必是干条条的一块死皮,怎会留下这些黏糊糊的东西?再说这四周一点儿蛇蜕都还没有瞧见过。 带着疑虑,柳宗元继续向洞穴深处探去。走了莫约一盏茶功夫,那洞穴的四壁陡然开阔起来,举着火折子竟都看不到壁顶的所在,粗略看来也得至少有五丈开外的高度。看来,先前自己推算的没错,的确越是往中心靠,越是接近凹陷深处。 可光顾着举着光亮看头顶,却忽略了脚下。柳宗元忽然被一块软绵绵的东西绊了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他定了身形,赶忙举火回看,却见了个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一条足有数十丈长c两三丈宽的蛇蜕,这东西蜿蜒盘踞在洞壁一角。可能由于时间过于久远,有些部分已经与山壁融为一体,变得既坚硬又卡脆,而耷在地面上的一段,仍保持着些许韧性与弹力,方才绊着他的就是这一块。 这么说,那紫蛟成龙的故事是真的?柳宗元本就不信那些怪力乱神,可眼见为实,手触为真的事实似海浪一般,一波一波地冲击着他固执的先念。 好不容易定下心神,柳宗元决定继续前行。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他始终还是不信世间能有那些传说中的东西存在。 过了这巨蛇蜕后,不知不觉地,四周的温度也渐渐高了起来。随后不知从何时开始,前方的洞壁上竟开始有点点光亮了。那些光点开始只是存在于洞顶,可越往深走,那些光点竟似萤火虫群般,满布整个洞穴石壁上。柳宗元索性熄了火折子,仔细观察起那些光点来。 那光点似冷翠烛一般,似白又青,似绿非绿,只定在一点石壁凸起或凹陷处,晃也不晃地,像夜明珠一般。可用手一触,那光点就消失不见了,甚是奇特。 难不成这是鬼火?柳宗元有些诧异,那东西多半存在于野外荒郊,坟堆墓地,还没听说过谁在山内洞穴中见过此物。不过,除了自己谁又会有这闲工夫跑到这儿来呢? 自嘲般地笑了笑后,柳宗元站起身子,准备继续向内靠近。可他将将踏出一步,就顿感不妥。方才一直在走路,并未发觉有异,可一停下再出脚,就能感觉到,不知从何时开始,脚下那坚硬的石地,竟变成了泥土地。细细一嗅,还透着阵阵烂腐的气息。 莫不是! 一惊之下,柳宗元赶忙四下查看起来。果然,这洞竟密密麻麻地凸起着无数小土包。它们彼此紧挨,早已与洞穴早已融为一体。而且这土包不光存在于柳宗元脚下,连侧面的岩壁中,甚至壁顶上都是星罗棋布,多到数不过来。 想不到,这蛇山谷底的洞穴中,竟还藏有这样恐怖的秘密!柳宗元从背囊中拿出一柄短剑,这是他的防身之物,此时也可作为翻土之用。 下破开一块土包后,里面的东西便显露出来。毫无疑问地,那是一具早已化作枯骨的人体尸骸。它就那么平躺在那儿,没有表情,没有苦痛,毕竟它只是一具骷髅。 强压下就要跳出胸口的心,柳宗元又挖开了另一块土包,没意外的,又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白骨他几乎就要吓得坐到地上了,这洞竟是一处荒冢堆! 是盗匪?不,他们绝不会如此讲究!是巨蛇?不,蛇只会食人,连尸体都消化了又怎会有这白骨!是某种祭祀?不,这一眼看去不知多少的土包内,不知埋了多少人,在永州的地方志还还从未见过有如此规模的人口失踪事件!难不成,这些死人是前朝就存在于此的? 就在柳宗元百思不得解时,一阵细碎的响动从洞穴更深处顺着风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那声音就像是铁剑钢刀在磨刀石上刮擦,即便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也是刺耳尖锐。 这里,除了我,竟还有活物?! 柳宗元握着短剑的手竟开始不觉颤抖,他急急按下心中的不安,边颤抖着边向洞穴深处挪去。 每一步都是内心的斗争与煎熬,柳宗元甚觉得这时心中的不安比官场上的争斗不止更痛苦,因为宦海沉浮尚能见到想到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贬至这永州做个司马,可这洞穴深处等着他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 人在恐惧面前,总会被激发各种念头,越是害怕的东西就越会被想起。柳宗元亦是如此,他只觉得眼神恍惚,嘴唇发干,喉咙很痒,可已经变得僵硬的腿脚却没有停下前进的步伐。即使找到那个终点与答案会要了他的命,他也必须去。因为若是不去,他这剩下的一生,都会被这股莫名的恐惧笼罩,寝食难安,心火难平,直至死亡。 我倒要见识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怪!柳宗元一直给自己打着气,不知不觉,他这股念头竟支撑着他走出了那洞穴,到了一大块山体凹洞内。一抹光亮从洞顶透下,这儿便是那群洞汇集之地! 这凹洞正中是一面如镜的潭水,黑绿色一片,看不清其中有什么。而柳宗元左手边洞穴口的沙土上,有一条一丈宽c半丈深的凹陷。他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看来是压出这凹陷的东西将土推了开,露出了下面的岩石,而方才那刺耳的声响,多半就是那东西与岩石摩擦而出的。 这出凹陷顺着洞口一路没入潭水中,瞧这样子不用猜也知道,必然是一条巨蟒大蛇无疑这世间,当真有这么大的蛇吗?方才洞穴中那蛇蜕比这处凹陷更大,也就是说真的有蛟龙存在吗? 柳宗元呆立原地,他怔怔地望着那潭水,努力耸动的喉咙里却没有咽下一丝涎水。也就在这时,那如镜般的潭水中竟泛起了圈圈涟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他 那一圈圈涟漪相互激荡成水花,水花又层层摆荡开去,使潭水变得更乱更浊。柳宗元知道,有东西要从这水潭中出来了,他想回身逃走藏匿,可两条腿却似被铆钉镶在地上一般,挪也不能挪一步。 那水花越滚越激烈,才不到两息的功夫,潭水便似沸腾了般,咕嘟咕嘟地冒泡不止。随后就听哗啦一声巨响,一朵巨大的水浪花从潭中爆裂开来,一条人影似一道白光破浪而出,一瞬便落到了潭边。 那人背对着柳宗元,赤着上身,下身则用一卷灰布裹着,左手握着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长刃,右手攥着一把黑黢黢c软嗒嗒似面条一般的东西。像是没注意到柳宗元存在般地,那人脚尖一旋便原地消失不见了。 此刻那潭水仍似烧开油锅般剧烈地翻滚着,方才的发生的一切实在太快太突然,柳宗元还没反应过来,面前之人就已然不见踪影。柳宗元使劲儿揉了揉眼睛,他甚至怀疑那人根本就没有出现过,只是自己臆想出来的罢了。只是,那人将才落地的痕迹还在,光是他的背影就已经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他确实存在过。 正胡思乱想着,那潭水上冒出的气泡竟渐渐融合了起来,鼓成了个巨大的水泡。而后那水泡缓缓胀大,到了莫约两丈高的样子才啪哒一声炸裂开来,露出了藏在气泡中的东西。 那是! 一条巨蟒,或者说是一条怪蛇的巨大头颅!它被人从其脖颈处齐刷刷地一刀斩断,它微张的嘴中长着倒钩似地利齿,每一颗都足有一掌半长。它的眼瞳是金黄色的,足有面盆那么大。它的鼻孔是翻起的,边上长满了长短不一的黑须最怪的是它的两眼之上长着两股凸起,似鼓包却过于巨大,说是角却也未成形。所以,实在说不上这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很明显,不论它是什么,都已经死透了。柳宗元踌躇酝酿了半晌,终于鼓足勇气靠了近去,事到如今了,若不瞧个究竟心里也不踏实。 那怪物的头颅就这么半漂半浮在水面上,柳宗元则站在水潭边细细地瞧着。此刻,那洞顶上凹陷处似一面开了的小天窗一般,一缕光正扫在这怪首之上。柳宗元这才注意到,这东西的脸上竟还长着一片片手掌大小的黑青色鳞片,在光照之下泛着乌光。 铛! 为了证实是否方才那阵细碎摩擦声来自这些鳞,就得证明它们是否坚硬,柳宗元遂拿了块小石头丢了上去。果然,石子砸在上面传来击铁似地脆响,想来那鳞片定是坚硬无比,可 可惊就惊在,这怪物的脖颈处亦是厚鳞附体遮身,却被连鳞带肉,整齐地切断了,还是在水下!若是,斩怪之人就是方才那瞬间消失无形之人,他的手中的那把利刃究竟要多利!他的臂力到底要多大!他的功夫究竟要多高! 正此时,那顶上凹陷处传来一阵响动,一抹扬沙飞尘顺着洞口飘散而下,于阳光之下点点耀耀,宛若星河。柳宗元本是朝着那纷纷而落的沙尘看去,可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前竟浮现出了一句话来:“此怪为恶于此,吾已尽天道灭之,可保此地百年太平,不闹蛇患。” 这! 看到这里,吴侠脑中骤然一顿,这不是和自己为游姑娘逼虺卵时一样吗,突然于眼前出现的话。早在百年之前就有人与自己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经历!吴侠只觉得心跳猛地加快了,他赶忙继续看了下去 这段话亦是瞬间消失无形,过了好半天柳宗元才缓过神来,他四处细看了半晌,却不知方才那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连我都不知道,他当然也不会知道,吴侠心道。那一定是一门极其高深玄妙的幻术,会是《魑魅离人术》吗,难道柳宗元遇到的神秘人就是这门幻术的创立者? 他又想到在暗巷里坠马后的梦,梦里师母也曾问师傅,紫龙潭里是不是真的有蛟,难道师傅也来过这儿?那些传说竟都是真的?带着疑虑,吴侠正欲接着翻读这篇故事,却发现一翻页,又中道而止了。后一页竟还是一大页空白,只在白页的左下角有一颗指尖大小的淡色红点。 一惊一下,吴侠又连翻了几页,竟均是如此,仅在最后一页上的右侧盖有一印两字。印是方印,上面刻着一个小篆字体的蔡字,字是草书,只看得出后一个是羽字一字。 “蔡什么羽?”吴侠探寻地看向乔达,后者道:“看来吴老弟看完了,觉得这篇志怪文章写的如何?” 吴侠当然不会说自己和柳宗元有过相似的经历,他沉思着说道:“看来这唐朝诗人的确有些非同一般的经历,可我还是不明白,为何钟兕水要那首《江雪》。” “我也知道。” 乔达捏起一块薄饼,却不吃,只将它搓成了碎屑。 吴侠知道,乔达仍有下文,于是他不急着问,只是默默等着,这是师傅曾经教他的,沉默是金的道理。 果然,没一会儿乔达就忍不住了,道:“其实,吴老弟,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我必须得压一点儿筹码在手上,否则” “乔大哥尽管直说无妨。” “我就喜欢吴老弟的爽快劲儿,你只当我的面拿你师傅立一个誓,今后若是这案子水落石出,必须将所有上方辞赏尽数予我,可否?” 像吴侠这样的人,有着一颗死仕一般的心,乔达知道,只要他们立下重誓,定是不会反悔的。 “好,我发誓,若是案门查清,我定然不要一分功名利禄,否则否则我师傅则不能轮回转世,我必遭横死!” 吴侠的话很重,这分量已经足够与乔达手中的筹码相比重了。 “吴老弟海涵,哥哥也是不得已。” 乔达说罢,又从怀中拿出两页纸来,递到了吴侠手中,道:“这是那卷抄页的最后两片,说的就是这《江雪》的事儿,你看看罢。” 吴侠摊开纸页,一副萧瑟的图景登时跃然纸上 那正是江雪一诗中描绘的场景,浩渺烟波云流转,重峦千山鸟不停。柳宗元于冰封的古道上缓步而上,他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还要走过久。这一切就像他参加永贞革新一般,风风火火的忙碌与追求后,到头来却连竹篮打水都不如。因为他连手中的竹篮都没握稳,一同掉入了水中,最后连一个泡儿都没冒。可若说这一切是一场空,他又怎会站在那河水前呢,毕竟他走过到河水前的这一段路啊。这道理,也是那日遇到那人之后才恍然悟出的。 而今日,正是他与那人约定的日子。 终于,柳宗元爬到了半山凉亭,这儿四面开阔,却一点儿风也没有。亭中站了个人,却不是那个人。 “你来了,柳大人。” 亭中人回首,竟是个动人的女子。她着了身素色长裙,即使没有一丝装扮,却也难以让人挪开眼睛。 “我他” 柳宗元一时语塞。 “门主从此不见客,他吩咐我,把这个交给你。” 女子信步而来,将一卷淡黄色的布卷交予柳宗元。 门主,原来他是个门主吗看来,柳宗元先前一直不知道那男子的身份。 “这是?” 柳宗元手中的布匹轻如鸿羽,好似没有重量一般,他实在好奇的很。 “你打开看看便是。” 于是,在女子的注视下,柳宗元打开了那卷奇异的布卷。这卷布宽约两尺,长约六尺有余,整卷布只在左下方写了一句话,一朵寒梅三枝干,一枝一人一奇功。 “美酒配佳人,良句送挚友。这是梅花图,门主望将此物赠与柳大人后,你能翻过这一页。”唰地一声,女子将画卷合起,道:“就像合起这一卷布一样。” “那敢问,你们门主现在何处?” 柳宗元望着女子,可却觉得眼中的人更像是这银装素裹里的一片雪。因为比起人,她更像是一棵树,或者一朵寒梅。 女子转身,缓步走到亭边,朝着几近冰封的长河中指去。柳宗元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那河中有一梭孤舟,就像是片被冰粘着的叶子 柳宗元怅然,他再一转首,那女子也不见了,寂寥的天地中,只剩他与那一抹孤舟 到此,故事完结。吴侠放下纸页,缓缓吐了口气,道:“原来,还有这么短故事。看来这无名之人,就是千山派的门主无疑了。而钟兕水也必然知道这故事,他认为梅花图的秘密一定被埋在了《江雪》中,所以” “没错,现在一切的事情的关键点都是这钟兕水,他多半是京城内妖狐夜出的始作俑者,那李子龙和山魈也多半都是他招来的,目的无非是混淆视听,让我们抓不到他真正的想法。” “可是现在,他已经拿到了江雪的真迹,他还要干什么?”吴侠问。 “哼,我已经说过了。”乔达反问吴侠:“吴老弟,你说这梅花图中有九十九门功法,这钟兕水仅得了一门就已经把京城闹得地覆天翻,他要是得了其余九十八门,岂不是天下独步,无人能敌了?” “是” “可若是仅仅做到绝顶,想要无人可败,他取了这江雪真迹之后,就该绝迹半载数年,去参透功法了。可这钟兕水却变本加厉地在京城内搅浑,为什么?” “扰人心,造混乱是想” “想把锦衣卫c东厂耍地团团转,让皇帝身边无人可用,他就可以!”乔达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弑君谋反!”吴侠终于绕过了这弯子。 乔达啪地一下拍在桌面上,他狠狠地指了指吴侠。心道,让这小子转过脑子可真不容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重返魏府 可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就只有守株待兔了吗?吴侠盯着乔达,他眼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吴老弟,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事情?” “什么?”显然,吴侠不明白乔达说的意思。 “你的轻功,能算得一流之列吗?” “我只能算尚可吧。”之前吴侠定然认为是一流,可遇到那吹笛人后就只堪堪算能使的来轻功了,那差距可不止一点半点。 “我听说你在魏府中栽进了池塘里,对吧。” “是”被乔达直接问起,吴侠多少有些害臊。 “那窗沿到池水的距离又大约有多少?” “不到三尺” “也就是说你从窗台纵身出去,脚尖沾水后根本来不及提气运功,就已经入水了对吧。” “是” “这是因为你从未到过魏府,一心忙着追认又不清楚那窗后就是池水,且距离如此之近。这就和身手矫健的高手碰上暗器机关一样,事发突然难免慌张遇挫。所以同理,吴老弟,你觉得那同样是第一回去魏府又忙着脱逃的钟兕水,有几成几率不落水呢?” 乔达的一番话,让吴侠瞠目结舌,他从来都只想着钟兕水的功夫要高上他几个境界,还从未想到还会有这样的情况,照这么推算,那魏府之人,那魏千驷定是脱不了干系! “现在是四更天,不如我们此刻去魏府探一探,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乔达拿出几个火折子和两套袖箭,看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说罢,吴侠已然起身,二人一拍即合,换了身夜行衣后,一前一后地从醉仙楼中飞掠而出,踩梁踏瓦,朝着魏府奔去。 一路上二人并未停歇,可乔达却明显觉得有些跟不上吴侠的步伐,他暗道一声人不可貌相。这小子先前定是故意隐藏实力,因为谁都知道功力精进绝非短时能行,吴侠现在的奔行速度几乎比之前在树林之时翻了一番!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已经从魏府的高墙外遁入府内,几下蜻蜓点水掠过湖心亭,靠着吴侠的记忆潜入了正堂之内。 “乔大哥,现在该怎么办?”二人此刻蹲于正梁之上,吴侠显然有些抓瞎。 “当然是去找魏千驷。” “怎么找?” 乔达朝吴侠乜斜一眼,瞧他不像说谎装傻,不禁心中骇然。这小子能隐藏功夫的深浅,这说话时脸上竟也没有一丝破绽,他到底是真愣还是装傻? “抓个人来问问便是!” 一语未毕,正巧有一丫鬟进了堂内,似乎要找什么物件,正四处扭着身子翻找着。 乔达朝吴侠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瞧着外头的情况,自己则翻身下梁,伸手朝那丫鬟捂去。 哪料那丫鬟竟似身后有眼似的,还没待乔达靠近,右腿就倏然后抬,力沉势猛,若不是乔达反应迅捷,难免被踢个蛋碎。 丫鬟一击不成,身子一旋,作势就要向外逃窜。谁知吴侠又忽然跃下,抬手就朝着其左腋处点去。那丫鬟一惊之间,已来不及后撤,竟以退为进,瞬时侧掌一横,堪堪扛下了吴侠那迅捷无比的一指。 由于怕伤人害命,吴侠方才的一指只用了一成力。那丫鬟甩了甩手,一脸笑意,她立直身子,道:“还真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呐,吴大人。天涯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你们认识?”乔达已然靠上来,和吴侠成了掎角之势。 “不认识。”吴侠定神瞧了那丫鬟半天,麻子脸c小鼻头儿,他确实不认得这么个人。 “嘶啦”。那丫鬟由下巴朝前额一抽一撕,便捏了张人皮面具在手中,道:“现在认识了吗?” “李姑娘!”吴侠惊呼:“你怎会在此!” “哼,你们总慢我一步,还问我怎会在此,男人还真是没用。”李沉鸢侧身朝乔达瞄了眼,道:“没说你,乔大人。” “你!”乔达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只得哼了声。 “你们也认得?”这是这位李姑娘第二次给吴侠这样的感觉了,第一次是在蜜香阁内,她女扮男相,和那游姑娘相熟的很。现在一看,她和乔达也关系匪浅,这京城内还有人她不认得吗? “连初来京城的吴大人都认得,不愧是李家三小姐,果然手段不一般。”乔达打了个哈哈,恭维道。 “废话,你还欠我三百两银子呢,乔大人!不过你也甭还了,你俩竟然来了,就当帮我打个下手吧,权当使唤你了。”李沉鸢也不含糊,道:“你们一人出去把着,一人随我一起找一个一尺长的黑色锦盒。” “嗯那就你出去吧,欠我钱的那位大人。”李沉鸢指了指乔达,示意他赶快。后者嘿嘿一笑,两步跃出屋外反身关门,翻身上了屋檐,做起暗哨来。把一次风三百两,这买卖,血赚! 李沉鸢在偌大的正堂内飞速翻找着,一旁的吴侠也不含糊,算起来,他也算干过不少鸡鸣狗盗的事儿,虽然都打着替天行道的正义幌子。 哼,看起来呆呆傻傻,没想到倒柜翻箱的本事竟不小,李沉鸢一瞥眼间,就见到吴侠麻利地掀开一副字画,细细地摸着后头的墙边,这一看就是行家里手。呸,她心里暗骂,男人果然信不过,会偷东西的人怎么会是好人! 找到了!这面李沉鸢还在暗自腹诽,那面吴侠却已找到了东西。他方才推开了一个瓷瓶,扣开了其后面的墙壁,拉开了内镶在墙面里的铁环,拿出了藏于其内的黑色木锦盒。 “是这东西吗?”吴侠将那沉甸甸的盒子递给李沉鸢。 “我看看。”李沉鸢摸着盒子上的奇异纹路,仔细地研究起来。 见李沉鸢一脸认真,吴侠也无心打扰,他只静静地站在一旁,见她抬起头来才小心地问道:“李姑娘,你要的这盒子这么重,也不知里面搁了什么。” “哼,真是见识短,这重的不是里面的东西,而是这盒子本身!”李沉鸢见吴侠一脸无奈,不禁心中暗喜,她洋洋得意道:“这是融了金的阴沉木,当然沉咯。” “那李姑娘要这盒子是”先前李沉鸢在蜜香阁内洒金子的样子吴侠可是见过,他可不觉得这姑娘是缺钱的主儿,她要这锦盒定是另有他用。 “当然是拿这个。”李沉鸢将锦盒翻看几遍,确定无暗括机关后,便轻轻打了开。盒内用红绸铺着底,上面搁着一把乌黑发亮的钥匙。 竟然装着把钥匙?吴侠好奇不已,因为这只是把样式古朴,再简单不过的钥匙。一根直直的握把,顶端一侧有一对门牙似的齿,后面是圆形手柄。他实在不知道藏着这么把钥匙有何用,能用它打开的锁,想必一般的蟊贼都能打得开。 “有了这钥匙,才能打开魏千驷的密道暗门。”李沉鸢将钥匙往胸前一塞,又将锦盒放回原处,道:“走吧,吴大人。” “去哪儿?”做女人还真是方便,吴侠有片刻愣了神。 “哼,当然是去魏千驷的密道。”李沉鸢说罢又指了指吴侠的脑袋,道:“还有,注意你的眼睛吴大人,别瞎看!” “我” 吴侠张了张嘴巴,却无法辩解。眼见李沉鸢推门而出,他也只能赶忙跟上。 李沉鸢来魏府做什么,乔达能大约猜个七七八八,聪明人往往不需要多说,她的目的八成与自己一行一样,乔达心中计较着。只不过,他一直没想到李家三小姐的轻功竟然这么好,飞檐走壁的本事一点儿也不比自己逊色,看来这些年里李家一点儿都不像传闻中说的那样衰落不济。 三人在魏府梁上走c瓦上窜c廊中奔,在李沉鸢的带领下,很快到了一间偏房前。那间石头砌成的房子隐没在竹林与假山之间,若不是有人带路,是万万发现不了的。 “这儿就是魏千驷的密道入口,我一人下去就行,你们二人就在上面给我做哨子吧。” “李姑娘” 李沉鸢身子一闪就窜进了石屋,吴侠喊出的三个字却好像蚊子叫似的,他问乔达:“乔大哥,你说这李姑娘来这儿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和我们一样?” 乔达摇了摇脑袋,拍着吴侠的肩头,道:“吴老弟,你若是关心她,就去跟着她。但是做大哥的提醒你一句,这女子可不是一般人,她”话没说完,吴侠竟就一溜烟儿跟了进去,剩下乔达一人叹着气:“哎,她是李家的人呐,乔老弟,我咋就碰到你这么个愣头青” “你怎么来了!”刚推开书架,正欲打开暗门的李沉鸢一见吴侠也进来了,不禁蹙起秀眉,嗔怒着说道:“出去!” “不行!你一个人去万一有什么危险,我还能替你挡一挡!” “你说什么?”李沉鸢登时怔住了。 吴侠被她这一瞪,登时有些不知所措,道:“我说你万一遇上什么不测,我还能替你挡一挡”他虽然怕自己说错了话,却还是这么说了。 李沉鸢没说话,她转身取出钥匙,插入了暗门。登时一丝丝黑气从钥匙上冒了出来,缓缓渗入石孔中。这奇诡的发生被吴侠看在眼里,他想要问李沉鸢缘由,却发现她正盯着石门怔怔发呆。 莫约两息的功夫,那钥匙不再释放黑气,石门四面的墙壁内随即传来嘎啦嘎啦的细碎声响,石门渐渐开启了。李沉鸢仍立在那儿,她的内心此刻也随着这石门的启动不断挣扎:“他刚才竟然对我说不行,我长这么大从来没人敢对我说不字!他凭什么,他怎么敢,他不知道我是谁吗?不,他一定知道,他知道我是谁还敢对我说不?他怎么敢,他凭什么为我挡,他” 不觉间,石门已经完全开启,吴侠站在门前,点燃了火折子,摇曳的火光忽明忽暗,他回身对还在愣神的李沉鸢笑着说道:“李姑娘,你走我身后吧。” “不行!”李沉鸢下意识地回道:“你你会碍事的,你给我到后面呆着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密道 这密道地面铺砖,墙体与顶上是夯实的硬土,高约八尺,宽度则刚好够二人齐肩并行。方才进门前李沉鸢虽是嘴上说着不行,可还是让吴侠走在了前面。他的武功高些,遇到危险反应也一定快些,他竟然要逞强就由他去吧,万一遇到什么机关难测,也不是我求他来的 李沉鸢心中如是想着,眼睛不时四处扫着,可最后总又瞄向吴侠不宽不窄的肩头,他的肩膀可真窄,穿衣服真不好看 走在前面的吴侠可没这么多心思,他一点儿也不能分神,火折子驱散的黑暗很有限,所以每一步他都走得很稳很扎实。谁都知道,若是如此狭窄的暗道内布藏有机括暗器,会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二人小心前行,他们能听到暗道内仅有的五种声音。火折子中偶尔传来的火焰噼啪,不知何处不时渗出的水滴啪哒。还有两人窸窣的脚步,轻微的呼吸和彼此的心跳声。 他们已经渐渐习惯了彼此鼻息轻缓以及心跳的频率。所以,一旦第六种声响出现,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 咯咯,这声响很轻,从暗道深处传来。吴侠的心跳霎时变快了些,跟着李沉鸢的也变了,他们二人在一瞬之内就已戒备起来。吴侠知道李沉鸢也会破浪指,这指法对暗器飞来的击打有防御奇效。师傅曾说之所以称之为破浪指,其实破的不是浪,而是将每朵浪花击碎,每一缕散出的内劲环环相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联结崩碎浪头,才能得以使指破浪。绝不是吴侠刚练功时以为的,用指头一指就能将大浪打个窟窿 可这咯咯声,却又不似机括开启的声响,倒像是有个被割了喉咙的人在笑。这笑声破了音,既沙哑又断断续续,在这黢黑的甬道内回荡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但那怪声却只响了一会儿就戛然而止了,吴侠二人止住脚步,于原地候了会儿,才继续朝前探去。 “李姑娘,你是如何知道这魏府中藏有这么个地下甬道的”踌躇许久,吴侠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这魏千驷不是好人就行了。”李沉鸢的声音很冷淡,她不想让这姓吴的傻小子再问下去。 对于魏千驷,吴侠不甚了解,他只知道此人是京师首富,至于他的钱财是如何而来的,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就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李姑娘这么说,一定有她的道理。想想这偌大的府邸和兴建的水乡园林,如此骄奢的人想必也不会少干坏事儿。 于是,吴侠又问了:“他是不是和钟兕水有关系?”按照乔达的推断,大致是这样的。 “哼,何止!你既然说你师傅是李无休,难道他没教你五行之术吗?”果然,这小子又问了。 “没有” “废话,若是教予你了,你就能看出来这上面的整片园林都是为了掩盖这地下的煞气。”李沉鸢气不打一出来,从前她遇到那些谎称是李无休弟子的,都比这真的徒弟要博学和厉害的多。这人一定是脑子少一窍,学不来。可怜李师傅纵横一生,却得了这么个倒霉徒弟,呸。 “煞气?” 吴侠喃喃,他的确打第一次见魏千驷,就觉得此人有些不同寻常,他不论怎么笑,眉宇间都隐约有似杀气一般的气息在,难道这就是煞气? 正想着,吴侠身子陡然一顿,他倏然抬手一弹,登时一阵嗡嗡声好似千百只蝇蚊一同振翅,直扰地李沉鸢捂住了耳朵。 借着火折子跳动的火光,二人看见眼前竟有无数根细若发丝的银丝在颤动。方才吴侠忽感不妥,瞬时以二指互击,用这股产生气波朝前打去,以无形击有形,使这丝线现形,才避免二人误入这丝阵之中。 他就光会这破浪指,却也够用了。此刻,李沉鸢如是想着,她上前打量着这些细丝,取了根头发轻轻放在其上,轻吹了口气,那发丝就分断了两截,飘然落下。 “是鬼蛛丝”李沉鸢惊道:“这东西比金蚕丝更利更韧,我们定是方才不小心触了机括开关。想不到魏千驷竟然能弄来这种东西,想必他也是十殿鬼市的常客了。” “十殿鬼市,鬼蛛丝?” 若是此刻乔达在此,一定也十分诧异,可吴侠却对这两个词闻所未闻,他道:“那是什么意思?” “懒得和你解释,唉,我们过不去了。”李沉鸢秀眉一蹙,转身欲走。 “这”吴侠忙问:“为何,难道这东西破不了吗?” “不论火烧c刀砍都没用,能破这东西的我们没有。” “究竟要什么?” 见吴侠一脸执着,李沉鸢索性说道:“这鬼蛛生在极阴之地,它吐的丝附着阴气,必须由纯阳之气破除。也就是以童子的尿作蒸发,方才能破此丝阵,你懂了吗!”最后三个字李沉鸢明显抬高了语调。 “童子之身李姑娘请稍稍回避一下。” 吴侠挠了挠脑袋,他手中火折子的焰光也跟着跳了跳。 难道李沉鸢捂着脸转过身去。我知道这人不止一次去了青楼,他又不是童子身,他现在要干什么,疯了吗?还是故意让我难堪?一定是这样,这人竟然如此龌龊,他 “李姑娘,你真厉害!” 李沉鸢心里的话还没骂完,就听一旁吴侠喊道:“果然有效啊!”他将袖子撕了一节淋湿,再以火折子烘烤,此刻已经化了多半的蛛丝。 他真不要脸!李沉鸢只觉得脸颊发烫,好在甬道内也看不出来。 可能是从小习武固精筑元,吴侠的童子尿效果奇好,不一会儿,他便将一整个蛛丝阵破了。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块湿布丢到了墙角,手在身上擦了又擦,却也不敢再回首去瞧李沉鸢了。 “走吧。”他轻声道。 “嗯”她回了句,那声音小的只有李沉鸢自己才听得见。 于是,密道内又只剩那五种声音。只不过李沉鸢的呼吸声变快了,吴侠的心跳声也快了些,他们彼此都清清楚楚,却默契地谁也不提。 二人走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甬道开始渐渐变窄,最后竟只容得一人侧身前行。吴侠换了个火折子,打着亮趟在前面。如此闭塞的小道内连个腾挪的位子都没有,若是出了乱子,可基本就是九死一生c天由命了。 不过吉人自有天相,这一路窄道二人走的胆战心惊,却也相安无事地出去了。一出窄道,登时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面前豁然开朗,二人竟站在一处看不着边的石洞中。 这石洞四壁上挖着密密麻麻的凹槽,槽内有点点火光闪动。一眼望去,竟宛若星海,无边无际。 “想不到这魏府地下还有这样的地方。”吴侠熄了手中的火折子,不禁感叹。 “柳仙姑说的没错,魏千驷府宅下果然藏着鬼坛!”李沉鸢一副早便知道的样子,迈开步子朝前奔去。 一见李沉鸢飞也似地跑起来,吴侠轻唤一声,赶忙追上去,伸手拦住了她,道:“李姑娘!你怎么突然这么莽撞,万一再触发什么机关,我们” 李沉鸢推开吴侠,可看着他一脸关切的样子,又有些不忍,她登时有些气急败坏,我怎么会这样,我为什么要关心他,我凭什么,男人都没有好东西的!她跺了两下脚,恨恨地说道:“是你自己要跟我进来的,我要做什么和你没关系!”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我告诉你,这儿是处祭坛,没有机关了,你要跟着便跟着,不然就滚蛋!”最终,李沉鸢还是回答了吴侠的问题。而后她一把推开吴侠,朝着石洞内掠去。 吴侠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叹,也赶忙跟了上去。他的心里就像拧了个疙瘩,越靠近李沉鸢就越紧,可不碰着她又觉得心里空空的,实在难受极了。 二人沿着石壁奔走了半盏茶的功夫,前方便没了路,一面空荡荡的石壁上连长明灯都没放,只是光秃秃的石壁而已。李沉鸢见状,开始在石壁上到处摸索,这儿一定有什么机括开关,她想。 吴侠也依葫芦画瓢,随着李沉鸢一齐摸索。可二人甚至用了轻功,将一整面石壁扣摸完了,也没有发现任何玄机猫腻。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李沉鸢扶着下巴,蹙着眉头,一脸不解。吴侠在一旁扶着墙壁,他一会儿摸摸石壁,一会儿看看李沉鸢,心中似乎有了计较。 “李姑娘,”吴侠走到她身旁,从怀中拿出那个小瓶儿,道:“会不会我们中了术?” 李沉鸢打开闻了闻,她摇了摇脑袋,眨了眨眼睛,道:“一切都没变,我们还在这儿啊。” “可是我们的确中了术了。”吴侠却很笃定:“李姑娘请看,”他指了指他们周围的长明灯,道:“这些凹槽中的亮点是长明灯,它们照亮了整个石洞,于是我进洞见光就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但方才我将手撑在石壁上时发现,我的手臂并没有影子。于是我又看向你,你的脸上也没有明暗之分。” 说着,吴侠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果然,火光摇曳,却只有光,没有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鬼阵 跳动的火光映在李沉鸢迷茫的脸上,吴侠心乱如麻,之前在蜜香阁遇妖道时他就知道,李姑娘对幻术不甚了解,此刻只能靠他了。 “李姑娘莫急,我师傅教过我一些” 吴侠眉关紧皱,急急回忆着,一旁的李沉鸢抿着嘴巴,一言不发。 进入回忆的吴侠像是泛舟沙海,他身边的每一粒黄沙都是一缕记忆。他这边抓起一把,那边捞起一片,可却没有一丝是有关幻术的。他越是苦想越是着急,那一叶扁舟被他弄得左摇右摆,吴侠一个不稳,竟落入了沙海之中。 沙浪滚滚,无数记忆的片段霎时涌现,在沙海中形成了记忆的漩涡。吴侠被扯入其中,很快就被淹没吞噬。他能感觉自己在砂砾中下沉,他的眼睛睁不开,可周围却满是各种声音,有自己的c师傅的c师母的,也有蝉鸣蛙叫,鸟啼兽吼,有呜咽的风,也有凄厉的雨。 吴侠仍在下沉,他感觉自己就快被这记忆的砂石压扁挤碎了,他想挣脱,可他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他的思维越来越模糊,胸口也越来越闷,他已经不能呼吸,他已经到了极限 蓦地,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开始从他胸口向着全身蔓延,苏苏麻麻,忽暖忽冷,跟着一行晦涩的字便出现在了吴侠脑中,他不禁跟着默念起来 那霎时,他整个人仿似一片被揉团扭曲的叶子一般,浑身剧痛难忍,可下一瞬他又觉得春阳沐身,有种说不清的舒坦。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一副画后,这画他熟悉,是师傅教师母画的,小牛食草图。吴侠试着触了下那画卷,却仿若碰到了一面铁墙,他将欲去拍打,却发现一老一少进了屋子。 那老人穿着带补丁的麻布灰衣,少年却是一身绢绸,这不是师傅和自己吗? 二人相对盘腿而坐,李无休先开了口:“侠儿,我们今日讲阵法,我给你看的《百阵图》中是怎么说的?” “世间阵法有千万,万变却不离其宗。阵亦分人鬼,人之阵讲究困c御c变。鬼阵唯看离。” “好,背的不错,那什么是离呢?” “师傅,我不知道,什么是离呀。” “离,顾名思义,离就是离开。鬼阵属幻,布阵者也是人,精通幻术的人。在面对习武固身或是意志坚定之人时,他们往往会先施展幻术,再将其引入阵法之中。入阵之后,时间越久,幻术越真,鬼阵越强,最终入阵者的三魂七魄都会离体而去,这就是离。” 幼时的吴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那如果像师傅这么厉害的人,一定不会被这阵给难住吧。” “哈哈哈,师傅也是人啊,只要是人就怕离。” “不可能,师傅一定不怕!” “好好好,师傅不怕,可师傅总有一天也会离开呀”李无休摸着吴侠的脑袋,眼中满是慈爱。 “师傅去哪儿,我都跟着,我好好背书,好好练功,师傅到哪儿都带着侠儿。” “唉,师傅不走,不走,我们接着讲这阵法”李无休笑了笑,道:“其实呐,天下之阵皆可破,只要找到阵眼” 说罢,李无休竟朝着那画上瞧了一眼,他的眼眸直射画后的吴侠,那眼神好似在说,你知道了吗 阵眼 “你醒醒啊” 下一瞬,吴侠睁开眼,见到的却是趴在他胸口啜泣的李沉鸢,她的身子很软,却没有温度。 “我这是” 吴侠动了动,李沉鸢立刻触电般地弹了起来,她擦着眼角泪,理着胸前衣。 “李姑娘,你哭了?”吴侠从地上爬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刚才是个梦吗,自己怎么会做梦? “谁哭了,我才没有!”李沉鸢又变回之前那般无礼的样子,她指着吴侠的鼻子骂道:“好啊,你竟然装死!” “我,装死?”吴侠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李沉鸢为什么要哭,道:“我不记得了,刚才我怎么了?” “还装?你将将忽然把眼睛闭起来,然后流了一头的汗,凭空乱抓乱挥,接着就倒在地上了。我上前一探,你连呼吸都停了!搞了半天,你竟然是装的!我”李沉鸢越说越气,最后竟冲过来,照着吴侠打来。 吴侠也不闪避,结结实实地挨了李沉鸢一掌,后者万万没想到,竟愣在原地,就听吴侠道:“李姑娘大可再用力些,因为我们不光中了幻术,还入了别人布置的阵法。” “阵法?”李沉鸢退后两步。 “是的,”吴侠盘膝而坐,道:“而且多半是鬼阵。” “鬼阵!”李沉鸢恍然一顿:“我怎么没想到,既然用了鬼蛛,定然不会那么轻易让人通过,这人好生阴毒,竟然布了鬼阵。”她左右踱着步子,道:“若是鬼阵,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 “李姑娘也知道鬼阵?” “哼,何止知道,本姑娘还会布阵呢!”李沉鸢傲然道:“不过是些简单的入门的”她说后半句时是背过身去的,而且很小声。 “既然这样,那李姑娘一定知道如何破阵吧。” 料到吴侠会出此言,李沉鸢早就备好了回答:“这就像点穴一样,点穴容易识穴难,穴理易通解穴难。我会排阵布角,难道就一定要会破阵吗?”话虽是这么说,李沉鸢却还是继续解释道:“鬼阵皆需引,一则靠煞,二则靠幻。欲破阵,我们必须要先知道困住我们的是哪种。此地煞气颇重,我看多半是第一种。” “未必。” 李沉鸢正欲继续说,却被吴侠打断了,他道:“鬼阵讲离,我们此刻已经被分离了神魂,若不弄清楚这是何种阵法,时间久了恐怕是凶多吉少。李姑娘可还记得方才我们遇鬼蛛丝前曾听到的怪声?” “记得,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这么一说”李沉鸢忽然跳起来,道:“在蜜香阁作法的妖道,那时候也有这声音!可那时候你拿出古香,我闻了以后就觉得好多了,但刚才却没有啊。” “那是因为我们先中的幻术又入了鬼阵,阵中有幻,虚上盖虚,古香定然是破不了。所以,李姑娘知道,若是靠幻术作引的鬼阵,怎么才能破解呢?” “厉害点儿的幻术障眼迷身,扰听动嗅,但若是中幻之人能明白自己身处虚迷,就需要了解中的是什么术,通过这术与阵的联结点驱术破阵。” “那么这个联结点,就是阵眼吧。”吴侠站起身来,道:“李姑娘,方才我们从窄道走入这巨洞后,几乎没怎么停就奔行至此,对吧。” “是” “好,你在此等我。”说罢,吴侠脚下使力,猛地跃起,朝着窄道方向奔行而去。不到半盏茶功夫,吴侠的身影又由小变大,一路掠了回来。 “果然。”吴侠身形落定,道:“方才我们一路奔来,脚程不慢,也花了莫约半盏茶时间,这次我走了一个来回,却是几乎同样的时间。” “这又能说明什么?”李沉鸢不解。 “在这处巨洞内”吴侠本想说什么,却顿了顿,忽然拉起李沉鸢的手,飞也似地朝窄道奔去。二人到了道口没做停留,吴侠一闪而入,李沉鸢也跟着进了去。在狭窄的甬道内快速通过后,二人很快看到了出口。 哗啦,眼前瞬时开阔,却仍是那处巨洞。密密匝匝的石槽凹缝,星星点点的长明灯火。 这时,吴侠才道:“我们所在的这处巨洞,是个环阵,那处窄道是阵脚。在这里不论过多久,只要阵中人的念想一动,到这个念头终了,给人的感觉都不过是半盏茶时间。而刚才我带着你又从阵脚入阵,却又觉得好像没过那么久,所以” 言罢,吴侠又转身钻入窄道,不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周而复始了几次才停下。他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喜色:“这阵脚处,时间要过的快些,我走一次窄道,心里默算着,绝对没到半盏茶。所以,真正影响我们感觉的阵眼一定就在那巨洞中!” 真看不出他还有这两下子,方才吴侠的一通折腾,着实让李沉鸢刮目相看了。她道:“可那巨洞大的惊人,我们怎么找呢?” “那洞内上下满是灯火,照的四处亮亮堂堂,却没有一处有暗有影。但世间有明定然有暗,那洞中有阴影的地方,必然就是阵脚!” 听吴侠一言,似乎确实有理。他们从先是通过黑暗的甬道,又走过一个狭窄的暗道,陡然来到这四处灯火的宽阔之地,很容易就会迷失方向,想不到这鬼阵竟是靠着人们对光的依赖。想到这里,李沉鸢越加对吴侠佩服起来。 二人沿着石壁,对每一块石槽一一排查,可直到将所有放着长明灯的凹槽都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那个存在的阴影。 难道是我想错了?吴侠抱着膀子叹了口气,仰头向上看去。这石洞顶上光润如玉,好似面镜子。四壁上的火光一齐映在上面又由洞顶反照下来,才让这片空间显得光亮无比。 而就在这时,吴侠发现,那洞顶的正中,竟然少了一小块亮点,有一缕淡淡的白气盖在上面,若不仔细看,定然发现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登悬步与祭坛 对这个发现,吴侠欣喜不已,自己果然没错。可那洞顶距地面有十丈不止,纵是自己轻功不俗,没有借力点,却也是怎么也碰不到那儿的。 一旁李沉鸢见吴侠仰着脑袋发愣,也顺着他的眼神望去,道:“你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话没说完,李沉鸢也看到了那一抹白影,她张了张嘴巴,正欲再说什么,却听吴侠道:“想必那儿就是阵眼所在,李姑娘,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嗯,助你?” 显然,李沉鸢也知道,那白影之所在过高,高到即使有借力点,她也不一定跃的到那儿。况且如若直接从十多丈高跃下,即便身法够好,也难免摔伤,所以她不明白吴侠说的助是怎么个帮法。 “很简单,你我皆用十成功力,你先跃起,待你快到最高点时,我再跟上,你踩着我肩头借力,下落时亦是如此。” “这样啊”李沉鸢思忖片刻,道:“你全力一纵能有多高?” “一丈半。” “我连一丈都不到,即使如你所言那般借力,我们也到不了那高度,还差了一多半呢。” 借力?吴侠一转念,登时想到师傅从前说过一种登高方法他道:“李姑娘可曾听过‘登悬步’?” “略有耳闻,那不是传说中梅花图里所著功法《千山九重诀》中的一式嘛,传言练就那部轻功,便可山海遨游,驾云腾雾了,难道你会?” “当然不会。”吴侠坦言,道:“我师傅说他年轻时使得来,他教过我口诀,但我太笨了学不会。我一个人虽不行,两个人却可以试一试。” “这算什么意思,我只知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还不知道有什么功夫一人学不会两人却用的来。”李沉鸢揶揄道。 吴侠也不恼,他抬起双手,道:“我现在将我这两只手比作两个人,这拇指是手,需二人一只左手握右手。这食指和中指是双脚,二人跃起后,一人踏左,一人踏右,左右相叠,方能借力上纵。且从地上跃起前,需以合手处为点,以疾速绕着这一点快步而行,待速度快到极致,方才能借着这股旋力跃起而飞。” “你说的好像很简单,可我知道,实际上一定难的很。”李沉鸢的言下之意是,继续说吧,我且听着。 吴侠点点头,道:“确实,这期间二人必须心意合一,有一边乱了步子,急了气血,都会功亏一篑。” “这是你师傅和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当然是我师傅,我怎么能想的到。”吴侠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 “我又不是在夸你!”李沉鸢叹了口气,道:“那你是见过他使这功夫吗?” “没有,师傅说这是他年轻时和师母一同练功时想出来的法子。” “师母?”李沉鸢诧异道:“怎么,李无休娶妻了吗,你师母叫什么?” “李一君。我那天在客栈里问过你,因为我见你使得来破浪指,我以为你们会认识。” 李沉鸢摇了摇头,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她踉跄了一步,却正巧把手拍在了吴侠手中。 霎时,二人都愣住了,不过还是李沉鸢低着头先说道:“还等什么,你既然说了,那便试试吧。”吴侠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握紧李沉鸢柔润娇嫩的手。 起初,两个人都低着头,走的很慢,却很有节奏,因为他们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节奏与心跳频率。渐渐地,他们越走越快,四目刚一相对,便再也难以分开。 四周被带起的旋风飘散着李沉鸢的发丝,拂动着她的衣带,它们随着李沉鸢的娇面一同印刻在吴侠的双瞳中。吴侠左手掌微微一握,示意李沉鸢时机已到,随即二人霎时猛地将气息一齐提了上来,吴侠先踏右脚,李沉鸢瞬时出左脚踏于其上。 顿时,哒c哒c哒声不绝于耳,二人似一股旋风般旋转向上,仅几息的功夫就蹬到了洞顶。吴侠伸出右手朝着那一抹白烟一抓一握,二人又默契无比地飞旋而下,直至落地许久,二人紧握的手都没有分开。 渐渐地,周围的景致变得模糊,那岩洞与光亮不见了。吴侠与李沉鸢仍站在那黢黑的甬道内。吴侠点燃火折子,张开手掌,掌心上躺着一片黑色的骨头碎片。 “骨头?”显然二人都没料到阵眼上放的竟是这么个东西,谁也认不出这是片什么骨头,吴侠只得将其暂放入衣袖中,继续朝前探去。 经历了方才的一顿折腾,二人更加小心翼翼起来,把眼c耳都张到极致,不敢漏过一丝草动风吹,生怕再着了道。 又相安无事地走了一盏茶光景,前方终于有些朦朦胧胧的暗黄色光亮透来。二人相视一眼,稳步靠了过去。 十步之后,光亮渐明,周围的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特的纹路,它们有些是被利器刻上去的,有些是用墨料涂上去的,还有些竟似那些石块本身的纹路。它们像极了狂草乱画,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诡异的纹路像爬墙虎似地一路朝着光亮处蔓延,且层层叠叠,越来越密。二人边走边看,不觉间到了甬道口。 两尊铜水浇出的恶鬼像如壁虎一般地趴在甬道口左右,它们的眼瞳处皆是空洞,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像是盯着来者。 “这魏府还真是邪门,搞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过去你就知道了,我刚才说了,这儿有处祭坛。”李沉鸢说罢又要先一步过去,却被吴侠拦住了,他道:“由我在前面探虚实,李姑娘跟着我就好。”这回,李沉鸢没说什么,她只是象征性地哼了声,就乖乖走在了后头。 走出甬道,面前登时开阔通明起来。 “这是”面前的一切,的确像个祭坛,可确不知道祭祀何物才需要建造如此诡异的东西,吴侠不禁双拳紧握,眉头皱紧。 目测这地下石洞大约长十丈,高三丈有余,呈方形。洞的正中是一块圆形巨石,即使二十人端坐于上也不会拥挤。它看似不像人工雕琢,可此处又并无流水冲刷,若是天热成形的东西,定然不会那么圆润光泽。巨石边摆着十二盏铜底木框的长明灯,昏黄的火焰静静地烧着,黑色的灯油与铜底平齐,像是才有人加过。每盏灯后,又有一十二尊高约三尺的石像似臣见天子一般跪伏着,它们姿态各异,有的将尖利的双手举过脑袋,有的将脸c手c身c翅c尾一同贴在地上吴侠看得惊了,这十二尊石像好生熟悉,它们全不是人,竟是那日在蜜香阁见到的十二虫! “十二虫吃鬼食恶,把它们刻的如此卑屈,我真是好奇那祭坛上会祭什么东西。”李沉鸢摩挲着石像,道:“这些石刻也不知用了什么材料,竟没有一般土石那么坚硬,更像沙土,带点松软劲儿却一粒石屑也不落。” “李姑娘,前面已经没有路了。”吴侠跳上巨石环伺一圈,道:“难道又有什么机关暗道?” “消息说就是这儿了。”李沉鸢说罢也跃上巨石,并从腰后摸出了一面暗黄色的棱型物件,她口中念念有词,而后把它放在了石头的中心位置。 “这东西是作什么用的?”吴侠蹲下身,好奇地盯着那东西瞧着。原来是面铜镜,他用了戳了下,又捏了捏边框,怎么会有镜子是这形状? “你给我老实边上站着,别瞎碰!”李沉鸢手中捏着两团线,一红一黑,正把它们缠绕在其中一个石像身上。 吴侠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朝石头边挪了挪,却听李沉鸢说道:“最近京城里怪事连连,和这个地方有着莫大的联系,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么个鬼地方,就不会闹出这么多事儿。” 她抬手向上指了指,又指了指吴侠脚下,道:“这魏府就是个藏煞地,你脚底下这块石头就是煞气源头。煞气属凶秽,能引魑魅魍魉魃魈魁。上面的五镇一破,这儿的煞气出涌,招引着方圆百里的山鬼精怪都潜了来。而魏府之上又建有园林湖水藏煞,那些东西只能在城内四处徘徊作乱,它们一害人,煞气更重,这是个恶性循环。” 怪不得,吴侠喃喃,他立刻想到了那披着人皮的山魈和惨死的一家,也不知道最后被他救起的女子是否安好,经历了那种恐怖的事情,想必对谁都来说都是一辈子的阴影,只希望她能早日振作起来。 这边吴侠还在嗟嘘短叹,那边李沉鸢已经将十二尊石像麻利地缠好,又从每个石像上分出一红一黑一共二十四根线压到了石台中间的棱型铜镜下。她轻嘘一声,道:“好,就差最后一步了。” 那儿真是藏东西的好地方吴侠脸色微红,他见李沉鸢背着自己一阵捣鼓,明显是从胸前的勾缝内摸出了个东西。待她回身,吴侠才看清那是个拇指大小的玉质小瓶儿。 李沉鸢拔去瓶塞,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儿登时从那瓶中涌了出来,就像是松木混着麝香又卷上焦痕烂土,海腥夹着剑锈又粘上一潭死水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即使捏着鼻子,吴侠也觉得浑身都是那股怪味,它像是已经顺着自己的血液灌入了四肢百骸中去了。 “这是真龙之血!”李沉鸢一字一句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石雕 自古帝王称真龙,所以天子着龙袍。可吴侠知道,李沉鸢说的这龙血,绝不是当今皇上的血,而是那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那角似鹿c头似驼c眼似兔c项似蛇c腹似蜃c鳞似鲤c爪似鹰c掌似虎c耳似牛一般的传说之物。若不是他先前看过柳宗元的蛇山奇遇,又遇到了那能披人皮的巨魈,恐怕根本不会信这世间还存在这些动物。 咯咯c咯咯,就在李沉鸢正欲将那瓶中之血倒向铜镜上时,那古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不同于在甬道内,此刻声响就在耳畔,本想着问一问这龙血来历的吴侠只得将疑问憋回肚子里,他双目四下一扫,竟发现这声源来自身边的十二尊石像!声音在它们的腹部闷声鼓动,再由半张半闭的嘴巴内传出来。它们虽然仍是静止的,却好似已然活了过来,一双双恶邪的眼睛正盯着来犯之人。 不过不知为何,吴侠二人只是觉得头脑发昏,却不像是中了幻术。也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一尊石雕悄然动了起来。 它长着虎头牛身,一对趴在高耸背脊上的翅膀已经倏然展开。方才它跪伏在地上就有三尺高,如今起身后竟高达两丈还多。它的眼眶内是空的,却仿若能视物似的,直直勾着李沉鸢。 只觉一阵疾风扫过,那石雕骤然暴起,不由分说地朝着石台上的二人挥掌扫来。 吴侠双瞳猛缩,霎时一个箭步扑倒李沉鸢,滚落到石台边,堪堪躲过了生死一击。那石雕一击不成,侧首抬掌,照着二人就拍了下去。二人急急出掌互击,借着股反震力分开,才将将躲过。 “这东西怎么能动!” 吴侠翻身而立,甩手就是力大势猛的一击,一块头尖尾圆的石子朝着登时射入了石雕的脑袋。几粒碎石落下,那石雕的脑袋破了个洞,它怒吼一声,张着嘴巴就朝吴侠咬来。 这算是什么玩意儿,打不死吗! 吴侠身子急转,连退数步,又猛然一跃,踩着石雕的脑袋跃到了它身后,对着它的后脑勺就是一阵连续激射。 只听啪咔c啪咔好似山栗子开壳儿一般,那石雕的半个脑袋都被打得飞溅了出去。吴侠停下手来,紧紧盯着,生怕再出什么异动。他隔着石雕朝李沉鸢喊道:“李姑娘,这石头怎么会动!” “我怎么知道!” 李沉鸢也纳闷的很,这尊穷奇的雕的是栩栩如生,可再逼真的石雕也不会动啊。 忽然,那只剩半个脑袋的穷奇再次扭动身子,它竟四肢猛蹬,直接飞跃了起来,企图用如牛般硕大的身子压死石台上的女人。 李沉鸢大骇,她猛提了一口气,身形朝后速掠了三丈多,却还是被巨力崩碎的石块擦到了腹部和小腿。 穷奇这一砸,震地整个石洞都在颤抖,激起的烟尘登时弥漫了整个石洞。十二盏长命灯灭了一多半,吴侠边咳嗽着边朝李沉鸢那边掠去。 “李姑娘!”他喊着。 可无人回应,吴侠不断地挥着双手,妄图扇开那不断翻飞的粉尘。他踩着碎石,脚下却有些粘糊糊的湿滑感。借着唯剩不多的火光,他弯腰抓起一块凑近了看。 这是,碎肉!吴侠心里霎时咯噔哽住,整个人便如万箭穿心似的,呆立在原地。 “咳咳。” 迷尘中传来两声轻咳,是李姑娘!吴侠猛然一顿,身形暴起,朝着声源处纵去。 “李姑娘!” 吴侠这一喊卯足了劲儿,喊破了声。 却听两尺外的灰尘中有人,道:“你是要把我耳朵震聋吗?” 烟尘渐渐散去,吴侠将李沉鸢扶起,看着怀中灰头土面的人儿,他却笑了。 “你竟然还笑!” 李沉鸢咳了咳,一把推开吴侠,将欲站起却“嘶”了一声,她捂着小腹,一点殷虹漫了出来,缓缓沿着衣服的布边蚕食起来。 “你受伤了,我来帮你点穴止血!” 吴侠抬手欲点,却见李沉鸢已经运气封穴止血了,她的面色微微泛红,虽是头发凌乱c衣衫破擦,却有种说不上的落魄美感,兴许是先前她一直是幅高高在上的姿态,此刻的样子却显得平易近人起来。 吴侠怔怔地站在一旁盯着长长吸吐运气的李沉鸢,后者用余光不时瞟着他,心中甚气。这傻子见我伤了竟然还笑,看我狼狈的样子也是一副开心的样子,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和这样的人为伍,也算神志不清了,是不是又中了术,得向他把那古香讨来。凭什么,我凭什么向他要东西,他得自己给我。呸,我才不要他的东西 李沉鸢越想越气,气急则不顺,不顺则堵。行至一半的气硬生生被她自己扰得二脉乱走,还没来得及再发力,李沉鸢就闷哼一声,身子软了下去。 吴侠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扶住了她,见她浑身虚汗,便猜到多半是她运气不畅,赶忙将她背板推直,逼气于指,速速帮她顺脉通络。有先前帮游水儿的经验,吴侠此刻可谓是轻车熟路,他指尖真气之力不多不少,温软之余还带着股绵长后劲,李沉鸢被他点得好似触电了般,忍不住浑身都颤抖了起来。 不到十息功夫,李沉鸢已经觉得百脉开通,痛感大减,似乎吴侠的内气传入她体内后有着不同凡响的效果。这是什么回事,先前也被家人运功疗过伤,可万万不似今日这般,这傻小子莫非有什么其他本事? 正当李沉鸢不解时,那如催命符似地咯咯c咯咯声又响了起来。 盘膝而坐的二人立刻警戒起身,吴侠把李沉鸢拉到身后,一张脸上满写震惊与惶恐,难不成那剩下的十一尊石像也能动不成? “李姑娘,方才你布那阵法,又拿龙血,是要破除这祭坛之力吧。” “是。”李沉鸢的手中还握着那小瓶儿,只是石台上的铜镜早已埋在碎石下了,连那些红黑线段也东一条c西一根的,这可如何是好? “可现在这祭坛已经被那石雕砸地裂了口,算不算破了?” “不行,万物相生相克,破阵也一样,必须要有克制这一处极煞的镇物才行。我那八角铜镜和龙血都是至阳志刚之物,那团黑线浸了黑狗血,红线萃了百花汁,能克煞掩气。没了这些东西,定是不行了” 此刻那咯咯声越加大了起来,剩下的十一尊石雕肚子里的声音已经连接成片,它们都开始缓缓动了起来。 “至阳的话,我的那个啥,破蛛丝的方法,还能行的通吗。”吴侠忽然觉得这也似乎是个办法。 李沉鸢愣了下,本想骂一句,却还是咽下气,好生回道:“当然不行,这是煞源,你那点阳气是盖不住的。” “那如果将这石台彻底毁了呢?”吴侠又心生一计。 “死马作活马吧。”李沉鸢也没了主意,急问道:“你要干嘛?” “我见方才那具破裂的石像内有血肉,想必它们也是受人操控的。既然是傀儡,只要找到毁了拉着它们的那根线就行了吧。” “你是说” “我引着它们砸烂这石台,再尽数灭了它们就是。李姑娘受伤了,躲好就行。”说着,吴侠已经动了,他一步跃起近两丈高,手中捏着数枚碎石块,照着面前的石像就打。 他怎么能只原地一纵,就飞起这么高!李沉鸢心里一惊,这可远远不止一丈。 那面吴侠落地一点,手中似连弩一般,不停打射,他只照着那些石像的腿脚关节处击打。剩下的石雕太多,他必须赶在它们能动之前处解决掉大多数的行动能力,没了手脚的怪物就算能吃人,也只能在原地嘶吼吓人。 可天不如人愿十有,吴侠几番打完,也就堪堪除去了四尊,连一半都不到。可此刻,剩下的石像都已经伸出了利爪,扭头朝吴侠看了过来。 十二虫,本是驱邪镇鬼之兽,却被人雕在煞地之中,真是可怜。盯着面前呲牙咧嘴的石雕,吴侠想到了自己对师傅说的话,虽当世无侠,要心中有侠。只是想不到今日我不除魑魅魍魉魃魈魁,却要斗一斗这食鬼兽了!吴侠猛提了一口气,反身朝着石洞边飞奔而去。 那剩下七尊石像也霎时暴起,随着吴侠的影子狂扑了过去。它们皆身长爪利,抠在地面上的利爪抬起时皆能带起一捧土沙飞扬,它们跃出的一步要抵上吴侠十步。几乎眨眼之间,它们就挤着脑袋冲到了吴侠身后。 来的好快!吴侠觉得后背一凉,赶忙顺势一滚,躲过一爪,随即又在蹬在石壁翻身一跃,躲过了横扫而来的第二下。这些怪石奔走的速度虽快,可真论出招的速度,比我可不止差了一点半点!吴侠在一只长着巨大犄角的石雕头上一点,又急掠出两丈远。 对不住了,腾根!吴侠双手于胸前一翻一合,瞬时掷出两轮石弹,打得那石雕的犄角飞断,巨大的脑袋顷刻被击碎了一半,它的卷着倒刺的舌头尚在外面,上颚却已经不在了。 一击既成,吴侠也不恋战,他左右腾挪,找准空隙就是一通猛掷飞甩。石洞虽大,却也空间有限。一众身形庞大的石雕一齐追着他跑,难免相互挤碰,本是个好机会出击,却因为一旁的石雕压挤失了先机,总被吴侠脱逃打反手。 一来二去,石像又少了大半,只剩了两尊还追着吴侠不放。可不知道是不是追的久了,它们竟也默契起来,一尊向上出爪的时候,另一尊必定朝下咬。迅速出击以求瞬灭大部分的吴侠虽是成功了,体力也所剩不多,纵是躲过了几次致命的横扫,但也被劲风刮到,气血翻涌不止。 唰! 眨眼又是一击,吴侠猛然提气,翻身躲过的一瞬也咳出了一口鲜血。他现在想引这两尊像去石台边,可那石像却彷如知道他想法似的,总是封住他的路。 这时,石台上传来一声大喊:“本姑娘在此,你们欺负一个傻子算什么本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煞怪 “鸢儿,你要时刻记着,男人都是信不过的,他们嘴上口口声声说会为你舍命散财,实际上却只是想得到你的心和身子,得到以后他们就不会再珍惜了,他们的誓言就像放屁。不,屁还会臭一会儿,他们的话却连屁都不如!” 李沉鸢此刻忽然想到一段对话,每每有男子对她示好,她总会想到,可今天,她却在心里说,吴家小子算不得男人,他只是个傻子! 于是,一见吴侠快撑不住了,李沉鸢便站了出来。“您也教过我,即使是女孩子也不能做缩头乌龟的!您会保佑鸢儿的,是吗?”两尊石像在李沉鸢的双眸中迅速放大,它们狰狞的面孔一瞬间就奔到了自己跟前。 谁说女子不如男!说时迟那时快,李沉鸢沉胯抬肘,双目精光迸射,一双秒手迅捷不停地朝前掷出暗器,她甩出不是石块,而是随身携带的短刃飞刀。刀长两寸半,柄短c刃厚,被这种飞刀击中肯定不会见血封喉,而是连着喉管脖颈一起砸开个大洞来。所以,使它们必须要惊人的臂力c腕力以及指力缺一不可。 只听铛铛铛金属穿石之声不绝于耳,李沉鸢手里的飞刀直砸得那两尊石像上火光四溅,石块乱飞。仅是一刹那的功夫,就双双被斩去了脑袋和前爪。它们就像是两架丢了快马的马车,直直地撞向了石台。 轰地一声巨响,石台侧壁崩碎开裂,裂缝似一条闪电般急速分裂开来,并蔓延到整块台面上。李沉鸢被那一震之力波及,向后倒飞出去。眼见身子就要摔在后头的碎石堆上,就见尘土内人影一闪,吴侠先一步冲来,垫在了她的身后。 噗哈,吴侠只觉得背脊上好像挨了一锤似的,腹内一阵翻涌,一口血没憋住,直喷了自己一胸口,连着李沉鸢的肩头上也是红梅点点。 “你!” 李沉鸢从他的身子上弹起来,看着吴侠狼狈的样子,心里着实不是滋味,却仍喝道:“谁让你跑我后头来的!你是不是存心占我便宜!” “我” 吴侠苦笑,又吐了一口鲜血。 李沉鸢赶忙一把扶起他,声音登时萎顿了下去,道:“是不是我太重了” “不不不,没有的事,李姑娘的” 这话该怎么说,吴侠瞧着李沉鸢泛红的脸颊,脑里瞬间想到了师傅和师母的对话。 “李无休,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胖了?” “哪里哪里,我看看呢?没有啊,一君你又不是不知道,环肥燕瘦,佳丽三千都比不上你的发丝一根呐!” 师傅说完,师母的脸就红了。我也要这么和李姑娘说吗,可吴侠一想到师傅那张有些阿谀的笑脸,又将这要出口话咽了回去。 “别想了,你一定这么觉得!”李沉鸢冷哼一声,扶着吴侠的手也松了开,她起身瞧了瞧已经碎裂成块的石台,道:“倒是希望这样也能破了这煞地吧。” 吴侠还在咳嗽,他将将顺过一口气,准备张口说什么,却听洞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步子踏的很稳c很沉,想必来者是个异常壮实的人。 “把我这里闹成这样,是不是该给点儿说法?” 来者的声音吴侠听的耳熟的紧,带那人走近一瞧,竟是魏千驷!他此刻比早些时候不知瘦下多少,连脸颊都凹陷了,简直是活脱脱的一个皮包骨头,这样饿殍空浮的身子怎能踏出如此沉重的步子? “哟,原来是吴大人,失敬失敬。”魏千驷先瞟了眼李沉鸢,又扫了眼靠坐在她身后的吴侠,其双目一瞪,赶忙抱拳道:“大人刚抓了巨魈不好生歇着,怎么跑到魏某的府上来搞强拆了?” “姓魏的,你何必还在这儿演戏,难不成还准备放我们出去?”没待吴侠回话,李沉鸢就先开骂了。 “李家的三小姐不好好在江南呆着,也跑到京城凑热闹,我看你们李家不绝种是不罢休啊!” 魏千驷竟也认得李沉鸢,他咧嘴笑了笑,一脸淫邪道:“不过这李家人长的是都不赖,就是泼了点儿。待本门主给你调教几日,一定让你改头换面,能像个正常女人。” “我呸!还敢自称什么门主!你先看看你自己吧,排骨精似的东西!”李沉鸢一语未毕,甩手就是一记飞刀。她这先发制人的一击是朝着魏千驷左膝处打的,可眼看飞刀撞在他关节处,却传来锵地一声脆响,那柄飞刀竟似打在了一面铁盾上,弹开了! 怎么会! 李沉鸢美眸一晃,跟着就甩出了第二c第三柄飞刀,分别打向魏千驷的下腹与右胸。可结果仍只是锵锵两声响,飞刀弹落在地上,刃尖儿处都有些内卷。 难道他穿了内甲?想法一出来,李沉鸢就立刻否定了,因为魏千驷的膝盖也似铁铸一般,难不成他练了什么强横的外家功夫? “你这是什么功夫!”此时,吴侠也站起身来,横在李忱鸢身前。 “抱歉,吴大人,对于马上要死的人,我可没兴趣说那么多废话。”魏千驷扭了扭脖子,微张的嘴巴里冒着一股淡淡黑气。 “不好,他是炼煞的人!”李忱鸢一声惊呼,后退了一步。 “不愧是李家的小姐,就是懂的多些。”魏千驷已缓缓退到已经碎裂的石台中心,整个人趴在那儿,和乌龟似的昂着脑袋说道:“既然看出来,魏某就让你们开开眼,这儿还剩不少煞气,不享受了可算暴殄天物呢。”说罢,他嘴巴猛然长大,足足占了他半张脸,他的舌头是白色的,上面立满了指节长短的倒刺,层层密密,让人看得直起鸡皮疙瘩。 魏千驷大口一吸,一缕缕黑气好似炊烟般,登时从碎裂的石缝内飘了上来。那些黑气先是飘了会儿,跟着就仿佛鱼跃龙门般,争先恐后地朝去魏千驷嘴巴里钻去。 “他竟然在变!” 吴侠惊诧不已。魏千驷正在已经可见的速度变得圆润,他干瘪的脸一点点鼓胖了起来,身子也一同在胀大,就连他的手指都明显变粗了,就和吹了气似的。 “以煞养人!” 李忱鸢拉着吴侠的衣角,她的眼神中竟露出了丝丝恐惧的意味。 看着魏千驷像蛤蟆似的张嘴吐舌,吴侠也不禁头皮发麻,他侧首问道:“李姑娘知道他在干嘛?” “这是一门古老的邪术,先要抽饮婴儿血九九八十一天,期间还需每天生食鹿肉。再在放满蛇血的青铜缸里泡上十一个时辰零三刻。如此往复一年后,再以煞气入体为食,就能成就一身百毒不怕,水火不侵的铁皮,但是之后每隔三日就要饮煞,否则会功亏一篑,一朝之内百脉俱断,暴毙而亡。” “这么说,他现在已经刀枪不入了?”听完李沉鸢一席话,吴侠也顿感棘手。早些时候他对付那巨魈就是如此,连它的一身肉皮都破不了。现在看来,这魏千驷的皮要比那鬼东西还厚。 “李姑娘,那可有什么破解之法?”此刻二人的身上都伤的不轻,若是再打下去,必定凶多吉少,何况对方是个一身铁皮的家伙。 “煞属阴,阴阳相克,他吸煞后烈日骄阳对他会有些许克制。可现在是半夜,我们又身处地下” “李家小姐懂得还真不少,难不成你们那一窝贼里也有人炼煞?”魏千驷已经将此地的残余煞气吸了个干净,他此刻变成了一副大腹便便的样子,正拍着肚子打着饱嗝,优哉游哉地说道:“你们二人毁我聚煞坛也就罢了,还弄坏了我辛辛苦苦修好的石蛊,唯有把你们也一并融了再建了。” “石蛊?”李沉鸢的脸色又变得难看了许多,她朝着散落四处的碎石块一看,才发现不少石头内竟都包着血肉和骨头,甚至还有几卷发丝和数根簪子!她登时觉得胃里翻搅的厉害,强忍着一阵恶心干呕的感觉,却仍止不住打冷颤,他究竟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啪啦! 魏千驷一脚踢开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缓缓朝二人踱步而来,他走的很慢,脸上挂着笑意,他似乎很享受这种睥睨主宰的感觉。他摇着脑袋,像是对面前的二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每年来我府上的丫鬟和小童不知有多少,他们挤破了头进来,为的是什么?无非是能带上子女妻儿,彻底成为这府宅的一部分。可是那么多人都想来,可能吗?不可能!可本门主宅心仁厚,我倒是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有个好归宿,于是我亲自挑人选。你们不可能想象的到,那些小女人知道我要单独约见她们时那开心的样子了!” “嗯?” 魏千驷又踩到了一块碎石,石头上裹着皮肉,他弯腰拿起来看了看,道:“你们看,这就巧了,这块皮上的胎记是阿兰的。我还记得她说想一辈子留在府上做工,因为家里有病重的母亲,于是我就差人送了笔钱给她母亲,让她留下来了,永远留在了这里。我多好,简直就是菩萨在世啊!” 说着说着,魏千驷竟癫狂地笑了起来,他笑的前仰后合,捶胸顿足。笑得整个石洞都在颤抖,仿佛是那声音不是从一个人身上发出来的,而是几只发疯的牛。 “可是你们两个!” 霎时,魏千驷又不笑了,一张脸上黑气翻涌,连脖颈上凸起的经脉中都流着黑色的血浆。他咬牙切齿道:“你们两个毁了她们,所以你们就代替她们留在这儿吧!” 那霎时,魏千驷全身裹着一股黑气拔地而起,好似股黑色旋风,十指呈爪地向二人抓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困斗 魏千驷来的太快,快到让人眼花。可吴侠更快,他先一步抢过李沉鸢手中的飞刀,屏息凝气,在魏千驷跃起的一瞬甩刀出手。 这一刀,毫无破绽。用的破浪指法,定的是心和神,凝的是气与力,飞刀裹挟着千钧风势,朝魏千驷额前扎去! 噗,刀锋入肉,切筋断骨!可这一刀却被魏千驷前伸的黑爪挡住,他身形虽微微一滞,仍朝着二人猛扑而来。 啪咔,魏千驷一爪轰在吴侠胸口,直打得他双脚离地,倒飞出去一丈多远。这一瞬的功夫,李沉鸢也朝着魏千驷的肋下掷出一柄飞刀,也不知是准头不够还是为何,竟没有扎到。那飞刀嗖地一声擦过魏千驷的身子,直直钉入了碎石堆中。 “不自量力!”魏千驷冷哼一声,身子在空中骤然倒悬一圈,飞起一脚踢在李沉鸢格出的双臂上,将她踹出了两丈多远。李沉鸢直砸到洞壁落下,闷哼一声,便一动不动了。 咚地一声,魏千驷落下地来,他一身的肥肉都在晃动着,激起的浮尘四处翻飞。蓦地,数枚碎石快穿破灰土,急向他面门射来。 又是一阵啪啦啪啦的石块碎裂声,那些打在魏千驷脸上的石块尽数爆裂飞溅,他站在不断飞至而来的石雨中巍然不动,那样子就像是高山遇雨,只是享受罢了。 不一会儿,石雨渐渐小了,再不比方才的暴雨梨花,只有偶尔掷来的两三粒石子。那力道也难较方才,就像是个顽皮孩童手中随意扔出似的,砸在魏千驷脸上时,他的脸皮甚至都不凹一下。 “怎么,吴大人,方才那一刀的势头没了?这就累了,扔不动了?”魏千驷猛地一晃手,甩出了插在其手心上的飞刀,阴恻恻地道:“你不是要为你师傅报仇吗,我就在这儿,你怎么还不动手?” “你!”吴侠的双臂因用力过猛而紧绷颤抖着,他离着魏千驷莫约十多步的距离,他瞪着眼睛一遍遍地扫着,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呐,”魏千驷用手指了指自己宽大的鼻头,大笑道:“就是我杀了那老东西啊,就是我啊。” “你是钟兕水?”吴侠看着魏千驷完好的十指,又道:“你到底是谁!” 魏千驷见吴侠扭曲的脸上充满不解,不禁狂笑起来:“你还真是个傻子,我实在不明白李无休那老东西到底看上你哪点了,竟选你做了徒弟,哈哈哈哈!”他笑得脸上的肥肉像波浪一样甩动,一双熊掌似的厚手不时于胸前拍着,他道:“大爷我就是你们这些守旧一派的克星,千山派的新任门主,钟兕水是也!” 话音未落,魏千驷身躯一扭,便一阵风似的卷到吴侠面前,他一爪倏出,捏着吴侠的脸骨将他提了起来。直到他双脚挣扎着离地,魏千驷才仰首说道:“大爷我现在占了这肥油的身子,教训你这样的废物,还用不着本大爷亲自动手!” 说着,魏千驷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手中的力道也缓缓增大,任凭吴侠如何拍打使力,都无法撼动一丝那蟹螯一般的五指。 “我捏死你就像捏死只臭虫,因为你和臭虫一样,死了都是臭的。我会捏爆你这清秀的脸,然后你的粪便尿液就会顺着腿流下来,你会死的比你师傅还难看,哈哈哈哈哈!”魏千驷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吴侠已经能听到下颚骨传来的咯咔声响了,他感到力气在飞速流逝,疼痛裹着不屈模糊着他的双眼与意识。 快要到自己的极限了,似乎先前也是这种时候在眼前出现了那些字,而后自己的真气就几乎一瞬间充满了气海百骸。吴侠拼命想着之前在眼前出现过的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且越想越糊涂,越昏沉。 对了,还有回忆!还剩着最后一丝丝意识的吴侠,挣扎着,妄图回忆着什么,可他脑子里除了能想起那连绵的阴雨和满是青苔的石砖,就什么也记不起来了。我还要为师傅报仇,我还要吴侠妄图扭动身子,可只有脑子在想,身子已然不听使唤。一切都在缓缓变得模糊,黑暗像是来临的夜,他根本无法躲避 啪哒。魏千驷将吴侠丢在地上,他扣了扣鼻子,挖出一粒鼻屎弹朝吴侠弹去,又转首瞧向洞壁方向,脸上的肉登时颤了起来,他又笑了。 “原来李家小姐喜欢玩儿捉迷藏啊!正好,魏某也喜欢!” 魏千驷一见本躺在碎石旁的李沉鸢不见了,登时心情大好,他大步一跃,跳到碎裂石台的高处,朝着四处边打量边轻声唤道:“我也好久没玩儿了,之前阿兰就喜欢玩捉迷藏,我那时答应她若是能让我找上一个时辰,就让她永远留下。可惜,我只找了一刻工夫就将她揪出来了,但我还是仍不住将她留下了。她现在也在这儿,不如我们三人一起玩儿吧!” 石洞此刻内仅剩了四盏长明灯,十二虫的碎块散落洞内各处,在烛火跳动的火光下,四周隐隐绰绰,似乎哪儿都能藏人。 这儿的确是一个玩儿捉迷藏的好地方!魏千驷原地蹲坐下来,他可以在这儿等上一天,可那姓李的姑娘不行。人有三急,但凡她有排泄之举,自己的鼻子可是灵敏的很。 魏千驷耸了耸鼻子,随手拿起一块还带着骨渣的碎肉,他摇着脑袋自语道:“真是可惜,我花了那么多心血才弄出来的石蛊,就这么被毁了。不行,我不能就这么放过他们!”嚯地一声,魏千驷猛然起身,怒吼道:“我突然不想玩儿了,你现在要把那小子的皮扒了,你躲着好好看看,我是怎么把他弄烂的!” “哈哈!” 魏千驷踏着步子,边笑边走到吴侠身旁,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另一只手作势就朝吴侠头皮扣去。 “你给我住手!” 李沉鸢拖着步子从阴影里挪了出来,她手里还拿着飞刀,眼睛血红,却喊地一点儿底气也没有,只剩凄凉。 “什么时候李家的人也关心起外人的安慰了?”魏千驷扭过脑袋,后颈处顿时堆起三层肥肉。他的手指还停在吴侠的前额,眼中淫火顿起,他道:“久闻李家的女人个个身材傲人,魏某早想见识一下,不如今日李姑娘让魏某人饱饱眼福吧,把衣服脱了!” 李沉鸢抬手举刀,对着魏千驷,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她早已经将魏千驷凌迟处死了。可现在她只能瞪着眼睛,她眼中喷出的怒火根本不能对那无耻的人造成一点儿伤害,反而更激起了他的。 “吃惯了清水豆腐,就送了盘带辣子的换换给我口味,真是不错,脱!”魏千驷舔了舔香肠似的嘴唇,手指盖已经掐入了吴侠的头皮里。 “鸢儿,今天是你第一次离开家,外面的江湖不比家里。你只需记得一件事情,不论任何人都不值得你以真心相交,不值得你付出,特别是男人,知道吗!” “鸢儿知道!” 此刻,李沉鸢双目如火,可脸上挂着股淡淡的笑。对不起了,鸢儿辜负了您的嘱托。她轻轻地解开了衣带,外衣从她的香肩飘然滑落。 魏千驷满意点点了点头,嘿嘿一笑道:“拥雪成峰,果然秒哉,接着脱!” 李沉鸢垂下头,弯下腰,缓缓褪去了鞋履,她的脚尖点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显得小心翼翼,又楚楚诱人。 魏千驷的喉咙耸动,掐着吴侠的手也松了许多。他看着李沉鸢缓缓起身时,忽然猛地将地上的衣服扯起朝自己丢过来。他肉脸一绷,忙不迭地朝后退了一小步,随即四下一扫,李沉鸢却已然不见。 下一瞬,李沉鸢左右两手各持一柄小刀,如伏地鬼魅般由下向上,朝着魏千驷下体突刺而去。 “尔敢!” 魏千驷猛然跃起,可他忘了手中还滴溜着吴侠,这一跃之速定然比不上李沉鸢。 只听噗噗两声闷响,双刀入肉,李沉鸢被发了狂的魏千驷一掌击飞,于空中狂呕了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俨然是出气多进的少了。 “呃啊,混账东西!” 魏千驷颤抖着拔出了插在他下体间的刀子,恶狠狠地道:“我怎么没料到,这丫头片子知道炼煞的这么多细节,也必然知道我罩门所在,李家人果然阴险!”他抖如筛糠,一丝丝淡淡的黑气从他的伤口内飘散出来,魏千驷的脸色明显暗沉了下去。 此刻他的手中仍拎着吴侠,便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脖颈处撕去,他的指甲抠入了吴侠的皮肉之内。见血从吴侠脖颈涌流而出,魏千驷嘿嘿一笑,正欲将这块皮扯去时,却突然觉得手臂一阵酥麻,好像一群蚂蚁爬过似的,一股无力感陡然袭来。 这是!在魏千驷惊异的眼神中,一股黑气顺着他的指尖透入吴侠的脖颈,后者闷哼一声,竟又抖动起来。 吴侠越抖越厉害,黑气涌的越多,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另一边抓握着他的魏千驷,却顿感力气消陨的厉害。无奈,魏千驷一把丢开了吴侠,一边甩着手臂一边皱眉,盯着地上不住抽搐挣扎的吴侠。 猛然间,吴侠不动了,他紧闭的双眼霎时睁了开,盯着魏千驷,就好似一只饿久了的猛虎盯着肥羊。不知怎么的,魏千驷竟唰地冒了一背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五章 吸煞 “钟兕水!”吴侠怒吼一声,猛然跃起,发狂似地扑向魏千驷。 魏千驷忙护手招架,却没想吴侠这一扑不是何招何式,竟只是抱着他向后摔去。这小子是回光返照,失心疯了吗!魏千驷一手掐着吴侠的脖颈,一手呈掌朝其腹部蓄力猛击,哪料吴侠却被打得鲜血狂涌,却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 轰隆,二人一同砸进了一推碎石块中,魏千驷还没反应过来,吴侠却已然将他提着举起。他眼前一晃,竟又是被摔了出去。 “你放肆!”魏千驷大吼一声,肥胖的身躯于空中一扭,旋了两圈儿,便稳稳站定,他盯着吴侠的上下扫着。心道,这小子的力气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巨大,有功夫不用却用一股子蛮力,而且方才他那卸力的手段有些诡异,必须 忽地,还在苦思的魏千驷朝后一闪,他从牙缝内呲出一股凉气,心惊道:“这小子!” 此刻吴侠再次扑来,魏千驷随即马步稳扎,挥拳就打。他这一拳刚猛异常,哪怕是打在石墙上,也能砸出个坑来。 咚咔,二拳相击!吴侠在扑至近处时骤然出拳。这一拳看似寻常无比,破绽百出,却将魏千驷那裹着铁皮的拳峰打得凹了进去! 啊——! 魏千驷捂着扭曲内折的手向后狂退数步,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面前的少年郎竟有如此能耐!这一拳本该将他打成个废人,可现在他的手只破了皮,自己铁手一只却被打得稀碎。此地的煞气被自己方才的一吸已经基本干涸,没有煞源的充补,定不能恋战。这小子太古怪,必须速战速决! 魏千驷心念一动,即刻周身黑气翻涌,他被打烂的手被一团气裹着,就好像抓了团发霉的烂棉花。 吴侠又冲了上来,他的眼白上血丝满布,连瞳仁都被血管拱地微微凸起,活像只发狂的公牛,而魏千驷就是吸引他冲破撕碎的那块红布! “死!” 魏千驷震天一吼,将周身黑气陡然聚在尚好的一手,抬举呈刀,也迎着吴侠冲了上去。 二人一闪而遇,吴侠依旧挥拳,魏千驷则砍出一记势沉力猛的手刀。肉拳碰手刀就如剪刀与石头,显然能料的结局却出乎意料。 锵! 两手相击时竟激得火花四溅,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震得整个石洞嗡嗡回响。魏千驷的手垂在身侧,鱼际处满是滴答的鲜血。吴侠的拳头仍紧握着,可他手背上的经脉已然全断,碎骨的骨渣粘在绽开的皮肉间,看得触目惊心。 想不到李无休的徒弟竟然也会炼煞!魏千驷心中骇然不解,方才那一击,他留意到吴侠拳峰间也隐约有黑气缠绕,那时他才明白过来,面前少年竟也会这门邪门秘术。可怎么会呢,之前这小子一副呆傻模样,一脸不解的样子难不成是装的?但方才那一手卸力的功夫,炼煞里根本没有,这小子就像是能将自己的煞气吸走挪为己用似的。太过古怪,还是先留其一命! 没待魏千驷先动,吴侠又冲了过来,他好似有用不尽的力气,也不知道疼痛。他挥拳的手也依旧是被魏千驷砍废的那只,且那断裂的经脉也正随着他挥出的拳头猛烈鼓动,断点条条相连着。 先废了他的双手再说!魏千驷又是一记手刀朝吴侠拳背砍去。 谁料吴侠这一拳挥出,竟瞬时旋转,手背向下,五指忽张,一把捏住了魏千驷来势凶猛的一刀!而后身子一沉,带着魏千驷朝下坠去。在其膝盖微屈的第一瞬,吴侠又拉着魏千驷朝面前一送,另一手作虎掌朝着其额前倏然推出。 这一捏一拉,一带一送似行云流水,待魏千驷反应过来时,吴侠的掌心已经贴在了他的额头上,一股排山倒海的劲力瞬时透过头骨,在其颅内震荡不已。 魏千驷登时头昏目眩,恶心不已,他连连退后数步却还是摔了个屁股墩。他脸上一片死灰,宽大的鼻子因为嘴巴的呲咧而上翻紧皱,他惊异的不光是吴侠方才那一刻的招式变化,而是其眉心印堂处竟干干净净,并无煞气结点。魏千驷知道炼煞讲究淬炼其身,寻常人纵是熬过饮血食肉,也难以接受开始的引煞入体,这一过程的苦痛唯有炼煞之人才能体会。就像熬中药一般,只有煎过才能有效,炼煞就是如此。只有待到以煞养身的时,煞气才会凝与眉心一点,这是炼煞功成的标志。可这小子若是炼煞之人,又为何没有结煞点?莫不是,他的炼煞本事已经到了那个层次! 不待魏千驷多想,吴侠又如影随形般地粘打了上来,他的步伐依旧狂躁,拳风依旧虎虎,他好似真的不会疲累。 真是要了命!魏千驷的脑子还没完全从晕眩状态中缓过来,他只堪堪起身护住,就被一通狂风骤雨似地拳点覆盖。 哒c哒c哒 吴侠拳拳到肉,他的每一击都飘忽不定,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魏千驷起先还能跟上他的拳速,可不到三息,他就撑不住了,一双猪蹄似的手只将一张胖脸护住,任凭吴侠出拳不停了。 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能打过久!仗着一身铁皮肉厚,魏千驷忍着全身剧痛,腹血翻涌,强行凝息定气,卯着一股劲儿绷紧全身,将抗击能力提到最高,准备待到吴侠力竭时再做反击。 哒c哒c哒 近六十息的功夫过去了,吴侠仍是那副不共戴天的狂横模样。他的拳速丝毫没有变慢,力气也没有变小,简直就像是田间溪水上的水车一样,似乎只要他尚在呼吸,这一通乱拳就不会停止。 难道他就不会累吗?这念头一起,脑子中本是一片混沌昏眩的魏千驷,忽觉神经一紧,必须不惜一切制住这小子! 不惜一切?这心念一动,魏千驷就觉得浑身像火烧烟烤一般难受,他的意识在抗拒,可身体却已经完全不受他的控制,一个声音从其脑海深处飘忽而来,沉沉道:“这小子不知疲累的样子就像练了神根归元法,嗯?”那声音好似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又冷冷道:“炼煞之人果然人魂所有不同,身子被本门主占了这么久竟还有自己的意识!” 魏千驷双目一瞪,即刻弹起身来,他紧皱的眉头里竟充满恐惧,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这么一句话:“放肆,本门主岂能容你!” 说罢,他嘶吼一声,猛地朝吴侠的面门吐了一口黑气。而他自己仅存的一点意识也随着那股黑气的出涌而消逝,此刻占据这具躯壳的就只有那自称钟兕水的人了。 黑气一着吴侠的脸,就若一团有生命的破麻布一样缠粘了上去,每一缕每一丝气线都深深地扎入了他的面颊中,任凭吴侠如何扒扯都无济于事。 很快,他的呼吸沉缓了下去,胸口的起伏也渐渐平抚,吴侠的双手再也无力朝脸上抓,软绵绵地落了下。 一旁的魏千驷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吐出黑气的一瞬就似憋了的球一样萎顿了下去。一双手犹若枯枝,血管一根根趴在皮包骨间,有气无力地输送着黑灰色的血液。他方才吐出的是自己的本命煞气,气一离体,人已经废了多半。他颤颤巍巍地挪到吴侠身旁,蹲下身子,口中喃喃道:“叶落归根,阴阳有道。根深纵横,还阳予神”他边念叨着:“神根法大成,可昼夜御女纵欢,欲无边而根不朽。这小子若是练过,下腹处必有一条一寸半的黑线,待我看看罢。”说着便把手探下吴侠的下腹处。 此时,魏千驷只管去解吴侠的腰带,却没注意他的本命煞气已经全部飘入了吴侠的七孔之内。吴侠的手指动了动,缓缓又握成了拳。 咔嘭一声,吴侠骤然侧起挥拳一抡,结结实实砸在了魏千驷的太阳穴上,后者被这突然一击打得滚了几圈,半天没爬起来。 “你到底是魏千驷还是钟兕水!”此刻吴侠的眼眸中已经没有方才那般躁怒,有的只有一股淡淡地杀气。 本命煞,顾名思义,是连着炼煞者心命的气,它能通人心,受人所控。适才魏千驷吐出的那一口,就是要封住吴侠的七孔,强闭他的气,以控制他的行动。而只要炼煞者,也就是魏千驷不死,那股煞气亦能一直存在。 “难道是我占了这躯壳所致?不可能啊,我只控其心神,只要其身躯不灭,煞气就不该消失!”此刻正是那钟兕水缩在魏千驷这具形若枯槁的躯壳内,他看着面沉似水的吴侠,心里登时打了个咯噔,莫不是这小子有那种体质吧!怪不得李无休当初要如此护他! “当然是魏某人,怎会是什么钟兕水?”魏千驷又换了副嘴脸。 “是谁都一样,你们都是罪大恶极之人,都该死!”吴侠的脸上仍旧没有一丝波澜,可他说这话的时候,眉心处竟隐约冒起一丝黑气。 果然!是这小子将那姓魏的本命煞吸走了!能做到这般的,只有那种人,没想到他真的有那种体质,现在时间c年岁一切都对的上了!踏遍千山寻他不到,如今近在眼前不费工夫! “哈哈哈哈哈哈!”魏千驷大笑。 “你笑什么?”吴侠手里捏着一枚石块,一丝丝淡淡地黑气浮在石块表面。 “我笑当然是因为开心,因为我找到了” 噗! 魏千驷的嘴巴还张着,可却再也闭不上了,那枚石块穿过了他的咽喉,又从后脑钻了出去,钉在地上,红红白白的汁液流了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赢家 没有多朝那尸体看一眼,吴侠立刻回身在废墟里搜索起来。方才与那魏千驷恶斗时,他只觉怒火攻心,根本不能自已。直到料理了那贼人,他才骤然想到李沉鸢。他不知道自打自己昏厥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此刻心里满是自责,若不是自己的功夫烂,李姑娘也不至于若是她不在了吴侠不敢再想,他跃在高处,四下一扫间就看到了个满身血污的人侧卧在几块碎石间,身子似已没了起伏 吴侠的心登时沉了下去,他疾奔到她跟前,颤抖着比了比李沉鸢的鼻息与脉搏。气若游丝,尚还有救! “侠儿,自古杀人容易救人难,今日我便教你破浪指中的续命之术!”强压下去心里的愧疚与紧张,吴侠小心地将李忱鸢缓缓翻过身子躺平,脑中忆起师傅曾教他的招式。 “《难经》有曰,八脉不拘于十二经脉,故称奇经。可对大多数武者来说,别说将奇经八脉全部练通,就是单单打通这任督二脉也绝非易事。但侠儿你不同,因为你练的破浪指,讲究逆练经脉,由指产气,再通过脉络送入丹田,所以练功者必须无武功根基,气海空虚c丹田虚浮。任脉行于腹面中线,交于手足三阳经及阴维脉;督脉行于背部正中,交于手足三阳经及阳维脉。此二脉总汇一身之气,你在练成破浪指第一式‘一叶三开’后,便已将其打通。” “师傅,可是我没有什么感觉啊。” “侠儿,那《破浪指》一共有几式?” “第一式一叶三开,第二式露水弯叶,第三式二指击浪,第四式一指破浪,一共是四式。” “背的不错,可即便一式练成也有高低之分c云泥之别。一今之间练成这门指法的不知有多少,可又有几人知道,其实这门功夫其实不旨在伤人,而是救人!” “所以,今日要教你的就是你练成这‘一叶三开’中所匿的救人之技。你像我这般将手指摆好,跟着我念” 吴侠盘膝坐定,他双手于下腹处上下一翻,右手紧握左腕处,左手拇指内扣,小指缠于无名指c无名指缠于中指,中指缠于伸直的食指。他仿佛和儿时的自己重叠一起,默念起口诀:“奇经一气,百脉皆通” 霎时,一股热流顺着由他的指尖而起,顺着经脉逆流入丹田,翻涌一圈后,似千溪成河,而百川入海,瞬时又裹挟着整个丹田之气汹涌而回,由缠绕盘踞的三指卸去澎湃之劲,成了一股绵柔无尽的温润之气。 “伤虽分有内外之分,无非通c止二字。化瘀通络是通,内破外引也是通;封穴止血是止,平情抚气也是止。侠儿,你告诉我,‘一叶三开’怎么使。” “落叶有柄,柄连着片,片上有脉。师傅教我以指击落叶而将其打散三段,就是要看清叶脉,根据它的走向出手,以快速c准确的指力骤然冲击三次叶脉的分散点,以将其一分为三。” “不错,故救人也是如此,你只需将这‘一叶三开’想作‘三并一叶’,这片落叶不是归根而是逆时回春!凡人三百六十节,有上七下三共九窍,有肺c心c肝c肾c脾五脏,有大小肠c胆c胃c膀胱与三焦六腑。若将人比作一小天地,则天地五行为人之五行,肺与大肠为金c心与小肠为火c肝胆为木c肾与膀胱为水c脾胃为土。欲治病救人,需先知被救之人伤在何处!” 想着李无休的话,吴侠口中喃喃:“李姑娘唰尚有气息,说明气道为未堵。她身中外伤已经由她自行止血,所以令她如此的定是内伤。”他缓缓从指尖推出一股气,分别点向李忱鸢的上c中c下三焦,又分别沿着三个点将她的整个脏腑与躯干抚了一遍。这期间,吴侠一直微合着眼,他仔细地感受着每一分透出而又返回的指力反馈。 是肺部,那儿的指力真气回弹比其他部位都要短促与不定。于是唰地,吴侠双目猛睁,他出手了!其指尖涌出的真气霎时透过李沉鸢的肌理,像一层薄膜一般地兜住她的肺部。 “没有内脏破裂则无需开口引流,那便是脏器本身内部有损,有内淤。”吴侠如此料定,又送入一股真气,游走在其肺部周围,使其周围经脉顺通。真气顺着李沉鸢八脉涌流,她嘤咛一声咬住嘴唇,皱起眉头,一张惨白的俏脸竟渐渐恢复了些许人色。 总算是吴侠心里一松,手上也停了下来。他一身早已被汗水浸透,只勉强撑着身子才没趴下,盘膝的双腿已经麻木地没了感觉。 正准备稍作休憩就带李沉鸢离开,吴侠却听到了一阵异常的响动,在这几乎无声的石洞内显得尤其刺耳。 那声响好似长着羽毛的老鼠在甬道内飞奔,比蹑手蹑脚更轻盈,却始终有响动,若是放在外头,十有难以辨别,可如今这儿实在太安静了。 会是放哨的乔达吗?不是,他与我的轻功在伯仲之间,这来者的功夫要比我们高明不少,倒是有些像他追的那吹笛人。吴侠咬着牙c扶着膝站起身子,他细细地听着,却又感觉不是那个披着灰色大氅的神秘吹笛人。因为这声音越是靠近,就越是细碎,似乎不像是一个人踩踏飞点的,像是两个人 吴侠从李沉鸢身旁拿起了一柄飞刀,紧紧地握着,注视着甬道入口。 呼啦,来者几乎一闪而到,竟是一群人!七个蒙面的黑衣人站了个八字,他们与吴侠隔了二十来步的距离,为首一人身形颇为高大,他扫了眼石洞,略过吴侠,最后将目光落在躺在其身后的李沉鸢身上。 那刹时,吴侠能感觉到一股犹若刺骨之刃的杀气从那黑衣人身上爆发出来,那人仅向前跃了一步,就跨过了这二十多步的距离,径直纵到了吴侠身边。只随手一摸,吴侠紧握的飞刀就到了他的手上。 二人四目相对,吴侠不由地怔住了。那人的眼仁很黑,比漆黑的夜都黑的多,因为夜总是有边际的,天总会亮,可他的眼睛却一直如此,这绝对是双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 “你就是吴侠?”他问。 “是我。” “李无休的徒弟,竟也是废物!”他俯身看了看李沉鸢,微微一顿后,才缓缓将她抱起,转身欲走。 “你是何人,凭什么”吴侠还未说完,就被那人一脚蹬在小腹,跪了下来。 “让我家三小姐伤成这样,哼,若不是柳仙姑为你说话,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说罢,他足尖轻点,带着李沉鸢一个起落间又回到了原地。 我家三小姐?这人难不成就是他们口说总说的李家人?还抱着一个人竟也能有如此本事!虽是震惊,吴侠却仍挣扎着爬了起来,对着那群人吼道:“你把她放下,李姑娘岂是你一句话说带走就带走的!” “哦?”那人侧首,即使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吴侠也能感到那股讥讽之意,那人道:“能不能带走,是我说的算,你不服可以来追!”说罢,那一行七人便一同纵起,一个起落间,就已经消失在甬道的黑暗中。 吴侠忙拔起步子,可刚跑了两步就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那人方才的一脚带着暗劲儿!可此时却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吴侠连嘴角的血都没擦,他猛地运气强行压下腹中乱窜的真气,再次踏步狂奔。 一路奔出暗道,窜出暗室后,吴侠却发现外头灯火通明,不知多少手持火把的官兵已经将屋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而那七个黑衣人却早不知跑去了哪儿。 他们不会走远!吴侠想着,正欲再觅踪迹追寻,却见人群中让了条道儿出来,有三人踱着步子迎面而来。 “吴大人,是否可已经抓到了那钟兕水?”来者套了件湛色披风,俩眼睛正不时地朝两旁翻动着,竟是严如刑。 “那必然是了。”随严如刑一同走来的还有个矮个子,他虽头顶内使帽,却仍比严公公矮了一截。可神情上却颇为悠然,他道:“也不枉我将连珠炮都调了来,甭管妖狐妖人,都能统统轰成渣子。”他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瞄了眼严如刑右手边的人。 “郑公公本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这”说话的是乔达,那矮子便是之前带人处理巨魈一事的神机营提督,郑元。 “乔大人此言差矣,我等都是为了皇上办事,这妖狐案搅地整个京城都不太平,哪怕是神机营尽数出动,都是应该的嘛。”郑元哈哈一笑道:“严公公你说呢?” 严如刑也笑了,道:“郑公公所言极是,所以我才一早就将这魏府给围了起来,任凭那妖人长了翅膀,怕也是难逃,有郑公公的火铳就是鸟儿都飞不走嘛。” “哈哈哈,严公公这话说的,那还不是乔大人发现的早。若不是他,恐怕我们都还在瞎查乱转呢。” “那是,乔大人可是钟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人,钟大人明镜啊!” “哪里那里,二位公公过奖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显然根本没想让吴侠说话。随后乔达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收走了严如刑发的腰牌。后面立马就有几个锦衣卫上前抱拳,说着吴大人这边走之类的话,可那架势却是一副若是不从,定然要绑的样子。 看着三人的热闹背影与满眼的跳动火光与冷冰冰面孔,吴侠竟一动不动。见其如此,那锦衣卫又提了语调,道:“吴大人,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软禁 负责押送吴侠的是锦衣卫,他们赶着马车花了半个时辰,才将他送到地方。 也不知这儿不知是哪户人家荒弃的房子,外有高墙,院落三进,呈口字形,俨然是个大宅。 宅子内被简单打扫过,枯树旁的落叶堆成了小坡,残破的窗棂被明显修补过。在院内每走十步,每转角墙边都站着岗哨,他们戴着尖帽儿,跨着腰刀,竟是东厂的人马。 为了我,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呐。吴侠苦笑着,如今他大仇未报,不得不走一步看一步,见机行事了。可论耍心眼动脑筋,自己又不如别人,吴侠后悔起来,没听师傅的话多看些兵法谋略的书。 一路行至院角偏房,早有一队番役在此等候。 “吴大人,请吧。” 站在门口的竟是那小役长凌飞,他的脸上尚挂着笑,在官场里混的久了,也就知道如此供着一人,必然上面还用的着,更何况吴侠也算保了他们的命。 屋子内被收拾地利落整洁,床c桌c案c凳,没有多余的东西。 吴侠笑了笑,道:“有劳了。” “正房有人,就委屈吴大人睡偏房了,下官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儿大人吩咐就行。”凌飞说完,转身就欲关门。 “我想看几本兵法之类的书籍,不知可否” 显然没想到吴侠会提出这般要求,凌飞顿了顿,立刻笑着道:“吴大人还有如此雅兴,下官这就差人去买。不过大人也有不少时间没休息了吧,不如先睡一觉。”说罢,凌飞关上了门。 两个挺身而立的影子透过窓纸印在吴侠眼里,他走到床边坐下。确实打乔达从破庙中找到自己后就没有怎么休息过,如今一番苦探追寻,身子早已不支,吴侠把脑袋靠在床头,缓缓闭上眼睛。 困意几乎没有给他喘息思考的机会,仅一瞬的松懈,吴侠就昏睡了过去。他睡的很沉,没有梦境的打扰。这一觉睡的地暗天昏,待他醒来,正是夕阳西下之时,昏黄的光透过窓纸,歪歪斜斜地照在地上。吴侠发现桌上已摆着几本厚厚的典籍,有《孙武兵书》《齐孙子》c《太白阴符》c《虎钤经》还有《武经七书》。 想不到自己即是被软禁于此,那凌飞办事倒也不马虎。吴侠走到桌前坐下,翻开第一本书。正欲看来,却见门被推了开,凌飞冒着脑袋,怔怔道:“吴大人醒了?下官这就差人给您送饭。” “我不饿。” “您不饿?这您可是睡了五夜五天,再怎么也得稍微吃点儿吧。”凌飞对着一旁的守卫挥了挥手,显然是拿饭去了。 我已经睡了五天五夜?吴侠一愣,这才发现桌面书上都浮着一层浅浅的灰尘,凌飞没说假话,可自己怎会睡了这么久竟还不觉得饿? 这面吴侠还在想着,那面一个守卫端着一个大木盒进了屋。盒分三层,一层三盘,两素一荤,共九道菜。 好菜配佳酿,另一个守卫匆匆进来拿着一壶酒,随着菜肴一齐摆在了桌上。 “吴大人慢用。”凌飞冲着吴侠嘿嘿笑了笑,显然那酒是他另外差人买的。 门又一次合上,守卫们都惊讶于吴侠的好胃口。这位方才口口声声说着不饿的吴大人,好似恶鬼投胎一般,风卷残云地将盘中食物扫了个干净,连一滴酒也没剩下,倒也是个榜样。 吴侠边打着饱嗝,边翻开书页,先前他总是慢人一步,往后的日子里若想扳回一城,他只能多学多看,也不知道李姑娘现在身在何处,她的伤又怎么样了。那来将她带走的人称她是三小姐,那必是她的家人了,他们应该会照顾好她的吧。 吴侠脑中又忆起那个轻功卓绝,眼色如冰的人,他似乎和李沉鸢的关系很亲密,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吴侠不知自己已然思春,他每想沉心下来看兵书,就会想到李沉鸢的身影,有时甚至连睡梦中都会有她的背影流连。 如此心神不宁地又过了三日,乔达终于来了。他意气风发,拎着一坛酒,见到吴侠便开心地大笑起来,道:“吴老弟,几日不见竟深沉了许多,难不成是动了凡心思春了?” “乔大哥。”吴侠合起书,沉着脸。 “瞧你,难道生大哥的气了?”乔达一把扯开泥封,登时酒香四溢,他为吴侠斟满一碗,又为自己倒上,道:“先干了这一碗再说。” 二人一饮而尽,乔达抹了把嘴角,呵呵一笑道:“妖狐案已结,定的是这魏千驷就是元凶,瞧他那府上地洞里的邪乎样,说不是他都没人信。” 吴侠点了点头,自己倒了碗酒,咕嘟咕嘟地灌着。乔达见此,继续说道:“吴老弟莫怪,我这都是为了你好。你要知道,你知情太多,有多少人都想将你除之后快,若不是我极力劝阻,你现在八成是躺在诏狱里的一个废人。” “我知道,所以乔大哥,现在你想干什么呢?” “我就是喜欢吴老弟直来直往的这股子劲儿,哈哈哈。”乔达豪饮一碗后,才探着身子道:“面儿上是了了,可谁都知道这妖狐案没完,都在背地里找那钟兕水呢。可那混人却像晨露似的,从京城内蒸发了。现在唯有顺着吴老弟你的这条线,才能顺藤摸瓜找到他!” “我?” “不错,难道你不准备为你师傅报仇了?” “我必杀他!” 得到满意答案的乔达立马给吴侠倒上了酒,他轻声道:“还记得那日我给你看的柳宗元野史吗,其中一页上盖有一方印,刻着小篆的蔡,俩草书字,后一个是羽字,我找到这人了!” “此人是谁!” “是京城里的一个刻印世家,其家族数代专门为皇亲国戚刻印雕玺。那草书写的是扬羽二字,这蔡扬羽是这家里的高祖。现在蔡家掌势的是其玄孙,名唤蔡玄风。” “蔡玄风?”吴侠撇了撇嘴,这名字,果然一听就是宅门子弟。 “不过,现在东厂那边盯得紧,我不好就这么放你出去。所以哈哈哈哈”乔达说着忽然狂笑起来,跟着那门便被推了开,严如刑竟也笑呵呵地进来了。 “诶哟,本想登门道贺,没想乔大人竟如此够义气,跑来探望老朋友了。”严如刑昂着脑袋,抱拳微微晃着,道:“恭喜乔大人荣升副千户呐!” “还得多谢严公公。”乔达赶忙起身。 “谢我倒是不必,要谢你还得谢这位,怎么样,你在这儿还住的惯吗?”严如刑拉过乔达的凳子,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一日数餐,荤素调配,酒也尚可,多谢严公公。”吴侠竟难得地颔首抱拳,虽算不得卑躬屈膝,但那模样也算俯首帖耳,直惊得乔达瞪眼如鱼。 显然严如刑也很吃这一套,他赶忙一把按下吴侠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们也算老相识,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前两日我已将你的事情禀报上去了,希望能将你这样有本事的人拉入军编,我严某人虽算不得位高权重,可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但在这之前,我又不敢保证那妖孽余党不找你报复。你一人势单力微,我和乔大人商量后,唯有出此下下策,将你暂时安置于此,为的也是保护你呀!”严如刑说罢深深地叹了口气,想目光瞟向乔达,道:“是吧,乔大人。” “是是,吴老弟,这处宅府地处偏僻,严公公可是花了很大功夫才找到的,我今儿也好不容易才找到地方,前面那片密林太绕了。” “实在有劳公公费心,吴侠谢过严公公。”这次吴侠索性站起身子行礼了,严如刑顺势也跟着站起来,他摆了摆手,道:“不必谢了,以后咱们说不定还是同僚呢,我还有事在身,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叙旧。” 严如刑前脚刚走,乔达也起身道:“吴老弟,我前脚到,他后脚就来,明显是怕我连着你暗地里做事情。此时我也不能久留了,你晚上歇息时,记得多垫层木板,这儿的房子许久没人修缮,我怕是不结实。”说罢,乔达也匆匆离去,剩下吴侠一人与半坛子酒。 “这下可没人和我抢啦。”吴侠给自己斟满一大碗,仰着脖子灌了下去。 酒少的很快,人却不醉,打从第一偷喝师傅的酒开始,吴侠就知道自己的酒量比常人好上太多,他只当这是有味道的水罢了。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吴侠自言自语道:“那诗仙尚有影子相对,尚能野游世间,我却被困在这两丈之内,还想着报仇,还想着李姑娘,我可真是不自量力!” 咕咚一大口后,吴侠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子,无奈地躺回了床上,将脑袋埋在被子中,闭上了眼睛。他想要借着这微微的醉意,赶快进入梦香。可奈何越想睡,脑中却越清明。吴侠翻来覆去几次,压地床板咯吱咯吱乱响,这儿的家什果然不结实,还真被乔达说准了。吴侠只得躺平身子,不再动弹。 不对!吴侠双眼霎时一睁,心中计较着,这地方多半是严如刑选定的,但乔达最后那番话不像是嘱咐,倒像是提醒,难道这床板下有什么玄机?吴侠悄悄掀开底褥,轻轻敲了敲。那声音是咚咚地两声脆响,下面是空的! 吴侠朝外看了看,落日尚未完全落下,时间尚早。于是他背过身子,盖上被子,一动不动,似乎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暗渡陈仓 夜来的悄无声息,站岗的人打着哈欠。屋内的人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他们知道吴大人睡下了,可自己却不能睡,万一他跑了,搞不好自己就得永远睡去了。所以宁愿这会儿少睡,至少以后还有脑袋去做梦。 可他们哪又知道,躺在吴侠床板上的只是一摊揉成人形的被褥罢了。此时吴侠早就从空洞的床板下通过一条狭窄暗道溜到了外面,他从一间见方不过三尺的茅草房暗板下钻了出来。这草房漏顶无窗,蛛网丝络,透过月光,吴侠一眼就看见了盘坐在一角的男子,正是乔达。 “比我预想时间还早了一炷香,吴老弟这次倒是反应不慢。”乔达起身帮着吴侠拍去身上的灰土泥渣,道:“其实我本以为今日要白等一晚上。” “那岂不是还要劳烦乔大哥明日再跑一趟,我这两日看书开窍了。” “没过几日吴老弟竟也会开玩笑了。”乔达哈哈一笑,道:“快马就在林子里,走罢!” 二人掠进密林,上马疾驰,一路向着蔡府赶去。 这一路纵是快马扬鞭,一时半会儿却也到不了。通过乔达所述,吴侠才知道软禁自己的地方在南郊,而那蔡府却在西郊。蔡家早在唐代就开始为帝王将相刻玺雕符,其家族手艺天工巧夺,无人能仿。所以不论朝代如何更变,蔡家却一直和历代皇室丝缕相连,据说当今圣上的玉玺就是出自蔡玄风之手,难道这样的一个家族却和千山派有联系? 疑虑在马背上颠簸,真相变得更加摇摆迷离。吴侠的眉头紧锁,他心中隐隐觉得这妖狐案,这钟兕水,师傅被害的事情背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远不止乔达认为的颠覆朝野那么简单。 想想世间大小门派八十一门,其中以创于北魏太和十九年的少林一派最为久远。后有张真人创武当,连成祖都自诩真武大帝化身,北建故宫,南修武当。此等名门正派立于光下,而阴毒小门隐于暗影。明暗本是一体,大派审时度势固是长存,小门随波逐流一浪接一浪,但从未听说过哪个长存于世数百年,还与各朝皇族都有着千丝万缕的门派,除了一本武功秘籍,其他事情却鲜有人知的。 千山派开山祖师何人?这梅花图是否为他所著?其中武功怎能如此通玄?此门派如何进山门?门派总舵又在何处?除了师傅和钟兕水之外,谁又是这一派传人 无数疑问像马脖子后的鬃毛一样,搔地吴侠心烦意乱,他索性不再瞎想,只拍了两下马儿。他只想快点到蔡府,那里是离真相最近的一个地方。 行了半个多时辰,二人终于将喘着粗气的马勒停。 “这就是蔡府?”吴侠看着面前那几处残破的瓦房,这处连称之为房都勉强的地方,怎能和府挂钩。 “蔡家一向以勤俭著称。”乔达翻身下马,大步朝着蔡府的大门走去。且说之为门,却不是朱漆木门,更没有石狮两侧,这门只是两块用草藤加固的篱笆罢了。 门是破了点儿,乔达却仍没有失了礼数。他在篱笆门前喊道:“深夜来访,多有打扰,在下北镇抚司乔达,敢问蔡家家主蔡玄风可在?” 乔达的声音在荒野中随着风乱窜,四周草叶沙沙,树枝摇曳,它们都听到了,可那蔡家却没人理睬,所以不是蔡家人睡的太熟就是乔达声音的穿透力不够强。 嘶,乔达深深吸了一股气,他的胸腔高高鼓起,正欲再吼一嗓子,却见一间房内亮起了灯,一个穿着薄纱袍的妙龄女子举着油灯娉婷而来。 她踏着一双草鞋,两腿纤细白皙,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上满是不悦之色,她冷冷道:“锦衣卫深夜来此,有何贵干?” 乔达愣了片刻,回道:“有要事找你家家主。” 女子一把抹去眼角残余的泪渍,冷哼一声道:“还真会挑时候,随我来!”她一脚踢开篱笆栏,转身就走。 乔达与吴侠相对一望,也赶忙跟了上去。吴侠只道这女子长得一副柳弱花娇的可人模样,怎得脾气却不小,他又哪能想到是自己一行扰了别人的欢愉? 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女子熄灯而入。屋内四角与木壁上都已经燃起了油灯,显然主人已经准备迎接这两位不速之客了。 穿过不知算不算正堂的房间,二人进了间稍暗的内室。室内只在南角摆了张雕刻精巧的桌案,上面摆着镶着珠翠的妆奁,玉钗金环和玛瑙璎珞堆成了小山。除此外,整间屋内只有北角铺了几块虎皮,上面盖着一张巨大的白毛毯子,女子嘤咛一声,滑进了进去。 毯子动了动,冒出一个男子的脑袋,吴侠一见,好似被雷劈一般,霎时一怔。这男子虽是肤白似惨,却也算得极俊了,且他的五官眉宇,竟与女扮男装的李沉鸢有着七八分相似! “大半夜的跑到我这穷破地方,大人也真是尽忠呐。”男子抬手捋了把乱发,道:“小人腿脚不便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你就是蔡玄风?”乔达问道。 “正是小人。” “蔡扬羽是你曾祖?” “非也,大人少说一辈,那是小人的高祖。”乔达有意说错,就是要看看这浪子模样的人是否真是蔡玄风本人。 “在下北镇抚司乔达,想问你几个问题。” “哦,原来是乔大人,请讲吧。”蔡玄风仍是那副半躺着的懒懒样子。 乔达从怀中摸出那页纸,道:“你看这可是你蔡家的印,可是你家高祖蔡扬羽的字?” 蔡玄风神色不变,接过纸页细细地瞧了瞧,道:“不错,确是高祖之字与蔡家之印。” “很好,那我问你,蔡家可有留下蔡扬羽的字画或者任何有其笔迹的东西?” “高祖作古已久,连牌位都长了毛,小人真的不是很清楚。” “此时事关妖狐大案,你最好再想想。”乔达压低了声音,登时气氛紧张了起来。 “哦?大人这是在威胁小人吗,怎么,要抓小人去诏狱?”蔡玄风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脸。 乔达没再接话,只眯着眼睛盯着蔡玄风,后者亦是如此,这是一场角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终于,裁判憋不住先说话了:“那你可知道千山派?”吴侠问道。 “千山派?”蔡玄风的目光仍旧对着乔达,他淡淡道:“不知道。” “这位是李无休的徒弟,吴侠吴少侠。”乔达收回目光,转头介绍起吴侠来。 “李无休的徒弟?”蔡玄风直了直身子,朝吴侠扫了几眼,冷冷说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似乎早料到他会出此言,乔达盘膝一坐,平视着他,道:“你不用装我也知道你腿脚利索的很,也知道你蔡家和千山派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我猜你一定知道李无休已经遇害了。可下一个会是谁呢?也许不是你,却可能是你身边的人,可能是方才那个迎接我们的女子,也可能是其他你认识的人,你知道那钟兕水的手段。” 听罢,蔡玄风的眼角明显地抽了抽,他道:“倩儿c晴儿c青儿你们先回避一下。” 毯子动了动,滑出三个长着颇为相似的女子,吴侠竟分不清哪个才是适才迎接他们的。她们皆裹着一层薄纱,带着幽怨的眼神匆匆离去。 待她们的脚步声消失,蔡玄风才坐直身子,露出满是刀疤的精瘦上身,道:“你们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乔达从怀中摸出那一卷卷宗,递给蔡玄风道:“我想这些东西不用看你也应该知道。” 蔡玄风接过打开扫了两眼,开口道:“野史而已,不足为信。你们只凭着这一印两字就来找我,未免唐突了些吧。” “是不是真的,你自己知道。”似乎摸准其软肋了,乔达接着说道:“要想你身边的人不受牵连,你最好和诉我实情。”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花香。这世间女子本就柔弱,她们是用来呵护与关怀的。我可以告诉乔大人想知道的,但同时我绝不容许她们受到任何伤害,你能保证吗,大人?” “乔某从不食言。” “好,那我姑且信你。方才那三位是清雨阁的贾晴c贾倩c贾青三姐妹,除了她们还有天水楼的崔岚岚,红月楼的凌小凤蜜香阁的游水儿,这些女子你都要务必保她们周全。” 蔡玄风一口气几乎说遍了京城内所有的头牌花魁,他哪里会想到就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京城里各大青楼的生意都一落数丈。毕竟每日都有锦衣卫看守的地方,寻常百姓都会绕着弯儿走。 再次得到乔达应允后,蔡玄风才掀开毛皮褥,披上一件粗麻外衣,掌着灯示意二人随他前去。而在蔡玄风穿衣的瞬间,吴侠留意到了他后背上竟刺了只巨大的展翅凤凰。 蔡玄风走的很快,腿脚不便果然只是说辞,也不知乔达是如何猜出来的,吴侠暗暗咋舌。三人穿过两间破败的房舍,转过两堵倒塌的土墙后,到了间还算得上修缮完整的宗祠面前。且说是宗祠,只因能看得到其中供奉着层层叠叠的先祖牌位。这正堂中不光没有堂号,也没贴堂联,更没有任何有关于蔡氏先祖的画像。 不过即使如此,蔡旋风却仍是很讲规矩,他道:“这是我蔡氏宗祠,未经允许外人不得入内。不过,”他砸了下嘴巴,话锋一转:“乔大人既然答应了我要求的事,且现在蔡家家主是我,所以就不用讲那么多狗屁规矩了,这祠堂指不定哪天就倒了,你们随我进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笛 嘴上虽颇为无礼强横,可进了祠堂后,蔡玄风却仍在他列祖列宗的牌位前三跪九叩,点香进献。 吴侠站在蔡玄风身后,见他一脸严肃地将三炷香插入古铜色的香炉,炉内断香密密匝匝,炉旁的香灰也铺了厚厚几层,看来他并不像自己口中说的那么不在乎。 顺着香炉往上看,蔡家先祖的牌位呈塔状,一列列地往上堆砌,最高处的牌位上写着蔡氏先祖蔡腾龘之位,这人看来就是蔡玄风一脉的头儿了。吴侠感叹着,这位先祖的牌位都快顶到房梁上了,蔡家曾经人丁兴旺过,也不知他若是看到如今的蔡家该作何感想。 “好了。”蔡玄风起身拍了拍,道:“我这就给你们找东西。” 说罢,他带着二人绕到祠堂后堂内。一口硕大的,已经破烂到盖板上都有蛀洞的棺材就搁在正中。他走到棺材边,张口一吹,登时浮灰漫天,显然这儿已经很久没人来过了。 咳咳,蔡玄风边咳边说:“二位别见怪。”他移开棺材板,翻身爬了进去,一顿翻找后,拿出了个破布袋来。 “喏,这就是我家高祖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在这儿。”蔡玄风将布袋递给了乔达,道:“你若要看便在此处看吧。” 乔达点点头,将布袋搁在地上缓缓打了开,吴侠与蔡玄风在一旁掌着灯,三人一同盯着袋内的物件,半本破书副画根竹笛。 前两样东西还未细看,吴侠就惊地猛吸了一口气,那根笛子不就是那日遇山魈前,以笛声引诱自己的高人拿的那根吗?那个比一般笛子都要长的墨绿色笛子! “这笛子!”吴侠方才是亲眼看见蔡玄风将推开棺材盖拿出布包,又由乔达打开的,难道世间还有与这笛子一模一样的吗? “怎么,这笛子怎么了,吴老弟?”乔达正欲翻开那半册书,却听吴侠一声惊呼。 “我见过这笛子,就在那日遇到山魈前,有人在房上吹笛引我过去,拿的就是这根!” “这话可不好乱说,”吴侠这人不会说谎,他多半是看错了,乔达心道,问:“那时是夜里,吴老弟会不会看错了?” “一般竹笛都是黄绿色,这杆却是墨绿,而且它比一般的笛子都要长上近一掌的距离,虽然隔着些距离,但我绝不可能认错。”吴侠很笃定。 “可”乔达用余光瞄了眼蔡玄风,后者的脸上仍旧是那副与我无关的表情。可他们二人又确实是看着蔡玄风赤身起来披上外袍,三人一路同行而来的,他不可能带着笛子前来再藏进去。 “蔡玄风,这根竹笛可有什么来历?”乔达盯着蔡玄风问道。 “先辈的东西,我哪儿会知道,说不定那破书里有写什么吧。”蔡玄风指了指书说道:“不如先看看这个?” 也想不到其他法子,乔达只得小心地吹了吹书页上的浮灰,露出了淡蓝色的书皮。他翻开了第一页,这页只剩了半张纸,只堪堪能看清一个破字与浪字的一半。 吴侠一见,再次骇然,这本书莫不是《破浪指》的心法口诀? 乔达随即翻开了第二页,上面画着一张手掌以及手上穴位的图。图之细,细至分清了每根筋骨与穴道。看到这图,吴侠更加笃定这本破书是记有破浪指功法的秘籍,可这书怎么会在蔡家人手上? 果不其然,第三页上是一副内息运转图,由指逆练,和师傅说的一模一样。乔达看得眉头紧锁,口中喃喃道:“这竟然是一部武功心法,只是教人如此逆练,若是有武功功底之人,多半会走火入魔,想不到你们蔡家世代雕印刻玺竟然藏还有这种东西。” “我只知道哪些东西是先辈之物,哪儿知道里面放着些什么”蔡玄风话还没说完,就听耳畔风紧势急,一片虚影急掠而来。 那霎时,吴侠已使了十成劲力,他用的是破浪指第三式,二指击浪。此招式讲究以力汇点,贯穿要害,这下若是打实了,那蔡玄风非残即伤。 以吴侠所想,无非有三种情况,前两种是这蔡玄风在说谎。他若就是吹笛高手,以其绝顶轻功身法定然能避开这一招。或是他早就看过破浪指心法,同样使得,那么哪怕他功力不如自己,用第二式露水弯叶的巧劲儿依旧可以卸去大部分劲力,以四两拨千斤。第三种就是他说的的确是实话,那么自己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自行收招,那结果就是内劲反噬,自己硬吃自己一招。 但是这样的试探值了!眼看那一指就要点到蔡玄风的左侧肩头,后者却微微一笑,左肩犹若山体坍陷一般,硬生生地往下猛缩了半寸,刚巧躲开了吴侠这迅猛一击。 这是!这是说书先生故事里师傅于峨眉山一役里用的功夫!吴侠大骇,连乔达都惊地合不拢嘴巴。 半晌,吴侠才缓缓问道:“你这是什么功夫?” “怎么,你师傅没教你?”蔡玄风不以为然道:“你想试试我是不是吹笛人,会不会破浪指?怕是让你失望了吧。” 的确,这是吴侠没有料到的第四种情况,可他依旧达到了目的。 “那书页上只有破浪二字,你怎会知道这门功法叫破浪指?”吴侠找到了破绽。 这回轮到蔡玄风语塞了,他的眼角微微抖了抖,叹了口气,道:“怪我牙齿漏风,多嘴了,啧。” 见事情败露,蔡玄风索性席地而坐,掌心撑着下巴,手肘靠在膝头,而后撇了撇嘴说道:“行吧我也玩儿够了,那这回不打发你们了,正儿八经地说事儿吧。” 蔡玄风的洒脱显然也是吴侠没料到的,他呆立片刻才向前拿着笛子问道:“你难道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找你?” “当然,只是比我预想的还早了两天。其实我们蔡家不光为皇亲国戚雕玺刻印,偶尔也做些其他活计,比如地方志与民间轶闻的抄写编册。所以我猜若是你们顺着江雪这诗往下查,定能找到那份盖有蔡家印的书页。我想要提前偷取都不行,因为这份书卷的拓本实在太多了。” 蔡玄风顿了顿,又道:“吴少侠能搭上锦衣卫的乔大人又和东厂严公公混得脸熟,把京城闹得地覆天翻也算本事呐。” “原来如此,我可没什么本事。所以你就是那日吹笛之人?” “不错是我。” 吴侠怔了怔,又问:“那你一定也会使破浪指?” “略通一二。” “你你是千山派的人?” “是啊,怎么,你不也是吗?”蔡玄风显然不明白吴侠的意思,他明明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在一旁的乔达也是一脸疑惑。 “我师傅说我不算是,只是他的徒弟而已。所以我想知道究竟怎样才算入了千山派的山门,才算得上千山派门人。”吴侠说出了积郁已久的心结。 “只要练成梅花图中九十九门功法中的任意一门,就算得上千山派的人了,还要什么入山门?千山派本就不像其他门派,根本没有什么庙宇堂楼作门脸,这些你师傅也没有同你说?”这回连蔡玄风也诧异了。 “没有。” “你师傅怎么会什么都不和你说?他当初可是上四十四门功法里的佼佼者啊。” “自打我懂事以来,他就没有在我面前使过任何功夫,教我的东西也都是口述心法,让我自行体会而已。” 吴侠对此始终如鲠在喉,他不明白师傅为何如此,问起来师傅也从来不说,师娘亦是守口如瓶。 深深叹了口气后,吴侠又问:“那你为何那日要吹笛引我过去,却不已真面目示人。而且,你为何会吹我师傅唱的曲调?还有,你刚才说的上四十四门功法是什么意思?” “呃”蔡玄风挠了挠头,又换了只手支棱脑袋,他回道:“你问的太多了,容我一个个回答。这第一呢,自打你们师徒入京第一天起,我就知道,你不在的时候我还会偶尔找你师傅聊上两句,他时常哼起那小调,我觉得好听,就求他教我。” “后来我那日赶巧路过,见你似乎中了魔障,便以笛声破除,只是吹完想看看你还有事儿没,哪想你起来的那么快,瞬时就有力气追我。我这人怕麻烦,知道你一定会问东问西,那天我还和天水楼的崔岚岚有约,就只能将你甩掉了。至于这四十四门功法嘛”蔡玄风朝乔达扫了眼。 赶巧? 吴侠皱起眉头,一旁的乔达也即刻会意,道:“这是你们门内之事,乔某保证左耳进右耳出,若是不放心,我现在就出去。” “唉,也不打紧,毕竟乔大人还答应着我事情呢。” 蔡玄风嘿嘿一笑,接着说道:“梅花图共九十九门功法,其中包罗世间各家各门之功法精要,在此之上又由千山派开山一辈提炼创新,比起原来又更上一层楼。而此九十九门中又分下五十五门和上四十四门。上类功法都是下类的进阶,也就是说必须要精于下类的某一门,才能通过这一门去接触上类所对应的一门。据我了解,破浪指就属于下类功法中的第八门。” “你的意思是梅花图中门数越大的功法越厉害?”吴侠皱眉,原来自己所学的破浪指只是第八门功法。 “不同功法本就存在相互克制,不过排除这一点的话,也可以这么说。基本上,能熟练下五十五门功法中的任意一门,都已经无限接近一落入境了。若是能精通上四十四门里的一门,那必然有至少一落化境的实力。当然,具体还是得因人而异。”蔡玄风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一次问完吧。” “我想知道你既然知道我和我师傅进京,想必也知道钟兕水来了,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以你的本事想必不难吧!”吴侠质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蔡玄风骤然起身,其本就苍白的脸上更少了几分人色,他恨恨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畜生会魑魅离人术,那可是上四十四门中位列第九十八的功法,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贸然前去,就只有送死的份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千里江山图 第九十八位! 吴侠脑中霎时嗡了一声,想不到他所学的破浪指才位列梅花图第八。若是按照蔡玄风的说法,和魑魅离人术一比,不是等于隔着万重高山?本还想着为师傅雪恨报仇后,自己尚能仗剑江湖,现在怕是自己想的太好了。 “真的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吗?难不成连神机营都制不了他?”乔达比了个点火端枪的姿势,道:“我就不信这火铳一发,谁能招架!” “乔大人有理。”蔡玄风啪啪鼓掌,道:“可我就是好奇如此神威的神机营,如此无敌的火铳怎么到现在连钟兕水的毛都没找到呢?” “你!”乔达硬生生地将后半句好大的胆子憋了回去,现在需要仰仗蔡玄风手中的线索,毕竟能抓到猎物的狗才是好狗,不,才是好猎人!惊异于自己心理的变化,乔达不禁朝吴侠扫了眼。 虽然妖狐案至今悬而未破,可和这吴家小子相处时间久了,自己竟也不觉间收起了面具。也许是在这尔虞我诈的京城内染了色,太久没有和真性情的人相处了吧,若是可以,自己确实想和他交个朋友 见乔达没有发作,蔡玄风也就悻悻罢了。可没见他沉膝点地,人却忽地飘然而起,坐到了棺材盖儿上,他边晃着脚边说道:“那本破书你们接着看,有意思的东西在后面。” 吴侠见识过蔡玄风的卓绝轻功,倒也神色如常,可乔达却是头回见到有人的身法如此惊诡。若不是锦衣卫做的久了,官架子还在,他定要上前与蔡玄风好好论道论道。 乔达从祠堂的供龛旁拿了几只烧得只剩一半的蜡烛点燃,烛火跳动,三人的脸庞忽明忽暗。两双眼睛专注地盯着那本破书,另一双眼睛的主人说道:“早算到你们要来,这《破浪指》虽是残卷,可心法口诀若是让乔大人看去了也不好,所以我一早就将后面的内容换了。” 果然,蔡玄风所言不虚,第三页的内息运转图后,便再没有关破浪指的内容,而是一段文字:一朵寒梅三枝干,一人一枝一奇功。梅花图所著功法分下五十五与上四十四共九十九门,除寻常所见的内外修息之法,拳c械c旁门之外,更著有几门奇诡秘术。据说位列九十门以上的十门功法中,就有七门是此类异数秘笈。不过千山派自古飘渺,门下门徒各自为阵,更朝换代中多数秘术已佚。而今日我周乾之有幸得高人指点,于紫龙洞中得位列九十八位的《魑魅离人术》,实乃毕生之大幸 “周乾之?”吴侠与乔达都从未听过此人名讳。 “此人与家中高祖蔡扬羽乃是一辈,是巴蜀周家旁脉族长,钟兕水本是周家家丁,正是他暗害了周乾之,暗取秘笈。” “巴蜀周家?” 吴侠脑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一个扎着朝天辫儿c穿着红肚兜的影子,却听蔡玄风道:“想必吴少侠也听过一句话江湖上流传甚广的话,李家的刺客,乔家的兵;周家的异术,赵家的鹰。据说江湖四大家之一的周家先人是得了大师袁天罡的真传,精通八卦易经之理,谙晓遁甲奇门秒术。其后人才人辈出,于巴蜀一带树大根深,影响深远。” 乔达道:“据说周家的异术颇为厉害,若是习得一二,即使本身不强,借着这奇诡妙玄的本事,即使对上一个一落的高手,也不至于落得下风。传闻八年前七都之乱的乱民里,就有一个能使异术的家伙,他一人就能独斗八个侍卫高手。那么既是周家族长被害,周家人又怎会无动于衷?” “乔大人有所不知,我蔡家与周家算得上是世交,自打周乾之故去后,周家几支大脉就因为这《魑魅离人术》于暗地里打得不可开交,谁会相信活了上百岁,不出户便能卜知天下的周乾之竟会被一个外人所害。其余脉系的人都认为是周乾之一脉在暗斗,于是他们火上浇油,都想从中攫取好处,所有人都在敲问离人术的下落。我也是前些日子才收到周子异的传书,他正在进京的途中。” “这周子异又是谁?”乔达啧了一声,道:“莫非就是周乾之一脉的下一任族长?” “嘿嘿,正是。算算时日,他多半也该到了才是。”想到此人将至,蔡玄风竟笑了起来。 “此人也使得来这门异术?”乔达心里也透着期许,若是如此,制住钟兕水的几率就要大大增加了。 “不会。”蔡玄风哗啦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他道:“此术只由族长传予下一任,周子异虽是现任族长,可这秘笈却已被钟兕水偷取了,所以他没学过,也使不来。” “这”乔达被噎得说不出话,吴侠则又将破书向后翻了一页。 下面的内容是摘录的书信:蔡兄,十年未见,你音信全无,也不知是否寻到了那把刀。我参离人术也有八载有余,说来惭愧,我周某人自诩精晓世间秒术,却连这部功法的一半都没练透。蔡周两家世交,你我亦是挚友,若是你收到此信,不如取空来我这游历玩乐一番,也帮我一齐解解这离人术之秘。 下一页仍是周乾之寄予蔡扬羽的,看内容距第一封又过去十年有二:我听闻南海有人平了蛟龙之乱,想必就是蔡兄你了罢,看来你已经找到了那把刀了,实在可喜。我也参离人术二十余载了,关隘却始终过不去。我实在想不到这世间竟有一门功法练至一半又教人逆练而回,这不是自寻死路吗?细细回想起来,当初怎么会有人能算到此异术秘笈藏于何处,自己又不去取而让我去?难不成这部离人术是假的,只想让我练功走火?可若是如此,又为何要放一部假秘笈呢,要是只想废我本事,杀了我便是,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带着周乾之的疑问,吴侠又向后翻了一页,却是一张随手乱涂的画,半天才看出来,画的似乎是个人。再往后,就全是如此随性乱画的图了。 “怎么样,这后面可都是我的即兴画作,你能看出来我画的是谁吗?”蔡玄风哈哈一笑,道:“那第一幅是天水楼的崔岚岚,后面是红月楼的凌小凤,还有清雨阁的贾晴c贾倩c贾青最后是蜜香阁的游水儿,是不是很传神!” 蔡玄风从棺材上跃下来,指着吴侠正翻着的那幅画,道:“你看,这画的是游水儿,她最美的是那双金莲,所以我就一笔带过。因为我觉得作画就如同刻印雕章,形至只是世人眼光,神至才是关键,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却鲜有人懂。” “难道不是神形兼备才是好吗?”方才被蔡玄风揶揄几次,乔达嘴角一咧,蔑笑一声。 “做官的,果然都是一个样儿呢。” “哼,你们蔡家还不都是攀龙附凤之辈,少装什么清高” 眼见二人要斗起嘴来,吴侠忙指着那三样东西里最后的一卷画问:“这画是?” “哈,这可是好东西!”蔡玄风忙不迭地将画卷举起,高声道:“来来来,帮我一把,把它打开。” 啪哒,乔达打开了画扣,与蔡玄风一同缓缓展开了画卷。 只见引首有朱印数枚,卷首题诗。开首群山巍峨,巅入云海,纵横起伏,连绵不止。重山之间有宅邸深幽,白衣隐士,旋盘山路犹若虬龙,瀑布飞泻复流大江。浩渺烟波中,山势渐缓,引出一座宏伟的跨江大桥。桥是木制梁柱,中间盖有两层宫殿式楼阁。江中又有琼岛与江渚渔村相连,远眺平原村舍错落,林木相掩,直至陡崖之边。整副画卷磅礴大气,有栩栩如生c刻画入微的人,也有笔尖轻触点即飞的鸟,神形皆具,实乃旷世之作! “这难道是北宋希孟所画的《千里江山图》!”乔达惊呼道。 “正是,且是真迹!”蔡玄风傲然不已。 “怎么可能!”乔达一瞪眼,质疑道:“真迹应在皇城之内,怎会在此!” “哈哈哈哈,”蔡玄风一阵大笑,道:“这世上本应该的事情太多,又有哪件如人所愿了?我说这副是真迹,乔大人难道不信吗?” “我信!” 吴侠插言,他领教过蔡玄风的妙然轻功,此人若是想要去偷拿某件东西,哪怕在皇城之内,天子身边,想必都不是什么难事。 “就算这是真迹,你拿了这幅图,又有何意义?这种画作,有价无市,就算你拿去卖,恐怕也无人敢买吧!”蔡家落魄如此,乔达第一个念头就是蔡玄风缺钱,可与他相伴的又皆是各家花魁。此人虽言谈轻浮,却一定不是个缺脑子的纨绔子弟,怎么也不会去偷一幅这样的画作来卖钱,直接取些珠宝金银岂不是更实在些吗。 果然,蔡玄风摇头道:“我蔡家虽大不如前,却也还没沦落到要去偷东西的地步。这副《千里江山图》本就是祖上传下来的,其中隐藏着千山派梅花图之所在的线索,我蔡家世代都钻研其中却未得始终。这么说吧,梅花图是门,这江山图就是钥匙,唯有参透其中之秘,才能开门解锁找到梅花图。” “希孟十余岁入宫,宋徽宗亲授其法,其乃宫廷画师,这画里怎么可能隐藏着什么武功秘笈?你简直是痴人说梦,胡言乱语!况且梅花图早在六十年前就现世了,整个江湖都在追讨梅花图所有者李无休,难道他找到图之后还会再原路送藏回去不成!”乔达指着吴侠,道:“且不说这千山派如何势大,可不可能影响到一个前朝的宫廷画师。这吴少侠可是李无休的徒弟,难道六十年前的事儿能是假的不成!” “若我说这就是假的呢!当年希孟年仅十八,耗时半载绘成此画,之后便杳无音讯,正因为徽宗发现了画中之秘。此少年能瞒过天子,就如六十年前整个武林都被李无休一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一样。李无休手上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梅花图,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打着幌子,为的就是要利用梅花图现世的大名遮住另一个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异怪 “就像这山间溪水一样,命数之所以难改。就是因为那人花了毕生心血去给它改道掩埋,看似百转千回地如所愿了,最终却还是绕回了原道。人始终是人,饶是一身本领,也难逆天而为,必然终将是必然,除非” 蔡玄风说完的一瞬,吴侠脑中霎时忆起师傅带着自己上山砍柴的场景,最后师傅说除非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吴侠沉默思忖,加之他之前曾说过怀疑李无休身份的事,让乔达也不禁对蔡玄风将信将疑起来,道:“你说为了掩盖另一个秘密,这可有何证据?” “千山一允,踏雪寻梅。” 蔡玄风振振有词:“就凭这句我蔡家世代传下来的话,配上这卷画,正是要后人根据这画中之秘去寻梅花图。”他顿了顿又道:“不错,当年李无休确实有着万夫莫敌的本事,可他手中若是真有梅花图,在灭了诸多一流高手后,又为何要携图归隐?换做任何人,在得了逆天秘笈,练就一身超绝功法后,都要去完成此生心愿吧。或是一统江湖,或是报仇雪恨,或是救爱寻人,或是根本就是武痴一个。可据我所知,李无休哪个都不沾边。他虽年纪轻轻就有着三落入境的本事,却没有任何做盟主与成就霸业的想法,只是一路逃逃逃。也从未听说他在成就神功之前和任何人有血仇大恨,亦没有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最后随他潜逃的女人竟是来害他的李家小刺客,简直荒唐。” “至于最后一种可能,”蔡玄风朝着吴侠努了努嘴,道:“自古武痴鲜收徒,真若想将自己一身本事传下去,李无休也必会找个根骨清奇的后辈。你看这小子,像吗?” 吴侠低着脑袋,不敢与二人探来的目光相对。他知道自己虽是学什么功夫都挺快,可若说是万里挑一的绝顶聪慧,却也算不上。 这小子乔达心道,若不是曾与他一路飞檐走壁遁去魏府的经历,自己也就同意了蔡玄风的说法。可那天这小子的脚上功夫明显比先前精进许多,若他不是装的,就是遇了什么古怪奇遇,或者他的身子本身就与常人不同。目前看来,这三种预想都有可能。 “唉,吴少侠,我也不是说你不行。”见吴侠一脸沮丧,蔡玄风忙打了个哈哈,他呵呵一笑,拍了拍吴侠的后背说道:“我好歹也年长于你,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所以,”乔达也帮衬着岔话:“你只凭着那一句话,就断定了当年李无休手上没有梅花图?” “当然!”蔡玄风话音一抬,道:“不是!” “什么!”乔达被停而一转的话噎得够呛。 “虽然我蔡家口口相传的这句话已经足够,我手上却还有个铁证!接下来的故事想必吴少侠会很感兴趣。”蔡玄风对乔达的反应很是满意,所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顿了顿,待气氛凝上来,才装模作样地准备再说。可话到嘴边,蔡玄风却紧皱起眉头来。 “怎么?”乔达话刚出口,就见蔡玄风身子一晃,已然窜到两丈之外,再一闪,已然出了祠堂。 “他”吴侠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到几声凄厉的喊叫撕裂静夜,是方才的那些女子!他与乔达同时一顿,化作两股疾风,朝外掠去。 此刻乌云蔽月,四下无光。二人刚纵出蔡家祠堂,就顿觉不妥,这周围黑得可怕,连一丈外的样子都看不真切。 糟了,又是幻术!吴侠心里一沉,忙伸手入怀去找那瓶古香,可却没有摸到。 二人默契地背靠背站着,乔达递了一套五把飞刀予吴侠,他道:“时间仓促,知道你善使手上功夫,就先打了这一套,你且先用着。” 吴侠接过飞刀掂了掂,两把捏在手上,三柄别在腰间,将欲张口道谢,就听黑暗中传来几声怪异的嘶吼,像虎啸却又更尖锐,似狼嗥却更短促。 “乔大哥小心,这幻术诡异的很。” “是钟兕水来了?”乔达蹭地一声抽出佩刀,双手持握,抖了抖肩膀,扭了扭脖子。 “不是他就是他的爪牙,倒省得我们找他去了!”吴侠提息运气,蓄势待发。 咣当一声,像是一口铁锅砸在地上,一个足有一丈高的巨大的脑袋从夜幕里探了出来,直直磕在了二人两丈开外,激得泥块飞溅,枯草翻折。这脑袋上长着人的眼睛,鱼的嘴巴,却没有鼻子c耳朵,只是四个黑黢黢的圆孔,里面还不时地向外渗着绿色的粘液。 那怪头的嘴巴一张一合,活像条搁浅的怪鱼,只是它的身子隐没在黑暗里,它究竟有多大,脖颈以下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当然吴侠与乔达也没心思了解。虽然知道这东西不是真是存在的,可它铜镜大小的眼睛却又直直地盯着二人,让人汗毛倒数。 正僵持着,四下里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一群老鼠,又像是一堆爬虫。渐渐地,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最后竟像是万马奔腾,连大地都在颤抖! 这回又是什么!乔达第一次被幻术所扰,不禁又抬了抬胳膊,狠狠地握了握汗涔涔的刀柄。 相较乔达,吴侠显得镇静地多,他双目微眯,口中一直默念着三魂静心口诀:“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唰唰唰,蓦地里几条黑影一闪,几只状如犬,首有角的异兽瞬时就窜到了那怪头之上,张口就咬。 随后,更多的异兽从黑暗里跃出,争先恐后地向怪头冲去,撕咬着c抓爬着。那怪头一脸痛苦,眼睛都快瞪出眼眶,嘴巴也张得老大,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它只能眼看着源源不断的异兽撕走自己皮肉,绿色的墨绿色的血浆喷地到处都是。 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荒野诡宴,二人都顿觉胃中翻涌,可他们又不能闭上眼睛,不光如此,还得将视c听c嗅的感觉放到最大,生怕虚中带实,指不定何时真正的攻击就杀到了。 呜,不知何时,风也开始呜咽。几条白色的绸带从远处随风摆荡而来,摇摇晃晃地落在一只正咀嚼着的异兽脑袋上。那刹时,两条瘦地只剩皮骨的手从那白绸里伸了出来,一把扯住了兽首,将它按倒在地。 那两手好似铁打,任凭异兽如何挣扎,都不动分毫。跟着白绸一晃,一个脸上长着白毛,似人似猿的东西飘了出来。它将嘴巴朝异兽的脖颈处探去,轻轻一吸,一股黑色的气息便从异兽体内飘了出来,流入了人猿口中。 食煞?! 这场景吴侠很是熟悉,在魏府地下石室内,他就见过魏千驷如此。虽明白此刻己方处于幻术中,可那人猿吸煞以后八成又要暴走。它的身形与巨魈相仿,招架起来也定是异常麻烦,可又不能当它只是虚幻不去防它。 敌暗我明,身处幻术中的人既要招架幻想的攻击,又要同时防范四周,说白了这就是一场体力与耐心的较量。 咕咚c咕咚,人猿一口口地吞咽着煞气,它的身形没有太大变化,可白色的毛发却一片片地变长变成了黑色。十息之内,人猿就将那只异兽吸了个干瘪,那群异兽也都俯首跪伏在人猿一旁。它扭过脑袋看向吴侠二人,喉中发出了咯咯c咯咯地怪笑。 听到这声音,吴侠禁不住浑身一抖,他的眉心处不觉地冒出了一小团黑气,汇成了一个叶片似地椭圆形,轻轻地浮其眉心之上。 吴侠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察觉,仍是那副紧张模样,可那人猿却不笑了。它呲牙咧嘴地一阵狂吼,发狂般地朝自己胸口猛捶了数下,随后伸手一指,那一大群异兽就如脱缰野马般朝二人怒奔而来。 来吧! 乔达瞬时抬手,双袖中的暗箭连连发射,登时射倒了五六只。而后他提刀一挥,与转眼而至的异兽战成一团。 吴侠只有五柄飞刀,他不敢随意丢掷,只拿着两把短刀左闪右躲,不时朝异兽的头眼插上一下,朝它们关节处割上一刀。 若是被这幻术中的幻象打中,会真的受伤吗?吴侠一脚踢开一头异兽,脑中突发奇想。他踩在另一只的背脊上,朝一旁掠了半丈,不如我试试? 刚有此想法,那人猿却不知何时潜到了吴侠身后。它猛地一挥爪,朝吴侠右肩扫去! 骤然一袭,避无可避! 此刻吴侠无论是弯腰侧身还是脚下用力腾挪,都已是来不及的了。他只堪堪侧首,眼睁睁地瞧着那爪子越来越近,拍在了自己的肩头。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本以为自己要像陀螺一样飞出去的吴侠却只被打了个趔趄,他和人猿一同惊异地望着自己的肩头,那儿有一小团黑气浮着,就好像一朵雷云。 是这东西护了我? 没来得及细想,那人猿又一次欺身而上,它的长毛随风而动,很是飘逸。吴侠甩手照着人猿的面门就是一刀,刚才虽被那团莫名其妙的黑气护了一护,可自己确实感觉到了疼痛。想不到在这幻术中的幻象竟能给人带来实质伤害,这可真是麻烦的紧。 想到先前遭遇的巨魈,吴侠心中一惊。难不成这人猿和群兽是真实存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破阵 咔嘣,吴侠用力掷出的一刀竟被那人猿咬在了嘴里,它下颌一收,就将那柄钢刀咬成了几段。 想不到这东西看来瘦不拉几,却要比那巨魈还厉害!吴侠心道不好,若是让自己凝气一击,指不定还能伤其分毫,可现在这人猿上蹿下跳紧随自己,破浪指威力最大的第四式实在是施展不了。 “乔大哥!”吴侠无奈,只得向乔达求援。 铛! 乔达刚后挥刀背啪在一头异兽的脑袋上,又赶忙前砍,将另一头斩了个两半,他听吴侠一喊,甩手一肘格在一头企图跳近的家伙后,抽空回道:“我忙着呢,这些东西怎么也杀不完!” “我猜这些东西都是仰仗煞气而动的!” 吴侠一个凌空翻身躲过人猿的横扫,用余光瞥了眼那血肉模糊的怪头,大喊道:“那东西多半就是煞源,看这样子已经枯竭了,我们只需与这些怪物耗着,耗到它们没气力。” 嗖嗖,乔达抬手又射出两道袖箭,这已经是最后两发了。他举刀横劈竖斩,又砍翻七八只异兽。可一望眼间,四面仍是密密匝匝c跃跃欲试的怪物,他喊道:“就怕我们撑不到那么久!” 是啊,可两个完全不懂幻术的人,又怎能找到阵眼破幻呢?打从知晓自己处于幻术中,吴侠就用心留意着这幻境中的每一处细节。可这次所中之术比魏府地下的高明太多,眼c耳c口c鼻所对应的光影c声响c气息c味道无一不和现实一模一样。连脚踩c刀劈的击打感也同平时无二。若是将这一众异兽换成人形刺客,这夜幕不黑得和泼墨一般,吴侠倒还就真的信了。可这包裹着他们的黑夜里,总有什么是真实存在的,而它就是阵眼所在! 吼!人猿的皮肉虽硬实,可速度却不如巨魈那般鬼魅,它总拉下吴侠半招,急的不住怒吼狂吠。见吴侠又是一个闪身躲过,这人猿索性不再追打,而是朝着乔达一边跳去。 那方乔达与群兽激斗正酣,却忽觉身后风声骤紧,下意识就将刀面横于后背。下一刹,吴侠的飞刀与人猿的怒爪就一齐到了。飞刀猛击在人猿的指节处,大大减弱了它前攻的力气。可尽管如此,人猿猛冲的一爪还是嘭地一声打在了乔达的刀面上。 饶是被卸力的一爪,却还是将乔达打飞了近半丈远。他握刀的虎口处血肉模糊,若是一般人,被这么一股巨力震颤,早就拿不住刀把了。 方才人猿偷袭乔达的蓄力一击与它扫向自己那一下,看样子力道上差不太多,它把乔达拍出去那么远,可自己方才却没什么大碍。吴侠暗想着,那团黑气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强的防御力,简直比穿了身铠甲还管用! 可那人猿哪能要吴侠想上那么多,它一击得逞,立即一步跃起,看样子是要把乔达踩个稀烂。 你敢!吴侠大喝一声,心气一沉间,双手霎时抽出并握住身上剩余的四柄飞刀。就在人猿跃至高点,两条毛腿拉开的欲坠一刹,吴侠骤然掷出了那四柄飞刀。 他看似是在一瞬间同时击出了四把刀,可其实那那四把刀却是一字排开,被一把一把掷出的。只是吴侠甩臂的速度太快,只在半息之内就收了招,常人根本无法分辨。 这就是破浪指第四式,一指破浪!这招讲究在瞬息之内,朝一点之处连击数次,且每一招都比前一次更迅猛更刚烈。所以若是出招够快,续招够劲,连招够强,饶是巨浪来袭都不足为惧,一样能将浪层打碎击通。在刀出手落的收招一瞬,吴侠的右臂就垂甩了下去,他仅击掷了四下,一臂就已经脱力了。师傅说他当年能在半息之内连击一十八下,用弹指的气波将十丈外的柳叶打碎,这到底是什么差距。 吴侠脑中思绪微动时,第一柄飞刀已经打在了人猿的会处,那刀的刀尖将将没入其中,眼看就要随着人猿下落的风势弹开,第二把却也到了。它的刃尖正不偏不倚地钉在前一把的刀柄后鼻处,像是铁锤砸钉一般,硬生生地将前一把的刀刃朝人猿体内插了半寸。紧接着是第三把c第四把,在三股续力之下,第一把飞刀的刀刃几乎全部没入了人猿会内。 嗷! 人猿在空中狂叫一声,瞬时就翻了白眼,直挺挺地摔落在地上,只挣扎了两下便不动了。一旁的群兽见此,亦做树倒猢狲散,跑了个没影儿。 “你怎么样,乔大哥。” 吴侠掠至乔达身边,先谨慎地朝着人猿踢了两脚,才去查看乔达的伤势。 “不打紧,只是一点内伤罢了。” 乔达撑起身子,抚了抚胸口,道:“多谢吴老弟出手,你这招真是有够厉害!”他看着露在人猿两腿之间的刀柄,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是这东西的罩门?” “猜的。” 吴侠四下一望,见那股墨色的黑已然褪去,方才被乔达斩杀一地的异兽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了一地的破麻布袋,可那头人猿却仍躺在原地。 “果然,”他道:“我之前在魏府遭过一次幻术,便猜这幻阵中一定有什么真实存在的东西作阵眼。只是还没想到具体是什么东西,就见这人猿朝你偷袭出手了。这东西不论是真假,它总是类于人的,我想它的穴位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会阴是任脉要穴,同百会穴为一直线,百会为阳接应天之气,会阴则阴收地之气。我见这人猿方才吸煞食气,料它阴门聚气为点,八成是罩门所在。方才它正巧跃起,暴露了这一要害,我就只能背水一试了。” “吴老弟别谦虚了,难不成你要我说是自己运气好吗。”乔达此时说话时一直低着脑袋,似乎不想与吴侠相视。 “对了,那蔡家主人哪儿去了?” 吴侠刚开口问,就听啪啦一声巨响,一个披着墨绿色袍子的人从一间房子内倒飞了出来。那人在空中急转了几圈儿,落地后又连连退后数步,才堪堪站定身子。 嗖地一声,下一瞬里,蔡玄风也纵了出来,简直比刮过的穿堂风还快。他闭着双目,右手握拳于腹前,左手里捏着把一指长的刻刀垂于腿侧。 “不错呐,你们也解决了?”蔡玄风眉毛扬起,开口说道:“这人有些本事,你们赶快把眼睛闭上,千万别和他对视,不然可就着了道了。” “都说蔡家落魄,最后一任家主是个只会寻花问柳的浪荡子,可想不到你蔡玄风年纪不大,装孙子确是一把好手。先前在街市上找人试你都从不还手,是本门主失算。”那披袍之人虽是背对着吴侠一边说话,可他的双手却是垂于腿侧放松展开的。 本门主? 吴侠一听这话,下意识就朝其右手看去。果然,此人右手小指少了半截,他就是钟兕水,杀师的仇人! 一股勃然恨意霎时涌起,吴侠一把拔出插在人猿身上的飞刀,朝着钟兕水的后脑就是一刀。 眼看飞刀就要打碎钟兕水的脑壳,可却不知为何落在了地上。那样子不像是打在魏千驷身上被弹飞格挡,有一身强横的外练功夫也能做到,还尚能让人接受。但这刀刃离他的脑袋明明已经那么近了,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就失了力道,落在地上呢? 就在吴侠百思不得解时,钟兕水回首朝吴侠看了眼,那是一张在普通到丢到人海里就会立刻融入的脸,不大不小的眼鼻,不宽不窄的脸骨,可那双再普通不过的瞳孔内却发着如同他身披袍子一般的墨绿淡光。 嗡! 好像整个人正在一口大铜钟内,而外面又有人疯狂敲钟一般。吴侠与钟兕水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里,就觉得脑中眩晕c浑身发麻,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两条腿竟开始发起抖了。 “你就是吴侠吧,你小子也算命大,野莾山巨魈加炼煞的魏千驷都没能把你整死。”钟兕水的嘴巴没动,声音却直接鼓荡在吴侠耳畔。 “我今儿就要把你捉回去,好生研究一下。”钟兕水嘿嘿一笑,抬手将袍子一挥一抖,人就原地消失不见了。 啪,就在众人惊愕未定时,一只手搭在了吴侠右侧肩头。由于右臂脱力尚未恢复,吴侠只得右肩微沉,使左手呈掌,向身后打去。 哪料这一掌下去击了个空,他身后竟空空如也。怎么会,没待吴侠多想,那只鬼魅的手又一次出现,朝他的百会穴拍去。 只要功力稍微深厚些,这一掌若是拍实了,都能将人打个半死,更何况这不知有多高深的钟兕水了。 只觉眼前一团黑气瞬时闪过,头顶上的凌厉掌风登时消散开去。两丈开外的空地上,钟兕水闪身出来,他阴晴不定地盯着吴侠,道:“好一个李无休,怪不得拼了一身的功力全失也要保住这小子,原来他的身子还能这么用!怪不得能将魏千驷的本命煞气被吸走,原来他体内还藏着这么不得了东西!” “你的话太多了!” 乔达不知何时竟摸到了钟兕水身后,他单手持刀由下挑上,另一手上握着一把短小的精钢驽,他想要逼退钟兕水,待其躲闪跳开时再射箭伤他。 “尔敢偷袭?果然乔家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钟兕水却像是浑身长眼一般,他边说边使左手朝后伸指一弹,就将乔达的绣春刀打成了两截。随后袍子一卷,连着乔达手中的一层皮肉和短驽一起呈在了其手心上。 “李家的刺客,乔家的兵;周家的异术,赵家的鹰。哼,江湖四大家里,就数你们姓乔的吃相难看,个个吃着皇粮却还是副吃不完要不完的样子。”他道:“吴少侠,你还不知道吧。我和你师傅毕竟是同门,所以只是断了他的经脉。李无休被他们北镇抚司运回去的时候,可还没死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犄角 “侠儿,你也不小了,今日也该到我让你学着自己去解这世上最复杂东西的时候了。” “师傅,比十方玲珑锁还难解吗?” “比那难的多。” “那是什么东西啊” 吴侠现在总算明白小时候师傅指着心口的意思了,若是那天师母没有把师傅拉开,自己兴许也不至于如此。他盯着乔达的眼睛,希望从那里得到答案。 “吴老弟,一个妖邪的话你可绝不能信啊!”乔达大声辩解道。 “哈哈哈哈哈,好一个妖邪的话。” 似乎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话,钟兕水竟笑的前仰后合,他捂着肚子抽笑了半晌才回说道:“你们现在都知道我使的是离人术,也知道这术能扰魂断魄。那李无休虽没了一身本事,可神魂却不比常人。若单用此术,我是万万杀不了他的。那日行至蜜香阁前是我伤他不假,可也只是击破了他的一丝魂魄罢了,恢复过来虽是残废却也绝不至于死了。” “你一个弑主偷笈,不知杀了多少人的畜生,竟还敢在这大言不惭!”乔达大吼一声,丢了断刀,跨步欺身而上,挥拳朝着钟兕水打去。 “乔家的人耍阴谋诡计是一流,就是手上功夫差的太远。”钟兕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从容地躲着乔达虎虎生风的双拳,嘴角挂着股蔑笑。十息功夫后,他左手倏然以一闪,以食指c中指互缠,猛地朝乔达胸口一张一弹。 这看似随意的一下,直打得乔达猛喷出一口鲜血,向后翻倒滚出了一丈多远,他的眼神涣散,四肢颤抖,看样子这一击已经伤极了肺腑。 “乔大哥!”吴侠双目血红,他凝息屏气,双手呈拳,拇指前伸,将一身劲力集中于双手拇指之上,一步跃起,不由分说地朝着钟兕水点打而去。 “你这破浪指使的还够不精。”钟兕水双脚未动,却闪开了吴侠扑来的五六下连招。他打了个哈气,左手犹若鬼魅般地朝吴侠手腕内关c神门两穴骤然连点,而后一个勾手拉过吴侠脖颈朝后一送,便将其推到了两丈之外。 “你!” 吴侠将将稳住身形,就觉双手微微颤抖,已经不太能听使唤了。他将欲提息运功,却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神鬼相对,神门乃气穴,与心经相通,内关亦连心神。你练的这破浪指讲究逆练,必经此二穴,所以我劝你现在最好别运气。否则行气乱脉,你就是一个废人了。”钟兕水说罢朝着蔡玄风乜斜一眼,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啊。” “还行,我倒想听听你方才没说完的话。”蔡玄风扫了眼侧躺在地上的乔达,嘴角微微扬了扬。 “哦?”蔡玄风的回答似乎在钟兕水意料之外,他稍一思忖,点了头点,道:“姓吴的小子,你还记得你师傅的死状吧。” “历历在目!”吴侠咬牙切齿。 “人为何会七窍流血?你我都是学武之人,都再明白不过了吧,无非内伤与中毒。我使的这离人术属幻门异术,只伤人神魂又怎会让他死成那副模样?” 见吴侠眉头拧成一团,钟兕水嘿嘿一笑,继续道:“我知道你师傅就葬在庙内枯树旁,你若不信我说的,可以开棺验尸。验一验这尸首上,是不是中了一门这乔家独有的秘毒——流骨红玉散。但凡中了此毒之人,最明显的症状之一就是七孔渗血,我说的对吗,乔达乔大人?” 钟兕水朝乔达吆喝了一声,道:“喂!别装了,快起来吧,方才运功逼血狂喷也不容易,你们乔家人都这么会演吗?” 一时间,在三双眼睛的逼视下,乔达缓缓地站起身来,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淡淡说道:“钟兕水,今夜你走不了了。” “就凭你?”钟兕水又哈哈哈地笑开了,他道:“我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畅快地笑了,你难道真的觉得里内穿着蛛丝软甲,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乔某人还没有那么高看自己。”乔达的脸上没有表情,脑袋却微微昂着,一副十拿九稳的样子。 “嗯?”笑着笑着,钟兕水的笑容就收了起来,他道:“都说李家人是刺客,什么时候你们乔家人也这么鬼鬼祟祟了!” 哒哒哒,几声马蹄声响起,一队人马从人们的视野外由远及近,竟是群背着火铳的锦衣卫!他们一行十人骑马,二十人步行,共三十人。个个皆是神色冷峻,步履平稳,一看就是些好手。 咔咔咔,他们行至离钟兕水莫约十丈外停了步子,分成三排,纷纷架起火铳,瞄准了他。 “乔大哥,”吴侠一见乔达要灭口,赶忙指着钟兕水大喊:“他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我有什么理由害你师傅!”乔达盯着钟兕水,好像要生吞活剥了他,道:“姓钟的,我刚才说了,你今天走不了了!” 唉——,蔡玄风见罢叹了口气,退到了一旁,任那三人站成个三角,相互睥睨问查。 “我能不能走不是你说的算的。”钟兕水仍是那副天下老子最大的模样,他对吴侠说道:“你只需随便在街市上买些糖粉,洒在你师傅尸首之上,若是糖粉化开融进了你师傅的皮肉中,你就割开一条口子看看,他体内是否有红玉一般的晶莹结块,那就是他中了流骨红玉散的铁证!” 吴侠听罢,转首看向乔达,后者仍一动不动地逼视着钟兕水,好像一旁没有吴侠这人存在一般。 饶是再愣傻的人也该反应过来,这其中必有猫腻异常了,吴侠冷言说道:“乔大人,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我师傅到底是谁害死的!” “你怎么能听一个妖人胡言!我们先除了他,再谈你师傅不迟!”乔达说罢一挥手,其身后的火铳登时啪啪啪似爆竹般响起。 嗡嗡数声如飞蝇划过,转瞬而至的铅丸又快又准地轰击在了钟兕水的身上,可他却连抖都没抖一下,就如一块石雕一样,屹立原地。 射击一瞬而结,乔达抬手示意停止。怎么钟兕水还站着?乔达心中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嘿嘿,知道我为什么不用离人术对付你的人吗,乔大人。”钟兕水拍了拍满是破洞的外衣,解开粘满尘土的袍子丢到一旁。他不大不小的眼睛里闪烁着神采,不宽不窄的脸上满是得意,他自问自答道:“因为就像一只看不见的妖狐能让整个京师鸡犬不宁一样,我要让你们乔家的兵知道,我钟兕水,是杀不死的!” 嘶啦一声,钟兕水扯去了上衣,被方才火铳一阵射击,他的身上竟没有一丝一毫的伤痕破口! 怎么可能!乔达的第一反应是自己又中了幻术,不然怎么会有人能挨得住火铳的击射?我不信!乔达一挥手,身后又是一阵密集枪响。 须臾之后,钟兕水仍伫立原地,他的胸前c腹上c肩头都满是红紫的印子,却没流出一丝一滴血来,就好似个铁人一般。 “你” 不光乔达说不出话来,连他身后的一众锦衣卫也都瞠目结舌。他们的眼中流露出了相同的东西,叫做不解。而很快不解又会变成恐惧,那就是钟兕水想要的。 “刚才是谁说我走不了的!”钟兕水掸了掸紧实的胸膛,沉声道:“今夜我只是来拿些东西,顺便带一个人走,不想多做杀孽,乔大人请移步吧!” 乔达低下脑袋,钟兕水要带谁走显而易见,这人也是自己千方百计留下的。钟兕水不再动手恐怕也是忌惮乔家的名声与自己身后的人物,可若是现在上前拼个你死我活,那妖人动了杀意,显然活的那一方里不会有自己。连火铳都不怕的,还算是人吗?这钟兕水究竟练到了怎样的境界?乔达不敢赌,他选择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自己活着就还有机会,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自古识时务者为俊杰,乔大人不愧是乔家出来的人呐。”钟兕水话音未落,人已不见。下一瞬却骤然出现在吴侠侧后方,他侧掌呈刀,猛地劈砍在了吴侠后颈。 可吴侠却没有钟兕水预想的那般脆弱不堪,一击就倒。他手刀落颈的一刹,一团黑气骤然凝集,像是块垫子一般挡住了钟兕水的凌厉一击。 这东西的反应比我料想还快!钟兕水暗道,看来只能先把这小子打成废人了!他这想法刚成,就已然出手。其双手无名指与小指内扣,其余三指呈龙爪状,朝着吴侠双肩猛然爪去。 好快!吴侠一惊,将将向后蹬踏躲闪,钟兕水的双爪也霎时袭来。 电光火石间,就见白光一闪,钟兕水的小臂上蓦地溅出一道血线,他大惊之下忙定住身形,朝侧首看去。 那蔡玄风仍是先前那副持握姿态,他道:“你方才说要来拿些东西,可是要我蔡家的《千里江山图》?” “怎么,你仗着自己的轻功尚可,刀法不错,就觉得能制住我了?”钟兕水瞄了眼自己臂上的伤口,心中震惊不已。他眼中绿光闪动,朝四下里一扫,周围即刻变了一副模样。 “本以为离人术是门多大的神通本事,现在想来也不过如此。”蔡玄风闭上眼睛,道:“还有,你的九龙环甲功也没练够火候,枪是打不透你,可我这一把刻刀却能把你切得平平整整。” “你试试!” 钟兕水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一时间四下里阴风股股,阵阵凄惨瘆人的叫声从八方传来。蓦地里白霜片片而起,周围草木顷刻枯萎凋零,一众锦衣卫都不禁打起哆嗦,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全然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魑魅离人术 蔡府位于西郊,四面杂草丛生,野林旷远,鲜有人烟。此时钟兕水幻法一作,更显空寂难防。 三十名锦衣卫瞬时上前围城了个圈,将乔达护于圆心内,他们端枪拔刀,紧盯着周围变幻的一切。 两丈外,吴侠被蔡玄风按住肩头,护于其身侧。方才钟兕水那几下点穴力道颇重,他的双手到现在还颤抖不已。 而钟兕水早在众人惊诧的一瞬就已然消失不见,可谁都知道,这妖人此刻正隐没于幻象之中伺机出手。 却在众人神经紧绷的一瞬内,那狂风骤停,白霜如烟,一轮明月不知何时挂上了夜幕。待众人发觉,那月儿已洒下清辉一片,照得整块西郊都银银发亮,树梢间c草叶上c瓦楞旁c衣袂角皆是银辉点点,登时让人放松下来,神怡不已。 就在众人分神于这过于皎洁明亮的月光时,一声极媚的轻呼从林间传来。那声音绕在枝杈上,挠在人心头,连蔡玄风都不禁睁开双眼。还没见是谁的朱唇轻颤,就不禁让人浮想联翩,心悸不止,究竟是哪样的绝美佳人才能发出如此妙美动听的声音呐! 几乎就在众人心猿意马的一刹里,一个皓齿明眸,动人妩媚的美娇娘便立在了人群之前,她浑身只披着一层薄薄的白纱。那朦胧里,人们只见得她的皮肤比贾氏三姐妹还光润,双峰比崔岚岚更挺翘,四肢较凌小风都匀称,足比游水儿还嫩白,她是所有幻想的集合,她是完美的化身。 她的眼眸能动人心魄,像是在笑在嗔怒在撒娇,又像是在哭在神伤在泣诉。她那粉唇不必张开,似乎都能闻见她如兰的吐息。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都牵动着所有人的神经。 她还算是女人吗!当这女子转首看向蔡玄风时,自诩百花丛中过,露水不沾身的蔡玄风都不禁感叹唏嘘,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见。他虽然知道这女子是虚幻是梦境,可打心底里,谁又不期许她是真实存在的呢? 乔达也知道她不是真是存在的,他想让一旁的校尉开枪打射,可嘴巴却像是脱臼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也被深深迷住了。 唯有吴侠,一团淡淡地黑气浮在他的双目前,他只看到众人都痴痴傻傻,盯着一面铜镜发呆。心道,这镜子好像那天李姑娘手中的那面铜镜,看来他们都中了幻术,可是我怎么会没事儿? 没待吴侠反应,那铜镜忽然翻转了起来,四面霎时再次鼓荡起阴风。可那众人却都浑然不觉,仍紧盯着那面铜镜。 这下可好!吴侠见此,赶忙拍了拍蔡玄风,喊道:“你中术了,快醒醒!” 可蔡玄风只是喉头耸动,此刻在他眼中除了那正在舞纱撩发的天仙佳人,就再无他物了。那面乔达与那群锦衣卫亦是如此,他们个个如痴如醉,有些人的嘴角甚至都流下了涎水。 方才蔡玄风那迅捷一击后,吴侠还觉得尚有胜算,可如今局势瞬间就被反转了过来,这就是梅花图上四十四门中排行第二的功法吗! “不愧是李无休的徒弟!”这时,钟兕水的声音响了起来。虽不见其人,可他的声音却似响若洪钟,直震得吴侠耳膜发胀,头脑发昏,可其他人却仍都是那副痴痴醉醉的样子。吴侠此时正若待割鱼肉,为刀俎的钟兕水随时可以取他性命。 “你!” 吴侠只恨恨地喷出一个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先前他把报仇想的太简单了,把钟兕水想的太简单了,把这个江湖把这世间想的太简单了。他知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自以为是,太一厢情愿了。面对无法翻越的高山,在没到山脚下之前,自己都太自信了,自信到不断暗示安慰自己是可以的。直到今天到了山脚下,望见了这座入云不见顶的庞然大物,才知道什么叫气馁。这种感觉就好像那天在魏府地下遇到李姑娘的家人一样,虽有万般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起先我只想来拿走江山图,后来我又拿了个连你一块儿带走的主意。可现在我又改想法了,本门主想收你为徒,你说可好?”钟兕水说罢哈哈一笑,那面铜镜也转的更快了。 “你害死我师傅,还想收我做徒弟!我是没本事为师傅报仇,可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认贼为师!吴侠怒然吼道。 “好一个认贼为师,哈哈哈哈。” 钟兕水又狂笑起来,他道:“李无休是乔达下毒杀的,我方才已经说了。不过你放心,你若不认我做师傅我也不会害你。但是你身边这群人,可就都要变成没脑子的傻子了。嘿嘿。吴侠,你名字里有个侠字,想必李无休也是希望你做个侠义之士吧,我只给你十息时间考虑。” 钟兕水话音刚落,那铜镜便不转了,镜面上也开始渐渐出现丝丝裂,一旁的众人也都开始不住轻颤起来。 这钟兕水果然是个疯子,他杀我虐我都是正常,可怎得要突然收我为徒?可我若是不同意他就要戕害这么多无辜的人。无辜?吴侠转念一想,难道真如钟兕水所言,是乔达下毒杀害我师傅? 十息一瞬而过,钟兕水道:“怎么样,想好了没,要不要做本门主的徒弟?” “好,要我做你徒弟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两点我必须知道,其一我要知道不是你害了我师傅,其二你要如实告诉我,为什么非要收我为徒不可?”吴侠想到就问,也不掩饰。 “你竟然和本门主谈条件!”这次钟兕水之间现身出来,他隔着吴侠一臂之距,张口道:“自打本门主练成离人术,你还是第一个敢和我如此说话的人,不愧是要为我徒弟的人。好,那我便告诉你。这第一点很容易,你只需跟我再回一趟那破庙,给你师傅开棺验尸便可,证明了你再拜我为师也不算迟。至于第二点嘛,一只半会儿却也说不清楚。总之拿上江山图,你跟我走便是。” “嗯”吴侠垂着脑袋,作沉思状。 “你想好没!本门主”钟兕水一语未毕,就见吴侠倏然出手,一柄飞刀闪着银光直射而来。 铛!钟兕水抬指一弹,就破去了吴侠处心积虑的一招。他心道,这小子什么时候拿的刀,自己竟然没注意。 早料到一击不成的吴侠顺势一跃而起,欺身朝钟兕水打来。他面沉似水,出手迅捷无比,方才被钟兕水封点的穴位不知何时竟然解开了。 “哈哈哈哈!”吴侠出招越是迅猛越是变幻,钟兕水笑得也越开心,他一会儿闪躲,一会儿用左手食指轻描淡写地化解着吴侠的攻势。他边笑边说道:“是不是李无休只能言传不能身教呐,你拜我为师,任何功法学起来都会事半功倍。” 他怎么知道师傅只能口述心法?是我和谁说的时候他躲在暗处偷听而来的?吴侠怒哼一声,使一招一叶三开攻钟兕水面门眼口鼻。 “你别猜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知道你在想什么!”钟兕水飘然一闪,人已绕到吴侠身后。 怎么可能! 吴侠大惊,方才钟兕水还在他眼前,怎得忽然之间就如消失一般又出现在他身后? “是不是觉得很神奇!想学吗?”钟兕水见吴侠怒目欲裂,再次扑打而来,索性不再躲闪,仍其一掌一指打在胸口。 噗哈,两击之下,钟兕水微笑着立在原地,吴侠却被反震地退了十来步。他猛地吐了一大口血,却仍迈着蹒跚的步子朝钟兕水冲去。 “我绝不认一个草菅人命的凶徒做师傅!”吴侠嘶吼着,他脑中回荡着李无休打小就挂在嘴边的话,侠儿,不论当世无侠,你都要心中有侠,可究竟什么才是侠,师傅却从来没说过 啪,吴侠一掌打在钟兕水胸前,却没再被力道反噬,震退出去。他瞪着钟兕水,一脸不解。 “你想求死?”钟兕水淡淡说道:“此时我若是说,本门主打从出生起,就从未杀过一个人,你可信吗?” “你”没料想钟兕水会出此言,大惊之下,吴侠愣了片刻才道:“你幻化妖狐在京师内害死多少人不说,就是在魏府,你也占了魏千驷的身子,要杀死我和李姑娘,你说这种话是当我傻子吗?” “那不是我。”钟兕水道:“那是我大哥干的,你见过他。十四所千户之一,钟世水。” “什么!”吴侠紧盯着钟兕水的脸,脑中忆起钟世水那张刚正如铁的金刚面容,道:“你们一点儿都不像!只是巧合名字差一个字罢了,你真觉得我这么好骗?” “唉,李无休可真是一世英名,最后老了却糊涂了。”钟兕水拍了拍吴侠的肩膀,道:“他实在太宠溺你了,却不知是害了你。” 吴侠猛地格开钟兕水的手臂,出指朝其双眼插打而去。 嘭!钟兕水蹬出的一脚明显快于吴侠的双指,后者被踩中胸口翻飞出去一丈有余,狂呕了几口鲜血后,仍想挣扎着爬起身来。 “别做徒劳了。”钟兕水一瞬掠来,一脚踏在吴侠的胸口,道:“人们看这世间之事,总爱窥一斑,真能见全豹的少之又少。你不信本门主没杀过人,我已是百口莫辩。但是本门主相信,只要你用心看,总能发现端倪,事实绝对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小子!” 这时忽而一阵马蹄声近,钟兕水抬眼望去的一瞬,就见一个额头颇宽的白衣男子已然行至其面前。 “好久不见呐,钟叔,你的废话未免多了些吧!”他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周家人 白衣猎猎,双目炯炯。吴侠仰头看着这个天庭饱满c地角方圆的男子,不禁心中诧异,方才只闻一阵马蹄声,像是还隔着十来丈的距离,这人怎得下一瞬就到了这儿! 来者翻身下马,而后朝马背上轻拍了两下,那高大的骏马晃了晃脑袋便化作了一缕青烟,变成了个纸扎的马儿轻缓飘落。 这是什么异术,竟能将折纸变成活物?吴侠怔怔地望着这男子,惊得半晌都合不拢嘴巴。 这时,就听钟兕水道:“子异,你来的慢了些。” “我倒是觉得不快不慢,刚刚好咧。”原来此人就是蔡玄风口中的周家人,传闻周家以奇诡的异术闻名世间,雄踞巴蜀,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你这《不避术》练的不错,可比起周乾之还差了点儿意思。”钟兕水说罢呵呵一笑,将踩着吴侠的脚挪了开,朝西南方一指,道:“还不出来?” 吴侠挣扎了撑起身子,就见西南面的一棵枯木后走出一个人来,这人竟长得和周子异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吴侠朝身旁再一看,方才站在那儿的周子异却也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片人形剪纸,静静地躺在地上。 “我来介绍一下,”钟兕水指了指满脸惊异的吴侠,道:“这是吴侠,从前是李无休的徒弟,今后是我的徒弟。”又朝枯树旁点了点,对吴侠说:“那位是周子异,周家一十二脉的亥脉族长,也就是老幺,最末尾的那一脉,嗯。”钟兕水说罢竟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 “钟兕水,我方才还喊你一声钟叔,只因你照看过我,留有情分。我不明白我周家一向待你不薄,你却为了一本秘笈暗害我家族长,今日竟还敢如此嚣张!?”周子异从怀中摸出十来张纸片,怒叱道。 “你周家的不避术虽是梅花图下五十五门之首,却也只能止步下五十五门。自打周乾之得了魑魅离人术以来,数十年间,你周家上下数百门众,竟无一人练成这不避术的上级功法。若不是你周家人天生愚钝,就是这门功法与你周家无缘,否则本门主怎得一学就会?”钟兕水蔑笑一声,根本不把周子异放在眼里。 “你弑主偷笈,罪大恶极,我周子异今日就要清理门户!”说罢他将手中纸片朝天一丢,双唇念动不止。 霎那间,那数张纸片一齐颤抖起来,它们以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大。仅两息功夫,就已然和那枯树一般大小,足足有近两丈来高。那每张纸片上都密密麻麻地画满了似蝌蚪般的奇怪纹路,在吴侠虚眼一瞧下,它们竟缓缓地游动了起来! 那些蝌蚪越游越快,快到眼睛都跟不上它们的速度,那纸片也在这股力道下冒出了阵阵青灰色的烟气。青烟升腾蔓延的也异常迅速,很快就将蔡府周围数百丈包裹了进去。 “喔哟,原来不避术还能练到这种境界?先前倒是小瞧这门功法了。” 钟兕水双目中绿光闪动,他道:“姓吴的小子,今儿本门主就让你开开眼,让你知道梅花图上下功法之间的差距。”说罢,他脚尖一旋,又消失不见。 这简直像神仙打架一般,吴侠感叹,寻常功法根本无法抗衡此二人的能力。就算将自己所学的破浪指练至化境,遇到此类精于幻术异门的人,恐怕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嗡,愈加浓厚的青烟中传来一阵翁鸣声,好似千万只蚊蝇一同扇动翅膀,又如一口古刹铜钟被巨力怪僧猛敲下的余音。这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好像很远,又好似就在跟前。 吴侠捂着耳朵,他看见蔡玄风的身子正被青雾吞噬包裹。他刚想站起身来,却见一丈外的烟雾里有一个模糊的巨大身影正缓缓靠近。 这影子不像是人,它四肢着地,脑袋比人大得多。很快,它的脑袋从烟气里探了出来,竟是只硕大无比的斑斓猛虎! 什么?! 在这幻术里还有什么是他们招不出来的!明知是虚幻出的动物,可人畏虎的本能还是让吴侠朝后退了两步。况且,这只老虎的体型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它简直和一头黄牛一样大。 不过这猛虎只朝吴侠扫了眼,便朝一旁踱开步子。它每走一步,鼻孔里都会喷出一股灰色烟气,使四下里更加模糊恍惚。不一会儿,这猛虎就消失在了朦朦青雾中。 周围虽都被这青烟遮蔽,吴侠身在其中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呛鼻,甚至觉得脑子都更清明了些,他缓缓起身,朝着方才蔡玄风所站的方向摸索过去。 可还没走两步,吴侠就听前方脚步声近。那来者的步子很重c很稳,听来是个外家高手,他不知是敌是友,忙沉膝屈肘,紧绷了起来。 待那人离着吴侠还有莫约一丈左右时,却停了脚步。吴侠刚将眉头皱起,却听身后传来一阵粗重的喘息声,他侧首一望,竟是方才那只猛虎。 那猛虎亦顿在吴侠身后一丈外,它须毛皆张,猛然一声怒吼,霎时身形又暴涨了一倍多。而后紧盯着青雾后,不时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噜地低吼。 顺着猛虎逼人的目光,吴侠看到了那青雾后的人影。原来这巨虎的目标不是自己,看来是这钟兕水与周子异在斗法比术。想罢,吴侠朝一旁一纵,跃出两丈来远,却仍是一副戒备姿态。 巨虎嘶吼不断,那青雾后的人影却是一动不动。又过了几息功夫,那巨虎似忍不住了,它朝天一吼,便朝着那人影飞扑而去。 就见眼前黑黄一闪,那巨虎已然越过四丈来远,吴侠心里一揪,却见那青雾后骤然挥出一拳。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那壮比水牛的巨虎竟被打得翻飞了回去。一个身长八尺有余的汉子旋即从青雾里探出,他两眉浑如刷漆,双目冷若寒星,头戴铁界箍,脖挂人顶骨数珠,身间布衲袄斑斓,竟是一身头陀打扮。 这人怎得看来好生熟悉,吴侠双目一皱间,那巨虎嗷地一声怒吼,好似打下个霹雳,直震得四野颤抖,花草色变。它将厚爪一拍,脑袋一晃,又朝着那汉子猛扑而去。 却见那汉子倏地一跃,竟生生拔起两丈来高,堪巧躲过巨虎的一袭。且不光如此,他落下时正骑在那巨虎的背脊上。刚一落地,便朝那虎头上猛砸了一拳。 这一拳之威足以开山断石,连隔着几丈远的吴侠都能听到断筋碎骨之声。只一拳,那巨虎便已不动了,汩汩鲜血从其歪咧的嘴巴里流了出来。 这人莫不是那什么传里徒手打虎的行者?怪不得如此熟悉,吴侠深吸了口气,心道,也不知是谁的幻术作了虎,谁家功法扮作行者? “原来这不避术只是看着厉害。”那行者将那巨虎单手拎起,哈哈大笑,道:“还有什么把戏,一齐使出来吧。” 呼地一声,那巨虎化成一阵青烟飘散,一张残破的纸片被那行者捏在指间。看来是周子异输了,吴侠登时了然。 “钟兕水,我倒要看你还能逞几时口快。”周遭青烟霎时一拢,凝成一个人形,周子异踏步而出,他扬声道:“离人术固然厉害,我也承认不避术不是对手。周家虽没人能习得这门秘术,可我也知道施展这门幻术需要的精力颇多,所以这术的维持时间不会很长。打从你施术以来,已经过去了一炷香,我猜你也快到极限了吧。”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从一众候选中脱颖而出坐上族长的位子,周子异,你小子还挺会算计啊。”钟兕水干笑了两声。 “钟叔,咱们彼此彼此。”周子异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他道:“我再给你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此时你若是说出你是如何害死我家族长的,我兴许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留我性命?”钟兕水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不禁掩面狂笑。他笑着笑着,周围的景致便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那一轮高挂的明月也在渐渐失去光辉变得黯淡。 “哼,你就笑罢。”周子异道:“你的离人术已经快失效了,你此时若不从实招来,等蔡玄风醒了,你就再也制不住他了。” “就像我和这姓吴的小子说的一样,我说的话你是不会信的。”钟兕水叹了口气,道:“那周乾之根本就不是我杀的。” “你少放屁!”周子异怒叱道:“离人术在你手上,人怎么会不是你害的,难不成是我族长自己将秘笈交予你,而后自断了经脉?你当我是三岁孩子来哄吗!” 钟兕水咂了咂嘴,他道:“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你若是有本事就来将我拿下,别说那些废话。要是没有,就别挡路阻我,否则可别怪我不念旧情。” “道德经有曰,路行不避兕虎,入军不被甲兵,兕无所投其角,虎无所用其爪,兵无所容其刃,以其无死地也!既然你一意孤行,我今日也就不留后手了!我就用这不避术灭了你这只不祥之兕!”周子异说罢,便使双指猛朝自己双目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损敌一千自伤一千二 呲——,周子异将双指从眼眶内拔出,他道:“现在,我看不见你施的术了。” 的确,他的双目已然不在,只剩两个黑黢黢的圆洞正冒着汩汩血浆。 常人若是受了这等伤痛,早就痛得满地打滚了,可周子异有的只是一脸的骄傲,他道:“万幻皆源于巫,钟兕水,你我同练幻法奇术,本是同根,你却自恃练成离人术,高我周家不避术一等。不错,你是能于幻法中瞬身无形,却不能乘虚不坠;可让术法扰人心智,却不可触实不硋。殊不知真正的通术之人可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巫者,祝也,真正的异术能以舞降神!今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真正的周家不避术!” 说罢,周子异竟浑身抖颤起来,他的双臂似游蛇般扭动,双腿像是螃蟹般左右横走,样子古怪至极。 这人是疯了吗?吴侠愣了,他曾听闻过一门奇功,练前要挥刀自宫,却从未见过有人使什么功法之前,竟要自戳双目。若是天生残疾,倒可能以耳替眼,若是后天不幸,少说也要数年之功,才能使双耳较常人更灵敏些。一个好好的人,径直毁去双目,能忍这致命之痛就已经难得,哪能再用什么功法打人? “少在本门主面前装神弄鬼!” 见周子异一副祭祀请神的模样,钟兕水表面虽是不屑,但心里却生了些许忌惮。他大喝一声,单手朝天一指,道:“月照!”其话音未落,那渐渐黯淡的月光又骤然明亮起来,这轮明月竟比方才更加皎洁了。 大盛的月光下,银辉点点相凝,愈汇愈亮,最后耀光一闪后,竟端端出了个倾城女子。这女人吴侠没见过,可蔡玄风等人却是被她迷了好一会儿了。 这姑娘 吴侠刚瞧上一眼,却也不由地痴了,他傻傻地盯着那面飞速旋转的铜镜,就如其他人一样。奈何他眉心处的黑气上蹿下跳,他却仍是嘴角微翘,一脸春心荡漾。 一旁钟兕水也一改云淡风轻,额角渗汗,疲态渐露。他见周子异仍在原地扭身舞动,并没被其幻象所控,不由大骇,赶忙急急默念口诀。 “别念了,没用的!”正此时,周子异却突然一定,他的眼窟窿直盯着那急速飞转的铜镜,吒道:“破!” 只听嘭地一声,那铜镜竟瞬间爆碎开来。钟兕水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隐约看见一只擎天巨臂从周子异身后伸了出来,也正是这只巨手捏爆了铜镜。 “这是什么东西!” 钟兕水冷冷问道,他见那巨手的每根指头都似参天之树,虬结的巨臂之上隐有淡金符文浮动,像极了传说中的一位神灵。钟兕水虽是心中骇然,但他仍估摸着这只是周子异恫疑虚喝的把戏罢了。 “这就是我请的神!”周子异说罢,单手一指,那巨手便朝钟兕水骤然拍来。 “虚张声势!”钟兕水深知避无可避,只得大喝一声,凝气摒神,双拳紧握,朝着那巨手打去。 噗! 刚接下这一掌,钟兕水就顿觉全身欲裂,猛喷出一大口血。他本自恃练过九龙环甲功这门异常强横的外家功法,连火铳都伤不了的身子,又怎会惧这周家小儿的把戏。可哪知这巨手一拍,就好似泰山压顶,根本扛它不住。扑通,钟兕水跪倒在地,他方才站立的地方被生生踏凹下两个深坑。 “你使的是什么把戏!”挣扎了半天,钟兕水都没爬起来,他的双臂软软塌塌,已是废了。 “我说了,这才是周家的不避术。”周子异边说嘴角边汩汩冒着鲜血,看来方才的一击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招数。 “看来的确是我小看了你们周家的本事。”钟兕水的脸在地上摩擦着,身子像虫子似的爬动,可他却仍笑得出口:“哈哈哈,你虽制住了这个我,不过从今天起,你就是个瞎子了。” “能带你回去,就算瞎了又如何?”周子异的身子在晃荡,看来也随时会倒下。 “嘿嘿嘿,只怕你会失望的。”钟兕水说罢喉管里咕噜一声,便躺着不动了。很快,周遭的一切开始慢慢恢复原样,中幻术的众人也都清醒了过来。 蔡玄风最先醒来,他左右一扫间双瞳猛然一收,赶忙过去扶住面如白纸的周子异,大声道:“怎么回事!你的眼睛!” 吴侠先看了看蔡周二人,又朝地上一动不动的钟兕水瞄了眼,再看向那群锦衣卫时,乔达已然上马,奔行开去。这混蛋!他在心中咒骂一声后,放弃了追击的念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时,出招过猛的周子异已然昏厥在了蔡玄风怀中,后者大喊:“吴少侠,快来帮忙,将他抬到屋里去!” “好!”吴侠赶忙应声,他刚抬起周子异的脚,就觉得一阵刺骨冰冷,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他瞄了眼地上的钟兕水,问道:“那这人怎么办?” “你管这死人干嘛,救人要紧,快!”蔡玄风边说边跑,吴侠跟在后面。二人一路跑回蔡玄风的寝卧之内。方才那三个姑娘都还缩在白毛毯中,一见蔡玄风进来,个个欣喜不已。刚想起身,却又看到双目成窟的周子异,一个个又不由地低声惊呼,用毯子遮住了半个脑袋,只留出一双眼睛惊恐地望着。 “倩儿,你速速去打盆清水来,晴儿去祠堂里把我的箱子取来,青儿你帮我飞鸽传书给周家人,叫他们十日后派人来鬼市找我,叫他们切记要带上十两蛟骨,一百两黄金,不,二百两,去吧!”蔡玄风吩咐完,那三位方才还瑟瑟发抖的女子登时各自散去,眼中均是坚定不移,看得一旁的吴侠张口结舌。 “吴少侠,你帮我把他的上衣脱了。”蔡玄风擦了擦额角的汗,像是自言自语:“你不能死啊,千万不能,我还没有练成那招,你” 话没说完,贾倩儿已经打了水回来,她脸上虽仍对周子异黑洞洞眼窟有惧意,却仍颤抖着跪在了蔡玄风身旁,拿出一条绸帕打湿,帮着周子异擦去身上的血污,而这时周子异的胸口已渐渐没了起伏。 吴侠在一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显然是这儿多出的人,他将欲张口问自己能做些什么,就见贾晴儿也背着个大木箱子跌跌撞撞地进来了。 蔡玄风接过木箱,将其稳稳放下,随后伸指朝着锁头处轻弹了下,那木箱便哒哒哒地朝四面分散了开,那样子就像是抽屉被人从内部推出来一样。 咦! 一旁的吴侠心里一惊,这木箱开启的样子好像十方玲珑锁啊。这内含机关的木箱高约一尺,长约两尺,打开后东南西北四面皆有四层,每层里面都放着不同的物件。有颜色不一c大小不同的丸子;也有长短不同c粗细有差的银针;还有油纸包裹c样式不同的纸包。 “倩儿c晴儿你们先出去罢。”蔡玄风侧首对着身旁的两个女子微微一笑,随后捏起一根足有一掌长的银针,对吴侠说道:“吴少侠,你帮我拿着这根针,待会儿我叫你扎哪个穴位,你就下手。你会破浪指,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 “嗯”看这阵势,蔡玄风是要行医施救了,吴侠接过这根针后,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毕竟他还没见过谁拿这么长的针去扎人。 “我等会儿该深入多少合适?”心念一动下,吴侠急忙问了句。 “全部没入就行!”蔡玄风头都没抬,他从木箱内找出一包折成圆形包裹的纸包拆了开,将其中的灰色粉末均匀地撒在了周子异的脸上,又取了一根极细的银针插入了周子异的百会穴,才抬首说道:“接下来你必须的聚精会神,跟着我的动作走,我叫你动手你就立刻下针,听到没!” “是!” 吴侠用力地点了点头,毕竟他也不想这个身手奇特的人就这么死去,虽然理由不同,但目的都是为了制服钟兕水。所以于情于理,这人都必须得救。 蔡玄风口中嗡嗡,念念有词,吴侠则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此时的周子异已经再无进气,这已是生死攸关的眉睫,可吴侠却不知为何隐隐有些兴奋的感觉,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异常有力且加速的脉相。 只听蔡玄风道:“周家人所练的降神不避术乃是梅花图下五十五门功法之首,我一直听说这门功法能请神相助,上至大罗金仙,下至小鬼阎罗,只要本事到家,甚至连梅花图的上门功法都可不放眼里。只是古往今来,似乎没人能够真正使出这不避术的厉害。” 蔡玄风边说边将双手掌心相扣,十指指尖相交,继而说道:“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不是没人能将不避术的神通使出来,而是请了神通助力的人都已经死了。”他说罢,随着其双掌缓缓分开,其双臂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在吴侠因不可思议而瞪大鼓出的双眸中,蔡玄风的双掌掌心处竟都莫名裂开了一条一指节长的血缝。这手掌上的裂缝还随着蔡玄风两个掌心距离的拉开愈来愈大。最后当两掌完全分开时,那肉缝居然几乎将其手掌分成了两半儿! 咕咚,吴侠的喉头艰难地耸动了一下,他根本琢磨不透蔡玄风在干嘛,这实在是太诡异了。 已经大汗淋漓的蔡玄风朝吴侠瞟了眼,僵硬的嘴角抽动了下,像是想挤出个笑容,他道:“吴少侠莫怕,马上你将见到我蔡家祖传的之物,名曰刀魂。它寄宿在每一任蔡家家主身体里,你放心,它不会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一半刀魂 刀魂? 吴侠一怔,他只知道人有三魂,却从未听说那冷冰冰的武器也有魂灵。他见蔡玄风此时全身哆嗦,似得了严重风寒一般,不由地为其捏了把汗。 而蔡玄风虽是颤若筛糠,可嘴中仍断断续续道:“胎光是太清阳和之气,属于天;爽灵是阴气之变,属于五行;幽精是阴气之杂,属于地,此天c地c五行乃人之三魂。而刀淬于火,形于水,锻于人,此三为刀魂。”说罢,蔡玄风紧咬牙关,猛地一哆嗦,一缕若丝若烟的青绿之物便从其双掌上的裂缝内飘散而出。 “嘶!” 吴侠双唇一抿,那奇异之物方一出现,他顿觉周身一寒,像是瞬间跌入了冰窖深渊,不由地倒吸了口凉气。而再看那周子异,在这股寒意影响下,他的胸口竟再次有了些许起伏,实在是奇哉妙哉。 “方才我中了钟兕水的幻术,待我清醒时,他已是气若游丝。” 蔡玄风双目紧闭,只用双掌在周子异额前拂动,他道:“我也是看过周家先人与我家高祖的书信,才渐渐知晓这周家不避术的厉害,将这门法术练至臻化后,真能有那通玄本事。我不知他适才请的是哪路仙灵,但却能感觉到其周身激荡不已纯阳之气,于是我猜测,周子异请的是位至阳至刚的天将。” 吴侠手握长针,牙床打颤,他见那青绿之物正不断从周子异的额前没入钻出,更感惊异,不由地问道:“所以说,你你身体里的这刀魂,正好能克制方才他请来的神?” “非也。” 蔡玄风的眉头猛然抽搐了数下,他顿了半晌才回道:“克制说不上,只是赶巧,我这刀魂只有一半,只剩下水与人。所以它通人性,能随我之心,用它本身所带的极寒之气,切断他请来之神与其自身三魂的缠绕联系。” “切断联系?” “不错。” 仅仅不到半柱香功夫,蔡玄风的脸上已无人色,他喃喃道:“人首有脑谓之泥丸宫,下镇人身,中理五气,混合百神,十转回灵,乃神之居所。我唯有先将周子异泥丸宫中的神魂先请出去。”他掌中青光霎时亮动,犹若烟火,直闪了四五次。而这光芒每闪一次,吴侠都看得出蔡玄风更虚弱了。 在其额前面上又拂动半晌,蔡玄风才将双掌向周子异胸口处缓缓移动,期间那青绿色刀魂就如一条翻江跃水的鱼儿,不断地往返于其掌心处与周子异身体间。待到蔡玄风将双掌悬在周子异胸口时,那刀魂又化作了一片清濛濛的雾气,将其整块前胸都笼罩了进去。 这时就听蔡玄风解释道:“其实用不避术请神而活的并不是没有,这周家亥脉老族长周乾之就是一个。在他与我家高祖蔡扬羽的书信中曾说道,他之所以想练成离人术,就因为这不避术实在是把双刃剑,遇到真正高手时,往往制敌杀敌后,己方也要落得个身死的下场。饶是他这种花了大半生时光来琢磨不避术的人,在请神相助后,都废了一身功法才不至于被神魂压散了自身之魂。” “你的意思是之所以施术请神之人会死,是因为神魂过于强大吗?” “吴少侠一点就透,正是如此。”蔡玄风点头道:“周乾之在信中说,他当时请了十大阴帅之一的黑无常范无赦,此神属阴。他深知术尽之后意味着人亡,遂当即自我封禁了三魂之中属阴盛的爽灵,并自行溃散了属阴杂的幽精,这才勉强保了一条命。可爽灵主财禄,幽精主灾祸,自打那之后,周乾之所领导的亥脉一脉就开始人丁凋零,厄运不断。他与我家高祖坦言,除非请神之后能立刻切断与神魂之间的联系,否则这不避术就是周家不可避免的灾祸。” “哦,原来如此”吴侠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蔡玄风的一番话再一次颠覆了他对武学的认知,原来人还能请神相助! 噗,这时,周子异忽然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随后其四肢开始猛烈抽搐起来。吴侠忙道:“这是怎么了!” 就见蔡玄风双目怒睁,双掌骤然分合,十指呈爪,那青濛之气登时也换了做了一块青绸布一般,他口中一喝:“起!” 遂见那刀魂化作的青绸照着周子异一卷,而随着蔡玄风双爪隔空一提,登时将周子异的身子瞬时拉起了近一尺来高。而后就听蔡玄风吼道:“快刺脊里神宗穴!”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周子异的身子升至最高点即将下落时,吴侠持针朝其背脊中部一处瞬时插去。那银针亦是神奇,方才没入周子异的身子,就化作了一缕白烟,消散不见。 正此时,晌于空中不断抽动的周子异顿时平复了下来,随着蔡玄风缓缓伸直的十指渐渐平落躺下。 方才那一瞬明显耗费了蔡玄风诸多气力,就连他掌间刀魂的颜色都变淡了许多。但他仍直着脊背,操持着刀魂继续斩断着周子异与神魂之间的联系。 吴侠知道,督脉主气,起于下极之腧,并于脊里,上至风府,入脑上巅循额至鼻柱,为阳脉之海。蔡玄风是由上往下,一路斩断,只是其中定然凶险异常,从方才周子异的表现来看,若是失之毫厘就要差上一命了。想到这里,他不禁对蔡玄风心生钦佩之情,自己的破浪指和这奇异刀魂似乎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儿,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蔡玄风这般有本事呢? “吴少侠,幸好刚才有你在。”蔡玄风虽已疲累异常,惨无人色,却仍挤出一丝笑容称赞道:“李无休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您真是谬赞了。”吴侠呵呵一笑,心道师傅若是真的像他们说的,是梅花图上四十四门功法的佼佼者,又为何只教了自己下五十五门中仅仅位列第八的功法呢? 而此时蔡玄风掌心裂口正不断收拢,那股青绿之气也缓缓变得透明起来,似乎随时都会消散不见。他道:“我体内的刀魂只有一半,也是侥幸这次周子异请的神是阳神,否则我定然无力回天。但现如今,我也只能堪堪去除他三魂中属阴之二魂与神魂的联系,而属阳和之气的胎光仍被这神魂缠绕,我方才之法只算续命,必须在十日之内找到能断阳魂之人才能真正救他性命。” “那我们得去哪儿?”吴侠虽张口问着,可心中也隐约有了答案,八成就是方才蔡玄风与那青儿所交待周家人要去的地方,似乎叫鬼市? “十殿鬼市。我们即刻启程,快马不停的话,七八天就能到。”蔡玄风话音未落,其双掌间的缝隙就已完全合拢,只留下了两道淡红色的印记。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扯开身后的毯子,拉开了藏在底下的暗格,俯身在里面翻找起来。 吴侠见此也知道救人刻不容缓,可他仍想知道究竟是谁暗害了师傅,如若那钟兕水所言是真,他难道还得掘坟开棺,验明师傅是否中毒?这人已故去都不得安宁,实在是想罢,吴侠轻声叹了口气,他和师傅出山为的是追凶拿人,如今那凶犯钟兕水已经身死,可这些天里一直帮助自己的乔达竟成了另一个疑犯。这世事间的无常,让这初出茅庐的少年深感无奈感叹。 “吴少侠不必两难,我们相识一场也算同门,我可先陪你去验明你师傅的死因,至于之后作何打算,全然在你。若要个帮手,我蔡某人也定当助你一臂之力。”蔡玄风从暗盒内抱出了两捆麻布包,看似极重,他丢在地上时发出咣当一声响。 “啊那”吴侠一听,还未想好措辞,就听蔡玄风道:“吴少侠不必推脱了。” 咴儿!屋外一阵马儿抬蹄抖鬃的叫声,蔡玄风接着道:“看来马车已经备好,咱们即刻启程吧。”说罢,他将那白毛毯子朝周子异一裹一卷,便扛上肩头,那手法之熟练,就好似个过了百户人家的采花大盗。此人明明连站直都摇摇坠坠,却还能如此肩扛重物,吴侠不禁咋舌不已。 “对了,吴少侠,还请劳烦你请帮我拿一下那两捆东西。” 吴侠听言,忙起身去取,谁知没注意下,还没抓起那两捆麻布包。这布包上怎得还浸着麻油?吴侠带着疑虑,又一次卯足气力抱起布包。他虽有准备,可拿起的一瞬间,仍觉得像是抱着两棵树干似的。若是没有习武练身,懂得劲儿用于巧,气护于身的道理,除非天生神力,否则定然拿不动这两个物件儿。 这里面到底包的是什么东西,怎会如此之沉?吴侠带着疑惑,绷着全身之气力,步履为艰地朝屋外挪着,这莫约十多步的距离让他一瞬感觉好似天堑般不可逾越。可不能让人把我看扁了,吴侠又骤然一发力,登时身后地噗呜地响了一声,他脸颊发烫,下意识地地朝周围一看,还好没人,他讪讪地笑了笑。 待吴侠走到屋外,才见一架颇为华丽的马车已然停好,竟有四匹肌肉虬扎的好马连绳齐驾。那三个女子亭立在打开的车门旁,齐声道:“吴少侠,请!” 吴侠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刚一步踏上马车,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那两捆麻布包放下,又朝一旁的空地上跑去。 蔡玄风忙撩开窗帘问道:“吴少侠,怎么了?” “我想带上这钟兕水的尸首,若他是害我师傅之人,我也好让他在师傅坟前谢罪!”吴侠说着已经到了钟兕水身前,他俯身下去,刚提起其尸身,表情瞬间就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假人 “这” 一惊之间,吴侠手指一松,钟兕水的尸身顺势躺落回地,他的嘴角仍挂着笑容,竟像是还活着一般。 在车厢内的蔡玄风见此眉头一皱,也赶忙急掠过来,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这钟兕水,这人不是他!” 见吴侠有些语无伦次,蔡玄风心中也顿时闪过一丝不安,他蹲下身子,检查起钟兕水的尸体来。 这! 待触到其尸身的一瞬,蔡玄风也不由嘶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人的皮肤上怎会这样?蔡玄风搓了搓手指,疑虑更甚,这分明是蜡!他心念一生,忙顺着钟兕水的脸颊c脖颈一路摸至其胸口,指甲缝内登时积聚了一堆细碎的蜡块。当他再扶起钟兕水的胳膊时,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方才吴侠也一定是留意到了这个细节,才有了那样的举动。 钟兕水位于其肘部关节处的衣物破了,所以刚好能看见他擦破的皮肉,有几节稻草与黑色皮肉从这破皮处延伸支棱了出来。蔡玄风捏着其中一根稻草缓缓地向外抽着,可直到他将臂展伸到最大,那根稻草也没被拉到个头儿。于是,他只得站起身来,拉着那根稻草一步步后退。 一步c两步c十步,直到蔡玄风向后倒退了足足二十二步,那根稻草才被全部抽完。再看钟兕水的上半节手臂,已然全部干瘪了下去。 蔡玄风拿着那根稻草走回吴侠身旁,二人虽相对无言,可他们心中都知道,现在摆在面前的有两个可能。这第一种,也是较为可能的,也就是钟兕水在千钧一发之际,用假人替换了他的真身。其二,就是从头至尾,都是这假人在与他们一众人等周旋。这假人使得来梅花图中的上层功法,也是这假人有着火铳不伤的功力,直逼到周子异自戳双目请神来助,才将其击灭。可若是这般,就真的有些天方夜谭了。 “看来这钟兕水果真狡猾至极,他定是在什么时候用这假人换了真身!”蔡玄风恨恨道。 “可假人有可能会说话吗?”吴侠心底显然也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 “吴少侠可听说过偃师献技?”蔡玄风道:“《列子·汤问》中曾记录周穆王驱八骏西游会见西王母回程时,遇到过一名来自洛邑自称偃师的奇人,他所造之倡人能歌能舞,千变万化。在那倡人为周穆王献技时,他竟用眼神挑逗穆王左右的妃子,引得穆王大怒,欲将偃师连着倡人一齐斩首。那偃师赶忙抓住倡人,将其分体引穆王来观。那假人虽是五脏俱全,可竟全是用木块c漆胶c皮革等材料做成,正与这钟兕水一模一样。” 吴侠看着尚在歪嘴而笑的钟兕水,不由汗毛倒数,他道:“不论如何,钟兕水这人都诡异的很,这假人怎么看着都别扭。” 一阵夜风拂过,四下里草木窸窣,蔡玄风点头道:“的确如此,我看不如就烧了这东西,以绝后患。”说罢,他便回身上了马车,拿了根火把点燃,丢到了假钟兕水身上。 火把一沾到满身是蜡的钟兕水,登时呼地一声爆燃起来,火焰一瞬间就将他包裹了起来。火焰噼里啪啦顷刻就窜起了两尺来高,那淡黄火焰的颜色很快闪为亮黄,不多时又转为了暗绿,随即再变成了青紫,最终成了暗黄色,缓缓地敛了下去。 只不过几十息功夫,那假人就化作了一推黑灰,晚风一吹,就飘散无形,只在地上留了下一块人形的黑色印记。 被这怪事一折腾,吴侠心中更加琢磨不定,他随着蔡玄风上了马车。辞别了三女中的晴儿c晴儿两女,由大姐贾倩儿赶车上了路。 车厢内很宽敞,座椅上铺着绸边儿的软垫,雕花的木窗挂着纱帘,一看就知是女儿家的马车,多半是那贾家姐妹的了。吴侠耸了耸鼻子,车内的胭脂香气随着颠簸鼓动,让他浑身不自在。不过一夜疲战,此刻难得小憩,他也顿觉困意狂涌,不禁眼皮打架。脑袋一磕一晃,眼看就要昏睡过去,却听蔡玄风在一旁忽然开口道:“吴少侠,恕我多嘴一问,如果乔达真是暗害你师傅的凶手,你要怎么办?” “我”冷不丁被蔡玄风这么一问,吴侠登时语塞,他支吾了半晌也说不出个结果。虽然他心里早有了答案,只是不愿面对而已。 “你也不必太过纠结,”见吴侠垂着脑袋,蔡玄风也不再追问,继而话锋一转,道:“哎,其实如今的江湖事早就不是什么侠客说的算了。那李c乔c周c赵虽同被称为江湖四大家族,可实际上占山为王c匪莾出身的乔家早就被朝廷招了安,所以这次乔达的所为定然不是他的个人意愿。” 吴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道:“可你既然知道乔达的目的不纯,之前在祠堂里又为何敢拿出江山图,又怎么敢说那些千山派的事情?” “我就是要看看乔家人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蔡玄风说罢,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现在那画儿已经被我烧了,所有的细节都在这儿呢。” “烧了?”吴侠将将开口的一愣间,却听车顶传来一阵响动,再一回神时,就见眼前一花,一人已从窗口闪了进来。那人长了张方脸,手握绣春刀,身着锦绣服,竟是个锦衣卫。 “哦!”蔡玄风一见来者,忙朝吴侠挥了挥手示意他放下手里待射的石子,他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十四所千户之一的蔡吴钩,呃,就是赵客缦胡缨,吴钩霜明月的吴钩,是我大哥。这是李无休的徒弟,吴侠吴少侠。” 蔡玄风说罢还拍了怕蔡吴钩的肩膀,可后者却面无表情,动也不动。不过蔡玄风却也丝毫不恼,他习惯似地点头道:“哈哈哈,我大哥就这样,不苟言语。他负责护送我们出京城,免得乔家人再来打扰。” 刚才蔡玄风还说乔家人入朝为官了,言语之中不乏鄙夷之意,结果转眼来了个蔡家大哥竟然也是个锦衣卫千户。吴侠心中暗道,这江湖怎么和师傅师母口中的一点儿也不一样,似乎人人都带了个面具隔了层纸,看谁都看不透。 自打蔡吴钩上车,他便似尊石雕般,死鱼一样的眼睛直勾着吴侠,一刻也没动过。蔡玄风则开窗撩帘撇头看着外面,以便贾倩儿清脆的赶马甩鞭声能时不时传进来,稍稍打破车厢里的尴尬气氛。 兴许是憋的久了,亦或是本就想问,蔡玄风终究是扭头开了口,他道:“吴少侠,你难道就不好奇我这两捆布包里究竟装的是什么吗?” “我当然想知道。”吴侠回道。 “那你怎么不问我?”蔡玄风道:“初出茅庐的倒是真的很少有能像你这么能沉住气的。” 吴侠点了点头,就算是回应了,但这不过是他从小养成的习惯。除了功法上的问题,自己若是问师傅其他江湖往事,得到的多半都是沉默。所以如果不是在一段对话中提到的事情,自己索性一概不问,他知道想说的人自然会开口。 “大哥,你看这小子,是不是算一奇人。”出乎意料地,这次蔡玄风说完,蔡吴钩竟也微微颔首。 “所以,既然咱们是同门,又上了同一架车,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俩布包里装的是什么。”蔡玄风说着便作势要打开布包,可他的手刚伸到一半,就被一把刀拦了去路。 顺着漆黑的刀鞘望去,这把绣春刀的主人蔡吴钩仍是那副冷冰冰的面孔,却终于开口说了话:“吴侠,打从你师傅和你进京第一天起,我就开始留意你了。”他的声音又尖又锐,像极了唱戏的人,倒是与他这身官服有种说不出搭调。他道:“你要知道,你一个山里来的野小子能活到今天绝不是靠你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你师傅的庇佑!” 蔡吴钩丝毫不客气,他用刀套点了点那两捆布包,厉声道:“就像我们蔡家人之所以保你,也是因为这两样东西都是你师傅生前送的!否则我们大可让钟兕水将你掳去罢了。” 一时间,吴侠张口结舌,方才蔡吴钩的一席话显然让他无以为对。那一瞬,那过往的总总又似涨潮般地往心口冲来,师傅两行热泪登时夺眶而出,吴侠将脑袋埋进膝间,双手紧紧攥着裤脚。 这一刻,这个从山里来的少年终于被他所向往的山外江湖,他所希冀的侠客故事击溃了内心。从旁人嘴巴听来的都是笛声纵海潮,刀光扬作帆的快意恩仇。可怎得到了自己身上,等来的却都是如簧巧舌骗人心,献计献策目的清的假仁义,那唯一一直暗护自己左右的师傅还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青楼前,自己事到如今都还不确定凶手到底是何人 “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呢”见吴侠呜咽不止,蔡玄风朝蔡吴钩撇了撇嘴,他想上前安慰两句,却被蔡吴钩带刺的目光扎地抱起胳膊,将脑袋扭到一旁看向窗外。 马蹄哒哒,车轮滚滚,马车颠簸着,一路向着西南方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一落 虽是深夜,可北镇抚司内仍灯火通明。在镇抚司衙门前值夜的校尉们个个手握腰刀,叉腰昂立。其中有人刚想打个哈欠,那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捂嘴,就见一马队疾行而来,那为首之人看得颇为熟悉。 “乔大人!”那校尉刚喊出三个字,乔达已然从马背上翻下,踉跄了两步后就朝内堂奔去,转而直入诏狱。那儿有无数生锈的刑具静静地垂着,周围不时传来幽怨的叹息与撕心裂肺的叫喊,这些都是乔达再熟悉不过的了。他脚步不停,直到奔至一张黄铜打造的圈椅前,才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膝盖停下。 “大人”乔达咽了口口水。 “你缓一缓再说罢。”圈椅背靠在一面满是干涸血渍的高墙边,椅上端坐了个魁梧的赤背男子,他的脸紧绷犹如刀面,双瞳凸出似在喷火,胸前刺了条长有一角的蛟龙,一路延伸到其后背。有三个裹纱的俏丽女子正端着果盘跪趴在其腿边,正是十四所千户之一的钟世水。 “钟大人,我” “行了。”钟世水一摆手,道:“你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听罢乔达登时一怔,他顿了顿,又急急说道:“大人,我能猜吴侠一行人的接下来要去哪儿!你给我个机会,我定然” 没待他说完,钟世水双目已然阖上,沉声道:“你下去吧,这事儿已经不归我们管了。” “不归我们管了?”乔达不可思议地皱着眉头,嘴里喃喃重复着这句话,缓步退了下去。 城郊。 不觉间,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了,贾倩儿在窗口朝蔡玄风施了一礼。很快,马鞭又甩了出去,驾车人却换了个精壮男子。 吴侠早已擦干泪水,他将脑袋伸出去一瞧,回身问道:“这不是去我师傅入葬那庙的方向,我们这是要出城?” “不错,”蔡吴钩道:“李老先生既然已经入土为安,我们就没必要多跑一趟了。” “你说什么?”吴侠的手扶着门框,似乎接下来如果没有一个他满意的答案,就立刻会跳车走人。 可出乎意料地,蔡吴钩并没有回答的意思,一旁的蔡玄风也只是对着吴侠猛摇脑袋。 马车越驶越快,周围的林木正迅速后掠,厢顶总不时擦到树叶枝杈,一阵劈哩叭啦;车轮亦不时碾过碎石,车内之人虽被颠得七上八下,却出奇地安静。 经过方才的一阵情绪宣泄,吴侠此刻心中不再那么急躁,他顺着蔡吴钩的目光回望过去,这先前还让他有所不适的眼神里,此刻却有了他要的答案。 扶着摇摆晃动的窗框过了半晌,吴侠终于拿定了主意。他知道,此时即便意气用事跑回去,凭着现在的自己,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毕竟他连被火铳击毙的巨魈都打不赢,更别说对上不惧火铳还会使幻术假死的钟兕水了,何况还有敌友不明的乔达,他手下的锦衣卫也个个是好手。如今整个京师就如同个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每颗牙齿都在等着他自投罗网。 “我随你们走可以,但是有些事情得问清楚。”吴侠将腿盘起,想做个好整以暇的样子,可刚巧一个颠簸,他又只得将腿放了下。 “吴少侠想知道什么?”蔡吴钩嘴角向上歪了歪,也不知是否在嘲笑方才吴侠的狼狈。 “我想问下蔡兄,”吴侠道:“你先前在蔡家祠堂说,我师傅当年手上并没有梅花图,他只是为了掩盖住另一个秘密,可你还没来得及说下去钟兕水就来了。” “哦,你说那个事儿”蔡玄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瞄了蔡吴钩一眼后,说道:“本想着长路漫漫,之后再说。不过既然你张口问了,我也就知无不言了。其实,吴少侠也多半猜到了些吧,这事情和你的关系” 蔡玄风顿了顿,似在踌躇着措辞,将欲再开口,却忽地神色一凛。下一刹,车内三人登时一齐向外飞身闪出,跟着一个火球从地面冲天而起,整架马车霎时轰地爆裂了开,木片碎屑嗖嗖乱射,火焰直直燃起数丈之高。 火舌尚在乱窜,爆炸后的烟尘升腾弥漫。吴侠揉着耳朵踉跄起身,他走了两步后猛觉腹内血气上涌的厉害,一时没忍住,竟喷吐出一小口血来。使指法封住了几个穴道后,吴侠擦了擦嘴角的粘稠液体,他的双眼还有些恍惚,看东西时甚至还带着重影。他歪歪斜斜地走到一棵歪脖子树旁,仰靠着树干向周围看去。 此刻夜幕低垂,四下荒郊里林木稀疏,不少枝桠上还粘着火星,不知几团火堆四散各处,不时咔啪炸裂。那最大的火团是马车残剩的车架,它陷在个数尺来深的凹坑内,一丈外,是那几只肚肠满地的可怜马儿。看了一圈儿却没找到车夫的尸首,也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强忍着腹中仍不断上涌的血气,吴侠边勉强地运功边不断地咳嗽着。也幸是车内三人身法皆是不弱,才能在方才蔡玄风神色紧张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心领神会,脱逃而出。不过这股爆炸的威力太大,自己已经受了严重的内伤,想必蔡家二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乔达又带人追上来了! 该来的躲不过去,吴侠想着,弯腰捡了两块石子。哪知才直起身子就噗地又喷了口浓稠的血浆,他双腿一颤,只得蹭着树干,颓然地滑坐到了地上,两只眼睛半阖半开,一股猛烈的睡意如浊浪般袭来。 “吴少侠!” 火光迷离间,吴侠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再一抬眼,蔡家兄弟已站在面前。蔡玄风那张清秀的脸上满是灰泥,衣衫也破了,甚是狼狈。不过蔡吴钩却似刚从宅邸内更衣走出似地,竟毫发无损,他抓小鸡儿似的提着周子异,后者也几乎没受爆炸的波及。 “是乔达干的吗?”吴侠有气无力地问道。 “玄风,你先带他走,我随后就到。”见吴侠伤势颇重,蔡吴钩面色凝重,他道:“这次来的人可比乔达狠辣的多的多。” 蔡玄风点头,刚伸出手搭在吴侠肩膀上,却道:“怕是来不及了。” 四下林子里几团黑影一晃,十来个手持短刀的蒙面黑衣人分别从东南西北四面闪身出来,他们隔着三人莫约五丈距离,均只是持刀剑默默站着。 不打不杀,不进不退,他们在等什么?蔡吴钩虚眼一望,脑中念头一闪,赶忙推了蔡玄风一把,沉声道:“你看着点儿这小子,他们不是来抢那两包东西的!” 抢东西? 吴侠听罢一愣,登时想到了那两卷极重油布包,虽不知这其中装的是何物,想必也是极其古怪贵重的,否则不会以油布包裹隔味,再藏于地下暗格。可这群着夜行衣的人若不是来抢东西的,难不成又是来找我麻烦的?我到底何其有幸能叫这些莫名其妙的人这么牵肠挂肚? 蔡家兄弟当然不知道此刻吴侠心里如何自嘲,就连吴侠自己也不知道,在面对危机时,他的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大哥”蔡玄风探寻地问了句,他先前用了体内所藏的刀魂,此刻不说虚弱,可实力也大打折扣。方才刚从爆炸中险象环生,又面对一群不知深浅的黑衣人,他明显不如对付钟兕水时那般自信满满,显得有些忌惮。 “没事。”蔡吴钩淡然一笑,将周子异托给蔡玄风,道:“吴少侠,听闻你师傅曾是三落入境的高手,”锵地一声,他抽刀在手,朝前迈了一步,接着说道:“虽不知你对境界高下差距了解多少,但今时今日,到能让你见识一下蔡家刀法的厉害!” “上次我见大哥时,他已是一落化境。”这边蔡玄风刚对吴侠耳语着,那边蔡吴钩已经动了。刀光一闪间,一丈外的火星霎时熄灭。飘袅的烟气一颤,仅不至半息,蔡吴钩竟已然纵出两丈来远。 好快的身法!吴侠暗叹,以他的目力竟全然跟不上蔡吴钩的脚步。他记得师傅曾说过,因为世间有了石梅,有了集大成者落古今,境界才得以分成六重——五落与一震,而每重境界之间又分入c臻c化三极。待每重练至化境时,仍需莫大机缘或辅助才能有所感悟,破化入虚,进入下个境界。也正是有了石梅的度量,人们才大约知道,若将一个刚刚开脉,丹田气海中有第一丝真气流入之人所打出的一击当作,莫约当于一匹野马猛蹬一记的力道。且这力道亦不单单只出击之力,而是指其身法足下的爆发力,面对敌袭的抗击能力等整体运用。那么一个能撼动石梅一花落下的一落入境者,就已经有了至少五匹以上的实力,而蔡吴钩已是一落化境。 吴侠思绪一闪间,蔡吴钩已然出手!他手腕一抖,舞了一片刀光,好似个密不透风的银光锣,骤然盖向南边儿的两个黑衣人。 只听铛铛铛数声脆响,那俩人手中的短刃应声而断。二人失了格挡兵刃,刹那血线四溅,方才还是好好端端的人,转眼就成了两个血葫芦软绵绵地倒了下。 火还在烧,噼里啪啦,来袭者相互一望,不由地都朝后顿了顿。仅是一转眼,他们一行的就少了两人。境界高下,一触即分。若他们都是一流之辈,那么接下来如果没有什么奇招怪式,等待着他们的结局也就不言而喻了。 蔡吴钩一言不发,亦不再动,只是持刀望着剩余的黑衣人。他此刻离着火堆较远,半个身子都隐在浓稠的阴影里,只有在微风拂过火光颤抖时,才能映出他方正不阿的下颌。 一时间,双方成了鼎立之势。既无人前挪,也无人退后。明显地,已显出一落化境的蔡吴钩通过来犯数人步履的轻沉,呼吸的缓急,眼神的凌厉,在极快的时间内粗浅地判断出了哪两人最弱,而后以迅雷之势率先击杀了此二人。但剩余的人中不乏顶尖高手,尤其是那个站在东边树旁的高瘦之人。即使周围有零星火堆照耀,双目能视其身形,却仍感受不到此人的气息。能将自身隐匿到如此境界的,已绝非一般高手。试问自己,蔡吴钩亦知达他不到。 于是乎,对方也能大约判断出蔡吴钩的实力深浅,这位几乎毫发无伤从爆炸中脱身的锦衣卫无疑是此三人中最强的。那靠在树下呕了几口血的少年已经受了严重内伤,定然最次。再者就是那个守在其身旁的俊男子,此男子目光微有躲闪,多半心有疑虑,从他突破也未尝不可。更何况,他们还有个昏迷的同伴当累赘。 这是双方于战前再次对彼此做的一番分析,谁都不想在接了下一招后就此殒命,毕竟活着才是胜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二落 南方二人已毙。西边有三人,其中一人实力不浅。北位有七人,站得尤其紧密,似乎会使剑阵之类的群攻之法。东边只有一人,此人却乃来犯十一人中的最大威胁。蔡吴钩如是暗想,若是自己使全力拖住对方,以蔡玄风的实力倒是有九成能脱身,但要带上周子异和吴侠就 当初果然不该那么轻易答应李无休,蔡吴钩心里虽在腹诽,脚下却是一蹬,急急朝北方七人掠去。 唰唰唰! 将将杀到七人面前两步,蔡吴钩刀光一抖,看似举刀砍来,却忽然由后腰摸出连弩,朝着七人面门连连激射。趁着对方持刀招架的片刻,蔡吴钩又飞身而起,踩着对方的刀面借力一个翻身,在空中倒悬时从袖筒里抽了把短小的三连铳,朝着西面三人猛地一轰。落地的一瞬,蔡吴钩几乎脚步不停,又直接朝着东边那人飞掠而去。 高手过招,往往一个阵脚乱了就可能带来毁灭。蔡吴钩就是利用对手这种心理,他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己方又有人负伤,因此对手对防远大于攻。所以他一瞬流水般地打击为的不是让对方减员受伤,而是要给蔡玄风与吴侠的脱逃创造机会。 “走!” 兄长的意思蔡玄风瞬间心领神会,他左手扛起周子异,右手朝吴侠腰间一环,顺势就要将其带起一齐奔去,哪知西面三人已然先一步封住了他们的去路。 嗖! 一枚石子擦着一人的耳廓飞去,吴侠虽深受重伤,可掷出石子的威力仍有过去的一半。他一击不中,随即又猛地打出一枚,这次的威力甚至比第一枚的力道还重,那三人避开的一瞬都明显听见了嗡地破空声。 这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竟还有此等气力!三人诧异间,蔡玄风也已欺身而上,他双手各执一把一指长的小刀,左右开弓瞬时一刺一划。其中两人忙护住颈子,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激射而出的血注狠狠地打在了二人无助的手掌上,汇成一汩汩红线,顺着他们渐软无力而倒下的身子滑入了泥土。 剩余的一人与蔡玄风瞬时过了三招五式,其身法诡异,宛若游蛇,任凭蔡玄风如何寻机会找缝隙,都能被其堪巧闪过。直至第十二招,此人侧身躲过蔡玄风斜刺一击后,竟被脚跟旁松动泥土里隐藏的树根绊了下,身子朝左侧歪摔过去。 见此机会,本还给自己留有后手腾挪躲闪的蔡玄风登时无所顾忌,急急朝其胸口一刺。可就在刀锋离着那人胸口不到一寸时,蔡玄风却见那人眼眸一弯,他心中忙暗叫一声不好有诈,可显然为时已晚。那人脚底就似黏着铆在地上似的,他的身子竟能以脚下画圆,一瞬时从蔡玄风身下旋至了其背面,而后猛地朝其两侧肩胛骨轰了两掌。 嘭!蔡玄风猛坠的身子将地面砸了个小坑,泥土飞溅间,破空声瞬时而来。方才见二人打得胶着,吴侠也不敢轻易出手,如今一见蔡玄风落败,赶忙出手相援。 只是那三枚疾射而去的石块都被对方一一挡下,且用的是手掌!而后那人单手一捏一握一张,石子便化成了一片洋洋洒洒的石屑。 咕噜噜地,蔡玄风的脑袋在泥土里摩擦,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因为一张嘴就得吃土。他想爬起来,却用不上力,因为两侧肩骨都已碎裂。 形势如悬崖转石,急转急下。啪,那人一脚踩住蔡玄风的脑袋,盯着吴侠道:“不想他死,就随我们走!” 此人声音尖尖细细,到像是个女人。方才急急提气,血气翻涌的厉害,吴侠揉了下尚在流血的鼻子。不过除了血腥味,他竟还嗅到了股奇异的香味,可这附近除了点点野花,并没有能散发如此浓香的花朵啊。不过此刻吴侠已无法深想,只得点了点头,长长地吸了口气,丢掉手里的剩余石块。 那人道:“好,我现在封你穴位,免得再生事端,你莫动!”说罢,那人下腹一瘪,上围一鼓,而后将脸上蒙面黑布一掀。吴侠刚模糊看见其鼓起的腮帮,就听砰砰砰数声爆响,而后整个人便似被人朝要穴处恶拳猛击了数下,颤抖着倒了下去。待他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丹田气海都已被封死,别说再使破浪指,就是稍稍多用些力气都要浑身酸痛。 这人的功夫着实诡异的很,想不到他竟能吐气成拳,封我穴位。吴侠晃悠着站起身,有气无力地说道:“请别在徒增杀戮,如果你们是来捉我的,那我就和你们走,放了随我一起的人吧。”说着一瞥眼间,见一旁蔡吴钩仍在鏖战,一把绣春刀对上七人也丝毫不落下风,剑影刀光,有来有回。 本想着说不定还能靠着蔡吴钩有着一丝反转余地的吴侠又朝东边一瞟,却见那高瘦人影依旧立在树下,未曾一动。于是心中稍稍有的一丝波澜又平静了下去,他嘶吼道:“蔡家大哥,别打了!” 铛铛,蔡吴钩将将格开两把从肋下斜刺而来的暗招,又一掌拍开正面横来的一脚,且退且战地连化数招。看得出,他想停下手上功夫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却奈何那七人根本不给他机会,齐心要置他于死地。 这时,呦呦一声鹿鸣响起,震住了吴侠将欲怒吼的嘴巴,也骤停了七人正要出招的四肢,他们齐齐退下,只留下一脸愤愤,尚做着劈砍动作的蔡吴钩。 “果然是你!”蔡吴钩盯着东边高瘦人,他将满是豁口的刀往地上一插,朝东迈了两大步,道:“鹿面侍郎,你来的到是真快。” 那高瘦之人听罢也朝前踏了两步,其左手小指微微动了动,却没接话。 “怎么,这么久没见,出手就要拿老友的项上人头吗?”蔡吴钩说着,指了指仍在地上抽搐不已的蔡玄风,道:“而且你下面的人对我弟弟也太不客气了吧,若是要报七都之乱的一箭之仇,你倒是来废了我啊。这么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好像不算本事吧。” 这些人竟和蔡吴钩认识?吴侠只稍稍怔了下,便释然开来。自打他进了京城,似乎完全没有关系的人实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论是乔达c魏千驷还是李忱鸢。想到这,吴侠又不禁怅然若失,轻叹了口气。 此时不少起初黏沾在四处枝杈上的火星都已熄灭,只是青烟阵阵还在诉说着方才的惊心一幕。蔡吴钩用镶着铜边的鞋头朝一块尚在燃烧的柴火上踢了脚,道:“我今天能跑来在这儿当个护卫送他们离开,你就该知道。若是我们死了,南北两司绝不会就此罢了。” “话是不错。”那人一把扯下了面罩,露出了个金色的鹿首面具,上面雕工繁复,光是鹿角上就有不下百个微如指甲的符文。鹿面侍郎道:“八年前平定七都时,你面儿上来助我,实际却是奉命暗中灭我口的,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哈哈哈哈哈”蔡吴钩听罢大笑,道:“你我同为朝廷做事,难道不知道军令难违的道理?况且时至今日,那当年的一役除了让我们加官进爵,可是一点儿坏处都没有吧,更何况”蔡吴钩玩味儿地朝吴侠那边一瞄,道:“我听说你之所以武功如此精进,就是因为找到了梅花图的残本。所以我猜,这整个妖狐夜出的事儿,其实都是为了掩盖你们捉这小子弄出的幌子。你们一早就知道他身上的秘密了,对吧。” 我身上的秘密?! 吴侠心头一紧,果然这一切又是指向他的,可究竟是为了什么?一丝丝冷汗渐渐渗出,吴侠紧张地注视着剑拔弩张的二人,扑通扑通,他能清晰感觉到心脏的疾速搏动,那感觉就好似他第一回使了轻功成功地越过高墙,那一刻除了紧张,还有一丝兴奋。 “不愧是南司的门脸,蔡家的弯刀。蔡吴钩,你知道的不少啊。”鹿面侍郎淡然道:“但我今天既然亲自来,你也该懂是怎么个意思。” “哼,鹿面侍郎,刀锋袖藏。你就算做事儿再干净,只要动手杀我,上面必然知道!” 蔡吴钩双臂一抖,登时撒啦啦地一阵响,两柄软剑似吐信银蛇般骤然一闪。蔡吴钩持剑而立,一脸肃杀。 “银蛇缠两臂,吐信剑封喉。” 鹿面侍郎脚下一点,便好似片叶子般悠悠飘荡到了蔡吴钩跟前。二人只隔着不到一丈,他道:“听传南司蔡千户前些日子里破了一落化境,也是个有二落境界的绝顶高手了。八年一晃,早想再讨教两招却一直没机会,不如就是今日吧。” “我猜你这讨教不光要决胜负,还要论生死吧。”蔡吴钩神色一凛,已先一步踏出。他知道鹿面侍郎端的是皇城第一高手,八年前就已是二落化境,先下手虽不一定能占上风,但总比让其先动手自己落于被动好。 飒地一声,似一阵凛风刮过。蔡吴钩抬手就是杀招,他手中双剑随他一同旋转合一,直朝着鹿面侍郎的眉心打去。登时剑气四动,寒芒顺着剑尖朝四处激射,就连两丈外树杈上的叶片都被划做了两截。 “好一招银蛇漩舞!” 鹿面侍郎开口一赞,却立若寒松,直至那剑光几近面门都未曾一动。 一招既出,本再无收招的道理。可就在蔡吴钩的剑锋将欲刺穿那鹿首面具时,却忽然急急收招,整个人好似和飞速旋转的陀螺一般,滴溜溜地朝天飞起。 下一瞬,那鹿面侍郎的身子忽然焰光一闪,竟爆裂了开来!霎时炸裂的火焰冲起了一丈来高,迸裂的气浪将远处的吴侠都掀了个大跟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鹿面侍郎 今夜注定是不寻常的。 北镇抚司前的值夜校尉们今儿个算是开了眼,一炷香前刚见个百户大人跳马朝着府内疾奔。才过了多久,这儿就又来了批神机营的将士,那提督郑元郑公公也神色匆匆地跑了进去,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难不成是清雨阁的贾晴c贾倩c贾青三姐妹,天水楼的崔岚岚,红月楼的凌小凤还有蜜香阁的游水儿一齐来了吗?一个校尉如是想着,又摇了摇脑袋,而后谨慎地朝周围扫了眼。还好,似乎没人在意他脸上的一片潮红。 府内,朱漆红瓦,十步一哨,百步一岗。郑元的腿虽短,跑起来却是不慢。过那两哨一岗不过几十来息,只一溜烟就窜到了间偌大的书房前,他停也不停,推门就进。 “郑公公?”见郑元跑得气喘吁吁,钟世水忙上前扶了把。他使了个眼色,门前的校尉忙搭手将门关了起来。 “郑公公深夜来此,想必是出了大事吧。”钟世水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端予郑元。 咕咚,郑元接过猛地灌了大口,翻了钟世水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钟大人,你还当不当我是自己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咕咚c咕咚,一口不解渴,郑元索性几口喝干了茶杯,长吁了口气才恨恨说道:“先前你让乔达来借我人的时候,我说过一个不字吗?” “郑公公到底所言何事,我钟某人实在是” “诶哟,我他妈,钟世水你还真是装的一手好蒜呐,我今儿人都上门了!”郑元怒不可遏,已经气得跳了起来,他指着钟世水鼻子骂道:“钟世水你这简直是找死,鹿面侍郎是谁的人你他妈不知道吗!八年,整整八年了!自打七都之乱后你见过他出手吗?你实话告诉我,我们的计划是不是已经遭人发现了!” “稍安勿躁,”钟世水两指捏着杯盖轻轻地在杯口旁画着圈儿,道:“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为了这个。那区区鹿面侍郎,一个二落化境的人就给你堂堂神机营提督吓成这副样子,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放心吧,郑公公。”钟世水拍了拍郑元的肩膀,道:“我走的每一步棋都有我的道理,不然你以为这姓吴的小子是怎么从东厂的眼皮底下溜出去,又怎么见到蔡玄风的?。” “你你的意思是蔡吴钩,你连蔡家也”郑元一愣,眉头忽地紧皱,又立刻送了开,一副了然模样,他道:“钟大人你知道吗,我最痛恶你这副尽在掌握的模样。可说实在的,若不是你这般样子,我也不会和你合作。” “咱们只管坐收渔利,”钟世水朝案台上摆着的象棋残局一指,道:“来都来了,郑公公,来一局?” 今夜注定是不寻常的。 因为终结乔达莽撞与热血的,和结束郑元急赶与暴躁的理由一样。时隔八年,皇城内的第一高手鹿面侍郎终于出手了。而与他交手的,正是当年与他一同平定七都之乱的蔡吴钩。 “你还真是到了二落境界呐!”鹿面侍郎道:“竟然能从我这一击下溜走,不简单!” 方才的一阵爆炸直震得四野颤抖,群鸟离巢,郊外林子的走兽都从洞穴里跑了出来,举头张望,到处嗅闻。而造成这一切的祸首鹿面侍郎仍立在原地,他勾了勾左手小指,不以为意地碾了脚被烧焦的树苗,朝远处一树顶看去。 蔡吴钩正倒吊在五丈外的一棵树冠顶,他方正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不可思议。方才以鹿面侍郎为中心骤然发生的爆炸,把其身旁三丈内的草木都烧了个精光,若不是自己及时运气转息,调转身姿倒飞出去,恐怕此刻也得要被弄个凄惨狼狈。 咳咳,吴侠好半天才将脑子里的嗡嗡声赶出去,他边咳边清吐着嘴里的沙土。恍惚地睁眼后,却见那喷气封了他穴道的黑衣人已经扛着蔡玄风和周子异站在他面前。那人道:“咱们离远点儿,看他们打完。”说罢伸手往吴侠领口一提,脚下一踏,便带着三人跃出两丈来远,而后又是一纵,再掠出三丈远才在一棵大树后停下。 把灰头土脸的蔡c周二人往树边一丢,那人也顺势松开了被勒地脸色青紫的吴侠,他道:“在此看着,这种高手对决可不是哪天都能见的!” 吴侠没应声,他悄悄朝黑衣人瞄了眼。见那人的眼眸好生灵秀,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刚才山里出来不久,前些日子里一下子见了那么多清丽无双的女子,虽一时记不起这双眸子像她们中的哪一个,但这人多半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无疑了。吴侠耸了耸鼻子,心中更觉肯定。他方才就留意到了,这附近有种奇异的香味,起初以为是哪儿暗生了花朵,现在凑近了才知道,原来是这黑衣人身上的。 没待吴侠多想,那面蔡吴钩就又出了招,只见他身子一晃,已然钻上了树冠梢顶,而后脚下一晃,其人便化作了三重虚影,由三个方向先后朝着鹿面侍郎袭去。 “一落最多出其不意,二落却能迷人双眼。啧啧,看看,这就是一落和二落的差别。”那人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吴侠听。 第一重虚影眨眼就攻到了鹿面侍郎跟前,后者仍是肃立如雕,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猛然一抽一打一弹,登时传来锵锵锵地金石相击声。 那手还击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已远远超乎了吴侠的想象。先前遇到过炼煞的魏千驷,那厮虽也是无惧刀剑,可速度上却大大不及这戴着金色面具的家伙,这人已经强至诡异了。 仅仅五六息功夫,这第一重虚影已经和鹿面侍郎过了不下数十招,看似虽难分伯仲,可吴侠渐渐觉得,自己的眼睛竟能跟上那虚影出招的速度了,这说明蔡吴钩的攻速变慢了。 果然,嘭地一声,鹿面侍郎在虚影收招出招的一瞬找了间隙,一掌拍出,直把那虚影震地踉跄退后十多步。可就在那虚影即将倒地时,另外两个一直在外围高速奔行的虚影上前一晃,就将这处影子拉入了他们之中。 “啧,这就是二落化境才能有的实力。”黑衣人指着蔡吴钩道:“还真是士别三日,真不愧是蔡家的弯刀。” “你们也认识?”吴侠望了眼那虚朦而行的虚影,又看了看黑衣人。他觉得如今有个突然冒出来的生人认识谁都不奇怪,毕竟这些天里实在见怪不怪了。 “众人都知一落练筋骨,”那人却没答吴侠所问,而是自顾自地说起:“就因为有内气助力,武者才能在外力上超越常人。一个有着五匹之力的人算是将将碰到一落入境的门槛,若是再想爬上更高的境界,则必须使自身体魄更强横。否则到了二落的炼气阶段,身骨经不住真气的冲击,很容易前功尽弃。轻则百脉俱堵,变成废人;重则二脉爆裂,暴毙而亡。” 锵锵锵!正说着,眨眼剩下两重虚影一左一右共同攻了上去,鹿面侍郎双手左右开弓,那一时间火花四溅,无数银蛇从虚影里飒然冲出,又被鹿面侍郎或是推掌或是出拳击回。二人你来我往间,周围不觉旋风四起,飞沙走石的虚虚实实里,叫一众观者更加难分情况。 “吴少侠,请你仔细瞧瞧戴面具那家伙的手。” “嗯?”吴侠一愣,朝那黑衣人瞧了眼,这人认得我?这想法刚一出来,吴侠立刻一顿,暗道,吴侠呀吴侠你可真愚钝,既然这群人都是来捉你的,又怎会不认得你。自嘲了一番后,吴侠就虚起眼睛努力地朝那风沙里瞧了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天堑 飞砂转石间,别说看清鹿面侍郎的手,吴侠无论怎么努力汇聚目光,却连那正在对招比式的两个人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间,他只能堪堪看清个轮廓,那两个虚影仍在不断挥舞银蛇,戴着面具的家伙亦如泰山巍然。 “好好利用你得到的东西!”那黑衣人一把拍在吴侠肩头,沉声道:“聚精会神,什么也别想!” 吴侠一惊之下,根本没明白黑衣人前半句的意思,他侧首朝那黑衣人一瞧,又垂首看了眼地上尚在呻吟的蔡玄风和不省人事的周子异。心头无奈道,此刻自己穴道被封,蔡玄风又被断了双臂,如此受制于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他沉了口气,努力地紧蹙起眉头,再次朝那一团混乱中瞧去。 可这定睛一看下,仍只能莫约看清那两人的模糊身影。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吴侠额角已渗了涔涔冷汗,他不时用余光乜斜着那黑衣人,并不时地抿着嘴唇。 “念三光咒。”那黑衣人朝吴侠肩头猛地一捏,厉声道。 一股钻心的疼痛霎时从肩部传遍了吴侠全身,疼地他一个猛抖了个寒颤。如今他穴道被封,没有真气与外力抗衡,身子与常人无异,这黑衣人一捏之下几乎握裂了他的骨头。 虽是如此,可那股钻心的痛楚后,就像是苦茶余甜般,却还带着丝丝凉意。那股清凉的感觉缓缓透过吴侠的肤肌,渗入了他的五脏六腑。一种无与伦比的奇妙感觉霎时充盈了他的身子,就连那几近碎骨的痛感都消散无踪了。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吴侠口中默念起来,而他愈念那股清凉感觉也就愈甚,一股黑色雾气开始不时在其双眸前浮动。那雾气一会儿深若泼墨,一会儿淡若薄雾,两者不断变化之间,吴侠的眼神也不觉更加清明起来。 这! 不到十息的功夫,吴侠竟发现自己的视线能清晰地掠过风沙,直视到二人的一招一式了!不光如此,他甚至能看到蔡吴钩所在的那两团虚影中,仅有一个是他的真身,另一个仅仅是个袍子里裹了两把软剑! 再看向那面具人的手,吴侠更是一惊地无以言喻。那鹿面侍郎不论出拳或是出掌,都只是虚招。他总是以极快的速度挥出一击,并在其拳掌与剑锋将欲相触时,或使拇指,或用食指c中指骤然弹出,且每一击都将将打在剑身上,全部避开了剑锋的寒芒。 原来这人不是和魏千驷炼煞一般刀枪不入,也不是同钟兕水一样一身横练,他竟能看穿蔡吴钩的每一招每一式,故而提前出手破招!而他用的指法却是,破浪指!难道这戴着金色鹿首面具的人也是千山派的?!吴侠脑中一懵,不知为何联想到了千里江山图,想到了宋朝的宫廷画师希孟,难不成一个门派的触角真的能伸到江山的每个角落? 没来得及多想,吴侠就觉双目一阵刺痛。因为他清晰地看见了,那鹿首面具在迅捷弹开蔡吴钩的两次刺击后,十指猛然于胸前相接,而后似拨弦一般地十指相措而滑。那霎时,一点极其耀闪的光点于其双掌前突然出现,跟着一股炙热的光焰便从那一点朝猛然朝前迸发开去。 轰——,第二次骤然发生的爆炸虽不如第一次那么剧烈,却也破坏力十足。鹿面侍郎身前十丈内的草木皆被烤成了一片焦黑,不少稍细的树干甚至都被已经倒塌,几只没来得及从洞窟里逃出来的野兔刚探出半个身子,外焦里嫩地趴在泥土里,肉香四溢。 这是何等的怪异的实力!虽是第二次见到这般夸张的功力,吴侠仍被吓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间,他一度以为是世间罕有奇功的破浪指,却成了街边小贩所兜售的那种唾手可得的小册子,竟人人都学过,都会使。而所有掌握这门功法的人,除了李忱鸢,功力都在他之上,有些甚至远超了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方才他亲眼看到那鹿首面具使指法打出了个惊人的烈焰爆炸,若这也是破浪指的一式,师傅又怎会没有教自己? 心头疑云一个接一个,自打进了京城来,这怪事就接连不断,心思愚钝,直接淳朴的吴侠根本不待反应其一,那其二其三就接踵而至。如今,当他第二次见识到所谓境界高下,有人竟能强横至如此。就算亲眼所以,依旧匪夷所思,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这便是三落化境的实力,吴少侠,你觉得如何?”那黑衣人道:“世间练武之人何止千万,差一重境界就是隔了千山万水,是根本无法逾越的天堑!” 的确,蔡吴钩虽然也强至怪异,但比起能先一步看穿其招式的鹿面人来说,他何止差了一点半点。这点吴侠必然认同,但蔡吴钩既然也是习武之人,且已经是个中高手。若明知对方远强于他,又为何要以命相搏呢,以他的能力全身而退定然不是难事。且看这黑衣人对自己和蔡玄风的态度,也并不像要赶尽杀绝的样子 就在吴侠百思不解时,一块焦木被推了开,一只黑色的手从地底伸了出来。哗啦,那手朝地上一撑一拍,一个黑脸男子便蹦了出来。虽然皮肤已然黢黑,上衣也被烤成了布条,但他的五官依旧清晰。那方方正正的下巴上,胡渣已然糊成了一片,蔡玄风冷哼了声,一把撕去了上身残留的布料。 那是! 吴侠一顿,他竟发现蔡吴钩胸前竟刺了只与蔡玄风极为相似的凤凰,只是这只凤凰更大,色彩斑斓,昂首展翅。可细细一瞧下,这只侧首的凤凰竟是闭着眼睛的。吴侠只听说过梁代张僧繇画龙点睛的典故,却从未听说有凤不能睁眼的故事,这难不成是只独眼凤凰不成? “一个破浪指都能被你练到这般,果然是梅图无废功,只怕有心人啊。”蔡吴钩道,他抖了抖缠在两臂上的软剑,道:“这就是三落之境吗?” 鹿面侍郎摆了摆手,道:“区区三落,何止!”他说着抬手伸指,朝着蔡吴钩啪啪连弹两下。只听嗖嗖两声破空,蔡吴钩绕于两臂上的软剑霎时碎成了几截。“这皇天之下,哪有什么一落三落五落,我就是境界,只有我鹿面侍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无色化清掌 几乎所有京城内的孩子都会唱这首童谣:鹿面侍郎,刀锋袖藏。若见其人,如见庙堂。打从十年前,也就是成化三年鹿面侍郎第一次露面开始,他就是一把利刃,一把代表至高皇权的利刃。他负责的所有差事都是没人愿意接手的疑难杂症,不论处理流寇还是镇压民变,鹿面侍郎从未让身居高位的人们失望过。即使是让整个皇城上下都寝食难安的七都之乱,他都处理的妥妥当当。没人会传闲话,说碎语,因为鹿面侍郎的手段很简单,所有涉及人员不论老幼,一律格杀。 可自打平定炼煞七凶的乱子后,鹿面侍郎就似乎销声匿迹了,他就似一张被水泡过的水墨画,渐渐失去了颜色,从人们的视野里淡出了。直到今日,就当人们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时,那个当年以一敌七的二落化境高手,又重现在世间。 作为同样参与平定七都之乱的蔡吴钩当然记得这一切,他也同样能料到今夜鹿面侍郎这把藏锋利刃会再次出鞘。本认为对付鹿面侍郎有五成把握的蔡吴钩,起先只对这场未来一定会经历的战役地点有疑义,因为他觉得这场交锋应该在更偏僻点儿的地方,换句话说,他没想到鹿面一行能这么快追上他们。 不过比起这无关紧要的一点,蔡吴钩之所以有信心与鹿面侍郎交手,正是因为这些年里不间断的努力修炼,已经站在二落之境的他相信自己终于有了和鹿面侍郎一较高下的资本。可他万万没料到的是,自己登上自认为的山巅一瞧,实际却只是半山腰,离那一览众山小的鹿面侍郎差的不止一点远。 鹿面侍郎说他就是境界,这句话,没错。 蔡吴钩朝满地的断剑瞥了眼,他的脑中霎时闪过十来种攻击套路,分析下来却没有一种能用的出手。他固然有一颗不愿服输的心,可面对现实,又无可奈何。对手太强了怎么办,差了一个境界,根本打不赢啊! 看着蔡吴钩纠结的样子,鹿面侍郎似乎很是得意,他昂首杨声道:“蔡千户,你也不必难过,看在咱们是老相识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哼,也别太小瞧人了。”蔡吴钩深深地吸了口气,本还在犹豫的眼神变得决绝起来,他道:“听说差了一个境界的人根本无法战胜,但我蔡吴钩却偏偏不信。” 见蔡吴钩一脸断然不悔,鹿面侍郎也微微侧了侧脑袋,沉声道:“既然好死你不要,就别怪我不给你留全尸了!” “大哥!”蔡玄风挣扎着喊道,他拼命挪动着脑袋向前蹭动,吴侠刚将他扶起抱住,就被站在一旁的黑人止了穴道。二人像个活木雕似地,除了瞪眼皱眉,就只能从嗓子眼儿里发出呃呃地怪响。 “别乱动,且好好看着。”黑衣人拍了拍手,道:“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嗡——,一阵翁鸣声乍然响起,那声音像极了用指尖弹上铁剑,那种剑身上发出的颤响。而这声音的源头,竟来自蔡吴钩的双手。 “以骨作剑,以肉为鞘,你这是赤色化清掌?”鹿面侍郎嗤笑了声。 “没错,正是梅花图下五十五门中的第二位,赤色化清掌。”面对鹿面侍郎的嘲笑,蔡吴钩却并不在意,他缓缓阖上双眼,口中喃喃:“赤炼五行,吾以金克木,以木克土,以土克水,以水克火,以火克金;吾以刚胜柔,以专胜散,以实胜虚,以众胜寡,以精胜坚。吾以骨作剑,以血化风,无我无念,无招无技” 渐渐地,那股从蔡吴钩双掌内传来的翁鸣声越来越大,竟好似有数百柄剑一同颤鸣似的。就连鹿面侍郎都为之一惊,一直气定神闲的他都不禁朝后退了半步,他朝四面一望,见五丈之内的草木无风自动,碎石滚滚,不觉自语道:“他这不是赤色化清掌,而是上四十四门里的无色化清掌!” 没待鹿面侍郎深想,蔡吴钩已然身形一晃,便犹似一阵穿堂风,眨眼就掠至侍郎面前。他双掌虚影连闪,急速在胸前连翻了数下,那两掌竟骤然化作了数十个虚掌,暴风骤雨般地猛击了去。 果真是那诡异的掌法!鹿面侍郎虽是心头一凛,身子却依旧不闪不躲,使十指连弹连击,风雨如磐地回击着。 就听叮叮锵锵,铛铛咣咣,二人每一次掌指相击,都会暴起一声宛若刀剑相击般地脆响,直震地人耳膜欲裂。二人每一招以力搏力,都会弹出一股好似两涛相撞的气波,就连近十丈外的吴侠都被这股不时冲至的气波打得鼻青脸肿。 这两人已经不算是人了吧,吴侠盯着天人般战斗的二人,捂着冒血的鼻孔暗道。且比起吴侠,他身旁的没胳膊格挡的蔡玄风更惨。眼皮厚肿,眉角破裂,整个人像是个猪头一般,再也看不出这人曾是个清秀无比的俊男子。 嗖! 又一股气波袭来,直击在了蔡玄风左侧腮帮上。噗,他猛地咳嗽了下后,竟吐了块连丝带血的碎牙。兴是怕此二人在如此下去要被活活打死,那黑衣人居然站到了二人身前,不时出手为他们挡开股股来袭的冲击。 这人怎么要为我们做屏障?一丝疑问刚涌上心头,吴侠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远处轰隆一声巨响,骤然掀起的气浪直打得碗口粗的树都弯腰折断,那无数被连根拔起的草叶裹挟着断枝残花瞬时一齐朝着三人冲来。 那蓦然的一瞬,连那黑衣人都不觉朝后退了一步,显然连他也没有想到方才二人猛然一击下会产生这么大的冲击力。 啪c啪c啪!黑衣人双掌并用,他在吴c蔡c周三人身前扎了个马步。一双手迅捷无比,几乎拦下了所有顺着强风疾射而来的树枝石子,鲜有几粒沙土砸到三人身上。 以这人的身手,他大可以一逃了之,为何要冒着自己受伤的危险就我们?吴侠此刻已是一脸污血,满耳嗡嗡,可他的脑子里却是清明的很。我一定对他们很有用,他瞬间得出了答案。那如果我以死相逼,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放过蔡家兄弟和周子异?他想知道谜底。 呼!那股狂风起的凶,也散的快。很快风卷残云的满地狼藉就静静地呈现了出来。残枝败叶间,吴侠颤颤巍巍地举着块石头对着自己的脑壳,他朝黑衣人喝道:“喂,你叫那个戴着面具的人停手,不然我就砸死我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煞动 “啧啧啧,吴少侠,你这是干嘛?”黑衣人回首一望,将手一摊,甚是不解。 “我都听出来了,你们无非就是想把我掳走。所以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砸死我自己,想必你们也不想带走一具尸体!”吴侠说着,又将手臂往上抬了抬。他的眼睛本就大,现在狠狠地瞪着,这坚毅的表情配上其满身的血与土,倒是给人一种说不出的震撼。 “好!” 黑衣人点了点头,将脑袋转了回去,做了个撩面罩的动作。 吴侠起先以为他是要朝鹿面侍郎叫喊,可这想法一出,登时一顿,一股不详的预感接踵而起。吴侠的嘴巴刚被这股怪异感觉带着猛地张开,就见那黑衣人瞬时又转回了脑袋,他的腮帮鼓起 嘭! 果然又是那一招!那黑衣人猛地喷吐出的气波,毫无意外地正中吴侠手中的石块。 那股强劲的气流明显比先前打在吴侠身上封他穴道的力道大的多,不光打裂了石块,还连着吴侠的手指一齐打折了。 嘶! 吴侠痛地倒吸了口冷气,他恨恨地盯着那已将面罩戴好的黑衣人。若是眼神能杀人,此刻他早讲这人切成几段了。 “啧啧啧,吴少侠,你真是何苦。”黑衣人摇了摇手指,道:“那面儿还没比完,你可别瞎捣乱!给我好好看着!” 正说着,又响起一连串炮仗似的爆响,吴侠闻声一望,却见那戴着鹿首的人已被蔡吴钩打得倒飞了出去!他的身子尚在空中,蔡吴钩依旧不停地朝着他挥掌狂击!那每一掌好像都比前一掌更有力,那爆竹声也更脆更响。 那一通噼里啪啦像极了三元之日里,各家除旧迎新一齐放起炮竹。虽是一副绝顶武者比试的紧张时刻,可吴侠脑中里却不禁跳出了小时候师母悄悄带着自己看烟火的场景,那一刹而放的绚烂是多么美妙,只可惜师母在第二天就不辞而别了。 这边吴侠紧紧是出神一瞬,那面蔡吴钩已然又打出了一百零一掌,不觉将这场盛大的爆竹大赏推上了。本早该落地的鹿面侍郎不断被蔡吴钩一掌掌打得飞起,又被一掌掌打得坠下,只能堪堪护住面门,看起来已经完全没了还手的余地。 “啧,真是不敢想象,被称作皇城第一高手的鹿面侍郎,一个境界到了三落的人竟被二落者打得如此狼狈。”黑衣人哈哈一笑,比起先前故意压低的声音,这阵直接爽朗,如谷中黄鹂脆鸣的声音才该是其本来的声气。 此刻吴侠笃定,这黑衣人不是他,而是个她。她称那鹿面人为鹿面侍郎,又说他是皇城内第一高手,可言语间却透着股嘲讽劲儿,就像儿时听师傅说起那些个高手一样一样。坦若她是和那鹿面侍郎是一伙,又为何不上前一同解决蔡吴钩,而是在一旁坐山观虎呢?又或者她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知道那侍郎绝不会落败? 连吴侠自己都不清楚,从哪个时刻开始,他竟渐渐学会审时度势,细致地分析问题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一根筋横冲直撞的莽撞少年郎。 嘭——咔! 终于,蔡吴钩双掌一合一推,击出了最后一招,那一瞬犹如龙吟虎啸,直将鹿面侍郎打飞了五六丈,直至撞上了一口大缸那么粗的大树。 树冠猛颤,叶落缤纷,大树吱呀地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地向后倒了下去。鹿面侍郎颓靠在树轮断口,一动不动,大堆叶片几乎盖住了他整个身子。由于戴着面具,也不知道此时他是死是生,是阖了眼还是双目依旧怒睁。 蔡家大哥赢了?吴侠有些不敢置信,他看了眼抱胸而立的黑衣人,又看了眼几丈外的七人,他们都没有动作。此时这郊外野林中,似乎只能听到蔡吴钩粗重的喘息声。 这股单一的声音似乎只持续了几息,又好像一炷香那么长。所有人都将目光对准了双手撑膝的蔡吴钩,和距离他五丈有余的落叶堆。所有人的目光里都充满了疑问,这场战斗究竟是结束还是要继续? “哼!” 黑衣人忽地一声冷笑,吴侠亦是眉头一皱。果然,不出乎意料地,那堆落叶里的人儿站了起来,那群黑衣人一定知道这个结果,鹿面侍郎没有死。 “千户大人,你这化清掌真是炉火纯青呐。还好是我,若换个人早被你打成筛子了。”鹿面侍郎拍了拍胸口,扭了扭脖子,对着蔡吴钩招手说道:“来,还有什么把式,一齐使出来!” 噗哈,蔡吴钩凄然一笑,喷吐了一大口鲜血,他的双臂一晃,再也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佝偻着腰板,淡然道:“我蔡吴钩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求你鹿面侍郎能亲手给我个了结。” “你也算个对手,就依你罢。”鹿面侍郎点头的一瞬已然掠了出去,他身后被带起的叶片尚未落地,他却已经纵至了蔡吴钩面前,一只手指点着其眉心处,道:“千户大人,下去后记得给帮我给七煞带个好。” 言毕,鹿面侍郎抬指一弹。如此近的距离,若是被打个实在,难免颅裂脑穿。可这结实地一击之下,蔡吴钩的脑袋却动都未动。鹿面侍郎将将一愣,再想后撤却已然来不及了。 那蔡吴钩的双臂如铁箍般地紧紧攥住了他,一股比夜幕还浑还黑的烟气瞬时从蔡吴钩的眉心处涌了出来,顺着其双臂骤然窜上了鹿面侍郎的身子! 是煞气!吴侠一惊,其体内的那股清凉感觉一瞬又涌了上来,一股淡淡的黑气好似层纱般笼罩住了他。他身旁的黑衣人只朝吴侠瞥了眼,就将目光移了开,聚精望向前方。 鹿面侍郎似乎很忌惮这股黑气,他猛然一喝,周身登时爆出一股灼热的气息,连远处的吴侠等人都顿觉炙烤。紧挨其身的蔡吴钩更是浑身冒起黑烟,连头发都卷曲起来,但却仍不松手,更浓厚的黑气从他眉心迸出,朝着鹿面侍郎直喷而去。 “七都鬼煞给你问好!”蔡玄风此时的声音犹如镰刀锯木,又干又厉,他眼眶中的眼白已全然成灰,整个瞳仁也成了个漆黑的圆球,再无人的生气。 “呦呦——!”鹿面侍郎的面具里传来一声鹿的嘶鸣,他吼道:“蔡吴钩,你好大的胆子!” “我去你的!”鹿面侍郎一声爆喝,浑聚一掌朝着蔡吴钩脑门拍去! 轰隆隆一声爆响,好似平地里炸了个霹雳。黑气一震间,二人皆是一抖,各自倒旋而飞,分落滚了七八丈才停下来。 直过了十息功夫,林子里都再无响动,所有人都在屏息等待着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熟人 哗啦,一个身影翻了起来,他的脸上罩着的金色面具已然有了个缺口,七八道龟裂,正是鹿面侍郎。 此刻他浑身闪着一层青朦朦的光晕,像是鬼火却比那青蓝要淡,像是荧光却少了丝暖黄。而在这层淡光外,则是一条条犹若活蛇般地黑气,它们像是在侍郎这株藤蔓上安了家,正不停地蠕动盘缠着。 “给我滚开!”鹿面侍郎边吼边舞动双手,企图将这几条黑蛇扯开拉掉,可他的手却怎得也抓不实,其指尖将将碰到那黑气的边缘,气就散了开,而后又在旁处凝聚。所以不论他如何狂躁发癫,那些七条黑气依旧如此缠绕着。 “煞类同于真气,源本无形。可是人所化,可是精怪所化,亦可是仙神所化。八年前,苗疆七都十寨炼煞功成,出了个能治百病的煞精。不至一月,这事儿就传到了朝廷耳朵里,啧啧啧。”黑衣人回首盯着吴侠,接着道:“所有人都知道凝成的煞是宝贝,可一般人却无福消受。所以,你猜你为什么没事儿?” “我?”被这么突然一问,吴侠登时一愣,脑中霎时回想起了在魏府地下的奇遇。“我不知道。”吴侠摇了摇脑袋。 “你有个好师傅!”黑衣人没头没尾地说了句,而朝那七人打了个呼哨,又对蔡玄风道:“我现在帮你把脱臼的骨头接上,你带着蔡吴钩先走罢。” “你是谁!”蔡玄风咬着牙,好端端的一张俊脸此刻却似个插着草的猪头。 那黑衣人没答话,只朝蔡玄风身侧一闪,双手移花接木般地在其两胛以及关节处咔咔连按了数下,而后按着蔡玄风的肩头,沉声道:“接好了,我劝你别妄动。” “你”蔡玄风也知道,自己此刻没了讨价还价的资格,他的眼睛不时从吴侠和周子异身边扫过,踌躇了片刻才说道:“那是巴蜀周家亥脉的族长,周子” 话未说全,那黑衣人就将蔡玄风朝前一推,道:“是男人就别婆婆妈妈的,七日后在咱们在鬼市碰头。” 明显地,这黑衣人不光知道这昏睡的人是周子异,还知道他们一行的目的地。且从她不屑的口气中不难判断,此人甚至知道他们去鬼市要去干嘛。她究竟是谁?吴侠暗自感慨,似乎自打从山中出来,自己就像骰子般一直被旁人掷来掷去。看似是自己在做主,可最后一瞧,依旧是在别人的骰盅里转悠。 蔡玄风朝前迈了两步,朝着黑衣人那面瞧了瞧,又向周子异深深地望了几眼后,便一言不发地朝蔡吴钩那边跑去。他将蔡玄风扶起后,朝其身间几处要穴连连数点,将其背起后,几个兔起鹊落便消匿在了夜色中。 待蔡家兄弟跑远,另七个黑衣人也缓步靠了过来。他们停在她身后,七对眸子是十四只眼一齐射着吴侠,好似要将他看个通透。 虽是难熬,可事到如今,吴侠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他也将目光回馈于七人。而他发现,那个似是七人中领头而站于最前的家伙,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虽然此人蒙着面,可他的眼睛却能给人一股莫名的感觉,是冰冷,是无情,仿佛那不是两只眼睛,只是两个黑洞而已,这绝对是双能令人过目不忘的眼睛。 是他!下一瞬,另一个蒙面者的身影和此人重叠在了一起,绝不会有错!这人就是那日在魏府地下遇到的,那个劫走李姑娘的人!怎么会是他!这么说这群人是李家的人,那么她? 吴侠心头一揪,忙朝那个她看去,那双灵眸却是熠熠闪闪,可她给人的感觉,她的声音,却又不像是李沉鸢,她是谁? “鹿面侍郎就交给你们了。”此时,她也不再压着声线,透出了那股女性特有的细腻与柔软。 “是!”那七人一齐抱拳,随即朝着仍在远处乱抓乱舞的鹿面侍郎缓步踏去。 “啧,看你这表情,是不是猜到我们是谁了?”她嗤嗤一笑,问道。 “你,你们是李家的人!”这几乎是可以肯定的了,吴侠顿了顿,欲言又止。 “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她笑得更大声了,道:“与其想那些没用的,不如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学学。”她指着那那沉步而行的七人,道:“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是那侍郎的对手,也不是蔡吴钩的对手。但他们七个人联合,却比任何一人都来的凶猛厉害!” 呦——!鹿面侍郎嘶吼着,他似乎没了神智一般,发了狂地在与那七股煞气对抗,此时其周身的那股青光已经越来越黯淡,若不仔细看,已经几乎看不见那层光膜了。 这侍郎练的功夫可真怪,竟能能使个光罩笼住全身。吴侠揣测着,若不是这层东西,那几股黑气八成早就钻入他体内了。有道是一落强筋骨,二落乃炼气,难道到了三落境界就能使真气成形而浮于肌理表面?且先前他刚刚起身时,那层光膜比这时要显眼的多,那时他挣扎的动作气力也比现在大得多。想必使用这功法耗用的真气颇多,饶是再顶尖的高手也不能一直这么耗持着。 “想不到这鹿面侍郎也有怕的东西,蔡吴钩是真的能沉住气,这一手一留就是八年。”她道:“瞧了那么久,看出点儿门道没,吴少侠。你是李无休的徒弟,一定天赋异禀吧。” “我愚钝的很。”谁都能听出她话里的意味。 “啧,能认自己傻的人叫大智若愚,这年头锋芒毕露死得才快。听说前些日子有个不要命的小子,在京城里都使轻功招摇过市,你说他是愚蠢还是聪明?”她说话时连瞧都没瞧吴侠一眼,可她唇齿间蹦出的每个字却都直击在吴侠心头。 “我觉得他,蠢的很。” “啧啧,我倒是觉得他聪明得紧呢。”她说着又嗤嗤地笑了起来,下巴微挑,侧首对吴侠道:“聪明人,你再好好看看这七人呢。” 此时那七人已将鹿面侍郎围了起来,可要说是围又有些不妥。因为围如其字,讲究一个包围环绕的结构,要将目标阻隔起来,可这七人却没有。他们零散而立,有人隔着侍郎莫约十步的远近,有人只离着堪堪三两步子的距离。方才他们围攻蔡吴钩时倒是灵犀凌厉,如一团烈火随风舞动,可如今怎么看都不觉得这能是个剑阵。 她一言不发,那七人亦是止步原地,只潇潇地望着那不停舞爪张牙的鹿面侍郎。如今即使定睛去看,也看不到那层光膜的存在了。 是时候了。 疾——!她打了个短促的呼哨。 那霎时,七人一齐抽剑而动。可怪异的是,那离侍郎最近的人却朝后跃了去,反而七人中距离最远的一人持剑朝鹿面侍郎刺去。 锵地一声,那剑锋还未触到其身子,就被弹飞了出去。虽是肉眼不可见,可那能挡住煞气的光膜似乎仍在。 “死死死,都得死!” 似乎被这一击打得恼了,鹿面侍郎忽然狂吼起来,他双手合掌一挥,登时咔吧一声,打断了棵小树。而后不管不顾地一顿乱舞乱打,也不管面前是树是人。 方才还是个不可一世的高人模样,不过半个时辰,这鹿面侍郎此刻却已然成了个疯子。从始至终作为旁观者的吴侠不禁感慨不已,一时间,他竟迷茫了,就算这武功练的再高,还不是暗箭难防,难敌四手吗?何况我现在连这本事都没有,只能算他们手中的棋子。自嘲般摇了摇头的吴侠又朝她瞄了眼,却发现她的灵眸弯成了条线,她竟然在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十方玲珑剑阵 看着这犹似弯月的眉眼,吴侠忽而觉得这女子越发熟悉起来,加之七个人里为首的冷眼人,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女子的身份了。 不过,她根本不会在意此刻吴侠的表情变化,那面七人与鹿面侍郎激斗正酣。 打从方才一击后,七人便不再着急进攻,而是踏着奇怪的步伐,或者拉近或是远离着鹿面侍郎。 他们迈的步子好像步罡踏斗的禹步,吴侠皱起眉头,他小时候也曾学过其中最基本的步法,所以他知道这依照北斗七星而行步折转,往往借踏乾c坎c艮c震c巽c离c坤c兑这八卦与中宫九个方位。且师傅曾说过,禹步关系天地c日月运行之规律,步法也依照于此。所以说走一步为一交,一交为三迹,正对应一月为三交,一交为三旬。以此类推,三步为九迹,四步为十二迹。 可细细一瞧,他们所迈的步法却又有不同,不全是左右左一般地交互而踏,会偶尔多出一两个步数,有些步数也没有落在相应的宫格上,像是初学禹步者的孩童,套路里带着记忆不清的纷杂,可他们又偏偏不是毛头小子。 “吴少侠,看着他们的步子,是不是有些熟悉?”她说罢,悄然一跃,点在一处枝杈上。 “像是禹步,可又不是。”吴侠回道,他仰着脖子,见她站的那枝条细若人指,虽被压得如弯弓一般却也不断裂,好像她只是一只大些的鸟儿罢了。 “啧啧,像是像,却不是。想想你曾解过最难的谜。”她足尖一颤,人已翩然而起,便如雨燕般斜斜地落落在了两丈外的另一根枝头上。 见她飘远,吴侠却并未想到逃离,他知道凭着自己此时的内伤状况,别说带上昏迷不醒的周子异,就是自己全盛时,也必然逃不出这十五。吴侠扶着粗糙的树皮,瞧了眼蓬头垢面的周子异,见其呼吸尚缓,心里才稍稍安下心来。比起他来,似乎现在自己伤的更重。 那她口中那最难的谜又是什么意思呢? 杀! 鹿面侍郎震天地一声吼打断了吴侠的思绪。 嘭!嘭!嘭! 又是一阵巨响,一连十多棵树都被侍郎一掌之劲击断。高矮粗细不同的无辜树木应声而倒,纷飞的落叶与尘土登时四处飘漫,将侍郎吞了进去。 唰! 众人还未从这突如其来的狼藉中反应过来,一道金色光影瞬时从尘烟中冲天而起,正是鹿面侍郎!他身上的朦朦光影已全然不见,那几条黑气亦是如此,想必已经钻入其体内了。可出奇意料地,他的身上却再也没有那股子疯狂失神的状态。他先前挣扎地如此厉害,定是对这些黑气忌惮害怕的紧,连身旁有人偷袭进攻都不管,只顾自己乱抓乱挥。如今黑气入体,却怎么好像一点儿事也没有? 呼! 就似一只即将登天的金鹿,侍郎一跃之下,竟冲起了足足七八丈高。夜风鼓胀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影子在一瞬变得很长很细,又在一瞬骤然缩小成点,因为他已抬起双掌,怒冲而下! 这股千钧来势,吴侠脑中唯一能形容的词汇便是师傅曾经酒后的乱语,叫做陨铁天降! 轰! 整块大地都在震动颤抖,瞬时翻起的烟尘直冲夜空,向四面席卷的烈风急啸而过。被狂风碾折而断的枝干裹挟着草叶疯狂地向远处的土地进军,它们插在泥土里,拍在石缝旁,碎在两个蜷缩紧抱之人的背脊上。 血顺着吴侠的后脑c脖颈一路往下,方才幸是他在千钧一发时抱住了周子异,不然这大脑袋难免头破血流。可那巨大的冲击力,当真是一个人能造成的吗?从前听那前朝轶闻,说那落古今可乘着巨石从一座山头飞到另一座,难不成也是真的? 烟尘四漫久不散。这片郊外野林中,连偶尔的虫鸣鸟叫都没了。良久,除了些许终只剩半拉身子,究支撑不住坠倒下来树木的叹息声,那灰蒙蒙的一片里,再鲜有声响,夜静地吓人。 但是吴侠知道,那七人不会就此倒下,她更不会。可这是因为方才她那股子自信的笑呢,还是他自己心底所期许的呢?吴侠不知道,也不会深究,此刻他的眸子只紧紧盯着那片渐渐落定的烟尘,他知道下一场厮杀的号角即将打响。 “趁我被煞气所缠,尔等竟胆敢对我动手?你们李家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公然要与我们为敌!”虚虚茫茫中传来鹿面侍郎愤恨狠毒的声音。 没人回答。 “怎么,李沉影,你还有把握能降住我不成?”鹿面侍郎的声音又扬了几度。 仍没人回答。 可吴侠却听得长吁了一口气,她果然是李家人。李沉影,和李沉鸢李姑娘只有一字之差,且她们二人眉眼之间又有诸多相似。看来之前自己猜测的没错,这位李姑娘多半是那位李姑娘的姐妹没跑了。 “啧啧,小女子哪儿代表李家,只是久闻鹿面侍郎乃是皇城第一高手,一直想领教两招罢了。”李沉影的声音从高处飘来,吴侠闻声忙忙抬首。却见那虚朦的夜色里,竟有十来个站姿完全一样的黑色影子分别立在不同的树冠顶上,也不知道哪个才是她。 “就你们这些背信弃义的狗,也配和我动手?” “被邪煞侵体,饶是有三落之境的鹿面侍郎你,也不会好受吧。”言罢,李沉影打了个极短极促的呼哨,像是声怒鸣方起就戛然而止的鹰啸。 轰,跟着一声轰响倏忽而起,又是一阵沙尘滚滚四散。尘土内剑光团团激射,似乎四面八方都是白芒在闪,唯有西南方是条空隙。 唰,一个人影比那迸射的灰尘还快,嗖地一闪,已然从烟尘里奔行而出,竟是鹿面侍郎!他急急朝着西南方向狂奔着,只一瞬的功夫已然跃出五六丈远。 锃地一晃,白芒耀闪,一道剑光骤然蓦现。它出现的实在太快,比天外的闪电还快,因为天空高远,人们总觉得是有距离的,可这道剑光却只有短短几寸。 它从出现的那刻起,就已经刺在鹿面侍郎的胸口上。 所以鹿面侍郎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也没有反应。从吴侠的角度看,鹿面侍郎只是直直地冲向了那蓦然一现的剑光。 呲铛铛,一阵好似咬牙磨剑锋的声响直扰得吴侠起鸡皮疙瘩。那疾刺的剑芒竟没讲鹿面侍郎扎个通透,只是猛抵着他的胸口向一边划弹了开。侍郎被这一击之力打得向后侧旋翻转了十来个来回,才重重摔落到地上。 “鹿面侍郎,你的护身真气怕是已经被煞气破干净了吧。”李沉影讥讽道:“啧啧,想不到堂堂皇城第一高手竟这么怕死。” 鹿面侍郎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他的衣袍已被方才那一击震碎。吴侠这才发现,他的内里竟着了件银银闪闪的护身甲,也不知是何物所造,被如此凌厉一刺下,居然连一道划痕都没有。 “你们这是什么阵法?”鹿面侍郎扶了扶面具,他的手背在下巴处端了许久,虽看起来像是在整理面具的角度,可吴侠却瞥见了他用小指擦去脖颈上血迹的小动作。 又是一阵死寂,李沉影倒是很沉得住气。 吴侠朝四处瞧了瞧,组成剑阵的七人先前都与鹿面侍郎保持着或远或近的距离,可现在却都不见了踪影。而若是将才那一击是这七人的其中一人打出,那这人的实力不该是与鹿面侍郎在伯仲之间吗?可李沉影为何说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连蔡吴钩都比不及呢? 很简单,看不明白这其中缘由的吴侠就如一只小小燕雀,站在门径之外的他,又哪能知道这境界远高于他的鸿鹄们的所想呢?即使适才李沉影告诉他,叫他去想想曾经解过最难的谜,他也不得所以。这也不能怪他,本就环境危急,那千头万绪又要从何想起? 不知何时,月上梢头。 鹿面侍郎昂首瞧着站在月面之前的李沉影,道:“煞气缠身侵我神智时,我虽没空管,但也瞧出你们在预谋组什么阵法。遂以真气灌掌,分别击东南西北西面,再以凌空一击猛击中宫,料想何种阵法都能破个一二。结果落地一瞬,八方有七面攻势汹汹,只留着西南一夹缝,结果这才是真正的死位”鹿面侍郎说着,竟沉默了起来。 唯有西南方是死位?吴侠一怔,登时灵光一闪,忆起了那个师傅曾教他解开的谜,与其说那是个谜,不如说是个极其精巧的奇门机关,此物名曰十方玲珑锁。 “这剑阵,可是十方玲珑剑阵?”半晌,鹿面侍郎才缓缓沉声问道。 嗖嗖嗖,十多个黑影朝一处梢头急跃,融成了一个黑影。李沉影摘下面罩,道:“正是。” 她!那张脸! 初见其面,不光吴侠瞠目结舌,就连鹿面侍郎都微微一怔,小指猛地抽抖了数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与侍郎谋皮 说起美人儿,且不提古往今来引得君王竞折腰的倾城之色,也不说茶余饭后招来邻舍争相论的蝶舞轻罗。饶是个扎着朝天辫儿的孩童都懂得何为凝视久久,何为一瞬而滞。那便是只与她不期而遇,就觉是上天眷顾,只看她一眼,就不禁为其驻足。 就如此刻仰望着李沉影的吴侠,他为她凝滞而驻,他为她瞠目久久。可这却不是因为她美得不可方物,而是为她叹息可怜。 那本是张可人的脸蛋儿,和李忱鸢有七成相似。若说李沉鸢的双目里有一汪秋水,那李沉影则是蜻蜓轻掠,微风拂过的水波涟漪,无时无刻都透着遐思与幻想。 也许是上苍见过太多祸水红颜,唯恐有这样一双灵眸,这样一张娇容的人儿太过动人,生怕她成为当世的桃花夫人c褒姒c妲己,于是给予了她过分恩赐。一道足有一指宽的深红色疤痕钩裂了美的界限,裂谷般地从她左眼下一直纵横至右侧下颌。 李沉影立在高高的枝头,俯视着他们。于是,吴侠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如雾如气的幽幽怨怨,鹿面侍郎却只看到了似刀似剑的阴毒狠辣。 “想不到拜豫让为祖师的刺客李家竟会去修正宗剑法。”鹿面侍郎干笑了几声。 “啧啧,若不是这样,又怎能困住您呢,侍郎大人?”风拂过李沉影的发丝,她朗声道:“若小女子没猜错的话,三落之境的您,现在的实力其实已经不足二落了吧。” 不足二落,难道境界还能跌落不成?是那煞气影响的吗?吴侠一愣,见鹿面侍郎沉默不语,当下了然。难道怪不得那京师首富魏千驷要如此大费周章,不惜害人无数也要炼煞,原来煞气还有这等能力!竟能让鹿面侍郎这般高手都如此狼狈。虽然这时吴侠还不知道,扰得侍郎至癫至狂的七都残煞比魏千驷那等煞气要高深多少,当然这且是后话了。 “所以,李大小姐,如今你是要杀了我吗?”鹿面侍郎扶了扶满是裂痕的金色面具,掸了掸浑是泥灰的护身甲。 “小女岂敢,虽然我李家向来只是间大庇天下刺客的茅草棚子,就像只进不出的天禄,只管收佣金。而谁接的任务,什么任务,后续如何都与李家没有任何关系。但侍郎代表的是朝廷,怎能和那些在江湖上漂泊的浮萍一概而论呢。” 她是大小姐,先前乔达曾说李沉鸢是李家三小姐,她又是大小姐,那李家还有个排行第二的,也不知是男是女。这面吴侠恍然地点着脑袋,那面鹿面侍郎却不动声色,他知道李沉影还有后话。 “所以,今夜小女想和侍郎做笔交易。” “交易?李沉影,你还敢和我谈交易?”鹿面侍郎虽是没动,可声音明显高了八斗,他怒叱道:“你接了我的差,非但没帮忙,还倒打我这雇主一耙,我凭什么再信你?” “久闻侍郎大人做事风格,一向是铲草除根不留后患,所以我今日放你是麻烦,不放你也会遭殃,您觉得我是该放呢还是该” 毫无疑问地,这是裸的威胁。李沉影这是趁他病要他命,饶是鹿面侍郎这般沉着的人,都不禁气得发抖。被人掐着软肋着实不好受,他厉声一连道了三个好:“李沉影,我就和你做这交易,你到说说看!” “啧,不愧是侍郎大人,那句见您如庙堂的话果然没错。那么”李沉影说着人影一顿,树梢上的她竟好似水泡般破裂一般,瞬间消散无形了。吴侠赶忙扭头四望,慌张一瞥间,才发现她不知何时竟站到了鹿面侍郎跟前几步远。 “这是镜花夜步?”这回连鹿面侍郎都震惊了,他一字一句地问道。 “不错,正是梅花图中上四十四门中第七的镜花夜步。” “坊间都说李家没落了,我看你们是在韬光养晦才对。这门失传已久的身法都被你学会了,还真是” “侍郎大人莫夸,小女可受不起。”李沉影对着鹿面侍郎深深一辑,起身道:“大人此番前来是要带这位吴少侠回去交差,我虽接了您的差事,却又另受所托,唯有将这佣金还您。”啪,李沉影将一黑色小袋丢到了侍郎脚边。 又道:“侍郎大人既知我李家拜豫让为祖师,便知一句‘士为知己者死’。我李沉影小小刺客一个,为的不是所谓大义大仁,只为一个人一句话而已。” 几乎没有踌躇犹豫,鹿面侍郎接着道:“你说条件。” “小女再谢过侍郎大人。”李沉影再深深作辑,继而缓缓道:“传闻鹿面侍郎就是东辑事厂的严如刑严公公,小女今日就想一睹这金面后的真容,算是我的条件。” 的确,终日以面具示人的鹿面侍郎本就无惧,他不会怕任何人,不论是隐世高手还是绝顶刺客,都不知道这面具下究竟是何人。所以即便是杀了一个鹿面侍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鹿面侍郎冒出来,他只是一个词,一个影子,一个代表庙堂的屠夫而已。可这世间有三落之境实力的人,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这个侍郎就是平定七都之乱之人,他至少在武力方面是无可替代的。 “所以李大小姐觉得只要知道我是谁,就能拿住我的命吗?”鹿面侍郎将手掌按在了面具上。 “小女当然知道放虎归山的道理,知道若是来日侍郎大人将体内煞气祛除,恢复了三落境界,便又是个世间难遇敌手的棘手存在。可虽是难遇,那敌手也确实存在的,不是吗?” 此话一出,就连不谙世事的吴侠都明白,若是这样,鹿面侍郎便再也无法缩在面具之后,躲在阴影之中了。即便功夫再好,境界再高,在角落里呆惯的人,最怕的就是暴露在光明之中,人们的目光之下。只要李沉影对外说了鹿面侍郎的真实身份,他可能不会死,却会终日活在惶惶之中。虽然不知她口中鹿面侍郎的敌手是谁,可能让有这般境界之人忌惮而作为威胁,就已不是吴侠此刻能够想象到的了。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过了良久,鹿面侍郎才摇了摇脑袋缓缓摘下面具,道:“李一君教出来的人,是不一样呐。”他朝吴侠扫了眼,将面具随手撇在腰后,微微欠身,道了句:“好久不见,吴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上路 怎得是他!还有,他说她是李一君的徒弟?师娘她在哪儿,当年又为何要离去?!吴侠一脸的不解甚过惊异,五官紧蹙成了团。 他是谁?!自信将鹿面侍郎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的李沉影也大跌眼镜,此人竟从未在她的记忆里出现过。可看吴侠的样子,他却认得这人。 “凌飞?”好半天,吴侠才哆嗦着张口。他实在不敢相信,前几日为他鞍前马后唯唯诺诺的小小番役,竟就是旁人口中的皇城第一高手。 “正是下官,吴大人可还好吗?” 凌飞朝着一身狼藉的吴侠呵呵一笑,转头盯着李沉影,又道:“怎么样李大小姐,是不是很惊讶,我竟然不是他c他,或是他,而是我呢?” 李沉影沉默了,鹿面侍郎的身份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不过虽是如此,却也不影响接下来的安排。她朝吴侠乜了眼,见他死死盯着自己,便轻叹了声,道“确是没料到,不过侍郎大人现在可以离开了。” “走?” 凌飞摆手笑道:“李大小姐也未免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交易是两个人的,你的条件说完了,我凌某人可还没说呢。” 李沉影盯着凌飞看了足有十来息功夫,才点点头,对其比了个请的手势,道:“小女愿闻其详。” “好!” 凌飞说着右掌忽地作爪状,于身侧骤然一捏,登时有股淡淡黑气从其手臂周围飘散出来,他一甩手,登时散去了大半。凌飞盯着尚残留萦绕的几丝黑气说道:“蔡吴钩却是有些本事,能将这七个死人体内的煞气收入体内。不过这么多年过去,这煞已然不纯透,不然我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能将其中一股逼出去。” 所谓冷静与镇定都是建立在运筹帷幄的自信中的,一旦事态失去控制,意外突生且远远出乎意料时,便会如此刻的李沉影一般。那股子自信带来的冷静与镇定的表情都会瞬间一齐凝固在脸上,双目一滞,嘴角一僵。 “也不用太意外,毕竟这结局并不是最坏的,不是吗,李大小姐?” 凌飞慢悠悠地踱着步子,走到了一堆已经熄灭的木柴边。他用鞋尖拨弄着柴灰,踢出了藏在灰土内的点点火星。它们顺着飘起的烟气浮动升腾着,直到静静地失去光亮,与夜色融为一体。 “看呐,”凌飞笑着说道:“这看似燃尽的木头,实际上却还在苟延残喘,可不论它再怎么烧,都难逃消逝的命运。就和有些人一样,明明早该去了,却还苦苦不解脱。”说着,他右掌再次一捏一握,那仅剩的几丝黑气也终于不甘地淡了开去。 起风了,云淡了。四下里少了火光的暖,多了月色的冷。 “侍郎大人就别再绕弯儿拿小女开心了,您请明说吧。”谁都知道,鹿面侍郎口中那最坏的结果是什么,毕竟鱼死网破的结局双方都不想要。既然两边的目标都是吴侠,而侍郎已经做了相应的让步,也就是说他现在的诉求不会与之前相同,而他想要的东西,李沉影心里也大约有了底了。 “李大小姐很有意思,明明已经知道凌某人想要什么,非要我亲口说出来才行吗?”凌飞说罢伸指一弹,只啵地一声,就将李沉影左脚旁一寸外的小土堆打出了个豁口,露出了藏于其内的麻布包。 “要不是我说呢,你们李家人可真有意思,在我凌某人面前搞这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事情有意思吗?” 被凌飞一击而破后,那土堆便犹自滚落四散,仅仅几息就坍塌了。那是蔡玄风家里暗格里的东西,吴侠亦是好奇的很,他瞪着眼睛,一会儿看看凌飞,一会儿瞧瞧李沉影,心道想不到连他们都如此宝贝这布包里的东西,这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侍郎大人当真要这俩物件?”说话间,李沉影眼波厉转,她将步子朝前挪了挪,身子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吴侠身前。 “非要不可!”凌飞侧了侧脑袋,嘴角微微上扬,双目微微阖上。 “也罢。”李沉影侧首瞧了吴侠一眼,轻声一叹,缓步走到两卷麻布包旁,将其一齐提起,送到了凌飞面前,道:“希望侍郎大人言而有信。” “凌某人虽不是君子,但规矩还是懂的。”他接过布包掂量了几下,继而笑呵呵地转身离开了。 见凌飞渐渐远去,吴侠紧绷的弦一松,他登觉眼前一阵恍惚,踉跄着躺倒在了地上,喉管里一阵咕噜,连着翻吐了几大口血,便两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没有美梦噩梦c春梦秋梦的臆想,这一觉吴侠睡的很沉很扎实。待他睁眼时,夜的墨汁早已挤干,月的清冷也渐渐淡去,一轮红日正留在人间这副画卷上。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棂,化作点点金辉在绣花的蓝绸布上跳动。 感受着这股朦胧暖意,吴侠的双眼闭阖眨动许久,他不想那么快清醒,可先前的种种回忆却开始如潮水般涌现,对周围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好像一柄柄无形的尖刀,不断地狠刺着他的身体。 终于,伴随着一股陡然的颠簸劲儿,吴侠艰难地从嗓子眼儿里挤了声对于疼痛的谴责。 “呃啊” 下一刻,那周遭的一切就好似一副将欲抖开的长卷。只在开启的一瞬有那么一丢丢静止,而后便骤然展开,平铺而去。吴侠的眼角开始因剧痛猛地抽动,他想抬手却发现双手被布条圈圈裹起,他欲抬腿才知道双腿也被包得严严实实。他刚惊恐地抬起脖子,却听到一旁有人说道:“别乱动,当心再撕了伤口。” 循声望去,也不知该喜该忧,吴侠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欲言又止,只怔怔地盯着她。 咯咚,又是一阵颠簸,吴侠脑袋跟着左右一晃。他这才发现,自己原来躺在一架马车上。这马车四壁无挂饰,且坐席都已被拆去,车厢内并不分高低,一块极厚毛绒毯子铺在地上,能减轻不少颠簸带来的震动。 晃荡间,吴侠发觉自己距右边壁板尚有距离,不禁努力昂起脖子朝右面瞧去。一旁被裹得似颗粽子的周子异仍昏迷着,他本就消瘦的脸庞显得更立体嶙峋,那脑袋看起来更大了。 “把脑袋放平,这样容易扭着。” 马车一晃一荡,树影斑驳掠动。吴侠稍稍挪了挪身子,找了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将脑袋缓缓放平。他不时用余光瞄着那个正盘坐着,拿着本破旧书册翻看的女子,变化浮动的光影不时掠过她的眉角与发丝,不时伴随的颠簸颤动着她的美睫与玉指。她的脸庞和她是那么地相似,吴侠不禁默默念道:““荡漾惚恍,似垂杨旖旎,缥缈翩绵,若游丝萦烟” 哗啦,李沉影又翻了一页,她将书页微微侧了侧,向前探出的目光正与那两束探寻的热烈光芒相遇。 她摇了摇脑袋,将书册一正,又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她还好吗 皇城内,王府中,暗室内。 这么个地标一出,就大约能猜到接下来该有怎样的怪事将要发生,该是怎样的人物即将出场。 是,却有怪事。 那一缕香丝从一鼎暗青色的香炉内撩起,缓缓向上,却不同于其他,升起两指高后就分叉分散成几小股。这一条香丝就如一根凝实的线,打从它冒头开始,就只朝着浑暗无际的屋顶探去,直到被黑暗淹没。 而吐出它的那鼎香炉也怪。它是个兽样,无耳三足,盖顶是龙头却仅有一角,鼎身盘龙身却无鳞片。虽不过巴掌大小,却被搁在一处硕大的铜铸梯台上。梯台四角点着长明灯,见方两尺,分三阶,每一阶都足有一丈高,阶面上密麻麻地刻满了蝌蚪似的符号文字。 如此怪异的构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却没有那个该出现的人。唯有一张满是划痕即将碎裂的金色鹿首面具搁在梯台一角,两卷已经打开的麻布包散落一旁,已经干涸似雨点般的血渍将它们浇了个密密匝匝 三天前的夜里,京城西郊野林中,代表皇城至高战力与朝廷颜面的鹿面侍郎败了。可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他却并没有因此受罚,反倒受了许多封赏,甚至被那位号称海量的酒王爷邀请去府上做客。据王府中的侍女说,侍郎与王爷豪饮一天一夜,直至第二天下午,漂在荷花池中的侍郎才被发现。毫无疑问地,这位高手是因醉酒而失足跌落的。 圣旨曰,雄姿厉落,君臣惜别。借着这由头,锦衣卫与东辑事厂空前联合,全城缇骑四动,又趁机抓了一波悄藏于世的流寇与乱匪。那些义正言辞,美其名曰彻底搜查的番子们甚至胆大包天地闯进了蜜香阁。 番役们口中吆喝着配合搜查,却将一个个首饰盒打开,明目张胆地攫取着其中的珍珠玉饰。一旁的锦衣卫跨着腰刀,乜斜着床榻上相拥而颤的男女,不屑地呸了声。 回廊下,圆池旁,老鸨背对着七仙女像,手足无措地立着,她泪眼汪汪地望着门前的男子。据说那人升官儿了,从百户直接跃到了千户,今儿是他上任的第一天。他径直来了蜜香阁,收了老鸨道喜的红包后,却大手一挥,以怨报德,将这温柔乡翻了个底掉,刮了个精光。 临走前,他对着老鸨以及一众幽怨的女子说道:“千万别怪乔某人无情,我也是身不由己,各位要怪就怪那个与我一齐来过的吴大人罢!” 在他与一众锦衣卫c番子们大步流星地扬长而去后,众女子才在相拥而泣的安慰话语中,断断续续知道了那个可恨少年的可憎面目和他与游水儿的过往。慢慢地,她们看这位头牌花魁的眼神变了,就像看一只从茅厕里飞出的蝇蚋那般 而那位遭人唾弃的吴大人本人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他将将能稍事活动,刚喝下一碗米粥。在喝粥前他才知道自己竟昏睡了整整三天,那时马车还在朝着目的地颠簸,周子异仍在昏睡,他的肚子还饿的咕咕直叫。 “谢谢。” 吴侠擦了擦嘴巴,将空碗搁在身旁,也学着李沉影盘腿而坐。虽然他只要一动就浑身酸痛,可喝下这碗清汤寡水,只沾着几粒儿米故而称其为米粥的东西后,却出奇地舒坦,毕竟肚子里有货了。 李沉影前额微倾,也不知她是点了头还是因为颠簸晃动。总之她没回话,仍只自顾自地翻着那本破书。自打吴侠醒来,算上方才那句谢谢,二人一共说了不过十句话。这其中李沉影只说了两句,第一句是吴侠对其是否是李家人的问询,她答曰:“嗯。”还有方才她向他示意接住递出粥碗的那句,“喏。” 这让本就不善言辞的吴侠更难开口了,他此时心中有不下一百个疑问与谜团,一想到它们的感觉就像小时候无意趴开一块大青石,忽然发现了一大群四散而逃的虫子。它们都是虫子,乍然一瞧间也说不来都是些什么虫。就如这些疑问,猛然回想,一脑子都是浆糊,根本无从想起。可细细一看呢,才发现这些虫子都是大小不同的蚂蚁。这也正如这些谜团,仔细回味下,它们仍全是谜团,只是大小不一罢了。 而问题的关键是,这群虫子是蚂蚁这件事情的本质,并不是吴侠自己发现的,而是旁人告知的,就像蔡吴钩说师傅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一样。那一度帮助自己寻找凶手的乔达却是暗害师傅的嫌疑人;陪李家的三小姐捣毁魏府地下祭坛后,就即刻有李家的高手将她带走;随后忽然冒出来的周家族长是个年轻人,他不光会使幻术还有请神的神通,他自戳双目才降住了自己几经波折都没抓捕到的钟兕水,到最后却发现那只是个假人 无数疑问如涟漪般相互嵌套,可偏偏知晓其中内情的李家大小姐缄口不言,这种热锅上烤蚂蚁的煎熬是对人的极大考验。过了一炷香功夫,吴侠已然有些沉不住气了。 “李姑娘,你在看什么书?”为了弄清这一切,吴侠再次尝试着寻找话题与突破口。 窗外的景致单调的紧,无非是绿树红花。隔了半晌,李沉影才将那本旧书放下,朝外瞟了眼后,才弹眼瞧向一脸求真的吴侠。 “一本身法口诀。”她答道。 “镜花夜步?” “你知道?”李沉影眉头微微蹙起,这是门已矣的功法,自己手中的都只是残卷而已,照道理世人应极少知晓这功法的存在。可转念一想,这少年的师傅是六十年前名满江湖的李无休,倒也是不无可能了。 “我不知道。”吴侠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道:“之前姑娘你和那鹿面侍郎谈条件时,他如是称呼来着,我也就记下了。所以我想,既然那功法如此稀世珍贵,你定然还在研究着,所以” “啧啧,你倒是没有看起来那么愚钝。”李沉影索性将书本收入怀中,抱起胳膊盯着吴侠,一副你来问罢的模样。 见着其好似梢头明月的忽然隆起,吴侠不禁喉头一哽,忙将目光移开,却被她那深红色的疤痕勾了住。好不容易从那一道沟壑里跳脱开,又与那对摄人的眸子对了上。 支吾了半晌,吴侠却仍没问出个所以然来,眼见李沉影又要摸出那心法,他慌忙开口道:“李沉鸢,李姑娘她还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从此愿为 有人说,这世上的真话本不多,一个少年的脸红胜过一大段对白。李沉影望着吴侠躲闪的目光与似微醺般的面颊,微微一怔后轻打了个呼哨,对外头喊道:“找处歇脚地儿,顺道把马换了。”而后悠悠地对吴侠说道:“你知道她是谁吗,就对她这么上心。” “她”这一字被拉了很长,吴侠垂着脑袋,不时皱着眉头。 “啧啧,自古男儿多情种,就是种马的种。”李沉影冷哼了声,她摇着脑袋,瞧见吴侠一脸局促,又打趣儿道:“你是李无休的徒弟,想必靠着这名声污骗了不少婀娜娉婷吧。” “姑娘何出此言!”吴侠一听,忙抬头辩解:“你羞辱我可以,可” “可什么可,打住打住吧。”李沉影手掌一挥,朝着吴侠脑门上重重地弹了下,淡淡道:“真是死板无趣的很,实在懒得撩你了,木头疙瘩一块。”不过她虽是如是说着,身子却朝吴侠挪了挪。 “她很好,你们很熟吗?” “我们”吴侠又支支吾吾,斟酌着字眼。不知为何,一说到她,自己就一点儿底气也没了。 啪! 李沉影又照着吴侠的脑门狠狠一弹,这一击显然比方才那一下重的多,即刻就肿起了个大红包。 嘶,吴侠咧吧着嘴。这动一发而牵全身,他下意识抬手一模的动作,不知一瞬牵动了多少伤口,直痛得他不住地从牙缝间倒吸着凉气。 “男儿家讲话就要大方有底气,就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的,还能指望你些什么,报仇?血恨?怕是一阵风都能给你吹倒!”李沉影指着吴侠的鼻子道:“我要是再听见你像个小娘子似的羞答遮掩!”她面色一沉,又作势要弹。 吴侠被这番话说得一愣一愣。他对待男人是可以直来直往,这和儿时师傅对自己的教导不无关系。可面对女子,他却怎么也硬气不起来,这也与师娘对他的呵护有加脱不了干系。 他诺诺点头,道:“李姑娘说的是!”虽是一口气说完,可最后的肯定语气被刻意加重了。 “你叫我李姑娘,叫她也叫李姑娘。我是她姐姐,这么听着有些奇怪,直呼姓名也不妥。嗯你还是叫我姐姐算了。” “啊?那姐姐。”吴侠沉着脑袋小声应道。凭白无故地多了个姐姐,这对于一个无依无靠无牵挂的出山少年,无疑是件极好的事儿。 “不错不错,真乖。”李沉影呵呵一笑,拨稻草似的在吴侠脑袋上糊弄了一把,道:“既然以兄妹相称了,也就能知无不言了。叫我藏着掖着实在难受,可不占你点儿便宜却更难受。” “来吧,说说看,你都想知道点儿什么? 李沉影陡然间的变化显然让吴侠摸不着头脑,可也许是惧于那额角上会再生个红色鼓包,吴侠忙问:“你是谁?”他顿了顿,觉得这么没头没脑的一问有些失礼,又赶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姐姐你究竟是谁?” “那天夜里不是已经知道我叫什么了嘛,你是个这么注重礼节的家伙吗?啧啧,倒实在是不像李无休的徒弟呢。”李沉影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道:“好吧,既然这样,我叫李沉影,木子李,沉香水影。现在既然正式介绍了,姐姐前面就得加个前缀了。” “呃,”吴侠一愣,显然他问的那句并不是这么个意思,但既然姐姐已经说了,他道:“那我叫您沉影姐,呃影儿姐?” “嗯,都挺好。” 得到李沉影的肯定后,吴侠立马又抱拳道:“我叫吴侠,口天吴,侠客的” “行行行,打住。”李沉影不耐烦起来,她一把按下吴侠的拳头,道:“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师傅师母是谁。不光如此,我还知道你生于永乐元年,会使破浪指,而且到现在还是个处男!” “且!”李沉影一顿,比出三根指头,道:“我长你三岁,所以你叫我姐姐是理所当然,倒不是真的占你便宜。” “我”万万没料到李沉影会如此揶揄他,吴侠舌头一打结,就见眼前手影一闪,啪地一声,又挨一记狠辣的弹指,打得吴侠险些翻过身去。 “我是想问影儿姐,”揉着脑门,吴侠做了个深呼吸,道:“影儿姐你既然知道我这么多事情,也该知道我从山里出来,为的是追查缉拿钟兕水。可那贼人没捉到,我师傅师傅他反到被暗害了他”说到节骨眼伤心处,吴侠又卡顿了,无数回忆霎时涌现,他的眼睛勾勾地望着毯子,盯着那每一根细毛。一滴浑浊的泪滴从吴侠的眼角冒了出来,它很快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去,压在毯子上,被无数细毛戳地百孔千疮。 他曾在蔡家兄弟面前落过泪,那天他就告诉自己,要自强要改变。可今天,他又在一个女人面前哭了。他说不出这是为何,也许只因为这个让他喊姐姐,叫做李沉影的女子身上,有股他熟悉的,像家的感觉罢了。可即便如此,也不是一个还未报仇雪恨的少年蜷缩在胆怯与懦弱这龟壳中的理由。 良久,吴侠都没再蹦出一个字,李沉影也只静静地坐着。二人随着马车摇晃颠动,任凭那股淡淡的悲伤气氛笼罩着车厢。 终于,再次下决心要转变的少年将头抬起,他的脸上尚有泪痕,却少了一分稚气,多了几分坚毅。 啪! 吴侠猛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他道:“对不起,影儿姐。以后我不会再叫你这般难堪了。” 这下轮到李沉影震惊了,她没想到吴侠竟有如此自虐的举动,难道是方才自己表现的太具进攻性了吗。若是这样,以后可得注意点儿,这小子好像不似听闻中李无休那样无耻下流,看来他的耿直是真傻。 “诶哟,瞧你说的,不是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该哭时候也得哭嘛,哪有什么难堪呐。啧啧啧,你看你下手那股劲儿,简直比我还狠呐,不愧是我的弟弟,哈哈哈”李沉影捂着嘴巴一阵大笑,好半天才停下。 谢谢再愚钝的人也知道这是句安慰的话,一股感激之情从吴侠的心底迸发,他盯着面前这位疤面美人,当下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不顾身体疼痛,吴侠转坐为跪,朝着李沉影深深一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吴侠脑钝眼拙,却也看出影儿姐你是个极为厉害的人物,我愿从此为您端茶送水,鞍前马后,但请您教我本领,让我为师傅报仇!” “你这是认我做师傅?” “不敢奢求,但愿做个伺候侍奉左右的小厮,但求您给我指点一二,我吴侠这辈子” “好了好了。”李沉影将吴侠扶起,道:“做你师傅呢,我还不够格。且我这人最讨厌别人啰嗦和客套,什么这辈子下辈子,动不动就做牛做马的,你要真行,就变个长角长尾巴的东西我看看。”说着朝吴侠下腹一瞟,又盯着吴侠人畜无害的大眼,朗声说道:“你既然是我弟弟,也就是自己人了,以后千万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话,不然姐姐我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的,知道了吗!” 说罢,李沉影轻轻拍了拍吴侠的脑门,问道:“你现在是个什么境界,看你之前的表现,有一落吗?” “说实话从前师傅只跟我说过草草大概,什么一落入境大约是野马四五匹,我对所谓境界的了解还仅限那些说书先生嘴巴里的故事。我只是跑的比常人快,跃的比常人远,劲力比常人大。但具体是个什么水平,有没有一落,没找野马比试过,所以我也不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古今一落,一落古今 自打唐贞元六年,彼时中原第二高手落古今于西南凤凰山巅石梅树下给一众江湖人士细分武之境界,已经过去了整整六百七十五个年头。 古今一落,一落古今。说的就是落前辈或许不是古往今来历史长河里功夫最强的,可他的名字无疑是最响亮的。没人知道究竟要怎样的天赋异禀与绝顶聪慧,才能想出五落一震这囊天括地的六重境界。毕竟,人的能耐再大也大不过天,所以从没有人能够脱离他所设定的这境界框架。 起先,个人欲知自己功力深浅,总要不远千里跑来这凤凰山石梅旁,用尽气力浑然一击,再似孩童般瞧地着那梅花朵朵飘落。那初次一试的感觉就似南方人见雪,北方人遇海,难免激动亢奋。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千里迢迢赶来的白胡子老者只瞧见两瓣儿梅花落下就握拳怒吼的亢进模样。 于是,来梅树下比试一番几乎成了每个江湖人士闭关出关后的首选。人们呼朋唤友来做鉴证,双方甚至不必动手切磋,只需对梅树一试,高下立见。若是境界上有一落之差,那低一等的人直接便灰心丧气地走了。遂江湖上出了句成也梅树败叶梅树的名句,世间少了许多剑影刀光,一派和谐景象。 可久而久之,人们发现神州大地幅员甚是辽阔,如若身在中原还好,但那些身在塞外边疆的好汉要想来一趟却不是那么容易,动辄数十天甚至数月的路途让许多人不得不放弃了这难能可贵的出头机会。 可自从人类诞生以来,似乎就没有翻不过的高山。如果有必须有,那么就搬开夷平它,愚公就是这么做的。不少人反应过来,其实不必大老远跑一趟,选择抄近道也行。他们专门打听消息,弄清哪家离着稍近些的门派里遣了李四还是张三去过梅树下试手,在权衡自己实力与其相仿后,便径直上门挑战。 这些比试就像一道霹雳炸在野林里,一点火星稍不注意就是燎原野火,就连吴侠都听过不少因为双方势头控制不住而演变成的屠戮与残杀。不过也只有经过血的洗礼后,人才愿意反思深醒。 究竟境界的基准在哪儿呢,除了这梅树,就没有其他衡量方法吗? 答案是当然的,毕竟自打人类诞生以来就没有翻不过的高山。可奇怪的是,打山里来的吴侠却并不认可这先辈们实践出的真理,他竟有着自己的一套道理与疑问。 “影儿姐,我知道这么说可能不妥,可一个人的境界高低只以力气大小来衡量,是不是太片面了呢?”从前从未有过和师傅探讨这方面问题的机会,如今李沉影问起,吴侠登时起了兴趣,他真的很想弄明白这一切。 “我认得个以耕田放牧为生的山民,是远近闻名的大力士,他绑上绳子与五头牛拔河都赢得十分轻松。按照一匹的说法,他岂不是也有了至少一落入境的境界了?可他从未练过任何功夫啊?”吴侠言辞恳切,一脸费解,这问题真的在他心底埋藏了很久,却一直没得到答案。 “嗯”李沉影单手端着下巴沉吟了片刻,道:“这种情况万里难得一,你也说了,那人是天生的神力。所以没错,虽然他可能没接触过任何武功心法,可确实有着至少一落的境界,但!” 李沉影话锋一转,道:“但不论是先天还是后天,一个人若是想有超于常人的身体条件,就必须懂得吸纳天气间所蕴藏的气息,化作己身的真气。你说的那个山民无疑是中了机缘,先天就通了气海,所以他的每个呼吸都如练武着吐纳一般,无形中强健了体魄,只是他不懂而已。” “像我们这般学武之人,则必须先学会感受世间所蕴藏的气息,缓缓将它们引入丹田气海,先打通任督二脉才能使百脉开通,使真气在全身流转,使招用式才能更随心随意。虽说一落练筋骨,可究其根本,仍先要学会内息运转之法。这就是为什么少年少女们学武都要找师傅,不光是言传身教要学的快些。遇到个别天资愚钝的人,那些为师者若以自身内力相引,以外力为其打通穴道也是一门捷径。当然,这需要耗去那做师傅的大量内力,而内力本身又难攒异常。所以即便那些豪富人家供上哪怕黄金万两,也鲜有人愿意浪费自身修为去帮助那些散漫不堪的纨绔子弟。” “浪费自身的修为?”吴侠猛地一怔,霎时想起了无数个酷暑的难熬夜,想起了师傅的破棉被,想起了天上飘动的纸鸢,想起了那张异常严厉的脸,和那双总是期待闪光的眸子,他恍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那一个人,一个高手会忽然间失去全部内力吗?”吴侠咬着牙关,咬肌高高鼓起。 “当然会,不过若是一个有着三落以上境界的绝顶高手,基本能避免被人废去内力的情况,除非是被几个差不多的人偷袭又或者”李沉影顿了顿,道:“之前你也看到了,那鹿面侍郎就是个三落之境的高山。那个境界的人能将体内的真气附于表皮之上,寻常的攻击手段已经很难伤到他了,这种人放眼整个中原都寥寥无几。” “不,我的意思是,”吴侠甚至不敢看李沉影的眼睛,他垂着脑袋小声道:“如果遇到个异常蠢笨的徒弟,会可能耗去那师傅的全部内力吗?我的意思是一点儿也不剩,甚至已经不会任何功夫了。” “人蠢和脉路堵塞又不是一码事情,从前有位姓郭的大侠不就是最好的例证吗。” “那如果就是百脉俱塞,天生废柴呢?” “这”李沉影蹙了蹙眉,将发梢一卷,在指尖绕了又绕,沉吟道:“这种情况我可从未听说过,除非是宗门斗争,被人暗害等极特殊的情况使然,不然没有哪个人会这般无私。不过弟弟你要是非要较真的话,做姐姐的倒是可以和你说实话。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不堪的弟子,有那么个奋不顾身的师傅,还真有可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师者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有人青出于蓝是本事,那些一窍不通的也是无奈。古往今来资质平平绝大多数才是总是组成下游的大江大河,怎能都是天降甘霖之幸,成源头之水者? 吴侠本觉得自己学什么都挺快,虽不算身怀天赋,异禀过人,可也算得中庸之上了。但方才听了李沉影的一番话后,他才顿然明白,这一切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年幼时像一团皱纸般的疑惑,慢慢展开了,可那副图景却是他万万料想不到的。 原来师傅是为了我,才失去一身超绝武艺,也正因为这样,他才会被人暗害在青楼门口,横死在青砖之上! 那一瞬,自责c悔恨c不解c迷茫c愁苦c愤怒,种种情绪像是累砖盖房般叠加在了吴侠身上,他唯有紧紧地捏握着大腿,狠狠地咬紧牙关,任一颗心疯狂地在腹腔内冲撞。他忽然觉得有东西在胃里翻滚,伴着一阵愈加严重的上涌恶心感觉,吴侠猛然感觉嗓子眼儿一甜,竟咕噜地喷出了口粘稠的黑血。 “喂!” 吴侠眼前最后的模糊一瞬,是李沉影愈来愈靠近的脸庞。他像是沉入了很深很浑的水潭地下,一抹幽幽的黑丝气像是腐烂分解的水草一般缠绕着他。他想要挣扎,却发现浑身脱力,想要叫喊却连嘴巴都张不开,眼前的一切都是一片虚无。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似乎这样逃避也不错。尝试了许久不得任何效果的吴侠终于不再挣扎,他阖上眼睛,缓缓向深渊中堕去 一晃三日,除了必要的换马买粮,马车几乎未作停歇,一路向西南方加鞭赶路。此刻车上除了李沉影与昏迷的吴侠c周子异,还多了个高大男人。 “大小姐,你这样做夫人她会”即便在车内,这男人也以面罩遮面,只露出那双寒光森森的眸子,只是这双眼眸在对上李沉影时,却像是蒙上了层水雾。 “闭嘴!李须行好大胆子,一个赐姓下人竟敢教育起我来了?!” “须行不敢”叫李须行的男人忙垂首抱拳,不敢再多言。 “呃” 这时一声轻呼响起,吴侠艰难地睁开眼睛,他觉得脑袋里像是灌了铅,根本抬不起来。两个人影恍恍惚惚地在他眼前说着什么,他想努力听清却像是几只蝇蚋在耳畔飞舞,嗡嗡不清。 “你可以出去了!”李沉影厉声道。 “是,大小姐!”李须行将欲转身,却听李沉影又道:“还有,以后如果你以后再敢跟我说三道四!”她狠狠朝他脑袋指了指。 李须行默默点头,他开门回身侧首的一瞬,却将好对上擦去眼角眼眵,正倒仰着脖子,瞪眼瞧来的吴侠的目光。若是此刻眼神也能杀人,恐怕他已将这个少年斩成万段了。 啪,车门关上了。吴侠心里一阵不解,又是这人呐,他为什么总是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样子,满眼都是愤恨呢? “侠弟弟,你醒了?”李沉影关切地望着吴侠。 “我”吴侠刚一迟钝,陡然双目一凛,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急急说道:“是是是,我醒了,影儿姐,我又睡了很久吗?” 李沉影一见这语速猛然加速的少年,登时笑了起来,道:“你都不记得了吗?我们聊到境界,聊到你师傅后,你吐了口血就昏了,已经睡了快三天了。” “我又睡了这么久?”吴侠撇了撇嘴巴,一脸懊恼。他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赶上懒猪了,还谈什么报仇,不如睡死算了。可自己怎么会突然这么虚弱呢,即便受了伤需要恢复,也不该如此嗜睡吧,难道是因为这次的内伤太重了? “影儿姐,我伤的很重吗?” “你为什么这么问?” “从前练功时伤筋断骨都是难免,我也因为读错心法导致行脉错乱,憋出过内伤,可都未这么昏沉一睡就是几天过。而且就算气血逆行被逼的吐血,也不是那种黑黢黢c粘糊糊的样子,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李沉影猛地朝吴侠肩头一拍,痛得他猛地一个激灵,她道:“你小子托你师傅的福,身子骨硬朗的很呢。而且虽然你被那股爆炸伤了,可和我交手的时候,我却先一步封了你的几处通血大穴,免了你内出血的情况发生,而你吐黑血则是因为你体内藏了不得了的东西!” 原来影儿姐那天晚上吐气击我,是在帮我,吴侠后知后觉地笑了笑,道:“谢谢影儿姐,不过那个钟兕水也这么说过我,我不明白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些有和我师傅有什么关系?” “这说来话长了,要是展开来说,一整天都说不完呢。”李沉影托着下巴,想了片刻,道:“大概总结来说,就是你师傅李无休很了不起,至于具体如何了不起,你就得去问我祖母了。” “你祖母?” “嗯,就是你师母,李一君呗。” 什么!吴侠惊地直接坐起了身,他怔怔地望着李沉影,心里那股熟悉的感觉一瞬更甚。怪不得从影儿姐的身上能感到那股熟悉的感觉。虽然早料到李家和师母有关系,可怎么也想不到影儿姐会是师傅的孙女。 那这么说,吴侠心头一颤,李忱鸢李姑娘也是师母的孙女了。他忆起先前从马背上摔落后的片段回忆,他记得师母正在哺乳,如果那怀中的孩子是自己的话,那李沉影c李忱鸢岂不是成了自己的亲人?可这中间怎么差了一辈儿 叫谁一瞬间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怪不得李沉影要叫自己喊她姐姐,原来还有这层关系,可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吴侠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见她?” “事情得分个轻重缓急嘛,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当然是先救周家这位族长咯!” 听李沉影一提醒,吴侠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忘了这茬。他扭头一瞧,见周子异仍平平躺着。较三日前,他的身子更加消瘦,已经可以用嶙峋来形容了,一张惨无人色的脸上眼窝深凹,颧骨尖凸,简直活脱脱的一个皮包大脑壳。 记得先前蔡玄风说过,要就周子异得去什么鬼市,而且必须在十日之内赶到那儿。如今算上自己先后昏睡的六天,已经过去了莫约七日,时间很赶呢。吴侠想着,朝周子异又瞟了眼,却不知为何,他隐约觉得这瘦得可怕的大脑袋似曾相识,好像在哪儿见过,又好像没有。可不论如何,周子异都是为了捉拿钟兕水而成了这样,总是和自己站在一条线上的蚂蚱朋友,自己当然希望他能逢凶化吉。 “影儿姐,我们是在朝什么鬼市去吗?” “是,咱们的最终目的地是那儿,不过现在得稍微绕点儿路,去别处取点儿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不入流 自打与鹿面侍郎一战,已过了八日,距离救回周子异的十日之限,仅剩两天。此间马车终于停了,歇在处山脚。且说是座山,坡上却光秃秃地,不生一棵草树,倒不如说是一巨大的土堆。 这是吴侠这些天里头一次下车,他不禁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可却没感到应有的神清气爽,反倒皱起眉头来。这是怎么回事,怎得一呼一吸间鼻腔里都被一股子怪味充斥霸占,说好的清爽说好的山风呢? 再扭头四下一望,释然间吴侠又揪起心来。他释然的是这里鸟不拉屎,寸草不生当然不会有什么草木花鸟的香气。而揪心的是,这里是哪儿,怎会方圆之下,皆是一副凄凉惨淡? 这时李沉影也下了马车,她换了身寻常人家衣裳,翠裙翩翩,白衣飘飘。一根普通木簪将秀发随意盘起固定,却多了股近人的气质。若不是她脸上的那道长疤,也一定是个迷倒万千的美人儿。 李沉影歪着脑袋顿了片刻,又回身从马车内抽了条兽皮毯子,道:“侠弟,跟我来。”对吴侠招手间,她已然披着毯子快步朝山上走去。 吴侠瞅了眼身后那骑在马上怒目而视的一行七人,猛地晃了晃肩膀,抖落掉他们射来的冰冷目光,也小跑着跟了上去。 “影儿姐,我们这是去哪儿找谁?” “不入流的人。” “不入流?”吴侠一愣,都说三教九流成江湖,各有各道各门规。这其中除了儒释道三教,九流又细分为上中下三等,几乎囊括了世间上下各行各业,可此番要随影儿姐去拜会的却是个不入流之辈,这是什么意思? “等到了地儿你就知道了,在这之前,跟紧我,咱们得抓紧时间了!”说着,李沉影足下生风,奔行速度陡然一提,眨眼间就掠出了数丈,很快就把吴侠甩了开去。 影儿姐好快!吴侠忙将气息一沉,哪料这一运气,却觉得周身有股说不清的酥麻,一股股真气从百脉向丹田气海汇聚而去,仅是足尖轻轻一点,吴侠就跃出了三丈有余,这是怎么个情况?吴侠心头一愣,这感觉就像婴儿刚站起来走路一般,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那向前迈进的脚步根本停不下来。 我就是想跑,想飞,想向前奔掠!吴侠越跑越快,一步甚至能跨出五六丈远,他感受着风拂过耳畔,感受着四周的荒凉。这里如此空旷,没有树木遮蔽,似乎更适合奔跑咧。 瞧着眼前越来越近的人儿,吴侠不禁又猛沉了股气。那一刹,他能感到气息涌入体内化散,分入百脉又齐齐聚成一团,变成股更凝实的气向四肢涌去。 嗒!足成弓形,沙土的触感透过鞋尖传到吴侠脚趾上,一股勃然而发的力将那块沙地猛地按了下去。 嘭!土地凹下了个小坑。 唰!身影一晃间,吴侠直直纵出了十丈有余,一瞬便将李沉影超了过去。 “好家伙!”李沉影微微一笑,也瞬时发力,跃到了吴侠前面。 二人你追我赶,一刻不停,很快就到了土堆的山腰处。 “行了行了,别跑了!” 李沉影脸上生出两团红晕,她气喘吁吁,叉着腰道:“你可以呀吴侠,看不出来竟然这么能跑。” “影儿姐你过奖了。”吴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垫着步子跑回到李沉影身后。不知不觉中,他的轻功竟又精进了许多,虽然个中原因还没摸透,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和旁人口中他的特殊体质脱不了干系。至于究竟如何,也只有等见到师母李一君才能得知了。说起来,自从师娘离开后,已经十多个年头未见了呢 “影儿姐,我师娘她她还好吗?”见李沉影一直在山腰一处石壁旁踱步转圈,吴侠顿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李沉影朝吴侠瞟了眼,意味不明地说了句:“好的不能再好呢。”而后她沿着石壁开始摸索,时而停顿时而按压,如此持续了莫约一炷香后,才将指尖停在了一处岩壁凸起处。 “侠弟弟,你过来。”李沉影指着岩壁上那莫约半个指节高的小块凸起,道:“使破浪指第四式一指破浪朝这里打,记住,要用全力!” “为什么?”吴侠将问出口,却见李沉影伸出欲弹的食指,忙抿住嘴巴不再作声。 破浪指,梅花图中九十九门功法位列下五十五中第八位的功法,也是师傅唯一教会教全的一门功法。吴侠缓步走到离那凸起还有一步的距离,沉胯凝息,双目微阖。 影儿姐既然叫我用全力的话 足足运了近半柱香内气的吴侠忽地双目猛睁,左手紧握右腕,右手握拳,使拇指从食指与中指中穿出,朝那凸起的石块骤然一点。 咚! 一声闷响,好似敲在一口装满米的大缸上,那整块石壁上竟开始泛起阵阵如水的波纹。起初和丢了块小石子进池塘荡起的涟漪一般,可伴随着吴侠破浪指的后劲,那波纹也翻动的愈加厉害起来。 这是!吴侠抬眼一瞧,却见石块如波涛般翻滚,不禁吓了一跳,忙收了指劲,扎在原地傻怔地望着。 李沉影捡了块石头,朝那石壁丢了过去。吴侠眼见那石子划过弧线,却没见那石块打在石壁上弹回走,那石块竟直接没入了石壁中! “这破浪指,就是千山派的钥匙。作为千山门人,几乎人手一把呢。”李沉影道了句,说罢也信步朝那石壁走去。她在石壁前微微一顿,回首道:“别傻愣看了好吗,在赶时间呢,侠弟弟!” 啵! 几乎没有停顿地,李沉影穿石而入了。 这!这!这! 这世间都有山魈幻术了,有个做障眼法的石壁也不足为奇,对,不足为奇!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服自己的吴侠只能如是安慰了,他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将眼睛一闭,朝着那石壁冲了过去。 嗖! 一阵极寒的风霎时吹来,这股彻骨的寒意就像忽然扇来的耳光,一把抽开了吴侠的眼睛。 咯咯咯,吴侠的牙齿打着颤,却见李沉影站在几步外,披着那厚厚的兽皮毯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怪不得啊,吴侠一脸后知后觉的恍然,边搓着手边跑到李沉边上,道:“影儿姐,咱们这是跑到山肚子里来了吗,这儿怎么能这么冷?” “是呢,因为这处煞地的主人喜寒呗。”李沉影哈着白气,看着吴侠被冻得发紫的脸,不禁窃笑了两声,又快步朝前掠去。 煞地?主人?喜寒?吴侠听得一愣,又忙朝李沉影追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煞地说煞 起先踏入山肚中的吴侠还没太留意,直到他走了几步后才反应过来,这儿既然是山体之内,不该是黑不隆冬,伸手不见五指的吗,怎得这四壁之上皆是荧光片片犹若星河呢? 吴侠想凑近瞧瞧,可每当他脑袋靠着岩壁到了莫约一尺的样子,那荧光就消失不见了。而他稍稍后倾些,那光点又会神奇出现,这是什么诡异的东西? 且不同于外面的荒凉干涸,山内甬道的四壁上潮湿异常,虽常年被水浸润,可不少地方还残留着挖凿的痕迹,看来这里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这一条足够三人并行的甬道曲径通幽,蜿蜒而下,想必当年的工程定然十分浩大,可耗费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在这么偏僻地方,这么个山肚子里建这么条通道的意义又何在呢? 不想还好,吴侠这一想更是满脑子疑问。他长居山里,当然知道若将一块石头冲刷地圆润,得耗费流水多少年华。从这岩壁上残留的极不明显的开凿痕迹来看,这里怎么都是前朝遗迹了,可朝廷又为什么要在这里开凿一个用这么玄乎方法进入的地方? 此念头一出,又立刻被否定了回去。因为吴侠清楚地记得,进这地方前李沉影说过的话,破浪指是千山派的钥匙。也就是说必须使的来这指法的人才能进到这里来!难道这处不知多大多深的山洞山道是单单一个门派凿出来的?那千山派到底是个怎样的庞大存在?还是说前朝的高官里有人是千山门徒,是他带领官兵前来建造这处怪异存在的?想到这里,吴侠脑中又忽然冒出一个人,一幅画。 希孟,千里江山图!难道说!吴侠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一个串气无数王朝的神秘门派好像一只巨大的手,牢牢地捏了整块神州大地。先前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可现在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你怎么了,一脸奇奇怪怪的。”女人总是很敏感,李沉影立刻察觉到了吴侠的异样。 “没,没什么。影儿姐,我就是好奇这石壁上都是些什么我只要靠近就看不见,稍微后退就又蹦出来,这这还真是奇怪。”吴侠仰着脑袋,将脸侧向一旁。顿觉自己置身夜空之下的他感叹着,这种事儿恐怕说出去别人都会当他是个傻子,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这些?是煞啊,怎么你师傅没和你说过?”李沉影停下步子,道:“我听说你和魏千驷交过手还打败了他。” “是,可是”回想起那时候的具体情况,吴侠自己都很懵,很莫名其妙。其中有一大段过程自己都记不清了,不过结局确实是他将那魏千驷给一击穿脑了。 “他就是炼煞者,只不过属于最低等的。” “低等?这还和五落一震一样,分个高下吗?” 只稍稍站了会儿,吴侠就冻地直哆嗦。李沉影摇了摇头,将身上的兽皮毯披在吴侠肩头,道:“瞧你怂的,咱们边走边说罢。” “这可使不得!”毯子刚触到吴侠肩头,他就触电般地弹了开,拼命摇手道:“影儿姐,还是你披着吧,你是女儿家。”他说罢啊球一声打了个喷嚏,一股清流从他鼻孔里脱缰而出,甩了两甩后在空中完成了个极高难度的转体,啪地一声跪落在地上。 吴侠尴尬地笑了两声,却还是做着那个摆手不要的姿势,像极了个缺根弦的村头傻子。 “啧。”李沉影撇了撇嘴,好气又好笑地道:“这也是你师傅教你的?叫你宁愿自己捱苦也得爱护女人?” “不是,这是师娘教的。”吴侠嘿嘿一笑,一想到这位曾伴他长大的师娘还尚在人世,他就开心的很。 “对,可不是嘛。”李沉影脸上忽而阴晴不定起来。她也不再多说,将毯子一披,转身就走。 吴侠一见,忙不迭地跟上。他边哈着白气暖手边问道:“影儿姐,你还没说完呢,这个什么煞之类的也分哪个厉害吗?” “这些东西,你师傅没给你说过吗?”李沉影走的极快,好在甬道够宽,即使吴侠与她并肩而行也不显得窄。 “只大概提过两句。” “所以你知道煞究竟是什么吗?” “嗯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吧。”想着魏千驷一役的惨状,再看鹿面侍郎对煞气的恐惧,他如是料想。 “哎,真不知道那么多年你李师傅究竟教了些啥,看来我得好好给你说道解释一下了。” 说着,李沉影伸手于身前似拨浪般轻轻一挥一抓,她再张开手掌时,已抓了粒小小的荧光点在掌心。 “这!”吴侠恨不得将下巴掉在地上以表示自己的惊讶。 “还真是从山里来的,大惊小怪的。”李沉影手掌一捏一握,那荧光便化作了一片片朦朦光影,像是块透亮的纱,飘荡在其手心上。 她道:“这就是煞,或者说是煞的一种。” “影儿姐你说这是煞?”吴侠一脸不可思议,他觉得下巴还是这么吊着好,省得收回去后听到什么震撼的事情再落下来,看起来更傻。 “是啊,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这儿是块煞地。”李沉影停下步子,道:“看来你对煞这东西有误解,在走到尽头前,我有必要和你说清楚。” “世间分阴阳,人性有善恶。生而为人的我们活在这天地之间,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经历,不同的体质,所以每个人的感悟都有所不同。侠弟弟你该知道,我们练武讲究吐纳呼吸,汲取世间之气为己用,气随血转,流经百脉而聚于气海丹田,便成为武者自身的气,即真气。” 吴侠忙点头,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李沉影又道:“而煞气其实与真气一样,都是来自世间本源之气的一种变化。有人登峰造极,就有人走火入魔;有人说欲通二脉则必先打开其他脉路,说天生百脉俱堵的人是不可能成就任何功法的。可偏偏有人气海空虚,却逆练功法,却也成了绝顶高手。” 你气海虚浮,必须逆练功法,正与这门破浪指的法门一样师傅的话登时在吴侠脑中浮现,他盯着李沉影上下翻动的粉唇,似乎冥冥之中,有种力量将他们牵引到了一起。 “第一种煞气就是这么出现的。”李沉影丝毫没在意吴侠的表情变化,她娓娓说道:“当世间的本源之气逆行过经脉,它们不会到达空空如也的气海,而会一路向上,到达这里。”李沉影朝吴侠的眉心处一点,登时传来一股彻骨冰寒,吴侠一个激灵下,却有股说不出的舒坦。 “天生百脉未开的人是极少极少,他们出生时往往伴随着天地异象,虽或大或小,但都是万中难得。有人视之为吉,有人认为是凶,但不论如何,这样的孩子都不会活得久,因为他们太虚弱太虚弱。他们一出生就得有人以自身真气助其开脉,否则绝不会活过一炷香。即使到了临盆,胎死腹中也是正常。” 李沉影盯着吴侠,一字一句,道:“侠弟弟,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