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炮台山》 正文 第1章 孙彩花牵着毛驴子,毛驴子拖拉着一条后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她后面。到家门口的时候,她把毛驴子拴在门口的树桩子上,插着腰板儿冲着郭振武家开口大骂:“这是哪个缺了大德的,有能耐冲着我来,干啥拿一头不会说话的牲口撒气。就算是啃了你们家点儿庄稼,打它两下也就算了,干啥这么狠心,把驴腿给打断了。别以为你们家在村里有点权势,别人怕你,老娘不怕你,有能耐你把老娘的腿也打断了。你个遭天谴的,早晚让雷给劈了。” 村口有人停住脚步朝这边望着,也有几个邻居走出来,和声细语地劝着。孙彩花一看有人出来,更是得理不让人,她看着围过来的邻居,又指着身边的毛驴子说:“大伙儿看看,你们好好看看,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牲口,让人把腿给打断了,有多大仇啊?拿哑巴牲口出气。”邻居看看耷拉着断腿的毛驴子七嘴八舌的劝着。孙彩花看见有人劝自己,更是火上浇油,她又抬高声音说道:“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就是不行,必须赔我驴,要不然我就把他们家的驴腿也打断了。有能耐你倒是出来呀,怎么变成乌龟了,再不出来我就把毛驴子牵到你们家去,让你们给它养老送终。”孙彩花气愤地说着,人群里有人笑了,也有人啧啧舌说些惋惜的话。邻居越聚越多,个个发表着自己的见解,外面嘈杂起来。 郭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冯淑琴从院子里出来。看见外面站了好多人,孙彩花正气势汹汹地看着自己,就走出来说:“我刚才在屋里就听见有人吵吵,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这是冲着我们家来的。啥事儿啊他潘婶儿?”说着把眼神儿移向孙彩花。孙彩花看见冯淑琴出来了,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她站了一会儿才缓过神儿来说:“别跟我装糊涂,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孙彩花说着用手指着那头拴在桩子上的毛驴子。冯淑琴走过来看看说:“这不是你们家那头毛驴子吗,怎么了?”孙彩花听冯淑琴这么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不知道冯淑琴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她看着冯淑琴又指指毛驴子说:“你好好看看,驴腿,驴腿看见了吗?”冯淑琴这才发现,毛驴子的一条腿断了,她看看孙彩花说:“这么怎么弄的,驴腿怎么断了?”孙彩花用眼睛撇了冯淑琴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说呢?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冯淑琴看了一眼孙彩花说:“他潘婶儿,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怎么我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了。刚才我就听这话有些不对,咱们邻邻居居住着,有什么话不能说,干啥这样啊,和我阴阳怪气的?”孙彩花一看冯淑琴真的不想认账,就大声地说:“行了,别在这儿跟我装糊涂了,看看驴腿,你好好看看,我们家的驴腿,让你们给打断了,你还在这儿装糊涂,你说吧,怎么办?”冯淑琴这才明白,原来孙彩花真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刚才在屋里的时候,冯淑琴就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还骂骂咧咧的,一开始,冯淑琴并没有在意,以为是谁家大人在骂孩子。后来,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她听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孙彩花,仔细一听还真是她。 孙彩花是村里出了名的快嘴,什么事都把尖儿。什么人要是惹了她,非把你的祖宗三代翻出来不可。前几天晚上,不知谁在她家门口拉了一泡屎,第二天一早,孙彩花出来倒灰的时候,差点踩上。孙彩花站在门口足足骂了一个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潘二河才睡眼惺惺地从外面回来,听见媳妇站在门口大骂,赶紧跑过来问:“怎么回事?一早上就开始骂街。”孙彩花看见自己当家的回来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指着地上的一泡屎说:“你个死鬼,一晚上你死哪去了,怎么才回来?你看看,人家都欺负到门口了,你还有心思出去玩儿,你个没心没肺的玩意。”潘二河赶紧摆摆手说:“好了好了,快别说了,我昨天晚上和老耿头喝酒喝多了,回来一看你早就把大门关上了,我进不去,又不敢喊,还憋不住了,就在门口拉了一泡屎,本想着早晨回来就收拾出去,没想到你比我起得还早。快别吱声了,我拿铁锨铲出去扔了。”孙彩花一听是潘二河拉的,抓住潘二河的衣服领子就要打。潘二河赶紧抓住孙彩花的手说:“好了媳妇,你看你都骂了一大早晨了,快歇歇吧。回屋,快回屋。”孙彩花气得脸色发红,把潘二河的手一甩没好气地说:“什么东西,连狗都不如。还往自己家门口拉屎,越活越出息了,赶紧收拾出去,哼。”孙彩花转身回屋,潘二河拿起铁锨铲点沙土盖在那泡屎上,又用力地把那泡屎铲起来扔进大粪坑。 邻居听着孙彩花骂得正起劲儿,突然不骂了,都伸出脑袋往外面看着。看见孙彩花回屋,潘二河收拾着,也都轻轻地把门关好,然后各自窃窃私语,相互猜测着。 冯淑琴刚一起炕就听见孙彩花在外面骂,不知出了什么事。穿好衣服出来,正好赶上潘二河往大粪坑里扔东西就问:“他潘叔,他潘婶子怎么了,谁惹她了?一早晨就生这么大气?”潘二河挠挠脑袋“嘿嘿”地笑了几声说:“没事儿,喝多了折腾的。”冯淑琴拿笤帚扫着门口上的土说:“是吗?昨天晚上喝的?”潘二河点头答应着,然后嬉笑着进屋。冯淑琴直起腰来看着潘二河说:“我说呢,昨天晚上这狗一直叫个不停,我还以为谁家招贼了。”潘二河进屋,冯淑琴也回屋,放下笤帚准备早饭。 冯家和郭家住了十几年的邻居,虽说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也有不少小的磕碰。谁家的鸡站在谁家的墙上拉屎了,谁家的猪把谁家的墙拱了,谁家的毛驴子把谁家的庄稼糟蹋了等等,每一次都是孙彩花站在院子里念三七,含沙射影地骂着冯淑琴。冯淑琴也不在意,知道孙彩花就是这样一个人,骂过了也就算了。谁也没多一块,谁也没少一块,不嫌累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反正村里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人。时间久了,这样的事也多了,也就没有人注意这些了。今天不一样了,几乎是站在自己家门口来骂,这让冯淑琴不能理解。 她看着那头毛驴子,又看看孙彩花。孙彩花满脸怒气,正愤怒地看着自己。冯淑琴说:“就是,你说这是谁呀,干啥和一头哑巴牲口过不去呀,你看这驴多可怜啊。”孙彩花撇了一下嘴说:“别假慈悲了,装什么糊涂啊,你就说吧,怎么办?”冯淑琴看着孙彩花说:“你问我怎么办,赶紧找兽医把驴腿给接上,要不这驴多遭罪啊。”孙彩花撇撇嘴说:“你看你说的多轻松啊,把腿接上就完事儿了?没那么简单。把驴腿给打断了,说接上就接上,要是你们家的驴你会怎么办?赔我驴。”冯淑琴似乎才明白过来,原来孙彩花认为是自己把她们家的驴腿给打断了,刚才所有的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冯淑琴皱了一下眉头,脸色也难看起来。她看了大伙儿一眼,又看看孙彩花说:“你是说是我们家把你家毛驴子的腿给打断了?”孙彩花瞪着眼睛点了一下头。冯淑琴也把手插在腰里说:“哪个嘴上没有把门的缺德玩意说的,谁看见是我们打的?毛驴子不会说话,人也不会说话,别顺嘴胡咧咧,小心遭雷劈。”孙彩花听见冯淑琴这么说话,火“腾”地一下就起来了。她指着冯淑琴说:“你说谁遭雷劈?你说谁不会说话?你们家把我们家的驴腿给打断了,你还有理了。从你一出来就开始跟我装糊涂,你们大伙儿都看看,你们给评个理。这毛驴子我也不要了,你就给我赔一个,咱们还好说,要不然我跟你没完。”冯淑琴也毫不示弱地说:“凭什么我就赔你驴呀,你凭什么说驴腿是我们家打断的,有证据吗?”孙彩花紧跟着说:“就是你们家打的,刚才我就是从你们家苞米地里把驴牵出来的,你还想耍赖?”冯淑琴说:“从我们家地里牵出来的就是我们打的?谁看见了?我要说是你们自己打断的,牵到我家地里来讹我们呢。还有,我还没看呢,你家驴还祸害我家苞米了,这个你怎么不说?还想讹人啊?”孙彩花一看冯淑琴不让步,就大声地喊着:“你耍无赖,今天你要是不赔我驴我就上县里告你。”冯淑琴也说:“好,我等着,你要是想讹人你找错人啦,你家毛驴子祸害我家苞米地了,这是真的,你得赔,要不然我也上县里告你。”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着,越来越凶,最后,两个人竟然抓在一起。人群开始骚动。有人赶紧上前把她们拉开。两个人的头发都有些凌乱,脸色铁青。冯淑琴喘着粗气说:“什么玩意,不讲理的东西,讹人还怎么讹?”孙彩花也气喘吁吁地说:“真不说理,把驴腿打断了还不认账,想打赖,没门。”有人过来劝着:“都少说几句吧,邻邻居居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什么事儿好说好商量,该谁的责任就是谁的责任。”“就是,一个村住着,好好说呗,这样多伤和气啊。” 人群里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两个女人站在一旁,像两只斗败的公鸡,张着嘴喘着粗气。那头毛驴子也回头叫了一声,还甩了几下尾巴。那只断腿像一条马镫在不停地晃悠着。潘家大门口集聚了很多人,有劝架的,也有看热闹的。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根本听不出谁在说什么。 不远处,一个人骑着马飞快地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着:“鬼子来了,鬼子进村了,快躲起来,快呀。”人群一下子把眼光全都集中到那人身上。那人喊了几声飞快地往家里跑去。后面的村民看见他骑马跑了,就喊道:“巴雅尔,你说什么?鬼子c鬼子来了?”巴雅尔回头答应了一声,转身跑回家里。人群里像是扔进了一颗炸弹,立刻叫喊着各回各家了。瞬间,孙彩花家门口的人全散了,就剩下孙彩花c冯淑琴还有那头毛驴子。冯淑琴看了孙彩花一眼,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回屋里。孙彩花白了她一眼,牵起毛驴子回到院子里,然后把大门插上。又把毛驴子拴在驴圏里,才慌慌张张地回到屋里。 巴雅尔从马背上跳下来,转身进屋,看见阿妈就说:“阿妈,鬼子来了。”阿妈有些惊讶地看着巴雅尔说:“鬼子?什么鬼子?”巴雅尔有些着急地说:“日本鬼子,就是前一段时间在县城里的日本兵。”阿妈好像明白了,她下意识地往外面看看,又看看巴雅尔说:“那怎么办啊?你阿爸呢?他去哪了?”巴雅尔说:“阿爸还在山上,看见鬼子来了,我和阿爸就把羊群赶到山后去了,阿爸让我回来报信。阿妈,你赶紧把大门关好,不要出门,我去山后,和阿爸看着羊群。”说着,拿起一个水碗,舀了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然后牵着马走出大门。看着阿妈把大门插好,才骑上马向后山飞奔而去。 阿妈把几只刚刚生下来的小羊羔抱到屋里,又把猪窝和鸡窝的门子关好,撒上些吃食才进屋。阿妈不安地看着外面,她虽说没见过鬼子,可是她听说过。前一段时间,他听邻居说,鬼子到县城了,见什么抢什么,不给就杀人,太可恶了。看见女人就抓,整个县城,大姑娘小媳妇都不敢出门。今天怎么又到村里来了?他们来了,肯定没有好事。阿妈心里想着,把一只小羊羔紧紧地抱在怀里。眼睛又往外面看着。 太阳快落山了,西边一片通红。家家的房顶冒出了炊烟。不知何时,西边涌上一层云彩,整个天立刻黑了下来。一阵微风吹来,树叶“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地上刮起一股尘土,在原地打了一个旋向远处飞去。村子里没有了往日的鸡鸣狗叫,就连村口老耿头家的大黄狗也不叫了,乖乖地趴在窝里耷拉着耳朵往外面看着。家家户户早早地就把大门插好。有的人家连煤油灯也不点了,干脆静静地坐在屋里。一家人谁也不说话,像是在等待什么。 傍黑天的时候,郭振武回来了。进屋看见冯淑琴坐在炕上,闷着头不说话,脸色很难看。郭振武掀开锅,锅是凉的,他又看看冯淑琴说:“怎么了,怎么没做饭?”冯淑琴把脸一扭。郭振武拿起烟袋装烟,眼睛却看着冯淑琴。他不知道冯淑琴这是闹的什么妖,怎么连饭都不做了。他把烟袋装好点着,用力地抽了一口说:“怎么了?谁惹你了?是郭清泉还是郭芳草?”冯淑琴把脸扭过来,气汹汹地说:“孩子才没惹我呢,是那个老刁婆。”郭振武抽了一口烟问:“哪个老刁婆?”冯淑琴没好气地说:“还能有哪个老刁婆,就是那院儿的孙彩花呗,平白无故地找事儿。”郭振武把烟吐出来,又咳了一口痰吐在地上说:“她怎么你了?”冯淑琴说:“今天站在咱家门口骂,说是咱们把她们家的驴腿给打断了,非要跟我要个说法,你说气人不气人。”郭振武放下烟袋问:“她们家驴腿断了,怎么断的?”冯淑琴说:“我哪知道怎么断的?她就说是咱们给打断的,这不骂了好半天了,要不是巴雅尔说,鬼子来了,还没完呢。”郭振武看着冯淑琴说:“她怎么说是咱们打的?”冯淑琴说:“她就说毛驴子在咱们家地里,祸害咱的庄稼了,咱们就把驴腿打断了。”郭振武笑笑说:“她也就是说说,没根没据的,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吧。咱们没干亏心事,还怕她胡说。”冯淑琴生气地说:“你说得倒是轻松,你没看见她那个样子,疯了似的。非让我们赔她驴,要不然就去县里告咱们。真是老刁婆,不讲一点理。”郭振武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看看冯淑琴说:“别想那么多了,赶紧做点饭吧,我都饿了。”冯淑琴又坐了一会儿才下地做饭,一边做饭一边说着:“简直就是疯子,胡搅蛮缠,气都气饱了,还有心思吃饭。”郭振武在屋里转了一会儿,总觉得心里有事似的,他看着慢慢黑下来的天说:“清泉和芳草还没回来?”冯淑琴做着饭,随口答应一声说:“没有,一出去就是一天,不到黑天不回来,也不知道都忙啥呢。”郭振武思忖一下说:“往后得管着他们点儿,不能天天往城里跑了,没事儿就在家里待着,现在城里不太平,村里也不太平了,别惹出事来。”冯淑琴一边烧火一边说:“巴雅尔说。鬼子进村了,是真的吗?”郭振武点点头说:“是真的,他们现在就住在村部,一个小队的鬼子,说是来找煤矿的。我看见还有几个日本人,像是挺有学问的,估计是找矿的专家。” 冯淑琴抬起头来看着郭振武,郭振武在屋里转着,眼睛不时地往外面看着。天黑了,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郭振武到外面把一些怕浇的东西收拾起来,又给牲口添上草料,站在门口往远处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回屋。冯淑琴已经把饭做好,摆上桌子等着郭振武吃饭。郭振武坐在桌子旁,一边吃着饼子一边说:“这两个孩子怎么还不回来呀?这天也黑了,还下雨,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冯淑琴没有心思吃饭,今天让孙彩花着实把她气得够呛。平白无故地让人生一肚子气,越想越来气,他把饼子一下子扔在桌子上。郭振武看着她说:“怎么了?还生气呢?算了算了,不值得,她是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咱们就当耳旁风了。好了,吃饭吧,快吃饭吧。”冯淑琴到外屋舀了一碗饭汤坐在桌子旁慢慢地喝着。郭振武吃了一个饼子,也舀了一碗饭汤,坐在那里喝着。 雨好像下大了,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啪”地响声,一会儿,房檐开始往下流水。 孙彩花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炕上,看着躺在炕上抽烟的潘二河就说:“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儿,就像没长骨头似的,进屋就躺着。毛驴子的腿都让人家给打断了,你还能躺得住,你可真够有心的。”潘二河不理她,继续抽烟。孙彩花上前拉了他一把说:“起来,到院子里看看,要下雨了,看看有什么怕浇的东西往屋里收拾收拾。听巴雅尔说,鬼子进村了,你还躺着干啥,也不出去看看,说不定哪天鬼子来了,把那些值钱的东西抢走,看你怎么办,也不早点儿想个办法。听说那些鬼子,杀人不眨眼,见啥抢啥。你说也真是的,咱们这么一个小村子也不太平。”潘二河抽完一袋烟,慢慢从炕上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才用手抹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涎水说:“管那么多干啥,天塌大家死,过河有矬子,咱们怕啥,不管他,吃饭。”孙彩花更生气了,她抓起炕上的一个烟口袋狠狠地摔在潘二河身上说:“你的心可真大,鬼子来了不说了,咱家毛驴子的腿断了你也不管,人家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你还有心思吃饭?还算个老爷们儿吗?”潘二河捡起烟口袋嬉笑着说:“你看看,你就是这脾气,动不动就发脾气。毛驴子的事儿还用得着我吗,你不是都骂了好半天了吗?再说了,你也没看见是谁打的,怎么让人家赔。”孙彩花站起来说:“就是他们郭家打的,咱们的毛驴子总去他家地里,不是他们打的还能是谁?”潘二河说:“要我说,就算是人家打的也没错,谁让你们家毛驴子进人家地里祸害庄稼,要是我,我也打。”孙彩花气得张了半天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她站在那里看着潘二河好半天才说:“你c你c你气死我了,滚,还想吃饭,没门。”潘二河从炕上下地,看着愤怒的孙彩花,趿拉着鞋到外面去了。孙彩花看着潘二河出去了,又一屁股坐在炕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外面传来几声狗叫,接着又有谁家的狗也跟着叫了起来。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偶尔也传来几声羊咩,也算是村子里的音符。潘二河听着狗叫,抬起头往外面看看,外面除了雨点的声音就是不时传来毛驴子的响鼻声,想必毛驴子的腿一定很疼的,所以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 他也听说鬼子进村了,只是他不明白,就靠山村这样的小村,来了那么多鬼子干啥?难道靠山村有宝贝?他不明白,不过他早就听说日本人住进县城了,听说来了好多人,除了兵还有不少日本商人,这日本商人来咱们这里干啥?潘二河不知道。潘二河还听说,整个东北已经都让日本人占领了,现在日本人正在修铁路c开煤矿,把中国的资源都运到日本去了。难道我们靠山村也有日本人想要的东西? 潘二河自己想着,肚子开始“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到外屋转了一圈儿,什么吃的也没有,只好进屋看着孙彩花嬉笑着说:“还生气呢,消消气,你说,人家日本人要来,咱们不让来也不行啊,别说咱们这么小的一个村子,就连整个东北都让日本人占领了,你说不让人家来,咱们也说得不算啊,你说是不是?还是别管这些了,咱们赶紧做饭吃饭吧,我都饿死了。”孙彩花没好气地说:“要吃自己做去,我没工夫伺候你。日本人来了你管不了,你家毛驴子的腿断了你总应该管了吧,想吃饭行,你去让他们家把毛驴子给咱们赔了。”说着还故意把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 潘二河无奈,只好又坐在炕上,拿起烟袋装着烟,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地抽着。一会儿,屋里就被烟雾笼罩了。毛驴子又打起了响鼻,潘二河下地出去,看着驴槽子里还有草料,驴没吃多少,只是一直打响鼻。潘二河站在毛驴子跟前说:“你说这是谁干的,打哑巴牲口干啥,它也不会说话。把驴腿打断了它还怎么干活,还不如把我腿打断了呢。”说完还用手摸摸那头驴,毛驴子又打起了响鼻。响鼻声在夜晚传得很远。 雨不大不小地下着,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天空好像越来越黑,让人透不过气来。靠山村静了,死一样寂静。哪怕有一点动静,都会引起震动一样,让人感到不敢大声说话,生怕自己的声音打破这宁静的夜晚。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鬼子进村了,巴雅尔说的没错。就在那天,一队鬼子开进了靠山村。这是一支鬼子的小分队,从县城里来的。鬼子在县城已经住了两三个月。他们占领了东三省以后,准备大规模南下,现在正在到处筹集粮食。经过几个月的筹集,粮食筹集的差不多了,准备迎接大部队的到来,开始全面侵华。前天,山田少佐接到命令,要在整个东北开发矿产资源,尽快设计修建铁路。据可靠情报,鲁北县城以北的靠山村一带有大量的煤炭资源贮备,想办法尽快开采出来,运回国内。日本国本身就不大,还是一个岛国,根本没有什么资源,要想尽快让大日本帝国强大起来,必须走扩张之路。山田少佐接到命令,立刻派一支小分队进驻靠山村。 山田少佐在屋里踱步,他在思考着,怎样才能尽快找出煤矿的准确位置。据情报讲,只是在靠山村附近有煤矿,可是具体位置谁也不知道。中国的地盘本来就大,要想在这么大的地盘上找出一个煤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在思考着,上级的命令说得很干脆,必须在短时期内把煤矿找出来,尽快开采,尽快投产,国内急需这些物资。山田少佐看着墙上挂着的那把战刀,他“啪”地一个立正,然后自己说了几句日语,转身喊道:“来人。”一个士兵进来,山田少佐用日语说道:“走,去县府,找他们的县长。”士兵答应一声。山田少佐把那把战刀摘下来挎在腰上,气势汹汹地向县府走去。 朱县长这段时间正在忧虑自己的位置,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怎么干。国军已经撤了,现在整个县城是日本人治理。虽说日本人来了以后也没怎么难为他,可是,朱县长的心里总是没有底。日本人杀人不眨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翻脸不认人。 从日本人进驻鲁北县城以来,朱县长和山田少佐接触过两次,每一次,山田少佐都是十分客气。看上去,日本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凶。可是,越是这样,朱县长的心越是悬着。这就是日本人本质的一面,他虽然和他们接触的不多,但是,他早就听说过日本人的残忍,这一点,朱县长在省城的时候就听说了。 朱县长坐在椅子上喝茶,虽说是日本人统治了,可是该做的事情还得做。他本来也想跟着国军撤退了,可又一想,自己是一个文官,跟着部队算怎么回事。再说了,国军究竟撤到什么地方,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还有这么多年自己在鲁北县城置办起来的家业,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好歹自己也是一县之长,就算是日本人统治了,他们也一样需要县长啊。只要自己灵活些,混个生活还是不成问题的。谁让国军就这样撤退了,这些不是他一个县长所能管得了的。想起这些,朱县长的心里宽慰了许多。 他喝了一口茶,静静地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不能理解的是,小日本子,一个弹丸之国,区区几百士兵,几乎不费一枪一弹就占领了鲁北县城。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国军为什么就不抵抗,好歹也和他们打几仗,就是败了也没有遗憾,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撤了,他理解不了。当然,朱县长也看出来了,就日本人的气势,就日本人的嚣张气焰,真就是国军给惯出来的。 朱县长想着,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外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就是几句生硬的汉语。山田少佐进来。朱县长站起来迎接。山田少佐一只手摸着战刀,一只手伸过来和朱县长握手。朱县长赶紧把手伸过去,山田少佐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朱县长的手,朱县长赶紧用手一指旁边的椅子说:“山田少佐光临,快请坐。”山田少佐也不客气,回身坐在椅子上。那把战刀戳在地上,山田少佐两只手按在刀把上。朱县长赶紧泡茶,他端过来一杯茶说:“听说贵国的茶道是很出名的,不知少佐是不是也喜欢品茶?”山田少佐摆摆手说:“我是军人,不喜欢慢慢品茶,不过,来到中国,我还是愿意品一下中国的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杭州的茶很有名,哪天我到了那里,好好品味一下。”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 朱县长听见笑声,也赶紧陪笑着。不过,朱县长的笑里带着苦涩。他听明白了,山田少佐这是在告诉自己,他们是不会满足现状的,今天占领了东三省,用不了多久,就会占领整个中国,到那时,别说是品茶,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朱县长心里不是滋味儿。但是,他又能怎样?看着山田少佐傲慢的样子,朱县长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他把茶杯放在山田少佐跟前,山田少佐看了茶杯一眼,点了一下头。 朱县长坐在山田少佐旁边,手里拿着茶杯,用嘴轻轻地吹着浮在茶杯上面的茶叶。山田少佐仔细地看着朱县长说:“你们中国人就是爱喝茶,而且有时间喝茶。我们日本人也爱喝茶,我们是有时间的时候才喝茶,不像你们,你们是有时间才去干事情,所以,日本帝国才越来越强大,你说是吗朱县长?”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朱县长把茶杯放下,他知道,山田少佐这是在羞辱自己,他依仗着日本人的淫威,在羞辱中国人,以显示自己的强大。朱县长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一样,从心口往外憋得慌。不过,他也知道,山田少佐今天来到县府,绝不是为了喝茶这么简单,从山田少佐的眼神儿里,朱县长看出来,山田少佐是有事而来,而且还不是小事。朱县长咽了一口吐沫看着山田少佐说:“中国人爱茶不假,可是也不是人人都喝茶,比如我们的军人就不喝茶。” 朱县长本来想从另一个方面反驳一下山田,没想到,山田少佐听朱县长说军人,仰起脸“哈哈哈”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说:“军人?你们的军人?你们的那些还算军人吗?不放一枪一弹就撤退了,那也算是军人?哈哈哈。”朱县长感到后背都是凉的,他没想到,今天山田少佐竟然如此傲慢,他也后悔不该在他面前提什么军人。就是想编一个故事,也不应该说起军人。可是,山田少佐也太傲慢了,竟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让朱县长有些手足无措。 朱县长苦笑一声说:“少佐先生,请喝茶。”山田少佐看了朱县长一眼,又看看那杯茶说:“朱县长,我来到这里,就发现你们这些当官的,每天就知道喝茶,好像别的什么事情也没有。上两次我来的时候,你也是这样,陪着我喝茶,难道你们除了喝茶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吗?”朱县长的脸难看起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似乎觉得,今天山田少佐来到县府是故意找茬的。但是,日本人就是日本人,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能怎样?朱县长心里憋气,脸上自然就没有好颜色,又不敢和他正面争论,只好忍气吞声。他看山田少佐不端茶杯,心里有些不快,觉得自己很没有脸面。他不看山田少佐,自己端起茶杯轻轻地呷了一口,然后慢慢放下。 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喝茶,鼻子抽搐一下。虽说他没有心思喝茶,但是,那股茶香还是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不得不想尝尝。他看了朱县长一眼,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品味。一会儿,山田少佐张开嘴往外吐了一口气说:“好茶,真的好茶,怪不得你们离不开茶,真是好东西。”朱县长没有看他,眼睛盯着还在冒着热气的茶杯。山田少佐喝了一口“吧嗒吧嗒”嘴,又喝了一口,才说了一句日语。朱县长没听懂。山田少佐又说:“好茶,真的好茶,这样的好东西不用真的可惜了。不过,朱县长,你每天就喝这个东西吗?这可是好东西啊,喝多了会飘飘欲仙的。也难怪,这么大的地盘却守不住。” 朱县长抬起头来看着山田少佐,山田少佐也看着朱县长,四只眼睛对视着,每只眼睛里都包含着一种心理。朱县长心里明白,山田少佐心里也明白。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的眼神儿,从他的眼神儿里,他似乎看出了朱县长胆怯的一面。但是,在他的眼神儿里,他似乎也看到了一种不屈,好像这种不屈正在酝酿,正在积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喷射出来。而这种能量一旦喷射,那将是可怕的,不可抵挡的。 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然后又大笑起来说:“朱县长,你地好朋友的,我们见过几次面,你都是拿出最好的茶招待我,很感谢。看得出,朱县长是一个有良知的县长,我相信,如果我们合作的话一定会很愉快的。”朱县长也勉强笑了一下,这种笑带着一种无奈和藐视。山田少佐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大笑过后,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啧啧舌接着说:“真是好东西,看来我已经上瘾了。喝上这个东西,真的就什么也不想干了。这样真好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用做,有吃有喝的多好啊。朱县长,你可真了不起,我也想和你一样过这样的日子,怎么样?”朱县长也跟着笑了一声说:“好啊,山田少佐如果愿意,你可以天天到我这里来,咱们喝茶,过这样的日子,你说好吗?”朱县长也反问了一句。山田少佐停顿了一下说:“朱县长真会开玩笑,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军人,誓死效忠天皇,等我们统治了整个世界,我们就天天过这样的日子。还像今天这样,坐在这里喝茶,喝中国的茶。”说完,山田少佐又笑了起来。 朱县长又给山田倒满水,山田的头上渗出汗来。他用手抹了一下接着说:“不过,朱县长,今天我们的茶就喝到这儿,我们还是说正事吧。”朱县长早已经预料到山田大佐是有什么事情的,绝不仅仅是为了喝几口茶而来。不过,到现在为止,朱县长还猜不透山田少佐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 朱县长往椅子后面坐坐,把身子靠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山田少佐。山田少佐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和刚才的举动判若两人。冷冰冰的脸上,带着一种杀气,不容置否。朱县长坐在那里,等着山田少佐发话。虽说他们都在揣着他人的心思,可是,朱县长明显感到自己的底气不足。国军撤了,现在是日本人统治了,自己一个小小的县长,日本人根本没把他当回事。让你当你就当,不让你当你就赶紧滚球子,搞不好还会有性命之忧。 朱县长脑袋里迅速反应着,他在合计着,山田少佐会说出什么正事,自己又该如何应对。这种时候,一句话就有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甚至生死。他又往后面靠了一下,觉得椅子有些晃悠,总也靠不实在似的。可是又一想,自己现在本来就没有可以依靠的,国军撤了,自己周围都是日本人,能依靠谁?依靠日本人?不可能,日本鬼子是杀人恶魔,杀人不眨眼的。依靠国军?国军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除了自己,谁也依靠不上。朱县长自己想着,觉得自己活得有些窝囊。要不是看重家里的那些产业,要不是看重妻儿,他真的想跟国军撤了。虽说有些窝囊,但是,起码不受日本人欺辱。实在不行拿起枪,和他们拼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好歹痛快。哪像现在,站在日本人的脚下,看着日本人的脸色行事。他觉得窝囊,整个鲁北县城都跟着窝囊。 朱县长想着,山田少佐看了他一眼说:“朱县长,皇军这次来到鲁北县城,是为了帮助你们建立王道乐土,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为了让你们尽快富起来。所以,皇军还需要朱县长的支持。”朱县长认真地听着,这些话他似乎听到了许多遍,可是至今他也没看到他们所说的王道乐土是什么样子。摆在他面前的是他们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老百姓恨之入骨。而他们却冠冕堂皇地继续说着。这一点让朱县长感到很厌恶。可是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就是这世道,国破家亡了。自己一个落魄的县长又能起什么作用?朱县长听着,这种时候他还能干什么,只有听着,没有自己说话的地方。山田少佐接着说:“朱县长,据可靠资料,鲁北县城以北地区有着大量的煤炭储量,皇军希望尽快把煤炭开采出来,我们大日本帝国需要煤炭,你们中国也需要煤炭,开采出来不是两全其美吗?你说是不是朱县长?”朱县长这才明白了,山田少佐是来找煤矿的,怪不得县城里来了许多日本兵还有一些学者模样的人,原来他们的目的是找到煤矿。 朱县长立刻想到,就在去年,靠山村一个放牧的人向县府报告说,靠山村有煤,而且具体位置都说得很清楚,那时候他就留了一手。现在想起来,牧民的报告还真就是时候,这才一年,仅仅一年的时间,日本鬼子就找上门来了,看来,日本人真就不能小视。他们对中国地理的熟悉,绝不亚于我们自己,有时甚至比我们还了解。朱县长听山田少佐说完,故作不知道的样子说:“少佐先生,你是说我们鲁北县城有煤矿?”山田少佐点点头说:“是啊,没错,就是这里。”朱县长装作很惊讶的样子说:“是吗?还有这等好事,我怎么不知道?”山田少佐摇摇头说:“你们中国人就会喝茶,只要喝上茶,什么事情都可以不管。你们自己的地盘,地底下有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还怎么治理国家。不过,也难怪你们不知道,你们把煤炭开采出来只知道烧掉,哪里还知道煤炭的重要作用。所以,你们一定要尽快把煤矿找出来,我们日本帝国帮助你们开采。”朱县长说:“少佐先生,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有煤矿的?我们怎么不知道?”山田少佐看了朱县长一眼说:“我们当然知道,这是我们的秘密。希望朱县长能够尽力,尽快把煤矿找出来,你地好处大大的有。” 朱县长还想说什么,但是看着山田少佐犀利的眼光正盯着自己,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山田少佐似乎看出了朱县长的心理,他把身子往上挺了一下说:“朱县长,不会说找不到吧?”朱县长笑了一下说:“既然少佐先生说我们这里有煤矿,需要我朱某人帮助,本人一定尽力,请少佐先生放心。”山田少佐听到这话才高兴地说:“这就对了,朱县长,皇军是来帮助你们的,你们也一定要尽力,煤矿找出来,黄金大大地有。”朱县长彻底明白了,日本人早就盯上这里了,就像山田少佐说的,自己的地盘都不知道有什么还怎么治理国家,日本人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了。说不准他们对这里的地理都详查过。想到这里,朱县长打了一个冷战。 山田少佐看了朱县长一眼接着说:“我希望朱县长尽快拿出找矿的方案,用最短的时间确定煤矿的位置,我们要尽快把煤炭挖出来。我们的专家也来了,你们配合他们,怎么样朱县长?”朱县长点头说:“我们尽力配合,不过,我们实在没有一点煤矿的资料,我在鲁北县城这么多年,从来也没听说过这里有煤矿,山田少佐是不是搞错了。”山田少佐摆摆手说:“朱县长,你的不懂,煤矿就在这里,是你们放牧的人报告的,这些情况我们都掌握,请朱县长配合就是了。对了。山田少佐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朱县长,你不仅要帮助我们找煤矿,还要搞好社会治安,最近我发现,大街上总有人贴一些反日标语,还发现一些可疑人员。朱县长,在你的地盘上,出现这样的事情,你要负责任的。”朱县长也站起来问:“还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山田少佐握着战刀在屋里转了一圈儿接着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要一天就坐在屋里喝茶,你要上街走走看看,鲁北县城的治安很不好,你要加强防范,如果我的士兵受到伤害,别怪我不客气。”说着还把战刀往外拽了一下。朱县长答应一声。山田少佐把战刀用力地送回刀鞘,然后在屋里四下看看说:“今天就这样了,朱县长,你赶紧安排一下,给我们的专家带路。还有,你的保安队要加强警戒,发现可疑人员一律逮捕。”朱县长答应着,也跟着山田少佐在屋里转着。许久,山田少佐转身走了。出了大门,他还回头看看朱县长。朱县长点了一下头,又摆了一下手,看着山田少佐快速地走了。 山田少佐走了,朱县长的心才放松一些。他知道,山田少佐说得都对。靠山村有煤,早在一年前他就知道。可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光靠一个县的财力是无法开采的。今天日本人惦记上了,怎么办?告诉他们具体位置?不行,那样的话,自己和卖国贼有什么区别。可是不告诉他们,他们就找不到吗?要知道,他们找矿的设备比我们的要先进多少倍。况且他们已经知道,煤矿就在靠山村。靠山村面积不大,凭着他们的技术,在靠山村找到煤矿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朱县长自己想着,心里又有了些许担忧。他不是担心他们会找大煤矿,因为他们一定会找到煤矿,而是担心他们找到煤矿后,开采出来的煤炭一定会运到日本去。那可是我们的资源,凭什么就让他们掠夺去了。 作为一县之长,不能保护自己的百姓,不能保护自己的资源,他感到一阵羞愧。好在城里确实出现了一些反日标语,虽说还不能起到什么大的作用,起码有人行动了,这对于整个县城来讲,可以说是一件好事。国军撤了,已经撤到关内去了。听说小黑山附近有一股游击队在行动,时常偷袭日本鬼子,这让朱县长感到欣慰。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到座位上。看着已经凉了的茶水,他把茶水倒掉,重新沏了一杯茶。茶香沁人心脾,他用鼻子好好闻闻,确实是好茶。不过,今天他已经没有心思喝茶了。山田少佐的一番话,让朱县长感到羞辱,他不明白,一个日本人,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的,这算什么?自己好歹也是一县之长,竟落得个直不起腰来的下场。看来,国家要是懦弱了,国民就会跟着遭殃,连一个小小的日本国都来欺负你,可叹这泱泱大国的境况。 朱县长坐在椅子想着,茶香还在,可是他却没有心情喝下去。他喊了一声:“来人。”随后一个随从跑进来说:“县长,有什么吩咐?”朱县长说:“让保安队邱队长过来。”随从答应一声出去了。一会儿,保安队邱队长到了,进屋报告朱县长。朱县长看了他一眼,指着旁边的一把椅子说:“坐吧。”邱队长坐下,眼睛看着朱县长。朱县长也看了他一眼说:“邱队长,从今天开始,保安队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密切注视整个县城的动向,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抓人。”邱队长立刻站起来答应一声。朱县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邱队长重新坐下,看着朱县长说:“县长,山田少佐来干什么?是不是游击队又袭击他们了?”朱县长说:“不是,他是让我们帮助他们找煤矿的,他们也知道靠山村有煤矿。”邱队长说:“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不让他们找到?”朱县长想了一下说:“不让他们找到,现在看来不太可能了,他们已经锁定煤矿就在靠山村,凭着他们的技术,找到煤矿应该不成问题。问题是,煤炭开采出来,他们要运回日本,这就有文章可做了。”邱队长说:“你是说”朱县长没等邱队长说完就摆摆手,示意不要说了。邱队长点了一下头。朱县长接着说:“保安队要多长一只眼睛,密切注意他们的动静,掌握他们的行动规律,为下一步行动做好准备。”邱队长答应,朱县长又说:“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绝不能让其他任何人知道,知道吗,这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那可是要被杀头的。”邱队长说:“县长放心,作为中国人,凭什么受他日本鬼子的气,我早就想搞他一下,出出这口恶气,一是没有机会,再就是我担心你受牵连。”朱县长叹了一口气说:“有什么办法,国军都撤了,鲁北县城就剩下区区我几十个保安队员,我还能做什么,等着吧,等机会吧。”邱队长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朱县长又把邱队长叫到跟前耳语几番,才摆摆手让他走了。朱县长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那杯刚刚沏好的茶水,慢慢地倒在地上。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雨还在下着,似乎比刚才大了些。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噼噼啪啪”地响声。地上也出现了许多水坑。夜是静的,除了雨点落在地上发出的声音以外,没有其他声响。 郭清泉和郭芳草还有潘秀丽披着雨披从外面匆匆回来。到了家门口,他们才分开。潘秀丽自己回家,郭清泉和妹妹郭芳草把大门打开,抖了一下雨披上的雨水,又在地上跺了几下脚上的雨水才进屋。 郭振武和冯淑琴早已经吃完饭了,郭振武坐在炕上抽烟,冯淑琴坐在一旁纳着鞋底子,听见外面有动静就跟郭振武说:“出去看看,什么动静,会不会是那院的人来祸害咱家。”郭振武放下烟袋,下地把鞋穿好,想出门看看。刚一出门,和正在进屋的郭芳草撞了一个满怀。郭芳草看了郭振武一眼说:“爹,你干什么去?”郭振武往后退了几步,定眼看看郭芳草和郭清泉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大雨泡天的,上哪去了?”郭芳草没有说话直接进屋。郭清泉进屋把外衣脱掉说:“爹,我们在县城玩儿了一会儿,回来晚了。娘,饭好了吗?饿死我了。”郭芳草也说:“娘,我饿了,我要吃饭。”冯淑琴放下鞋底子,下地去外屋给他们热饭。一边热饭一边叨咕着:“这都有功了,一天不着家,回来就得把嘴堵上,真是的,也不知道你们一天到晚的都忙什么呢?” 郭振武看着两个孩子进屋,自己戴了一顶草帽到外面走了一圈儿,看看牲口圈门子,又看看草料。抬头往潘二河家看看,才转身回屋。郭清泉和郭芳草坐在桌子旁狼吞虎咽地吃着。冯淑琴站在一旁说:“慢点吃,看你们那样,就跟饿死鬼托成的似的。还有芳草,你看你的吃相,哪还像一个姑娘家,这样的话将来连婆家都找不到。”郭芳草使劲咽下一口饭说:“娘,找不到婆家才好呢,我就在家一直陪着你,你天天给我做好吃的。”冯淑琴看了她一眼,坐在一旁,拿起鞋底子接着纳着。一边纳鞋底子一边说:“还好意思说,一个大姑娘家的,天天在外面跑,也不怕别人笑话。”郭芳草抬起头看着冯淑琴说:“凭什么笑话我,我们这是在干正经事,别人想干还怕他不敢呢,你说是吧,哥?”郭清泉一边吃饭一边想着心事,听见郭芳草跟自己说话就说:“是吗?你刚才说什么?”郭芳草放下筷子看着郭清泉说:“你就知道吃饭,我说什么你根本就没听。”郭清泉看看郭芳草又看看娘说:“吃饭还说话,快吃。”郭芳草“哼”了一声,低头接着吃饭。 郭振武进屋,也坐在炕上,拿起烟袋,又把烟笸箩拽过来,开始往烟袋里装烟。装完烟,又对着油灯把烟袋点着,慢慢地抽着。烟雾很快就在屋子上边弥漫起来。冯淑琴咳嗽了一声,抬眼看看郭振武。郭振武放下烟袋,在鞋底子上磕了几下,烟灰带着还没有抽完的火炭落在地上,郭振武又用脚踩了一下。看着还在吃饭的郭清泉和郭芳草说:“一直在县城了?”郭清泉抬头看着郭振武。郭振武的脸色很严肃,似乎心事重重。郭清泉咽下一口饭说:“是,爹,怎么了?”郭振武说:“就你们俩?”郭清泉说:“怎么了爹?出什么事了?”郭振武看着他们说:“鬼子进村了,你们知道吗?今后想再出去要小心点。”郭清泉停住咀嚼,认真地看着郭振武说:“鬼子进村了?啥时候的事?”郭振武语气低沉地说:“上午,就在今天上午。村里来了一个小队的鬼子,现在就住在村部。”郭清泉和郭芳草相互看看。郭芳草做了一个鬼脸,郭清泉看了她一眼说:“来得够快的。”郭振武又拿起烟袋想装烟,抬头一看冯淑琴正看着自己,就把烟袋放下。端起茶缸子喝了一口水接着说:“清泉,你实话告诉我,你们究竟再干什么?和谁在一起?”郭清泉挠挠脑袋看了郭芳草一眼支支吾吾地说:“爹,没干什么,就是在城里转转,看看有没有我们能干的。” 郭振武看见他们的表情,他已经清楚郭清泉和郭芳草他们再干什么。前一段时间就从县城里传来消息,说有人在大街上张贴反日标语,搞的日本人心惊肉跳的。还放出话来,发现一个抓一个,宁可错抓不可放过。那时候,郭振武就怀疑,这些事情是不是郭清泉和郭芳草他们干的。他早就想找个机会问问他们,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今天鬼子进村了,他不得不过问此事。这样干下去是很危险的,真的让日本人给抓住,那是要杀头的。日本人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郭振武表情严肃地说:“你们不用瞒我,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再干什么,我就是提醒你们,日本人不是那么好惹的,他们贼着呢,一定要小心啊。”郭清泉听郭振武这么一说,也就不隐瞒了。他看出来了,爹对他们的行动是知道的,他也知道,爹是支持他们的,只是担心他们。不过,这样也好,既然爹都知道了,还不如就告诉他,也好让爹帮助出出主意。郭清泉看着爹抿嘴一笑说:“什么都瞒不过爹的眼睛。既然爹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瞒你了。实话告你吧,这段时间,我和芳草c潘秀丽c潘富贵还有巴雅尔一直在县城里贴标语。唤起鲁北县城的老百姓组织起来和鬼子斗。我们还打算寻找在小黑山一带活动的游击队,里应外合,打鬼子一下。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郭振武又把烟袋锅子装满了,点着,慢慢地抽着。郭芳草也说:“就是,小鬼子也太猖狂了,占领了整个东北不说,还要进入山海关。我听说,他们到咱们县里就是看中了咱们县的煤炭资源。日本是一个岛国,什么资源都没有,他只有侵略。别看日本的国家小,他们的野心可不小,胃口大着呢。爹,我还听说,他们已经知道咱们靠山村有煤炭,还来了不少专家,正准备在靠山村勘探呢。”郭清泉点点头。郭振武抽了一口烟,又往茶缸子里倒满水说:“这些我都知道了,我就是担心你们,你们还小,和日本兵斗,你们斗不过他们。那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从东北一路打杀过来的,不知道他们杀了多少中国人。他们的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中国人的鲜血,我就是为你们担心啊。”说完,郭振武还叹了一口气。 冯淑琴听郭振武这么一说,稍不留神,一针扎在手上,她“哎呀”一声,赶紧用嘴去吸手上的血。然后紧张地看着郭芳草说:“草啊,原来你们黑灯瞎火的是干这个呀?这可了不得呀,太危险了。清泉,你说你,你一个大小伙子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呗,你干啥非得带上你妹妹?一个女孩子,天天在外面打打杀杀的,娘都担心死了。草啊,明天不行出去了,就在家里好好待着。听说那些日本鬼子可畜生了,见着女人就”郭芳草赶紧说:“娘,日本鬼子之所以这么猖狂,就是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才把他们惯得越来越没有人性。只要咱们中国人都起来反抗,就那么几个日本鬼子,一人一口吐沫也淹死他们,你说是吧爹?”郭振武没有说话,低着头抽烟。郭清泉看着冯淑琴,又看看郭振武说:“爹,娘,你们放心,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这几天我们就准备和小黑山的抗日游击队联系,让游击队来收拾这些鬼子。”郭振武把头一抬说:“对,这就对了。消灭鬼子不是闹着玩儿的,那是真刀真枪的干。你们手里有什么?连根烧火棍都没有,你们怎么和鬼子干?所以,我说,要想和鬼子干,手里必须得有真家伙,那就是枪。想办法弄到枪,才有可能和他们干。就凭你们,拿着几张标语,有什么用?就是把鲁北县城的城墙都贴满了,又有什么用?鬼子还是鬼子,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郭清泉看看郭芳草,郭芳草看看郭清泉,一时竟不知说什么。郭振武接着说:“我想好了,鬼子在咱们村肯定是长期住下了,他们不是要找煤矿吗,就让他找,找到了该怎么开就怎么开,等把煤炭开采出来咱们再想办法,不让他运出去。咱们中国不是也需要煤炭吗,我看这倒是一件好事,关键是不让他们把煤炭运到日本去,保护咱们的资源。”郭清泉一拍大腿说:“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爹,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也有抗日的意思?”郭振武又抽了一口烟,看着烟雾,他眼神坚定地说:“你说呢?中国人就是太老实善良了,小日本子才敢这样目中无人,要是全中国的人都团结起来,共同对付他们,看他们还敢这么嚣张吗?”郭清泉乐了,郭芳草也笑了。 冯淑琴紧张地看着他们。她知道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她也不是反对他们这么做,她只是担心。咱们一个老百姓,哪有那个能力和日本鬼子斗啊。连堂堂国军都撤了,你说咱们一个百姓还能怎么样。打仗不是闹着玩儿,那是要死人的。想到这儿,冯淑琴打了一个寒颤。她看看郭振武说:“他爹,你就别给孩子出主意了,这是打仗,不是闹着玩儿,搞不好是要出人命的。再说了,打仗那是军队的事,咱们就是老百姓,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得了,可别成天担心受怕的,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办啊。”冯淑琴说完,眼圈有些红了。郭芳草看看娘,站起来收拾碗筷。冯淑琴抹了一下眼睛,看看郭芳草和郭清泉说:“你们吃完了?”郭芳草和郭清泉说:“吃完了。”冯淑琴站起来看着郭芳草说:“你放那儿吧,我收拾。你们啊,这一天天的,真不让人省心,咳。”冯淑琴长叹一声,开始收拾碗筷,郭振武坐在那里继续抽烟。 郭芳草帮着娘收拾着,不时偷偷地看娘一眼。她知道,娘这是为她们担心,她了解娘,她也理解娘。从她长这么大,她就记得,娘一直无怨无悔地操持着这个家,精心呵护着这个家。她希望把日子过好,让家里人有吃有穿,过上太平日子,可是,日子刚刚消停几年,日本人又来了,不仅占领了东北,还要占领整个中国。他们到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任其下去,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不过,娘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凭我们几个人,要想和鬼子斗,肯定不行,必须找到抗日的游击队,手里必须有枪。有了枪形成规模,才能和鬼子斗。所以,下一步的任务就应该是想办法弄到枪。郭芳草自己想着,用力地抓着手里的碗。冯淑琴从她的手里往过拿碗,郭芳草却越抓越紧,冯淑琴用力拽了一下说:“芳草,你想什么呢?快把碗给我。”郭芳草这才缓过神儿来,她答应一声把手松开,笑笑说:“娘,我来收拾吧。”冯淑琴摆摆手说:“行了吧,你们不是还有大事吗,快忙去吧,我就是围着锅台转的,还是我自己收拾吧。”郭芳草又笑笑说:“娘就是心疼我,将来咱们的日子太平了,你就天天坐在炕上,我来伺候你。”冯淑琴一边刷着碗一边说:“等着你伺候我?那就等着吧,一天天不着家,在外面疯跑,也没个姑娘样,还要伺候我,天天能见着你就不错了,别说伺候我了,让我少操点心就比什么都强了。”说完,冯淑琴又叹了一口气。 雨还没有停,一直下着,不大不小。地上的水坑越来越大,房上的水顺着房檐流到地上,房檐跟儿被水滴出一条沟。外面很静,除了雨水的声音听不到别的声响。就连每天潘二河和孙彩花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夜晚很静,静得出奇,静得有些吓人。 郭振武出门又在外面看看,他习惯性地把院子的四周都检查一遍,才回到屋里。冯淑琴收拾完碗筷,坐在炕上继续纳着鞋底子。郭清泉和郭芳草坐在一边。郭振武回屋也坐在炕上,又拿起烟袋装烟。郭清泉从一个包里拿出一沓标语看着,郭芳草也凑过来,冯淑琴抬眼看了一下说:“就靠这些玩意就能和鬼子斗?”郭芳草赶紧说:“娘,这是宣传,目的是唤醒所有的中国人共同对付我们的敌人,让鬼子在精神上受到打击。”冯淑琴低头不说话,继续纳着鞋底子。郭振武看了一会儿说:“咱们村都谁去了?”郭芳草说:“巴雅尔c潘秀丽还有潘富贵。”冯淑琴抬头看看郭芳草说:“什么?还有老潘家的?”郭芳草说:“是啊,她们俩可积极了,尤其是潘富贵,别看人小,胆子可不小,那一次差点把标语贴到鬼子的大门口去。”冯淑琴放下手里的活儿说:“以后不许和潘家人来往,什么人家,天天就知道骂街,和他们家住邻居算是倒霉了。”郭芳草说:“娘,怎么了?谁又惹你了?”冯淑琴看了他们一眼说:“还能有谁,潘富贵他娘呗,上午就把她们家的毛驴子牵到咱们家门口,站在大门口就开始骂,说是咱们家把她们家的驴腿给打断了,你们说,你们谁打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说话。冯淑琴接着说:“怎么不说话,你们谁干的?他爹,是你打的吗?”郭振武说:“我有病了我,我凭什么打人家毛驴子,真是的,你怎么想什么说什么。”说完还把头扭向一边。冯淑琴接着问:“不是你爹打的,那就是你们两个干的,清泉,是不是你打的?” 郭清泉真有些丈二和仗摸不着头脑。他奇怪地看着娘说:“怎么会是我,我怎么会打别人家的毛驴子,到底怎么回事儿呀,娘?”郭清泉说着,脸微微红了。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知道,潘家潘婶脾气不好,有什么事情还没等搞清楚,张嘴就骂人。和他们家住了这么多年邻居,这样的气也没少受。可是事情过去了也就没有事了,毕竟邻邻居居住着,远亲还不如近邻呢,时间长了,谁都知道谁了也就不当回事了。他还记得前几天,潘二河在他们家大门口拉了一泡屎,孙彩花足足骂了一早晨,后来才知道是潘二河拉的,回到屋里,孙彩花又劈头盖脸地骂了潘二河一顿才算完事儿。因为孙彩花好骂人,在村里人员不是很好,也因为她不分青红皂白地骂人,村子里的人也没少得罪。今天这是怎么了,让冯淑琴这么反感。郭清泉不解地看着冯淑琴。 冯淑琴问完郭清泉又抬头看看郭芳草。她知道郭芳草不会干这事,可是事已至此,她不得不问。她想,虽说这是大人的事儿,和孩子们无关,但是,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说让人家想骂一顿就骂一顿,他觉得委屈。邻邻居居住了这么多年,没少听孙彩花念三七,知道的是她的不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郭家怎么回事呢。冯淑琴想想心里就堵得慌,听说郭清泉和他们家孩子在一起,冯淑琴的心里就不舒服。她看了郭芳草一眼说:“不是你爹干的,也不是你哥干的,那就是你干的了,你说说吧,怎么回事?”郭芳草已经料到娘会问自己,还没等冯淑琴说完,就赶紧摆摆手说:“不是我干的,我可没干,我也没有那个胆子,你可别冤枉我。”冯淑琴说:“都不是你们干的,为什么孙彩花说是咱们家干的。还指着咱们家骂,我冤枉你,我受的冤枉跟谁说去。就因为他家毛驴子在咱们家地里了,就说是咱们打的,你说,讲不讲理呀?所以,你们俩听好了,从今以后,少和他们家来往,什么人家呢。”冯淑琴说完,又拿起鞋底子,一锥子扎下去,又扎在自己手上,她赶紧把鞋底子扔在炕上。手上又冒出血来。 郭振武看看冯淑琴说:“你看看,也不小心点,这才多大一会儿呀,你就扎了两回。”冯淑琴生气地说:“都是潘家气的,平白无故地挨了一顿骂,你们还和他们家来往,我心里不舒服。”郭振武自言自语地说:“这就怪了,谁把他们家的驴腿给打断了,怎么就说是咱们家打的,就因为他们家驴在咱家地里?”冯淑琴把手上的血擦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我看她就是看咱们家好说话,骂了也就骂了,也咋地不了她,这种人就是不应该搭理她,你们还和他们家孩子在一起,这样的人家能养出好孩子吗?告诉你们,以后少和他们来往,免得有了事全赖到你们身上。”郭清泉看看郭振武,又看看冯淑琴说:“娘,你别生那么大气,你也不是不知道潘婶那个人,她就那样,说完就拉倒了,别跟她一般见识。再说了,那都是你们大人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我们出去那是干大事,和日本人斗。”冯淑琴赶紧说:“少和我说这些,你们干的是大事,我可不想跟着你们操心,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了事,那个孙彩花还不一定说什么呢,所以,我劝你们还是少和他们来往。”郭清泉不再说话。冯淑琴接着说:“什么人呢,不讲理。”郭振武看了冯淑琴一眼说:“行了,这事就别说了,邻居之间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又没干那些事,她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去吧。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的时候,鬼子都到了家门口了,还有闲心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冯淑琴“哼”了一声说:“就你们干的事是正事,我说点什么就是没用的。按你说的,人家骑在你脖颈子上拉屎你也认了?”郭振武有些不耐烦地说:“这不是抬杠吗?不就是一头驴吗?驴腿还说不上是怎么断的,有一天她搞明白了,就没事了。咱们现在的首要问题时,怎么来对付鬼子。鬼子一天不走,咱们就没有好日子过。”郭清泉也说:“就是,娘,这事儿你就别想了,潘婶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咱们没做亏心事,也就骂不着咱们。”郭芳草听着他们说话,也跟着说:“娘,我看潘家那姐俩挺好的,说话办事挺懂道理的,不像潘婶。” 冯淑琴板着脸不说话,郭振武也坐在那里不再说话。屋里静了下来,好像每个人的呼吸都听得见。雨还在下着,房檐还在滴水。滴水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郭芳草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看,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窗户上沾满了雨水,更显得外面一片浑浊。郭振武也往外面看看,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漆黑一片。 这段时间,他的心始终不落地,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的心始终放不下。究竟是什么事放不下,一时他还说不清楚。就是觉得心里有事,感到恐惧不安。从鬼子进村那一刻开始,郭振武的心始终悬着。他知道,鬼子来了,不会有什么好事。清泉和芳草还在鬼子的鼻子底下贴标语,这更让他担心。鬼子进村那天,就在巴雅尔家的羊群里抓走两只羊,不仅不给钱,还把巴雅尔他阿爸给骂了一顿。巴雅尔回村里报告,等到巴雅尔赶回来的时候,阿爸已经把羊群赶到山后。要不是阿爸拦着,巴雅尔非要去找鬼子要羊。想起这些,郭振武的心理就堵得慌。他立刻联想到郭清泉他们,这些孩子,一旦和鬼子正面冲突,后果不敢想象。鬼子真刀真枪,他们手无寸铁,怎么和鬼子斗?要是游击队来了就好了。 郭振武想着,怎样才能既不让鬼子恼火,又能保住财产的办法。他想,明天或者后天,鬼子一定还会找他。靠山村虽然人口不多,但是,郭振武大小也算个村长,鬼子来了,能不找他?今天鬼子来的时候,就找到他了,当然,今天鬼子倒是没说什么,就是让他安排住下,还说了些让郭振武听不懂的日本话。郭振武只是点头,也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看日本人的表情,好像郭振武的表达还是正确的。他也听说,鬼子这次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煤矿,过几天,就有日本专家过来,这个小分队是打前站的。看来,鬼子是要在靠山村长期住下去。郭振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冯淑琴又“哎呀”一声,她又让锥子扎了一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第二天,小野队长果然来找郭振武。郭振武虽说心里做好了准备,但是,见到这些日本兵,心里还是有些恐惧。村部是自己天天办公的地方,今天进到屋里,他却感到陌生。几个日本兵站在屋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一群饿狼盯着一个婴儿。郭振武四下看看,小野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张桌子上摆着好几张地图。上面用各种颜色做着标注,几个人正在认真地看着。 看见郭振武进来,小野队长从椅子上站起来说:“你来了,郭村长,请坐。”郭振武点了一下头站在一边。小野笑容可掬地说:“郭村长,你请坐,不要客气。本来这里就是你应该坐的地方,今天皇军公务在身,只好借用了,郭村长不介意吧?”郭振武摆摆手说:“不介意,皇军有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吩咐。”小野笑笑说:“好好好,你地大大地良民,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郭振武也赔笑着。小野看见郭振武坐下,他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他摆手让那几个人下去,那几个人转身出去。郭振武感到有些紧张,额头上渗出汗来。小野看看郭振武,又看看桌子上的那些地图说:“郭村长,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请你帮个忙。听说你们靠山村有大量的煤炭储量,我想知道它的具体位置。郭村长不会不告诉我吧?”郭振武早就猜到了,鬼子就是来找煤矿的,要不然他们是不会这么消停的。他们从东北来到靠山村,一路上不知杀了多少中国人,抢了多少中国人的东西,那副野蛮的样子,郭振武马上就能想象出来。别看现在他对你和颜悦色地,你要是不给他们办事,他们说翻脸就翻脸。郭振武看透了鬼子的心理,不就是想找煤矿吗,既然你们有资料,那就找吧。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地图,密密麻麻地图形,郭振武真的很佩服这些日本人。为了中国的资源,他们真是煞费苦心,有的甚至比咱们搞的还清楚。看来,鬼子很早就把这块土地视为他们的了。 郭振武看了小野一眼说:“太君,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告诉你们。不过,你让我说出煤矿的具体位置,靠山村这么大,我还真就不知道。实话跟你说,我在靠山村生活了半辈子,还真就是听你们说这里有煤矿,原来还真就不知道这里还有那玩意。”小野收起脸上的笑容,抬头看着郭振武,郭振武感到小野的眼神里透着杀气。小野看了郭振武一会儿,又把头低下看着地图,过了一会儿,小野大笑起来,他站起来走到郭振武身边说:“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想藏着,知道也不说,到最后又藏不住,还是被人找出来了,你说这是何苦呢?”郭振武听出来了,这话是给自己听的,而且话里带着威胁。 小野说完也认真地看着郭振武,似乎在观察他的表情。郭振武也想站起来,小野用手按了一下他的肩膀,郭振武感到小野的手很有力气,像农民的手。小野把手按在郭振武的肩膀上说:“郭村长,你说是吧?”郭振武感到了压力,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他感到小野对自己的态度要发生变化。郭振武咳了一声说:“太君,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说,这又不是什么小物件,可以藏起来,你说一个大煤矿,我就是想藏也藏不了啊。”小野放开郭振武的肩膀,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然后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郭村长真的很幽默,我是和你开个玩笑,你不必当真。你地大大地良民,只要你为皇军效力,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郭振武说:“我说了,只要皇军有什么事,你就只管吩咐。靠山村虽说不大,但也有几百口子人,现在我说句话还是好使的。”小野拍了一下桌子说:“好,皇军就等着你这句话,我实话告诉你,皇军这次来到靠山村,就是为了帮助你们找到这个煤矿,帮助你们富裕起来。你就告诉这里的村民,有谁知道煤矿的具体位置,马上报告皇军,皇军有赏。”郭振武点头答应。小野接着说:“今天你就下去安排,越快越好,你们需要煤炭,皇军也需要煤炭,我们大日本帝国也需要煤炭,你地明白?”郭振武又点了一下头。小野又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拍着桌子上的地图说:“郭村长,你看看,这是靠山村的地图,这里是北山,从这里过去就是小黑山,据说,煤矿就在小黑山脚下。明天你就带着人去小黑山,到那里实地勘察一下。当然,还要发动所有的村民,都出来帮助皇军尽快找到煤矿,煤矿找到了,皇军大大地有赏。”小野说着,看他的样子,好像已经找到了煤矿。郭振武心里想着,既然都知道煤矿就在小黑山一带,干啥非得兴师动众地找啊,直接去开采不就完了吗?看来,鬼子目前还不知道煤矿的具体位置。 外面传来几声鸡叫,一个鬼子跑进来说:“报告队长,又搞到几只鸡,中午又有鸡肉吃了。”小野看了那个士兵一眼说了几句日语,那个士兵转身出去了。 晌午刚过,靠山村的村民就集中在村部。郭振武站在前面,小野队长站在对面。他手里拿着一把战刀,身后还背着一把手枪,一小队日本兵站在两旁,个个瞪着眼睛,杀气腾腾,明晃晃的刺刀在阳光的照射下一闪一闪的,透着寒光。 天气有些闷热,村民站在那里,看着锋利的刺刀,心里打着寒战,脑袋上渗出汗来。天空飘过一朵云彩,地上出现一块大大的阴影。阴影快速移动着,不时变换着形状。一会儿,阴影消失,又一块云彩飘过来,比刚才那块要大许多,地面变得黑暗起来。一股风吹来,在人群中打了一个旋,带起一个灰尘向远处飞去。 小野用手抹了一下刚刚被尘土吹过的脸,把战刀戳在地上,看看站在下面的村民,特别是郭振武,他腆腆肚子说:“你们不要怕,皇军是来帮助你们的,帮助你们过上好日子,共同建立王道乐土,建立大东亚共荣圈,你们要和大日本帝国共存共荣,帝国将是你们的坚强后盾。”小野说着,眼睛不时地在人群中扫视着。村民中没有什么反应,也许这些村民根本就不懂什么王道乐土,大东亚共荣圈。在这个偏僻的靠山村,只有种地c放羊c收成是他们关心的,至于其他,他们不关心也不懂。 小野说完,看村民没有什么反应,就接着说:“皇军这次来到靠山村,就是给你们送钱来的。”村民有些骚动,他们相互看看,有些不解,接着就有交头接耳的开始小声说话。小野停了一会儿,看着村民果真有反应,心里窃喜。他知道,这就是人的本质,任何人,不管是商人c当官的,还是种地的农民,都是爱钱的,这就好办,只要你喜欢钱,帝国就有办法。他往前走了一步说:“皇军这次来就是给你们送钱的。你们也知道,靠山村就是一个宝村,地底下埋着的全是钱。皇军这才来到靠山村,就是帮助你们把那些埋在地底下的钱挖出来。 村民明白了,鬼子是来开煤矿的。靠山村的村民谁都知道,靠山村有煤,而且还很多。多到什么程度,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老人说,这里的煤够靠山村几辈子十几辈子的人活的,那是靠山村的宝贝,是靠山村的命根子。今天鬼子来了,原来是为了靠山村的煤而来。村民又是一阵交头接耳。小野看看村民又看看郭振武,摆摆手接着说:“不过,皇军现在还不知道煤矿的具体位置,所以,今天就是想告诉大家,有谁知道煤矿的具体位置,马上报告皇军,皇军有赏。不过,要是知道不报告的,皇军绝不放过他,那就是对皇军大大的不忠,死啦死啦的。”小野说着,用手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接着又把战刀抽出一半,看看村民才重重地把战刀送回刀鞘。 人群变得鸦雀无声,刚才还有人议论,现在,看到小野满脸怒气,没有人在说话了。小野等了一会儿,看见没有人说话,背着手来回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看着郭振武说:“郭君,你地说说,村里有谁知道煤矿的位置。”郭振武看着小野的样子,心里有些害怕。虽说和小野接触了几次,也知道了小野的脾气。但是,小野是什么人?那是日本人,日本人是杀人不眨眼的,翻脸不认人的东西。今天他们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找到煤矿。 郭振武也知道,这不是找煤矿的最好办法,但是这却是最迅速c最有效的办法。如果知道煤矿的大致位置,那将是最好的捷径。通过小野的举动,郭振武知道,日本人想尽快找到煤矿,说明他们想占领中国的野心由来已久,而且是早有预谋。有可能他们掌握的资料比咱们掌握的都多,否则他们是不会直奔靠山村来的。日本人找到煤矿那是迟早的事,但是,郭振武还是不想让他们找到,有时他甚至想,靠山村要是没有煤矿多好,这样也许日本人就不会来到这里。郭振武想着,看着日本人虎视眈眈的样子,又看看身后站着的靠山村的村民,他的心里非常复杂。他看看小野说:“太君,你先别着急,上午咱不是说好了吗,我正在挨家挨户地通知,一有消息马上报告。” 小野看看郭振武,又看看站在那里的村民,慢慢走过来,站在郭振武跟前,然后抬起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传的很远,惊飞了村口那棵枯树上的几只小鸟。笑声很大,像一只猫头鹰再叫。小野笑过之后,脸色立刻变得阴森起来,他在人群里看了一圈儿说:“郭村长,你是一村之长,对于这里的情况你是应该清楚的,谁知道这里有煤矿,谁知道煤矿的位置,我认为你应该是知道的。我想,你就不必单独通知了,今天就在这里,你就告诉我谁知道就行了,我来问问他,怎么样?” 郭振武没有想到小野会来这一手,这是在逼着自己把知道煤矿的人供出来。他不想这么干,煤矿是靠山村的,谁都知道这是靠山村的宝贝,这是老天留下的,这是老天给靠山村留下的,他不想让这些宝贝落在日本人手里,起码他不想让这个消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去。可是这种时候,他该怎样对付这些日本人?郭振武快速地思考着,小野狼一样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似乎看到了一缕寒光。 小野说完,眼睛盯着郭振武,他在观察着郭振武的表情。小野知道,中国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尤其是从沈阳打过来的时候,一路上虽说没有遇到大规模的阻击,但是,零打碎敲的冷枪还是挨了不少,也损失了不少士兵。据说,那都是共产党八路军的部队。更可怕的是他们的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根本摸不着他们的影子,这让小野十分头疼。从县城来的时候,山田少佐就跟他说过,国军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的游击队。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你根本摸不着他们的影子,有的时候,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山田少佐嘱咐小野,一定要提防游击队,说不定游击队员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想起这些,小野本能地抓了一下手里的战刀。 小野的这个动作被郭振武看到了,他知道小野是怎么想的,他也知道小野想尽快知道煤矿的位置,他从他眼神里看出来了。郭振武也看着小野的眼睛说:“太君,不是我不告诉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太君,别看我是一村之长,村里的大事小情我管,至于靠山村煤矿的位置我还真的不知道。我也听说我们靠山村有煤矿,可是,这么多年,谁也没看见煤矿在哪?起码我是没看见煤矿在哪。要是知道的话,我那天不就告诉你了吗。” 小野听郭振武说完,转身走了几步,然后突然又转过身来看着郭振武。又仰起脸“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说:“郭村长,你地撒谎地不要,皇军既然来到靠山村,就一定会找到煤矿。你是一村之长,皇军是信任你的。希望你能为皇军效力,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郭振武已经看出,小野会很快露出本来面目。他似乎嗅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不过,郭振武还是面带笑容地说:“太君,你这话说的,我哪敢跟你撒谎啊,我说的都是实话,皇军是来帮助我们的,我们理当效力。可是,我是真的不知道煤矿在哪里。不信,你也可以问问村民,全村的百姓都在这里,没有人知道。” 郭振武说完,还回头看看村民。村民没有人说话,只是怯生生地看着郭振武,然后再把眼神移到小野身上。小野盯着郭振武,突然他快步走到郭振武跟前大声地说到:“八嘎,你地良心大大地坏了,你地跟皇军撒谎。”郭振武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摆着手说:“太君,我没有对皇军撒谎,我是真的不知道。村里的人要是知道,早就向皇军报告了。”小野上前抓起郭振武的脖领子,用力地往上拎着。郭振武感到脖子被掐住一样,似乎要窒息。他还想说什么,可是,只觉得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嗅到了小野呼吸的味道。小野抓着郭振武,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似乎要从中看出点什么。郭振武也感觉到了,日本人真是翻脸不认人。为了达到目的,什么手段都使出来了。不过他知道,就目前这种时候,日本人还不至于杀了他,起码在找到煤矿之前,他们不会轻易杀了他。 小野和郭振武四目对视了一会儿,小野推搡了郭振武几下说:“你地不说实话,良心大大地坏了。皇军是来帮助你们的,是来给你们送钱的,为什么不说实话?帝国需要煤炭,帝国现在急需要煤炭,你地明白?”郭振武说不出话来,它的脸涨得通红。小野还在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领子,似乎要撕碎他。郭振武无力反抗,只有任凭小野抓着。小野抓了郭振武一会儿,用力地一推,郭振武倒在地上。郭振武用力地喘着,村民把眼光一下子都集中到郭振武身上。旁边的村民把郭振武从地上扶起来,有人喊叫着,也有人唏嘘着。 小野看着有些骚动的人群,往后退了几步,旁边的士兵喊叫着“哗啦啦”地把枪对准人群,嘴里不知说着什么。郭振武赶紧走过去说:“太君,你息怒,这件事情急不得,你在容我几天,我再好好打听打听,一有消息马上向你报告。” 小野向日本兵摆了一下手,日本兵往后退了几步。小野走过来看着郭振武,然后又“哈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小野上前拍着郭振武的肩膀子说:“郭村长,你地好人,皇军大大地信任。今天你不说也行,你就告诉我靠山村有几个骑马放牧的。”郭振武的心一惊,他知道牧民报矿的事,难道小野也知道这件事,真要是这样的话,巴雅尔一家可就危险了。谁都知道靠山村是一个蒙汉集聚的地方,要想隐瞒这件事可不容易。这种时候,说出那几个牧民,郭振武于心不忍。可是,不说小野又能放过自己吗?郭振武本能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阿爸。阿爸也看了郭振武一眼,郭振武迅速把眼神移开。 小野又走到郭振武跟前,皮笑肉不笑地说:“郭村长,这件事情你不会为难吧?只要你告诉我,都谁是骑马的,其他人就可以回家了。”郭振武看着小野,故意在人群中看看,然后转过身来说:“太君,村里那些骑马的都在山上放牧,今天这里没有。”小野疯了似的又抓起郭振武的衣服领子说:“你地故意耍我,良心坏了坏了的。郭村长,你不是不知道,以前就有骑马的人向县府报告过,靠山村有煤,你地故意隐瞒,死啦死啦的。”郭振武还想说什么,小野又一次把他推倒在地上。人群里惊呼起来,小野大声喊到:“肃静,肃静,你们听好了,这样的村长,良心大大地坏了,皇军不喜欢。你们谁知道,这里谁是骑马的,这个村长就是你的了。”站在一旁的老耿头看看小野又看看村民说:“知道也别说,这些畜生,没有人性的东西。” 小野好像听懂了老耿头的话,顺着话音走过来。他站在老耿头跟前,仔细打量着老耿头,然后用一只手去摸老耿头的下巴,老耿头把脸扭向一边。小野盯着老耿头,又在老耿头的身边走了几次才微笑着说:“老头,你刚才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懂,你再说一遍。”老耿头把头转过来看着小野说:“我说你们是好人,帮助我们来找煤矿的,给我们送钱的,这回听懂了吗?”小野一把抓住老耿头的衣服领子,恶狠狠地说:“老家伙,竟敢骂皇军,你就不怕皇军杀了你?”老耿头撇了一眼小野,又扭过头去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小野放开老耿头,老耿头整理了一下衣服领子,眼睛也盯着小野。小野看着老耿头,他从老耿头的眼神里,看到了这些人的仇恨。不光是老耿头,几乎所有的人都带着一种仇恨。这种仇恨,似乎包围着自己,像无数只利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刺向自己。 他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老耿头说:“老头,你告诉我,煤矿在哪里,你再告诉我,那个骑马的人在哪里,你就是这个村的村长了,怎么样?老头?”老耿头又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说:“你们这些小鬼子,就知道到处抢别人的东西。我告诉你,煤在地下,骑马人在山上,你自己去找吧。”小野听完大怒,他过来扬起手打了老耿头一个嘴巴。老耿头一下子倒在地上,嘴角流出血来。老耿头用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又把嘴里的血狠狠地吐在地上说:“你们这些畜生,早晚有一天让游击队收拾你们。”小野听说游击队,心里一惊,他几乎咆哮着说:“老家伙,你地游击队的干活,死啦死啦地。”说着,从后背上拿出手枪,对准老耿头就是一枪。老耿头挣扎了几下躺在地上不动弹了。人群骚动了,有人喊着,有人哭着,还有人想跑,看看那些端着枪的日本兵又回来站在那里。 郭振武赶紧跑过来,站在小野面前,小野看着已经不动弹的老耿头说:“谁敢对抗皇军,这就是下场。谁要是知道情况不说,就和这个老头一样,死啦死啦的。”郭振武还想说什么,小野用手把他推到一边。那些士兵又把枪对准了人群。郭振武大声喊道:“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带着你们去找煤矿,我知道煤矿在哪里。”小野又摆了一下手,好好看看郭振武,好像不认识似地说:“郭村长,你地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过,你的话我已经不相信了,看到这个老头了吗,一天找不到人,我就一天杀一个,直到把煤矿找到为止。”郭振武说:“太君,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我一定帮助你们找到煤矿,你就放了他们吧。”小野板着脸,转身站在一边说:“郭村长对皇军大大地不忠,皇军不需要这样的村长,你们中间谁要是说出煤矿的位置或者说出那个骑马的人,皇军就认命谁为靠山村的村长,你们听明白了?” 人群又有人交头接耳。这时,潘二河从人群中走出来,看着小野说:“太君,我不知道煤矿的位置,但是我知道谁是骑马的人。”小野仔细看看潘二河说:“你地叫什么名字?”潘二河点头说道:“小的姓潘,名二河,潘二河。”小野上前拍拍潘二河的肩膀说:“好,你地皇军的好朋友,你地告诉我,谁是骑马人?”潘二河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儿,然后用手一指巴雅尔的阿爸说:“他就是,就是他。”说完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小野来到阿爸跟前,上下打量着阿爸。阿爸没有理他,黑红的脸上带着几分愤怒。他看了一眼潘二河,又看看小野。小野面带笑容地说:“你就是那个骑马人?看样子挺像。”阿爸说:“在草原上放牧,天天骑马。”小野笑笑说:“这就好,这就好,那你一定知道煤矿在哪里?你地告诉我,皇军大大地有赏。”阿爸说:“我不知道什么煤矿,我就知道什么地方有草有水,牛羊能吃饱就行。”小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看了潘二河一眼,潘二河把头低下。他回头看着士兵一摆手说:“把这个骑马人带走。”几个士兵过来抓起阿爸就走,潘二河张着嘴想说什么,小野和士兵已经走了。人群“呼啦啦”地散了。郭振武和几个邻居简单地收殓了老耿头,又在后山找了一块坟地,第二天上午把他埋了。 靠山村的气氛紧张起来,没有事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出门,家家大门紧闭。偶有出门办事的,也是来匆匆去匆匆。除了每天家家的烟囱还冒着烟以外,靠山村没有了往日的吵闹,就连平时好叫的狗也消停了许多。 埋完老耿头,天空还是下起了雨,雨下得不大,淅淅沥沥,不紧不慢,像是诉说又像是哭泣。郭振武站在坟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老耿头说着:“这叫什么世道,日本人在我们的土地上随便杀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早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的。老耿头啊,你死的好惨啊,你不应该啊。这么多年,你一直自己过日子,刚刚知道你儿子在哪,你却”郭振武摇摇头不再说话。他仰起脸看看天,天空是阴沉的,越来越黑。雨滴打在郭振武的身上,他感到自己的身上越来越沉,眼泪顺着脸颊和着雨水流了下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郭清泉和潘秀丽他们又是很晚才回来。这段时间,鬼子已经住进靠山村,县城里的鬼子好像也加强了戒备。街上时常有鬼子走动,这对于他们的行动有了很大的限制。郭清泉和潘秀丽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要想办法和游击队取得联系,找准时机就打他一顿,让他们不得安宁。今天他们又在街上贴了一些标语,又在一些主要的场所散发了一些传单。天旁黑的时候,他们才在预定的地点集合,趁着天黑回到了靠山村。 潘秀丽和潘富贵回到家里,就听见娘在数落潘二河。虽说这样的事情在潘家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潘秀丽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可是,这种时候,娘还有心思说这些,潘秀丽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潘秀丽进屋,潘富贵跟在后面。孙彩花看见她们回来就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你们一天天地忙些什么,早晨出去,天不黑不回来。这兵荒马乱的,挺大个姑娘家,你看看现在的村里,还有什么人天天出门,都在家里躲瘟神一样。你们没看见那些日本鬼子吗?杀人不眨眼,真的杀人不眨眼。”孙彩花说着,去外屋给她们弄吃的,潘二河坐在炕上抽烟,看了她们一眼没有说话。潘秀丽回到自己的屋里,把剩下的一些传单放在炕席底下,又把被子好好地压在上面,才出来帮助娘收拾碗筷。 潘富贵早就坐在桌子旁,等着娘把饭菜端上来。跑了一天,他感觉累了,但是,看见鬼子撕那些传单“哇啦哇啦”叫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自豪。他早就想好了,就这样折腾鬼子,尽管杀不了鬼子,也不能让他们消停着。要让他们知道,中国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真的很佩服郭清泉还有巴雅尔,胆大不说,还有智慧,那天要不是郭清泉当着鬼子的面,装作是自己的大哥追打自己,自己就危险了,说不定就让鬼子发现了。好在郭清泉看见事情不好,急中生智,跑过来追打自己,才没能让鬼子发现。过后,他着实吓了一跳。 巴雅尔不仅会骑马,听说他还有枪,是他阿爸的。上山放牧时带着打猎。有时候巴雅尔也带着。潘富贵早就想和巴雅尔学打枪,一直没有机会。真的有一天,他也搞到枪,打死一个日本鬼子,那才叫过瘾呢。潘富贵自己想着,潘秀丽把饭菜端上来,闻着香喷喷的饭菜,潘富贵大口大口地吃着。潘秀丽进屋,孙彩花也进屋坐下。潘秀丽招呼潘二河吃饭,孙彩花不理他,自己坐在那里慢慢地吃着。潘二河抽完一袋烟,咳了几声,才坐在桌子旁,拿起一个饼子慢慢地嚼着。 潘秀丽一边吃饭一边看着爹和娘,这一天她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每天的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吃完饭了,今天不知为什么,他们还没有吃饭,一直在等着他们。她知道日本人来到村子了,她也知道鬼子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可是她不知道,鬼子今天竟然杀了人。她也不知道,爹今天竟然把阿爸供出去了。老耿头死了,阿爸让鬼子抓去了,鬼子还可能让爹当村长。至于郭振武经历的一切,他们更不知道。潘秀丽吃着饭,眼睛在爹娘的脸上扫着。娘不说话,爹也不说话,她知道,娘是一个嘴里装不住话的人,不到一定程度,她是不会把话装在肚子里的。今天这是怎么了?爹不说话,低着头吃饭,偶尔抬头用眼角扫一下孙彩花,孙彩花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吃饭。 快要吃完的时候,孙彩花问潘秀丽:“你们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早出晚归的。还有富贵,你说说,你们都在干些什么?”潘秀丽赶紧给潘富贵使了一个眼色。潘富贵装作没听见,只是低头吃饭。孙彩花放下饭碗撇了一眼潘二河说:“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鬼子都来到家门口了,今后不行随便出去,一个姑娘家的,娘不放心。”孙彩花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别让娘操心了。”潘秀丽抬头看看孙彩花说:“娘,我们没让你操心,就是你太操心了,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该怎么做。”孙彩花放下饭碗,看着潘秀丽说:“知道还一天天地往外面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鬼子都来到家门口了,也不知道害怕?还有富贵,一个小孩子跟着她们瞎跑啥,大的没个大的样,小的也没个小的样,你没看见今天那阵势,杀人就跟杀个小鸡子似的。”孙彩花说完还叹了一口气。 潘二河也放下饭碗,拿起烟袋装烟。孙彩花看了潘二河一眼说:“你说说你,哪都有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下好了,所有的罪过都是你的了。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怎么想的?”说完不是好眼的看了潘二河一眼。潘二河把烟袋点着,抽了一口,把烟吐出来,又抽了一口,接着就咳嗽起来。 潘秀丽听娘这么说,就放下饭碗看看娘和爹,又看看低头吃饭的潘富贵。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从一早出去在县城,一直到了现在才回来,她只知道县城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鬼子在街上巡逻的人多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她也看到过鬼子看人的眼神儿,贪婪的背后隐藏着一股杀气。她听郭清泉说过,鬼子占领了东三省,这次来到鲁北县城是为了开采煤矿的,采出来的煤会全部运到日本去。所以,一定要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计划,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煤矿是老祖宗给我们留下的,不能让他们掠夺去。 潘秀丽那时就想,日本人凭什么就能占领东三省,就凭一个弹丸岛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占领了东北,我们的国军哪去了?我们的国门就这样不堪一击?潘秀丽不能理解。她有时甚至想,自己也要拿起枪,和鬼子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杀几个日本人,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中国人也不是那么好惹的。不像现在,偷偷摸摸的,还得躲着他们,窝囊。潘秀丽想着,心里有些不平,胸脯上下起伏着。她不知道今天娘为什么说这么多,和每天不一样。每一次她和富贵回来,娘只是问问,好像并不在乎她们再干什么。可是,今天,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潘秀丽看着孙彩花说:“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孙彩花也坐在炕沿上,撇了一眼潘二河说:“问你爹。”潘秀丽又看看潘二河说:“爹,出什么事了?”潘二河往炕里边挪挪,又大口大口地抽烟,接着又是一阵咳嗽。 潘秀丽有些着急,她绝对没有想到村里会出这么大的事。她只是想,会不会又是娘和郭婶吵了起来。上次是因为毛驴子,这次又会因为什么?她知道娘的性格,从她记事的时候娘就这样。但是,她也记得,娘是一个热心肠,谁家有事她从不计较,总是第一个去帮助。娘就是不允许别人瞧不起她,不允许别人伤害她,当然也包括她的家人。 上次和郭婶吵架,郭清泉都跟她说了,她也和郭清泉解释了,娘就是这样的性格,过去了就什么事也没有了。郭清泉也知道,和他们家住了这么多年邻居,谁家有什么习惯都知道。所以,郭清泉也就没在意,倒是冯淑琴有些受不了,平白无故地让人骂一顿,觉得冤枉。所以,他跟郭清泉和郭芳草说,少和她们家来往,免得生气。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虽说两家没有什么弄出什么结果,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吵了一架后,也就没有人再说什么。今天这是因为什么?潘秀丽自己想着可能发生的事。潘富贵抬起头来,用手背擦擦嘴,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用力地嚼着嘴里的食物,然后才慢慢地咽下去。潘秀丽看了潘富贵一眼,转过头来又看着潘二河说:“爹,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 潘二河只是抽烟,一直不说话。看见潘秀丽焦急的样子就用胳膊肘指指孙彩花,然后又用眼角看了孙彩花一眼。潘秀丽又把眼神儿转向孙彩花。孙彩花看着潘二河的样子,撇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今天下午,鬼子把村子里的人全都集中到村部,让大伙说出煤矿的位置,没有人知道,鬼子就开枪杀人了。”潘秀丽睁大了眼睛,明显地感到了惊讶。她几乎要站起来地看着孙彩花说:“娘,你说什么?杀人了?”孙彩花显得很平静,她面无表情地说:“是,杀人了,村头老耿头,你耿大爷。”潘秀丽“呼”地一下站起来,潘富贵也站起来。拳头攥得紧紧地,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潘秀丽看着潘二河说:“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潘二河把烟袋在炕沿儿上磕了几下才说:“鬼子找不出知道煤矿的人,老耿头说知道也不告诉他们,鬼子生气了,就把他杀了。”潘秀丽在屋里来回地转着,一只手攥成拳头,在另一只手上打着,看得出,她的牙齿咬得紧紧的。孙彩花接着说:“可惜了,半辈子孤苦伶仃地一个人,就这样走了,他儿子耿虎还不知道呢,他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回来拼命。”孙彩花说完,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潘秀丽在屋里走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看着潘二河说:“爹,这事和你没有关系吧?”潘二河一下子把头抬起来说:“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说的,是老耿头自己站起来说的,要不是我”潘二河把话说到一半不说了。潘秀丽盯着潘二河说:“要不是你怎么了?”潘二河不再说话,低着头,又拿起烟笸箩往烟袋里装烟。孙彩花接过话茬说:“他看见老耿头死了,就把老阿爸给供出去了,日本人说,一个骑马的人知道煤矿在哪里。”潘秀丽着急地说:“那阿爸呢?”孙彩花说:“让日本人带走了。”潘秀丽的脑袋“嗡”地一下。 此时,她才明白,仅仅一个中午,靠山村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虽然她没有亲自在场,但是她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当时发生了什么。日本鬼子杀人成性,根本不把中国人当人看。耿大爷死了,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死了。面对手无寸铁的村民,日本人简直连畜生都不如。还有,阿爸让鬼子带走了,鬼子会对他做些什么,会不会潘秀丽不敢想下去。 她看着孙彩花说:“耿大爷现在在哪?”孙彩花站起来开始收拾碗筷,一边收拾一边说:“在村口他的家中,你郭叔他们在哪守着呢,明天一早就去埋了。”潘秀丽说:“我去看看。”说着转身要走,潘富贵也说:“等等我,我也去,这些小鬼子,早晚我杀了他。”潘二河赶紧下地拦着他们说:“不能去,这种时候不能去,小鬼子鬼着呢,说不定他们也在观察着呢,这种时候谁要是去的话,说不定就会被日本人给盯上。”潘秀丽说:“人都死了,我去看看还不行吗?再说了,耿大爷平时对我们挺好的,耿虎还不在身边,总得有人给他送葬吧。”潘二河说:“那也用不着你一个姑娘家吧,好好在家里待着,哪也不行去。”潘秀丽看了潘二河一眼说:“爹,都是一个村子住着,他跟前没有人,咱们总不能看热闹吧。再说了,你平时天天和耿大爷在一起,这个时候你就能在家里坐得住?”潘二河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他有些支吾地说:“这是什么时候,这是日本人当道的时候,谁敢得罪日本人,你是没看见,日本人杀人就跟杀个小鸡子似的。这种时候还是离他们远点。”潘富贵把潘秀丽往边上扒拉一下说:“姐,你在家里等着,我去看看。”潘二河瞪了一下眼睛说:“不行,谁也不行去,都给我好好在家里待着,免得惹来麻烦。”潘秀丽不满地看了潘二河一眼,又看看潘富贵说:“你还小,你在家里待着,我去看看。”说完他又看看潘二河说:“爹,你害怕你就在家里待着吧,我去看看,小鬼子都欺负到家门口了,也不能就这样无动于衷吧。再说了,我去看一个死人他们还能怎样?”潘二河张了几下嘴想说什么,又看看孙彩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蹲在炕上。 孙彩花收拾完了碗筷,阴沉着脸说:“行了,你们都消停地吧,谁也别去了,一会儿我去看看。这些挨天杀的小鬼子,早晚有一天要遭报应的。” 潘秀丽在地上站着,潘富贵也跟着潘秀丽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看潘秀丽又看看潘二河说:“爹,娘说你怎么回事?你供出了阿爸?”潘二河看了潘富贵一眼,没有说话。潘富贵又说:“阿爸就是一个放羊的,你说他干啥?再说了,巴雅尔天天和我们在一起,这让人家怎么看我们?”潘二河不是好眼地看着他说:“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啥,一边待着去。家里的事什么也不管,就知道一天天地往外跑,你还有理了。”说着还白了他一眼。潘富贵挺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没有理也不能出卖朋友,出卖朋友,给日本人办事就是汉奸。”潘二河一听潘富贵说自己是汉奸,“呼”地一下站起来,用手指着潘富贵说:“你个小兔崽子,跟谁说话呢?谁是汉奸?你说谁是汉奸?”孙彩花抬高声音喊了一声:“行了,还嫌不够乱啊,外面还没怎么地呢,家里倒是先乱起来了,都少说一句吧,没人把你们当哑巴。”潘二河不说话了,潘富贵看着潘二河,心里不平地喘着粗气。潘秀丽拉了一把潘富贵说:“行了,你少说两句,事情还没弄明白呢。”潘二河又叹了一口气,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你说我这是办的什么事啊,里外不是人,我心里堵得慌。”说完又蹲在炕上不再说话。 孙彩花收拾完碗筷进屋,看着潘二河一直蹲在炕上,心里也很难受。虽说她对潘二河的做法很生气,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又能怎样。日本人杀人,她只是听说过,没想到这次自己亲眼看到了。他们根本不拿中国人当人,杀人就像杀一只小鸡,根本没当回事。这让孙彩花心里感到恐惧。虽说自己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快嘴,得理不饶人,但是,她知道,就她的性格,在日本人眼里,和老耿头一样。那一刻她害怕了,真的害怕了。自己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受这样的窝囊气,她也感到胸口堵得慌。 这下好了,潘家在靠山村彻底亮相了。孙彩花得理不饶人,但是在日本人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就跟邻邻居居的能耐。还有潘二河,关键时候没有一点阳刚之气,竟然供出了老阿爸,这让全村的人都没有想到。平时老实巴交的他,在家里大气都不敢出的人,在日本人面前却出了风头。这让靠山村的人怎么看他们?孙彩花感到了脸上火辣辣的,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脸上火辣辣的。 她看了潘二河一眼说:“你说你挺大个人,一劲儿在炕上蹲着干啥,下地。”潘二河还是不说话,一屁股坐在炕上,随手又把烟笸箩拽过来,拿起烟袋准备装烟。孙彩花没好气地说:“刚才那点能耐哪去了,没准儿日本人还会找你呢,看看你还知道啥?”潘二河把烟袋装满,明显的手有些发抖。他拿出火柴点烟,点了好几次也没有点着,最后在煤油灯上把烟袋点着。抽了一口,他就咳嗽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他看着孙彩花,觉得自己好可怜。再看看潘秀丽和潘富贵,他觉得自己很委屈。 从他的本意上来说,他也不想说出去,可是,那种时候,不说出来,日本人可能还会继续杀人。他已经看出来了,郭振武就是不想说,日本人下一个会不会杀了郭振武。都说日本人杀人不眨眼,看来这是真的。老耿头死了,死的那么不值得,就因为一句话就葬送了性命,日本人真的没把咱们中国人当人。想想这些,他的心里一阵恐惧。 下午给老耿头收尸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村里所有的人都不理他,好像自己成了一泡臭狗屎,都离自己远远的。那时,他才感到自己是孤独的。还有老阿爸,日本人会对他怎样?会不会也杀了他?从这一点上他知道,日本人肯定知道有人向县里报告,靠山村有人知道煤矿的位置,而且还是一个骑马放牧的,是不是阿爸,他不知道。他也听说过有人看见什么地方有煤,可是,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说出具体的位置。那时他就想,会不会是传说,还是有人故意编造的,他不知道。今天日本人一定要找出那个骑马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报告的人,潘二河真的不知道,他没有想那么多,他就是想让日本人知道,阿爸就是一个骑马的人,至于知道不知道煤矿的位置,他根本没考虑。他只是觉得害怕,像郭振武似的,明明老阿爸就站在他的眼前,他就是不说,这样的话,日本人会不会也杀了他?看那些日本人的凶残劲儿,他从里打了一个寒颤。 潘二河盘算着,下一步该怎么办。日本人会不会还来找他,真正找他,自己应该怎样说。巴雅尔会不会来找他,还有老耿头的儿子耿虎,会不会也来找他。不过老耿头的死和自己没有关系,当时的情况大伙都看着呢,不是自己不敢承认,老耿头的死真的和自己没有关系。靠山村的人都知道,耿虎是双乳山上的土匪头子,听说那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但是,耿虎占山为王这么多年,还没听说过祸害过靠山村的村民,只是听说,他净抢大户,抢官府,不抢老百姓。所以,人们说起耿虎,并没有人恨他。村民们倒是觉得,耿虎也是一个杀富济贫的大英雄。好狗护四邻,因为有耿虎在双乳山,靠山村这么多年还没有哪一绺子土匪敢来骚扰,老耿头在村里也受到村民的敬仰。 不过,潘二河还是有些担心,老耿头的死虽说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自己供出老阿爸的事,这是真事。这事要是让耿虎知道了,会不会说自己不讲究?给日本人当走狗,就那些土匪的性格,耿虎会不会放过自己?潘二河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好在自己和老耿头关系一直不错,没事的时候就和老耿头坐在一起扯些没用的,也算是从精神上照顾他了。这一点他相信老耿头会和耿虎说的,他也相信耿虎会知道的。想到此,潘二河一直悬着的心稍稍轻松了些。他看了一眼孙彩花说:“你说日本人还会不会找我?”孙彩花没好气地说:“你说呢?” 潘二河看着孙彩花,不知说什么好。他知道孙彩花在生自己的气,包括潘秀丽和潘富贵都在生自己的气。可是,潘二河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那种时候,自己要是不那么做,说不定还会有人被杀,与其那样还不如这样缓解一下,虽说自己可能被误解,但是,从心理上说,潘二河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只是觉得自己脸面上有些过不去,让别人认为自己屈服了日本人。潘二河说:“可能吧。”孙彩花叹着气说:“能不找你吗,日本人不是说了吗,谁说出那个骑马人,就让谁当这个村长,看来,你可能还当村长了呢。”潘二河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从炕上站起来下地,又找来衣服说:“不行,我得去看看老耿头。”孙彩花有些不解地说:“你不是说不去吗?怎么又想起来去了?”潘二河不说话,穿上鞋就要走。外面有人轻轻地喊:“秀丽c秀丽。”潘秀丽赶紧出去,郭清泉站在墙的那边,看见潘秀丽出就说:“秀丽,你知道了吧,咱们去看看老耿大爷吧。”潘秀丽说:“好,我正想去呢,走。”说着就往外面走,潘富贵从屋里出来说:“姐,等等我,我也去。清泉哥,等我一会儿。”说着跑出门,跟着郭清泉和潘秀丽走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巴雅尔和郭清泉还有潘秀丽潘富贵他们是在到了村口才分手的。天已经黑了,他们没有多想就各自回家。夜很静,静的出奇,巴雅尔从来也没有感到有这么静的夜。 一早,他和阿爸就把羊赶到山上,羊慢慢地一边走一边吃草,偶尔传来一两声羊咩,算是草原的一个音符。百灵鸟不时飞过,发出悦耳的叫声。地上飞起一些蚂蚱,跳出去很远又落在另一个地方,和羊群一样,不时变换着地方。他告诉阿爸,自己有事要去县城,等羊吃饱了,把羊赶回去就行了。阿爸告诉他,早点回来,现在兵荒马乱的,世道不济,要多加小心。巴雅尔答应着,快速地往回走。 前一天晚上,巴雅尔和郭芳草他们就商量好了,今天再去县城看看情况。他和郭清泉c潘秀丽还有潘富贵分开走,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特别是鬼子。鬼子来到靠山村已经好几天了,还没有听到什么大的动静,只是听郭清泉说,鬼子是来找煤矿的。不过,这段时间,村民的鸡不知什么原因说没就没有了,还有几户村民家的猪,不知何时就不见了。开始的时候,村民还以为是黄鼠狼子进村了,可是慢慢就觉得不对劲儿,黄鼠狼子可以吃鸡,可是它怎么能吃得了一口大肥猪?看来,这丢鸡和猪的事,绝不是偶然的。 接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到了县城。几天没来,县城似乎变了,所有的人都脚步匆匆,很少看见有人在大街上说话,认识的c熟悉的见面只是草草地打一声招呼便匆匆离开。摆摊的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等着顾客上门,昔日热闹的街道变得冷清了,偶尔传来一两声吆喝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大街上的日本人变得多了起来。有穿日本军服的,也有穿日本和服的,有男人c有女人,还有老人。巴雅尔他们看了一会儿,就找了一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来,观察着那些日本人的动向。前几天贴上去的标语,有的已经被撕掉了,有的还贴在那里。巴雅尔和郭芳草在那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郭清泉和潘秀丽从那边回来,几个人见面并没有多说话,只是相互看看,然后距离不远处坐下。一会儿,郭芳草说:“富贵呢,他去哪了?”这时候,他们才发现,潘富贵没有回来。他去哪了?去干啥了?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到了县城分头行动的时候,潘富贵说他自己有事就走了。郭清泉告诉他,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会和,潘富贵答应一声转身走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潘富贵才匆匆地跑回来。潘秀丽着急地说:“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这些人都等着你呢,都快急死我了。”潘富贵笑嘻嘻地说:“姐,我出去玩了一圈儿,你说我看见什么了?”潘秀丽有些紧张地说:“还有心思笑,都把我急死了。”潘富贵凑近潘秀丽说:“姐,我告诉你,我看见鬼子的大本营了,那里有好多鬼子,数不过来。”郭清泉赶紧过来小声说:“在什么地方?”潘富贵说:“就在城南的大院子里,所有房屋都住满了鬼子,还有好多汽车,我看见从汽车里下来好多日本兵。”潘秀丽说:“真的?看来那就是鬼子的驻地,这次鬼子的来头不小啊。”郭清泉也说:“就是,富贵,好样的,咱们终于知道鬼子住在什么地方了,哪天再搞清楚他们有多少兵力最好了。”潘富贵接着说:“我还问了一个拉车的,他告诉我说,县城北边有一座山,叫窟窿山,山里有一个山洞,据说鬼子重兵把守那个山洞,估计那里一定是鬼子的什么重地,哪天设法搞清楚。”郭清泉看看天色说:“好了,天也不早了,今天收获不小,把剩下的传单撒到附近的医院和街上,咱们赶紧撤。”几个人答应一声,各自行动,然后约好在城边见面。 天黑的时候,他们才回到靠山村。巴雅尔回到家里,看见阿妈一个人坐在屋里。屋里冷清清的,那盏煤油灯不紧不慢地着着,一缕黑烟向上冒着,一直升腾到房顶。灯火照在屋子里,屋里越来越亮,阿妈的脸在灯火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发红。阿妈后面的墙上,映着阿妈厚重的身影。巴雅尔进屋,带着一股风,吹动了灯火,灯火左右晃动了几下,又慢慢地停下来,继续燃烧着。偶尔发出“啪”地一声,接着就散出几个火花,火花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了。 羊群早已关进羊圈,羊圈里传出羊吃草的声音,还有羔羊的叫声。巴雅尔看了阿妈一眼说:“阿妈,怎么自己在这儿坐着,阿爸呢?”阿妈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开始往桌子上收拾碗筷。巴雅尔似乎感觉到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四下打量一下说:“阿妈,我阿爸呢,他去哪了?”阿妈收拾完碗筷,给巴雅尔盛好饭才说:“快吃饭吧,出去一天了,早饿了吧?快吃吧。”巴雅尔端起饭碗看看阿妈,阿妈又坐在那里。巴雅尔给阿妈也盛了一碗饭放在阿妈眼前,阿妈看着饭碗说:“你吃吧,阿妈不想吃。”巴雅尔放下饭碗说:“阿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阿妈叹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呆滞。她看看外面说:“天天这么晚了才回来,可得小心点,兵荒马乱的。”巴雅尔看着阿妈没有搭话,他不知道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每天的这个时候,阿爸就会坐在炕上抽着烟,喝上点儿酒,然后再沏上一壶浓茶,慢慢地喝着。看着发出光亮的煤油灯,再看着越来越黑的夜色,阿爸喝上一碗茶,再出去看看那些羊,检查一下大门和羊圈门子,确定没有什么事了才进屋,这是习惯,多少年的习惯。 靠山村本来就是一个蒙族和汉族杂居的村子,多少年来,阿爸和村里的汉人处得都非常好,尽管他们的生活习惯有些不同,但是,时间长了,一些习惯慢慢地被双方接受了。阿爸在自家的院子里也种点蔬菜,他也学着汉人的样子浇水施肥,间苗除草,虽说蔬菜长得不怎么好,可是,毕竟这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阿爸还是非常高兴。他时常拿着蔬菜在阿妈面前显摆,阿妈一笑,转身进屋。 第一次种蔬菜,阿爸还是跟郭振武学的。郭振武是村里有名的庄稼把式,一把好活计,为人热心肠又仗义,深得村民拥戴。就在那年推选村长的时候,全村几乎都同意郭振武,虽说潘二河挨家挨户地游说,最终还是郭振武当了村长。这件事虽说已经过去,但是,在潘二河子心里一直是一块心病。他始终觉得这是村民不给自己面子,不拿我潘二河当回事,我都挨家挨户拜访了,最后还是让郭振武当了村长,这让他心里十分不舒服。他始终觉得这是有人故意和自己作对,故意不让自己当这个村长,这个人是谁?他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如果没有郭振武,靠山村的村长就非他潘二河莫属。郭振武就是横在自己面前的一条沟,自己无法越过。尤其是靠山村的村民,为什么就认可郭振武?为什么就不拿自己当回事?尤其是阿爸,我还给他拿去二斤酒呢,可是他竟然也支持郭振武,这让潘二河百思不得其解。过后想想,他还是觉得是郭振武的原因,是郭振武的为人征服了靠山村的村民。 那件事以后,潘二河的心里就留下了阴影,这个阴影时常萦绕在他的心上,挥之不去。每一次见到郭振武,他的心里就不舒服,有时甚至想起郭振武,他的心里也会不舒服。尤其是当他看到郭振武和阿爸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更不舒服。阿爸似乎看出了潘二河的心里,虽说都在一个村里住着,但是,阿爸很少和潘二河接触。他知道潘二河的为人,虽说坏不到哪去,可是,潘二河给人的印象始终让人心里没底。你不知道他说的哪句话是真的,他的话不多,每一句话都不说明白,只说一半或者含沙射影地说些看似无关的事,事实上,谁都听明白了,他在说什么,他要说什么,就这一点,靠山村的村民就十分反感。庄稼人讲究个实在,没有那些弯弯绕。所以,潘二河在靠山村并没有什么人性,尤其是他的媳妇孙彩花,更让人接受不了,在村民眼里,孙彩花就是一个骂街的,不管自己有没有理,只要心不顺就站在外面骂。时间久了,村民也就不当回事了,就当是狗叫或驴叫。偶尔一段时间听不见孙彩花骂街,村民还有些不习惯,好像缺点儿什么似的。 阿爸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接触,他看不惯他们的做法。他除了每天上山放羊,回来安排好家里的事,剩余的时间就是和郭振武学学种园子,偶尔也在郭振武家喝点酒。冯淑琴炒点菜,阿爸从家里拿些羊肉干,让冯淑琴在大锅里煲一下,羊肉干就“吱吱”地冒出油来,满屋的肉香慢慢飘出去,整个院子都充满了香气,一直飘到潘二河家的院子里。有时阿爸还拿些羊肉,教冯淑琴在院子里晒些肉干。鲜嫩的羊肉挂在院子里的一根木杆上,那么诱人,那股肉香随风飘出去很远很远。 最早闻到肉香的是潘二河,他踮起脚往郭振武家看看,一杆子的羊肉,由鲜红慢慢变成黑紫色。有时看见冯淑琴拿着一个“蝇甩子”在肉干旁赶着苍蝇,还时不时地翻动一下搭在杆子上的羊肉,好像害怕羊肉坏了一样。潘二河每次看到这样的情景,心里就不舒服,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他似乎感到阿爸和郭振武的关系比较密切,而自己受到了冷落,他心里不服。他郭振武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会种地吗?我潘二河就是不想干,要是干的话,我也不比你差。我看这些人就是看他是村长,才讨好他。说起村长,潘二河的心里又怨恨起来。看着阿爸和郭振武在一起的样子,潘二河甚至想,自己没能当上村长的真正原因会不会是阿爸的作用,要不然阿爸怎么会和郭振武来往的这么密切。潘二河看着那一杆子肉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用力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才愤愤地回到屋里。 阿爸的话很少,汉话里带着浓重的蒙古音,黑红的脸上出现了许多细细的皱纹。虽说村子里蒙族人不多,但是,阿爸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方便,除了说话的时候出些笑话外,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差别。阿爸好客,每年过了小雪,他就杀几只羊,请村里的老少爷们吃顿羊肉,当然也包括潘二河。虽说阿爸不怎么喜欢潘二河,可毕竟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人都怕沟通,都怕见面,只要见面有些事情说开了就什么事请也没有了。其实人与人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再说了,谁和谁也没有杀父之仇,都是乡里乡亲的,所有的矛盾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不必求真。可眼下不同了,小鬼子进村了,他们说是来找煤矿的,可是他们也杀人,就因为一句话,他们就把老耿头给杀了,简直是一群畜生。 从鬼子进村那天起,阿爸的脸上就带着忧郁。他早就听说过小鬼子,可是他还没有真正见过小鬼子。从那天他和巴雅尔在山上放羊,看见鬼子进村,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让巴雅尔回村报信,他快速地把羊赶到山后,在羊群往山后走的时候,他看见日本鬼子举着双手喊着什么。 回到家里,阿爸的脸色始终阴沉着,好久没有说话。他和每天一样,收拾着院子,给羊添些水,又把羊圈门子关好,才拍拍自己身上的土进屋。阿妈见阿爸不说话,知道阿爸心里有事,也就不多说什么,开始收拾饭菜。阿爸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就问阿妈:“巴雅尔呢?”阿妈没有抬头,继续收拾着锅里的饭菜。她把一碗菜端到桌子上才说:“回来告诉一声就走了。”阿爸不再说话,脱掉鞋盘腿坐在炕上。阿妈从外屋拿来酒壶,给阿爸倒了一杯酒,到外屋盛饭。阿爸往外面看看,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阿妈端着饭碗到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回到屋里,坐在炕沿边上,慢慢地吃饭。 天快黑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狗叫,阿爸出门,阿妈也跟着出来,巴雅尔从外面回来。在门口的井边“哗啦哗啦”地洗了起来,又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进屋。阿妈赶紧进屋给巴雅尔热饭。巴雅尔拿起饭碗说:“不用热了。”阿妈说:“都凉了。”巴雅尔说:“没事。”巴雅尔盛了一碗饭站着吃了起来。阿妈把菜放在桌子上,又拿出几块肉干递给巴雅尔,巴雅尔低头吃饭。阿爸坐在炕上,拿起烟袋装烟,阿妈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巴雅尔吃饭,几个人好久没有说话。 天慢慢黑了下来,像罩上了一层黑纱,让人感觉透不过气来。外面似乎静了许多,偶尔听见羊的叫声和羊吃草发出的声响。阿爸抽着烟,吐出一口烟雾,烟雾在屋子里慢慢升腾着,一会儿屋里就充满了呛人的旱烟味。巴雅尔吃完饭,用手擦了一下嘴,拿起水瓢舀了一下水喝了起来。阿妈看了他一眼说:“慢点喝,刚吃完饭。”巴雅尔喝完水,又大口大口地喘了一会儿,才看看阿爸说:“阿爸,鬼子这回是真的来了,住在村部。”阿爸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看巴雅尔,接着就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阿妈也坐在炕上,静静地听着巴雅尔说话。巴雅尔接着说:“这鬼子是说来就来了,咱们一个小村子,来这么多鬼子干啥?难道靠山村要打仗了?”阿爸剧烈地咳嗽起来,阿妈赶紧把茶杯递给阿爸,阿爸喝了一口水,又咳嗽了一会儿才说:“无利不起早,我看这些鬼子是不是看中咱们这里的东西了。”巴雅尔有些不解,他不知道鬼子来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些小鬼子到了哪里,哪里就要遭殃。他早就听说过,鬼子占领了东北,没想到这么快就到鲁北县城了,而且还派兵住进了靠山村,难道靠山村是什么重要的战略要地?要真是那样的话,靠山村可要遭难了,靠山村的村民就要受苦了。 巴雅尔自己想着,不时抬头看看阿爸。阿爸低头抽烟,偶尔咳嗽一声。阿妈坐在炕上,轻轻地叹气,看着阿爸不说话,阿妈小声说:“上午巴雅尔回来报信,说是日本鬼子进村了,要不是你回来报信,郭家和潘家可能还得继续骂。你说老潘家媳妇也不是怎么了,没完没了地骂街。”阿爸又咳嗽了一声说:“不嫌累她就骂,反正村里的人都知道她的为人。”阿妈又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巴雅尔说:“巴雅尔,你说这鬼子来咱们村里干什么?他们会不会杀人抢东西?”巴雅尔有些激动地说:“早就听说小鬼子无恶不作,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阿妈,阿爸,往后咱们干什么可得小心点。”屋里静了下来,没有人再说话。 阿妈站起来收拾着炕上的东西,阿爸抽了一袋烟,把烟袋锅子里的烟灰磕在炕沿上,又拽过烟笸箩装了一袋抽了起来。烟袋锅子里的火炭一闪一闪地,一会儿亮一会儿暗,像一个鬼火在野地里闪烁,让人心里发憷。抽完这袋烟,阿爸下地,他又习惯性地到外面检查一下大门和羊圈门子,又趴在羊圈外面看看那些活蹦乱跳的羊,才转身回屋。看着巴雅尔还坐在那里就说:“早点睡吧,明天还得上山放羊。”巴雅尔站起来刚要走,阿爸又说:“你更得小心点,没事的时候别出屋,特别是那些小鬼子,离他们远点。”巴雅尔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阿爸一眼,阿爸也看了巴雅尔一眼。从巴雅尔的眼睛里,阿爸似乎看出了巴雅尔的内心,在他的内心里有一股什么东西在淤积,让他如鲠在喉,说又说不出,咽又咽不下,让巴雅尔的心理十分矛盾。阿爸觉得巴雅尔的心里憋着一股气,这股气让他咽不下。不过这股气一旦从巴雅尔的心里发出,那将是可怕的。究竟会发生什么,阿爸说不出来,可是,他知道,一旦这口气爆发出来,对他c对这个家都是致命的。从巴雅尔的眼睛里,阿爸看出了一种愤怒,一种草原人特有的愤怒。 巴雅尔站住,看着阿爸说:“我们离他们够远的了,是他们自己来到我们这里的,没人请他们。”阿爸不知再说什么好,只是静静地看着巴雅尔。巴雅尔接着说:“鬼子就是想占领整个中国,堂堂这么大一个国家,区区几个鬼子就给占领了,还有点尊严吗?”巴雅尔说完还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的茶杯晃动了几下,发出一阵声响。阿妈从外屋进来,惊恐地看着巴雅尔。阿爸摆摆手,示意阿妈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然后拍拍巴雅尔的肩膀,用力地点了几下头。 从那以后,巴雅尔每天帮着阿爸把羊群赶到山上后,就交给阿爸,自己回家和郭清泉潘秀丽他们一起琢磨着如何对付鬼子。又过了几天,鬼子到靠山村的真正目的终于搞清楚了,他们就是来找煤矿的,从这一点上看,鬼子是想在靠山村长期住下去,这更坚定了巴雅尔他们对付鬼子的决心。 巴雅尔吃了一口饭,又抬头看看阿妈,阿妈还是坐在那里看着巴雅尔吃饭,眼里充满无奈。巴雅尔把嘴里的饭咽下去说:“阿妈,阿爸去哪了?又去耿大爷家了?”阿妈叹了一口气,用大襟擦了一下眼睛说:“快吃饭吧,吃完了告诉你。” 巴雅尔听阿妈说完,只觉得自己刚刚吃进去的不是饭,而是一团乱麻,令他作呕。他把饭碗用力地墩在桌子上,拳头攥得紧紧的,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他“呼”地一下站起来说:“我去找阿爸。”阿妈赶紧拉住巴雅尔的手说:“巴雅尔,不能去啊,你现在去了不是又送上门一个吗?还是等等再说吧,说不定明天你郭叔叔会想办法的。”巴雅尔在屋里来回地转着,他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更没有想到,小鬼子来了这么几天就对村民下毒手。看来郭清泉说得对,光靠咱们这么干不行,一定要和游击队取得联系,也杀几个日本人,让他们也知道,靠山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巴雅尔扶着阿妈坐在炕上,一边安慰着阿妈,一边想着怎样救出阿爸。阿妈说的一切,一次次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他在想日本人会怎样对待阿爸,阿爸会不会有危险,阿爸会不会告诉日本人煤矿的具体位置。巴雅尔早就知道,阿爸知道煤矿的位置。阿爸天天在山上放羊,是阿爸发现了靠山村有煤,是阿爸到县里报的矿,虽然阿爸没和别人说过,但是,他相信所有的人都会认为是阿爸报的矿。因为在靠山村,只有阿爸具备这个条件。潘二河之所以要告诉日本人,一是猜测,再就是还有别的原因吧。 巴雅尔想着,心里乱极了,他甚至想骑马去村部,拿上阿爸的猎枪,和日本人干一场,救出阿爸。可是,仔细一想,事情绝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日本人之所以能够占领东北,一定是有一套自己的战略部署的。就目前的情况看,日本人还不至于对阿爸下手,起码在没有找到煤矿之前,他们不会轻易伤害阿爸。这种时候,他必须和郭清泉商量一下,还有潘秀丽。尽管潘二河供出了阿爸,但是,巴雅尔相信潘秀丽,潘秀丽不是那样的人,从他和她的接触来看,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相信她。还有郭振武,老耿头,他必须去看看耿大爷,这些没有人性的小鬼子。想到此,巴雅尔看着阿妈说:“阿妈,你在家里不要着急,我找郭清泉他们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还有,我得去看看耿大爷,耿大爷死得太惨了。”阿妈看了巴雅尔一眼,又用大襟擦了一下眼泪说:“去吧,小心点,别碰上小鬼子,快点回来。”巴雅尔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转身走了。阿妈站在院子里,冲着巴雅尔走的方向久久地看着,很久很久。 天越来越黑,靠山村完全融入这漆黑的夜色中。屋里的灯火一闪一闪,像是在诉说,又像是在记忆,还像是再告诉人们,这里的天黑了。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接着便静了下来。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耿虎是在老耿头死后七天才知道的。当时他正在和二当家的商量去县城抢大户的事。老三急匆匆地进屋,看见耿虎正在说话,就站在一旁。耿虎看见老三回来就用手一指旁边的凳子,示意老三坐下,老三没坐,依然站着。耿虎又用手指了一下,又看看老三,老三看看耿虎又看看凳子,还是没有坐下。他想说话,但是听见耿虎正在说话,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耿虎看见老三只是站着不坐,就转了话题看着老三说:“老三,先坐下,辛苦了,我和二当家的正在商量下一步我们怎么干,正好你回来了,一起商量商量,来,坐。”老三有些犹豫地看看耿虎,小心翼翼地坐下。耿虎又说了几句,抬眼看看老三,总觉得老三有些不对劲儿,凭老三的性格,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了?耿虎看着老三,老三绷着脸,满脸的怒气。 耿虎知道,老三一定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要不然老三是一个大咧咧的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今天这是怎么了,去了一趟靠山村,回来就不高兴了。耿虎看看二当家的,二当家的看看耿虎,又看看老三。老三低着头不说话,好像也没听耿虎说话,一个人低头想着什么,还不时地攥一下拳头,咬一下牙齿。 昨天,耿虎让老三去一趟靠山村,一是回去看看爹。耿虎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见爹了。最近,听说靠山村也住进了鬼子,也不知道爹怎么样了。耿虎早就跟爹说过,让爹搬到山上来住,可是,老耿头死活不来。他看不起耿虎,他恨土匪,要不是耿虎上山当了土匪,也许婆娘就不会过早地离去。 从耿虎当上土匪那天,老耿头就发誓和他断绝关系。他不能理解也不能容忍,耿家出了土匪,这是辱没祖宗的事,这是要遭天谴的。老耿头想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想想自己也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怎么耿虎就上山当了土匪呢?从那天起,老耿头变得孤独了,他的话明显地少了,看见村里的人也是躲着走,有时甚至干脆几天不出屋,一个人闷在家里,喝点闷酒,然后睡觉,有时还大哭一场。他觉得耿家出了土匪,让他在全村人面前丢尽了面子,耿家一世的风光,都毁在耿虎手里了。他觉得对不起婆娘,对不起列祖列宗,更对不起生活了几辈子的靠山村人。老耿头自己一个人静静地想着,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耿家在靠山村已经生活了几十年。从老耿头父亲那辈子开始,耿家就开始单传,一直到耿虎这辈子,还是单传。老耿头有些着急,有时候自己坐在家里喝酒,喝完酒就自言自语地叨咕:耿家人丁不旺啊,耿家人丁不旺啊。当老耿头有了耿虎后,老耿头似乎看到了希望。他想着,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不管是丫头还是小子,能生多少就生多少。耿家人丁不旺,到了他这辈子,一定要要改变。可是,他没有想到,从婆娘生了耿虎以后就跟没事人似的,说什么也怀不上了,无论老耿头怎么侍弄,婆娘的肚子就是没有反应,这让老耿头十分沮丧。他常常看着天说:这就是命啊,哪辈子作孽了,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呀。 耿虎二十岁的时候,靠山村闹胡子,用不了几天就有胡子进村里抢东西。先是家家户户的粮食,实在找不到粮食,就抓些猪鸡猫狗之类的东西,凡事能吃能用的东西,胡子们都不放过。胡子过后,整个靠山村人心慌慌,鸡犬不宁。有的村民家被抢的一无所有了,只好举家逃荒要饭去了。 耿虎站在村口,看着渐渐远去的胡子,他紧紧地攥着拳头,牙齿紧紧地咬着。恨不得追上去把他们抢去的东西抢回来。可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在他心里,一是胡子人多,再就是他们手里有枪。如果自己也有枪的话,他绝不会轻而易举地让他们把家里的粮食抢去。想到此,他突然想起爷爷不是留下一支枪吗?他看见过,爹曾经拿出来用过一次。那是那年村里闹狼,爹拿出爷爷那把枪,打死了一只狼。从那以后,靠山村消停了好长时间。爷爷的那把枪也让爹放在炕梢,用炕席盖上,再没有拿出来过。 耿虎转身跑回家里,进屋就在炕梢翻起来。老耿头看见耿虎从外面跑回来,也跟着进屋,看见耿虎在炕梢翻东西,就问:“你干什么?”耿虎不说话,继续翻着。老耿头上前一把拉开他说:“你要干什么?你找什么?”耿虎被爹拽到一边,他踉跄了一下愤愤地说:“找枪,爹,我爷爷留下的那支枪呢?”老耿头松开耿虎,用眼睛盯着耿虎说:“你找枪干什么?”耿虎看着爹,“呼呼”地喘着粗气。他扭动了一下刚刚被爹拽得变了形的衣服说:“胡子也太欺负人了,咱们一年辛辛苦苦打下来的粮食,凭什么说抢就抢去啦,还让不让咱们活了。”老耿头整理了一下炕梢,又把被耿虎翻得有些乱的炕席重新铺好才说:“你一个孩子家的,管的了那么多吗?那些大人都不敢管,何况你一个孩子。这些事不是你能管的了的,要知道,胡子是没有人性的,搞不好他们也会杀人的,没看见他们手里都有枪吗?”耿虎鼓着脸说:“就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枪,他们才敢来抢咱们,要是咱们手里也有枪,你看他们还敢不敢?”老耿头仔细看看耿虎,又看看刚刚整理好的炕梢说:“你一个人有枪有什么用,你没看见,他们有多少人?再说了,那些人都是亡命徒,就你一个人?我可告诉你,你别动那把抢的心思。你爷爷活着的时候,在咱们家后院挖了一个地窖,就是防着胡子的,明天好好收拾一下,把剩下的粮食藏在那里,免得再让胡子抢去。” 耿虎不说话,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着。他知道这是爹为自己担心,可是,越是这样,胡子就越猖獗,越是以为没有人敢惹他们,他们就越是胆大妄为。老百姓辛辛苦苦一年的收成,说让他们抢去就抢去了,村民还怎么活?他亲眼看见村东头老周家全家逃荒要饭的场景,这让耿虎接受不了。在他心里,他必须有枪,有枪就什么都不怕了,别说是胡子,就是狼他也不怕。 老耿头看着耿虎的举动,心里有些害怕。他不是害怕别的,他是害怕耿虎真的把枪拿出来,会惹出什么事来。就耿虎的性格,一旦手里有枪了,说不定真的敢和胡子对着干,那样的话,将是多么危险啊。他不想让耿虎担那个风险,他知道那些胡子,他打听过,那些胡子是从大庙过来的,凶狠着呢。本来鲁北县城的胡子就和大庙的胡子有矛盾,这种时候要是耿虎出面,后果不堪设想。 老耿头不想让耿虎掺合到这里面去,他知道一旦掺合进去,对耿家c对耿虎都是非常不利的。特别是耿家,情况特殊,两代单传。到了耿虎这辈子还是耿虎一个。他不想让耿虎出现任何危险,他也不能让耿虎出现任何危险。耿虎是耿家唯一的希望,他不想让耿家在自己这辈子绝了后,一旦那样的话,他对不起耿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死去的爹。 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就告诉老耿头,耿家人丁不旺,耿家就指着你了。可是,老耿头没有想到,到了自己这辈子,还是让老爷子失望了。老耿头清楚地记得,老爷子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每当老耿头想起这件事,心里就十分难受,他始终觉得是自己无能,没能让老爷子死的安心,对不起老爷子。所以,在耿虎的身上,老耿头寄予耿虎的希望,远远超过老爷子对于他的希望。他觉得,在耿虎身上,决不能出现任何闪失。耿虎是耿家唯一的希望,也是耿家能否接续下去的关键人物,决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老耿头自己想着,不自觉地按了一下炕席。 耿虎站在一旁喘着粗气,又看看爹认真地整理着炕席,他知道,这样拿枪肯定是不行了。就爹的样子,这种时候,爹是绝对不会把枪给他的。他也知道爹的心思,他不止一次地听爹和娘说过,耿家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单传了呢,难道这是耿家哪辈子做了坏事,得罪了老天爷,老天爷开始惩罚耿家了?每次听到这些,耿虎就听见爹不停地叹息,接着就是不停地抽烟,呛人的旱烟味不一会儿就弥漫了整个屋子,然后传来爹一阵接着一阵的咳嗽。 耿虎心里明白,爹这是为自己担心,更是为耿家担忧,他不想让自己有任何危险。他也知道,自己在耿家位置的重要,爹和娘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可以说,自己是耿家能否繁衍下去的唯一希望。耿家的传宗接代,耿家的光宗耀祖,都将取决于自己,这是爹希望的,也是爹担心的。可是,面对那些胡子,耿虎实在看不下去。他听爷爷说过胡子的故事,他也听爹讲过胡子的故事,在他的记忆中,那些人都是出手不凡吗,身怀绝技,行侠仗义的好汉。可是,今天自己真的遇上了胡子,他才真正感觉到这些胡子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和爷爷讲的那些绿林好汉截然不同,这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土匪,遭人痛恨的土匪。 耿虎想着,转身出去。他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娘进屋,看着老耿头整理炕席就问:“这是干什么呀,怎么还把炕席掀起来了?”老耿头看了婆娘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认真地整理好炕席,又仔细地看看才直起腰来说:“把被子跺在这里,没事的时候看着点,别让别人乱翻。”婆娘稀里糊涂地答应着,随后上炕把被子挪到炕梢。 第二天,老耿头领着耿虎悄悄地在后院收拾地窖。地窖很宽绰,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挖的。用过几次,也是那几年闹胡子的时候,老爷子就把那些粮食放在地窖里。可是,地窖比较潮湿,时间久了,放进去的粮食就会发霉,所以,一旦村子里消停了,老爷子就把粮食倒腾出来,放在院子里晒晒。听到有风吹草动就赶紧把粮食藏进地窖,虽说费点事,但是躲过好几次胡子。保住了粮食,就保住了全家人的性命。老爷子常说:“那些胡子也是人,也怕死。楞的怕横的,横的害怕不要命的。要不然你就别惹他,远远地躲着他们。要不然就狠点,把他们的威风打下去,他们也是捡软柿子捏。” 老耿头不想惹事,他不想惹那些胡子,那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些不要命的家伙。就耿家的情况,老耿头不想惹他们。能躲就躲,实在躲不开就认命了。在老耿头心里就一点,破财免灾,只要是别伤到我们耿家人就行,尤其是耿虎。为了耿虎,让他做什么都行,哪怕让他去死,他都会毫不含糊。 收拾完地窖,耿虎喝了几口水,又洗洗身上的土,站在那里喘了一会儿,然后跟老耿头说:“爹,把粮食放进地窖吧。”老耿头也拍拍身上的土,看看刚刚挖出来的那些土说:“那些土放在那里不行,一会儿把土和成泥垛在墙上,免得让人看出来。”耿虎看看那些刚刚挖出来的土,又看看爹就说:“挖出来的土放得离地窖已经很远了,还怕什么?”老耿头看看耿虎说:“干什么事都得多长个心眼儿,平白无故地在大门口多出来一堆土,谁看了都会多问一嘴,要是让胡子看见,不问土的来由才怪呢。不要以为胡子就是抢东西,他们精着呢,他们也知道,这些年来,村民知道防着他们了,什么招都有,你家门口堆着一大堆新土,他们不怀疑才怪呢。所以,和成泥垛在墙上,他们就不会多想了。” 耿虎长出了一口气又点点头。他很佩服爹想得周到,他也很佩服爹对付胡子的办法。要不是爹把粮食分成几份分别放在不同的地方,也许那些粮食就被胡子一锅端了。不过,耿虎心里还是不服,就这样东躲西藏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越是这样,胡子就越是以为你怕他,就越是胆大妄为。爷爷不是说过吗,胡子也捡软柿子捏,你要是比他还厉害,看他们还敢不敢来抢。耿虎自己想着,拿起水桶提水和泥。和好泥以后,又用四股叉拌上些穰秸,然后把泥垛在墙上。 老耿头看着耿虎垛墙,自己站在一旁抽烟。看着耿虎把所有的泥都垛在墙上了,才满意地点点头。耿虎收拾完家什,又用水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喝完水,他跟老耿头说:“爹,把那些粮食放进地窖吧。”老耿头在墙头上磕了几下烟袋说:“先不用,胡子刚刚抢完东西,不会马上再来,过几天再放,顺便也晾晾地窖,免得粮食受潮。”耿虎点头,把干活的家什放在一个角落里,又拍拍身上的土才进屋。 耿虎进屋用眼睛在炕上瞄了一下,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然后又到刚刚收拾好的地窖那里看看。地窖有三米深,两米宽,根据自己家的情况确定地窖的长度。想多放些东西就长一些,否则的话就可以小一些。耿虎家的地窖足有六米长。他认真地看着,心里不免佩服起爷爷来。地窖上面用很粗的檩子棚起来,只留一个进出口,里面放上一把梯子,用上好的木板做一个盖子,用的时候把盖子盖上,然后用大泥掺上穰秸厚厚地抹上几遍,待棚顶干了的时候,再在上面盖上一层干土做伪装,外人是不会看出来的。正因为这个地窖,爷爷那时候,躲过好几次胡子的抢劫。 耿虎看着,心里想着。说实在的,收拾了一天的地窖,他的心思还是没在地窖上。一边干活,一边想着爷爷留下的那把枪。有时他就想,爷爷有枪,凭什么就让胡子给抢了?留着那把枪干什么,要是自己有枪,“哼”。耿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好长时间没有下雨了,天空好像越来越高。眼瞅着该种地了,可是,老天一点要下雨的意思都没有,大地像是被炒过了一样干燥。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地上就泛起一股尘土,打着旋飘向远方。村口的树木已经泛绿,树上不时有鸟落下,“叽叽喳喳”地叫上一会儿,又“呼”地一声飞走了。在一棵枯死的树桩上,一只猫头鹰落在上面,瞪着眼睛四处望着,像是在寻找猎物,几只飞鸟快速地躲开了。 老耿头的家就在村口的那棵枯树旁,所有来往靠山村的人都要经过他们家才能进到村里。所以,村里来什么人,或者村里什么人出村,耿家都能看见,这也是靠山村人为什么都爱去耿家的缘故。耿虎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几天以前垛的墙,泥已经干了,结实地粘在原来的墙上。耿虎用手掰了一下,土很硬,只掰下一块土渣,土渣上还带着些穰秸,看上去有些扎人。 太阳快要落山了,老耿头去县城还没有回来,婆娘早已做好了饭,站在门口用手遮挡着太阳的余光向远处望着。耿虎在地窖上转了几圈,看看地窖伪装得看不出来破绽,又在地窖的顶上蹦了几下才来到大门口。娘还站在门口向远处望着,耿虎站在娘身边,也不时地望着。一会儿,耿虎又站在墙头上,似乎看的更远些。娘看着耿虎说:“快下来,别摔着。”耿虎笑笑说:“娘,没事儿,这才多高啊,有一天我一定要站在双乳山上,多气派。”说完自己大笑起来。娘看着耿虎,似乎有些不解,但是,看到耿虎自豪的样子,娘也跟着笑笑说:“快下来吧,等你爹回来就吃饭。”耿虎没有下来,而是自己在墙头上来回地走着。尽管墙头不宽,可是耿虎走在上面还是轻松自如,耿虎走过,墙头上便掉下来一层土渣。 西边开始变成红色,家家的牛羊在主人的驱赶下,陆陆续续回到自家的圈里,随着主人的几声吆喝,就听见一声关门声,羊圈门子被一个铁钎子插上了。喧嚣了一天的靠山村慢慢被家家的炊烟取代了。 耿虎还站在墙上向爹回来的方向望着,娘在地上慢慢地走动着,看得出来,娘有些着急。过了一会儿,娘问耿虎:“还没回来?”耿虎又看看说:“没有。”娘很失望地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回来,天都要黑了。”说完又看看耿虎。耿虎像没事儿人似地在墙头上来回地走着,有时也向那条小路看看。就在耿虎玩儿的高兴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就看见一群骑马人挥舞着鞭子呼喊着乡村里涌来。马队后面涌起一股尘土,尘土跟着马队向村里冲来。耿虎定眼看了一会儿,转身从墙上跳下来跟娘说:“娘,不好,胡子来了,快进屋。”娘似乎没听懂,还站在那里看着。耿虎又大声地说:“娘,快进屋,胡子来了。”娘这才如梦初醒地答应一声,踉踉跄跄地往屋里跑去。 耿虎又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确定真是胡子。他迅速冲进屋里,把被垛掀到一边,接着就掀起炕席,在一个夹壁墙里摸到那把枪。他快速地把枪拿出来,在房梁上吊着的一个小筐里,找出火药和铁砂,还有引火器。准备完毕,他快速地冲到大门口,躲在墙边,盯着那帮胡子。 耿虎看的没错,这真是一群胡子,上次来靠山村虽说也抢了些粮食,可是,他们总觉得没有想象的那么丰厚。他们看出来了,靠山村有准备了,家家户户肯定把粮食藏起来了。没有多想,胡子们就又来了一个回马枪。这些年来,鲁北和大庙一带,都是自己的地盘,一提大庙的绺子,还没有人敢和他们争食。可是这几年,不知从哪冒出来一支绺子,经常来到自己的地盘和自己抢食,这让他们很恼火。后来打听到了,说是来自凤凰山一代的绺子。这群胡子就想会会他们,可是去了几次凤凰山,不是被打回来就是躲在那里不出来,他们熬了几天也没有个结果,只好不了了之。可是,这件事从此就在两支胡子中结下了怨,都扬言要消灭对方。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好长时间,还是那样,先下手为强,谁想抢哪就抢哪,弄得村民苦不堪言。耿虎也听说过,不过,真正面对面的还是第一回。 耿虎蹲在墙边,仔细看着那些人。那些人来到村口,放慢了脚步,然后就停在耿家不远处,看样子是在商量先抢谁家。耿虎的心“蹦蹦”地跳,他紧紧地握着那把枪,静静地观察着那些人的动静。一会儿,胡子慢慢向耿家走来,耿虎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拿着枪的手有些抖。不过,他还是告诉自己,不要慌,一定要沉住气。他相信爷爷说的话,横的还怕不要命的,只要自己也有匪气,说不定就把他们镇住了。耿虎想着,看着那些人慢慢靠近,他拉开了大栓。就在那些胡子靠近大门口的时候,耿虎从地上“呼”地一下站起来,大喊一声:“谁也别动,动就打死你。”胡子从来也没见过这阵势,又看见有人拿着枪对着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乖乖地站在那里。耿虎又大声地说道:“识相的赶紧滚,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耿爷的枪可是没长眼。”人群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几匹马偶尔打几个响鼻。过了一会儿,人群里有些骚动,并听见有人在悄悄议论什么。耿虎又大喊一声:“听见没有,不然的话我就不客气了。”人群中有人站出来,双手抱拳上前一步说:“好汉,报上姓名,若有得罪,还请见谅。”耿虎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支吾了几声才壮着胆子说:“我乃双乳山耿虎耿大爷是也,来者是哪方绺子,也报上姓名。”人群有人交头接耳,一会儿又传来那人说话:“我们是大庙的,今天就是想到靠山村借点粮食,弟兄们也是没办法,揭不开锅了,还请耿大爷高抬贵手。”耿虎一听又是大庙的胡子,气不打一处来,刚刚抢了靠山村,又来了,还让不让老百姓活了。想到此,他大声说道:“你们听好了,这里是耿爷的地盘了,识相的,赶紧走,不然”耿虎故意拉长了声音说着。那人又说道:“耿爷,这里可是我们的地盘,是你抢占了我们的地盘,识相的应该是你。”耿虎一听有人叫板,知道事情不好,不过他还是壮着胆子说:“那好吧,不怕死的就吃我一家伙。”说着举起枪冲着他们就是一枪。枪声过后,一股火药味弥漫在空气中,接着就听见马在叫,有人倒在地上,有人不停地喊着,随后那些人拖拉着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向远处跑去。耿虎慢慢站起来,向胡子逃跑的地方望去,除了留下一股尘土什么也看不见了。 天黑了,靠山村又静了下来。家家的房顶冒起了炊烟,空气中除了那股火药味,还掺杂着牛粪羊粪还有柴禾燃烧后发出的味道。耿虎站在大门口,看看胡子逃跑的方向,又看看手里那把枪,不自觉地笑了。此时,他更加认定了爷爷说的话,横的还怕不要命的,只要你从心里不怕他们,在凶的土匪也怕死。耿虎拿着枪美滋滋地看着,老耿头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回来,进院就把大门关上。当他看见耿虎正拿着枪站在院子里,似乎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他看看耿虎,又看看那把枪,转身进屋。 其实,老耿头是在那帮胡子快要进村的时候回来的,看见胡子进村,他想回家已经来不及了,只好躲在一个柴禾垛后面。一开始还能看见胡子的行动,后来天慢慢黑了就只能听见他们说话。好一会儿,老耿头听见闷雷一样的一声枪响,接着就听见几声叫喊,然后胡子就跑了。看见胡子跑了,老耿头才快速地跑回来。当他看见耿虎手里拿着那把枪,他就知道,这事一定是耿虎干的。他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尽管胡子让他给镇住了,可是,谁会想到那些胡子会不会报复。耿虎可是耿家的独苗,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老耿头不愿想下去,他希望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愿胡子不再来找他的麻烦。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胡子走的第二天,几个胡子又来到耿虎的家。当时耿虎的娘正在院子外面收拾着羊粪,突然看见几个骑马人跑过来,嘴里不知说着什么。耿虎娘赶紧跑回院子,大声喊着耿虎。耿虎听见喊声,抄起那把枪就往外跑,胡子已经站在大门口,耿虎娘赶把大门关上。胡子在外面喊着:“有种的出来,说什么双乳山的大爷,扯他娘的蛋。我们去了双乳山,兔子那么大个人都没有,装什么大爷。出来,识相的把枪和粮食交出来,免你一死。不识相的,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你伤了我们三爷,今天就让你尝尝我们的枪砂。”说着开始踹门。耿虎娘喊着耿虎:“快跑,耿虎,快跑啊。”耿虎还想开门出去,娘拼命地喊着,抡起巴掌打了耿虎一嘴巴说:“快跑,要不我就死给你看。”耿虎看看娘,又看看那把枪,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拿着那把枪从后院跑了。 胡子几下就把大门踹开了,看见耿虎娘站在院子里,一个胡子用力一拽,耿虎娘就倒在地上。一个胡子说:“人呢?跑哪去了?”一个胡子想进屋,耿虎娘从地上爬起来跑到门口,张开双臂挡着他们不让他们进屋。胡子一把把耿虎娘推到一边,然后进屋。一会儿,胡子出来,冲着耿虎娘大声说道:“人呢?跑到哪里去了?老东西,今天找不到他,老子就拿你开刀。”耿虎娘不说话,只是愤怒地看着他们。胡子看见耿虎娘不说话,还用眼睛瞪着他们就说:“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总有一天我们大当家的要杀了他。你告诉他,识相的去磕头认罪,不识相的就等死吧。”说完,又重重地踹了耿虎娘一脚。耿虎娘痛苦地喊了几声,重重地倒在地上。 耿虎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娘已经不行了。她挣扎着要和耿虎说句话,可是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耿虎咽气了。耿虎大喊了几声便“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久,耿虎就拿着枪去了双乳山,在那里占山为王,还招集了十几个弟兄,从此过上了土匪的日子。 耿虎觉得老三一定有事,就停住话题问:“老三,我爹怎么样?还好吗?”老三看着耿虎好一会儿,接着就“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耿虎站起来问:“老三,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别哭快说怎么了?”老三哭了一会儿,才哽咽着把靠山村的情况说了一遍。耿虎大叫一声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郭振武领着村里的人把老耿头埋在后山的一个山坡上,正好和耿虎他娘的坟挨着。郭振武说:“等耿虎回来的时候,再给他们并骨。”然后又在坟前插上一个招魂幡,雪白的招魂幡随风摇曳着,给孤独的坟头又增加了几分凄凉。郭振武站在老耿头的坟前,摆上些酒菜,又装上一袋烟点着。郭清泉和潘秀丽,还有郭芳草他们在一旁烧纸。所有来的村民围在老耿头的坟前。郭振武端起一杯酒说:“老耿大哥,你就放心走吧,你是咱们靠山村的爷们儿。喝了这杯酒吧,喝了这杯酒你在那里就不孤独了。”说完,把酒杯里的酒慢慢地洒在地上。 村民们都低着头,没有人说话,不知是出于敬畏还是痛恨那些鬼子,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着。望着这个刚刚堆起来的土包,想着鬼子杀害老耿头的那一幕。虽说耿虎不再跟前,但是,靠山村没有慢待老耿头。从耿虎上山当了土匪那天起,靠山村就再没有胡子来过。听说,大庙的胡子和耿虎他们打了一仗,最后让耿虎把大庙的胡子头给打死了,而且,耿虎还放出话来,谁要是敢动靠山村一根毫毛,我就踏平他。从那时起,靠山村过了几年太平日子。虽说老耿头对于耿虎当了土匪始终耿耿于怀,但是,村民们根本没拿耿虎当土匪,而是把耿虎视为靠山村乃至整个鲁北县城的英雄。他们知道,耿虎在保护着靠山村。从他上山开始,从没骚扰过靠山村,只是听说他去大庙抢了几个大户,据说还抢了官府。在靠山村,关于耿虎的传说有很多版本,越说越玄乎。不过,有一点是真的,靠山村从耿虎占领了双乳山,真就没有胡子敢来了。正是应了那句老话,兔子不吃窝边草,好狗护四邻。 天又阴了下来,云彩从西边慢慢升腾上来,带着一股风。村民又在老耿头的坟前看看,才慢慢离开。郭振武最后一个离开,他的心里非常矛盾,他甚至不明白,一个孤独的老人,就因为一句话就被日本鬼子给杀了。看来,鬼子绝对不会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帮助我们建立王道乐土。郭清泉来到爹跟前,轻轻地说:“爹,咱们回去吧,天要下雨了。”郭振武没有说话,回头又看看老耿头的坟才慢慢地走了。 在所有的村民中,今天没看见潘二河。潘二河昨天晚上到老耿头家去了一趟,在耿家待了一会儿,又在老耿头的棺材前烧了几张纸就匆匆离开了。潘秀丽和潘富贵在耿家守了一夜。所有到场的人看见潘二河就跟没看见一样,就连潘秀丽都感觉到了。她的心不是滋味,虽说爹在靠山村的人缘不太好,可是她感觉爹并不是坏的不可救药。爹想在村子里表现一下自己,和郭叔争一下村长,这无可厚非。爹有些想法,可是,她感觉爹还不至于出卖自己的良心,尽管她已经看出来了,村民们都在躲着爹。潘秀丽自己想着,心里也很矛盾,她不知道怎样面对现实,特别是怎样面对郭清泉。郭清泉会怎么看?还有c还有所有的村民会怎么看?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自己身边都是眼睛,都是鄙视的眼神儿。 今天潘二河没有来,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他来不了。一早,鬼子就来到他们家,告诉潘二河,小野队长让他去村部,说有事情要和他商量。潘二河有些惊慌,本想着今天也送老耿头最后一程,没想到,一大早就接到鬼子通知。他不知道鬼子找他会商量什么事,从那天第一次接触鬼子,就觉得鬼子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过,他知道,鬼子找他一定和找煤矿有关。从那天鬼子摆出的阵势就可以看出,鬼子急于找出煤矿的位置,也可以看出,鬼子已经知道煤矿就在靠山村,他们要知道的就是煤矿的具体位置。可是,谁知道煤矿的具体位置?郭振武?阿爸?还是谁?潘二河不知道。 潘二河的脑子快速地转着,他在想着小野找他会是什么事,自己又怎么回答。难道真像小野说的让自己当村长?潘二河打了一个冷战。虽说自己想当这个村长,可是,这种时候他不想这事了,他已经意识到这个村长不好当,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 潘二河急匆匆赶到村部,刚一进屋,就看见小野队长坐在椅子上。潘二河点头哈腰地和小野打招呼。小野队长看见潘二河进来,面带笑容地用手一指旁边的凳子说:“潘君,你地来了,请坐。”潘二河连忙点头,然后站在凳子旁。小野又指指凳子说:“请坐,不要客气。”潘二河这才怯生生地坐下,用眼睛瞄了一眼小野。小野似乎很在意潘二河,看见潘二河坐下,就把身子往这边挪挪,抬头看了潘二河一眼,潘二河赶紧把头低下。小野笑了几声说:“潘君,你地大大地良民,帝国的朋友,昨天你地表现很好,我地很满意。”潘二河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也赶紧赔笑着说:“应该的,应该的。”小野满意地点点头,他看着潘二河那副恭维相就说:“你们中国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像昨天那个老头,还有郭,良心大大地坏了。他们破坏中日合作,破坏帝国的计划,应该死啦死啦的。”潘二河又打了一个寒颤。他知道小野为什么要和自己说这些,无非就是让他知道,别像老耿头似的,也别像郭振武似的,那样的话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潘二河坐在凳子上,好像坐在针尖上,脑袋上冒出汗来。他不知道,小野还会说出什么。他担心小野让他说出煤矿的位置,他也担心小野还让他找出知道煤矿位置的人。说实在话,他不知道所谓的煤矿究竟在哪,他只是听说,靠山村有煤,可是,这么多年,他从来也没看见一块煤,更不知道煤矿在哪。那天小野只是让他说出谁是骑马人,这个骑马人是不是知道煤矿的位置,他不知道。老实巴交的阿爸,被他们抓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难道阿爸真的知道煤矿的位置?潘二河想着,随手擦了一下头上的汗。 小野之所以一大早就让人把潘二河找来,是因为昨天把阿爸抓来以后,阿爸什么也不说。小野也知道,蒙古族人的性格,刚烈雄性,不是那么容易屈服的。所以,在对待阿爸上,他不像是对待那些汉人,而是完全以商量的口吻和阿爸说话。阿爸从来到村部就说蒙语,弄得小野是哭笑不得。小野不止一次地问阿爸,只要你说出煤矿的位置,马上就可以回家了。阿爸不说话,只是摇头,是听不懂小野说的话,还是不知道煤矿的位置,只有阿爸知道,小野猜着。 阿爸坐在一个凳子上,随手从腰里拿出烟袋和烟荷包,把烟袋插进烟荷包里开始装烟,然后点着慢慢地抽着。小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个骑马的人。他想,难道这个人就是那个报矿的人,会不会是山田少佐搞错了。他相信,在靠山村,会骑马的人绝对不止一个,那么究竟谁是那个知道煤矿位置的人呢?小野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了。好说歹说了大半天,阿爸就是摇头。听见小野实在问得急了,阿爸就说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蒙语,弄得小野不知如何是好。小野在屋里来回转了好一阵子,才让士兵把阿爸关在一个小屋子里,自己想着怎么对付阿爸的办法。 这次来到靠山村,山田少佐是下了死命令的。他告诉小野,必须尽快找到煤矿的具体位置,你的小队,不以打仗为主要目的,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煤矿,然后召集大批的人员进行开采,帝国急需煤炭。还有,一旦找到了煤矿,就要立刻通知我们的专家,进行勘探,确定开采计划。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就是,一旦煤矿位置确定,专家就会马上进入,除了勘探煤矿,还要勘探铁路线路。以最短的距离把煤炭运回帝国。山田少佐还告诉小野,我们之所以要来到鲁北县城,就是因为这里有丰富的煤炭,我们要把这里建成帝国的能源基地,为我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做准备。小野没来靠山村之前,山田少佐就向他做了交代,一定要尽快找到煤矿。他还告诉小野,听说是一个牧民报的矿,你要设法找到那个报矿人,这样的话,找到煤矿的时间会大大缩短,为早日征服中国争取时间保证。 可是谁知道,靠山村的人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尤其是那个老头,竟敢公然对抗皇军。还有那个村长郭,简直就是一个滑头,这样的人不会给皇军做事的,必须找出愿意为皇军效劳的人。通过那天的了解,小野认为,潘二河还是可以试试的。不要小看了中国人的力量,对付中国人,光靠皇军不行,还得靠中国人,中国人相互残杀的能力还是很强的。从他进入中国东北那天起,他就看出了中国人的弱点,正是抓住了中国人的弱点,才使他们得以顺利地占领了东北。可是,在靠山村,本来想用几天就能解决的问题,一下子卡了壳。抓了一个牧民,却什么也不说,偶尔说几句话,谁也听不懂。对于小野来讲,可以说是出师不利,这让他很沮丧。少佐的命令又是不能违抗的,找煤矿的事又没有头绪,靠山村这么大,怎么才能找到煤矿呢?小野在屋里来回地走着。 第二天一早,小野就让士兵通知潘二河,让他到村部来一趟。小野已经想好了,把靠山村的村长郭振武给换了,让潘二河当这个村长。一是看潘二河的样子,可能会为皇军做点事,还有就是自己说过,谁要是说出骑马的人就让谁当村长。自己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就让他兑现,让那些中国人看看,大日本皇军说话是算数的。在那种场合,潘二河敢站出来供出一个骑马人,从中可以看出,他是有那个心思当这个村长。既然他想当,就让他当,中国人对付中国人还是有一套的。小野自己想着,脸上露出笑容。当他看到潘二河怯生生地坐在凳子上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小野看看头上冒汗的潘二河,从椅子上站起来。潘二河看见小野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小野看着潘二河,抬脸“哈哈哈”大笑起来。潘二河吓了一跳,看见小野大笑,他也跟着“嘻嘻嘻”地笑了几声,表情尴尬地看着小野。小野大笑过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看着潘二河说:“你地大大地良民,是皇军的好朋友。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靠山村的村长了,你地愿意?”说完用眼睛盯着潘二河。潘二河连忙点头说:“愿意,愿意,愿意为皇军效劳,愿意为皇军效劳。”小野又抬头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小野突然收起笑容看着潘二河,潘二河像看到了一把刀子似地,他的眼里冒着寒光。潘二河又打了一个寒颤,他低下头,像是一个等着长官训话的士兵。小野看了一会儿说:“潘村长,哈哈哈,就是潘村长,你现在就上任了。你地清楚,皇军这次来到靠山村就是要找到煤矿,你地知道?” 潘二河早就料到小野队长会提这样的问题,虽说在心理上做了准备,但是,真的等到小野问他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紧张。他心里清楚,在日本人面前,不知道那句话说的不对,就会丢了性命。就像老耿头,就像郭振武,要不是自己站出来供出阿爸,说不定还会有多少人遭罪呢。潘二河赶紧说:“报告太君,我是真的不知道煤矿在哪里,我在靠山村也生活了几十年,我就没见过什么煤,我想一定是那些人瞎说的。”潘二河说完,满脸堆笑地看着小野队长。小野一开始还面带笑容地听着潘二河说话,当他听潘二河说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特意好好看看潘二河,然后又抬起脸“哈哈哈”地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小野迅速收起笑容,猛然把脸转向潘二河,压低声音说:“你是说那些人在瞎扯?也就是说,靠山村根本没有煤矿?”潘二河被小野的笑声吓了一跳。不过,他还是故作镇静地点点头。小野把身子转过去,在屋里走了几圈。潘二河的眼睛也跟着小野的身子慢慢移动着。一会儿,小野停住脚步站在潘二河面前,面带审视地说:“那你说说,皇军为什么来靠山村找煤矿?” 小野的问话让潘二河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他的脑袋快速反应着,小野为什么要这样问自己,是自己说的话有问题还是认为自己没有说实话,潘二河眼睛快速地转动着,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出让小野满意的答案。可是,潘二河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小野这是在难为自己,也就是试探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他们。因为小野已经说了,他们来到靠山村就是来找煤矿的,你现在说靠山村没有煤矿这不明显地说明他们是在盲人摸象吗,不是也贬低了皇军的智慧吗。可是,皇军为什么来靠山村找煤矿,小野的意思很明白,就是我们知道靠山村有煤,不然,偌大的中国,皇军怎么不去别的地方找,偏偏来到这兔子都不拉屎地方。但是,这话潘二河怎么说,刚才他已经说了,靠山村没有煤,在鬼子眼里不就是明显的撒谎了吗。潘二河自己想着,一时竟忘了回答小野的问话。小野瞪着潘二河问:“你地说说。”潘二河这才如梦初醒地说:“可能可能,皇军可能是听说靠山村有煤矿吧?” 潘二河想了半天,还是说了好几个可能。小野显然不高兴了,他在地上转了一圈儿说:“不对,你在怀疑皇军的计划?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瞎说。潘村长,不要怀疑帝国的智慧,可以说,帝国不仅掌握了中国的大部分地质资料,还掌握了亚洲很多国家的地质资料。大日本帝国要统治中国,统治亚洲,统治整个世界。小小的靠山村,我就是把它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煤给我翻出来。”小野说完用力地挥了一下手,又狠狠地砸了一下桌子。潘二河吓了一跳,他赶紧往后退了一下。他知道,小野不高兴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小野问他,不说又不行,说了又让他们不高兴。潘二河这时候才知道,在日本人面前说话,还真得小心点,说不准哪句话说错了,就会像老耿头似地丢了性命。 潘二河倒退了一步站稳,又赶紧赔笑说:“太君你误会了,我就是说你们一定知道靠山村有煤,要不然怎么会来到我们这偏僻的地方。”小野队长听潘二河说完,情绪稍稍有些好转。他又转过身去“哈哈哈”地大笑了几声,望着墙上挂着的那把战刀,语气坚定地说:“靠山村,煤矿,我一定要找到你。”说完又大笑起来。潘二河听见这笑声,心里发憷。他知道,小野的笑声里隐藏着多少秘密。他也知道,笑声里带着多少对中国人的鄙视,这笑声传出屋子,飘在靠山村的上空,久久不肯散去。 阿爸坐在一个屋子里,这一夜他几乎没有睡觉。他想了很多,他想阿妈会怎样,巴雅尔会怎样,还有那群羊又会怎样。牧民吗,就指望着那些牲畜,一天侍弄不好就会有损失。好在巴雅尔也是大小伙子了,应该能侍弄好那群羊。他坐在那里抽烟,从昨天让鬼子抓来,他还一直没吃没喝。虽说日本人对他还算客气,没对他用什么刑,可是,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他隐约觉得日本人是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那天他们杀害老耿头就是一个例证。不过,阿爸觉得,就眼下,日本人还不至于杀了自己,因为他们还想在自己嘴里知道煤矿的具体位置。 说实在话,阿爸知道煤矿的位置,那是自己天天上山放羊的时候发现的,出于好奇,他报告了县政府,没想到,自己的好奇,让鬼子抓到了把柄。尽管阿爸知道,鬼子现在还不能确定就是自己报的矿,但是,起码他们的目标缩小了。在靠山村就那么几家牧民,经常骑马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如果鬼子真想找的话也不是什么难事。至于煤矿,虽说离村子很远,但是,日本人要想找到煤矿也是容易的。 阿爸一边抽烟一边想着,他不想把煤矿的位置告诉日本人,他不喜欢日本人。他早就听说日本人凶残,那天他就亲眼看见了。因为一句话就杀人,也太没有人性了。阿爸不想让他们知道煤矿的位置,他希望鬼子最好找不到煤矿,真要是找不到,也许鬼子就走了,靠山村也就消停了。可是,自己不说,别人会不会说,还有,鬼子会不会使出什么阴损的招数,对待靠山村的村民,会不会还要杀人。阿爸心里没底。他不想把祖宗留下的东西让那些强盗抢去,他更不想让村民说自己是卖国贼。他不能给后人留下笑柄,更不能让巴雅尔跟着抬不起头来。他要做一个有血性的汉子,一个身上流着蒙古人血液的汉子,给巴雅尔做出榜样。哪怕就是自己死了也要让巴雅尔抬着头做人。 阿爸自己静静地想着,他知道,潘二河来了,一早就来了,就在村部里。说心里话,他不喜欢潘二河,要不是潘二河,自己也许不会在这里。不过,让阿爸看不起的不是他供出了自己,而是他看见日本人的那副模样,阿爸觉得潘二河没有一点骨气。阿爸心想,鬼子把潘二河叫来,一定又要耍什么花招,自己昨天什么也没说,鬼子绝不会就此罢休的。不过,鬼子还能耍什么花招,无非就是把自己也杀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死吗。阿爸狠狠地抽了几口烟,然后又把烟袋在鞋底上磕了几下,闭着眼睛靠在凳子上。 小野狂笑了一会儿,慢慢转过身来,让潘二河重新坐在凳子上,又在潘二河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说:“潘村长,你的大大地良民,皇军的好朋友,皇军信任你。”说着自己也坐在椅子上。潘二河被刚才小野的笑声弄得有些糊涂了,他不知道,小野为什么总是发笑,是掩盖自己内心的虚伪还是嘲弄自己,他搞不清楚。不过,从小野的笑声里,潘二河听出来了,起码那是一种狂妄的笑声,一种不可一世的笑声。 潘二河战战兢兢地坐在那里,他的心“呯呯”地跳着。他看了小野一眼,透过小野面带笑容的脸,他似乎看到了那张脸后面隐藏着的杀气。小野坐下后接着说:“潘村长,皇军来靠山村的目的你是知道的。昨天你不是说那个骑马人知道煤矿的位置吗,你去问问,煤矿究竟在哪?”潘二河明白,这才是小野让自己来的真正目的。潘二河赶紧说:“太君,我没说那个骑马人知道煤矿在哪,我就是说那个人就是你们要找的骑马人,至于他知道不知道煤矿的位置,我真的不知道。”小野的脸色又变了,他皱皱眉头说:“你地滑头,不说实话,我们知道就是一个骑马人报告的煤矿,不是他还有别人吗,你地给我找出来?” 潘二河有些害怕,日本人真是狡猾,不仅知道是牧民报矿,而且还知道那个人就在靠山村,这让潘二河很为难。鬼子找他来就是要问出个究竟来,可是,自己真的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如果自己非得说就是阿爸,自己就在说谎,鬼子会对阿爸做出什么,潘二河不敢想。老耿头的死,已经让他感到恐惧了,说不定哪天耿虎就会找上门来,那可是土匪,听说土匪杀人也不眨眼。他不想让阿爸也走那步,他倒是希望,如果真是阿爸的话,莫不如就告诉日本人,免得他们没完没了地找,惹得靠山村鸡犬不宁,自己也可以不受或者少受些罪,与己与村都有好处,何乐不为呢。可是,就阿爸的性格,潘二河心里没底。再说了,阿爸是不是知道煤矿的位置,他真的不知道。 潘二河心里害怕,小野让自己去问阿爸,说明鬼子从阿爸嘴里什么也没问出来。这个时候自己去问阿爸,不是自找没趣儿吗,阿爸会给自己好脸色看吗?就是阿爸知道煤矿的位置会对自己说吗?就阿爸的性格,跟日本人都没说,他会跟自己说?潘二河心里划魂儿。不过,小野说了,不去又不行,他明知道,自己去了也是白扯,阿爸就是知道也不会对自己说,搞不好还会遭到一顿臭骂。看着小野不容否认的态度,潘二河感到了压力。他知道了,这就是日本人对付中国人的办法,此时,潘二河有些后悔。 看着潘二河有些犹豫,小野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怎么样,潘村长,要想当好这个村长,就得有点村长的魄力,否则,谁会听你的?是不是?”小野说完表情严肃地看着潘二河。潘二河看见小野站起来,自己也赶紧站起来说:“好吧,我去试试。不过,太君你也知道,阿爸是蒙古人,蒙古人的性格是刚烈的,不能急,得慢慢来。”小野对潘二河这句话似乎很赞成,他竖起大拇指说:“好好好,你地一定有办法,你就告诉他,只要他说出煤矿的位置,皇军就让他享受荣华富贵,再不用上山放羊,永远是皇军的好朋友。”小野说完又笑了几声,不过,这次他只笑了几声就把笑容收了起来。 潘二河跟着小野来到阿爸住的屋子旁,小野推开房门,看见阿爸坐在凳子上就笑容可掬地说:“阿爸,你地辛苦了,你们的村长来看你了。”说着,用手一指跟在后面的潘二河。潘二河赶紧走过来进屋,阿爸像是不认识似地看着潘二河。潘二河赶紧说:“阿爸,怎么?不认识了,我是二河,潘二河。”阿爸仔细看看他用烟袋指指他然后摇摇头。小野看看潘二河,又看看阿爸,自己也摇摇头转身走了。潘二河又说:“阿爸,你这是怎么了?听不懂我说话了吗?”阿爸像是没听见一样,手里拿着烟袋,眼睛瞪着潘二河,潘二河也看着阿爸,目光相对,他被阿爸的目光镇住了。从阿爸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自己,看到了一副变了形的自己。同时他又看到阿爸那双充满血性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充满自信,充满刚毅。那双眼睛里带着仇恨和尊严,不容侵犯。潘二河被那双眼睛震慑了,他不敢再看阿爸的眼睛,而是乖乖地站在阿爸面前。潘二河又说了好一会儿,阿爸就是不说话。小野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转身走了,脸上露出一阵冷笑,只是他没有发出声来,那阵冷笑清楚地写在他的脸上。 潘二河的头上渗出汗来,他跟阿爸说了许多关于帮助帝国找出煤矿的好处。还告诉他,小野队长说了,只要你说出煤矿的位置,你就不用天天放羊了,待在家里享受,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不管潘二河怎么说,阿爸就是不知声,手里拿着烟袋盯着潘二河。足足一袋烟的工夫,阿爸没和潘二河说一句话。潘二河有些急躁,他看着阿爸有些不耐烦地说:“阿爸,你是怎么了?哑巴了?”阿爸听潘二河说完,眼里似乎冒出火来,他皱了一下眉头,举起烟袋冲着潘二河的脑袋打了下去。潘二河叫了一声捂住脑袋从屋里跑出来,额头立刻鼓起一个大包。小野看着潘二河头上鼓起一个大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潘二河用手捂着,疼的呲牙咧嘴的。小野笑了一会儿说:“潘村长,怎么样,他说话了吗?”潘二河“哎呀”了几声说:“说什么呀,净听我说了,他一句话也没说,这不,还打了我一烟袋锅子。”小野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这一次,小野的眼泪都笑了出来。笑过之后,小野抹着眼泪说:“你们中国人真有意思,搞不懂,搞不懂了。”说完还摇摇头。 潘二河一直用手捂着脑袋,又不时地看看手,似乎再看自己的头上是不是出血了。小野看着潘二河的举动,心里又是一阵好笑。他似乎觉得这个骑马人怎么了?怎么不说一句话。不跟我们日本人说话也就罢了,跟中国人也不说话,而且是一个村子的,都是熟人,难道这个蒙古人被皇军吓坏了?小野自己想着,又觉得不可能,这些蒙古人常年生活在草原上,什么东西没见过。狐狸c野猪c狼,他们怕过吗?这些东西都不怕,还怕我们大日本皇军?皇军是来帮助他们建立王道乐土的,是来帮助他们的,有什么可怕的。小野自己想着,心里高兴。看来,日本帝国的威望是非常高的,大日本帝国的军队是有威力的。可是,这个蒙古人就是不开口,让小野也感到头疼。煤矿的事迟迟没有进展,山田少佐要是怪罪下来他可没办法解释。对于这个骑马人,小野已经不感兴趣了,可是,就这样放了他,也觉得太便宜他了。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儿后,悄悄地和潘二河耳语几番。潘二河睁大了眼睛听着,然后又有些不安地看着小野,小野坚定地说:“就这么办。” 潘二河站起来,无奈地向阿爸的屋子走去。小野跟在后面,进屋就说:“你地不肯说话,不肯告诉皇军煤矿的位置,不是皇军的朋友。根据这一点,皇军就可以杀了你。可是,皇军是讲朋友的,也是友善的,还有潘村长在皇军面前说了很多好话,所以,皇军就让你回去好好休养,等把病养好了,或者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跟皇军说,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为了让你好好养病,皇军现在就让潘村长带你回去,回家好好休养。为了让你安心养病,皇军决定,把你们家的那群羊,暂时由皇军替你们养着,啥时候把病养好了,能说话了,再把羊还给你们,怎么样?皇军是友善的,哈哈哈。”小野说着,阿爸的嘴唇哆嗦着,他愤怒地看着小野,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快到中午的时候,潘二河领着阿爸从村部出来回家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郭振武从老耿头的坟前回到家里就病了,一连高烧了好几天。郭清泉和郭芳草轮流守在他的身边。巴雅尔也过来看了几次,又让阿妈给熬了些草药,第三天晚上,郭振武感觉轻松些。他慢慢地坐起来,看着冯淑琴还有几个孩子都在自己身边,心里宽松了许多。他坐起来靠在墙上,冯淑琴递给他一杯水,郭振武慢慢地喝着。多少年了,很少有病,这一次病得不轻,郭振武自己都感觉到了。这段时间,老耿头的影子一直在自己的眼前晃动,只要闭上眼睛,老耿头就站在自己面前。郭振武心里矛盾,他没有想到,鬼子这么残忍。面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他们竟然毫不掩饰地杀人,这让郭振武心里堵得慌。还有阿爸,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靠山村平静了多少年了,现在这是怎么了?郭振武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郭清泉看着郭振武说:“爹,感觉好点吗?”郭振武点点头,他看看郭清泉,又看看郭芳草说:“这段时间啊,别出去了,兵荒马乱的,到处是鬼子,小心点好。”郭清泉答应,郭芳草不平地说:“怕什么,这是咱们的地盘,凭什么就让他们横行霸道。” 郭振武又叹了一口气,他看看郭清泉。郭清泉这段时间明显地瘦了,老耿头的事,他跑前跑后的,没少操心。这是郭振武安排的,也是郭清泉自己愿意的。老耿头就这样孤独地走了,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郭清泉义不容辞地担当起来。他们知道,耿虎是好人,虽说当了土匪,可是他没祸害过靠山村的老百姓。从他上了山,靠山村一直没有胡子来过,就连小偷小摸的人也不见了。所以,靠山村的村民感谢耿虎,没有人拿他当土匪。相反,全村的人都把他当做英雄,当成看家护院的英雄。虽然耿虎不在家,老耿头也声明和他断绝关系,可是,村民们一直敬着他,都说他养了一个好儿子,你就是靠山村的功臣。可是,老耿头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说走就走了,而且走得那么突然,那么让人无法接受。郭清泉也叹了一口气。 郭芳草把阿妈熬好的药递给郭振武说:“爹,喝了吧,刚刚热过,刚好和口。”郭振武接过药,喘了一口气,才把药喝了下去。郭芳草说:“都是那些鬼子闹的,还说什么帮助我们建立王道乐土,都是骗人的。我看,他们就是来掠夺的,嘴上说的好听,背地里净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看,这些鬼子,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也不知道咱们的厉害。”郭振武又喝了一口水说:“芳草啊,这些话可不能出去乱说,这要是传到鬼子耳朵里可不得了。现在靠山村是鬼子的天下,咱们还是消停点吧。”郭芳草愤愤不平地说:“鬼子之所以这么猖獗,就是因为咱们都迁就他,他就以为咱们怕他,等我找到机会,一定也杀几个鬼子,让他们也知道知道,靠山村也不是好惹的。”郭振武听郭芳草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冯淑琴赶紧敲着他的后背。郭清泉看了郭芳草一眼,郭芳草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郭振武好些了,冯淑琴到外屋去生火,要给郭振武熬些粥,郭振武想吃,这么多天,身子折腾的没有一点力气,又吃不下饭去,今天感觉好些,吃点饭也许会更好些。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何况自己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当冯淑琴要去给他做饭的时候,郭振武点头。 喝了点粥,郭振武出了一身汗,等到身上的汗落下去,他感觉轻松多了,一时竟想下地转转。看着郭振武有了点精神,郭清泉的心也跟着轻松了许多。 从上次进城回来,靠山村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虽然没能亲自看到,但是,他还是能感觉到当时的情景。老耿头的死,阿爸被鬼子抓走,还有爹被鬼子打,这些,郭清泉想起来就一阵气愤。潘富贵那天找他说,还要进一趟城,看看鬼子又有什么动向,郭清泉没同意。他想,现在正是鬼子着急的时候,我们还是尽可能地离他们远点,等过了这阵风头,我们再去也不迟。毕竟咱们是赤手空拳,什么武器也没有,鬼子可是荷枪实弹啊。潘富贵咬着牙攥着拳头说:“小鬼子也太欺负人了,早晚我杀了他们。”郭清泉劝慰着他,这种时候更要稳重,不能操之过急,更不能让鬼抓到把柄,等把村里的事情处理完,咱们再想办法收拾他们。眼下,咱们得琢磨怎么对付靠山村里的鬼子。潘富贵挠着脑袋想不出办法,郭芳草说:“过几天,我们就去小黑山,听说那里就有游击队。”郭清泉摆了一下手,示意郭芳草不要再说下去,免得传出去。几个人又蹲在一起,小声地说了些什么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巴雅尔就端着一碗药来了,进屋就把药递给郭振武。郭振武接过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把药喝了下去。巴雅尔看着郭振武把药喝了就说:“怎么样郭叔,见点效吗?”郭振武笑笑说:“好多了,多亏了你娘给我熬药。”巴雅尔笑笑说:“我们家谁有病,我娘就给我们熬这些东西喝,喝几次就好了。听我娘说,这些草药都是阿爸上山放羊的时候採回来的,治点小病还是管用的。”郭振武点头,巴雅尔接着说:“我们常年在山上,阿爸就教我们认识了很多草药,什么草药治什么病,我们牧民都知道点。”郭振武又一次点点头。看着巴雅尔,郭振武的心里不是滋味。 牧民生活是很苦的,常年在山上放羊,不管风天雨天,都得把羊放出去,羊群一顿吃不好就会掉膘的。要是秋天抓不好秋膘,有的老弱病残就很难过冬,那样的话就受损失了。牧民指望着什么,不就是那些牲畜吗,可以说,那些牲畜就是他们生活的来源。没有了牲畜就和农民没有了土地一样。阿爸放了一辈子羊,对于羊的习性非常了解,什么时候出场,什么时候接羔,什么时候转场等等掌握的非常好。所以,靠山村几户养羊的,都佩服阿爸,就连郭振武也佩服阿爸。 郭振武看了郭清泉一眼,又看看巴雅尔说:“巴雅尔,你娘还好吧?一会儿回去赶紧去放羊吧,让你娘多歇一会儿。”巴雅尔点头。郭振武又看看郭清泉说:“一会儿你也跟着巴雅尔去,你就跟着巴雅尔上山放羊,有事的话也好有个商量。”郭清泉答应。巴雅尔说:“郭叔,不用了,你还有病,让清泉在家照顾你吧,我爹他还要上山。”郭振武说:“还是让你爹好好歇几天吧,在鬼子那里待了一天,他的心情一定不好,就让他在家里歇歇。”巴雅尔又说:“阿爸不干,说什么都要上山,他说,这样的日子也不长了。” 郭振武愣了一下,他不明白阿爸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阿爸家在靠山村也生活了几十年,和这里的村民处得都很好,还没听别人说过阿爸的坏话。难道是因为小鬼子进村了,他们就想搬家?郭振武自己想着,脸上流露出惋惜的神情。 阿爸回来那天,刚一进村口,就听见潘二河喊着:“阿爸回来了,阿爸回来了,巴雅尔,你阿爸回来了。”潘二河的喊声很大,几乎整个村子都听见了。有人扒着门往外面看着,也有人远远地站在墙边看着,确定没有鬼子跟在后边才出来和阿爸打招呼。一会儿,阿爸家门口就占满了人。村民们问这问那,问了好多事情。从他们的眼神中是想了解,阿爸挨没挨打,鬼子都说什么了。有人上下打量着阿爸,似乎在阿爸身上寻找,阿爸有没有受伤。还有更重要的就是,阿爸把煤矿的地址是不是告诉给了日本人。 阿爸和来人打着招呼,潘二河站在一旁,不解地看着阿爸,他觉得不可思议,就在刚才,自己怎么问阿爸,阿爸就是不说话。那时候,潘二河真的以为阿爸受到了惊吓,不会说话了。可是只一会儿的工夫,阿爸就说话了,而且和原来没有一点变化,这让潘二河有些尴尬,原来和小野商量的事情,也不好多说。看着阿爸和村民说话,潘二河也凑上前去,可是他刚要说话,就有村民躲开了。阿爸也不理他,潘二河觉得没趣儿。但是,小野交代的事情不得不办,他心里明白,得罪了日本人是不会有好果子吃的,郭振武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潘二河不管那些,还是站在那里拉着阿爸说:“阿爸这次在日本人那里很好,皇军也没有难为他,这不,我去了,和皇军说了不少好话,皇军就放人了。皇军还说了,谁要是知道煤矿的位置,立刻报告,皇军保证他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真正找出来煤矿,咱们靠山村也就发财了,是不是?”潘二河说完,有人撇了一下嘴,还有人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特别是潘二河说到“皇军”两个字时,不知是谁还喊了一声,接着就是悄悄地谩骂声。 阿爸挣脱开潘二河,往一边站着,潘二河又凑到阿爸跟前。他想让村民知道,阿爸这次能出来,没让日本人给杀了,是自己的功劳。要不是自己和日本人说情,说不定日本人不会放了阿爸。可是,他已经看出来了,村民不买自己的账,明显地和自己过不去。他还要说什么,村民们看见他还要说话,就往一边躲,潘二河就在后面跟着。二愣走到潘二河跟前,铁塔一样站在他面前说:“你跟着我们干啥,该干啥干啥去。小鬼子不是要给你荣华富贵吗,你快去享受吧。”说着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潘二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二愣用手指着潘二河说:“还嫌不够是吧,你把阿爸供出去了,你又把阿爸接回来了,好事都让你做了,你里外充好人,告诉你姓潘的,小鬼子要是再敢祸害靠山村,我就让游击队第一个收拾你,你听明白了吗?”二愣说完狠狠地“呸”了一口走了。 潘二河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靠山村把自己当成敌人了,和日本人一样。潘二河看着渐渐远离自己的人群,十分失落,毕竟自己也是村长,不管你们承认不承认,自己都是日本人任命的村长,毕竟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他紧走几步追上阿爸,伸手拉住阿爸的胳膊说:“阿爸,你倒是说句公道话呀,要不是我去求皇军,你能出来吗?还有,你在皇军那里一句话也不说,是我给你打的圆场,要不然皇军就会给你用刑,用大刑,皇军的刑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不死也得扒层皮。”阿爸又把潘二河的手甩开,回头看看潘二河说:“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没有你去求情,我早就死在日本人手里了是吧?”潘二河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是,就是。日本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那天老耿头被杀你也在场,你知道,日本人有多狠吗?杀人不眨眼的。” 听潘二河又说起老耿头,阿爸停住脚步,认真地看着他,似乎要把潘二河的骨头看透。潘二河不管那些,站在阿爸面前接着说:“日本人本来不想放你,是我求的情。日本人说了,就你知道煤矿的位置,你一天不说,就关你一天,十天不说,就关你十天,什么时候说了,皇军找到煤矿了,采出煤来了再放你回家。你装哑巴,以为皇军不知道?皇军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难为你。你看看这些人,还像躲瘟神一样躲着我,告诉你,我现在好歹也是靠山村的村长,日本人有什么事情得找我。”潘二河自己说着,看上去有些激动,嘴角渗出发白的东西,潘二河用舌头舔了几下咽到肚里。 阿爸听潘二河说完,也有些激动起来,他拿着烟袋在手里晃了几下说:“这么说日本鬼子没杀我,我还得感谢你是吧?潘二河,我是一个牧民,天天和那些牲畜打交道,我和他们从来不说话,我只和人说话。和那些牲畜说话他们能听懂吗?”阿爸说着,又把烟袋在手里晃了几下。潘二河本能地摸摸自己头上那个大包。阿爸接着说:“你前脚把我送给日本鬼子,后脚又把我要出来,你想干什么?你就是想讨好日本鬼子。告诉你,在靠山村,只有郭振武是我们的村长,别人我们不认。你愿意给谁当村长就给谁当村长去,我们不需要。”阿爸说完转身进屋。潘二河还想说什么,看见阿爸进屋,自己张了几下嘴没有说出来。听见阿爸用力地把门摔上,潘二河才嘟囔了几句转身走了。 潘二河走了,不过,他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村部。潘二河一边走一边想,为什么自己当这个村长就没有人支持,而郭振武当这个村长,大伙就前呼后拥的。他感到失落,感到很没面子。要不是碍于自己刚刚当上这个村长,今天一定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要知道,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什么事情不按照日本人的安排能有好果子吃吗?看看今天那些人的表现,好像自己是瘟神似的,不用你们不拿我当回事,总有一天你们会求着我的。潘二河气急败坏地向村部走去。 阿爸回到家里就坐在炕上,阿妈赶紧过来,给他沏上一杯浓茶,又拿些奶豆腐之类的东西放在他跟前,然后静静地看着阿爸。阿爸看看阿妈说:“没事,什么事也没有,放心。”阿妈开始抹眼泪,然后坐在炕沿上。阿爸问阿妈:“巴雅尔呢?”阿妈抹了一把眼泪说:“上山了,一早就上山放羊去了。”阿爸点头,端起茶杯喝了几口,然后又把烟袋装满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一股旱烟味又回到屋里,整个屋子温馨了许多。阿妈闻着浓浓的茶香,又闻着闻了一辈子的旱烟味儿,心里踏实了许多。 阿爸抽了几口烟,又大口大口地喝了几口茶,才放下烟袋说:“小鬼子真是可恶,简直不拿咱们当人。还有那个潘二河,就是一条狗,一条背后掏羊的狗。”阿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阿爸说。阿爸叹了一口气又说:“看来,咱们这群羊也要保不住了,日本鬼子惦心上了。”阿妈抬眼看看阿爸,有些不解地问:“他们想要羊?”阿爸点头,阿妈有些着急地说:“那怎么办,他们想要多少?”阿爸又拿起烟袋装烟,一边装烟一边说:“都要。”阿妈一下子站起来说:“什么?都要?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还怎么生活?”阿爸又把烟袋点着,慢慢地抽了几口。阿妈有些惊恐地看着阿爸,阿爸不再说话,只是抽烟喝茶。阿妈着急地在屋里转了几圈儿说:“不给不行吗?”阿爸咳嗽了几声,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杯里水剩了一半,阿妈又给他把水倒满。阿爸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说:“不给行吗,日本鬼子不是要,那是抢,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就是这世道。”阿妈心里苦闷,自己辛辛苦苦养起来的羊,说让人抢去就抢去了,这可是我们全家的心血啊。没了羊,我们可怎么生活?我们家世世代代就靠养牧生活,一下子都抢光了,我们可怎么办?我们又不会种地,这可怎么办啊。 阿妈真的着急了,她在屋里来回地转了好半天,两只手不停地相互搓着,突然,阿妈说:“咱们跑吧,趁着夜黑头,赶着羊群走,去大庙,那里不是还有一份远方的亲戚吗?”说完看着阿爸,等着阿爸的反应。阿爸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磕了几下,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说:“说得简单,现在想走,走得了吗?那么大一群羊,我想连村子都出不去就让日本人知道了。”阿妈赶紧说:“那可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让他们把羊给抢去吧?”阿爸摇摇头,又叹了一口气说:“凭天由命吧,羊群遇上了狼群,还能怎么样?咳。”阿爸说完又叹了一口气,阿妈听阿爸说完,也重重地坐在炕上,眼泪在眼圈打转。好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直到太阳已经偏西,阿妈才想起来,该做饭了,一会儿巴雅尔就该回来了,还有那群羊,一会儿就回来了。阿妈的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辛辛苦苦把羊养成群了,用不了几天就成日本鬼子的了,想想就心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是鬼子的天下,鬼子杀人不眨眼的。阿妈也叹了一口气,神不守舍地到外面去拿羊粪。 靠山村家家的烟筒开始冒烟的时候,巴雅尔赶着羊群回来了,刚一进院就看见阿爸站在院子里,巴雅尔赶紧跑过去问阿爸:“阿爸,你回来了,鬼子没把你怎么样吧?”说着还上下打量着。阿爸笑笑说:“没有,他们还能怎么样。”巴雅尔笑着说:“那就好,回来就好了,这一天把阿妈急的。”羊群按着次序进圈,巴雅尔又给羊添上些水,羊群喝了一会儿,陆陆续续进到圈里,阿爸把羊圈门子关好,又把那匹马牵过来拴在门口的木桩子上。他摸摸马头,又摸摸马的脖子,马浑身抖动了几下,又“咴咴”地叫了几声。阿爸又拍拍那匹马,恋恋不舍地看着那群羊。 巴雅尔到井边打上一桶水来,倒在一个盆子里洗着脸,弄得满地都是水。阿爸站在一旁看着,巴雅尔长大了,成大小伙子了。结实的肩膀,浑身的腱子肉,像牛犊子。黑红的脸,透着彪悍,还有那双眼睛,透着灵光,可以穿透天上的秃鹫,射穿草原上的苍狼。阿爸还是第一次这样看着巴雅尔,也是第一次觉得巴雅尔长大了,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了。巴雅尔洗完,看着阿爸正看着自己,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抬头看看阿爸又看看自己光溜的上身,赶紧去找上衣。阿爸笑笑说:“大小伙子了,真成大小伙子了,像,真像我年轻的时候。” 巴雅尔穿好上衣,又把洗脸水泼在地上,双手捋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说:“阿爸,这些日本鬼子真是太可恶了,就在刚才,几个日本兵又抓走两只羊,说是要来什么大官。还说,用不了几天,咱家的羊就归他们了,什么东西,土匪一样,连狼都不如,狼吃完羊还剩点骨头呢。”阿爸没有说话,似乎发生这样的事很正常,也在他的意料之中。阿爸来到羊圈跟前,看着那些活蹦乱跳的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些羊跟了自己好几年,有的已经老了,有的才刚刚出生,阿爸真是舍不得。阿爸看了一会儿说:“进屋吃饭吧,你阿妈把饭都做好了。” 巴雅尔进屋,阿爸也跟着进屋。阿妈已经把酒烫好了,放在桌子上,阿爸坐在炕上,拿起酒杯倒满酒,又看看巴雅尔说:“你喝点吧?”巴雅尔说:“喝点,今天阿爸回来了,值得高兴,我陪阿爸喝点。”巴雅尔说完,又拿来一个酒杯,阿爸给他倒满酒,两个人端着酒杯慢慢地喝了起来。阿爸喝了一口酒说:“世道变了,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他们说怎么样就得怎么样,不然就杀人,什么事还是小心点好啊。”巴雅尔也喝了一口酒说:“阿爸,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听清泉说,小鬼子在中国待不长,早晚有一天他们得滚回老家去,听说东北也活动着不少游击队,小鬼子非常害怕他们。” 阿爸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摇摇头,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阿爸看着巴雅尔说:“你和清泉他们都干些啥我不管,我知道你们干的都是大事,都是对付鬼子的大事,我支持,不过你们一定要小心,决不能让鬼子发现。你也知道,鬼子什么事都干出来了,杀人不眨眼的。还有,你们也要防着点潘二河,他现在是鬼子任命的靠山村村长。”巴雅尔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他不解地看着阿爸说:“什么?潘二河当了村长?那郭叔呢?”阿爸又喝了一口酒说:“鬼子说你郭叔不配合他们,潘二河很听他们的话,就让他当了村长。你郭叔,鬼子不找他的麻烦就不错了,那些没人性的东西,什么事都干出来了。” 巴雅尔坐在那里好半天没有说话,他觉得这件事太出乎他的意料。先不说潘二河,就说潘秀丽和潘富贵,他们几乎天天在一起,商量着对付鬼子的办法,还说要一起去找游击队。真要是潘二河为鬼子效力,那还能和潘秀丽和潘富贵他们来往吗?再说了,以前他们的行动计划都是一起商量的,根本没考虑潘二河的事。真像阿爸说的那样,今后可怎么办。巴雅尔的酒喝不下去了,他给阿爸换了一次烫酒水,草草吃了一口就躺在炕上。这一夜,巴雅尔没有睡好,天还没亮,巴雅尔听见阿妈就起来做饭,他也跟着起来,到外面收拾一下羊圈,又把院子打扫干净,才让阿妈给郭叔熬药。熬好了药,巴雅尔端着药就来到郭振武家。 看着郭振武把药喝了,巴雅尔笑笑说:“郭叔,那你就歇会儿吧,我和清泉有点事。”郭振武答应一声,摆摆手示意他们随便。郭清泉和巴雅尔来到外面,巴雅尔有些急切地说:“听阿爸说,潘二河当了村长,鬼子任命的,是不是真的?”郭清泉说:“你听谁说的?”巴雅尔说:“昨天听阿爸说的,晚上我放羊回来,阿爸跟我说的。”郭清泉深思了一下说:“这也可能,我爹不听鬼子的话,鬼子不可能再让我爹当这个村长了。”巴雅儿有些紧张地说:“那咱们今后怎么办?尤其是潘秀丽和潘富贵?”郭清泉思忖了一下,又看看巴雅尔说:“你认为呢?我们应该怎么办?”巴雅尔急切地说:“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你知道吗,昨天我几乎一夜都没睡觉,这不一早就来找你商量了。”郭清泉来回地走动着,巴雅尔的眼睛跟着他的身子来回地移动着,好一会儿,巴雅尔才说:“清泉,你就别转悠了,你就说吧,我们该怎么办?”郭清泉停住脚步语气坚定地说:“我觉得潘秀丽和潘富贵没问题,我相信她们。你也知道,她们和咱们是一起长大的,谁对谁不了解呀,潘秀丽和潘富贵一点都不像她爹。我看这也不一定是坏事,咱们就利用潘二河和鬼子的关系,尽可能多地了解鬼子的信息,有机会就消灭几个鬼子,给老耿大爷报仇。”郭清泉说了很多,巴雅尔认真地听着,虽说觉得有道理,可心里还是别扭,他不能理解的是,潘秀丽和潘富贵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爹呢。 郭清泉说完,抬眼看着天空。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随着微风慢慢移动着,不时变换着形状。几只鸟从头顶飞过,落在门前那棵大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像是吵架。 郭清泉的眉头皱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判断是不是正确,他更不知道,潘秀丽和潘富贵会不会因为潘二河当了村长而受到影响。从他对潘秀丽的了解,他是相信潘秀丽的。本来想这几天就去小黑山找游击队,谁想到会出这样的事。还有,阿爸说回来就回来了,这让郭清泉心里没底。鬼子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把阿爸抓去,阿爸又什么也没说,凭鬼子的做法能这样轻易放了阿爸吗?是不是鬼子又在耍什么花招。郭清泉看着巴雅尔说:“巴雅尔,阿爸还说什么了?”巴雅尔想了一会儿说:“我就听阿爸总是叹气,阿妈也不说话,对我也比以前好多了,别的也没听着说啥。”郭清泉点点头,刚要说话,巴雅尔又说:“对了,阿爸还说,明天他也要去放羊,他要好好放几天羊,这样的日子也不多了,我就觉得阿爸说得有些凄凉。”郭清泉又想了一会儿才说:“巴雅尔,阿爸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你。这样吧,这几天你就好好在家里陪着阿爸上山放羊,有什么情况告诉我一声。” 巴雅尔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阿爸还有什么事情没说,还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鬼子抓走了阿爸,阿爸既没告诉他们煤矿的位置,又没受伤,就给放回来了,这确实不是小日本鬼子的做法。可是,阿爸能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呢?巴雅尔想不出来。他看看郭清泉说:“那咱们的事怎么办?”郭清泉坚定地说:“该怎么办还怎么办,我这就去找潘秀丽商量一下。我想好了,要想和鬼子斗,咱们首先得有枪,下一步就是要设法搞到枪,有了枪,咱就不怕小鬼子了。”巴雅尔也说:“对,有了枪咱就不怕他们了,别说小鬼子了,就是狼都怕枪。我家有一支猎枪,是阿爸上山放羊的时候顺便打狼的,哪天用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我的枪法还是很准的。”巴雅尔说完,脸上露出自豪的微笑。郭清泉也笑笑说:“光有一支枪还不够,我们还得想办法多弄几条枪。听说小鬼子的枪很先进的,可以打连发,要是能把小鬼子的枪搞到手,那就太好了,用他们的武器对付他们,用他们的武器把他们打回老家去。”巴雅尔笑了,郭清泉也笑了,笑过之后,郭清泉的表情又严肃起来。 鬼子来到靠山村是来找煤矿的,到现在,煤矿的事情还没有着落,鬼子一定很急,所以,他们一定还会打听知道煤矿的人,这种时候,咱们一定要小心,不能和他们正面冲突,免得狗急跳墙,造成无谓的损失。郭清泉想了一会儿说:“巴雅尔,你回去陪阿爸放羊去吧,我去找潘秀丽,有什么事的话,及时沟通。”巴雅尔答应一声走了。郭清泉回到屋里,郭振武已经下地坐在凳子上,冯淑琴又给他熬了一碗粥,正用嘴吹着。看见郭清泉进屋,郭振武就说:“巴雅尔回去了?”郭清泉点头。郭振武接过碗慢慢地喝粥,喝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冒出汗来。喝完粥,郭振武觉得身子舒服多了,两只脚也有劲了。他看看冯淑琴说:“多亏了阿妈熬的药,还真管事儿,喝了几次就没事了,看来这草药还真灵。”冯淑琴点了一下头,把碗收拾起来。郭振武看着郭清泉说:“哪天我得去看看阿爸,你说我这身子,说不行就不行了,都是那些小鬼子闹的。”郭清泉说:“等你养好了身子再去吧,这几天阿爸要上山放羊,谁说也不行,非得自己去。”郭振武叹了一口气,接着又摇摇头。 郭清泉看着爹好了许多,心里敞亮了。他心里憋屈,郭清泉知道。这场病也是急火攻心了,老耿头说死就死了,到现在耿虎还不知道,要是耿虎知道了,还不得找日本人拼命去。日本鬼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就因为郭振武没能说出阿爸就是那个骑马人,就把郭振武的村长给撤了,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鬼子是要在靠山村长期住下来,他要找肯为他们办事的人,这一点是可怕的。 郭清泉和郭振武打了声招呼想出去了,郭振武看着郭清泉想走就说:“小心点,离鬼子远点,尽量别和他们正面冲突。”郭清泉答应一声出去了。他站在院子里向潘二河家看着,听见屋里有说话的声音,就在墙边等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潘家没有了动静,郭清泉才轻轻地喊道:“秀丽,秀丽,在家吗?”郭清泉喊完就站在一旁,好一会儿,潘秀丽才从屋里出来,看着郭清泉还站在那里就说:“有事吗?”郭清泉看着潘秀丽,潘秀丽脸色很难看,看上去好像刚刚生过气。郭清泉说:“怎么了,不舒服?”潘秀丽说:“没有,有事吧?”郭清泉想说有事,可是看到潘秀丽这个样子就说:“没,没什么事,你忙就算了。”潘秀丽转身要走,郭清泉说:“你不是说要找游击队去吗,还去不去了?”潘秀丽停住脚步。眼里含着泪说:“你还信任我吗?”说着眼泪流了下来。郭清泉赶紧说:“秀丽,你说什么呀,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找到游击队,共同打鬼子。”潘秀丽用手擦了一下眼泪说:“好,那就好,我去,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了,我就去找游击队,清泉,你说吧,什么时候走?”郭清泉看着潘秀丽的样子,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他攥着拳头说:“你说吧,啥时候都行。”潘秀丽说:“好,那就晚上走,等我爹出去的时候,别让他看见。”郭清泉答应一声回到屋里,潘秀丽也抹了一下眼泪转身进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小野找煤矿的事迟迟没有进展,这让小野很着急。他看着摊在桌子上的地图,眉头紧锁着。一会儿拿起铅笔在这里画几下,一会儿又在另一处画几下,似乎要从地图上看出煤矿在哪。这是一张老式地图,在决定小野要来靠山村找煤矿的事后,山田少佐才把地图给他。这是一张大日本帝国在几年前就绘制好的一张靠山村全景图,每一座山,每一条河,甚至每一条沟都绘制得清清楚楚。都说靠山村有煤,就连苏联人都知道,日本人怎么可能放弃这样的好机会。就在几年前,他们就派国内的一些专家绘制了这张地图。目的很明确,就是有一天他们能够来到靠山村把这里的煤矿找到,大日本帝国需要煤炭,而中国恰恰就有大量的煤炭储量,这让日本人垂涎欲滴。他们不止一次地派人来到鲁北县城,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对整个鲁北县城进行勘探,虽说没能找出更加具体的矿藏,可是,他们却把整个鲁北县城的地形地貌乃至森林河流搞的清清楚楚,为他们日后侵略中国做好了准备。 小野站在桌子旁看了一会儿,又背着手在屋里来回地转着。他想在地图上找到煤矿,这样是最好的,省了许多时间不说,关键是不用自己劳神费力地去和那些中国人磨嘴皮子。中国人看上去好欺负,其实,他已经看出来了,中国人绝大多数还是讨厌他们的。就说那个郭振武,简直就是一个滑头。靠山村的村长,就连潘二河都知道那个骑马上,难道郭振武不知道,鬼才相信。可是,找到那个骑马人又有什么用,一句话不说,是真的听不懂还是装作听不懂,小野心里一只画魂儿。凭着小野多年南征北战的经验,他觉得,那个骑马人是装的,是故意的。 小野还是在县城的时候,就听说过,靠山村是一个蒙汉杂居的村子,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彼此都很熟悉,怎么会突然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了?这不明显的就是不配合吗?想到此,小野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是气愤还是不解他不知道,他总觉得自己被那些人愚弄了。 小野在地上转了几圈儿,又回到桌子旁在地图上看着,他希望能从地图上看出点什么,甚至看出煤矿的位置是最好的。山田少佐已经过问过好几次了,再找不出煤矿的位置,耽误了帝国的计划,那可是要杀头的。这一点不用山田少佐说,小野也明白,可是,小小的靠山村竟然让他这么为难。小野甚至想,要是让我把靠山村全部消灭掉,他也不会这么难,可是,光靠杀人也不能解决为题,关键是尽快把煤矿找出来,这是山田交给他的任务。 小野冥思苦想着,不免心情烦躁起来。我是一名军人,军人就要打仗,哪像自己现在这样,在一片草原上找什么煤矿,这不是玷污了帝国军人的形象吗?找煤矿应该是科学家的事,和我堂堂军人又有何干?哪像上了战场,淋漓尽致地大干一场痛快。小野自己想着,又把拳头砸在桌子上。一个士兵进来,报告小野说:“又抓了几只鸡,还有一头猪。”小野看看士兵说:“好,放到后面,交给伙食房。”士兵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外面传来一阵鸡叫和猪叫,接着就有鬼子的笑声传进屋里。 昨天上午,山田少佐又询问小野,找煤矿的进度怎么样了?小野很无奈地回答了目前的情况。山田少佐明显不高兴了,他告诉小野,一定要尽快把埋在地下的煤找出来。帝国已经没有耐心了,一直在催我们,要是还找不出来的话,误了帝国的计划,帝国要是怪罪下来,你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小野的心情更烦躁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骑马人是不是就是那个报矿人,他不知道,潘二河能不能问出个结果来,他也不知道。就目前的状况看,找煤矿是一点线索也没有。说实在话,他不看好潘二河,就凭那天潘二河的举动,小野就不看好他。可是,郭振武耍滑头不肯配合,又没有其他人肯站出来,好歹潘二河站出来了,不管什么能力吧,只要能为皇军效力,听皇军的指挥就行。下一步,还得给潘二河施加压力,中国人就是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说好商量不行,在后面拿着鞭子打着他们才肯走。皇军就应该利用他们这一点,特别是对待像潘二河这样的人,要想让他死心塌地地为皇军效力,必须恩威并施,必要的时候也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小野又站在桌子旁看地图,看看密密麻麻的标点,看着那些山川河流,他设想着,这要是和国军在这里打上一仗,他会如何用兵,如何在这里布下埋伏,在那里布下机枪手,自己站在这里,手里拿着战刀,大喊一声,国军就会立刻溃不成军,那才叫过瘾。哪像现在,看着那些制高点,自己却无能为力,有劲使不上。我一堂堂军人,却要在这里找那些埋在地下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这不是为难我吗?作为军人,就应该在战场上,和对手枪对枪地干,胜者王侯败者寇,那才是军人该干的事。可是现在,小野想想就心烦,他看着那张地图,又看看外面一望无际的靠山村,转身又看看那把战刀,然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小野笑过,他慢慢转身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已经意识到,靠山村这块骨头绝不是那么好啃的。虽说没有硝烟,可是这没有硝烟的战争更不好打,更要耗时耗力。如果说,帝国让他把靠山村铲平,他会毫不顾忌完成,而且也不会费这么大力气,不用绞尽脑汁。在他的战争生涯中,只要他一声令下,靠山村一会儿就会消失,而且片甲不留。可事实却恰恰相反,在这里,不仅没有什么仗可打,而且还要漫无目的地寻找那些存在或者不存在的东西,这对于习惯了战争的小野,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此时,他倒是希望能有一场战争,和国军的战争,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把内心的淤积全部释放出去。在他心里,那才是军人,那才是军人应该干的事。不过,想法一闪而过,他不觉又有些担心。从沈阳过来的时候,虽说没有遇到国军,可是,一路上也没少遭受冷枪,都是小股的游击队。想起游击队,小野从椅子上翘了一下屁股,本能地摸摸别在腰里的那把手枪。 部队进入靠山村已经好多天了,煤矿的事还没有着落。山田少佐催得又紧,靠山村的人又不配合,这让小野焦头烂额。他本来想把靠山村的村民召集起来,和他们讲一些鼓励的话,给他们一些小恩小惠,就会有很多人站出来帮助他们。可是,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那天竟然有人公开站出来和皇军作对,不杀他皇军的威风就会荡然无存。本想杀了那个老头,杀一儆百,可是,事情没有他想像的那么顺利。虽说潘二河说出了那个骑马人,可是,那个骑马人却什么也没说。不仅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就是潘二河他也没放在眼里。 在国内的时候,他就听说过蒙古民族,这是一个勇猛彪悍充满血性的民族,是一个不屈不挠勇猛善战的民族,他们的祖先征战南北,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据说已经打到欧洲了。和这样的民族较量,小野心里还是有些打儊,那个骑马人就是一个例子。小野从阿爸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仇恨,一种鄙视,一种对待狼的冷酷。那种冷酷是刺骨的,让人不寒而栗的。 他已经意识到,那个骑马人是不会告诉自己什么,这是他们的一种抗议,一种无声的抗议。不过,他不想杀他,这种时候,小野不想过多地杀人。那天已经杀了一个老头,他不想在自己刚刚来到这里,就有人和自己对着干,这样的话,自己要是不煞煞他们的威风,在靠山村自己就没有什么威严可言。帝国的威信就会大打折扣,这是不允许的,是帝国所不能允许的,也是帝国军人不能允许的。日本帝国是要征服中国,征服亚洲乃至全世界,岂能容忍一个老头对皇军不忠?至于那个骑马人,小野还是慎重地想了许多。 就在潘二河和骑马人对话的时候,小野已经知道,骑马人是不会告诉他煤矿位置的,不管他知道还是不知道,他都不会告诉他。也许这就是那个民族的气节,小野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尽管骑马人说的那句话他没听懂。小野想了好久,才让潘二河把骑马人送回家,当然,小野这是再做一种姿态,在表现一种态度,让靠山村的村民看到,潘二河即将成为靠山村的村长。让潘二河把阿爸领回来,就是要告诉村民,潘二河在皇军那里说话还是管用的,尽量让村民支持他,信任他。只有村民都支持潘二河,潘二河下一步才能做好工作,才能为皇军效力。就在潘二河领着骑马人走出村部的时候,小野又大笑起来。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施,乌黑的煤炭就要让皇军从地下挖出来,源源不断地运回国内,强大的日本帝国正在一步步蚕食这块古老的有些病态的机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是大日本帝国的能源基地,所有的需要将从这里运回国内,补充帝国的能量,为下一步征服整个世界做好准备。小野想着,站在门口,双手背在后面,看着潘二河和阿爸的背影,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天空始终阴沉着,没有风,似乎一切都停止了运动。薄薄的云彩挂在天空,让太阳时隐时现。季节不饶人,天气越来越暖和,庄稼人快要种地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勤快的人家已经开始送粪了。庄稼地里,一堆一堆的农家粪摆在地里,等着该种地了,就把粪铺在地里,再用犁杖翻地,把粪翻进土里,再用犁杖翻出垄沟,开始播种,播完种子,有的用脚一边播种一边埋土,有的面积大,只好在犁杖后面做一块拖板,一边播种一边把土拖到垄沟,把种子埋上,然后再用鸡蛋滚子压实,就等着老天下雨。一场雨过后,小苗就慢慢拱出土来,极力地向上生长着,以显示自己生命的旺盛。当小苗出齐的时候,黝黑的土地,裸露的土地渐渐被绿色覆盖了,那时候,夏天才真正来了。 可是今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往地里送粪,眼看着该种地了,庄稼地里还是死气沉沉的,让人看着着急。庄稼人都明白,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错过了季节,这一年就过去了,就没有收成。庄稼人不种地指望着什么?不打粮食庄稼人怎么活?谁都明白的道理,就连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可是,靠山村今年怎么了,眼看着阳坡的草已经冒出嫩芽,山边的那条小河也欢快地唱起歌来,村民们就是猫在家里不上山,甚至有些人已经偷偷地走了,留下一个空房子逃荒去了。 郭振武看着着急,潘二河看着也着急,还有更着急的就是小野。作为军人,小野非常清楚作战的道理,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靠山村的村民都不种地,皇军的粮食怎么解决?皇军没有了粮食,还能在靠山村长期驻扎吗?更不用说在靠山村找出煤矿,就是找出来煤矿谁来开采?没有了粮食,皇军坚持不了,就是靠山村的村民也坚持不了,都出去逃荒,靠山村成了一座孤村,皇军还怎么开采煤矿,别说还没找到煤矿,就是找到了煤矿,没有了人,煤矿怎么开?小野抬脸看看天,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转身回屋。 靠山村沉默了,没有了生机,没有了欢笑,更没有了往日的犬吠鸡鸣c牛哞羊咩,就连家家户户的烟囱也少了许多炊烟。靠山村村民的心里都有一层阴影,就像这天气,整天的一层薄薄的云彩挂在天上,让人感到压抑。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有人准备种地,这在以前是从来也没有过的,错过了天时,错过了地利,这对于农民来说,那是致命的。可是,这些对于靠山村的村民来说,好像都无所谓了。因为他们已经知道,就是自己家里有再多的粮食,也填不满日本鬼子的胃口,就是有满山坡子的牛羊,也喂不足贪婪的野狼。所以,他们宁可出去逃荒,也不愿意在家里种地。他们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打出来的粮食,不一定是自己的,哪怕是在自己家里面存着。他们都看到了,自从小鬼子住进靠山村,靠山村就没安静过,不是今天谁家的鸡丢了,就是谁家的猪没了。特别是阿爸家的羊,从小鬼子来到靠山村,阿爸家的羊已经让他们抓去好十好几只了,这样还不算,小野还觊觎着阿爸家整群的羊。这让靠山村的人没有了安全感,就连靠山村本身也没有了安全感,说不定哪一天,整个靠山村就会被翻个底朝天。 小野希望这一天快些到来。这不仅是他希望的,也是山田少佐希望的,更是大日本帝国希望的,大日本帝国太需要这里的资源了。可是眼下,这一切还在朦胧中,小野还不知道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就靠山村村民到了这个时候还不种地这一点,就让小野不知如何是好。他在屋里转着,心里有些烦躁。潘二河已经把那个骑马人领走了,他希望能从骑马人嘴里听到一些有价值的消息,他也希望潘二河能够真正为皇军效力。可是,小野也明白,这些人都是滑头,表面上看着忠心耿耿的,背地里谁知他们在想什么,毕竟对这些中国人还不是十分了解。 潘二河领着骑马人走了不久,小野正在屋子里面琢磨桌子上的地图,潘二河又回来了。小野有些不解的看着潘二河,潘二河的脸色有些阴沉,虽说刚才的那种恐惧感没有了,可是,写在潘二河脸上的却是一副愤怒相。小野心里想着,他不知到,这么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从潘二河的表情上看,小野意识到,骑马人没有领潘二河的情。也就是说,骑马人不会对潘二河说什么好话,潘二河也不会有什么好的消息要告诉他。小野想着,自然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似乎不用潘二河说什么,他已经知道骑马人是怎么对待他的。不过,小野还是把身子移动到桌子的一边,面带笑容地招呼着潘二河。不管怎么说,在靠山村,潘二河是自己任命的村长,虽说他不看好潘二河,可是,毕竟这种时候皇军正是用人之际,没有一个为皇军跑腿的怎么能行。就目前来看,没有一个更加合适的人选。不管怎么说,潘二河也是自己站出来,好歹也把骑马人告诉皇军了,这也算是对皇军的支持吧。从这一点上来看,潘二河还是可以利用的。 小野一瞬间想了许多,看着潘二河满脸的怒气,就拍拍他的肩膀笑笑说:“潘村长,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地办事效率就是高,皇军没有看错你。”潘二河撇了一下嘴,似乎有些委屈。他看看小野说:“太君,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我和阿爸刚回到村子,就有很多村民把我们给围上了。”小野笑笑说:“这不正好吗,正是我们所需要的。”潘二河抹了一把鼻涕说:“好什么好,村民不理我不说,还在背后骂我,还远远地躲着我,好像我是一泡臭狗屎。还有那个阿爸,根本没领我的情,还含沙射影地骂我,我c我都不知道怎么在村子里待了。”小野的脸色也慢慢变了,变得有些冷酷,从那张脸上,似乎又看到了杀气。 小野转过身去,坐在椅子上,眼睛似看非看的瞄了一下潘二河,他知道,他交代给潘二河的事情没有办好,阿爸没领他的情,就是村民也对他恨之入骨,说不定有一天会有人杀了他,这些都在小野的预料之中。像潘二河这样的人,在中国的人的眼里就是汉奸,汉奸是最遭人恨的。别说是中国人,就是日本人也最恨汉奸,那都是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中国人恨他们,是因为他们为日本人办事,日本人恨他们是因为这些人没有一点民族气节,几乎丧失了一个人的人格,这样的人难道不让人恨吗?可是恨归恨,这样的人没有还不行。这样的人中国有,日本有,几乎任何一个国家都有,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人,才揭示了人的劣根性。 潘二河还站在那里喘着粗气,不时用手摸摸脑袋上的那个大包。小野停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潘二河,然后又“哈哈哈”大笑起来。潘二河听惯了这样的笑声,他似乎不理解,小野为什么总是大笑,不管什么时候,小野都能笑得出来。不过,潘二河还是从小野的笑声里听到小野的意图,小野的心计,以及小野的打算。笑声过后,小野变了一个人似看着潘二河说:“那些村民死啦死啦的,他们的心坏了。潘村长,你回去要挨家挨户地去告诉他们,就说皇军让他们赶紧下地种地,现在已经是种地的时候了,再不种地,皇军吃什么。”小野说完还狠狠地瞪着潘二河。潘二河明白了,鬼子注定要在靠山村长期住下去,要不然怎么会考虑村民种地的事情。可是,就自己这种情况,到村民家中说话会有人听吗?别说是那个二愣,就是任何一家都不会听自己的。在他的印象中,靠山村就郭振武说话好使,村民就认可郭振武,只要郭振武说句话,靠山村立刻就会行动起来。可是,郭振武已经不是村长了,郭振武还会说这句话吗?说不准村民们不下地干活就是他鼓动的。现在的村长是自己,不管村民承认不承认,在日本人眼里,自己就是村长,别忘了,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 潘二河虽说心里有些恐惧,尤其是小野的口气,但是,潘二河还是想在日本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同时,他也想在靠山村表现一下自己。起码让靠山村的老百姓知道,自己现在是他们的村长,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我背后可有日本人撑腰,谁要是惹了我就是惹了日本人,日本人可不是好惹的,日本人杀人不眨眼的。潘二河挺了一下腰板说:“好,我回去就去传达皇军的命令,谁要是敢违抗,就给他点颜色看看。”小野听潘二河说完,又大笑了几声说:“这就对了,让他们好好种地,等丰收了,皇军会替他们保管好的。”小野说完又笑了起来。潘二河也跟着“嘻嘻嘻”地笑了几声,然后又凑近小野说:“太君,阿爸那群羊?”小野往后退了一步说:“再让他养几天,我已经和山田少佐说了,过几天把羊圈建好,就把那群羊赶过去。”潘二河点头,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潘二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太君,这事宜早不宜迟,别让他把羊赶跑了,我担心阿爸回去了,会不会逃跑。”小野冷笑着说:“潘村长,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你地,一定要看好他们,不能让他们跑了。皇军来到你们鲁北县城,帮助你们建立王道乐土,皇军是很辛苦的,你们应该很好地犒劳皇军,这个你地明白?”小野说完还用审视的眼睛看着潘二河。 潘二河明白,小野这是让自己看着阿爸,看着那群羊,一时又有些后悔。自己真是昏了头了,为什么自己给自己找麻烦,放着清闲不干,非要自己找事,这不明显地是要把阿爸往死里逼吗?潘二河想了一会儿,张着嘴瞪着眼睛看着小野,似乎没有听明白小野刚才说的话。小野把头往他跟前凑凑,嘴里发出“哼”地一声,潘二河吓了一跳,他赶紧抬眼看看小野说:“明白,明白,发现动静,立刻报告皇军。”小野又挺直了胸脯笑笑说:“这就对了,靠山村你地说了算,你是村长,皇军的朋友,为皇军办事,皇军不会亏待你的。”小野说着,用眼睛瞄着潘二河。他在观察潘二河的表情,他想通过他的表情知道潘二河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虽说潘二河表面上是想为皇军效力,可是,从小野进入中国,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是这些人常用的伎俩。他们想通过皇军得到一些实惠,也想通过皇军为他们撑腰,达到自己不能达到的目的,这就是这些人为什么要讨好皇军的目的。小野不想让这些人轻而易举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们必须为皇军办事,如果他们真的把皇军的事情办好了,给他们一些甜头还是必要的,这就是以人治人的精髓。小野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看着潘二河毕恭毕敬的样子,小野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又冲着他点了一下头。潘二河赶紧点头,嘴里说着:“太君放心,我就是不睡觉,也不能让他们跑了。那个老阿爸,从来就没把我当回事,这次我就要让他知道,我潘二河是这个村的村长,这个村我说了算。”潘二河说完不自觉地看看小野,小野微笑着点头。潘二河像是得到了奖赏,竖起了大拇指。 与其说刚才潘二河还有点后悔说这些事,现在倒是觉得这是自己出一口气的时候。想想刚才阿爸对自己的样子,还有那些村民对自己的样子,尤其是那个二愣,简直没把自己当回事,这样下去,自己还怎么在靠山村待?不扭转这种局面,自己在靠山村就没有立锥之地,就仍然没有人把自己当回事,甚至有些人还会把自己当成日本人的走狗。想法在自己的脑海里一闪,潘二河立刻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烧,好像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针一样地盯着自己,使自己无地自容。甚至自己的家人都像看一个怪物看着自己,尤其是潘秀丽和潘富贵。潘二河的脑袋上渗出汗来。 小野转身回到座位上,示意潘二河也坐下。潘二河找一个凳子坐下,抬眼看着小野。小野似乎对刚才潘二河说的话很感兴趣,很适合他的性格。对于一个新上任的村长来讲,只有有了这种想法,才能树立起自己的形象,才能树立起自己的威信,也才能让村民对自己有印象,哪怕这个印象是负面的,这对于皇军来说都是必要的。尤其是眼下,靠山村所有的人,好像都在和皇军作对。虽说没有什么大刀阔斧地行动,小野看出来了,他们这是在无声地和皇军对着干。这样就更可怕,更让人难以捉摸。这种时候,村民再想什么,都会有些什么动作,会不会对皇军构成威胁,所有的这些都是皇军应该掌握的。而要想掌握这些,就必须有人给咱们提供这样的信息,这个人是谁?从目前来看,这个人选只有潘二河。潘二河能不能真正掌握靠山村的情况,尤其是一些重要情况,小野心里没底。从那天那个骑马人对他的态度上看,潘二河要想知道真正的情况,现在来看还是有难度的。 小野眯缝着眼睛,从眼缝里看着潘二河。他知道潘二河受了委屈,靠山村的村民不买他的帐,甚至有些敌意,这在小野看来是正常的。只要潘二河真正想为皇军办事,他真正有统治靠山村的想法,村民就一定会另眼看待他,不管是佩服还是害怕,甚至鄙视,潘二河都会在靠山村占有一席之地,到那时,皇军就可以牢牢地掌控靠山村,掌控这里的一切。不过,就东北的战况来看,还不能掉以轻心,尤其是共军的游击队,那些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的游击队,别看他们人少,可是,他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你看不见摸不着,皇军只有挨打的份儿,这才是让小野担心的,也是山田少佐担心的。就在昨天,山田少佐还特意指示,一定要防范游击队。据可靠消息,在鲁北县城以西的小黑山附近,就发现了游击队。所以,靠山村小队,要广泛发动这里的亲日人士,共同对付游击队,尽快找出煤矿的位置,为帝国下一步计划的实施打下基础。 小野在心里想着山田少佐的训话,眼睛却盯着潘二河。在靠山村要想得到更多的消息,还得靠潘二河,起码短时间内还离不开他。这一点小野清楚,潘二河也清楚,所以,这种时候,潘二河已经意识到,自己在鬼子面前,还不是完全没有用,最起码现在他还是有用的。所以,他也想在鬼子面前表现一下,证明自己在靠山村不比郭振武差,尽管自己才刚刚被皇军任命为村长。两个人的心里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眼睛在对方的脸上一扫而过,对方的表情迅速映在自己的心里,然后各自分析着对方在想什么,可能会做出什么,自己又应该怎么去面对,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小野看了一会儿潘二河,表情随和了一些,他把一只手放在地图上,拿着一支笔在上面轻轻地点着。然后对潘二河说:“潘村长,找煤矿的事还要抓紧,种地的事也要抓紧,还有更重要的就是游击队的消息。听说小黑山附近发现了游击队,不知你是不是听说了。”潘二河的脸上没有了表情。 说实在话,小黑山有没有游击队他不知道,双乳山有土匪他是知道的。双乳山的土匪头子就是耿虎,老耿头的儿子。老耿头的死不知道耿虎是不是知道了,潘二河觉得,老耿头的死耿虎一定还不知道,要不然就凭耿虎的性格,能这么消停吗?还不得把靠山村弄翻了天。不过,这些情况潘二河没和日本人说,他不想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日本人。他也知道,日本人就是一群强盗,哪里还会和谁讲理,今天他用得着你,你就是朋友,明天用不着你了,你就是一堆垃圾,它们会随手扔掉的。这一点潘二河早就想过,他不想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他们,他想在自己最需要告诉他们的时候再说,他得给自己留一棵救命的稻草,和日本人打交道,还是多留一个心眼儿好。潘二河听小野说完,赶紧说:“小黑山有游击队?这个我还没有听说,我倒是听说在大庙附近有游击队活动。”小野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挪动了一下屁股又说:“你地一定要看好自己的村民,发现问题及时报告。关于小黑山游击队的事,一定要打听清楚。山田少佐已经吩咐过了,真的发现游击队,他们就会给这里增兵。所以,你地不要害怕,有皇军保护你,你是安全的,靠山村也是安全的。” 潘二河听小野说“安全”两字的时候,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安全,如果自己被游击队视为汉奸的话,自己还安全吗?日本人能保护得了自己吗?要知道,日本人也是害怕游击队的。听小野说完,虽然潘二河心里不是十分愿意,但是,站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他还是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努力的,请小野队长放心。小野看着潘二河点头,心里满意,他站起来用手敲敲桌子上的地图说:“当前最重要的是尽快把煤矿找出来,帝国已经发了好多次电文催了,如果还找不出来的,耽误了帝国的行动计划,那可是要杀头的。”小野说着,眼睛一直盯着潘二河,看看潘二河有什么反应。当他看见潘二河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才从桌子旁走过来接着说:“山田少佐已经不止一次地催促了,皇军现在也是有困难的,既要找到煤矿,又要防范游击队的袭击,还要保证皇军的粮食供应,这些都是部队来到鲁北县城面临的主要困难,这些问题都要在靠山村解决。所以,潘村长,你地责任重大,皇军大大地信任你。只要你努力为皇军效力,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这几天一定要抓紧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办好,给皇军一个交代,也给你自己一个交代,这样的话,靠山村的人就没有人敢小看你了。” 小野说了很多,潘二河有的记住了,有的没记住。他觉得小野有些话说了好多遍,似乎在强调什么。就刚才小野说的那些事情,哪一件是好办的?村民这一块还好说,就是他们不听他的话,起码不至于有什么危险,让他去打听游击队,这不明显地是让他找死吗?看来,和这些日本人打交道,自己还真得多长个心眼儿。潘二河的眼睛快速地转了几下说:“一定,一定,只要有情况,一定报告,请太君放心,放心。”小野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抬头看看天空又说:“山田少佐说了,这几天要来靠山村,你也有机会见到山田少佐,到时候就看你的表现了。”潘二河似乎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山田少佐是个什么人物,更不知道少佐是多大官。他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当官的,就连县长他都没见过。在他心里,郭振武就是他们最大的官了,更别说山田少佐这样的大官,而且还是日本的军官。潘二河也站起来,做出兴奋的样子,连连点头说:“一定效力,一定效力。”小野满意地点头,然后走出屋门,看看有些阴沉的天,又看看一望无际的靠山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知是感叹还是哀怨。 潘二河背着手从村部回家,一路上哼着小曲。刚才和阿爸争吵,还有村民对他的态度,一下子都忘到脑后面去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二当家的和老三把耿虎抱到椅子上,又是拍前胸拍后背,又是喊又是叫的,好半天耿虎才醒过来。他睁大了眼睛看了四周,又看看二当家的和老三,又喊了一声,然后开始用拳头狠狠地打着自己的脑袋。二当家的看见耿虎醒了,赶紧倒了一碗水,拿来给耿虎。耿虎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非常痛苦。二当家的端着水碗说:“大哥,喝口水吧。”耿虎看了水碗一眼,接过水碗狠狠地摔在地上。水碗碎了,七零八落,碎片散落了一地。老三赶紧去捡拾散在地上的碎片。二当家的赶紧劝慰道:“大哥,你先冷静一下,身体要紧,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交给我,不杀几个日本人,我死不瞑目。”耿虎似乎清醒些,他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外面,牙关紧闭,满脸怒气,像是要杀人。 老三把散落在地上水碗碎片捡起来扔在外面,又怯生生地站在耿虎面前。耿虎看了他一眼说:“老三,你辛苦了,回屋休息去吧。”老三又哭了起来,他哽咽着说:“大哥,都是我不好,我去的太晚了,没能给老爷子守孝。老爷子是靠山村郭振武大叔他们给安葬的。郭大叔还让我转告你,一定不能感情用事,不能莽撞,小鬼子凶狠着呢。”耿虎听老三说完,又一拳头砸在桌子上,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二当家的看着老三说:“老三,你看见鬼子了吗?他们有多少人?住在哪?”老三一一回答。二当家的看着耿虎说:“大哥,我这就带人下山,杀几个鬼子,再抢几支枪,为老爷子报仇。”耿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二弟,你的心情我理解,还是郭叔说得对,不能感情用事。小鬼子是什么人,是侵略者,是杀人不眨眼的,要不然怎么会一路杀到靠山村。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对付他们。”二当家的愤愤不平地说:“就他妈的那么几个鬼子,半夜就把他们给做了,在咱们的地界上,还容得他们杀人放火。”耿虎闭着眼睛摆摆手,二当家的把手插在腰间,“呼呼”地喘着粗气,老三站在一旁抹着眼泪。耿虎又叹了一口气,示意他们两个坐下。二当家的坐下,老三又拿来一个水碗倒满水,放在耿虎面前,耿虎看看水碗,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耿虎闭着眼睛,尽可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从来到双乳山,他还是第一次流眼泪。上一次流眼泪还是娘被胡子打死的时候,从那一刻起,耿虎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占山为王,让那些胡子看看,双乳山究竟是谁的,究竟有没有人。特别是大庙那些胡子,早晚要找他们给娘报仇。后来和大庙的胡子交了几次火,打死了几个人,耿虎又带着人去大庙的大户人家抢了不少好东西,又把大庙的官府给抢了,抢了好几支枪回来,自己的队伍壮大了,装备也比以前先进了。所以,从耿虎在世面上干了这么几场,双乳山的耿大爷就远近闻名了,又有几个山头的绺子投奔了耿虎。耿虎的名声越来越大,方圆几百里没有不知道耿虎的,尤其是那些大户,还有官府,更是对耿虎又敬又怕,几乎所有的胡子,一提耿虎都是敬畏有加,不敢轻易造次。靠山村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有来过胡子,就连小偷小摸的也没有了。靠山村真正过上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日子。可是谁想到,好日子才过上几天,小鬼子就来了,还杀人,这简直让耿虎他们不能接受。 耿虎坐了一会儿,慢慢睁开眼睛,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一定要保持冷静,决不能意气用事。双乳山到这种程度,是自己和几个弟兄苦心经营的结果,这样的结果也是来之不易的。因为自己,娘让胡子给打死了,也因为自己,爹和自己断绝了关系。在靠山村,因为自己上山当了土匪,让爹在靠山村乃至整个鲁北县城没有了面子,始终一个人落落寡欢,孤独一生。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是自己当时太感情用事了,没有听他们的话,要是自己听爹的,也就不会和大庙的胡子火拼,娘也就不会让胡子给打死。要是自己不争强好胜,不去双乳山当土匪,也许爹就不会被鬼子给杀了。爹死的一定很惨,一定很凄凉。 耿虎不敢往下想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以至于浑身都在颤抖。他的心疼得厉害,他的心在滴血,一滴一滴地滴着,他看得清清楚楚,那是爹的血,鲜红鲜红的,还带着温度。耿虎又闭上眼睛,他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该尽到的。自己的两个老人,都是因为自己才葬送了生命,这是一种罪过,一种不能饶恕的罪过。这时候,他又一次想到了郭叔,也不知道郭叔怎么样了,鬼子进村,没有难为郭叔吧,毕竟郭叔是靠山村的村长,鬼子来了一定要先找他,鬼子都要做些什么,他们来到靠山村究竟要干什么?耿虎自己想着,一时间,脑袋乱成一堆浆糊。 天还是阴沉沉的,偶有微风吹过,树木便跟着调皮的风左右晃动着。云彩时薄时厚,一会儿随风飘走,一会儿又有云彩从西边飘来,像是故意为之。云彩不厚,太阳偶尔也出来看看,一会儿就又消失了。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一只秃鹫在双乳山上盘旋,让人压抑。 耿虎又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然后站起来,走到门口往外面看着。他朝着靠山村的方向久久地看着,似乎要看到家里的一切。靠近村口的那座房子,那是爷爷留下的,自己在那里生活了二十年,那里给自己留下太多的印象。村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棵树木,耿虎都记得清清楚楚。就连村口有几块大石头他都记得,那是老人们在外面唠嗑时垫屁股的。还有村口那棵枯树,不知死了多少年了,还一直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小鸟们偶尔落在上面嘻戏一会儿就迅速地飞走了,也许是他们也感到这里没有安全感的缘故吧。常在枯树上的只有那只猫头鹰,每当村子里有什么事情的时候,那只猫头鹰就会落在枯树上,静静地看着,像是观察又像是看热闹。所以,靠山村的村民每当看到猫头鹰落在枯树上,就知道又要出事了。猫头鹰是不祥的鸟呢。 还有耿虎家的那个地窖,那也是爷爷留下的。那天他和爹收拾地窖,耿虎就意识到爷爷的智慧。地窖不仅可以藏匿粮食,还可以藏人。那里冬暖夏凉,要是把地窖在挖的大一点,长一点,或者和什么地方通上,这样它的用处就更大了。耿虎很想回去看看,现在想起来,自己也有几个月没有看见爹了,本想再过几天等忙完了山上的事情以后,再回去看看爹,没想到 就在前不久,耿虎也听说日本鬼子进驻靠山村了,具体干什么他不知道,他想,靠山村一定又是什么战场,靠山村又要遭殃了。虽说靠山村不属进关通道,但是这里多年富庶,风调雨顺,老百姓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特别是耿虎在双乳山占山为王以后,再没有什么土匪胡子进村祸害百姓,百姓的生活可谓安居乐业。人们提起耿虎,没有不竖大拇指的。尽管老耿头宣布和耿虎断绝关系,可是,在靠山村,老耿头的这个决定几乎没有人去听,他们不认为耿虎是土匪,倒是认为耿虎是英雄,保一方平安的英雄。 但是,老耿头却不这样想,自古哪有不恨土匪的,土匪是什么,就是匪,打家劫舍无恶不作的匪。在乡下,谁家要是出来个土匪胡子之类的人,那就是哪辈子缺了大德了,哪辈子作孽了,老天开始报应了。让你们家断子绝孙天打雷劈养活孩子没有儿等等,这些在老耿头的心里深深地扎下了根。所以,当他知道耿虎在双乳山当了土匪的时候,他就一个人坐在那棵枯树下,看着天空,久久地看着天空,像是再等什么,又像是再期盼什么,好久好久。只有到了晚上,天慢慢黑下来的时候,他才一边回头看着一边走着,直到快到家了,他还是眯缝着眼睛看看那棵枯树上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 老耿头这是得了心病了,郭振武不止一次地劝说着他,可是他就是不听,还是每天都坐到枯树下,抬眼看着那棵枯树。一旦有鸟落下,他就惊恐地抬眼看着,确定不是猫头鹰,他才又坐在树下。直到有一天,那只猫头鹰真的来了,还没有落在树上,老耿头就“呼”地一下站起来,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向上边撇去。接着又拿起自己的衣服左右晃动着,嘴里还大声地喊着,直到猫头鹰被吓跑了,老耿头才重重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呆呆地看着远方,看着那只飞走的猫头鹰不见了踪影,他才如释重负,像是刚刚做了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一样,急促地喘着粗气。 回到家里,老耿头坐在炕上,久久地思考着一件事。耿家几代单传,为什么?他说不明白,就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也说不明白。这件事在老耿头心里始终想不通,就像一块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时常感到压抑。他始终觉得,这是耿家哪辈子做孽了,老天爷开始惩罚他们,这就是报应。所以,从耿虎出生那天起,他就事事小心,试图在他这一辈子改变这一现象。可是,事以愿违,老天还是让他就生了一个耿虎,再也没有了。在耿虎十五岁的时候,老耿头死心了,彻底死心了,他信命了,这就是命,命里注定的,耿家到了他这一辈子还是单传。本想着到了耿虎这辈子,一定要好好做人,好好做事,决不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以求老天保佑,让耿家人丁兴旺起来,给祖宗争光。谁想到,到了耿虎这一代,不仅不见好转,耿虎还真的当了土匪,难道老天真的开始报应了?老耿头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不明白,单传也就罢了,怎么到了他这辈子,竟然出了土匪,土匪意味着什么,那就是绝户,耿家要绝户了,耿家到了他这辈子就绝户了。 老耿头想起这些,心里就堵得慌,他始终觉得对不起列祖列宗,耿家到了耿虎这辈子,就算到头了,耿家在耿虎这一代从此消失了。老耿头时常一个人坐在炕上静静地想着,想了多少,想了多久,没有人知道,有时候老耿头自己也不知道。在他心里,耿虎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结,让他打不开放不下。从耿虎上山当土匪那天开始,他的心就死了,他觉得没脸见自己的列子列宗,没脸见靠山村的父老乡亲,更没有脸去见自己的婆娘,要是婆娘知道耿虎当了土匪,也许当时胡子找他的时候,婆娘就不会救他。老耿头自己时常假设着各种可能,可是,他始终不能理解耿虎怎么就会去当土匪,如果这是一种假设该有多好。老耿头的眼里充满泪花,他用粗糙的手抹了一下,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婆娘死了,耿虎又上山当了土匪,老耿头感到了孤独。那段时间,他除了每天要在那棵枯树旁坐一会儿以外,就是回家坐在炕上,透过不大的窗户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村民。他始终觉得没有脸见他们,这不仅让耿家没有了脸面,就是靠山村也跟着没有了脸面,毕竟在外人看来,靠山村出了土匪,是个土匪窝,让人瞧不起。也许靠山村今后就不会有人来了,更别说女人。谁会把一个好姑娘嫁到土匪窝,嫁给一个土匪。这个念头在老耿头眼前一闪,老耿头立刻觉得眼前一黑,自己所有的念头都随着耿虎当了土匪破灭了。别说耿家现在还是单传,恐怕到了耿虎这一代,单传都传不下去了,真的就要老耿头不愿意想下去了,他感到了绝望。 那时候,老耿头想到了死,他不想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养不教父之过,自己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自己唯一的一个孩子还上山当了土匪,这不能不说是自己的罪过。他觉得愧对祖先,愧对婆娘,愧对养育了自己的靠山村,愧对了靠山村的父老乡亲。他要悄悄地离开这里,悄悄地去见自己的婆娘,不要惊动她,就让他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保护她,也算是给她做个伴儿吧。可是,就在他真的不想活的时候,他还是不放心耿虎,他想见见耿虎,哪怕只见一面,看看他的模样,看看他还好也行。最关键的是,他想嘱咐耿虎几句,不能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祸害老百姓,更不能祸害附近的老百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要把这些话说给耿虎听,他听还是不听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老耿头觉得自己该嘱咐的话说完了,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安心地走了,耿虎的路是自己选择的,怎么走自己说的算,他就管不着了。 带着那份期望,老耿头一直站在村口静静地等着,他希望耿虎能回来,他也相信耿虎一定能回来,哪怕看看自己就走他也心满意足了。那时候,他始终觉得天是灰色的,地也是灰色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他看不到希望,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他只想见一下耿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给他听,他就满足了,剩下的就凭天由命了。耿家的情况已经让他知道,只有凭天由命了,这都是命中注定的,他信了,不信不行啊。老耿头像一棵枯树似地站在那里,朝着双乳山的方向望着,很久很久。 郭振武从外面回来,看着老耿头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走过去和他打招呼。老耿头好像没听见,仍然站在那里。郭振武又喊了一声,老耿头才反应过来,所问非所答地应付一声。郭振武已经知道老耿头的心思,从耿虎离开家的时候,老耿头就这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这些郭振武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一旦有时间,他就来到他家,或者坐上一会儿唠唠嗑,或者和老耿头喝上点酒。有时候阿爸也来,拿来些肉干之类的,算作下酒菜。喝了点酒,老耿头慢慢地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跟他们说了。郭振武从另一个角度去开导他,阿爸也跟他讲一些道理,慢慢地,老耿头打消了死的念头。但是,他还是接受不了耿虎土匪这个事实,只是不与他计较,就算耿家到他这辈子就绝户了。 老耿头始终转不过这个弯子来,阿爸有些着急,他担心有一天,老耿头会再次想不开。他一个人在家,身边又没有其他人,一旦有个三长两短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郭振武也担心,但是,担心又有什么办法,耿虎当了土匪这个事实毋庸置疑,老耿头的心结就在这里。这个心结谁能打开,只有耿虎。现在他们能做的只能是和老耿头做伴,和他说说话,唠唠嗑,让他舒心就行了。至于耿虎,相信老耿头的顾虑会慢慢打消的。 从那天起,郭振武和阿爸就轮流住在老耿头家,直到老耿头彻底放弃了死的概念,他们才慢慢地撤了。还是经常去他家坐坐,看看他有什么要求和需要帮助的。时间久了,孩子们也受到了感染,大人们去的时候少了,他们去的时候倒是多了。郭清泉c郭芳草c巴雅尔c潘秀丽还有潘富贵,几乎每天都有他们的身影,这让老耿头很感激。尽管他不能接受耿虎的做法,但是,当他看到靠山村再也没有胡子骚扰了,心里也稍稍安慰些。 就在鬼子进村的那几天,老耿头的心始终提着,他担心这时候耿虎会回来,如果这个时候耿虎回来,看到日本鬼子又来祸害老百姓,他真的担心他会和他们拼命,那样的话后果是不堪设想的。老耿头担心,始终担心,他时常站在外面往远处望着,他希望看见耿虎,又担心看见耿虎,矛盾的心里,让他吃不好睡不香。有时他甚至想亲自上山一趟,把鬼子进村的事告诉他一声,让他知道不要再回靠山村了。鬼子不是胡子,更不是一些大户,他们手里有真家伙,而且还是先进的武器。听说一下子能打出好几发子弹,不然的话,他们能够从日本打到中国来吗?好在那段时间耿虎不再山上,他去大庙抢了一次官府,弄到了十几支枪,还没有时间回靠山村看看,他就觉得心里烦躁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什么事情会让他这样心神不安? 从他来到双乳山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让他这样心情烦躁过,就连和大庙的胡子枪对枪的时候,他也没这样过,现在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就静不下心来了,难道是靠山村出了什么事,还是爹出了什么事?念头一闪,耿虎的心更加不安起来。他所担心的就是爹。娘为了自己,凄惨地死了。爹为了自己,忍受着一个人的孤独。他知道爹不理解他,甚至和他断绝了关系,可是,在耿虎心里,爹,永远都是爹,那是割不断的血脉,自己的身上流着他的血。他也知道自己上山当了土匪,但是,他记住爹说的话了,不能祸害老百姓,这是原则,双乳山的原则,不管是谁都得遵守的原则。耿虎知道,只有这样,或许才能得到爹的谅解,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护靠山村,保护爹。耿虎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在双乳山几年来,他抢过大庙的官府,抢过林东的官府,也抢过鲁北县城的官府,抢过大户和那些有钱人,从没有抢过一户老百姓。所以,过了热河,打听双乳山的耿大爷,没有人恨他,就连各地的绺子都佩服他。只是官府发了几次通报,说要缉拿耿虎,铲除双乳山的匪患,通报过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耿虎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心里还是“呯呯”跳个不停,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他索性进屋,拿起桌子上的水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然后放下水碗坐在椅子上。眼皮还是跳个不停,他把炕席拽下一条,用手搓搓,又用舌头舔了一下,然后粘在自己的眼皮上,压着眼皮尽量不让它跳。开始好像还好些,过了一会儿,眼皮又跳个不停,耿虎只好站在外面用手按一会儿,松开,在按一会儿,再松开,反复多次,眼皮似乎麻木了,渐渐感觉好些。不过,耿虎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凭感觉,他意识到,不管是哪里,肯定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而且这件事情肯定和自己有着某种联系。凭他多年的经验,他感觉到事情绝不会是一件小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 耿虎又走出屋子,在目所能及的地方仔细地看着,还招呼所有弟兄把眼睛睁大些,别让什么动物进到咱们双乳山,要是真有什么动物进来,就让他有来无回,让他知道,双乳山不是谁想来就来的。耿虎重新安排一下岗哨,又嘱咐那些弟兄们,把眼光放远点,看仔细点,还要增加流动哨,骑着马在山的四周做好巡查,发现什么可疑的人员,先给我抓起来再说。弟兄们各自领命,耿虎转了一会儿又回到屋里,这次,他干脆躺在椅子上,用一根细木棍儿把整个眼睛都压上。木棍儿凉凉的,压在眼睛上,眼睛舒服了许多,眼皮偶尔还跳一下,但是,已经好受多了。 二当家的和老三进屋,看见耿虎躺在椅子上,赶紧过来问怎么回事,哪不舒服?耿虎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大事,只是眼皮跳个不停,过一会儿就好了,现在正用木棍儿压着呢,没什么大事放心。过了一会儿,耿虎把木棍儿拿下来,自己一“骨碌”坐了起来,看着二当家的和老三还站在那里就说:“站着干啥,快坐。”说着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他们倒水。老三看见耿虎倒水,赶紧走过去接过水壶,把水碗倒满,递给大哥和二哥,然后自己也倒了一碗,端着水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二当家的喝了几口水看着耿虎说:“是不是这次去大庙有些累了,好好歇几天,山上的事有我呢,放心。”耿虎也喝了几口水,用手抹了一下嘴巴子说:“没事,习惯了,你们不是也没觉得累吗?”二当家的笑笑说:“就是,这次没白去,收获不小,光枪就有十好几条,还有粮食,嘿嘿,这下咱们可以过一段安稳日子了。”老三也说:“就是,大哥二哥,这次收获真是不小,弟兄们都用上新家伙了。这玩意就是比咱们的好,把子弹往枪膛里一放就打出去了,不用再往里面装火药,可省事了。”耿虎也笑了,他又喝了一口水说:“这次大庙的官府肯定不会就此罢休,咱们一定要做好准备,多长个眼睛,把双乳山的每一个山头都安上眼睛,不管从哪个方向来人,都能看见,这样就可以防范他们,避免让他们打咱们个措手不及。二当家的点头说:“大哥,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安排。”耿虎点头。二当家的看看耿虎说:“大哥的眼皮一直跳,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了,要不让老三回去看看?”老三站起来说:“是啊,大哥,你也好久没回去了,老爷子怎么样也不知道,你好好歇几天,我去靠山村看看老爷子,顺便给他老人家带去点野味儿,让他也尝尝鲜。这是弟兄们新打来的狍子,卸下两条大腿,给老爷子拿去。”耿虎思忖了一下说:“也好,老三,你就辛苦一趟,看看老爷子就回来,要是老爷子能来山上就更好了。反正我是说了好几回了,他就是不来,还在生我的气呢。”老三说:“我去说说,一个人在村里也孤单,还真就不如上山,给咱们当镇山翁。” 几个人说着,不约而同地笑了。耿虎说:“要是老爷子能来,那是最好不过了,我也就不用惦记着了。老三,你再好好和老爷子说说,也许你们说的话他听。”老三连连点头,端起水碗喝了几口水说:“好,我一定好好劝劝他,争取让他上山。”耿虎笑着点头,二当家的也笑着说:“老爷子要是真能来就太好了,咱们就不用惦记了。老爷子在山上还安全,咱们也就放心了。”耿虎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在双乳山这几年,他觉得亏欠老爷子的太多了,不仅没能好好照顾他,还惹他生气,要不是郭叔和阿爸,也许爹早就不在了。这次老三回去,但愿能把老爷子接上山,这样,耿虎的一块心病也就去了。耿虎想着,老三喝完水,把水碗放在桌子上说:“大哥,我这就下山,你看还有什么吩咐?”耿虎看着老三说:“老三,好好跟老爷子说说,就让他上山来吧,如果他不愿意多待,就在山上住几天,什么时候想回去就把他送回去,他一个人也没有人照顾他,时间长了肯定不行,你就跟老爷子好好说说,啊。”耿虎说得有些哀求,老三重重地点头说:“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的。”说着转身走了。 可是,让耿虎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爷子竟然让日本鬼子给杀害了。简直是晴天霹雳,炸得耿虎心肺俱裂,他只感到自己的血液一直往上涌,憋得他只想大喊。耿虎越想越后悔,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回去看看爹,自己明明有感觉,眼皮一直在跳,为什么就没有意识到爹会出事。耿虎深深地自责着,他也想起来爹说的话,也许耿家真的哪辈子作孽了,非要这么惩罚他。要惩罚就惩罚我呀,是我执意要上山当土匪的,和爹没有关系,为什么让爹来替他接受惩罚?耿虎哭了,大声地哭了。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惩罚,这才是真正的作孽,是日本鬼子在作孽,他们才要遭受报应的。 耿虎紧紧地咬着牙,二当家的怒目圆睁,老三抄起一把枪“哗啦啦”把大栓拉开说:“大哥,你说吧,啥时候下山,弟兄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二当家的也说:“就是,大哥,你就发个话吧,为老爷子报仇,杀日本鬼子,把小鬼子赶出靠山村。”耿虎抹了一把眼泪,抬头看看二当家的和老三,又往外面看看说:“二弟三弟,你们的心情我领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是,小鬼子把老爷子杀了,这个仇一定要报,怎么报,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双乳山到这种程度不容易,咱们不能拿着弟兄们的生命做赌注。我们要面对的是杀人不眨眼的鬼子,不是官府,不是那些大户,说打就打,说抢就抢。”二当家的满脸通红地说:“那这个仇就不报了?小鬼子也太猖狂了,杀他几个让他们知道知道,双乳山是不容侵犯的。”老三也说:“就是,杀几个鬼子,让他们知道,我们也不是好惹的。”耿虎连忙摆摆手说:“你们的好意我知道,杀鬼子也不能就这样冒然下山吧,要知道,鬼子是经过训练的部队,我们这样下山,不仅杀不了鬼子,搞不好,我们的弟兄还要遭难,这样的话,不就得不偿失了。现在,必须想出一个办法,不让鬼子知道,悄悄地干他一把,让他们看不见摸不着,和他们打游击。鬼子人少,可是他们训练有素,武器精良,我们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只能偷偷地打,最好让他们不知道是谁打的才好呢,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保证双乳山的安全。”二当家的听着,不再说话,老三拿着枪嘟囔着:“他们都敢公开杀人,我们干啥非得偷偷地,要干就和他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二十年又这么大。”耿虎看着老三说:“三弟,你们的心情我都理解,可是那样不行,那是拿着弟兄们的生命开玩笑,你以为鬼子就那么简单吗?说不定他们也早就做好了准备。他们杀了人,还能不防备有人报仇?这种时候我们要是大张旗鼓地和他们拼命,不是白白送死吗?” 老三也不说话了,屋里立刻静了下来。耿虎看着二当家的说:“二弟,现在就让弟兄们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什么时候行动,再通知他们。”说着,耿虎用脑袋做了一个走的动作。二当家的歪着脑袋出去了,老三把枪放在一旁,看看耿虎也走了。耿虎一个人静静地站在屋里,他感到了孤独,从未有过的孤独。从他们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就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那一刻他决定,找个机会一定要杀几个日本鬼子,让他们知道,在中国的地界上,容不得他们撒野,别人不打他们,我们双乳山的土匪打他们,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中国土匪的厉害。 耿虎在屋里转了几圈儿,然后出去,把二当家的叫到身边说了几句,然后又回到屋里。太阳还有一竿子来高的时候,耿虎c二当家的还有几个弟兄骑着马下山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靠山村的形势不容乐观,找煤矿的事到现在也没有着落。都这个时候了,天气已经越来越好,到了该种地的季节了,靠山村的村民却始终不去种地。尽管小野已经想了很多办法,还杀了人,但是,在各种局面还是没有改观。山田少佐在屋子里来回地转着。这是山田来到鲁北县城以来,第一次感到有压力。帝国已经不止一次地催促,一定要限期找到煤矿,这不仅关乎到帝国进攻中国的计划,还关乎到帝国进一步扩张的整体安排。绝不能因为靠山村的煤矿耽误了帝国的宏伟计划。山田在屋子里转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他想见朱县长。自从上次和朱县长见面以后,山田又见过他一次。那一次是在一次工商界人士的会议上,朱县长和山田各自讲完话,只是寒暄几句就各自走了。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天,朱县长那里的情况怎么样,山田很想知道。他喊上一个士兵,径直来到朱县长的办公室。 朱县长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定,除了要和日本人打交道以外,还有不少地方上报土匪的情况。近几年,鲁北县城的土匪越来越猖獗,有的把整个村庄都给抢了,有的竟然还把官府也抢了,伤了人不说,还抢走了好多枪,这样下去怎么得了。他要组织保安队保护村庄,有可能的话,还要上山清剿土匪,以绝后患。但是,他也知道,哪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那些土匪都是些什么人啊,都是天不怕地不怕来无影去无踪的,要想真的抓住他们还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现在土匪还没有伤害到日本人,要是伤害了日本人,自己这个县长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鲁北因为位于开鲁县以北而得名,尤其是鲁北县城的炮台山更是远近闻名。过了山海关,一提起炮台山,几乎人人都知道。特别是那些想闯关东的人,他们的首选就是炮台山。他们知道,那里水草丰美,土地肥沃,人烟稀少,是一个宜耕宜牧的好地方。老耿头的父亲就是看中了这点,才带着一家老小从山东闯过来的。 鲁北县城就坐落在炮台山脚下,三面环山。炮台山屹立在众多山峦的中间,恰好就在鲁北县城一侧,看上去雄伟英俊,像一个美男子矗立在县城中央。炮台山还有双乳山c小黑山c凤凰山等相互呼应,形成一个连绵起伏的山群,一望无际,雄浑豪爽,威严伟岸。尤其是炮台山,山势险峻,连绵不断,历来都是战略要地。站在山顶,可以看到鲁北的全貌。鬼子的驻地南大营就在炮台山脚下,看上去很隐蔽。 朱县长坐在那里胡乱地想着,山田少佐推门进来。朱县长抬起头,看见山田少佐,赶紧站起来,笑脸相迎。山田少佐进来就坐在椅子上,把手里的战刀戳在地上,两只眼睛看着朱县长,像是审视着什么。朱县长赶紧沏茶,山田少佐挺直了腰板儿坐在那里,看着朱县长认真地沏茶。一会儿,一股清淡的茶香随着朱县长递过来的茶杯飘过来。茶香清淡,若隐若现,像一杯甘霖,沁人心脾。山田接过茶杯,把茶杯放在鼻子前仔细地闻闻,然后又微微地闭上眼睛,品味着那种少女一样的体香。山田少佐闻了一会儿,又把茶杯放在嘴边,轻轻地呷了一口,吧嗒吧嗒嘴,才把茶杯放下,看着朱县长说:“西湖龙井。”朱县长双手一拍面带笑容地说:“山田少佐就是行家,一闻就知道是什么茶,对,就是西湖龙井。”山田少佐又端起茶杯看看说:“不过,这不是明前的,这只是普通的西湖龙井。”朱县长故作惊讶的说:“对对对,山田少佐说的太对了,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从杭州带回来的,他说杭州现在的明前茶还没有上市,只好带些普通的。山田少佐真是行家里手,佩服佩服。”朱县长双手抱拳在山田少佐面前说着。 山田又喝了一口,把茶杯放下,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朱县长观察到了山田少佐的表情变化,也转身回到座位上,端起茶杯轻轻地喝了一小口,然后闭上眼睛闭上嘴,让那股茶香从鼻子里慢慢呼出,那股茶香就从他的鼻子一直香到骨子里。朱县长慢慢把茶水咽下去,慢慢睁开眼睛,用余光瞥了山田一眼,迅速把目光移开。他的脑袋快速地转着,他在想,山田这么早就来到县府,会有什么事情?煤矿的事情?土匪的事情?还是所有可能想到的问题,都快速地在朱县长的脑海里转了一遍。朱县长明白,这几件事情都是十分棘手的,哪一件也不好办。好在还没听说山田要找土匪的事情,这样也许事情会好办些。 看着朱县长还在闭着眼睛品茶,山田少佐故意咳了一声,以引起朱县长的注意。朱县长故意装作没听见,仍然把茶杯放在自己的鼻子下,一次一次地吸着,然后又一次一次地呼出,反复几次,他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这茶就是好,不愧是名茶。山田少佐,你觉得这茶怎么样?”山田少佐早已经有些不耐烦了,看着朱县长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你们中国再好的茶也比不上帝国的茶,帝国的茶是闻名世界的,帝国的茶道也是闻名世界的,我想这一点朱县长不会否认吧?”山田少佐说完,还撇了朱县长一眼。朱县长赶紧应付道:“那是c那是,帝国的茶道是有历史的,当然好,当然好。” 山田斜眼看着朱县长,心里有些不快。他看出来了,朱县长这是在应付自己,以掩饰他内心的空虚。山田少佐又咳了一声,这次的声音似乎比刚才大些,朱县长本能地抬起头来看着山田少佐,满脸笑容地摆手示意山田喝茶。然后自己又端起茶杯慢慢地喝着。山田少佐已经不耐烦了,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茶杯落在桌子上声音有些大,朱县长正在喝茶,听见声音,一下子把嘴从茶杯上移开,撩起眼皮看了山田一眼。山田看到了朱县长的这个动作,他把身子往前挪动了一下说:“朱县长,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干,一天只是喝茶吧?”朱县长放下茶杯,满脸堆笑地说:“看少佐说的,哪能什么都不干呢,上边对我们抓得还是很紧的,尤其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这些当县官的哪敢失职啊。”朱县长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假,不过,他还是镇定地说:“鲁北县政府要干的事情很多,我一天也忙得不可开交,偶尔闲下来,喝喝茶,放松一下心情,也是为了更好地做好下一步的事情吗?”朱县长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山田,他觉得山田管得是不是有点多了,我也是堂堂一县之长,管着十里八乡的好几万人,该干什么,什么时候干什么,我姓朱的知道,用不着你在我面前指手画脚。这就是面对的日本人,要是换了别人,我非要好好收拾他,让他知道我堂堂县长的威严。朱县长快速地想着,心里有些不快,但是,脸上还是故作放松,显示友好。毕竟面对的是日本人,现在的天下也是日本人说了算,不好和他来横的。在自己的地界上,却要看着别人的脸色,朱县长心里越来越别扭。他又大口地喝了几口才把茶杯放下。 山田看着朱县长,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他不理解朱县长他们的工作效率,难道一天就是喝喝茶吗?还是消极对抗,要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是我大日本皇军的天下,皇军交代的事情一定要按时完成,否则就是对皇军的不忠。看着朱县长喝得额头上冒出汗来,山田少佐嬉笑着说:“朱县长,我觉得你的喝茶方式很有意思,不像我们帝国喝茶。你的方式只能算喝,不能算品,我们帝国讲究的是品茶,茶只有慢慢品才能品出其中的奥妙来。我记得你们中国有句话叫做一口品,两口喝,三口就算牛饮了,是不是这样说的,朱县长?”朱县长的脸有些发热,他知道,这是山田少佐在侮辱自己,脑袋上的汗又冒出来了。他想和山田理论一番,可是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吧,这种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站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窝囊是窝囊点,求个平安吧。朱县长听完山田说的话,还是强装笑脸地点头,然后又勉强尴尬地笑了几声。山田看着朱县长的样子,自己却“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朱县长用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站起来又把水杯倒满,要去给山田倒水,山田摆手示意不用了。朱县长听着山田少佐的笑声,更觉得自己受到了奚落,心里很生气,虽说只是说茶,但是,谁都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再和什么较劲。彼此心里都明白,都在暗中试探对方的心理防线。这些朱县长早就知道,山田少佐也知道,就在他们各自端起茶杯的时候,透过那股茶香就把对方看透了。 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把额头上的汗擦完,一只手在不停的摸着茶杯,两条腿似乎在抖动着,像是故意,实则不然。山田心里有底,他知道朱县长心里是紧张的。从他进屋开始,朱县长所做的一切足以说明,他的心是虚的,尤其是面对皇军,他似乎没有什么底气。所以,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的样子就说:“怎么样朱县长,是不是这样说的?”朱县长尴尬地笑笑,又用手抹了一下额头。山田少佐抬头又笑了几声,然后停住笑声严肃地说:“朱县长,现在是非常时期,皇军来到鲁北县城,是为了帮助你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建立王道乐土,为了鲁北县城的人们过上好日子,所以,你们县政府要倾力支持皇军的计划,为皇军做好一切准备工作。这种时候,尽量就不要天天喝茶了。” 山田少佐说完用眼睛盯着朱县长。他在看朱县长的表情,他要告诉他,皇军来到鲁北县城不是来喝茶的,是来找煤矿的。如果说,靠山村没有煤矿的话,这个鬼地方皇军是不会来的。之所以派重兵进驻鲁北县城,就因为这里蕴藏着大量的煤炭,帝国所需要的煤炭。他还要告诉朱县长,皇军在这里驻扎是一定的,就是你们找不到煤矿的位置,皇军自己也要找到。或许皇军掌握的资料比他们掌握的还要全面。只是朱县长不要一直在这里和我们耍滑头。 朱县长也猜测到了山田的心思,但是,说实在话,看到日本人的高傲劲儿,朱县长心里就不舒服。自己好歹也是一县之长,在日本人眼里简直一钱不值。从鬼子进驻鲁北县城那天开始,朱县长就看出来了。虽然鬼子还没有对自己动用武力,但是,从鬼子的言谈话语里,朱县长已经感觉到鬼子是在试探自己。这一点,朱县长早就觉察到了。不过,这些对于朱县长来讲又有什么用?现在是在日本人的统治之下,自己一个国民政府的县长,日本人能够继续用你他已经很不错了。所以,对于日本人的要求,自己一味地讲条件,后果是什么,朱县长比谁都清楚。 朱县长听着山田少佐说话的口气,他意识到,山田在提醒自己什么,自己的心思似乎被他看透了。所有的一切都在自己精心的表演下露出马脚,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还是故作镇静地听着山田说话,他已经想好了,对付日本人不耍点滑头是不行的。日本人是什么东西,得寸进尺,可是,要想把握好这个尺度还是有难度的。朱县长满脸堆笑地说:“就是c就是,皇军来到县府,总得有个礼节吧。既然皇军是来帮助我们的,我们就要尽地主之谊,你们是客人,哪有主人不招待客人的道理。”朱县长圆滑地说着,山田似乎听出,朱县长不是在真心欢迎我们,而是在告诉他们,这里是中国的地盘,皇军来到这里只是他们的客人。客人是什么?客人就要文明地坐客,尊重主人的意愿,强调主客关系。从另一个角度告诉山田,客人迟早是要走的。这些话,山田听出来了。虽说心里有些不快,但是,这种时候还不是和朱县长摊牌的时候。就目前的形势看,朱县长还是有利用价值的,起码在短时间内还是可以利用的。 山田笑了一声说:“既然朱县长拿我们当客人,我们就不客气了。我们帝国也是好客的,很想学学中国是怎么对待客人的。”朱县长知道,山田的思维有些敏感,似乎有些不耐烦,他不想再和他绕弯子了,他知道,如果这样下去,一旦惹恼了山田,后果不堪设想。自己县长的位子能不能坐稳是个事,搞不好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都是个问题。所以,朱县长不想再说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他要迎合山田的胃口,说些他喜欢听的,说些他需要听的,这样也许山田的心情会好些。朱县长迅速调整策略,他点头看着山田说:“不要客气,不要客气,都是邻居,有什么事情好说,好说。” 山田少佐听完,从心里佩服朱县长的反应。偌大一个中国,就是因为有这样的一些官员当权,才使得我一岛国能够进驻这里。也正是有了这些官员,这样的一个大国才能不断地被我们蚕食。所以,这样的官员对于我们来讲,越多越好,越多越好。山田的情绪稍稍好些,听着朱县长的表白,他已经意识到,朱县长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朱县长的聪明之处。山田这才笑笑说:“朱县长真是个好客之人啊,那我就不客气了。帝国来到鲁北县城,不仅喝茶,还要找到煤矿,这个事情上次我已经和朱县长说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问问朱县长,煤矿的事情到什么程度了,是不是已经找到?”山田说着,眼睛在朱县长的脸上扫着。 山田自己清楚,煤矿的事情到现在也没有着落,他不止一次地催促小野,尽快找到煤矿,帝国已经没有耐心了。可是直到今天,煤矿的事情还是没有进展。今天,他找朱县长,就是要给朱县长施压,看看他怎么说,对这个事情怎么解释。 山田刚来的时候,对于朱县长还寄予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觉得朱县长对于找煤矿的事情并不怎么热心,好像并不希望皇军把煤矿找出来似的。所以,今天,他就是想看看朱县长怎么解释。按理说,鲁北县政府应该掌握煤矿的位置,应该知道煤矿的大致方位,可是,就朱县长的表述,鲁北县府并不知道这些,仅凭一个牧民报矿不能说明靠山村就一定有煤矿。难道是皇军的判断有误?山田不相信,就帝国的技术,帝国的专家,是不会判断错误的。一定是没有找到地方,或者寻找的方向出了问题。山田就是想在这个时候,听听朱县长怎么说。 朱县长听山田说完,一下子明白了,今天山田来到县府还是为了煤矿的事情。这件事山田已经不是第一次催促了,每一次,朱县长都以正在寻找为由推脱过去,今天山田亲自上门,朱县长想,再这样推脱好像说不过去。可是,不推脱又能怎样,煤矿确实没有找到,就凭一个牧民报矿不能确定煤矿的具体位置,再说了,牧民报矿的事情也没有正是记载,根本不能说明问题,也找不到牧民报矿的任何记录。朱县长知道靠山村牧民报矿这件事,具体是谁,朱县长也知道。但是,他不想让日本人知道,他要想办法找一些理由,搪塞日本人。即使有一天煤矿让日本人找到了,也要让他费一阵周折,不能轻而易举地就让他们找到,毕竟这是祖宗留给鲁北县的。 朱县长的脑海里快速地反应着,他在想怎样回答山田,怎样才能把自己说清楚,找不到煤矿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尽力了。既不能让山田认为自己什么也没干,也不能让山田看出来自己这是在找理由应付他。想到此,朱县长面露难色地说:“少佐,煤矿的事还没有最后落实,我已经把鲁北县城懂地质的人都派出去了。可是,你也知道,靠山村很大,要想在那么大的一个村子里找到煤矿的具体位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需要时间。”朱县长说着,眼睛看着山田,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山田的脸色。他知道,煤矿的事是日本人目前最关心的事,也是山田最头疼的事,一天找不到煤矿,山田就一天得不到安宁。这种时候,如果惹怒了山田,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所以,朱县长在说话的时候,还是谨小慎微的。 山田少佐听朱县长说着,他已经料到朱县长会这么说,也就没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他所需要的不是你已经做了什么,他是想听你下一步准备做什么,这是问题的关键。靠山村煤矿的事迟迟没有着落,这让皇军很没有面子。他担心中国人会因此怀疑帝国的判断,由此引发不必要的麻烦。虽说现在皇军已经占领了东北,可是,皇军的目的不是仅仅占领东北,而是华北,西北,以及整个中国。这么庞大的工程,没有一定的能源支撑怎么能行。所以,靠山村煤矿的事就迫在眉睫了。帝国已经告诉山田少佐,就是把靠山村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煤矿给我翻出来。山田已经把这样的命令传达给小野队长,可是,小野队长的进度始终没有进展,这让山田很着急。 朱县长说了,这件事情还需要时间,不管朱县长是不是有意推脱,时间对于山田来讲都是宝贵的。他不能容忍这样无限期地推下去。这件事情如果始终没有着落,那将会影响帝国的宏伟计划。山田少佐有些着急地问:“朱县长,那你说说,还需要多长时间?”山田说完,自己都感到自己这句话和没有说又有什么区别。朱县长已经告诉他了,还需要时间,至于还需要多长时间他不知道。因为这是在找煤矿,不是去拿东西,根本没有办法规定时间。幸运了,也许今天就能找到,不顺利的话,也许十天c二十天c几个月或者十几个月等等。山田问完这句话,自己首先心就烦了。他把脑袋扭向一边,似乎对于朱县长的回答不会感兴趣,他要自己想办法,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煤矿。对于这些中国人,他持怀疑态度,无论是能力还是态度。 朱县长似乎早就安排好了山田下一步会问他什么,当山田的话音刚落,朱县长就说:“少佐,你也知道,这找煤矿不是去拿东西,到那里就拿来,这得一点一点地找。那些煤埋在地下,咱们也看不见,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是慢慢地找。至于时间,不好定,你说是这个道理吧?”朱县长把话题又扔给山田少佐。朱县长十分有理似地看着山田,似乎在说,看你下一步还说什么。山田把头扭过来,歪着脖子看了朱县长一眼。他已经不想和朱县长再争论下去,这件事情这样说下去还有意义吗?翻来覆去的说了多少遍,还不是就是一个问题,煤矿还没有找到。山田现在需要的不是这个消息,他所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找到煤矿的计划,这才是主要的,也才是皇军需要的。至于那些所谓的理由,在山田这里都是一句废话,包括朱县长今天说的所有,都是废话。 山田少佐听朱县长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战刀斜挎在腰间,用一只手摸着刀把说:“朱县长,你的时间你自己掌握吧,我的时间是不等人的。你要好好想想,怎么样才能尽快把煤矿给我找出来,这就是我想要的,其他的理由都不是理由。你不是说我们是客人,什么事情都好说吗,我别的没有什么需要,就是希望你尽快找到煤矿,给皇军一个交代。”山田说着,话里明显带着不满。朱县长也赶紧站起来,陪着山田站在一边,双手不停地搓着,额头上的汗又冒出来了。 山田在屋里转了一圈,然后猛地回过头来说:“朱县长,不是说已经有一个牧民报矿了吗,怎么就没有记载?还有,能不能找到那个报矿人,那个报矿人是哪里的人,你们知道吗?”朱县长被山田突然的问话吓了一跳,虽说事先他做了准备,可是山田突然问起这些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朱县长明白,山田一定会问起这个报矿人。如果说县里没有记载,那就是我这个县长失职。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记载,他会相信吗?如果说知道那个报矿人,就得马上找出来。他觉得山田最希望这样了,找到这个报矿人,就等于找到了煤矿,这是最好的结果,也是最快的办法。可是,那个报矿人,朱县长不想让山田少佐知道。那是几年前,来了一个牧民说,靠山村有煤矿,那时候,他就把这件事记在心上。朱县长有他自己的想法,他事先留了一手,以备日后或许这也是一个发财的机会。 朱县长故作为难,说心里话,都已经这样了,整个东北都让日本人占领了,小小的靠山村又算得了什么。与其让这些鬼子这样折腾,还不如快点让他们找到煤矿,这样的话,或许鬼子还会消停些。朱县长苦笑一声说:“少佐,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就听说来了一个牧民,说靠山村有煤。当时谁会拿那些话当真,再说了,这件事情也过去很多年了,没有人再提起过。要不是皇军来了,这件事情早就忘了。”朱县长说着,脑袋上的汗流了下来。他不知道山田听他说完这句话会是什么态度,也许会大发脾气,也许会转移目标,让所有的人去找报矿人,还是朱县长正在担心,山田少佐笑了起来。他看着朱县长说:“这就对了,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落后的原因。在自己的家门口,连个报信的人都记不住,还能记住什么?你们是守着金子要饭吃。这一点远远不及帝国,看来,你们掌握的资料都没有帝国掌握的资料全。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你们的国家,你说应该是你们的国家吗?” 朱县长的脸一下子红了,他立刻感到脸在发烧,身上的血液一直涌到头顶。有一种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的感觉。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看着山田。嗓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让他喘不出气来。山田少佐察觉到了朱县长的表情,他不想让他再说什么,再给自己找什么理由,就这么简单的事情,放在这些人的手里,竟然弄得一塌糊涂,这样的政府能够管理好一个地方吗?如果中国的地方官员都这样,这个国家是可怕的,也是危险的。此时,山田少佐倒是觉得,帝国进驻鲁北县城,真的是对这里的帮助,起码是对这里官员们的帮助。 山田说完,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不为别的,就因为看到了朱县长的表情。从他的脸上,还能看出一点民族的气节,这也正是中国官员所缺少的。山田看看朱县长没有说话,就再一次说道:“小野队长前一段时间找到了一个牧民,可是他不知道煤矿在哪里,另外,他根本不会说话。所以,那个人已经回家了。朱县长,你还要多派人继续找。分成两队,一队人马负责找煤矿,一队人马负责找人,必要时,你要亲自去靠山村。”朱县长心里憋屈,又不敢多说,只好点头。从他当上这个县长,从来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别人挖苦自己,不能反抗不说,还得赔着笑脸,这个县长当的,真是窝囊死了。 山田说完,又在屋里转了一圈儿,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地,他看看朱县长说:“朱县长,你先安排下去,在鲁北河以北的地方,找一块空地,建一个羊圈,过几天,小野队长有一群羊要赶过来,皇军是需要补给的。还有,我看了一下,在鲁北河以北那个南甸子上,要开一片地,帝国要种上水稻,那里靠近河,适宜种水稻。”朱县长的眼睛转了几下,心想,不知又是哪家倒霉了,看来,鬼子不仅仅是找煤矿,他是再找他们需要的所有东西。他们根本没把自己当成客人,而是当成了主人。朱县长觉得自己倒像是客人。朱县长的兴趣早就没有了,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没有意义的。就凭自己的那点力量,怎能和日本人抗衡,看来,这种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好的办法。朱县长听山田给自己分配工作,就赶紧答应一声说:“为什么在桥北?这里离皇军的驻地很远的。”山田少佐说:“羊圈离驻地远一点好,建在桥北,鲁北河附近,这样羊喝水就方便了。”朱县长答应一声又说:“羊圈建多大,两百只羊的规模可以吗?”山田看着朱县长坚决地说:“不行,太小,一定要建一个大的羊圈,等这里的羊多了,再运回帝国,帝国现在需要所有的东西。” 朱县长张了几下嘴没有说出话来。他以为鬼子就是看中了靠山村这点煤,看来,他的判断是错误的。正向山田自己说的那样,鬼子需要所有的东西,就连那群羊也不放过。朱县长这时候,似乎感觉到,鲁北县城真的成了日本人的了,自己这个县长无非就是一个牌位罢了。山田说完,起身从屋里出来,又把战刀挂在腰里,和朱县长打了声招呼要走。刚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身来说:“朱县长,这几天我去靠山村,你也和我一起去,我倒是要看看,靠山村究竟有多么神秘。”朱县长答应一声,也和山田打了声招呼,看着山田走了。 山田少佐回到自己的屋里,把帽子摘下来摔在桌上,又把战刀挂在墙上,然后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水,喝了起来。在朱县长那里,说了那么多的话,他却没有喝水,嗓子有些发干。他喝了一杯水才气愤地说:“滑头,都是滑头,这些中国人,就像水里的泥鳅,统统的滑头。”说完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山田少佐本来想去朱县长那里了解一下情况,没想到,朱县长跟他打起了太极。打太极是中国人的强项,看来,这个朱县长深谙此道,知道如何对付我们了。 喝了一杯水,山田少佐的心情似乎好些,他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想着。靠山村的煤矿迟迟找不到,这让他心神不安。从帝国带来的地图上看,煤矿就在靠山村,难道帝国也会犯错误?不会,绝对不会。山田少佐是绝对相信帝国那些专家的,他们不会搞错的,还是我们没有找到地方。找c好好找c全面地找,找不出煤矿来,就把靠山村翻个底朝天,山田自己想着。然而转念一想,就这样找也不是个方法,从朱县长那里他已经看出来了,朱县长是帮不上什么忙了,光靠皇军那几个人,人生地不熟的,要想找到煤矿也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不靠他们又能怎么办。 山田少佐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慢慢地转着,他在考虑如何才能快点找出煤矿,也好对帝国有个交代。帝国有着对中国宏伟的计划,一旦实施,对于帝国来讲,将是无与伦比的。这样的话,对于中国,对于亚洲,对于整个世界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可是,就一个小小的靠山村,就把山田少佐给难住了。他想了很多种方案,又一一否了,此时,他才觉得,这要是在帝国的家门口该有多好啊。 山田转了几圈,又拿起茶杯倒水,喝水,又倒水,又喝水,直至感到肚子有些涨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喝了一壶了。虽说朱县长的茶是不错的,可是,山田没有心情喝,尽管说的口干舌燥,他还是只喝了几小口,算是润润嗓子。在朱县长面前,他已经告诉他,朱县长在牛饮,自己就不好再喝了,虽说是对朱县长的奚落,但是,对于精通茶道的山田来讲,这样说朱县长已经算是恶毒的了。虽然朱县长给山田吃了不少软钉子,可是,山田也没示弱。最后,还是山田占了上风。山田知道,朱县长不是没有办法对付自己了,他是害怕了。他不想再和自己理论下去,免得惹出是非来,这也算是朱县长的高明之处吧。 山田想,过几天煤矿还不能找到的话,自己也没有办法和帝国交代了,这要是帝国怪罪下来,这个责任自己可承担不了。所以,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想办法确定煤矿的位置,一旦找到煤矿的位置,帝国所有的计划就可以实施了。山田冥思苦想之际,突然一个念头袭上心来,能不能把抚顺的勘探队调过来,那可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勘探队。如果他们能来的话,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念头一闪,山田立刻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他迅速回到桌子旁,站在那里,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几张地图,用笔在上面画着。一会儿,他把笔扔在地图上,手在空中挥了一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朱县长送走山田,一个人回到办公室,一下子坐在椅子上。他用手又抹了一把汗,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长气。在朱县长看来,自己这就算又过了一关。煤矿的事情对于他来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知道山田少佐着急,他也知道煤矿对于日本人的重要性,日本人大举进攻中国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占领地盘,掠夺资源吗?这种人人皆知的伎俩还用山田粉饰吗?什么大东亚共荣圈,什么王道乐土,都是骗人的屁话,掠夺才是他们的目的。 朱县长把眼睛闭上,静静地回忆着刚才和山田少佐说的话,仔细地分析着山田的用意,考虑着下一步山田还会有什么动作,自己又能怎么应付。至于靠山村,有没有煤矿对于朱县长来说并不重要,他已经意识到,靠山村虽说是自己管辖的村子,可是,现在已经不归自己管了。日本人来了,立刻就把村长换了,这件事作为一县之长他都不知道,自己县长的威严还有多少?他为自己不能掌控局势感到懊悔。作为一名民国的县长,国军已经败退,留下自己苦苦支撑着这么一个早已被忘却的县城还有什么意义。此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日本人占领鲁北县城,几乎没费一枪一弹,鬼子进驻,如入无人之境,我们的国军哪里去了,哪怕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也好啊,就这样把一个县城拱手让给日本人了。朱县长的心隐隐作痛,脸一阵阵发烧。 他已经知道,靠山村郭振武村长已经被日本人撤了,据说是一个叫潘二河的人当了村长。这个人什么样,朱县长不知道,他也没听说过。他听说过靠山村的一个阿爸,那是一个蒙古族汉子,家里世代养牧,是一个有血性的汉子,家里有成群的羊,在靠山村乃至鲁北县城都是有名的。想到此,朱县长突然把眼睛睁开,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地,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地方,他想起了刚才山田少佐说的,让他在鲁北河以北的地方建一个大羊圈的事,这件事会不会和阿爸有关,朱县长立刻意识到,阿爸家是凶多吉少。 他站起来,心情烦躁地在屋里来回地转着,似乎进入了一个迷宫,走不出绕不进,始终没有个头绪,他甚至想,自己这个县长还有没有继续当下去的必要。不过,朱县长转念一想,算了吧,一切自有天命,由他去吧。自己现在是该管的管不了,不该管的也管不了,自己真的就是一个牌位,和塑像有什么区别。好在自己在鲁北县城也置办了很大的家业,自己这辈子吃不完用不尽的。自己在鬼子面前低低头,陪陪笑,鬼子不把自己的家业抢走就满足了。至于下一代,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为他人作马牛,听天由命吧,听天由命吧。朱县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想喝水,茶已经是凉的,他把茶杯放下,又站起来去倒水。一时间,他感到自己老了许多,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第二天,山田少佐就通知朱县长,马上去靠山村。朱县长赶紧出门,跟着山田少佐还有一队鬼子,浩浩荡荡地向靠山村进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郭振武喝了点粥感觉好多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让本来平静的靠山村变得不平静了。自己不当这个村长了,没有关系,老百姓的眼睛是亮的,心里有谁谁就是村长,他们就听谁的。不当这个村长更好,可以在家清闲些,种种自己家的小园子,把自家的地种好,打了粮食,可以安心地过日子。让郭振武不能心安的就是老耿头的死。小鬼子说杀人就杀人,一点王法都没有,还说什么帮助我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建什么王道乐土,都是鬼话。他们的举动已经证明,他们就是一群强盗。从把老耿头埋了,郭振武的心里就不舒服,总觉得自己的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上了一样,咳不出咽不下,让郭振武感到憋得难受。 老耿头被鬼子杀了以后,鬼子在村里加快了找煤矿的进度,鬼子的小队一早就出去,漫山遍野地寻找。还有一些鬼子到那些牧民家里寻找可能知道的报矿人,弄得靠山村鸡飞狗叫,家家不得安宁。郭振武看在眼里,心里着急,眼看着就到了种地的季节,可是靠山村所有的村民好像约好了似地,谁也不下地干活,天天守在家里不出屋。郭振武让郭清泉找来几个村民,了解一下为什么,村民告诉郭振武,现在世道已经变了,还种地干什么,就是打了粮食也得让鬼子抢去,干脆不种了,等家里的粮食吃完了,就出去逃荒,走到哪算哪,哪块儿黄土不埋人啊。郭振武心里更着急,他知道,这是村民在发牢骚,在宣泄自己内心的不满。但是,这有什么用,这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吗?就因为你不种地就能把鬼子赶出靠山村去?鬼子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一些烧杀抢掠的强盗。靠山村没有粮食他们就会到别的村里去抢,最后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郭振武和村民们不止一次地说着这个道理,慢慢地,村民觉得有道理,有的人家开始下地送粪了。 二愣不管那些,仍然坐在墙头上看着村口。郭振武和他说的时候,他把脑袋一歪,像是没听见。他见不得郭振武现在的样子,一个村长当得好好的,日本人来了,说撤就撤了,还让那个潘二河当了村长。潘二河是什么货色,就是一条狗,日本人的一条狗。他在靠山村当村长,这个地我就是不种。郭振武还是和他讲道理,二愣把脖子一扭,算是回答。 郭振武心里也别扭,不说潘二河,就是鬼子的做法就让他不能理解。整天上门找报矿人,让村民心里不安。还有那些鬼子,整天在靠山村的山里c田间地头乱转,说是找煤矿,这样找煤矿能找到吗?这是找煤矿的方法吗?郭振武心里始终画魂儿。后来才看出来,鬼子一边找一边做着标记。有几个人看上去不像当兵的,倒像是真正找矿的,原来他们是在绘制靠山村的地图。郭振武心里更加焦虑,此时,他已经看到,鬼子这是对靠山村就行普查,全面普查。从他们的行动来看,他们不仅要找出煤矿,还要把靠山村可能存在的所有资源普查清楚,为他们进一步侵华做着准备。 这种时候,靠山村应该怎么办?坐在家里等着?眼看着鬼子在自己的地盘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是应该想什么办法,让他们的行为有些收敛。郭振武一时也拿不定主意。靠山村多少年的平安,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靠山村在整个鲁北县城也是出了名的富裕村c平安村。就因为富裕,大庙的胡子经常来这里抢劫,要不是耿虎,靠山村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平静。可是,现在,日本鬼子进村了,靠生村就再也没有平静过。郭振武想,要是耿虎在的话,也许会有些办法。可是,念头一闪,郭振武立刻否定了。他觉得,这种想法是不现实的,老耿头已经死了,耿家就剩下耿虎一个人。在老耿头活着的时候,老耿头最担心的就是耿家单传的事,到了耿虎这辈子,还是单传,而且到现在,耿虎还是一个人,还没听说耿虎身边有女人。就耿虎现在的身份,谁家的好姑娘会跟他?谁家愿意和一个土匪结亲戚。 在乡下,土匪是最让人恨的,谁家和土匪哪怕是沾点亲戚都会觉得很没有面子,更别说会有人主动和他们攀亲戚。这一点,郭振武很清楚,所以,想让耿虎站出来和日本人干,郭振武于心不忍。他清楚,日本人杀人不眨眼,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杀了耿虎。就现在的情况,鬼子可能还不知道老耿头的儿子耿虎是一个土匪,要是知道耿虎是一个土匪,说不定他们也会有所提防的,毕竟他们杀了老耿头。可是,总不能就这样,让那群鬼子在靠山村横行霸道吧。 郭振武想着,身上又冒出一股虚汗。他拿起一碗水喝了一口,然后又看看外面。他想去外面看看,今天的天气还不错,虽说天气不是那么亮堂,但是,和前几天比起来还是好多了。 他站起来,立刻觉得有些摇晃,脑袋“忽悠”一下,他赶紧抓住门框,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这时,郭清泉从外面进来,看着郭振武扶着门框站着赶紧扶着他说:“爹,怎么了?”郭振武摇摇头,慢慢睁开眼睛说:“没事,身子虚呀,没事。”郭清泉扶着他,想让他回身坐下,郭振武摆摆手说:“不要紧,我想出去看看,今天的天看着不错,我想出去透透气,就觉得这心里憋得慌。”郭清泉看看郭振武的脸色说:“好,我扶你出去,今天确实不错,比以前亮堂多了,爹,你慢点。”郭振武慢慢出门,郭清泉扶着郭振武的胳膊,郭振武出来,抬眼看看,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郭清泉给郭振武找来一个凳子,让郭振武坐在凳子上。郭振武坐下,眯缝着眼睛看着大门口。 想想自己也有好几天没出这个大门口了,从把老耿头埋了那天开始,他就没出这个大门口。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暖和了,地里的活计也该干了,自己却有病了。郭振武知道,自己是真病,是真的有病了。如果说,不是看着老耿头死的话,也许他也不会得这场病。自己在靠山村生活了几十年,还头一次看见一个大活人,说死就死了,而且是让外国人给杀死的,这让他心里实在接受不了。老耿头一个人好几年了,从耿虎上山开始,他就一个人在家,看着也挺可怜的。可是,郭振武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可怜的老头,竟然死在日本人的枪口下。面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鬼子毫无人道可言,杀人就像砍白菜。在他们的眼里,中国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尊严可言。 郭振武就是急火攻心才病倒的,多亏了阿妈给他熬药。那些草药都是阿爸上山放羊的时候采的,都是祖宗留下的偏方。郭振武喝了几天草药,感觉好多了,起码自己能够起来又能出门。今天喝了巴雅尔送来的草药,又感到身子轻松了很多。看着郭清泉站在自己身边就说:“别总陪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没看见天气越来越暖和了吗?”郭清泉看着郭振武说:“你快点好吧,你好了,我就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郭振武看了郭清泉一眼,似乎再说,是我拖累了你?郭清泉看着郭振武不解地看着自己就说:“爹,我是说你快点好吧,我好去干我的事。”郭振武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看天说:“谁知道这天能好几天,这时候的天说变就变。”郭清泉没有说话,而是跟着郭振武的眼神儿抬头看看有些阴沉的天空。 冯淑琴从屋里出来,看着爷俩在外面说话,也凑过来说:“坐一会儿就进屋吧,你爹刚好点,别再反复了。”郭振武说:“哪有那么娇贵啊,坐一会儿,再坐一会儿,外面的空气就是好。”冯淑琴用手指头在郭振武的脑袋上点了一下,扭头进屋。 天空不知何时飘过一朵云彩,云彩从远方飘来,慢慢移动,接近靠山村的时候,云彩似乎变厚了,有些发黑。地上出现了一大块阴影,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状,看上去狰狞可憎。树梢有些晃动,地上的一些杂草打了一个旋从大门口飞了出去。几只小鸟,受了惊吓似的飞走了。郭振武看了郭清泉一眼说:“看样子这几天要下雨。”郭清泉抬眼看看天,又看看潘家,没有说话,他在静静地想着,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思绪当中。 潘二河回到村里受到村民的围攻,心里很不痛快。二愣几乎不把他当回事还可以理解,阿爸也不拿他当回事,这让潘二河心里就很不舒服。本来小野队长是想让他领着阿爸回村,目的就是让村民看看潘二河在皇军那里的地位,让村民知道,潘二河在皇军那里说话还是占地方的。没想到,靠山村的村民根本不买他的帐,甚至有些鄙视。潘二河觉得脸上很没有面子。看看郭振武当村长的时候,一呼百应,所有的村民只要郭振武说话,就没有不听的。再看看自己,不仅自己说话没有人听,有的人干脆还骂自己,这让他不能接受。尤其是阿爸,自己好心好意把他从日本人那里救出来了,阿爸不但不感谢他,还含沙射影地埋汰他。潘二河越想越生气,从阿爸家出来就去了村部,和小野队长说了许多。 潘二河在小野那里也没得到小野的赞赏,反而让小野给安排了许多任务。潘二河细细地想着,这些任务哪一件都是十分棘手的。找煤矿的事,日本人都找不到,让潘二河安排人去找简直就是开玩笑,这不明显地拿着潘二河当猴耍。日本人就是再告诉你,你得好好为皇军做事,明知道你办不了的事,非得让你去办,这才是考验你意志的时候。 潘二河心里也始终画魂儿,难道阿爸真的不是那个报矿人,他觉得不对。在几年前,和村民唠嗑的时候,就有人说过这件事,只是时间久远自己记不清了。再说了,那时候自己也从没想过自己能够当上这个村长,又会有日本人需要这个信息。要是有先见之明,自己留一个心眼儿,也许现在自己也就不会这样为难了。这件事如果自己马上就给日本人办了,说不准日本人还会奖赏自己,自己在靠山村也许不会是这样的处境。可是,现在自己真的无能为力,别说是找煤矿的事,就是让村民下地种地的事,潘二河都觉得为难。谁会听自己的?郭振武听还是二愣听?他觉得没有人会听他的。不过,他觉得有日本人给他撑腰,这些村民不怕自己难道还不怕日本人?他们也看到了,日本人杀人不眨眼,老耿头说给杀了就杀了,就当是杀了一只鸡。 还有阿爸,根本没领他的情,尽管这是他和小野设计的,可是,在潘二河心里,这种设计是完美无缺的,是没有破绽的。别说阿爸看不出来,就是郭振武也不一定看出来。可是,为什么阿爸就不领他这个情呢?看来,自己在靠山村的名声还是谁都清楚。潘二河一阵懊恼,阿爸不领自己的情也就算了,所有靠山村的村民好像都不领他的情,就刚才的情形,靠山村的村民都在躲着他,好像躲瘟神一样,潘二河感到很难堪。在村民的眼里,潘二河这是在给日本人当走狗,他供出了阿爸,又到日本人那里领回了阿爸,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谁知道。潘二河平时就比别人多一个心眼儿,这种时候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操蛋事来。靠山村的村民不相信他,也不承认他,在他们的心里,靠山村的村长还是郭振武,至于潘二河,只能算是日本人的村长。 潘二河回到家里,拿起水瓢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说实在话,这一上午把他忙的,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回到家里才感到口干舌燥。本想着把阿爸领回来,阿爸不得好好招待一下自己,自己也好表现一下。重要的是让村民看看,潘二河在日本人那里说话还是占地方的,没想到,别说在阿爸家喝口水,就是屋里都没进去,自己就像狗一样被赶了出来。潘二河想起那一幕心里就堵得慌,如果不是阿爸的那个态度,也许潘二河就不会马上返回村部,也许就不会招来这么多事。潘二河有些后悔,但是,一想到阿爸家的那群羊马上就要成日本人的了,心里还是稍稍安慰些。 潘二河喝完水,一屁股坐在炕上,孙彩花拿着一把鸡毛掸子进屋,在柜子上掸着。潘二河拿起炕上的烟笸箩开始往烟袋里装烟,潘秀丽和潘富贵不知干什么去了,还没有回来。潘二河装好了烟袋点着,美美地抽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把满嘴的烟吐出来,接着又抽第二口。烟雾在屋里弥漫起来,呛人的旱烟味充斥着整个屋子。潘二河一连抽了好几口,才把烟嘴从嘴里拿出来,然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慢慢靠在墙上。 孙彩花斜眼看着他,又用嘴撇了他一下。潘二河没有理睬,似乎没看见,还是装作看不见,没有人知道,只有潘二河知道。潘二河不在乎这些,这么多年,孙彩花所作的一切,似乎和他没有关系一样。在家里,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孙彩花说的算,潘二河就是一个听喝的。不管孙彩花骂街也好,还是孙彩花没事找事也罢,好像这些都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就像这个家的过客,只管吃饭不管其他,这也纵容了孙彩花的做法。所以,在这个家里,孙彩花的脸就是一个晴雨表,所有的心情都写在脸上。 潘二河在墙上靠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着孙彩花说:“什么饭,吃吧,我饿了。”孙彩花拿着鸡毛掸子用力地在柜子上掸着,潘二河闻到了一股土灰味儿。他赶紧用手捂住鼻子,想从炕上站起来,心里一着急,手上的烟袋锅子一下子挨到自己的胳膊上,他被烫得“哎呀”一声,赶紧把烟袋扔在炕上,用手去摸胳膊。孙彩花看着潘二河的样子“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潘二河从炕上下地,站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胳膊,嘴里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孙彩花放下鸡毛掸子,又用手把自己的衣服掸了几下,才没好气地说:“饿了知道回来了,一上午死哪去了?”潘二河用嘴在刚才被烟袋锅子烫过的地方吹吹说:“我这不是忙吗?你没看见,这一上午我就去了两趟村部,小野队长找我有事呢。”孙彩花又瞥了他一下说:“就你忙,别人都没有事,也不看看自己,哼。”潘二河没有理睬,这样的情形他已经习惯了。 在孙彩花眼里,潘二河就是一个只知道吃饭什么事也不管的闲人。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一下,现在倒好,日本人来了,他倒是忙上了。孙彩花虽说看不起潘二河,但是,潘二河也有好处,就是听话。在这个家,孙彩花就是家长,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她做主。种地c铲地c施肥c收割都是她张罗,潘二河就知道干活,其余的都是孙彩花的事。可眼下,潘二河也开始忙上了,孙彩花说不出是什么心情。日本人来了,谁知道他们会干啥,说是来这里找煤矿的,可是,煤矿的事,八字还没见一撇呢,就把老耿头给杀了,让人想起来就害怕。都说日本人杀人不眨眼,看来这还是真的。 孙彩花转身去外屋,然后又喊道:“把桌子放上。”潘二河赶紧把桌子摆在炕上。一会儿,孙彩花端着菜放在桌子上,又端上一盆饼子也放在桌子上。潘二河坐在炕上,拿起饼子就吃。忙乎一上午,潘二河不仅渴了,也饿了。一开始想得很好,弄不好阿爸会留自己吃饭,吃一顿手把肉,那可是蒙古族的特色,拿着一块羊肉,再沾上蒜泥,喝上烧酒,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可是,这些不仅没实现,还让他们弄了一肚子气。这件事,潘二河想想就生气。 潘二河吃了一口饼子,也许是吃的急了点,一下子噎住了,他闭着眼睛张着嘴,用力地往下咽着那块卡在嗓子里的饼子,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把饼子咽下去。接着就是开始打嗝,鼻涕眼泪跟着下来了。孙彩花正要吃饭,看见潘二河的样子,又把饼子放在盆里,拿起水瓢舀了一瓢凉水递给潘二河,潘二河憋住气喝了几口,才慢慢好了。孙彩花没好气地说:“看你那死出儿,没人样,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也不怕噎死。”潘二河把水咽下去,又打了一个嗝,才抹了一把眼泪,又冲着地上擤了一下鼻涕,把手在衣服上抹了一下,抓起饼子又吃了起来。 孙彩花也坐在炕上,拿起一个饼子吃着,潘二河吃了一会儿才说:“潘秀丽和潘富贵呢,他们怎么没在家?”孙彩花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说:“不知道,一早就出去了,说是有什么大事,谁知道他们有什么大事,一天神神秘秘的。”潘二河抬头看看孙彩花,又把头低下接着吃饭。孙彩花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接着说:“你看你们几个,就好像这个家和你们没有关系似的,什么也不管,就知道忙,也不知道你们忙什么。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干什么可得小心点,免得惹出事来,别像老耿头似地。”潘二河伸着脖子把饼子咽下去,看看孙彩花说:“就是,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现在是日本人说了算,只要日本人高兴,什么事情都好办。”孙彩花没好气地说:“净扯犊子,日本人高不高兴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少和那些日本人来往,没看出来,那些日本人哪个是好惹的,离他们远点没坏处。”孙彩花说着,又把一块饼子放进嘴里。 潘二河看了孙彩花一眼,满脸的不在乎,他根本没把孙彩花说的话放在心里,在他看来,孙彩花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家子气。平时操持一下家里的事情还行,要是真的遇上大事,女人就是女人,拿不到大面上去。潘二河也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孙彩花说完看见潘二河没有什么反应就接着说:“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了吗?”潘二河抬头看看孙彩花,用眼睛告诉她,他听着了。孙彩花又白了他一眼说:“告诉你,明天别出去扯犊子了,你也不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该种地了,也不知道你一天天想啥呢,看你误了农时到了秋天吃什么。”潘二河还是满脸的不在乎,听孙彩花说完,他又喝了一口凉水才说:“种地?赶趟,我现在忙得可是大事,这件事情我要是办好了,咱家还用种地吗?到那时,你就等着享福吧。”潘二河说完,一脸的兴奋,好像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孙彩花听完,认真地看看潘二河,似乎不认识他一样。他知道潘二河那天为了表现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把阿爸供出去了,赢得了日本人的赏识。可是,那可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啊,做不得的。没想到,日本人还真就抓住潘二河不放了。虽说潘二河早就想当这个村长,可是,这种时候出头是相当危险的。俗话说,出头的椽子先烂,最好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和那些日本人搅合在一起。日本人是靠不住的。孙彩花把筷子摔在桌子上,瞪着眼睛看着潘二河说:“放你娘的屁,你又不是没种过庄稼,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还赶趟,别做梦了,缸里有粮食心里才有底,知道吗?”潘二河被孙彩花骂了一顿,脸上没什么反应,心里却是有些反感。 他知道孙彩花在想什么,农村人吗,不种地那还叫农民吗?再者说了,不种地吃什么,就咱们靠山村,哪一家不是种地高手。靠山村这几年风调雨顺,家家户户不缺吃不少穿,不都是种地的结果吗?那些年大庙的胡子经常来靠山村抢粮食,不就是因为靠山村富裕吗?有粮食可抢吗?这些潘二河都知道。可是,现在和过去不同了,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说了算,只要让日本人高兴了,不种地照样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从今以后,也许自己就不用种地了,可以靠着日本人过上正儿八经村长的日子。潘二河想着,嘴里慢慢地嚼着,脸上也慢慢变得得意起来。 潘二河吃完饭,往后面一推靠在墙上,在炕席上拽下一根席子,用手掰了几下然后在嘴里剔牙,一边剔牙一边把剔下来的的东西吐在地上,再接着剔。剔完牙又抓起那个水瓢含上一口水,在嘴里“咕噜咕噜”好几下,才狠狠地吐在地上。随后便拿起烟笸箩准备抽烟。 潘秀丽和潘富贵是在他们吃完饭的时候才回来的,孙彩花看见他们回来,就往外屋一指说:“也不知道你们都忙什么,到吃饭的时候也不回来。饭在锅里,给你们热着呢。”潘秀丽不说话,潘富贵到外屋去找饭,潘秀丽拿起一个饼子轻轻地咬了一口,饼子在嘴里真的打成饼了,好半天才咽下去。潘富贵狼吞虎咽的吃着,一会儿也噎着了,他赶紧喝了一口水,又憋得脸通红,才把饼子咽下去。 潘二河看见他们回来,发现潘秀丽的脸色有些不对劲儿,他想问一下,可是,看着潘秀丽的样子,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段时间,潘秀丽和潘富贵经常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出去的时候还神神秘秘的,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虽说这些事情潘二河没往心里去,毕竟他们都长大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他们应该知道。可是,现在和过去不同了,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日本人说了算,所以,无论做什么都要多长个心眼儿。还有,千万别和日本人作对,和日本人作对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老耿头不就是一个例子吗?潘二河想起这些,不免有些担心。这些孩子他们会干什么呢?潘二河看了她们一眼,潘秀丽吃了几口不吃了,自己回到屋里关上门。潘富贵吃了好半天才吃完,吃完饭又喝了一会儿水才拍拍肚子说:“吃饱了,真香。”说完打了一个饱嗝。 孙彩花收拾了一下,看着潘秀丽只吃了一口,就自言自语地说:“这是怎么了,回来就不高兴,也不好好吃饭,真是的,越大越让人操心。”孙彩花说完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潘二河抽完烟,看着潘富贵说:“你们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不知道到时候吃饭吗?”潘富贵抹了一下嘴巴子说:“玩儿去了,真好玩儿,县城就是好玩儿,比咱们靠山村好玩儿多了。”潘二河心理一惊,原来他们是去了县城。潘二河又问:“你们去县城了?和谁去的?干什么去了?”潘富贵说:“是啊,去县城里,和巴雅尔去的,可好玩儿了。县城真大,我还在南大营看见日本鬼子了。”潘二河把身子往前挺了一下,睁大了眼睛看着潘富贵,潘富贵还在兴致上就接着说:“南大营住满了鬼子,还有那么多枪,还有大汽车,真气派,听说还要来好多鬼子,好像还要到靠山村来呢。”潘富贵说着,潘二河认真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潘二河问:“你们去县城干啥?”潘富贵刚要说话,潘秀丽从屋里出来,喊了一声潘富贵。潘富贵看了潘秀丽一眼,做了一个鬼脸不说话了。 潘二河这时才意识到,这段时间潘秀丽和潘富贵他们一直往城里跑,还有巴雅尔。潘二河想,既然有巴雅尔那就一定有郭清泉,搞不好那个文文静静的郭芳草也会跟着他们一起去。他们去城里干什么?现在县城里都是鬼子,那里有什么好玩儿的。至于潘秀丽和潘富贵,潘二河没有多想,一想起郭清泉和巴雅尔,潘二河就想了很多。这种时候,他们总去县城会干什么,原来也没听说他们要去县城啊,鬼子一来,他们就往城里跑,这是为什么?潘二河想了一下,正在炕上发愣,孙彩花喊了一声:“别总吃完就坐在那里,像坐在橛子上似的,赶紧准备把粪送到地里,正好秀丽和富贵也在,这几天赶上好天就把地种上,别一天天没事也不着家,这个家就好像和你们没有关系似地。”孙彩花说着,拿起一把四股叉开始在外面捯粪。 潘二河懒洋洋地下地,趿拉着鞋刚要出门,潘秀丽站在他面前。潘二河吓了一跳,刚要说什么,潘秀丽问:“爹,今天你都干什么了?”潘二河一愣,他看出潘秀丽有些不高兴,从她一进屋他就看出来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高兴,女孩子大了,有些话不好对爹说,他也就不好多问,正想着找个机会让孙彩花问问,没想到,潘秀丽满脸严肃地问自己。潘二河被问得突然,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看着潘秀丽,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说:“干什么了?我今天都干什么了?”潘秀丽有些激动地说:“就是,你都干什么了?你说说。”潘二河这才意识到,潘秀丽问这些话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她知道了,或者说她已经猜到了,不然的话她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潘二河低下头把鞋穿上,又整理一下衣服才看着潘秀丽说:“没干什么呀,这不你娘让我出去送粪。”潘秀丽冷笑一声说:“爹,你不说就以为我不知道了,你都干了些什么,你自己最清楚。爹,咱们都是靠山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咱们可不能做缺德的事,否则,老天是要报应的。”潘秀丽说完,明显的激动起来,她的脸微微红了,眼睛里喊着泪水。潘二河故作镇静地说:“怎么跟你爹说话呢,长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还敢教训起你爹了。”潘秀丽接着说:“不要以为你做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你出去听听,靠山村的人都说你什么,真让我们感到脸红。”潘秀丽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潘二河听潘秀丽这样说自己,立刻觉得自己好像被人当众打了嘴巴,他把手插在腰里说:“我干什么了,就让你脸红,我一没偷二没抢,我让你脸红什么?我看你是让谁灌了迷魂药了,一天也不着家,挺大个姑娘,回来就教训起我来了。看来还真是的,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结冤仇,你等着,这几天我就给你找婆家。”潘秀丽气愤地说:“不用你给我找婆家,我自己会找,这个家我也不想待了,丢人。” 潘二河听潘秀丽说完,抬手就打了潘秀丽一个嘴巴。潘秀丽用手捂着脸,静静地看了潘二河一会儿,才转身跑回屋里。潘富贵看见潘二河打了潘秀丽,赶紧过来喊道:“为什么打姐姐,为什么?”潘二河用手把潘富贵往旁边一扒拉说:“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儿去。”潘富贵挺着脖子说:“就是,为什么打姐姐?有能耐去打日本人,哼。”潘二河又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打了一个激灵。他没想到,就这么几天,两个孩子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潘秀丽明显地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就连潘富贵也知道一些,要不然从她们的嘴里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潘二河感到后背冒着凉风,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 潘秀丽跑回屋里,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又用手擦了一下眼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潘富贵进来,看见姐姐正在收拾东西就说:“姐姐,你要干什么?”潘秀丽停住手,抬眼看看潘富贵,又用手摸着潘富贵的头说:“富贵,听话,在家里那也不要去,自己千万不能再去城里,知道吗?”潘富贵点头,仍然不解的问:“姐姐,你要去哪?”潘秀丽说:“姐姐哪也不去,姐姐要和娘下地种地。”潘富贵又点了一下头,还有些担心地看着潘秀丽。潘秀丽把潘富贵的头抱在自己怀里,眼泪又流泪下来。 孙彩花在外面自己捯着粪,一大堆粪经过一个冬天的发酵,已经发好了。一叉子下去,粪堆冒出热气,接着就散发出一种粪肥的气味儿。孙彩花干了一会儿,还不见潘二河出来,就喊了一声:“他爹,还磨蹭什么,快点出来,你看这些粪发得可好了。”说完又低头干了起来。潘二河打完潘秀丽,虽说有些心疼,但是,这孩子也太气人了,竟然和自己作对,埋汰起自己的爹了,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从小到现在,潘二河还是第一次打潘秀丽,打完她,他有些后悔,毕竟是一个大姑娘了。可是,潘秀丽说的话,实在让他接受不了。一天了,心里就没痛快过,让二愣埋汰一顿,又让村民埋汰一顿,回家又让自己的女儿埋汰一顿,他简直没有活路了。潘二河想,自己想干点自己的事怎么这么难,自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生活得更好。外人不理解还有情可原,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儿女都不理解,这让他很伤感。他站在那里看着潘秀丽跑回屋子,自己也转身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炕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孙彩花喊了一声潘二河没看见潘二河出来,就又大喊一声:“潘二河,潘二河,你出来,你他妈的死了,听不见我喊你呀,快点出来捯粪。”潘二河这才极不情愿地从屋里出来,拉着脸子,没好气地拿起二齿子,狠狠地刨着粪堆。 天空的云彩越来越厚,一会儿天就黑了下来。家家户户开始收拾一些怕雨浇的东西,有的用东西盖上,有的干脆就拿回屋里。靠山村静了下来,村民家的烟囱又开始冒烟,循环往复,不知道这是一天的开始还是结束。有的人家已经开始掌灯,点点光亮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明显,像天上的星星。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潘二河披上衣服出门了,借着夜色,他躲在阿爸家附近,狼一样地看着阿爸家的那群羊。潘秀丽看见爹走了,自己也悄悄地出屋。她拿着一个包裹,从地上捡起一块土坷垃,朝郭清泉家撇去,一会儿,两个人就消失在夜色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鲁北县是一个多山的县城,从大庙出来就开始,山连着山,连绵起伏,一望无际。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松树c桦树c杨树c柳树还有那些不知名的树木,伴着各种花草c河流形成壮美的图画。雪白的羊群点缀在半山腰,给嫩绿的山色添加了清凉的一笔。过了炮台山往南二百里,就进入开鲁县城,就没有了山,整个土地变得一马平川。但是,这里缺少了高山,却多了很多沙地,有风吹过,这里就变得遮天蔽日,尘土飞扬。所以,这里没有什么天险可言,只有沙地,一望无际的沙地。 县城往西山势更加险要,这里的山和其他地方的山有些区别,山上没有任何植物,只是光秃秃一片,悬崖峭壁,看上去就让人敬畏。这里只有一条通往林东的小路,在两山之间穿过。站在山顶往下看,这条小路就像一条蜿蜒的蛇,静静地卧在山下。这座山的岩石全都裸露在外面,山顶的岩石犬牙交错,或凸起或凹陷,形成了一座天然的城池。山上所有的岩石都是黑色的,像墨染过的一样,所以,这座山就被人称为小黑山。小黑山距离鲁北县城只有几十里,骑马只要半天的工夫,要是遇上急事,小半天也有人来过。这里地形复杂,山势险要,据说这里也曾经驻扎过胡子,后来不知为什么,这些胡子离开了这里。 周挺带着队伍就驻扎在这里。从开鲁县城出来,一路上,周挺一直在寻找有力的地形,这里一马平川,没有可以隐身的地方,更别说有天险可守,只好继续前行,刚进入鲁北县城,周挺就发现,这里的山明显地多了。不仅山多了,而且山势越来越险要。过了炮台山,一座黑山出现在他的眼前,他眼前一亮,决定就在这里安营扎寨。这里距离县城不远,又有天然要塞,可攻可守,无疑是一座天然的好地方。 周挺安顿好队伍,就和指导员巴图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听说鬼子驻扎在鲁北县城已经很长时间了,正在大面积疯狂地寻找煤矿,妄图掠夺这里的资源,周挺带领游击队的任务就是消灭这群鬼子,破坏他们的计划。可是,经过几天的侦查,周挺知道,敌我力量悬殊,硬拼肯定不行,必须设法和他们打游击,发挥我们的优势,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各个击破,让鬼子不得安宁。巴图同意周挺的意见。现在要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尽快摸清鬼子的情况,制定打击计划。周挺和巴图站在临时搭起来的帐篷里,认真地思考着,好久没有人说话。 夜色慢慢降临,西边出现一抹红,映在小黑山上,小黑山被映成了红色。一会儿,小黑山就沉静在夜色中。出去打探消息的队员匆匆跑进来说:“报告队长,指导员。”周挺和巴图一起看着队员,示意他进来慢慢说。队员喘了一会儿,又咽了一口吐沫说:“队长,我们几个下山侦查了一下,鬼子的大部队驻扎在鲁北县城的南大营,具体人数不知道,看样子不少,还有汽车,好像还有不是当兵的。有一小队鬼子已经进驻靠山村,在哪里找煤矿。据说,鬼子前几天在靠山村还杀了人,弄得靠山村人心慌慌的。”周挺说:“这些消息可靠吗?”队员说:“可靠,还有,听说在县城以北有一个叫窟窿山地方,有日本鬼子重兵把手,估计一定是鬼子的军需库。”巴图看着周听说:“看来,鬼子在鲁北县城是想长期驻扎下去。”周挺点头,转身对队员说:“你辛苦了,回去休息。”队员立正说:“是。”转身出去了。 周挺的眉头皱了起来,通过队员侦查回来的情况,他已经意识到,鬼子来到鲁北县城是有计划的,绝不是临时驻扎,或者为他们进关打前站的,这是一支特殊的部队。他们不仅打仗,还有其他的任务。就像刚才队员说的,他们有可能就是看了这里的资源。鬼子占领了东北,现在又要进关,还要在中国的土地上开煤矿,日本鬼子真是猖狂到了极点。他们根本没把中国人当回事,也根本没拿中国的军队当回事。来到这里就像来到自己的家一样,甚至比咱们还仗义,真要骑在脖梗子上拉屎了。周挺攥着拳头,站在门口看着远处。巴图站在桌子旁看着地图,不时在地图上画着记号。一会儿,巴图说:“周队长,我看现在已经很明确了,鬼子是有备而来,他们不仅仅是为了打仗,占领鲁北县城,主要的任务一定是开采煤矿,这样的话,我们就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 周挺点头,他知道,鬼子现在是疯狂地在中国的土地上作孽,杀人放火抢劫,不仅抢劫现有的东西,还要抢劫地下埋着的东西。据说,鬼子在阜新抚顺等地开采出来的煤已经运回日本。日本是个匮乏,就把煤炭投进海里进行储藏,为日本后续的发展做好了准备,这不是明显的抢劫吗?周挺思考着,怎么样才能阻止他们的行为?从目前我们队伍的实力来看,游击队不具备这个条件,还要等待大部队的配合。 周挺仔细地想着,从开鲁县城出来,一直到这里,他是闻着鬼子的气味儿过来的。这些鬼子从大庙进来,按理说他们应该继续南下,可是,他们却驻扎在这里,本来想在开鲁一带阻止他们进关的速度,没想到,他们却在鲁北县城驻扎了,这让周挺有些意外。周挺在开鲁一带等了一阵子,不见鬼子过来,这才打探到鬼子已经在鲁北县城住下了。这样,他和巴图商量,才来到小黑山。看来这次鬼子来头不小,从得到的消息来看,鬼子要在这里建立资源基地,为他们进一步侵略中国提供保证。周挺站了一会儿,也来到桌子旁,和巴图一起看地图,并不时相互交流着。 周挺的游击队是一支新组建的游击队,是由蒙汉两个民族的弟兄组成的。他们从赤峰一路打过来,消灭了不少鬼子,也壮大自己。游击队从开始的十几个人,已经壮大到一百来号人。虽说武器还很落后,但是,游击队里的蒙古骑兵让鬼子闻风丧胆。在赤峰一带,周挺的游击队也是赫赫有名。尤其是那些鬼子,就怕游击队,他们看不见摸不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根本摸不着他们的影子,这让鬼子十分沮丧。他们不害怕国军,他们有能力打败国军,可是,对于那些没有多少兵力,武器又很落后的游击队,他们却束手无策。凭着精良的装备,训练有素的正规军,却要漫山遍野地寻找游击队,这让鬼子焦头烂额。可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鬼子在鲁北县城,鲁北县城是一个多山的地方,这里不适合骑兵作战,只有利用游击队的特点,一点一点地打击鬼子。 周挺和巴图看了一会儿地图,周挺说:“看来,鬼子是想在这里建立资源基地,我看了一下,鲁北县城不仅有煤炭,还有很多矿藏,铁矿c石墨矿c钼矿等等,这些要是让鬼子知道,他们一定会更加重视这里了,说不定还会再派军队过来,毕竟国军已经撤走,这里就成了他们的地盘了,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比在自己的国土上还仗义。我看这段时间继续派人摸清他们情况,找准机会干他一把,先来个敲山震虎,探探他们的动静。”巴图把眼神儿从地图上移开,抬头看着周挺说:“你分析得有道理,不过,就咱们目前的状况,想一下子消灭鬼子是不现实的,鬼子人多不说,武器也比咱们的先进,硬打肯定不行,还是先摸清他们的情况再定。”周挺同意,巴图看着周挺又说:“要是能和靠山村的人联系上,先摸清靠山村的情况,先把靠山村的鬼子消灭是最好的了。”周挺拍了一下桌子说:“对,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靠山村离小黑山比较近,鬼子又少,我看先把靠山村的情况搞清楚,先打他一下,看看鬼子的反应。”巴图说:“好,明天就再派人去靠山村,摸清他们的情况,找个机会先干他一把。可惜,我们还没有靠山村的一点情况,对那里的情况一点不清楚,不能蛮干。”周挺也说:“对,就先从靠山村下手,打他个措手不及。”两个人说完,会心一笑。巴图还是心有余悸地说:“要是能和靠山村的人联系上就好了,起码能给咱们带路。”周挺沉思一会儿说:“明天出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巴图点点头。 郭清泉和潘秀丽借着夜色从家里出来,直接奔着小黑山的方向跑着。一直出了村子,潘秀丽才回头看看。靠山村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了,只有家家户户窗户上的那点亮光,证明着这里还是靠山村。郭清泉是在征得郭振武的同意才从家里出来的,他知道,爹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需要静养,这种时候他不想再让爹跟着他担心。 郭振武回到屋里的时候,郭清泉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郭振武说了,郭振武想了一下没有说话。其实,他早就看出来,郭清泉这段时间一直在往县城里面跑,一定是和打鬼子有关系。他观察了几天,从鬼子进村那天开始,他就和几个孩子进了城,都干了些什么他不知道,早出晚归的,回来的时候还是神神秘秘的。通过这一点,郭振武认为,他们一定在了解什么或者是在观察什么。这让郭振武很担心,毕竟他们还是一群孩子,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再说了,他们所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日本鬼子。几天过去,郭振武回来都是没事人一样,就连老耿头被鬼子杀了,郭清泉也是自己跑回屋里,抹完眼泪才出来。虽然郭振武看出来,郭清泉始终咬着牙,拳头攥得紧紧的,但是,郭清泉没有表现出那种激动和暴躁。那时,郭振武觉得郭清泉慢慢成熟了,有点大人的样子了。在对待老耿头的事情上,表现得甚至比自己都镇静,这让郭振武松了一口气。 郭振武坐在炕上,他想抽袋烟,可是,刚一闻到那股旱烟味儿,就咳嗽起来。他又把烟笸箩推到一边,端起水碗喝了一口。郭清泉又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一遍,郭振武这才说:“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本来是想,等把老耿头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去联系他们,谁知,我这身子骨还不争气了,一病就是好几天。不过也好,你去的话可得加小心,小黑山你也去过,要是找到他们,你就马上回来,免得爹惦记你。”郭清泉点头说:“爹,你放心,这个时候,还不会引起鬼子的注意。从现在的情况看,鬼子还没有意识到游击队的危险,他们把主要精力都放在找煤矿上了,并没有注意游击队。这种时候要是找到游击队,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也许效果更好。”郭振武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说:“这叫什么世道,好好的日子说没有就没有了,咱们这么偏僻的地方,鬼子也能找到,鬼子真是用尽心思了。”郭清泉说:“鬼子占领了东北,他们是不会满足的,一定还会进关。鲁北县城只是他们的一个物资供应点,将来,他们还会在别的地方继续找矿,为他们进一步侵略做准备。” 郭振武没有说话,他看出来了,郭清泉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成熟,面对鬼子,他表现得镇静自如,头脑清楚,这让郭振武很欣慰。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都说小黑山来了游击队,可是,谁也没看见,都是听说而已,就这样去找,是不是有些莽撞?郭振武抬头看了郭清泉一眼说:“你确定他们就在小黑山?”郭清泉思考了一下说:“应该是吧,我也不敢最后确定,但是,听我在县城的同学说,他们就在那里。前一段时间,他们还在县城见到过他们。”郭振武又陷入沉思中。郭清泉也坐在炕上,好半天没有说话。 快到晌午了,冯淑琴开始准备做饭,郭清泉帮助娘抱来一捆柴禾放在灶旁,又蹲在那里帮助娘烧火。冯淑琴不用他,说自己就行了,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郭振武看着娘,还是把火点着。一股柴禾燃烧的味儿到立刻在屋子里传开。郭振武闻惯了这种气味,每一次闻到这种气味儿,就有了家的感觉,似乎娘就在眼前。可以说,自己是闻着这种气味儿长大的。一会儿,锅里的水开始冒泡,又一会儿,锅边儿开始冒泡,娘管它叫“响边儿”了,娘就准备贴饼子。满满的一锅饼子,看上去就香。郭振武从屋里出来,看着冯淑琴已经把饼子贴上就说:“赶紧的,煮点鸡蛋,多煮点。”冯淑琴看看郭清泉笑笑说:“看来,你爹没事了,好多了,还知道要吃鸡蛋。”说着,赶紧去拿鸡蛋。郭清泉看看娘又看看爹,又蹲在地上往灶膛里填些柴禾。锅开了,冯淑琴把锅盖盖好,又在锅盖上盖上一些麻布,防止气体过多地跑出来,影响锅里的温度。郭清泉烧了一会儿,娘腾出手来就说:“你快进屋吧,和你爹说会话,我来烧。”说着,从郭清泉手里接过柴禾,自己蹲在地上往灶膛里填着柴禾。 郭清泉站起来,郭振武也进屋又坐在炕上,郭清泉在脸盆子里洗洗手,又把洗手水泼在外面。抬头看看潘二河家,孙彩花正在外面捯粪,一股浓浓的粪味儿飘过来,又听见孙彩花喊着潘二河。郭清泉进屋,把洗脸盆子放在凳子上。郭振武看着他说:“潘家开始捯粪了,到时候了,再不捯粪就来不及了。”郭清泉也说:“是啊,今年的形势变了,家家都不下地,这样下去,到了秋天可怎么办?”郭振武也说:“就是,这也是我担心的,我已经看出来了,村民这是不想种地了。”郭清泉停了一会儿又说:“这怎么行啊,不种地吃什么?难道出去要饭?”郭振武又叹了一口气说:“世道不济啊,他们这是有自己的想法了。鬼子来了,种地也是给鬼子种,到时候,鬼子都得抢去,还不如不种,出去逃荒。”郭清泉说:“不能这样想,不管怎么说这里也是咱们的家,咱们就是靠种地生活的,不能说日本鬼子来了,就不种地了,咱们得想办法,既要种地,又把保护好粮食,这才是咱们该想的。爹,等你好了,村民的工作你还得去做,村民还是听你的。” 郭振武没有说话,他知道,现在自己已经不是村长了。从鬼子杀了老耿头那时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这个村长当到头了。日本人不喜欢他,从日本人那天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日本人是想杀一儆百,给靠山村一个下马威,同时也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这些郭振武都清楚,尽管潘二河供出了阿爸,但是,阿爸并没有说出煤矿的位置,而是使用了一些计策,迫使鬼子放了他。后来鬼子和潘二河设计的一些伎俩,阿爸已经看出来了,不仅没上当,还让潘二河很没面子。这些,郭振武也知道。靠山村不喜欢日本鬼子,不喜欢像潘二河这样的人。尽管日本鬼子让潘二河当了这个村长,但是,在靠山村村民的心里,郭振武才是他们的村长,他说的话村民们爱听。至于潘二河,在靠山村村民的心里,那就是一条狗,一条被日本鬼子牵着脖子到处乱叫的狗。 郭清泉看着郭振武,似乎在等着他表态,他明白,郭振武心里堵得慌。不是因为靠山村村长的事,而是靠山村村民的事。鬼子刚到靠山村就杀人,把那个孤独的老耿头杀了,这让靠山村非常恐惧。日本鬼子真是杀人不眨眼,连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都不放过,难怪村民们有想法。可是,村民们要是真的这样下去,到时候没有了粮食,鬼子会善罢甘休吗?难道真的要背井离乡出去逃荒吗?郭清泉不愿意想下去。他看着郭振武说:“爹,这件事情不是小事,一定要让村民们明白,地一定要种,粮食也一定要保护好,庄稼人就信一个理,囤里有粮心里不慌,日本鬼子在靠山村待不长,早晚他们会离开这里的。”郭清泉说完,显得有些激动。 郭振武理解,他知道,郭清泉说得有道理,庄稼人不种地怎么行,就因为日本鬼子来了,咱就不种地了?他们要是总也不走,还总也不种地了?到时候,咱们吃啥喝啥?日本鬼子可以到处去抢粮食,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等着饿死吧。郭振武想到这些就说:“好,明天我就去和他们说,让他们下地种地。”郭清泉笑了,郭振武好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立刻觉得自己有些饿了。郭清泉接着说:“爹,这事还要想点策略,不能让潘二河有想法。我估计,鬼子也想让村民下地干活,这样的话他们就有粮食了,鬼子会不会也让潘二河下去做村民的工作?这些要观察一下,最好让潘二河认为,村民下地干活是他的功劳,让鬼子也认为这是潘二河的功劳。”郭清泉说完,认真地看着郭振武,郭振武想了一下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两个人说完会心一笑。郭振武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你要是走的话,最好别让潘家知道,这样的话会安全些。”郭清泉沉思了一会儿说:“爹,我想和潘秀丽一起去。”郭振武一听差点站起来,他张了几下嘴想说什么,又一下子噎了回去,他不解地看着郭清泉。 郭清泉看出了郭振武的惊讶,他能理解郭振武的担心,谁都知道,潘二河现在的处境,他已经上了日本鬼子的船,已经为鬼子办事,靠山村所有的事情他都会让日本鬼子知道,更别说那些可能伤害鬼子的事。但是,他相信潘秀丽,她和她爹不一样,他了解她,她是一个倔犟要强的人,她看不惯潘二河的做法,也看不惯孙彩花的做法,好像谁也对不起他们似的。整天看着别人,不是别人这不好就是那不好,总也看不见自己的毛病。正是这一点,才让潘二河一直想当这个村长。日本鬼子来了,潘二河觉得自己有了机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把这个村长弄到手了,那时候,潘二河背地里没少偷着笑,有时候自己睡觉的时候还笑醒过。不过,他也有闹心的时候,每当日本鬼子让他办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就觉得这个村长不是那么好当的,尤其是在日本人手下当这个村长。 郭清泉心里也别扭,一边是潘二河,一边是潘秀丽,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平衡这种关系。他和潘秀丽说得来,有些事情想到一起了,就说进县城打探鬼子情况这件事上,他和潘秀丽就想到一起去了。他们不能容忍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地界上胡作非为,更不能容忍他们随便杀人。老耿大爷死得冤枉,这笔仇都得记在日本鬼子身上,一定要报。所以,从鬼子进驻鲁北县城那天,他们就悄悄地打探鬼子的消息,一定要摸清鬼子所有的情况,然后再去找游击队,把这些消息报告给游击队,让游击队消灭鬼子。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他们基本上搞清了鬼子的大概情况。包括鬼子的人数c武器装备c每天的日程以及重兵把守的那个窟窿山。郭清泉认为,这些情况一定是游击队非常想知道的,所以,尽快把这些消息传递给游击队是当务之急。 那天他想和潘秀丽商量一下去找游击队的事,可是,看到潘秀丽的样子,他就知道,潘秀丽一定和潘二河发生口角了。他没想到,潘二河会打潘秀丽,更没有想到,潘秀丽会那么坚决,这件事不用商量,天黑就走。这是郭清泉希望的,他不想让村里的人看见,更不想让潘二河知道,他只想悄悄地走,不让任何知道自己的去向。可是,潘秀丽和自己一起去找游击队,郭清泉没和郭振武说,这让郭振武心里没底。 郭清泉看看郭振武,郭振武还在不解地看着他,郭清泉就说:“爹,你放心,秀丽和他爹不一样,我相信他。我和他从小就在一起玩儿,又一起长大,我了解她,你也应该了解他。”郭振武这才把嘴闭上,静静地看着郭清泉好一会儿才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世道,自己一定要多留一个心眼儿。秀丽这孩子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我也了解这孩子,可是,谁能知道她不会变,人家也是大姑娘了,能不随她爹娘?这件事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 郭振武说完,小心地往窗外看看。一股粪味儿从窗户飘进来,郭振武感到亲切了很多。庄稼人就喜欢这个味道,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没有了肥料,庄稼是不会长的,就是长也长不好。郭振武用鼻子好好闻闻,潘家的粪发得还真不错,肯定都发白了,再不捯就要失效了。郭家世代农民,地里所有的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从小郭振武就跟着老爷子下地,地里的活计没用多长时间就学会了,在他十几岁的时候,郭振武就不让老爷子下地干活了,自己完全可以操持这个家,地里所有的活计郭振武都能干了,只是把地里的活计干完,才让老爷子下地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不合格的地方。从那时起,郭振武就成了靠山村的种地能手。老人们都夸他聪明能干,将来一定是一个种地的好把式。郭振武没有辜负他们的希望,在靠山村,一提种地的事,大伙儿想到的就是郭振武。郭振武种地有一个诀窍,他善用锄头,他跟村民们讲,锄头底下有火,锄头底下有水。旱天铲地防旱,涝天铲地防涝,锄头下面有学问。他家的地,总比别人家多铲几遍,所以,郭振武家的地打粮食就多,粮食也比别人家的好吃。就连一向不种地的阿爸都向他学习种地。潘二河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看着郭振武捯粪,他就跟着捯粪,看着郭振武播种他也播种,看着郭振武干什么他就跟着干什么,一直秋收完毕。 今年都这个时候了,郭振武还没有动静,潘二河有点沉不住气了,不时抬起脑袋往郭振武家看着。可是郭家就像没那么回事似的,没有一点动静,好像今年不种地了。这让潘二河很纳闷,这不像郭振武做的事啊,也不是他的性格。可是,今年这是怎么了,不仅郭振武家没有动静,靠山村所有的人家都没有动静,好像约好了似的。这让潘二河心里很不舒服,自己刚刚当上这个村长,村民就这样对待他,这不明显地和他过不去吗?先不说种地打粮的事,就村民的态度就让潘二河难以接受。郭振武当村长的时候,郭家几乎天天有人过来看,看看郭振武都干什么了,是不是该捯粪了,是不是该播种了,可是,今年去他家的人不少,可就是没有一个张罗着种地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郭振武在这里做了工作?和自己过不去,和日本人过不去?潘二河转念一想,真是那样的话,靠山村的村民也太傻了,不种地吃什么?没有粮食怎么活?日本人在靠山村待多久谁知道,一年不走你可以不种地,要是三年c五年不走,你不种地等着饿死啊?这些还不是潘二河最关心的,最让他头疼的是,村民不种地,自己在小野队长那里怎么交代。小野队长已经明确告诉他,要想办法让村民种地,皇军会保护好他们的粮食的。这些话潘二河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小野说话的意思,至于保护好粮食,小野一定有自己的安排,潘二河心里明镜似的。 潘二河自己想着,一时竟怨恨起郭振武来。煤矿的事到现在也没有着落,现在又遇上村民不种地这件事,潘二河感到很有压力。这件事要是搞不好,小野队长一定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一旦小野不信任自己,自己在靠山村的处境可就危险了。潘二河想了一会儿,好歹地吃完饭,正在想着如何才能让他们赶紧下地干活,潘秀丽却和自己顶起嘴来,还有潘富贵说的那些话,让他本来就很烦的心里更加烦躁了,他打了潘秀丽,这是潘秀丽长这么大,潘二河第一次打她。虽说过后有些后悔,可是,潘秀丽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竟然和自己这样说话,这让他接受不了。潘二河再给自己找着自我安慰的理由,孙彩花喊他他也没动,直到孙彩花开口大骂了,他才慢悠悠地出来。他用眼睛乜了一下郭振武家,又在地上吐了一口,好像潘秀丽和自己顶撞是郭振武安排的。 郭清泉想了一会儿跟郭振武说:“爹,这件事我已经考虑好了,潘秀丽和他爹不一样,我已经知道她和她爹肯定吵架了。”郭振武说:“你怎么知道?你看见了?”郭清泉摇摇头说:“凭感觉,凭我对潘秀丽的了解。”郭振武不说话了,但是,他还是心有余悸。毕竟她是潘二河的女儿,老话讲,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会打洞,潘二河这样,谁能保证他的孩子不会这样?郭振武和潘二河住了几十年邻居,虽说没有什么不愉快,但是,小来小去的摩擦也没少有过,尤其是孙彩花,动不动就骂街,惹得靠山村的人几乎不敢和她接触,这样的两口子,孩子会是什么样,郭振武心里没底。不过,从郭振武对潘秀丽的了解,这孩子和潘二河还有孙彩花确实不一样,就从他们一起对付鬼子的做法上看,就和他爹不一样。可是,在郭振武心里,这道坎还是不容易过去。想起潘秀丽就像看见潘二河一样,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心情。是憎恨还是可怜,郭振武不知道。他只知道,潘秀丽这孩子生在潘二河家有些委屈了。今天郭清泉要和潘秀丽一起去小黑山,郭振武的第一反应就是危险。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潘二河为了讨好日本人,想找这样的事情还找不着呢,现在郭振武要和潘二河的女儿一起去找游击队,这不等于是自己送上门了吗? 郭振武想了一下还是有些疑虑地说:“我看这件事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免得惹来麻烦。还有,人家也是一个大姑娘,孤男寡女的出门,好说不好听,将来你还要娶,她还要嫁,万一传出去对谁都不好,我看这件事还是算了吧。”郭振武说完,认真地看着郭清泉。郭清泉听郭振武说完,语气坚定地说:“爹,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心里有数。我相信潘秀丽,我觉得她不是那种人,和她爹不一样。我已经决定了,和她一起走,她早就想离开那个家了。” 郭清泉说完,又抬头透过窗户看看潘二河家。孙彩花还在捯粪,不一会儿,潘二河也出来,还大声地咳了一声,又狠狠地吐了一口。郭清泉知道,这口痰一定是吐给郭家的。郭振武长出了一口气,他看了郭清泉一眼不再说话。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没有用的,郭清泉也是大人了,他认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虽说心里有些担忧,但是,看着郭清泉的态度,郭振武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只是又嘱咐一句:“那你可要小心啊,多长个心眼儿。”郭清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眉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 几个日本鬼子扛着枪从郭振武家门口走过,郭振武看出,这段时间,鬼子明显对靠山村加强了戒备,看来,鬼子是要有什么动作,郭振武心里有些紧张。 天黑了,今天的天似乎比每天黑的要早。云层越来越厚,星星还没有露出脸来,就被云彩遮挡住了,微风拂在脸上还有些凉,郭振武知道,离真正的夏天还有一段距离。一阵风吹进屋里,郭振武闻到一股土腥味,看来,这天是要变了,不是刮风就是下雨,郭振武想。他站在窗前,抬头看着天,漆黑一片,一会儿,就看见郭清泉和潘秀丽消失在夜色中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耿虎带领弟兄们快速地向靠山村奔去,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到了靠山村。耿虎和二当家的商量一下,把马匹拴在村外一个树林里,他们徒步进入靠山村。虽然天还没有亮,可是靠山村的人们都起来了。这是多少年的习惯,庄稼人就是这样,早睡早起。白天家里c地里一大堆的活计,容不得庄稼人睡懒觉。只有到农闲的时候,才是庄稼人歇着的季节。耿虎和二当家的安排其他弟兄在树林里等候,他们俩先行来到村里。这样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更不会引起鬼子的注意。 耿虎和二当家的绕过村部,径直来到老耿头家。熟悉的房子,熟悉的院子,熟悉的小道和大门,一切都那么熟悉。看着这里的一切,耿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抬脸看了一下房顶,烟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没有一点炊烟冒出,像一棵枯树桩子,呆呆地立着。还有那紧锁的大门,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耿虎左右看了一下,抬脚蹬在院墙的一块石头上,双手一用力,就从墙上跳进了院子,二当家的也跟着耿虎跳了进来。屋门没锁,只是用一根铁钉子别着,上面已经布满了尘土,铁钉上已经生锈,看上去更显得时间久远。 耿虎轻轻地把铁钉子拔出来,放在自己的左手里,用力地攥着,一层铁锈蹭在自己的手上,血一样。耿虎心里一沉,本能地把手里的铁钉子攥得更紧了。他把屋门慢慢地打开,一股尘土落下,耿虎往后退了一步,又用嘴吹了几下,猫着腰进屋。屋里发出一股霉味,所有的物件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土,房角上还有几个蜘蛛网筛子一样挂在那里。屋里透着一股凉气,让人感到阴森,几只耗子看见有人进来,快速地躲在墙边的洞口,还不时发出叫声。 耿虎手里攥着那根铁钉子,在每个屋里转了一会儿,他停留在老耿头住的那个屋里。炕上还有一床被子,被子上盖着一块布,旁边还有一把笤帚,那是老耿头扫炕用的。耿虎记得清清楚楚,这把笤帚用了好多年,还是娘活着的时候就用的,娘还用这把笤帚打过自己的屁股。今天它却孤零零地躺在炕上,没有一点活力。耿虎想,要是还能让娘或者爹用这把笤帚大自己一下该有多好啊。可是,这一切都被眼前的一切取代了。耿家只剩下这座房子,再没有其他。耿虎看着这一切,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喘不过气来。他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左手,铁钉子划在右手上,鲜血立刻流了出来。他用嘴吸了一下,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 二当家的看了一会儿说:“大哥,你别难受,你说怎么干?”耿虎停顿了一会儿,用力地眨了几下眼睛,尽量不让眼泪流下来。他看着二当家的摆摆手,然后领着他来到后院。耿虎蹲在地上,用手把一块土扒开,露出一块木板,耿虎用力一拉,木板被掀开,一个洞口出现在眼前,二当家的上前看着说:“大哥,这是什么?”耿虎说:“这是我爷爷活着的时候为了防备胡子特意挖的,藏粮食的。”二当家的点头。耿虎看着那个洞口,又看看二当家的说:“这个东西有用,咱们好好琢磨一下,对付那些鬼子,硬拼不行,得想一个好办法。”二当家的有些不解,他看着耿虎说:“这玩意能有什么用,躲在这里怎么打鬼子?”耿虎不再说话,他把洞窟盖好,又在上面撒上些土,才站起来往远处看看。 天亮了,太阳慢慢地从东边出来,又圆又大,火红火红的。一会儿,山上c树上c还有房子上就被阳光覆盖了。耿虎又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儿说:“走,去郭叔家。”二当家的跟在后面。耿虎又用那把铁钉子把屋门插好,仔细看看才和二当家的翻墙出来。 郭振武经过几天到调理,身体已经恢复正常,和每天一样,起来收拾一下院子,帮着冯淑琴给猪鸡猫狗的添些食物,也开始准备捯粪。从郭清泉和潘秀丽走了以后,郭振武心里始终惦记着,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游击队。听说游击队就在小黑山,可是自己又没看见,这兵荒马乱的,今天来了游击队,明天又来了日本鬼子,说不定后天国军还会回来,谁能说得清楚,谁知道哪一只队伍会突然出现在你的眼前。可眼下,小鬼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就在靠山村。 从国军撤退以后,小鬼子就进来了。而且,看样子一天两天还不能走。要是小鬼子长期住在靠山村,靠山村可就惨了。郭振武想着,心里始终不得安宁,他希望郭清泉他们能够找到游击队,让游击队把鬼子从靠山村赶出去。郭振武清楚,国军有国军的打算,要不然也不会面对这么几个鬼子,不放一枪就撤退。大的道理他不懂,他只是觉得,国军撤得有点窝囊。他到是听说只有游击队敢和鬼子对着干,而且游击队离靠山村又不远,所以,找到游击队是当前做主要的。郭清泉提出要去小黑山找游击队,郭振武没有思考就同意了。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知道郭清泉的理想。还是小鬼子没来靠山村的时候,郭清泉就有过这样的想法。他听说鬼子占领了东北,他就有意上前线去当兵,真刀真枪地和鬼子干一场。可是,当他听说国军没放一枪一弹就撤退了,他也跟着放弃了那个念头。他想,这样的兵当着有什么意思,让几个日本鬼子撵着跑,丢人不说,也太让日本人笑话了。日本人本来就看不起中国人,我们自己再这样不争一口气,岂不是给日本鬼子留下更多的话柄?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岂不是更猖獗?那时候,郭清泉就四下打探游击队的下落,可惜,不是没有消息就是找不到,再就是听说了游击队的去向,几天之后又不知哪里去了。郭清泉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在他心里,始终有一种气,总觉得这口气吐不出咽不下,憋在心里难受。有时甚至让他吃不下睡不着。尤其是老耿头被鬼子杀害了,郭清泉才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了。那时候,他就和潘秀丽c巴雅尔c郭芳草还有潘富贵一起去县城打探鬼子的情况,他想,总有一天会有人收拾这些日本人。后来打听到,在小黑山有一支游击队,是从赤峰一带打过来的,他就下定决心要去一趟小黑山,找到游击队,把自己掌握的情况报告给他们,让游击队好好教训一下鬼子,也为老耿头报仇。要不是郭振武有病,郭清泉早就去小黑山了。 郭振武收拾完院子,又把大门打开,大门外散落着羊粪c驴粪还有牛粪。郭振武拿起粪叉子把那些可以捡起来的粪捡到筐里,倒在后院的一块空地上,攒起来发好了备用。 郭振武把可以捡起来的粪捡完,刚要回屋,两个人没有一点声息地钻进院子,把郭振武吓了一跳。等着郭振武定神一看,是耿虎,还有一个人郭振武不认识。耿虎刚要说话,郭振武一把把他的嘴用手堵上,然后用力一拽,耿虎顺势跑进屋里。郭振武看见两个人进屋,又抬头看看那院,转身把大门关好,才回到屋里。郭振武又把屋门关好,仔细看看他们才说:“你们这是从哪来呀?这么早?也不怕被人看见?”耿虎站稳了才说:“郭叔,我们天还没亮就到了,刚才到我爹家看看。”郭振武赶紧让他们坐在炕上,又喊了一声冯淑琴。冯淑琴从后院回来,看见耿虎他们来了,就连忙打招呼。耿虎也和冯淑琴打了招呼,冯淑琴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就到外屋烧水做饭。郭振武让他们坐下,自己也坐在炕边儿,认真地看着耿虎。 耿虎黑了,也成熟了,看上去不再瘦弱,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黑布褂子更衬托出一副老成,上身的肌肉让他更加健壮,像一头牛犊子。郭振武看着他们,一下子想起了耿虎小的时候。那时候,老耿头像捧着星星一样,每天不离耿虎的身旁,一会儿抱着,一会儿又让耿虎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有时候还让耿虎站在自己的手上,他用一只手拖着他,耿虎也不害怕,站在老耿头的手上,上下颠着,把耿虎他娘吓得直喊,赶紧从屋里跑出来去抱耿虎。老耿头却不以为然,他不仅不把耿虎给婆娘,还拖着耿虎在院子转圈儿,耿虎站在老耿头的手上“嘎嘎嘎”地乐个不停。婆娘埋怨老耿头,老耿头笑笑说:“这你就不懂了,小孩子从小就得让他练胆量,尤其是大小伙子,没有胆量将来什么也干不了。”婆娘撇着嘴说:“就你能,你看见谁家这样让孩子练胆儿,亏你想得出来,给我,别吓着孩子。”老耿头把耿虎从手上往高一扔,然后用另一只手接住,抱着耿虎笑着在院子里跑着。 为了这事,婆娘没少和老耿头生气。老耿头不以为然,他始终认为小子就应该有个小子样,娘们儿兮兮的干不成什么大事。他就是要把耿虎培养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为耿家增光。同时,老耿头还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一定要改变耿家单传的问题,这也是老耿头这么多年的一块心病。可是,直到老耿头死了,这个问题他也没解决了,而且,耿虎不仅没给耿家争光,还上山当了土匪,耿家这辈子的脸都让耿虎给丢尽了。从那以后,老耿头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待在屋里不出来,特别是耿虎他娘死了以后,老耿头就觉得这个家散了。婆娘死了不说,自己所有的希望也随着耿虎上山当了土匪而灰飞烟灭,他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他也什么都不想了,耿家完了,到了自己这辈子就算完了,他觉得对不起老爷子,对不起耿家的列祖列宗,更对不起死去的婆娘。还有他始终觉得对不起靠山村的父老乡亲。靠山村多少年都是风平浪静的,没想到,到了他这辈子在耿家出来一个土匪,这让他接受不了。 尽管靠山村的村民人人都在劝他,可是,老耿头还是觉得自己很没有面子。养不教父之过,自己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孩子,让耿虎成了土匪,要知道,土匪是人人都恨的。郭振武没少劝他,还说了很多耿虎的好话,但是,老耿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他心里,土匪就是强盗,就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是耿虎在靠山村村民的眼里再好,他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耿家。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他不能改变,也改变不了,只好听之任之,由他去吧,就当自己这辈子绝后了。 耿虎上山以后,回来几次,老耿头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你回来我就走,你不离开这个家门,我就不回来。时间久了,耿虎也知道爹的脾气,回来时把为他准备的东西放下,再留下些钱,也不多待,看看就走。每一次耿虎心里都不是滋味儿,他看着那个家,那个熟悉的家,恋恋不舍地走了。后来,他回来看看老耿头以后就去郭振武家,他把老耿头托付给郭振武,让郭振武经常照顾一下他,也算是对这个家有个安排吧。 郭振武把烟笸箩往耿虎跟前一推说:“你们这是从哪来呀?”耿虎说:“郭叔,我才听说,我爹让鬼子给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郭振武扭头往外面看看才说:“鬼子来靠山村是找煤矿的,没有人说出煤矿在哪,鬼子就要抓人,你爹就说了一句气话,鬼子就开枪杀了他。”郭振武说完,还叹了一口气。耿虎咬着牙,紧紧地攥着拳头,二当家的也咬牙切齿地说:“小鬼子,禽兽不如,连老人也不放过,大叔,你告诉我,小鬼子现在在哪,我他妈的杀了他。”郭振武赶紧摆摆手说:“小点声,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那院的潘二河现在就给鬼子做事,小心别让他听见。”耿虎有些惊讶地看着郭振武,似乎不敢相信这件事。郭振武看着耿虎又说了一遍:“是,是真的,潘二河现在是靠山村的村长,鬼子小队长小野任命的。”耿虎说:“郭叔,我爹埋在哪里了,我想看看我爹。”郭振武说:“后山,就是你们小时候总去玩儿的那个山坡。”二当家的从炕上站起来说:“大哥,走看看老爷子去,我也好给他老人家烧点纸,这群小鬼子,早晚我收拾他。”耿虎也要站起来,郭振武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他把烟笸箩又往他们跟前推推说:“抽袋烟吧。”耿虎和二当家的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郭振武,似乎在等着郭振武说什么。 冯淑琴从外屋进来,手里拿着水壶还有几个碗,放在桌子上说:“大侄子,你们先喝口水,饭一会儿就好。”耿虎和二当家的站起来,接过水壶。郭振武摆手让他们坐下,自己从一个茶叶盒子里抓出一把茶叶放进壶里,又把开水倒进去,把茶壶盖子盖上,一会儿,郭振武拿起茶壶往碗里倒了半下水,又倒回茶壶里,反复几次,才把茶水倒进碗里,递给耿虎和二当家的。两个人接过水碗喝了一口。水有些烫,耿虎喝了一小口就把水碗放下,二当家的接过水碗就喝了一口,水在嘴里咕噜了还半天才咽下去。郭振武看看他们说:“别着急,慢慢喝,心急喝不了热黏粥,慢慢来。”二当家的把水碗放在桌子上,愤愤不平地说:“郭叔,你说,怎么办?这仇不能不报吧?” 郭振武自己也倒了一碗水,他没端起来喝,而是把茶碗放在桌子上,拿起烟袋装烟。装好烟又把烟袋点着抽了几口才说:“这个仇一定要报,但是,蛮干不行。这些人不是你们面对的那些人,他们可是正规部队,有枪有炮,硬拼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想好了,你们得像游击队似地,让他看不见摸不着,一点一点地消灭他们。”二当家的站起来说:“这不是让我们当缩头乌龟吗,咱们双乳山啥时候受过这个。”耿虎摆手示意二当家的坐下,二当家的喘着粗气,绷着脸,两只手不停地来回搓着。郭振武看着他们说:“这件事不能意气用事,一定要想一个好的办法,既不能惊动他们,又不能让他们消停着。就是要让他们不得安宁。”耿虎看着郭振武:“郭叔,你说吧,怎么办好,我就听你的。”郭振武思考了一下说:“我看这样,我听说小黑山来了游击队,你们能不能找找他们,和他们联合起来,游击队打鬼子还是有一套方法的。”二当家的又站起来说:“什么?让我们和游击队合作,不可能。游击队一直想消灭我们,我们再去找他们,那不是自己去送死吗?大哥,这件事咱们还是自己干,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二十年又这么大。” 耿虎一时没有了主意,他看看二当家的,又看看郭振武。郭振武低头抽烟,抽了几口烟又咳嗽了几下,端起水碗喝了几口。耿虎沉思一会儿说:“郭叔,这件事我们商量一下再说,我们这次来就是想看看我爹。”耿虎说完起身跪在地上,给郭振武磕头,二当家的被耿虎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跟着耿虎跪下。耿虎一边磕头一边说:“郭叔,这次我爹的事全靠你了,侄子给你磕头了。”耿虎说着还哭了起来。二当家也跟着磕头。郭振武赶紧下地,把他们拽起来说:“快起来,快起来,事情已经过去,眼下最要紧的是怎么对付鬼子,咱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没有那么多说道。”耿虎和二当家的站起来,耿虎抹着眼泪,二当家的攥着拳头。耿虎说:“郭叔,我还是想看看我爹。” 郭振武让他们坐下,又扭脸看看外面说:“我看现在不行,等天黑了再去吧。潘二河不知道你回来,他要是知道你回来,一定去报告给日本人,那就麻烦了。我估计,现在鬼子还不没有注意你们,他们现在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找煤矿上还有游击队身上,所以,最好别让他们知道你们也在琢磨他们,这样对你们有好处。”二当家的刚要张嘴说话,耿虎推了他一下,二当家的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耿虎说:“郭叔,你的意思就是说,鬼子现在还不知道双乳山的事?”郭振武说:“应该是,从他们的行动上来看,好像没把你们当回事,这样对你们下一步行动是非常好的。”耿虎有些激动地说:“那就好,我就趁着这个时候干他一把,让他们也知道知道中国人不都是孬种。”二当家的也说:“对,大哥,你说吧,怎么干,什么时候干?”耿虎看看郭振武,郭振武的脸色阴沉着。 太阳出来了,照在树梢上,照在房顶上,地上出现了一个个影子。村里传来吆喝牛羊的声音,偶尔也有几声狗叫。家家的烟囱开始冒烟,接着就传来一股股柴禾的味道。郭振武好半天没有说话,坐在那里一袋接着一袋地抽烟,直到冯淑琴把饭菜端上桌子,郭振武才说:“好了,吃饭,一宿了,饿坏了吧?快吃吧。”耿虎和二当家的还真有点饿了,他们拿起一个饼子就吃,咬了几口才看看郭振武说:“郭叔,你也吃吧,你看我们”郭振武放下烟袋,把烟袋在鞋底子上磕磕,直到烟袋锅子里的烟灰散落到地上,郭振武才看看烟袋锅子,把烟袋放在炕上,下地转身出去了。接着就听见郭振武的咳嗽声,明显是故意的,给别人听的。 郭振武在外面咳了几声,没看见有什么异常,才转身回到屋里,坐在炕上拿起一个饼子。耿虎和二当家的吃着,心里却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耿虎理解郭振武的担忧,这种时候,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自己不在村子里住,对村子里的情况不是很了解,还是多听听郭振武的意见,这样会保险些。尤其是鬼子的情况,自己在山上一点也不了解,就连这里有多少鬼子,住在哪都不知道,这样的话贸然和鬼子硬碰,势必要吃亏。毕竟我们人少,武器不如人家。鬼子是经过正规训练的,又是一路打过来的,作战经验肯定比我们多,这种时候,还是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毕竟自己将要面对的不是那些大户,和那些无能的官府,而是训练有素的日本鬼子,决不可掉以轻心。他知道游击队的打法,以前他讨厌他们的打法,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东躲西藏的,一点都不像一个部队,倒像是一群小偷。从自己上山开始,他理解了游击队的做法,这就是知己知彼,以最小的力量消灭更多的敌人,这种做法不仅在战争中可用,就是对于他们也是适用的。耿虎想着。 二当家的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明知道鬼子就在眼前,可是,还不能打,这让他心里难受,手指发痒。早就听耿虎说过郭振武这个人,今天见面才知道,郭振武确实想得很多。二当家的甚至想,郭振武是不是胆子太小了,还是被鬼子吓坏了,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小鬼子杀了老耿头,今天我们就是回来报仇的,郭振武却泼了冷水,这让二当家的心里不舒服。什么事有杀父之仇事大,杀父之仇不报,别说耿虎咽不下这口气,就是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可是,转念一想,郭振武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就目前的情况看,鬼子的重点目标还是找矿,他们防备的不是他们,而是游击队,这种时候,尽量避免和他们正面冲突,还是采取单打独斗的方式更为稳妥。 二当家的想了一会儿,心里开朗了,他吃着饼子看看耿虎说:“大哥,我看郭叔说的有道理,咱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地杀,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哭都找不着庙门。”耿虎点头。郭振武听二当家这样说,脸色转变了,他大口地咬了一口饼子说:“这就对了,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咱们现在的实力不如他们,他们在明处,咱们在暗处,这样让他看不见摸不着,再根据靠山村的实际,咱们熟悉这里的地形,也好隐蔽,这样就把咱们的劣势变成了优势,等咱们的实力壮大了,在和他们硬碰硬。”耿虎说:“对,就听郭叔的,不过,现在小鬼子的情况我们是一点也不了解,还得摸清了再说。”郭振武喝了一口水,又把嘴里的饼子咽下去说:“靠山村现在的鬼子不多,也就几十号人,小野是他们的队长。他们每天上山四处寻找,还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道要干什么。另外,他们每隔几天就出来一个日本兵到村子里抢鸡鸭鹅狗的,弄得村里不得安宁。你没听见,现在村子里的这些东西没有多少了,都让鬼子给抓去了。”二当家的又骂了一句。耿虎想了一会儿,又和郭振武说了几句什么,郭振武点头。 郭振武喝了几口水,下地开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说话,耿虎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着,潘二河从屋里出来,正和郭振武说话,两个人说了几句,潘二河就奔村部的方向去了。郭振武快速回屋,和耿虎说了几句,耿虎点头,耿虎又和二当家的说了一会儿,二当家的端起水碗喝了几口,转身要走。郭振武说:“等等。”说着下地到外屋让冯淑琴包了一包饼子,还有些咸菜,让二当家的带上,又拿起一个背壶,装满水,也让二当家的带上。二当家的接过这些感激地说了声:“谢谢大叔。”转身走了。 太阳偏西的时候,二当家的回来了,他安排好弟兄们,在树林里等候消息,不要轻举妄动,没有大哥的命令谁也不行擅自行动。耿虎听二当家的说完,放心地点点头。耿虎和二当家的在郭振武待着不敢出门,郭振武在外面转了一会儿回来。一会儿又出去转了一会儿,开始在院子里捯粪。冯淑琴收拾完屋里,又给耿虎他们烧了些水,还贴了几锅饼子,准备让耿虎走的时候带着。冯淑琴给他们沏上茶,自己出去喊着郭振武说:“你快放下吧,刚好点,还是我来吧。”郭振武直起腰来说:“没事,这几天把我憋的浑身难受,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冯淑琴说:“你快放下,还是我来吧,家里的活等你好了再干,你快进屋歇着去吧。”说完抬眼看看潘二河家,又给郭振武使了一个眼色。郭振武放下二齿子,拍拍两手站在一边,眼睛不时地在四周看看,尤其是潘二河家。 接近晌午的时候,潘二河从外面回来了。郭振武大声地咳了几下,耿虎听见郭振武咳嗽,就趴在窗户往外面看,果真看见潘二河回来了。潘二河看见郭振武和冯淑琴在院子里捯粪,心里欣喜。潘二河想,郭振武这是怎么了,也挺不住了,开始捯粪了,你倒是别干啊,有种的你就挺着。还是不行吧,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你和他们对着干会有好果子吃吗?识时务者为俊杰,看来,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庄稼人不种地你要干什么?除了种庄稼还能干什么,和日本人对着干?那不是以卵击石吗?庄稼人还是好好种地,别惹那些日本人,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别说是老耿头,就是他郭振武也不在日本人的眼里,杀一个人还不跟碾死一个臭虫似的。看着郭振武两口子在捯粪,潘二河想,只要郭振武有动作,就不怕靠山村的人没有动作。这就是信号,别人都看着郭振武呢,他相信,用不了几天,靠山村就会行动起来,用不了多久,靠山村的地就会种上,这样,他在小野面前就有说的了,日本人对他也会刮目相看。潘二河自己想着,心里窃喜。 郭振武瞥了潘二河一眼,潘二河停在大门口,满脸笑容地喊道:“哎呀,开始捯粪了,这是快该种地了。我还说呢,今年郭村长怎么不捯粪呢,看来还是不到时候,哈哈哈。”郭振武像是才发现潘二河似地转过身来说:“是潘村长啊,你可别这么叫我了,我不是村长了,现在靠山村的村长是你。”潘二河听完又笑了几声,一边往大门里走一边说:“话是那么说,我就是为村里的老百姓着想,免得日本人找麻烦。你说老耿头就是一头倔驴,要不然能丧了命吗?”潘二河说着来到郭振武家,冯淑琴抬头打了声招呼,又继续捯粪。潘二河看着郭振武说:“怎么你们两口子自己干上了,郭清泉呢?”郭振武心里一惊,他担心潘二河知道郭清泉的去处。想到郭清泉是和潘秀丽走的,郭振武心里就没有底。潘秀丽走了,和谁走的?去干什么?潘二河是不是知道,真要是知道的话,那郭清泉可就危险了。瞬间,郭振武又埋怨起郭清泉来,到底是年轻人,想问题就是简单,真要是那样的话,郭清泉下一步该怎么办?郭振武心里想着,一时竟忘了回答潘二河的问话。过了一会儿,潘二河又说:“就是,怎么没看见郭清泉呢?没在家呀?”郭振武这才回过头来说:“他们出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一天都忙什么呢。年轻人嘛,有他们自己的事情,管不了。”潘二河嘻嘻一笑说:“可不是吗?我家潘秀丽也是那样,还有那个潘富贵,整天不着家,也不知道他们干些什么。这年月,干什么都得小心点,现在和过去不同了,现在可是日本人说了算,谁能惹了日本人?”郭振武点了一下头,潘二河接着说:“就说我家潘秀丽吧,咋晚上一宿没回家,你说挺大个姑娘家的,这要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啊。郭村长,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郭振武心里有些紧张,他不知道潘二河心里是怎么想的,会不会在套自己的话,是不是怀疑潘秀丽和郭清泉在一起?想到此,郭振武笑笑说:“孩子都长大了,也不听咱们的了,由他去吧。”潘二河还是有些不甘心地问:“哪像你们家孩子,个个听话。我们家别说潘秀丽,就是潘富贵都敢和我顶嘴,你说这些孩子可真让人操心。”郭振武笑笑没有说话。潘二河往屋里看看说:“该歇一会儿了,都晌午了,下午再干吧。”说着就往窗户跟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喊着:“清泉,清泉,怎么不帮你爹出来干活,待在屋里干啥呢?”耿虎和二当家的赶紧躲进后屋一个水缸旁。郭振武看见潘二河靠近窗户就赶紧说:“清泉一早就去县里了,我这几天身子不舒服,他去给我抓药。”潘二河这才转过身来笑笑说:“我还以为这孩子在屋里呢。”说着又往屋里看了几眼。郭振武没有说话。潘二河用脚踩踩地上的粪说:“你家的粪发得也大劲儿了,你看这都发白了,要是早点收拾就好了。” 郭振武听出来了,这是潘二河说给他听的,他知道潘二河是怎么想的,他也知道靠山村的村民为什么不种地,可是,这样不行,庄稼人不种地吃什么,不管他日本人来不来,该种地还得种地,他坚信鬼子在靠山村待不长,迟早要滚回老家去。他本想着这几天就挨家挨户地走走,该种地必须种地,不种地咱们吃什么,就考虑打了粮食也会让鬼子抢去不行。靠山村没有粮食,小鬼子照样会去别的地方抢,只要他们在中国待一天,中国人就一天得不到消停。所以,越是这样越要好好种地,多打粮食,不为自己,为了游击队让他们多打鬼子。郭振武看看潘二河说:“就是,今年我这身体不争气,老有毛病,这活就耽误了,要是每年的话,这些活早干完了。”潘二河又笑笑说:“也是,你今年也不顺当,这样也好,发好了,上地有劲。”潘二河说完又仔细地往屋里看看,才慢悠悠地转身走了。 郭振武看见潘二河走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冯淑琴也喘了一口气说:“回屋。”郭振武看着潘二河进院开门进屋,他才回到屋里。耿虎和二当家的从后屋出来,看见郭振武就说:“郭叔,潘二河真的为鬼子做事了?”郭振武点头,耿虎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在一个村子里住着这么多年,怎么说变就变了,看来这样的人还真得躲着点。”郭振武点头,转身看看冯淑琴说:“该准备的都准备了吗?”冯淑琴说:“还用你操心,你不让我操心就行了。”郭振武转身对耿虎说:“一会儿走的时候,一定要绕开村口,就是你们家那个地方,这个时候,说不定就有鬼子在外面踅摸着抓鸡了。”耿虎看看二当家的,两人点了一下头。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郭振武从屋里出来,一直走到大门口,在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又仔细地看看潘二河家,确定没有什么事才回到屋里,他跟耿虎说:“从这里出去,躲开潘家,从西侧绕过去,沿着河边从阿爸家房后过去,直奔后山,你爹就埋在那个山坡上,过去后山就能看见,就是你们小时候经常玩儿的那个地方。”耿虎答应一声,二当家的背上冯淑琴给他们的干粮,低着头从郭振武跑了出去。 耿虎从郭家出来,并没有按着郭振武说的线路走,而是直接去了老耿头家的方向。他们商量好了,在回家看看,顺便观察一下鬼子的动向。耿虎家就在村口,村里所有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他家,所以,这里也是观察一切的最佳地点。就在刚才,耿虎就和二当家的商量,看看有没有机会,要是有机会的话,最好给日本人使点动静,让他们知道这里不是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不定哪天你们的脑袋就要搬家。两个人商量完了,顺着来时候的路往前走,快到老耿头家的时候,前面突然出来一个扛着枪,歪带着帽子,走路有些画圈儿的鬼子,嘴里不知道叨咕些什么,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二当家的瞪着眼睛就想冲上去,耿虎一把拽住他,给他使了一个眼色,二当家的这才挺直了腰板往前走,耿虎跟在后面。二当家的快到鬼子面前时,鬼子突然停住脚步“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二当家的点头,鬼子又说了些什么,二当家的只是点头,鬼子大声地喊着,随手把枪从后背上拿下来,就在鬼子拿枪的那一刹那,耿虎一个箭步上前用胳膊勒住鬼子的脖子,用力一拧,鬼子支吾了几声就瘫软地倒在地上。 耿虎和二当家的相互看看,一起抬起鬼子就往耿家跑去。到了耿家,耿虎和二当家的一用力,就把鬼子扔进院子里,然后两个人跳进院子。耿虎说:“快,把他扔到地窖里。”二当家的背起鬼子的枪,两人抬起鬼子来到后院。耿虎把地窖的盖板掀起来,又把鬼子身上的东西搜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可用的啦,就把鬼子扔到地窖里,然后又把盖板盖好,上面又盖上一层土,撒上些碎草末子和一些粪沫子。耿虎蹲在地上看看,又看看二当家的。二当家的站在一边摸着那把枪,一边摸还一边笑着,耿虎小声地说:“你笑什么,准备走。”二当家的又笑笑说:“大哥,你说咱们这次可真是没白来,弄到一把好枪,你还别说,这些鬼子的枪就是比我们的好,怪不得他们这么猖狂。”耿虎说:“快别说这些了,把枪背好,今天就不去看老爷子了,改天再来。再来的时候,多杀几个鬼子,给老爷子报仇。”二当家的也说:“好,大哥,听你的。”耿虎站起来说:“走。”说着两个人向小树林方向跑去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周挺和巴图站在山顶往下看着。昨夜的一场雨下的不小,地上出现了不少小水坑,水坑里的水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一点波纹。远处的山变得更绿了,像一块地毯铺在上面。眼前的树散发着诱人的亮光,像一个个美人在展示自己婀娜的身姿。大地透出泥土的气味,还夹杂着青草的芳香,让人感到亲切。 这几天先后派出好几个人去县城和靠山村,打听到了一些鬼子的消息,可是,周挺总觉得还缺点儿什么似的,心里不踏实。站在高高的小黑山上,他似乎看到了鲁北县城,看到了鬼子正在那里胡作非为,鲁北县城陷入一片灰蒙蒙的烟雾中。周挺看看巴图,巴图也是眉头紧锁,他也在思考着,怎么才能把鬼子的情况摸清楚,只有摸清了他们的情况,我们才能确定进攻的计划,否则,那就是蛮干,是要吃亏的。游击队本来生存条件就艰苦,武器装备也不如敌人,如果没有一个完整周密的计划,和敌人硬碰硬势必要吃亏。所以,这几天,他和周挺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从游击队成立那天,他们就辗转内蒙古多地打游击,在茫茫草原上,不知打了多少仗,有胜利也有失败,也有不少的游击队员牺牲,每当想起这些,巴图的心里就不是滋味儿。现在,游击队接到命令,山田少佐的部队已经进入鲁北县城,他们要在那里找煤矿开采资源,为他们全面占领中国做准备。所以,游击队必须破坏他们的计划,打乱他们的行动,这一切要由周挺率领的游击队来完成。周挺和巴图感到身上的压力不小。 一场雨过后,天空晴朗了,太阳早早就出来,照在大地上。地上的水蒸气慢慢开始蒸发,地面上像是铺上了一层云彩,慢慢移动着。站在小黑山顶,犹如仙境。此时,周挺和巴图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在他们的心里,就是用什么办法尽快把敌人的情况搞清楚,包括他们的兵力c武器以及一些辎重的位置。这样的话,游击队就可以确定打击的目标。哪怕是得到些武器和粮食也是必要的,毕竟游击队的武器装备不如日本人的。周挺和巴图各自想着,不时往山下看着。 山上的小路还在慢慢地流着水,太阳一照,像一条彩带格外耀眼。小路有些泥泞,偶尔有几块石头露出来,被水一冲更加湿滑。放在半山腰的马匹悠闲地吃草,偶尔叫上一两声,有几匹马不时地打着响鼻,像是在说着什么。巴图看着那些马匹,转身回屋告诉一个队员说:“告诉巴根那队长,把那些马换一个地方,让它们吃些新鲜草。队伍暂时没有行动,就把马先绊上,这样的话,马也能吃得好些。”队员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周挺也回到屋里,又站在地图旁看着。一会儿,一个队员跑进来:“报告队长指导员,山下来了一男一女,说是从靠山村来的,要见你们。”周挺看看巴图,巴图看看周挺,两人点头,周挺说:“好,让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进来。周挺看见两人浑身透湿,两只脚上沾满了泥水,那个女的浑身哆嗦着,看样子像是在发烧。周挺赶紧让他们进来,巴图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那个女的,女的接过毛巾在脸上擦了一下。巴图看见女人脸色通红,眼角低垂,明显是有病了。巴图赶紧跟队员说:“快去找些干衣服来,让他们换上。”队员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出去。他们各自换好衣服,来人才自我介绍说:“我们是从靠山村来的,我叫郭清泉,他叫潘秀丽。听说你们就在小黑山,特意来找你们,终于找到你们了。”周挺让他们坐下,巴图让队员那些热水,又让卫生员过来,给潘秀丽看病。 卫生员把潘秀丽领到一个小屋子,让潘秀丽躺下,然后给她盖上一条厚被子,又给她熬了一碗姜汤,让潘秀丽喝下去,关上门让潘秀丽好好睡一会儿。潘秀丽躺在用杂草铺的地铺上,虽说不怎么舒服,但是,比起一路的奔波要好多了。躺在上面,立刻就想起小的时候在草地上玩耍的情景。那是天真的,无忧无虑的,和伙伴儿们在草地上嘻戏打闹,玩的真是开心。可现在,这样的情景没有了,映在他们眼里的除了日本人凶狠的面孔就是明晃晃的刺刀。孩子们的天性被抹杀了,整个靠山村的日子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让人感到压抑和窒息。潘秀丽闭着眼睛想着,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郭清泉和周挺说着,巴图坐在一边,一会儿,周挺有些兴奋地说:“好,太好了,我们现在就是要掌握这些情况,你们来的真是太及时了。”说着周挺站起来,握住郭清泉的手。巴图也说:“就是,这可真是好雨知时节啊,太好了。有你们提供的消息,对游击队来说就有了胜利的保证,太谢谢你们了。” 郭清泉把这一切告诉给他们,他也感觉累了。他和潘秀丽整整走了一夜,又遇上大雨,潘秀丽让大雨淋得感冒了,浑身哆嗦,明显的在发烧。可是,郭清泉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用自己的身子帮助潘秀丽暖和一会儿。待潘秀丽稍微好些,又继续往前走,一直到了小黑山脚下,郭清泉才觉得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几乎是在搀着潘秀丽再走,小路的泥泞,身上的透湿,让他们每走一步都很艰难。但是,郭清泉知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只有往前走才是唯一的出路,只要到了小黑山,只要有游击队,他们就没事儿了。 当天刚蒙蒙亮时,他们终于来到小黑山脚下。那一刻,郭清泉觉得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大事,一件让他永远都忘不了的大事。他似乎看到了游击队和鬼子作战时的壮烈场景,似乎看到了鬼子一个个倒在游击队员的枪口下,为老耿头报仇时那种让人激动的场面。郭清泉真想拿起枪和游击队员们一起去杀鬼子,为老耿头报仇,为靠山村c为鲁北县城讨回公道。他站起来看着周挺说:“队长,我也想参加游击队,对了,还有潘秀丽,她也想参加。”周挺拍拍郭清泉的肩膀说:“好,游击队有你们这样的热血青年参加,一定会充满活力的。”周挺看看巴图,巴图点头。周挺接着说:“只要你们愿意,不怕死,不怕吃苦,我们欢迎。”郭清泉有些兴奋,他紧紧地握住周挺的手说:“我们不怕死,只要能打鬼子,就是死了也值了。”周挺也紧紧地握住郭清泉的手,四目相对,流露出的那份真诚穿透了所有人的心,让他们看到了那是一颗火红的c流着中国人鲜血的c不屈不挠的心。这就是游击队的希望,这就是八路军的希望,更是我们中国的希望。 接近晌午,天空彻底晴了,太阳火辣辣地照在大地上,除了温暖还有炙热。树叶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翠绿,沁人的草香包围着整个小黑山,慢慢升腾的一股热气,像是在催生着什么,总有一种让人前往的感觉。 潘秀丽美美地睡了一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晌午。潘秀丽觉得浑身轻松多了,她晃动了一下身子,又晃动了一下脑袋,觉得不沉了,更不觉得冷了。她从地铺上站起来,用手捋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打开房门,一缕阳光瞬间射进来,让她狠狠地打了一个喷嚏。打完喷嚏,潘秀丽觉得脑袋也变得轻松了许多,一直混沌的思维慢慢变得有条理了。他开始慢慢回忆昨天离开家的时候,一路上所发生的一切。她似乎还能闻到郭清泉身上那股男人的味道,还能感受到郭清泉那温暖宽大的胸怀。她甚至想,要是总这样的话该有多好。想到此,潘秀丽的脸一下子又红了。她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烧得她心里痒痒的,有一股滚烫的东西在她心里往外涌,让她的心“砰砰”地跳个不停。她摸了一下自己跳动的心,又抬眼看看太阳,又一个嚏喷打了出来,她的眼泪也跟着流了出来。 郭清泉听见潘秀丽打嚏喷,就从屋里出来,看见潘秀丽站在门口就说:“你醒了,感觉好些吗?”潘秀丽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郭清泉说:“没事了,好多了,多亏你了。”潘秀丽在说这些话时,明显地声音小了许多。她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把头扭向一边。郭清泉说:“那就好,没事了就好。”郭清泉发现潘秀丽有些不好意思,想想自己昨天晚上的做法,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好在郭清泉他们找到了游击队,所有的一切都会因此而忽略不计。 郭清泉看着潘秀丽,潘秀丽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他们各自穿在身上的有些不合体的衣服,他们同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郭清泉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周队长答应我们参加游击队了。”潘秀丽也惊喜地说:“是吗?太好了,这下我们就可以一起打鬼子了。”郭清泉也说:“就是,这回咱们有主心骨了,再也不用害怕鬼子了。”潘秀丽捋着头发,头发还有些湿,她把头发往后甩了一下,飘逸的黑发更加靓丽了,映衬着微红的脸庞,潘秀丽更显得漂亮了。郭清泉仔细看了一眼,心里发热,喉咙发痒,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往上涌一样。他往下咽了几下,喉咙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潘秀丽转过身去,拿起刚刚换下来的衣服用手拧着,衣服上滴下水来。潘秀丽把衣服晾在门口一个树枝上,看着穿在身上肥大的衣服,又看看郭清泉,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周挺和巴图听完郭清泉的情况介绍以后,立刻站在地图旁仔细地看着。周挺指着地图一角说:“这里就是鲁北县城,距离小黑山一百里,县城附近只有炮台山可做掩护,和鬼子打起来一定要小心。另外,在平原作战,我们的骑兵就能发挥作用了,只要是把鬼子从县城吸引出来,杀他个措手不及,这样就可以更多地消灭鬼子。”巴图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把鬼子关在城里打,我们的骑兵就发挥不了太大的作用,还是把他们吸引出来。另外,我们再派一个小分队潜入县城,找准机会个个击破,让他们不得安宁。”周挺同意,他看看巴图说:“就这么定了,咱们具体研究一下时间,再和郭清泉他们商量一下,然后准备和鬼子接触一下。”巴图把拳头在空中一挥说:“就这么干,山田少佐不是从大庙打过来的吗,这回咱们再让他滚回去。”两个人商量完,周挺出来看看太阳。 太阳已经偏西,树荫越来越大,就连临时搭起来的房子旁,也出现了大大的阴影。一股风轻轻吹过,树叶“哗啦啦”地响了起来。几只飞鸟从头顶飞过,还“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远处,一只秃鹫在一个山头盘旋,像是在寻找猎物。空气中那股草香已经淡去,闯入鼻息的是那股土腥味。土腥味很大,一直沁入心底。 郭清泉也把衣服搭在旁边的一棵树杈上,自己穿着别人的衣服站在山头往下看着。小黑山,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来了。小黑山的村子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大都住在山脚下。多以种地为生,偶尔也有出去做些小买卖的,都是倒腾些山货或者皮张之类的东西,然后换回些柴米油盐这些日用品。有时也去县城转转,把县城里的一些东西拿回来在村子里换些山货,再去城里卖掉。从听说鬼子进驻县城那天开始,就没有人再去县城了,他们也听说,鬼子烧杀抢掠,什么事情都干,所以,从来也没见过这阵势的小黑山村民选择了不出村子,不进城里,好好守在家里,老婆孩子热炕头,安稳地活着。他们认为这样也许就什么事情也没有,就可以消停地过日子。可是,事情绝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样,鬼子是无孔不入,他们把触角伸向了所有富裕的地区,有粮食c有资源的地方就有他们的身影,这就是他们的本性。 郭清泉在外面看着,周挺在屋里喊他。郭清泉进屋,周挺让他坐下,巴图也坐在桌子旁。郭清泉发现,桌子上摆着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各种点点,他看不懂。周挺看见郭清泉坐下就说:“清泉啊,我和指导员仔细地研究了你提供的情报,非常有价值,你是老靠山村的人,你对那里的情况最了解,我想听听你的意见。”郭清泉听周挺这样问自己,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对于打仗他不懂,他只知道把情况搞清楚,给游击队提供情报,至于怎么去打,他说不好。郭清泉看着周挺,周挺仔细地端详着他。一时,郭清泉又有些难为情了。周挺看着郭清泉有些紧张就说:“没关系,我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郭清泉想了一会儿才说:“鬼子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在靠山村找煤矿,他们并没有把和游击队作战放在重要的位置,如果可能的话,趁着这个时候打他一下,也许会让他们措手不及,这也是我来找你们给你们提供情报的目的。”周挺认真地听着。巴图拿着一支笔在地图上不时地画着什么。周挺听着,示意郭清泉继续说下去。郭清泉停了一会儿又说:“听我爹说,游击队就善于打游击,靠山村现在的鬼子不多,大多都是为了找煤矿的专家做保护的,所以我觉得他们的作战能力可能要差一些,如果先在靠山村消灭几个鬼子,可能更容易些。不过,这样可能就会惊动城里的鬼子,它们势必会增援靠山村,那样的话会带来什么后果我不知道。”郭清泉说着,抬眼看着周挺。周挺听郭清泉说完,陷入沉思中。 有队员报告:“报告队长指导员,去县城的侦查员回来了。”周挺说:“快让他进来。”一个队员气喘吁吁地进来,看见周挺和巴图敬礼报告。周挺摆摆手,然后站起来拿起一个水碗从一个壶里倒了一碗水递给侦查员说:“先不急,喝口水歇歇脚。”侦查员一口气把水喝了,又用力地喘了好一会儿才说:“队长,指导员,我搞清楚了,在鲁北县城,鬼子的驻地叫南大营,住了很多鬼子,具体兵力不详。在鲁北河以北,不知在兴建什么,有很多人在砌墙。在南甸子上开荒,看样子是要种地。还有在鲁北县城以北一个叫做窟窿山的地方,那里有重兵把手,估计是敌人的军火库。不过,那里山高林密,很容易隐藏。”侦查员说完,周挺和巴图相互看看说:“好,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侦查员立正敬礼转身走了。 周挺站起来,他在屋里转了一会儿又到外面往山下看着。他在考虑一个问题,从得到的情报看,郭清泉报告的情况和侦查员侦查到的情况完全一致,这个时候是该做出决定的时候了。鬼子在鲁北县城一天,鲁北县城就没有一天好日子。那里的老百姓就生活在恐怖当中。可是,这一仗应该怎么打,周挺始终拿不定主意。 从来到小黑山,他就在琢磨一件事,鬼子把一小队放在靠山村,肯定是打前站,说是找煤矿,他认为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听郭清泉说,鬼子肯定还在绘制靠山村的地图,至于绘制这里的地图干什么,不得而知。不过,可以肯定地讲,鬼子是绝对不会干那些费力不得好的事情的,对他们没有利的事情他们绝对不会干,说不定鬼子又在打什么主意。至于山田少佐,周挺还是在赤峰的时候就听说过,那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从东北一路打过来,可以说没费什么力气,尤其是到了大庙一带,更是如入无人之境,没用几天就把大庙攻克了。接着又接到命令转战鲁北,这才一路来到这里。这次来到这里的主要任务就是尽快找到煤矿,这让山田很恼火。他是军人,不是科学家,他的使命是打仗,是在战场上,而不是在这里,天天面对着草原,面对着一望无际的荒野而去找一个什么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可是,这一切都是上级安排的,作为帝国的军人,只有无条件服从,这才是效忠天皇。 山田心里明白,虽说这里不是主战场,可是,在中国他已经看到了那些敌视的目光。尽管不是在战场上,可是,自己面临的形势不容乐观。让他头疼的就是那些游击队,神出鬼没的,摸不着人影,按着中国人说的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就是所谓的游击战。这让帝国军人十分头疼。山田少佐始终认为,国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游击队c八路军。别看他们的武器落后,可是,那些人打起仗来个个不怕死,就那种气势,让山田少佐很佩服。在他眼里,这才是军人,真正的军人。 从他来到鲁北县城,他就改变了以往作战时的做法,先是和朱县长取得联系,争取让朱县长为皇军做事。可是,几次的接触,他发现,朱县长是一个滑头,一个地地道道的滑头。几次和他谈事情,他就是以喝茶为主,虽说山田少佐不十分懂茶,但是,大日本帝国的茶道还是远近闻名的,区区一个朱县长在我面前讲茶道,山田少佐还是有些鄙视。他认为,这就是朱县长在有意躲着他,故意不和他谈正经事情,好像大日本帝国的到来和他没有关系似的。好几次,山田少佐都想发火,给朱县长点颜色看看,可是,山田少佐转念一想,还是以大局为重,毕竟自己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还不清楚,还需要朱县长这样的人给予帮助。要不是这样,就凭山田少佐的性格,十个朱县长也被他杀了。 就在山田少佐派小野队长去靠山村的时候,山田少佐就明确地跟小野说:“靠山村的煤矿一定要尽快找到,不惜一切代价,只要能够找到煤矿,杀几个中国人不算什么。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那里生活的都是村民,他们没见过什么世面,要让他们知道帝国军人的厉害,如有不服从者杀。”小野做了,杀了一个老耿头,可是,事情并不像山田少佐想象的那样,靠山村还是那样,死水一潭,无论你怎么往哪里扔石头,那里就是不起一点波纹,这让山田少佐很是恼火。帝国已经不止一次地催促,要尽快找到煤矿,尽快。帝国已经掌握了靠山村的基本地形,也知道这里储藏着大量煤炭,为什么就迟迟找不到?山田少佐更为恼火,每一次帝国催促,他就训斥一次小野队长,可是,直到今天,事情还是没有着落,为什么?山田少佐不知道。他甚至怀疑帝国掌握的情况是否准确,在靠山村煤矿的事情上,山田少佐伤透了脑筋。他一度自己发牢骚,这哪里是一个军人干得活儿,这分明就是拿这些军人在开玩笑。可是,他是军人,军人就是要服从命令,这是天职。 山田少佐自己想着,不停地在屋里转着。靠山村真的就那么神秘吗?凭帝国的实力,就是把靠山村甚至整个鲁北县城翻个底朝天也不在话下,难道找出一个煤矿就这么难吗?当然,在靠山村要是把煤矿找出来,下一步帝国就要确定新的计划,一个宏伟的计划,那将是史无前例的。不仅对中国,对亚洲,对整个世界都会产生影响。山田少佐知道这个计划的重要性,所以,他深信帝国掌握的情况是正确的。在靠山村,一天找不到煤矿,他就一天不得安宁。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想,杀了一个老头不起作用,那就接着杀,直到有人说出煤矿的位置为止。转念一想,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要是真的那么做,知道煤矿的人跑了,找不到,你就是杀了多少人还是不知道,平白无故地杀人太多,势必会引起众怒,那样的话会不会招来游击队。 说起游击队,山田少佐的心里一惊,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国军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摸不着影的八路军游击队,那才是帝国的心腹大患。每一次说起游击队,山田少佐都会本能地四下看看,好像游击队就躲在自己的身边。从来到鲁北县城到现在,还没有发现游击队的踪影,这让山田少佐十分庆幸。如果说部队就是专门和游击队作战的话,山田还不至于那么焦虑,现在的情况是,他们的主要任务不是打仗,不是对付游击队,而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找煤矿。如果这个时候遇上游击队的话,山田少佐打了一个寒战。每当想起这些,他就会立刻和小野队长通话,了解靠山村的情况,每一次都让他失望。他担心的不只是找出煤矿的事,要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游击队,对帝国的军队将是致命的。 那天和朱县长聊完,他就决定亲自去靠山村看看,他要看看靠山村真的有那么神秘?那些煤炭究竟躲在那里?还有更重要的是那里的地图绘制的怎么样了,这也是帝国所需要的。还有,他已经和抚顺方面联系好了,用不了几天,帝国先进的勘探队伍就要进驻靠山村,我倒要看看这里的煤炭还能躲多久。山田少佐有些咬牙切齿,他始终认为,在这块广大的土地上,帝国所需的一切都应该得到满足,这里所有的人都应该为帝国服务,这才是他所希望的,也是帝国希望的。 周挺想了很久,巴图和郭清泉也出来站在他身边,潘秀丽看见几个人都站在那里,她拽拽衣服也走过来站在郭清泉身旁。周挺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说:“看来,咱们要以一场大仗可打了。”潘秀丽赶紧说:“太好了,我们早就盼着这一天呢。队长,你是不知道,小鬼子凶残的很,杀人不眨眼的,要是能把小鬼子赶出去,你们可就立了大功了。”郭清泉接过话茬说:“秀丽,不是跟你说了吗,队长和指导员已经同意咱们加入游击队了,咱们也是游击队员了。”潘秀丽忙说:“就是,太好了,我也能和你们一起打鬼子,为耿大爷报仇。”周挺转过身来说:“这个仇一定要报,可是,我们不能只是抱着为一个人报仇的想法,我们要把鬼子赶出鲁北,赶出中国而战斗。”巴图也说:“对,队长说得对,我们不能只看眼前,也不能只是把眼睛盯在靠山村,一定要有长远的打算,小鬼子一天不走,我们就跟他斗一天,小鬼子一年不走,我们就跟他斗一年,不把鬼子赶出中国,我们绝不罢休。” 潘秀丽听得心潮澎湃,她听郭清泉说过这些。那时她还以为这是郭清泉说给她玩儿的,谁想到,鬼子真的来到靠山村,潘秀丽才知道,郭清泉说得那些话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从她和他一起去县城侦查鬼子的行动和在城里撒传单开始,潘秀丽就看出来了,郭清泉是个好样的。从那时起,潘秀丽就认定郭清泉,她觉得郭清泉是自己托付终身的人。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爹竟然做出这样的事,这让潘秀丽觉得很难堪。她觉得自己没有脸再见郭清泉,那时就是郭清泉不找自己,她也想出来找游击队,她不想在那个家待下去,她看不惯爹的做法,尤其看不惯他在日本人那里的形象。还有他供出阿爸,还和日本人联合着欺骗村里的人,这些都是她后来才知道的。那天,她和潘二河吵了一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离开这个家,离开靠山村,她始终觉得对不起靠山村的人,对不起阿爸。每当她看见巴雅尔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像做了贼似的,在他们面前抬不起头来。尽管他们不在乎,越是这样,潘秀丽的心里越是不好受,尤其是郭清泉,对她就像没有那么回事似的,好像潘二河做的那些事和她没有关系。 事实上,潘二河做的那些事真就和潘秀丽没有关系,潘秀丽不知道,潘二河也不让潘秀丽知道。潘二河知道,潘秀丽经常和郭清泉在一起,谁知道都干些什么,潘秀丽也不让潘二河知道。虽说和郭家住了几十年的邻居,虽说和郭家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可是,在对待日本人这件事情上,潘二河和郭振武的观点就截然不同。潘二河认为这是自己出人头地的好机会,十几年了,潘二河就想当这个村长,可是,每一次,潘二河都是扫兴而归,而郭振武就像坐在金橛子上了一动不动。整个靠山村就像他们家的似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奇怪的是,靠山村的村民还就听他的,这让潘二河心里不服。凭什么都听他的?不就是会种地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就是不干,要是干的话,也不一定比你差。还有那个阿爸,动不动就去郭家坐坐,还跟着学习种地,放着好好的羊不放,非要种地,这次就让你种地,你那些羊都让日本人给没收了。郭振武也不当村长了,今后,靠山村的村长是我,潘二河,可能谁也没想到吧,我潘二河想当村长的时候当不上,现在,日本人来了,给了我这次机会,我一定要好好表现,让靠山村的村民看看,我潘二河也是可以当这个村长的。潘秀丽就看不惯潘二河这样,还没怎么地呢,就不可一世的样子,为了这事,潘秀丽和潘二河没少吵架。 今天听着周队长的话,潘秀丽就想好了,有一天他一定要领着游击队打回靠山村,让鬼子知道,靠山村也有不怕他们的。也让爹好好看看,她绝不在日本人面前低头,绝不和他一样,做日本人的狗。 周挺说得有些激动,他挥动着手臂,在空中画了一个圈,然后又把手插在腰间接着说:“目前,鬼子不可一世,他们以为占领了东北就可以轻松地占领整个中国,他们在中国的土地上寻找矿藏,到处掠夺资源,还要修建铁路,这样就可以快速地把资源运回国内,我们就是要阻止他们,把我们的资源保护好,这可是祖宗留给我们的。”潘秀丽认真地听着,她希望周队长让她带队打回靠山村,赶走日本人。她也希望能和游击队一起跟鬼子真刀真枪地干一场,就是死了也是值得的。潘秀丽看着郭清泉,郭清泉和巴图站在一边听着。周挺转过身来看着巴图说:“指导员,我看就这样决定吧,你的意见呢?”巴图斩钉截铁地说:“我同意你的意见,就这么办,你就下命令吧。”周挺面容严肃地看着郭清泉和潘秀丽说:“现在命令你们两个,立刻赶回靠山村听后命令,不得轻举妄动,免得引起鬼子的注意。”郭清泉和潘秀丽像是没听懂似地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周挺。周挺又说了一句:“没听懂啊,立刻行动,时间长了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指导员,你通知巴根那,带上几匹马送他们到村口立刻返回来。”巴图答应一声转身走了。潘秀丽想哭,周挺看看她说:“这是命令,我和指导员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这么做,按照我说的出发吧。”郭清泉和潘秀丽相互看看,潘秀丽还想说什么,周挺已经把头扭向一边,正在眺望着远方深思着。 山下传来马的叫声,周挺看着郭清泉和潘秀丽下山,巴图赶回来说:“队长,都安排好了。”周挺看着巴图说:“好,集合队伍,准备出发。”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天黑了,靠山村变得寂静了,家家户户还剩下的鸡鸭早早就被关进笼子里。鸡鸭们也许知道些什么,进入笼子里就没有声息了,再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阿爸家的羊也早早地赶回来了,不用阿爸过多地吆喝,羊群就在头羊的带领下回到圈里。阿爸给羊打些水放进水槽子里,吃了一天的草,又走了一段路,羊群也渴了,看见水槽子里有水,低下头就开始喝。阿爸放下手里的鞭子,又把马拴在门口的木桩子上,把大门关好才进屋。巴雅尔清扫了一下院子里刚刚留下的羊粪,又检查了一下羊圈门子,给马添些草料也跟着阿爸进屋。阿妈早早就把饭菜做好,看见阿爸回来,就把炕桌放好,往桌子上收拾饭菜。阿妈又倒了一茶缸子热水,把酒壶倒满酒放在里面烫着,从柜子里拿出两个酒杯放在桌子上。阿爸脱了外衣,端起水盆子到外面去洗脸,巴雅尔拿着水桶去水井旁打水,然后两个人开始洗漱。好一会儿,两个人才进屋。阿爸坐在炕上,巴雅尔和阿妈坐在炕沿边,阿妈给阿爸和巴雅尔每人倒了一杯酒,然后看着他们喝酒,自己才盛了一碗饭慢慢地吃着。 马打了几个响鼻,有羊在叫,接着就传来狗的叫声。阿爸透过窗户往外面看着,巴雅尔也往外面看着,阿妈放下饭碗出门,一会儿阿妈快速地回屋。阿爸看着阿妈说:“有人?”阿妈点头说:“鬼子,好几个鬼子拿着枪不知道在找什么。”阿爸喝了一口酒说:“没有好下水的东西,他们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又是挨家抓鸡鸭呗。”阿妈叹了一口气,巴雅尔看着阿爸说:“阿爸,我看趁着现在鬼子不多,咱们干脆转场得了,省得鬼子今天一只羊,明天一只羊的,养的羊还不够喂狼的。”阿爸没有说话,他又喝了一口酒,酒杯里的酒喝干了,他拿起酒壶又把酒杯倒满才说:“转场?往哪转啊?咱们好几辈子就在靠山村放羊,还能转到哪里去?”巴雅尔咽下一口菜说:“去大庙,听说大庙那地方的草原也很好,干脆就去那里。”阿爸叹了一口气说:“现在这局势,哪都一样,都是日本人在统治,去哪还不是一回事。”巴雅尔有些气愤地说:“那也不能眼看着让他们把羊给吃没了吧,咱们辛辛苦苦养成的羊群,说让他们吃了就吃了,跟狼似的。”阿爸放下酒杯说:“那些日本鬼子还不如狼呢,狼吃了羊还剩下一把骨头呢,你再看看他们,成天在山上转,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阿妈说:“不是说他们在找煤矿吗?”阿爸说:“我看透了,煤矿是保不住了,迟早要被他们发现。看他们的架势,非要把靠山村翻个底朝天。今天在山上我就发现,鬼子好像比以前多了许多,还有一些不像当兵的,拿着笔纸不停地在上面写写画画,不知道他们又在打靠山村的什么主意。”阿爸说了一会儿,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这一口明显的比以前那几口大,阿爸皱了一下眉头才咽下去。 巴雅尔也把酒杯里的酒喝了下去,他的脸微微地红了,他夹起一口菜用力地嚼着,然后又狠狠地咽下去,像是吞下去了一口仇恨。他伸了一下脖子说:“小鬼子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我听郭清泉说,他们除了要咱们的煤以外,还要咱们的粮食,咱们的牛羊,真要是把煤矿找到了,说不定还要修铁路呢。”阿爸又叹了一口气,他似乎知道鬼子要找的煤矿就在眼前,凭鬼子现在的进度,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到了那时,不仅咱们没有了放羊的草场,就是郭振武他们也没有了种庄稼的土地了,靠山村说不上会怎样呢。 阿爸有时候就后悔,自己为什么非得把靠山村有煤矿的事情报告给县府,要不是自己报告这里有煤,也许鬼子就不会来到这里,靠山村也就不会被他们弄得鸡飞狗跳的,还有老耿头也就不会死。阿爸每当想起老耿头心里就不是滋味,他总觉得是自己害了他,所以,从潘二河供出自己就是那个骑马人的时候,他就下定决心,就是死了也不会把煤矿的事情说出去,那是老祖宗留给靠山村的,怎么能让小鬼子拿去。小鬼子把煤拿走了,又反过来侵略中国更多的地方,这不是作孽吗。阿爸常常这样想,在他放羊的时候,他还偷偷地去看过那个发现煤的地方。他曾设想,怎样才能不让鬼子发现,如果能把这里埋上就好了。可是,这一切阿爸无能为力,他只能把自己看见的露在外面的像煤一样的东西捡起来,再埋在甜草坑子里。 从鬼子进村说明要找煤矿那天开始,阿爸放羊的位置就发生了变化。再也没去过那个有煤的方向,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巴雅尔还不止一次地问过阿爸,阿爸只是说,让那里的草恢复恢复,等草长好了再去放,这样的话羊就能够尽快吃饱,省得羊跑青了。巴雅尔没有当回事,以为这是真的,也就不多说什么。就在阿爸让鬼子抓去那天,巴雅尔上山放羊,也是按照阿爸的放羊路线走的,尽管羊群有些不习惯,头羊还是带领羊群往那个方向走,巴雅尔还是阻止了,他信阿爸的话,阿爸说的话都是有道理的,阿爸说不让去哪个草场一定有不去的理由,巴雅尔也不会擅自去的,尽管那个地方巴雅尔很熟。 外面又传来一阵喊叫声,都是“叽里咕噜”的日本话,阿爸听不懂,巴雅尔也听不懂。这次,巴雅尔站起来,他想出去看看。阿爸说:“不行说话。”巴雅尔答应。阿妈看着巴雅尔出门才叹了一口气说:“这叫什么世道,过个日子也不得安宁。”阿爸把酒杯里的酒喝完,阿妈给他盛了一碗饭,阿爸慢慢地吃着。阿妈吃了一碗饭就放下饭碗,不安地站在门口往外面看着。巴雅尔站在大门口,几个日本兵抗着枪过来,冲着巴雅尔喊道:“看见一个皇军没有?”巴雅尔摇头,几个日本鬼子走上前又说:“一个皇军失踪了,你地看见没有?”巴雅尔还是摇头,鬼子又说了几句日本话转身要走。一个鬼子走过来瞪着巴雅尔说:“看见一个皇军马上报告,不报告的话死啦死啦的。”巴雅尔点了一下头,几个鬼子走了,又到下一家砸门。 巴雅尔回到屋里,阿爸已经吃完饭,坐在炕上抽烟,阿妈收拾着碗筷。外面不时传来零星的狗叫,还有一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这些声响让靠山村有些不安,让靠山村的村民心里更加不安。他们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往日静静的夜里,突然传来狼一样的叫声,给靠山村增加了几分恐怖。阿爸抽了几口烟说:“又是找人的?”巴雅尔说:“是,说是一个日本鬼子失踪了,他们正在到处寻找。”阿爸沉思一会儿说:“鬼子失踪了?这怎么可能,会不会”巴雅尔看着阿爸,阿爸不再往下说,而是看着漆黑的夜色。 屋里的煤油灯火晃动着,显得越来越亮,伴随着阿爸烟袋锅子里的烟火一明一暗,给整个夜色又增添了几分神秘。阿妈收拾完碗筷,拿起笤帚扫地。阿爸把烟袋里的烟灰磕在地上,阿妈用笤帚扫了出去。阿爸把烟袋放在炕上说:“小鬼子怎么会失踪呢?让狼叼去了?”阿爸自己说完又摇摇头接着说:“不可能,这不可能,从鬼子进村开始,这里就很少看见狼,就连狼祸害羊的事都很少了,一个大活人,手里还有枪,怎么会让狼叼去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阿爸一边摇头一边极力地否定着,似乎鬼子失踪和自己有关。巴雅尔说:“说不定跑到哪里喝多了,睡在那个沟里了,最好掉在甜草坑子出不来,憋死他。”阿爸说:“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小鬼子就是小鬼子,鬼着呢,要不然怎么管他们叫小鬼子呢。”阿爸说完下地,把鞋穿好说:“看看羊圈门子插好了吗,别让狼进来把羊叼去。”巴雅尔也跟着阿爸出去,在羊圈四周仔细地看着。 外面慢慢静了下来,星星出来不停地眨着眼睛,没有月亮,树叶也不动了,似乎睡着了一样。远处有几声鸟叫,接着就听见鸟飞走的声音。羊群在圈里有的趴在地上,有的还在找着吃的东西,有的趴在水槽子旁喝水。几个蚊子在巴雅尔身旁“嗡嗡”地叫着,巴雅尔抬手打死一个,另外几个飞走了。检查完羊圈,阿爸又像往常一样在院子转了几圈才把门插好回到屋里。 阿妈准备睡觉,忙忙乎乎一天,阿妈感觉累了。阿爸进屋又坐在炕沿旁,巴雅尔也跟着坐在炕沿上,两个人似乎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都想些什么似乎都说不清。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思绪有些乱,又理不出个头绪。煤油灯照在他们身上,墙上映出两个大大的影子。阿爸叹了一口气说:“这几天又去县城了吗?”巴雅尔说:“这几天没去,郭清泉有事不在家。”阿爸说:“清泉去哪了?”巴雅尔说:“不知道,我问芳草,芳草说,她也不知道。”阿爸沉思了一会儿又说:“你们都干了些什么,我知道,我不反对,但是,一定要小心,日本鬼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就连国军都害怕他们,别说就你们几个孩子。”巴雅尔说:“阿爸,我们干什么你都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阿爸表情严肃地说:“那还看不出来吗?就你们几个天天往城里跑还能干什么。”巴雅尔赶紧说:“阿爸,郭清泉说了,我们别的干不了什么,把鬼子的情况摸清楚,将来报告给游击队,让游击队把鬼子赶出去。”阿爸点头,还是有些担心地说:“按理说这些事情都是大人们干的。可是,小鬼子也太猖獗了,说杀人就杀人,真是可恶。要是早一天把小鬼子赶出去,那就太好了。可是,就凭你们几个?”阿爸摇摇头,巴雅尔说:“阿爸,我们就是侦查情况,清泉跟我说,等有一天他就去找游击队,听说小黑山就有一支游击队在活动。” 阿爸看看巴雅尔,又拿起烟袋装烟,一股烟雾慢慢升起来,在屋子上空萦绕着。巴雅尔接着说:“我还听芳草说,潘秀丽和他爹吵了起来,潘二河还打了潘秀丽,都是因为潘二河,潘秀丽看不惯他的做法。”阿爸抽一口烟说:“一群羊什么样的都有,也别怪他,早晚有一天他就知道了。”巴雅尔说:“可是,郭叔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村长让给他了,他能干什么,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多年,谁不了解谁呀?你说说,就潘二河能当村长吗?”阿爸吐了一口烟说:“那有什么办法,那是日本人任命的,谁让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呢。”巴雅尔不再说话,阿爸只是抽烟,好半天不再说话。 阿爸想着,靠山村真是越来越不太平了,鬼子突然失踪,郭清泉出去办事不在家,潘秀丽又和潘二河吵架,这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鬼子上午又到羊群里抓了两只羊,说有重要的人物要来。什么人物这么重要,让小野队长如此重视,阿爸不知道。从潘二河的嘴里,阿爸知道,家里的这群羊肯定是保不住了,想想自己辛辛苦苦侍弄的这些羊就要让日本人抢去杀掉,心里真就不是滋味。可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日本人要是看中的东西他们一定会弄到手的,不给就会杀人,这是他们的一贯做法。别说是一群羊,就因为老耿头一句话,鬼子就把人杀了,这就说明,鬼子根本不讲什么道理,他们侵略中国的目的根本不是他们说的,帮助我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而是地地道道的掠夺。 阿爸把烟袋放在炕上,看着巴雅尔,巴雅尔也看着阿爸。阿爸说:“不管怎么说,你们都得要小心,别让鬼子抓住话把儿,另外,也不要冷淡了潘家,毕竟潘二河是靠山村的村长,他和日本人接触得多,他要是在日本人面前说句话,日本人也会考虑的。”巴雅尔有些生气地说:“可是”阿爸摆着手说:“没有什么可是,不要小看了潘二河,这种人做酱油不咸做醋都酸,不要正面和他们发生冲突,心里有数就行。”巴雅尔低着头不说话,阿爸接着说:“潘秀丽和潘富贵这两个孩子,我看就不错,和他爹不一样,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别让他们看出来你有什么变化,免得让他们多心。”巴雅尔不知声。 说心里话,从潘二河供出阿爸以后,巴雅尔心里就不舒服,虽说还和他们在一起去县城,可是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每一次看到潘秀丽和潘富贵,巴雅尔就觉得像是见到陌生人似的,再不像以前那样,说话无拘无束,而是小心谨慎,能不说的话就不说了,有时还特意躲着他们。郭清泉早就看出巴雅尔的心里,不止一次地告诉巴雅尔,潘秀丽潘富贵和他爹不一样,潘秀丽还有潘富贵和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什么样你还不了解吗。可是,巴雅尔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子来。虽说潘秀丽在巴雅尔面前也说过几次对不起的话,也表示出对潘二河的不满,但是,巴雅尔还是觉得心里有障碍,总觉得在他们身上有一种不安全的东西时刻会表现出来,让他防不胜防。 二愣和他说过好几次,潘二河和日本人联合起来害阿爸,还说总有一天要让阿爸听他们的,心甘情愿地为日本人做事。这些,让巴雅尔想起来就害怕,他知道日本人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们会用什么办法让阿爸就就范,阿爸会不会受苦,巴雅尔心里一直不安。埋葬老耿头那天,潘二河没去,巴雅尔一下子就联想了很多。现在阿爸又让他多和潘家联系,巴雅尔说什么也理解不了。看着巴雅尔的样子,阿爸面带微笑地说:“巴雅尔,你还小,有些事情想得少,为日本人做事固然可恨,可是总得有人去做吧,让潘二河去做这件事更好,我相信潘秀丽和潘富贵。他们和你一样,肯定恨日本人,这样的话,他们就能从潘二河的嘴里得到些日本人的情报,那样的话对游击队不是有好处吗?”巴雅尔抬起头来说:“那要是他们和潘二河一样怎么办?我们的计划不是也让他们知道了吗?”阿爸沉思一会儿说:“你要相信他们,我觉得日本人在这里肯定待不长,它们早晚要走的,这一点谁都知道。你说潘秀丽和潘富贵能不知道?再说了,你们经常在一起,还一起去侦察过鬼子的情况。还有清泉,那是一个有思想的人,我看出来了,潘秀丽和郭清泉的想法是一致的,郭清泉一定会引导潘秀丽的。” 巴雅尔不再说话,他不知道阿爸说的对不对,他也不知道潘秀丽潘富贵会不会和他爹一样,他希望他们和潘二河不一样,可是,自己又找不出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所以心里一直有一个疙瘩,始终解不开。从目前的情况看,鬼子肯定要在靠山村大干一场,不把煤矿找出来,他们是不会罢休的。这种时候,谁知道鬼子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会不会再杀人,会不会再在村子里抓人,真的有一天煤矿找到了,鬼子还会使出什么把戏,他不知道。从阿爸的眼神里他看出来,阿爸的心里是担忧的。 煤油灯的灯火跳动了一下,接着就发出“啪”地一声,好像有火花散落。又有狗再叫,稀稀拉拉几声就没有动静了。阿爸看着巴雅尔说:“睡觉吧,明天还得上山呢。”巴雅尔答应一声出去了。阿爸出去看看大门,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羊圈,又给马添些草料和水,才转身进屋。靠山村静了下来,死一样寂静,家家户户都吹灭了煤油灯,整个靠山村都沉浸在夜色中。包括靠山村的山,靠山村的树,靠山村的河流。只有河水不知疲倦地缓缓地流着,不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像是一个个音符,没有规矩地弹奏着。 村部还没有熄灯,小野队长在屋里来回地走着,其他鬼子虽说躺在炕上,可是谁也没睡着。一郎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就说,今天晚上他要出去抓几只鸡。他偷着喝了许多酒,抗着枪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小野生气了,大骂了起来,还命令这些士兵马上出去找,找回来一定严肃处理。鬼子几个人一组在村子里找了好几圈也没找到一郎的影子。鬼子心里暗暗地骂着一郎,这小子一定是喝多了,会不会跑到谁家找花姑娘去了,害得我们深更半夜的到处找他,看他回来不好好收拾他。几个鬼子一边说一边笑着,好歹地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就回去了。一连好几个鬼子回来都是这样的结果。小野更加生气了,嘴里不停地骂着:“巴嘎,再去找,再去找,找不回来你们也别回来。”鬼子有些害怕,又出去找了一圈儿。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传来叫声,说不清是什么再叫,是狼?不像,也许是猫头鹰吧。第二天一早,一郎还是没有回来,小野队长真的生气了。他冲着鬼子们发了一阵脾气,独自回到屋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是部队进驻靠山村以来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一个士兵突然不见了,从昨天夜里到现在一夜没有回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小野不知道。山田少佐说了,今天他要来靠山村视察,这种时候,自己的士兵突然失踪,这要是让山田少佐知道那还了得。可是,一郎究竟去了哪里,就是他妈的出去找花姑娘,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要知道,士兵擅自离开队伍那是要枪毙的。小野气呼呼地想着,一郎究竟去了哪里?按理说靠山村不大,就那么百十来户人家,他能去哪?难道是喝多了,睡在什么地方了?小野自己做着假设,又一个个否定,始终找不出一个答案来。 小野队长心里着急,来到靠山村已经很长时间了,煤矿的事始终没有着落。山田少佐几乎是天天催,每一次,小野队长都是胆战心惊的回答山田的问话。他知道,靠山村的煤矿一天找不到,他就一天也别想安宁。自己身为军人,却要在这里漫山遍野地找什么煤矿,这让他心里不舒服。想起自己在战场上的威武劲儿,那才叫过瘾。特别是和国军作战,那才显示出我大日本帝国的威风。当然,在这块土地上,只有那些游击队不好对付,他们让你看不见摸不着,凭帝国军队的实力,消灭他们不在话下,可是,你却找不到他们,就像靠山村的煤矿,皇军已经找了好长时间了,可就是没有煤矿的影子,难道真的像游击队那样难找吗?小野队长有时候就想,一定要尽快找到煤矿,也好对山田少佐有个交代。可是,越是这样想,越是找不到,这让小野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渴望尽快找到煤矿,就像找到游击队一样。可是,真的找到了又会是什么样子,他不知道。找到游击队就一定能够消灭他们吗?要知道,那是一支不怕死的队伍,真的找到他们皇军也不一定能够占到什么便宜。有时候,小野想起来,心里有些害怕。 眼下最让他闹心的就是一郎的去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大活人说不见就不见了。小野心里很不安,他做了很多假设,最让他恐怖的就是,一郎被杀了。可是,就目前靠山村的情况来看,这种可能很小。皇军来到靠山村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听到游击队的消息,在这里除了游击队还会有谁能够杀人,不可能。从他来到靠山村,他就看出来了,这里的人没见过大世面,有的甚至都没听说过,对于皇军的到来他们并不认为是一件坏事,相反,他们会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是帮助他们建立王道乐土,并不会对皇军构成威胁。这一切,小野心里还是有底的。潘二河就是一个例子,从他的表现来看,他是盼着皇军来的。没有皇军的到来,他怎么能够当上靠山村的村长。尽管也有人不支持皇军,可是,就凭几个村民也不能把帝国的皇军怎样,更谈不到敢杀皇军。所以,小野认为,一郎还是在某一个地方,或者是搂着花姑娘或者是喝醉了睡在什么地方。小野知道,一郎是一个酒徒。 小野在屋里坐立不安,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一会儿又坐下,拿起一个水杯墩在桌子上。一个士兵跑进来,小野才稳定一下,士兵有些紧张地看着小野,小野队长拿起水杯又轻轻地放下才说:“没有事的,放心。”士兵打了一个立正转身出去。小野看着士兵出去赶紧喊了一声,士兵又转身回来说:“队长,有什么吩咐?”小野队长慢慢站起来说:“你去把潘二河村长给我找来。”士兵答应一声跑出去了。 小野心里着急,他不知道一郎的下落,又不能把所有的鬼子撒出去找人。煤矿的事更着急,说不定什么时候山田少佐就到了,这种事情,要是让山田少佐知道了,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无奈之际,他想到了潘二河。鬼子该干什么又干什么了,只留下几个人在村子里的各个角落寻找着。有时也到村民家中找找。直到快要晌午了,还是没有一郎的消息。小野队长意识到,事情远不止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了。一郎会逃跑吗?他又会跑到哪里?靠山村离县城就有百十来里路,这里这么偏僻,他能跑到哪里?一郎没有逃跑的理由啊。他除了好喝点酒以外,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小野思考着,这个假设又让他排出了。他的心又不安起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杀了。想到此,小野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潘二河连跑带颠地来到村部,看见小野队长赶紧打招呼,小野队长摆手让他进来。潘二河点头进来说:“太君,您找我?”小野队长说:“潘村长,找你来就是想问问皇军交代给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潘二河点头哈腰地说:“太君,您交代的任务正在落实,您看还有什么吩咐?”小野队长有些不耐烦,他似乎讨厌他们那种敷衍,没有一点具体的动作,不是正在办就是正在落实,实际上都是扯淡,事实上就是什么也没干。小野正想发火,一想起昨天的事,他又把火压了下去。他看着潘二河说:“煤矿的事有没有进展啊,找到那个报矿的人了吗?”潘二河有些慌了,他心里明白的,小野这是明知故问,是给自己出难题,可是,他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赔着笑脸说:“太君,那个报矿人还是没有找到,我已经发动靠山村所有的人打听那个报矿人是谁,可是,到现在也没有人知道。太君,你说是不是没有那么回事呀?”小野队长的脸阴沉下来,他用眼角扫了潘二河一眼说:“你是怀疑帝国的情报?”潘二河赶紧摆着手说:“不不不,太君,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可能靠山村根本就没有那个人,是那些人瞎说的。”小野队长“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大胆,你敢说皇军瞎说?”潘二河着实吓了一跳,他赶紧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说:“太君,太君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您,我是说县城里的那些人。” 潘二河说完,脑袋上渗出汗来,他用手抹了一下,撩起眼皮看了小野一眼。小野心里不痛快,他知道潘二河没有什么能耐,可是,他没想到潘二河这么没有能耐。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明白,怪不得靠山村的村民不喜欢他。小野不是好眼地看了他一下接着说:“那你怎么打算的,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那个人啊?”小野自己说完都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可是既然说了,他就要让潘二河回答,哪怕是一句废话或者是瞎话,也要让潘二河说。潘二河站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刚才已经说了这个人是不是存在还是个问题,这会儿又问什么时候把这个人找出来,这可真是一个难题,怎么回答小野都不会满意。潘二河思考了一会儿说:“太君,我一定尽力,一定尽力。”小野把头扭向一边,算是对潘二河的一个表态。潘二河脑袋上的汗又流了下来。小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也好,你地一定要尽力,要忠于皇军,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潘二河觉得小野的语气有了些缓和,才满脸堆笑地说:“那是,那是,一定,一定。”小野的心里一阵厌恶,他看惯了有些中国人的那副奴才相,一点骨头都没有,按着中国人的话说就是汉奸,汉奸是让人痛恨的,和土匪一样。在中国这样,在日本也是这样,谁能相信汉奸的话? 小野心里盘算着,这种时候,这种人只能利用不能重用,一旦成功,他们的存在与否就无关紧要了。从占领东北那天开始,帝国就指示,要想统治中国必须依靠中国人,中国人对付中国人还是有一套的。小野想到这里,心里宽松些。他马上变换了一下笑脸说:“潘村长,你地辛苦了,皇军大大地感谢你。现在皇军的主要任务还是尽快找到煤矿,你地还是要帮助皇军找到那个知道煤矿的人,皇军大大地有赏。”潘二河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他点头说:“一定效力,一定效力。”小野又说:“潘村长,村民们有种地的吗?这个工作做得怎样?”潘二河这一次很有话说,他把腰板子往前挺挺说:“太君请放心,上次太君说完,我就挨家挨户地做工作,终于做通了,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家开始捯粪了,用不了几天就可以种地,就连那个郭振武都让我给说通了。”潘二河说完自己还自豪地笑笑。小野满意地说:“这就好,这就对了,为皇军办事,皇军是不会亏待你的。”潘二河听这句话也听了不知有多少遍,可是,直到今天,他还没有得到皇军的什么好处。转念一想,也是,日本人来了,自己就当上了村长,这也算是日本人给他的好处吧。他心里清楚,日本人是不会轻易给他好处的,不为他们办事,不办成事,日本人是不会理你的。别看日本人表面上说的很好听,背后不知道怎么琢磨你呢。要想从日本人手里拿到好处,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潘二河点头说:“那是,那是。” 小野深思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潘村长,还有一件事,今天找你来想和你说一声。”潘二河的心理又紧张起来,他知道,这是小野的一贯做法,每当有什么事情,他都会这么说。小野说的事情绝不会是什么好事情,真的有好事情小野也不会和自己说。可是,自己既然当了这个村长,就没有退缩的余地,就是小野递给自己一把刀子也得接着。他看着小野说:“太君,有什么事您就只管吩咐。”潘二河说完这句话,立刻觉得自己的心到了嗓子眼儿。小野和自己说话那是吩咐吗,那就是命令,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不听就有可能掉脑袋。潘二河的脑袋上又渗出汗珠。 小野看着潘二河的举动,心里觉得好笑,虽然自己还没有说出是什么事情,可是,小野已经知道,潘二河会怎么回答他。看来,在靠山村这样的人越多对皇军越有利,一个潘二河不行,十个八个的才好呢,那样的话,他就可以利用他们再管理他们。帝国说过,中国人对付中国人还是有一套的。想到此,小野差点笑出声来。他看看潘二河尽量保持平静心态地说:“潘村长,是这样,昨天晚上,我的一个士兵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可能出去喝酒了,是不是喝多了,躺在哪里,还是怎么回事,我想让你安排人出去找找,有必要的话,你可以挨家挨户地看看,是不是在谁家搂着花姑娘的干活。”潘二河心里又是一阵紧张,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鬼子失踪了,这可不是小事。在靠山村就那么百十来户人家,谁家什么样都在潘二河的心里装着呢。日本人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在村民家待这么长时间,一定是出事了。潘二河有些紧张地说:“太君,还有这事?回头我让村民都出去找找,一有结果立刻报告。”小野点了一下头说:“潘村长,这件事情一定要尽快去办,这是关系到帝国的声誉问题,先不要声张,找到人再说。”潘二河点头答应说:“是,太君放心。”小野站起来说:“这件事情马上就办,你现在就回去,号召全村的人都出去找人,马上,现在,你地明白?”潘二河赶紧说:“太君,明白,马上,现在。”小野点了一下头,又摆了一下手,示意潘二河可以走了。 潘二河听小野说完,心里已经明白了,鬼子一定是让人杀了,这还用找吗?一个日本兵不知不觉地就没有了,还会有什么可能,逃跑不可能,这是中国,他往哪里跑。出去逛窑子也不可能,靠山村没有这样的场所,要想逛窑子也得去县城,就凭一个士兵借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还有什么可能,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杀了。潘二河已经断定,那个士兵肯定死了。至于是谁下的手,他不敢确定,从靠山村的情况看,本村人杀的可能性比较小,看来靠山村还真就来了游击队。潘二河想着,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天阴了下来,云彩粘在炮台山腰儿久久不肯散去,炮台山顶若隐若现,给人一种朦胧感和神秘感,鲁北县城变得灰蒙蒙一片。 羊圈建在鲁北河以北,靠近河边,为了方便羊群喝水。鬼子的部队住在南大营,这样距离较远,不会影响环境,更不会每天闻到那股羊粪味儿。在南甸子上开出一片水稻田,正好用鲁北河的水浇灌,到了秋天,皇军就可以吃上自己种出来的大米了。山田少佐安排抚顺来的勘探队已经在路上了,用不了几天就可以进驻靠山村,这样也许会快些找到煤矿。另外,现在在靠山村的考察队已经进驻一段时间了,估计该绘制的地图也绘制的差不多了,只是煤矿的事迟迟没有进展。这让山田很是着急。帝国已经不止一次地催促,要尽快找到煤矿,只要煤矿找到了,帝国的下一步计划就可以实施了。所以,山田少佐每天都坐立不安,几乎时刻和小野队长保持联系,了解靠山村的情况。但是,每一次都让山田少佐很失望。有时候他也想,会不会是帝国的情报出了问题,要不然怎么会这样。一个十分有把握的煤矿怎么就找不出来。可是又仔细一想,帝国在中国可能有资源的地方已经勘探不止一年了,有的资料比中国人掌握的还全面。只是鲁北县城比较偏僻,靠山村又和苏联接壤,所以,帝国只是草草地绘制了几张图,并没有进行勘探,没有详细的地质资料,只是掌握了一些大致的资料和一个牧民报矿的情况,才导致今天这样的结局。 山田少佐有时候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开采煤矿。抚顺c阜新都有煤,还靠近铁路,运输还方便,为什么非要在这里开煤矿。这里和苏联比较近,日苏关系又这么紧张,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吗?山田少佐想不明白这个问题,他知道这是帝国的宏伟计划,作为军人只有执行。 羊圈的建设进展顺利,再有一两天就可以完成了。只要把羊圈建成了,靠山村阿爸家的羊就可以赶到这里,那样的话,皇军就方便多了。还有抚顺勘探队,山田少佐希望他们尽快来到,这样的话就会加快找到煤矿的进度。这些事情让山田有些不适应,他是军人,军人的鲜血应该洒在战场上,可自己却偏偏来到这里,没有仗可打不说,还要每天面临着这些琐碎的事情。好在来到鲁北县城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遭到国军或者游击队的骚扰,这让山田的心理稍稍宽慰些。 对于山田少佐来说,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煤矿,还有那些借着找煤矿之际绘制地图的帝国科学家,他们的任务完成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至于煤矿的事,看来还得指望着勘探队了。 山田少佐想了好久,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靠山村。他叫上朱县长,又带领一队人马,还有朱县长的一个保安队,向靠山村进发。太阳还有一竿子来高的时候,山田少佐和朱县长来到靠山村。小野早早就在村口等着,看见山田少佐下车,小野赶紧迎上去立正报告。山田少佐点了一下头就往村部走去。小野跟在后面,朱县长跟在小野后面。进屋后,山田少佐坐在椅子上,小野和朱县长站在两边。山田少佐四下看看说:“小野队长,这里还好吗?有什么新的情况?”小野“啪”地一个立正说:“报告少佐,没有什么新的情况,煤矿的事情没有进展。”山田少佐已经知道这件事,他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什么进展,要是有进展的话,他也不会亲自来到靠山村。山田少佐摆摆手说:“我知道,小野队长,你们辛苦了,帝国理解你们。”小野队长又是一个立正。山田少佐指指旁边的凳子说:“坐吧。”小野坐下。山田少佐又看看朱县长说:“朱县长,你也坐。” 几个人落座,山田少佐说:“目前,皇军在靠山村的主要任务还是找煤矿,只要把煤矿找出来,帝国才能实施下一步计划,所以,我们还是要尽快做好工作,尽快把煤矿找出来,这样的话,对帝国,对中国都是有好处的。”小野点了一下头,朱县长坐在那里没有表态。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说:“朱县长,你说是吧?”朱县长这才表态说:“就是,可是这煤矿怎么就找不出来呢,皇军已经找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影子,看来,是不是牧民报矿是假的。”山田少佐听出朱县长的意思,他名义是说自己,实际是在说皇军无能。他了解朱县长,那也是一个滑头,在中国只有这样的滑头才能当官,正是这样的官太多了,才使得偌大的中国不堪一击。今天朱县长还在我面前说三道四,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也不知道皇军的厉害。想到此,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说:“牧民报矿是不是假的,朱县长应该最清楚,身为一县之长,难道让一个放羊的给骗了?”朱县长知道这是山田少佐在贬低自己,刚才的话他听明白了,这是在回敬自己。朱县长还是装作没听明白似地说:“可不要小看那些牧民,上山打狼谁也打不过他们。别说他们是来报矿的,就是把煤放在我的眼前我也不一定看一眼,谁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的。” 山田少佐心理不舒服,朱县长总是和他打游击,一说到正经事,朱县长就会转移话题,现在又在装迷糊。山田少佐说:“我看不一定吧,朱县长不是一贯很会料理县府的事情吗?怎么一下子对煤矿不感兴趣了?是不是对皇军有什么看法?”朱县长不敢再和他较劲,他知道鬼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这种时候,鬼子正在气头上,还是不和他们较劲为好,免得惹来杀身之祸。在没来靠山村之前,朱县长就听说了靠山村的情况。村长郭振武已经被换掉了,新上来的叫什么潘二河,他没听说过。他只知道郭振武,那是一个种地的好把式,在靠山村人人敬佩,就因为鬼子来了,就把他给换了,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这就可以看出,日本鬼子根本没拿中国人当回事,更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民国县长。国军已经撤了,留下自己一个县长,现在又是日本人说的算,自己也就只好委曲求全吧。官不官的倒是无所谓,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家产他就满足了。想到此,朱县长立刻面带笑容地说:“太君,我哪里敢有看法啊,我就是说靠山村是不是真的有煤矿还不一定,干啥费这么大力气漫无目的地找啊。”山田少佐说:“你还是怀疑帝国的情报,靠山村有没有煤矿你不一定知道,可是,帝国知道,帝国对中国的地理研究得很透彻,哪里有什么,有多少帝国都知道。” 山田少佐明显地在讽刺朱县长,他要让朱县长知道,别看这是中国,别看这是鲁北,你是一县之长,对中国的情况你不一定比我知道得多。鲁北也好,靠山村也好,有什么没有什么,光靠你说不行,皇军必须亲自验证。虽说这里很偏僻,但是,皇军还是来过这里,也在这里做过考证。虽然没有具体勘探,可是就凭皇军的考证就可以断定这里是有资源的,而且储量还不小。这个煤矿要是找出来,对于帝国征服中国,征服亚洲,甚至征服整个欧洲意义都是非常大的。山田少佐就是要在这个时候让朱县长知道,别看你是这里的县长,可是,这里的事情你说的不算,只有皇军才是这里的统治者,至于他这个县长,听话的话就让他干着,不听话的话就让他滚蛋,若有违抗格杀勿论。尤其是这种时候,皇军刚刚进驻鲁北县城,立足未稳,还需要皇军的铁腕手段,该杀的杀,该烧的烧,不留后患,否则,那些刁民势必会听皇军的。 朱县长听山田说完,虽说心里不舒服,可是也不想再和他争论。这种时候再争论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国家都让日本人占领了,他区区一小县之长,面对气势正旺的日本人还能争论出一个什么结果。眼下,保全自己才是上策。朱县长微笑着说:“那是,帝国神通广大,所到之处无人能敌。”山田斜眼看了朱县长一下,这句话听起来还像一句话。虽然朱县长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不情愿,但是,这就是事实,谁能否认?帝国不仅要占领东北,还要占领整个中国。没有这样的雄才大略,岂能在中国的土地上开采煤矿?不仅是煤矿,所有的东西,只要帝国需要,都要拿走。帝国就是要把中国这块富饶的土地变成帝国的后花园,我们什么时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哈哈哈”地大笑起来,他摆摆手说:“朱县长就是会说话,不愧是一县之长。不过,靠山村煤矿的事你是怎么安排的?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朱县长一听又是那一套,山田少佐除非见不到他,只要见到他,别的事情没有,肯定就是煤矿的事。朱县长已经习惯了,凭你怎么说,我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说实在话,靠山村煤矿的事,一开始,朱县长真就没当回事,他总觉得日本人在这里待不长,国军只是暂时撤退,说不定哪天就打回来了。在朱县长心里,国军是强大的,这次撤离鲁北只是战略上的,并不是永久撤离。所以,朱县长一直期盼着国军快点打回来。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国军一走就再也没有消息了,听说已经撤到山海关以内了,而且还有继续南撤的可能,这让朱县长的心凉了半截。怪不得日本人这么狂妄,又是找煤矿,又是建羊圈,又是开荒种水稻,不是要在这里长期住下去的话,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看到这一切,朱县长很沮丧,这么大一个国家,说让日本人占领就占领了,鬼子真就那么可怕吗?那时候,朱县长曾经设想着让自己的保安队抵抗日本人,后来转念一想,就自己那个保安队,就那几个队员,那几条破枪,和日本人作战,无疑是以卵击石。日本人正在势头上,还是避避风头为好。再说了,保安队是自己唯一的家产了,真的和日本人打起来,肯定赚不到便宜,到那时,自己拼的就剩下光杆司令一个,等待他的是什么?朱县长左右权衡了好几天,才放弃这个想法。 站在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现在是日本人说的算,还是小心点好,免得惹来麻烦。朱县长还在抱着幻想,他期盼着有一天国军再打回来,他一定会里应外合,把小鬼子赶出去,中国人的地盘却让日本人做主,岂有此理。朱县长派出去好几个人打听国军的下落,反馈回来的消息都是让他失望的。看来,国军这一撤退,还能不能打回来还真就不好说了。朱县长心里堵得慌,每一次见到山田少佐他就有一种被人抛弃的感觉。看着山田少佐的高傲劲儿,朱县长就越是失落。尤其是山田少佐给他安排任务时,他就觉得自己被奴役了。可是,自己又没有办法,看着自己这么多年在鲁北苦心经营的那份家业,只好忍气吞声了。 朱县长想了一会儿说:“太君,我已经把鲁北县城所有懂地质的都派到靠山村了,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不过,他们已经把靠山村的详细地图绘制完成了,这几天就交给。”山田少佐明显高兴了,他早就知道靠山村的情况。煤矿的事始终没有进展,小野早就向他报告了,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他之所以这样问朱县长,就是要问他地图的事,看来朱县长还是办了一些事情。这也是朱县长的聪明之处。从日本人进驻鲁北现城以来,山田少佐一直在观察着他,有时还在考察他。这些,朱县长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这么多年为官,这里的奥妙他清楚的很。尤其是对付那些军人,朱县长觉得自己还是有这个能力的。山田少佐交代他找煤矿,凭良心讲,他不想找,这是祖宗留给我们的,岂能让日本人拿走。再说了,煤矿在哪,朱县长知道,那个牧民报矿的时候,朱县长就和他勘察了现场,并且还做了记录。只是这个记录一直在自己的家里。他留了一个心眼儿,真的有一天,国家要开采煤矿的时候,他就可以拿着这份资料和政府做一笔交易。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要是真能成的话,他这辈子,下一辈子,还有下下辈子都够吃了,就不用再做任何事情了,自己也可以在京城颐养天年了。 谁想到,这个想法刚刚出现,日本人就来了,政府找煤矿的事就没有了希望。倒是日本人也是看中了这里的煤矿,他们也是奔着这里的煤矿而来的。想想这些,朱县长心里就不痛快,所以,他一直观察着日本人的动向。日本人虽说到处宣传帮助皇军找到煤矿的有赏,朱县长看出来了,这就是日本人惯用的一种手法,他们真的会给你吗?就是给的话又能给多少?还有更重要的就是,他不能让鲁北县城的人骂他卖国贼,那样的话,他就要背着这个骂名走进棺材,遗臭万年,自己的子孙也要跟着受牵连,那样很不划算。想想自己也是民国的一县之长,多少人羡慕,当然也有人嫉妒。可是,嫉妒也好,羡慕也好,这几年县长自己没有白当,好歹地也算挣下了一份家业,自己的后半辈子不用愁了。眼下要注意的就是自己的这份家业别人日本人抢了去就烧高香了。 朱县长想了一会儿,又看看山田少佐,山田少佐有些兴奋地说:“好,这就对了,朱县长办事还是很有效率的。下一步还是要抓紧找煤矿,你地地质人员都要参加。”朱县长点头。这些在朱县长看来都是废话,鲁北的地质人员本身就在靠山村,协助日本人找矿,这种时候还能撤回来,这是不可能的。至于抓紧,怎么才算抓紧?天天住在山上才算抓紧?还是天天不吃不睡才算抓紧?朱县长知道这是山田少佐在安慰自己。其实,这些都不用,朱县长心里明镜似地。自己一个民国的县长,日本人来了,可以不用他。之所以日本人还用他,说明在日本人眼里,他还有点用,起码现在还有用。越是这样,自己越是要在日本人面前显示一下自己,为日本人做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既不伤筋动骨,又能蒙混过关,岂不两全其美。即可以保住自己的乌沙,又可以使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失,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干,这世道,只有傻子才会和他们硬碰硬。对付日本人,来硬的不行,全来软的也不行,就得软硬兼施,让日本人觉得你是一根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马上还找不出这样的人顶替你,这就要掌握火候。毕竟自己是一县之长,不是村长,不是郭振武,更不是潘二河。在这个问题上,自己多年的为官经验告诉他,这里面的学问高深莫测。倘若不是国军撤走,这里还是民国的话,说不定自己还会继续升迁呢。可眼下,这个可能已经不存在了,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老老实实做事,让日本人满意,只有这样,自己这个县长才能继续当下去,才能保住自己的那份家业。 朱县长赶紧说:“是,所有的人员都要参加,我还要让靠山村的村民继续寻找那个报矿人,如果找到那个人,煤矿的事情可能也就找到了。”朱县长说完,抬头看看山田少佐。山田少佐很满意,不停地点头。朱县长说完,自己都有些憋不住笑。刚才这些话和废话没有什么两样,前后矛盾。刚才自己还说靠山村有没有煤矿还不一定,现在又说去找报矿人,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可是,这种时候,该说的话也得说,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得说,目的就是让日本人高兴。日本人高兴了,自己才能安全些。即使说些违心的话,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谁让咱们打不过人家呢。 朱县长偷偷地看了小野一眼,小野绷着脸坐在那里,似乎对朱县长的话不感兴趣。他也和中国人打过交道,他知道中国人的那些做法,虚的多实的少,说得很好听,做起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听着山田少佐和朱县长的对话,小野队长觉得,这样的对话没有实际意义,根本解决不了这里的问题。现在,摆在靠山村的首要任务不是找煤矿,不是绘制地图,而是找人。我的一个士兵失踪了,这个人去了哪里?到现在已经一整天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让狼叼去还得有点痕迹呢,到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这不得不让小野队长心急。真要是让国军c八路军c游击队抓去的话,这问题可就严重了。起码说明靠山村已经不太平了。小野有些焦虑,又不能说话。看着山田少佐和朱县长毫无意义的说着,他才意识到,为什么中国的太极打得这么好。 一个士兵端上一壶茶,小野队长给山田少佐倒了一杯,稍微停顿了一会儿,才给朱县长也倒了一杯,然后用手一指说:“少佐请喝茶。”山田少佐把身子往前挪挪,端起水杯放在鼻子下闻闻,然后闭上眼睛轻轻地晃悠一下脑袋,从鼻子里发出“嗯”地一声,他睁开眼睛看着小野说:“好茶,好茶呀。小野队长,你从哪里弄到的这个茶?”小野赶紧说:“报告少佐,这是我来靠山村的时候,少佐给我的茶,我一直留着,就等少佐来的时候喝。”山田少佐轻轻地呷了一口,又把嘴闭上,让那股茶香从鼻子里呼出,然后闭上眼睛慢慢地品着。 朱县长看了小野一眼,他看出来,小野不是十分喜欢他,从他进门的那一刻他就看出来了。刚才倒茶的时候,那个细微的动作,朱县长已经看在眼里。朱县长不在乎,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人家说的算,别说还给自己一碗茶,就是不给也得挺着。好在小野还是给他倒了一杯,算是给山田少佐一个面子。山田少佐喝了一口茶说:“好茶,还是那个味道,我没想到,小野队长这么有心计,还给我留着茶呢,知道我喜欢茶道。”说着还特意看看小野队长。小野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算是回答。山田少佐又喝了一口茶,看着朱县长说:“朱县长,你地尝尝,在你们的靠山村也能喝上这么好的茶,真是不容易。” 朱县长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有些苦,喝在嘴里倒是提神。也许是刚才说话多的缘故,朱县长还真就有些渴了。他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茶水没在嘴里停留多长时间,就顺着食道进入胃里,没品出什么特殊的味道。他又喝了一口仔细品品才说:“是好茶,真是好茶。小野队长也喜欢喝茶?”小野队长几乎是用鼻子再说:“少佐喜欢喝茶,喝茶是日本帝国的传统,无人能敌。”朱县长感到很没趣儿,只好笑笑说:“那是,少佐是茶道高手,我和少佐喝过几次。”朱县长看出小野队长不喜欢和自己说话,只好把话题引到山田少佐身上。山田少佐又轻轻地呷了一口才说:“日本帝国是非常讲究茶道的,就像你们中国人说的,深不可测,这里面有很多文化,不是谁都能懂的。朱县长,等到有一天,大日本帝国统治了整个世界,我还在这里和朱县长喝茶,喝中国的西湖龙井怎么样?”山田少佐说着,用眼睛盯着朱县长。朱县长本能地躲了一下他的目光,他感到嗓子有些堵得慌,想咳一下,又觉得不妥,只好咽了一下。他的喉咙蠕动了几下才说:“好啊,中国的西湖龙井是天下闻名的,但是,要想喝出真正的龙井味儿,必须用西湖的水才能泡出,所以,山田少佐要想喝出真正的龙井味儿,还得去杭州。” 朱县从山田少佐的话里听出了山田少佐的野心,他知道这是山田故意给自己听的,他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让朱县长知道,日本帝国不仅要统治中国,而且一定能够统治中国。对于朱县长来讲,不要有什么幻想,只有踏踏实实地为皇军效力才是唯一的出路,更不要在他们面前耍什么花招。朱县长的心里感到有些压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而山田少佐从朱县长细微的动作中已经看出,朱县长的心里有了变化,起码他已经知道,帝国不是来鲁北玩儿的,是要在这里长期驻扎下去,在这里建立帝国的资源基地,把这里所有的资源都运回帝国去,至于朱县长应该怎么做,想必他应该知道。 山田少佐听朱县长说完,抬头“哈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山田少佐挥舞着手说:“杭州,杭州是一定要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为了龙井茶,也得去一趟杭州。等帝国完成了大业,我们就天天在杭州品茶,我还要把我的老婆孩子也接来,和我一起品茶。到时候朱县长给我们带路怎么样?”山田少佐说完又“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小野队长也跟着笑了起来。朱县长的脸“呼”地一下红了,他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像是被人当众打了嘴巴。他知道这是山田在羞辱自己,他也知道这是山田的愿望,可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却说的不算,而是日本人在笑,让朱县长感到无地自容。面对这样的残局,朱县长真的为民国感到羞愧,也为自己这个县长感到羞愧。 山田少佐笑过之后,还特意看看朱县长,他要看看朱县长是什么反应。当他看到朱县长的脸变了颜色时,他又大笑起来。朱县长端起水杯喝了几口,然后把水杯放下。脑袋上渗出汗来,他本能地用手抹了一把,又在另一只手上来回地搓着。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的样子,心里一阵窃喜。山田少佐想,让你跟我装蒜,一开始就跟我耍花招,这回也让你尝尝尴尬的滋味。别说你一个县长,就是你们的高官我也不在话下。在民国的时候你们是县长,现在不是民国了,是大日本帝国的天下,是日本人说的算。还想在我们面前耍滑头,我们是军人,不吃那一套。山田少佐想了一会儿,觉得很开心,又看着朱县长的样子,不免觉得好笑。山田少佐看了一眼小野,小野也笑了起来。 一个士兵在外面喊道:“报告队长,手把肉已经烀好了,请少佐用餐。”小野答应一声,然后看看山田少佐说:“刚刚杀的羊,找当地一个牧民做的手把肉,听说蒙古族的手把肉是非常出名的,一会儿请少佐尝尝。”山田少佐站起来说:“好,羊肉的好吃,刚杀的羊肉更好吃,走,尝尝去。”说着就往外面走。小野赶紧跑在前面,给山田少佐领路,朱县长跟在后面,无精打采。山田少佐的随从在后面跟着,保安队邱队长也跟在后面。 一股肉香随风飘来,接着就是一股酒香,肉香和酒香夹杂在一起,让人立刻有了食欲。朱县长跟在山田少佐后面向前走着,山田少佐说:“再过几天,河北的羊圈建好了,就把那群羊赶过去,想吃羊肉就方便了。对了,朱县长,放羊的人你还得找几个可靠地,一定是效忠皇军的,将来我们的羊群扩大了,养的羊多了,还要运回帝国去,这里的羊肉鲜美细腻,嫩而不膻,上等的好羊肉,要让帝国的臣民都吃到这里的羊肉。”朱县长答应一声跟着走。朱县长已经知道,山田少佐说的那群羊就是阿爸家的那群羊,就因为阿爸在小野这里装作不说话,小野和潘二河使了一个计策,放了阿爸,没收了羊群。从这一点上看,日本人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一个可疑人的。如果他们看中了你的什么,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拿到手,这一点在阿爸身上得到了验证。 小野队长和山田少佐在前面慢慢地走着,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时常夹杂着日本话,朱县长听不懂,只好跟在后面。突然,一个人跑到小野队长跟前说:“太君,我让全村的人都出去找了,就是没找到一郎。村前村后,所有的地方都看过了,还有家家户户的我都去了,没有他的影子,一郎是不是跑回日本了?”小野一看,来的人是潘二河,他看着潘二河恶狠狠地说:“混蛋,没看见我在陪少佐吗?”潘二河闹了一个没趣儿,刚要转身离开。山田少佐停住脚步问:“小野队长,怎么回事?”小野队长又狠狠地瞪了潘二河一眼才转过身来说:“少佐,是这样,昨天晚上一个士兵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就让他去找。”小野队长用手一指潘二河说:“少佐,这就是靠山村的村长,潘二河。”山田少佐看了潘二河一眼说:“你地靠山村的村长,好,为皇军效劳,大大地好。”潘二河点头哈腰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山田少佐又点了一下头。 朱县长过来仔细看看潘二河说:“你就是潘二河,靠山村的新村长?”潘二河也仔细地看看朱县长,把脑袋往高一抬说:“就是,你是谁呀?”朱县长说:“我是谁?你不认识我?那好,我就告诉你,我是鲁北县城的县长。”潘二河一听是县长,赶紧赔笑着说:“是朱县长啊,你看我这眼睛就是不认人,我还以为你是谁呢?嘿嘿。”说完还往后退了一步。朱县长看着潘二河的样子说:“你当村长了,那郭振武干什么了?”潘二河没有考虑从就说:“他还能干什么,前几天大病了一场,差点没死了,要不是喝了阿妈给他熬的草药,说不定早和老耿头做伴儿去了。”潘二河说完还“嘿嘿”地笑了几声。朱县长一阵恶心,他看着潘二河说:“他死了对你有好处吗?都是一个村里住着,干啥这样说人家。”潘二河这才听出来,朱县长有些生气了。他赶紧赔着笑脸说:“朱县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说,郭振武现在什么也没干,有病了,在家养病。村里的事情他也不管了,我这一天操不完的心。”朱县长没有好脸地看着他小声说:“自己找的,活该。” 山田少佐听小野说一个士兵失踪了,马上站在那里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小野有些结巴地说:“我正在寻找,估计是还是可能”山田少佐把身子完全转过来说:“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报告,你要知道,士兵失踪是多么严重的事件吗?还有,到底是怎么回事搞清楚了吗?”小野低着头说:“正在调查。”山田少佐把手一挥就往回走,小野队长也跟在后面不敢说话。山田少佐一边往回走一边说:“你要知道,他要是逃跑了,一旦让国军或者游击队抓了,我们这里的情报就会被他们知道,这对皇军是十分不利的。要是被人杀了,什么人敢杀皇军,一定是游击队。那样的话就非常可怕了,那就说明在你的眼皮底下就隐藏着游击队,说不定哪一天,你的脑袋就会搬家,还有心思吃手把肉。” 山田少佐说着,快速往回走,小野紧跟着。潘二河也跟在后面,小野看着他说:“混蛋,猪脑袋。”潘二河点头说:“是,是。”朱县长这时候,倒是同情潘二河了,他看了他一眼说:“你都去哪里找了?”潘二河赶紧说:“全村都找遍了,就连壕沟里都找了。”朱县长听着这些不再说话,他心里想,靠山村竟然出了这事,看来这件事绝不会只是一个士兵失踪那么简单,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什么。朱县长快速地做着各种假设,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杀了,重要的是,这个杀人的人是谁?如果是国军那就太好了。 山田少佐进屋站在桌子旁,小野也站在一边,朱县长倒是很轻松地站在门口,时常往外面看看。山田少佐指着桌子上的地图说:“这里离县城最近,会不会去了县城?”小野战战兢兢地说:“还没有消息,少佐,你看能不能让城里的人帮助查一查?”山田少佐沉思,他往外面看着说:“你好好问问那个村长,靠山村都检查过了吗?还有附近的山沟河流,都要查,仔细地查。我马上通知县里的士兵,全城搜查。”山田少佐说完,抓去桌子上的电话开始打电话。然后又看着朱县长说:“朱县长,你的保安队也要参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朱县长答应,身子却没动。他猜想,每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基本都被杀了,所做的这些都是徒劳的,可是碍于日本人的面子,他还是做出积极的态度。至于动不动那就是自己说的算了。小野又跑到外面把潘二河叫进来说:“你地回去,继续找,要扩大寻找的范围,山沟河流都要找,一有情况立刻报告。”潘二河答应一声转身走了。朱县长转身看看邱队长,邱队长乐了,朱县长也乐了,好久没看见朱县长这么轻松了。小野队长又进屋看着山田少佐,山田少佐眼睛盯着地图,好久没有离开,他似乎意识到这里已经不太平了。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巴雅尔从屋里出来直接去了郭振武家。他好几天没见着郭清泉了,他想问问这几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带着自己。还没有到郭振武家,就看见二愣叔从郭振武家的方向过来。巴雅尔赶紧打招呼说:“二愣叔,去哪呀?”二愣停住脚步说:“刚从你郭叔家出来,巴雅尔,你去哪呀?”巴雅尔说:“我也想去郭叔家看看,郭叔好利索了吗?阿妈和阿爸惦记着呢。”二愣说:“我看好多了,刚才我去的时候,他还在外面捯粪呢。对了,巴雅尔,你今天没上山放羊啊?”巴雅尔说:“我帮着阿爸把羊赶到山上,阿爸就让我回来了,他说他一个人就行。”二愣接着说:“你去吧,你郭叔在家。”巴雅尔答应一声要走。二愣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小声说:“小心点,别让潘二河那个王八犊子看见,那小子现在给日本人干活可卖力气了,你们都要小心点。还有,以后少和潘家那些人来往,你阿爸为什么让日本人给抓去,还不是潘二河告的密,小心点啊。”巴雅尔点一下头,又和二愣打了声招呼走了。 这几天,郭振武的心一直悬着,总也不落地。从郭清泉走那天开始,郭振武就一直再想,他们到没到小黑山,找没找到游击队,这大雨泡天的,可别迷路。可是,一连几天过去,还是没有他们的消息。郭振武心里着急,可是着急又没有什么用,只好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干些零活。 郭振武看看季节,马上就要种地了,天已经暖和,河边的草已经拱出土来,河面已经化开,河水开始无拘无素地流着,不时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山上再也看不到雪的痕迹,脚踩在地上,感觉碹乎了,地也已经开化。每年的这个时候,靠山村已经热闹非凡了,镗地的c打茬子的c送粪的还有在地里烧秸秆的,整个靠山村就像赶集。可是今年不同了,到现在地里还是冷冷清清,没有人干活。刚才二愣来了,郭振武和他说了好半天,才把二愣说通,他要回家捯粪,准备下地。 郭振武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想种地,还不是因为来了日本人。二愣说:“种地有什么用,到时候打了粮食还不是都让日本人抢去,还不如待着,实在不行就出去要饭。”郭振武说:“不能那么想,这里毕竟是咱们家,咱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哪能说走就走啊,不是说故土难离吗?”二愣气汹汹地说:“那有什么办法,我们生活得好好的,谁知道日本鬼子来了,还杀人,你说这里还能待吗?”郭振武让二愣坐下,又沏上一壶茶,倒了一碗递给二愣说:“不能只看眼前,现在就是这世道,你说出去要饭,你去哪要?县城就不用说了,整个东北都让日本人占领了,看他们的架势,还要进关,你说,走到哪不都是日本人的天下吗?”二愣坐在炕上,端起水碗喝了起来。 他也知道是这么个理,可是,这心里就转不过这个劲儿来,尤其是看到潘二河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日本人还没来的时候,潘二河看着还像个人似地,日本来了,潘二河就像见着亲爹了,看把他嘚瑟的。谁都知道,潘二河和孙彩花在村子里没有什么人缘,尤其是孙彩花,整天骂街,像个泼妇。靠山村的人都知道他的为人,也就不和她一般见识。谁知道,这几年不是怎么了,孙彩花动不动就骂人,指桑骂槐,有时候骂得全村不得安宁。二愣看不过去,那天,趁着没人注意,就把他们家毛驴子的腿给打断了。看着毛驴子的腿断了,二愣又有些后悔,他想,孙彩花骂街,毛驴子又没骂街,为什么要拿毛驴子撒气。看着毛驴子的一条腿耷拉着,二愣一时不知所措,撒腿跑回家,好半天没出屋。 郭振武也坐在炕上,虽然和二愣说话,可是眼睛不时地往外面看着,总觉得心里有事。他希望郭清泉能有个消息,哪怕没找到游击队也好,起码有个信儿,让郭振武知道一个结果也好啊。二愣喝了一会儿茶水说:“那你是怎么想的,今年这地种还是不种?”郭振武不暇思索地说:“种啊,怎么不种呢,自己家的地,为什么不种。”二愣把脑袋晃了几下说:“我一看见日本人就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别说种地,就是吃饭看见他们都噎得慌。”郭振武接着说:“和那些畜牲较劲不是傻吗,他们管你那些吗?该怎么地还怎么地,你就是不种地饿死他们会管你吗?所以,越是这样,咱们就越是应该把地种好,起码咱们手里有粮食。囤里有粮,心里不慌,这是老理,不信不行。”二愣喝了一碗水,脑袋上渗出汗来,他用手抹了一把说:“可是,要是等着粮食收成了,鬼子来抢粮食怎么办?到时候,咱们的粮食不是白打了吗?”郭振武说:“管他那么多呢,先把地种上再说,谁敢保证小鬼子就能在靠山村长期住下去,我敢说,小鬼子早晚得滚回老家去。” 二愣抬头看了郭振武一眼,似乎觉得郭振武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好像除了当村长以外,还有不让人知道的一面,这一面究竟是什么,二愣说不出来。只是觉得,郭振武对于鬼子进村,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后面一定隐藏着一个不被人知晓的秘密,这个秘密是什么,二愣不知道。从鬼子进村杀了老耿头,潘二河供出阿爸,阿爸让鬼子抓走,鬼子撤了他的村长,让潘二河当了村长,这些事情放在谁的身上都会反映激烈。可是,郭振武却一反常态,出人意料地冷静。这些,二愣都看在眼里。开始的时候,甚至有些不理解,好像觉得郭振武害怕日本鬼子。过后想想不是那么回事,在郭振武心里一定有一个更大的计划,决定靠山村生存的计划。二愣看着郭振武说:“看小鬼子的样子,也不像要走的样子啊,你看看他们,一天天漫山遍野地转悠,哪有要走的意思。”郭振武说:“鬼子的愿望肯定是不想走,他们要在这里开煤矿,可能还要修铁路,把煤炭运回日本,这是他们的野心,他们来到靠山村的目的就是开采煤矿,当然不愿意走。可是,你别忘了,这是中国,不是他们的土地,不能任由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二愣听得有些糊涂,他自己又倒了一碗水,喝了几口说:“那有什么办法,现在就这样,国军撤了,八路军又不知道在哪,谁能把他们咋地?”郭振武笑笑说:“二愣,咱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回家种地,把地种好了,多打粮食,别的事情慢慢你就知道了。”二愣还是不明白,但是,从郭振武的话里,他听出来,郭振武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事情,关系靠山村的大事情。二愣看看郭振武说:“那就种?真他妈的憋气。”郭振武说:“种,为什么不种,必须种,不仅地要种,还得好好种,多打粮食,将来一定用得上。” 郭振武可能说话说得急点儿,接着就是一阵咳嗽。他端起水碗喝了一口接着说:“我这几天身子骨不好,阿妈给我吃了几天草药好多了,要不然我早就下地了。你看看,我刚才还在外面捯粪呢。”说着还让二愣往外面看看。二愣往外面看了一眼说:“那就种,一会儿我回家也开始捯粪,捯完了就往地里送粪,天一放晴就下种,就按你说的干。”郭振武笑了说:“这就对了,咱们不能自己和自己较劲,那样的话,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是咱们自己。”二愣说:“对,你说了,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郭振武又笑了,二愣也跟着笑了。 二愣喝了几碗水,又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回家。郭振武送他出门,二愣冲着潘二河家狠狠地吐了一口痰。郭振武拉了他一把,把他推出大门。二愣走出大门回过头来说:“白瞎他那两个孩子了,摊上这么个人家。对了,前几天潘二河见着我还说,让我赶紧种地,说不种地日本人可不客气了,放他妈的狗屁。就冲他那德行,我就不种,要不是你说,过几天我就逃荒去,看着这种人就生气,什么东西,把我惹急了,把他的腿也打断了。”郭振武赶紧回头看看说:“行了,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都是一个村子住着,有什么大不了的,算了,回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二愣这才梗着脖子走了。 送走二愣,郭振武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又拿起二齿子开始捯粪。虽说身子好多了,但是,一动力气活还是觉得身子发虚,一会儿的工夫,郭振武的身上就开始出汗。他直起腰来喘了一口气,冯淑琴赶紧说:“你快放在那吧,一会儿我干就行了,你歇一会儿吧。”郭振武看看冯淑琴说:“不服老真是不行了,这么点小毛病就扛不住了。这要是在头几年,喝一碗麻黄草水出点汗就好了,现在可真是不行了。”郭振武说完还无奈地摇摇头。冯淑琴笑笑说:“别提以前的事,就说现在,你快歇着去吧,一会儿我让芳草和我一起干。这天也暖和了,该种地了,再不种就怕耽误了。”郭振武说:“就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地里的粪都送完了,要是遇上好天气都有人家种地了,今年不行了,看来还得抓紧啊。”郭振武说着,又往潘二河家看看。 潘家的粪已经捯完,正堆在院子里等着往地里送。股股粪味儿飘过来,让人感到是该种地的时候了。庄稼人就喜欢闻这个味道,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没有了粪,就不会有好收成,庄稼人都知道这个理。潘二河虽说当着靠山村的村长,每天除了要去村部向鬼子报到以外,并没有其他的事情。小野已经看出来了,潘二河干不成大事,让他跑跑腿学学舍还可以。所以,小野队长要是没有什么大事的话,也懒得找他。所以,潘二河也就觉得没有事情可干。不像郭振武当村长的时候,每天都有事情,觉得郭振武每天都在忙。可是,轮到自己当村长了,却觉得没有什么事可干。好像自己根本就不是这个村的村长,这个村的事情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有时候,潘二河想起来,也觉得很憋屈。 这段时间,小野让他干的主要事情就是要找出那个报矿人,这样的话也许就能快些找出煤矿。可是,潘二河知道,这个报矿人自己肯定找不出来,就他在靠山村的处境,别说没有人知道,就是有人知道,谁能告诉他?他早就看出来了,靠山村的村民都在躲着他,根本没拿他当村长。尤其是前几天,按着小野的吩咐,让靠山村的村民赶紧种地一事,潘二河就挨家挨户地做工作,不是没有人理,就是假装答应,就是没有人下地,这让潘二河感到很没有面子。尤其那个二愣,让他种地,他不仅说不种,还不说好听的,几乎是把潘二河从屋里撵出来的。潘二河从屋里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二愣在背后用手比划着他,好像要打他一样。潘二河感到后背冒凉风。二楞这小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从小他妈就死了,他爹还抽大烟,把家弄得家不像家,业不像业,稀里糊涂地过日子。后来他爹因为抽大烟欠了别人一屁股债,让人家在大烟馆打了一顿,回来没有几天就死了。二楞连棺材都买不起,是郭振武给他买的棺材才把他爹给埋了。从那时起,二楞几乎就长在郭振武家,郭振武对待二楞就跟自己的亲兄弟一样。到了该成亲的时候,郭振武又给他成了亲,二楞这才过得像个人家。 潘二河觉得,从他当上村长那天起,二楞看自己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那天他送阿爸回家,二楞的表现,一下子就表露出了他对自己有敌意。潘二河就想,这些是不是和郭振武有关。郭振武的村长让日本人给撤了,自己当上这个村的村长了,二楞心里不服才对自己这样的。看来,郭振武在靠山村还是有一定影响的,余威还在啊。不知不觉间,潘二河又加深了对郭振武的仇视。他始终认为,靠山村的村民之所以不下地干活,有可能就是郭振武做了工作,有意和自己对着干,让他在日本人面前难堪。潘二河时常想,郭振武这一招挺损的。好在没用几天,郭振武就开始捯粪了,他偷偷地看着郭振武和冯淑琴在捯粪,心里一阵窃喜。看来,郭振武也有撑不住的时候。庄稼人不种地你想干啥?到时候你吃什么?和我较劲,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别忘了,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和我作对就是和日本人作对,和日本人作对能有什么好处?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是自己。 潘二河想着,心里美滋滋的。不管怎么说,郭振武家开始捯粪,那就是一个信号,用不了几天,全村的人都将开始捯粪,然后乖乖地把地种上。这样自己就可以去小野队长那里请功了。潘二河想着,脸上还露出一丝笑容。他觉得自己终于在日本人面前做成了一件事,不管这件事情是怎么回事,日本人一定认为这就是自己做的工作。这样,自己在日本人面前也赚回来点面子。至于找煤矿的事,潘二河已经意识到,这个事情自己办不了。他也怀疑那个报矿人就是阿爸,可是,他没听着也没看着,他不敢断定那个人就是阿爸。再说了,日本人也把他抓去了,什么也没问出来,这就不能怪他了。凭借日本人的能力都没有办法,他一个小小的村长又能有什么办法?看来,靠山村找煤矿的事,还得日本人自己想办法。 郭振武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看着冯淑琴干活。冯淑琴说:“行了,你快进屋吧,这里不用你监工,我一定好好干。”说完还嗔怪地笑笑。郭振武答应一声刚要回屋,看见巴雅尔来了。巴雅尔和郭振武还有冯淑琴打了声招呼。郭振武转过身来说:“巴雅尔来了,没上山放羊?”巴雅尔说:“我帮阿爸把羊赶到山上,阿爸就让我回来了,他说他一个人就行了。”郭振武说:“走,进屋吧。”巴雅尔说:“郭叔,不进屋了,清泉在家吗?”郭振武看了巴雅尔一眼说:“他不在家,出去办事了,你找他有事吧?”巴雅尔笑笑说:“没有事,就是好几天没见着他了,有点想他了。”郭振武也笑笑说:“你们几个呀,一天见不着就当回事似地,这不嘛,该种地了,他去县里买点种地用的东西,顺便给我也买些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巴雅尔说:“郭叔,我阿爸说,今年我们家也种点地,将来也和你们一样,不想养羊了。”郭振武说:“不养羊了?为什么?”巴雅尔说:“阿爸说,现在不太平,养了羊也是白养。” 郭振武不说话了,他站在那里看着巴雅尔。他知道,阿爸说的话绝不是说说而已,一定有他说话的理由。阿爸家几辈子在靠山村养羊,还没听谁说过不想养羊了,这可是阿爸家的传统,今天阿爸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不想养羊了?郭振武想着,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自从阿爸从鬼子那里回来以后,心情始终不愉快,整天闷着头不爱说话。这里面发生了什么,郭振武不知道,巴雅尔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让阿爸有了这个想法,郭振武想不起来。一个牧民,突然要放弃养羊,那就意味着他要放弃生活的基础,就像庄稼人不种地一样。看来,阿爸心里也有些障碍,会不会和靠山村的村民一样?郭振武想着,这样不行,找个时间我得和阿爸唠唠。巴雅尔说完,猫下腰去抢冯淑琴手里的二齿子说:“婶儿,给我,我干,你歇一会儿。”冯淑琴说:“巴雅尔,这个你不会,还是我来吧,你和你叔说话。”巴雅尔还是把二齿子抢过来说:“我来吧,我会干,干活不耽误说话。”冯淑琴笑笑,郭振武也笑了。 巴雅尔拿起二齿子开始捯粪。活不累,但是这是个技术活儿,先用二齿子把粪堆一点一点地刨开,再用二齿子来回地在粪上砸,把一些大块砸碎,在用铁锨铲起来放在一边,这样反复几次,粪变成了粉末,堆在那里几天就可以用了。巴雅尔熟练地干着。冯淑琴站在一旁说:“巴雅尔,挺内行啊,干得像模像样的。”巴雅尔笑笑说:“还不是和郭叔学的。”郭振武也笑了。外面传来银铃一样的说话声:“什么事呀,这么高兴?”几个人同时回头,郭芳草从外面回来,一边走一边高兴地说着。冯淑琴看着她说:“你又去哪了,这时候才回来?”郭芳草晃动着两手说:“秘密。”冯淑琴又说:“挺大个姑娘,不好好在家里干活,一直往外跑,也不怕人家笑话。”郭芳草说:“谁笑话我呀?爹笑话我,还是巴雅尔笑话我。哎,巴雅尔,你笑话我吗?”巴雅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笑笑接着干活。冯淑琴说:“越来越任性了,家里的活儿指不上她。”郭芳草站在一旁说:“家里的活儿用不着我,有他呢。”郭芳草看着巴雅尔说,然后又做了一个鬼脸,自己捂着嘴“嘻嘻”地笑着。郭振武说:“还笑,你娘还等着你干活呢,你倒好,没事儿人一样。”郭芳草笑笑说:“巴雅尔替我干了,我哥不在家,以后家里的活儿就交给巴雅尔了。哎,巴雅尔,你倒是说句话呀?”郭芳草兴致勃勃地说着。 冯淑琴用手指着郭芳草说:“你看看这孩子,越说越来劲儿了。”郭振武也说:“就是,知道你哥不在家,你还不好好在家里干活儿,还出去乱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郭芳草撅了一下嘴说:“越是这世道越不能在家里好好待着,你没看见那些日本人,漫山遍野地跑,都要把靠山村翻遍了。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靠山村就不像靠山村了。”巴雅尔抬起头来说:“就是,你看看那些小鬼子,把村里的鸡和狗都抓得差不多了,都要没有了。”郭振武听着她们说话,赶紧回头看看潘二河家,然后小声说:“好了好了,别说那些了,这些不是你们女孩子该管的,快去收拾一下帮着巴雅尔干活吧。”郭芳草转身进屋,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放在炕席底下,然后出来接过铁锨开始铲粪。 巴雅尔低头干着,二齿子刨在粪堆上,一股热气出来,散发着股股粪味儿。靠近粪堆的中央,有的粪已经发白。巴雅尔听郭叔说过,这就是发得时间长了,如果不及时捣腾一遍,粪就会失效,丧失一部分肥力。郭芳草一边干活儿一边用眼睛看着他,偶尔俩人的眼光相对,又都快速离开,然后偷偷一笑。 郭芳草知道郭清泉走了,但是,具体去干什么她不知道。不过,从郭清泉的行动来看,郭芳草知道,他肯定是去干一件大事。郭芳草问过郭清泉,郭清泉只是告诉她,好好在家,不要随便出去,等他回来再说。郭芳草盯着郭清泉,郭清泉说:“你那么看着我干啥?”郭芳草不说话只是盯着他。郭清泉不理她,继续干着自己的事情。郭芳草又凑到郭清泉的跟前,盯着郭清泉的眼睛说:“有什么大事满着我?”郭清泉说:“有什么事瞒着你,就你一天神叨儿的,别忘了,不许随便出去,更不许自己去县城,听见了吗?”郭芳草摇着脑袋说:“好,不说拉倒,反正你也不在家,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管不着。”说着就往外走。郭清泉喊她:“回来,我可跟你说,你要听话,现在到处都是鬼子,你要是到处乱跑,爹娘担心不说,还会有危险,到时候可别坏了咱们的大事。”郭芳草看了郭清泉一眼说:“那好吧,看在咱爹娘的份上,我就听你一回。不过,你要是不回来了,可就别怪我了。”郭清泉说:“好好好,我不回来我去哪?我就是出去办点事,用不了几天就回来,好了,听话,不许随便出去。”郭芳草抬高声音说:“好了,我知道了,还有瞒着我的事,哼。”郭清泉看着她摇摇头。 郭振武和冯淑琴看着巴雅尔和郭芳草一起干活儿,又说了几句话,转身进屋。郭振武进屋的时候,特意往潘二河家看了一眼。一瞬间,郭振武看见潘二河家里有人在窗前,看见郭振武往这边看,窗前的人迅速躲开。郭振武的心一惊,他马上意识到,潘家有人在屋里听着他们说话,究竟是谁他没看出来,但是,可以肯定地讲,潘家有人一直在观察着他们。郭振武感到很不安,他在回忆着刚才在外面都说了些什么,哪一句话说得不对或者泄露了什么。尤其是这个时候,一旦让潘二河知道了郭清泉的去向,后果将是不可想象的。 郭振武进屋,冯淑琴也进屋,巴雅尔和郭芳草有说有笑地在外面干活儿。郭振武进屋小声和冯淑琴说:“我觉得好像潘家有人在听咱们说话,你没觉得?”冯淑琴说:“是吗?我没注意。”郭振武又往外面看看说:“我觉得应该是,不过究竟是谁没看清楚。”冯淑琴有些紧张地说:“他们还想干什么,村长也当上了,还和咱们过不去啊。”郭振武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潘二河在日本人那里做事,谁知道日本人都让他做些什么。这时候,一切都得小心啊,尤其是郭清泉他们的事,一定不能让潘二河知道。”冯淑琴担心地说:“你不是说,清泉是和潘秀丽一起走的吗,那潘二河会不知道?”郭振武小声说:“我听清泉说,潘秀丽偷着走,不让潘二河和孙彩花知道,清泉还说,因为潘二河给鬼子做事,潘秀丽和潘二河闹僵了,那天吵了起来,潘二河还把潘秀丽打了,这样,潘秀丽才下定决心要去找游击队的。”冯淑琴听完,啧啧舌说:“真是的,爹娘那样,孩子却是这样,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惜了这孩子。”郭振武说:“不知道潘二河现在是怎么想的,如果他知道清泉也不在家,潘秀丽又离家出走了,说不定会想到那里。”冯淑琴着急地说:“要是他知道了,来咱们这里闹可怎么办,咱们还不能说,他爹,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啊?”冯淑琴明显地着急了,说话的时候有些结巴。郭振武说:“你别着急,现在怎么回事还不知道呢,你就自己先乱了阵脚,如果他们没听着郭清泉不在家的事,他就不敢来闹。也不知道清泉他们找到没找到游击队。”郭振武说完又不自觉地往外面看看。 树梢晃动了几下,又停止了,不知何时刮了一股风,一股粪味儿飘进屋里,郭振武感到亲切。庄稼人吗,离开了粪就不是正经庄稼人,郭振武常和村子里的人说这些。潘二河家的粪已经捯完,正堆在院子里准备往地里送。要不是这几天潘秀丽不在家,潘二河早就让她送粪了。 自从潘二河和潘秀丽吵了一架后,潘二河就觉得潘秀丽对他很排斥,不是不和他说话就是躲着他。偶尔说一句话也是没有好气。潘二河知道,姑娘大了不能留,留来留去结冤仇。还是趁早给她找个婆家,他也就省心了。这件事和她说了几回,潘秀丽就是不同意,而且,潘二河发现,潘秀丽和郭清泉走的越来越近。虽说潘二河说不出郭清泉有什么不好,可是,毕竟两家到现在这种程度,是不适合经常来往的。如果说抛开这些不谈,潘二河还是很看中郭清泉的。可眼下和过去不同了,自己身后是日本人,日本人又很看不上郭振武,这就无形中产生了矛盾。潘家又和郭家住邻居,出来进去的都觉得不自然。特别是看着郭振武家来来往往的村民,潘二河心里就不舒服。每当看到郭振武家里来人,潘二河就会躲在屋里看着,静静地听着他们说话,有时候孙彩花也坐在屋里听着。 自从潘秀丽走了以后,潘二河更是这样,每天除了去几趟村部见见小野队长以外,就是注意观察着阿爸家的羊群,是不是有要走的迹象,一旦发现苗头不对立即报告给小野,这就是潘二河的日常工作。可是,自从那天打了潘秀丽以后,潘秀丽就离家出走了,这让他非常沮丧。孙彩花和他大吵了一天,非要和他要人不可,弄得潘二河不知如何是好。有心出去找找,可是,他知道,就他在靠山村的人缘,别说没人看见,就是有人看见也不会告诉她。再说了,潘秀丽既然走了,一定不会在靠山村里,肯定出去了,起码也得去了县城。这就更让潘二河无能为力了。眼看着一天天过去,就是没有潘秀丽的消息,孙彩花不依不饶,整天吵着让潘二河去找,可是,潘二河去哪找?连潘二河自己都不知道。潘二河想了很久,也想不出来潘秀丽可能去的地方。 就在他愁眉不展的时候,小野队长告诉他,他的一个士兵失踪了,让他赶紧带人去找,这更让他大吃一惊,这还了得。他本想把潘秀丽离家出走的事和小野队长说说,一听说这事,他把这件事压下了,不能让日本人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不说,就这份牵连就让人受不了。潘二河心里没底,潘秀丽究竟能去哪?会不会和那个日本人一起跑了,潘二河总觉得不可能。日本人来到靠山村是有一段时间了,自己也常和日本人来往,可是,潘二河并没有让自己的老婆孩子和日本人接触,他知道那些日本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出于本能,潘二河不让他们和日本人接触。那么,潘秀丽又能去哪呢?潘二河苦苦想了好几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正一个人坐在家里抽烟,就看见巴雅尔来了。他们还说了很多,最让他惊喜地是,郭清泉也不在家。难道这世上真就有那么巧合的是吗?潘二河静静听着,当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的时候,郭振武突然要回屋里,好像看见自己了,潘二河赶紧躲在一边。 郭家的院子里只剩下郭芳草和巴雅尔,两个人一边干活儿一边说笑。潘二河听了一会儿,觉得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就又坐在炕上抽烟。他在想着刚才他们说的那些话,最让他不能忘记的就是郭清泉也不在家,这个消息太重要了,会不会是潘秀丽和郭清泉走了?潘二河认真地想着。他想了很多种可能,唯一不能排除的就是这条,难道这真的就是巧合?真是那样的话,那个日本人又怎样解释,看来,还真就像潘二河想得那样,那个日本人被谁杀了,这是唯一成立的,可是,这个日本人又是谁杀的?难道潘二河想到这里,自己吓了一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潘秀丽就是借给她一个胆子她也不敢,要是郭清泉可就没准儿了。潘二河越想越害怕,他快速地把窗户关上,好像大难临头了似地。他坐立不安,搓着两手在屋里转着,不时地叹气,嘴里还叨咕着:“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这事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自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不能让日本人知道,绝对不能让日本人知道。潘二河在屋里转着,恨不得马上见到潘秀丽,可是,潘秀丽又在哪里?潘二河软软地坐在炕上。 接近晌午了,郭振武出门喊着巴雅尔说:“行了,歇一会儿吧,剩下那些我自己一会儿就干完了。”郭芳草这才放下铁锨说:“终于发话了,收工,累死我了。”巴雅尔说:“还有不多了,干完了算了。”郭芳草看着巴雅尔说:“干完了你还有理由来吗?”巴雅尔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笑。郭芳草说:“好了,收工。”说着把铁锨扔在地上进屋了。巴雅尔把二齿子和铁锨都收起来,放在一边,才在外面打了一桶水,倒进洗脸盆子。潘秀丽从屋里出来,看着洗脸盆子里有水就开始洗手,一边洗一边说:“你也来洗呀,今天晌午就在我家吃饭。”巴雅尔摇摇头说:“不行,我还得给我阿爸去送饭。”郭芳草思考了一下说:“那也行,你在我家吃完了再走,我娘给咱们做了你拿来的羊肉干,用小米饭锅焖的,可好吃了,不信你闻闻。”郭芳草说着还往屋里伸伸鼻子。巴雅尔小声说:“饭我就不吃了,你告诉我,清泉他们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带着咱们了?”郭芳草失望地看着巴雅尔说:“原来你是来问这事的,告诉你吧,不——知——道。”说完转身进屋。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小野队长派人在靠山村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一郎,山田少佐一直待在靠山村,等着一郎的消息,可是,几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郎的消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让小野和山田有些不解。潘二河也跟着找了好几天,还找了不少村民上山去寻找,解释都是一样的。小野狠狠地瞪着潘二河,他几乎恨透了他。这件事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山田少佐在场的时候说,这不是给小野难堪吗?好好的一顿手把肉没吃成不说,还让山田少佐训斥了一顿。小野看着潘二河说:“你地,带着人继续找,找不到就不要回来。”潘二河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答应一声走了。走出房门的时候,潘二河还回头看了小野一眼,然后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嘴里嘟囔了几句什么。 潘二河一边走一边想,去哪里找啊,靠山村面积这么大,又是一个大活人,怎么找啊。可是,不找又不行,小野已经发话了,找不到就别回来,这不是逼人吗。让他找人,他立刻想到潘秀丽。潘秀丽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这让他说不出是怎样的感受。自己的女儿也失踪了,自己都没顾得上找,却要张罗人去找一个日本鬼子,潘二河的心里也挺堵得慌。可是,潘秀丽的出走,会不会和一郎的失踪有关系,潘二河一直不敢确定。就是因为不敢确定,潘二河才不敢声张这件事。孙彩花天天在家里哭闹,潘二河也不愿意在家里待着,可是,不在家里又没有地方可去。村民民不喜欢他,他已经知道了。小野是不是喜欢他先不必说,只要见到小野,小野就会让他找煤矿,现在又多了一项任务,还得找人,一个大活人,靠山村又这么大,去哪找啊?潘二河有些苦恼,又没有人倾诉,只好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往家里走。 刚一进大门,就听见屋里有人说话。他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才听出来,这是潘秀丽的声音,潘秀丽正和孙彩花在屋里说话。潘二河三步并作两步地进屋,看见潘秀丽正坐在炕上,孙彩花紧挨着潘秀丽坐着,一只手抓着潘秀丽的手,另一只手在潘秀丽的头上抚摸着。看见潘二河回来,孙彩花站起来指着潘二河的鼻子说:“你个王八犊子,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敢动手打人了是吧?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敢打秀丽,这回我就让你尝尝挨打的滋味。”孙彩花上前抓起潘二河的衣服领子,接着又在潘二河的头上抓着。潘二河赶紧躲着,孙彩花不依不饶,一边打一边骂着。潘秀丽站起来说:“行了,你们就别再闹了,多丢人啊。”孙彩花停住手,看着潘二河有些凌乱的头发说:“看在秀丽的份上,今天就饶了你,告诉你,你要是再敢动我女儿一根手指头,你就别再想进这个家。”说着还哭了起来。潘二河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又看看潘秀丽。潘秀丽低着头不说话,孙彩花又坐在潘秀丽跟前说:“秀丽,不用怕,以后你爹要是再敢训你,看我怎么收拾他。”潘秀丽站起来说:“娘,我去洗洗脸。”说着转身出去。 孙彩花用手指指潘二河又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潘二河赶紧过来问:“秀丽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去哪了?和谁走的?又和谁回来的?”孙彩花又用手点着潘二河的脑门子说:“你呀,你呀,就你呀,瞧你那德行,一看就跟个狗似地。”潘二河顾不上和孙彩花拌嘴,他想知道这些,现在这个时候,这些对潘二河太重要了。一郎失踪了,现在还没有个着落,秀丽却突然回来了,他猜想着,这件事情会不会和秀丽有关,会不会一郎也出现了?如果是那样,潘二河就是有口说不出了。一郎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如果还活着,潘二河就可以确认,这件事和潘秀丽有关,如果一郎死了潘二河不敢想下去。此时,他才觉得,潘秀丽这个时候回来,无疑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 潘二河想了一会儿问孙彩花:“她说去哪了?”孙彩花没好气地说:“还能去哪?去县城了。”潘二河又问:“和谁去的?”孙彩花说:“你希望她和谁去呀,亏你想得出来。你把孩子打了,她能和谁说呀,自己走的呗,你说你,一天天的没有个正经事,天天围着那些日本人转,有什么好处。”潘二河想了一会儿又问:“那她是自己回来的?”孙彩花抬高声音说:“你有完没完,她不是自己回来的还是和你一起回来的,你就知道在日本人那里,家里的事你就不管了,看你将来吃什么。”潘二河顾不上这些,他急于搞清楚的就是潘秀丽的情况,搞清楚了潘秀丽的情况,就能摸清一郎的情况,最好这件事情和自己担心的不一样,那样的话是最好的了,自己又可以在日本人面前显示一次。潘二河想着,赶紧让孙彩花小声点,孙彩花又嘟囔了一句:“看见你就来气。”潘二河已经习惯了,孙彩花的话就当是一阵风,飘过去就算了。 潘二河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招呼人出去找人,潘秀丽的情况非常重要,如果能够在潘秀丽身上找到一点线索,那要比出去多少人都管用。接近晌午了,孙彩花做好了饭,潘二河想喝点酒,虽说还没看见潘秀丽的笑脸,但是,潘二河已感到,潘秀丽不那么排斥他了。借着吃饭的工夫,潘二河想和潘秀丽聊聊。孙彩花先给潘秀丽盛了一碗饭,放在桌子上,然后招呼潘秀丽吃饭。潘二河自己拿出酒壶倒酒,他喝酒不用烫,哪怕是数九寒天他也不烫。看着潘二河倒酒,孙彩花撇了他一眼。孙彩花又招呼一遍潘秀丽,潘秀丽答应一声,过了一会儿,潘秀丽才出来。看着桌子上的饭菜,潘秀丽还真就有些饿了。 走了很久的山路,潘秀丽又不会骑马,只好由郭清泉带着,快到靠山村的时候,郭清泉才下马让巴根那他们停下,剩下的路他们自己走,免得让被人发现。巴根那和郭清泉和潘秀丽说了几句话,并告诉他们,他们在什么地方等候,一旦村子里有什么消息,到那里找他们就行。郭清泉和潘秀丽点头。临走时,巴根那还特意嘱咐他们,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里离靠山村太近了,要是让鬼子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郭清泉点头,潘秀丽说:“放心,我们会注意的。”巴根那又嘱咐几句说:“快走吧,进村的时候分开走,有什么情况及时报告。”郭清泉答应一声,和潘秀丽快速地走了。 潘秀丽回到家,看见孙彩花一个人在家,潘二河还有潘富贵都不在家就问:“富贵呢?”孙彩花说:“出去玩了,一早晨就出去了,也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潘秀丽没有再说什么。孙彩花上下打量了几下潘秀丽说:“秀丽,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可把娘急坏了,天天和你爹吵架,你说,你去哪了怎么不告诉娘一声?”潘秀丽说:“我看不惯爹的做法。”孙彩花赶紧说:“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他就那个德行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想当这个村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日本人来了,他终于有机会了,还不得好好在日本人面前表现表现。”潘秀丽有些不耐烦地说:“娘,你还拿这事当好事啊,你出去听听,靠山村的人都说我爹什么,我都觉得没脸见人了。”孙彩花看看潘秀丽,潘秀丽满脸的不高兴。 出去这几天,潘秀丽的脸有些黑,看上去更结实了。从潘秀丽说话的表情,孙彩花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觉得她心里有事似的,始终看着外面。当他听见郭家那院传来郭清泉的咳嗽声,潘秀丽才放心了。 潘二河坐下喝酒,潘秀丽吃饭,孙彩花端着碗看看潘二河又看看潘秀丽,一时竟觉得很好笑。两个人像仇人似地,谁也不看谁,只是各自吃饭喝酒。其实,他们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潘二河喝了一口酒,抬头看看孙彩花,顺便用眼睛瞄了潘秀丽一眼。没话找话地说:“粪已经捯完了,明天就送粪吧。”孙彩花也看了潘秀丽一眼说:“那你就送呗,反正粪已经捯完了,早晚也得送,省得你天天没事干,净扯犊子。”潘二河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一边嚼一边说:“净说那些没有用的,那是扯犊子吗?那是日本人看得起咱们,别人想干还干不上呢。”说着又夹起一口菜塞进嘴里。孙彩花拧了一下鼻子“哼”了一声,接着吃饭。潘二河喝了一盅酒,自己又倒上说:“你是不知道,这几天靠山村出大事了,没看见吗,县城山田少佐都来了。” 潘秀丽本能地停了一下,瞬间就像没事人似地接着吃饭。不过,潘秀丽的眼神却不时地在潘二河的脸上扫一下。潘二河看见潘秀丽看了自己,觉得潘秀丽有意缓和关系,心里舒缓些,他觉得潘秀丽似乎对这样的事件很感兴趣,为了能够让潘秀丽高兴,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潘二河接着说:“都来了好几天了,就连鲁北县城的朱县长都来了,还有那个保安队的邱队长。”潘秀丽认真地听着,孙彩花插嘴说:“他们来了还能有什么好事?”潘二河说:“对咱们确实不是什么好事,靠山村出的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孙彩花咽下一口饭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别憋在那里,等着让别人听响啊。”潘二河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又伸了一下脖子说:“这下靠山村的事可大了,你知道吗,小野的一个士兵失踪了,就在前几天,到现在也没找到。” 潘二河说这话时,故意放慢了速度,他在仔细地观察着潘秀丽的反应。潘秀丽听到这些,心里真的一惊,别的不重要,山田少佐在靠山村这个消息太重要了,这就说明,县城里的鬼子没有了指挥,鬼子自然就会松散,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潘秀丽听着这些,又用眼角扫了一下潘二河,她发现潘二河正用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她一下子意识到,潘二河似乎要从自己身上观察到些什么,她马上镇静下来,没事人似地继续吃饭。孙彩花把筷子“啪”地拍在桌子上说:“你是不是让日本人给吓傻了,这事全村的人都知道,你都带着人挨家挨户地找了好几天,谁不知道?还拿着这事当新鲜事说,有没有新的,有新的放,没有新的赶紧吃饭。”潘二河从潘秀丽的脸上没看出什么,似乎有些失望,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感觉告诉潘二河,潘秀丽的出走绝不会那么简单,问题是问题出在哪?他说不明白。借着酒劲儿,潘二河试探性地问潘秀丽:“你真的就去了县城?自己去的?”潘秀丽故意大口地吃着饭,然后慢慢咽下去说:“是啊,怎么了?”潘二河一笑说:“没事,爹不是惦记吗?”潘秀丽说:“你还能惦记我,少打我两回就什么都有了。”潘二河差点噎着,他伸了一下脖子好半天才说:“看你说的,爹不也是为你好吗?爹是担心你,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到处是日本人,可得小心点。”潘秀丽说:“你就放心吧,不过,你可得小心点,别总替日本人做事,尤其是那些坏事。” 潘二河看了潘秀丽一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好半天才咽下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喉咙火一样的辣,一条子都辣,一直辣到肚子里。潘二河赶紧吃了一口菜又说:“就这世道你说能怎么办?老耿头倒是不为日本人做事,结果怎样?郭振武也不为日本人做事,结果又怎样?秀丽,识时务者为俊杰,到啥时候说啥话,你说是吧他娘?”潘二河故意把话茬转移到孙彩花身上,孙彩花正在吃饭,听见潘二河和自己说话就赶紧嚼了几下,不是好眼地看着潘二河说:“吃饭也堵不住你的嘴,秀丽刚回来吃个饭的功夫,你看看你,说起来还没完了。”潘二河没有达到目的,心里始终不落地,潘秀丽的身上确实存在疑点,可是自己又说不清楚,从潘秀丽的表情来看,潘二河真就没看出什么来。但是,他仍然对潘秀丽的这次出走有些不解,难道这真的就是一种巧合吗?潘二河想,但愿真是这样。 潘秀丽吃了一碗饭,觉得身上有了力气,刚才的疲劳一下子消失了。重要的是,他从潘二河的嘴里听到了重要的消息。她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游击队。巴根那已经跟她们说了,去哪里找他们,她想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们。想到此,潘秀丽站起来说:“我吃完了,娘,我去郭清泉家,前一段时间郭清泉让我有机会给他找一本书,这次去县城我买到了一本,给他送去。”孙彩花答应一声。潘二河赶紧问:“郭清泉在家吗?我怎么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潘秀丽赶紧说:“我也没看见他,我去看看,把书给他就行了。”潘二河有些怀疑地说:“我怎么听说,郭清泉也去县城了,你们没在一起?”潘二河说完,仍然用眼睛盯着潘秀丽。 潘秀丽这时候已经明白了,潘二河这是有事情怀疑到自己身上了。从吃饭开始,潘二河就一直没话找话地询问自己。一开始,潘秀丽还没当回事,从刚才这句话,潘秀丽已经知道,潘二河对于郭家的情况是掌握的,这让潘秀丽很担心。两家住着邻居,谁家说话的声音大点都能听得见,更别说潘二河还在用心观察。看来,郭清泉这几天不在家的事,潘二河是知道了。潘秀丽故作惊讶地说:“我怎么和他在一起,我没看见?”潘二河从潘秀丽的表情上没看出什么,又听潘秀丽的话说得斩钉截铁,潘二河似乎感觉自己多虑了,不过,仅凭这些,让潘二河打消怀疑还是不够的,他还要进一步观察,进一步了解。虽说潘二河想从潘秀丽的身上得到些什么,但是,他希望得到的东西最好和潘秀丽没有一点关系,那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这件事情,一旦和潘秀丽扯上关系,那将是非常可怕的。别说自己这个村长当不成了,就是潘家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说不好的。所以,潘二河心里很矛盾,既想找到些线索,又害怕找到线索。从潘秀丽的举动来看,潘二河还是不能完全解除怀疑。在他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世上真就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潘秀丽回到自己的屋里拿出一本书,故意让潘二河看着说:“我去了。”孙彩花说:“去吧。”潘二河也说:“快点回来,回来还得给地送粪呢。”孙彩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潘二河没事人似地又开始喝酒。潘秀丽答应一声快速地向郭振武家走去。 郭清泉回到家里,郭芳草赶紧迎上去说:“哥,这几天你去哪了,怎么不带我,刚才巴雅尔还来找你了?”郭清泉说:“一个女孩子,东跑西颠的将来连婆家都找不到,还是好好在家吧。”郭芳草撒娇似地说:“哥,就行你东跑西颠的我为什么不行?还有秀丽姐为什么行?有事满着我,别让我抓着,哼。”郭清泉笑笑,用手刮了郭芳草的鼻子一下说:“好了,快去弄点吃的,饿死了。”郭芳草说:“不告诉我去哪了我就不管,饿死你,要不你就让秀丽姐给你做饭。”郭芳草说完还“嘻嘻嘻”地笑了几声。郭清泉说:“不做拉倒,我自己来,要不就让娘给我做。”郭芳草赶紧说:“那可不行,你出去好几天,家里什么事也不管,粪也不捯,害得我还得捯粪,说吧,怎么补偿我。”郭清泉说:“行啊,你想要什么?”郭芳草思考了一下,又在地上转了一圈儿说:“那就告诉我你去干什么了?”郭清泉把手一摆说:“行,等到时候我就告诉你。”郭芳草拉着郭清泉的袖子说:“不嘛不嘛,你就现在告诉我,我就想现在知道。还有,你这次是不是和秀丽姐一起走的?”郭清泉赶紧把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吹了一下说:“小声点,别让别人听见。”郭芳草笑笑说:“怎么样,不打自招了吧,哼,再不告诉我,我就把这件事告诉别人,让他们都知道你和潘秀丽嘻嘻嘻。”郭芳草说着,然后又笑了起来。郭清泉赶紧说:“你要是敢说,我就把你和巴雅尔的事告诉爹和娘,还要告诉阿爸阿妈,看你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脸红不红。”郭芳草的脸真的红了,她又拉着郭清泉的胳膊说:“你真坏,哥,不跟你说了。”说完噘着嘴去外屋。郭清泉看着她的样子笑了。 郭家刚刚吃完饭,冯淑琴正在收拾着碗筷,潘秀丽来了,进屋和郭振武,冯淑琴还有郭芳草打了招呼,帮着冯淑琴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冯淑琴让潘秀丽赶紧进屋坐着,潘秀丽不肯,执意要帮着冯淑琴收拾完了才进屋坐下。郭芳草看看潘秀丽,又看看郭清泉做了一个鬼脸出去。郭振武去外面打水,又站在大门口左右看着,还抬眼看看潘家。潘家没有什么动静,只听见潘二河偶尔咳嗽一两声。 潘秀丽进屋,和郭清泉小声说:“听我爹说,鬼子的头在靠山村,我想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巴根那他们,这个消息太重要了。”郭清泉说:“刚才我听我爹说了,这几天县城里的鬼子少佐来到靠山村,这的确是一个重要消息,必须马上告诉巴根那他们,我正想去。”潘秀丽说:“我去吧。”郭清泉说:“不行,还是我去吧,你出去好几天,你爹还不知道会不会有疑心呢。”潘秀丽说:“我看出来了,我爹一直在试探我,他还说,靠山村小野队长的一个鬼子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郭清泉说:“我也在琢磨这件事,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估计,一有消息你爹就能知道。”潘秀丽点头说:“那怎么办,谁去给巴根那他们送信儿?”郭清泉说:“我去,你一会儿就回去,千万不能慌张,不能让你爹看出任何问题来。”潘秀丽答应说:“那你可小心点,快去快回,免得引起别人的注意。”郭清泉说:“放心,回去吧,时间长了你爹会怀疑的。”潘秀丽点头,站起来往外面走。郭清泉故意抬高声音说:“谢谢你,我找这本书找了好长时间,终于找到了,谢谢你秀丽,有时间过来玩儿。”潘秀丽也大声说:“好了,不就是一本书吗,有什么好谢的,有时间我再去县城的话,你说要什么书,我还给你买。”郭家人又和潘秀丽打了招呼,郭芳草从屋里出来,拉着潘秀丽的手说:“秀丽姐,我也想要一本说,你啥时候也给我买一本呗?”潘秀丽说:“行,等我去县城,就给你买。”郭清泉说:“你看他那样像看书的样吗?”郭芳草说:“秀丽姐,我哥天天训我,他出去躲心静去,让我在家里捯粪,你说他是不是欺负人?”潘秀丽看了她一眼说:“那就让他往地里送粪,你坐在家里看着他干。”郭芳草说:“哥,你听见了吗,秀丽姐说了,这回这活儿我可不干了,都是你的。”郭清泉说:“行,不过,我的书你不能动啊?”郭芳草说:“秀丽姐,你听听,多小抠,不动就不动,哪天秀丽姐也给我买一本,不,买两本三本。”几个人说着,潘秀丽又和郭芳草说了几句才看了郭清泉一眼回屋。郭清泉也看了潘秀丽一眼,点了一下头。 看着潘秀丽进屋,郭清泉快速回到屋里,郭振武也回到屋里,郭清泉说:“爹,秀丽也从潘二河的嘴里知道了靠山村的消息,她是来告诉我的,让我把这个消息告诉给巴根那他们,她还说,潘二河好像在试探她。”郭振武思考了一会儿说:“你马上把这个消息报告给游击队,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处理,快去快回,免得让别人怀疑。”郭清泉答应一声,拿着一把铁锨出去了。 潘秀丽回到家里,刚一进门,潘二河就问:“郭清泉在家?”潘秀丽答应一声。潘二河又问:“不是说他也去县城了吗?他自己怎么不买,非得让你买?”潘秀丽知道,潘二河还在怀疑这件事,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在潘二河心里永远都是一块病,索性这样,还不如让他死了这条心。想到此,潘秀丽没好气地说:“谁说他去县城了?谁跟你说的,你一直问我,我哪知道啊。”潘二河没想到潘秀丽会用这样的口气回答他,一时弄得很没趣。可是一想,这件事情还是有些蹊跷,不弄明白他心里不落地。尽管潘秀丽这样和他说话,潘二河还是觉得潘秀丽的出走值得怀疑。潘二河稍加思索又说:“我也是听说,怎么就这么巧,他也不在家,你也走了,还有”潘秀丽已经彻底明白潘二河的用意,他在怀疑鬼子失踪的事和自己有关。潘秀丽心里气愤,怪不得靠山村的村民都恨他。 说实在话,潘秀丽自己也想不通鬼子失踪的事,游击队干的?不太可能。他们刚从小黑山回来,没听周挺队长说起这件事,另外,周挺队长还让他们打听靠山村和鲁北县城的情况,这些都说明,他们对这些情况不了解。不是游击队干的,又会是谁干的?潘秀想了一会儿,突然一个念头袭上心头,她一下子想到了耿虎,会不会是耿虎干的?老耿头已经被鬼子杀了好长时间,想必是耿虎知道了,才下山杀了鬼子。看来,只有这个可能不能排除。潘二河故意把话说到一半,然后观察潘秀丽的表情。潘秀丽已经知道潘二河一直在观察自己,就接着说:“腿在他们身上长着,我哪知道他们去哪?再说了,谁家过日子还没有点事,还不能出门了,你还一天天不着家呢。”潘二河又被噎了一下。看来,在潘秀丽这里他没能得到什么消息,虽说心里不甘,可是也算是解除了自己的顾虑。从潘秀丽的表情来看,鬼子失踪的事可能和她没有关系。想到这儿,潘二河的心宽松了许多。不过,对于郭家的事,潘二河还是想知道些,而且越多越好。 在潘秀丽这里,潘二河总算放心了,他看着潘秀丽说:“爹也是为了这个家,毕竟现在是日本人说的算,不听日本人的行吗?老耿头怎么样?郭振武又怎么样?和日本人对着干能有什么好处?现在这世道,做什么事情都要多长个心眼儿,谁知道日本人在靠山村待多久。”潘秀丽没有说话,她知道,这个时候再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潘二河注定要给日本人做事,潘秀丽也注定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小心翼翼地和鬼子斗。潘二河停了一会儿接着说:“不过,我可提醒你,以后少和郭家来往,尤其是那个郭清泉。实话告诉你,不仅我对他们有怀疑,就是小野队长也对他们有怀疑。你想想,日本人来了,就把他的村长给撤了,让我当了这个村长,他们心里能舒服吗?能不恨日本人吗?所以,以后不要和他们来往,免得惹出是非来。”潘秀丽还是没有说话,孙彩花进屋就说:“你还有完没完,从吃饭就说,一直说到现在,你也不累?赶紧送粪去。”潘二河这才把烟笸箩拽过来,准备抽烟。 刮风了,时大时小。树梢没有规律地晃动着,地上的尘土被风刮起,一股黄土顺着风的方向卷着地上的柴草飞走了,树梢幅度很大地晃动了几下。天空总像被什么东西蒙上一层似地,灰蒙蒙的让人感到压抑。 几天过去,一郎还没有找到,山田少佐想不明白,小野队长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本能告诉山田少佐,一郎凶多吉少了。山田少佐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地图,不知是在找煤矿还是再找一郎,他的心很乱。一会儿,他抬眼看了坐在一旁的朱县长说:“朱县长,你地说说,这件事情怎么解释?”朱县长在靠山村待了好几天,早已经待够了,恨不得马上回到县城。山田少佐派人几乎把靠山村都找遍了,就连保安队出去找了,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朱县长看出,山田少佐已经没有耐心了。他命令小野队长,靠山村找不到就到县城里面找,一定要找到一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野队长也没有了信心,靠山村几乎都找遍了,就连甜草坑子都找了,别说一个人,就是一根针也该出来了,还要在县城里面找,小野认为这个可能性不大。他也觉得一郎凶多吉少了。 小野队长看了朱县长一眼,他觉得朱县长这几天在靠山村待得很惬意,看上去很轻松。尤其是听说有人失踪,不仅没表现出着急紧张,反倒显得有些幸灾乐祸,上午还和邱队长上山打回来一只野兔,说要炖了好好吃一顿。小野没有食欲,山田也没有食欲,只有朱县长和邱队长看来胃口不错。那天的一锅手把肉,山田和小野没吃几块,朱县长和邱队长倒是吃得很痛快,还喝了不少酒,好像到靠山村改善生活了。小野面对朱县长,脸上的肌肉抽搐一下,然后看着山田少佐说:“少佐,我们还是继续在这里找,不仅要找人还要找煤,我看还是让朱县长他们回去,县城他们比我们熟悉,让他们回去找人更合适。”山田少佐思考了一下点了一下头。然后抬眼看着朱县长,示意朱县长回答他的问话。朱县长想了一下说:“一郎在靠山村的可能性很小,这几天皇军c保安队c村民都在找,结果什么也没找到,这就说明一郎已经离开这里,会不会在县城也是未知数,我想,一郎会不会逃回了日本?”山田拍了一下桌子说:“不要侮辱我大日本皇军,皇军都是效忠天皇的,绝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朱县长,我看你是不愿意找了是吧?” 山田少佐明显对朱县长这句话产生了反感。在山田少佐看来,这样的事情只会在中国人身上发生,帝国的军人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的。他看了朱县长一眼接着说:“朱县长,你地一会儿就回去,在整个县城排查,一定要把一郎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地明白?”朱县长已经知道这是一个无聊的命令,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了,一郎还能找到吗?就是找到的话,可以肯定地说,一定是尸体。从目前的情况看,找到尸体的可能性都很小,鲁北县城那么大,就凭保安队那么几个人,要把整个县城找一遍,还不得等到猴年马月。但是,既然山田少佐说了,只好服从,现在日本人正在气头上,还是少说话为好。至于回到县城怎么找,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这个地方自己也待够了,正找不到回县城的理由呢,这不正好是一个理由吗?再说了,就现在这种情况,谁敢保证八路军游击队不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想到此。朱县长赶紧说:“明白,明白,我这就赶回去,安排保安队全城排查,一家一户地排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山田少佐点了一下头说:“好,朱县长那就请回吧,我听你的好消息。”朱县长站起来说:“请少佐放心,本人一定尽力。”说完转身往外面走。山田少佐又喊了一声:“朱县长,拜托了。”朱县长停住脚步又转过身来说:“请少佐放心,本人一定尽力。”山田少佐点点头,摆了一下手,示意朱县长可以走了。 朱县长出了门,赶紧招呼邱队长说:“带上弟兄们,上山打猎,好不容易出来一回,让弟兄们也开开荤。”邱队长说:“好,小鬼子也太不拿咱们当回事了,别说才死了一个,都死了才好呢,还全城搜查,扯淡,回去睡觉。”朱县长看着邱队长笑笑说:“就这世道,看风使舵吧,谁让国军都撤了,咱们也是没办法,干点面子活儿,糊弄过去就算了。”邱队长说:“对,县长,你说吧,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和弟兄们都听你的。”朱县长叹了一口气说:“世道不济呀,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让弟兄们受委屈了。邱队长,上山打点猎物,回去好好犒劳一下弟兄们。”邱队长答应一声,然后招呼弟兄们一起走了。 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走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说:“滑头,真是滑头,良心大大地坏了,这回让他看了热闹。”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屋里来回地走着。小野队长说:“干脆杀了他们,让他们知道皇军不是好惹的。”山田少佐摆摆手说:“杀几个人还不容易吗,咱们这次来到靠山村不是杀人的,而是来找煤矿。你也不是没看见,你已经杀了一个人了,效果怎样?中国人光靠杀还不行,还得攻心,只有赢得了人心,才能赢得支持,这是中国的老祖宗说的。”小野答应一声。 山田少佐走出屋门,看着渐渐远去的朱县长,又看看一望无际的靠山村,心中一阵感慨。小野也跟着出来,一阵风吹过,他们不自觉得把头扭向一边。又一股风吹过,山田和小野转身回屋。山田的一只脚刚一跨进屋门,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山田上前抓起电话,听见里面大声地喊着:“快,快给我找山田少佐,山田少佐。”山田少佐喊道:“我是山田少佐,有什么事?”电话那边喊道:“报告山田少佐,窟窿山军火库被游击队给炸了。”山田少佐拿着电话好半天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电话那边又说了一遍,山田少佐放下电话喊道:“集合队伍,快,快回县城。”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耿虎和二当家的在靠山村杀了一个日本鬼子,拿了枪,和在外面等候的弟兄们会和,然后连夜赶回双乳山。看见耿虎他们回来,老三又哭了,他上前看着耿虎说:“大哥,看见老爷子了吗?”耿虎说:“没有,不过,我和你二哥杀了一个鬼子,把他扔到地窖里了,还抢了一支枪。”二当家的把枪递给老三说:“看看,日本人使用的家伙就是好,怪不得他们这么猖狂。”老三接过枪,上下摸了好几遍才说:“就是,日本鬼子的枪就是不一样,明天我也下山,再杀几个日本鬼子,多抢几只枪,咱们有了这样的枪,就不用害怕他们了。”耿虎看看老三说:“这支枪就给你了,不过,你可不能独自下山,小鬼子不是那么好惹的,要想再去,也得过过风头,我估计,靠山村这会儿已经开锅了,鬼子不得到处找人啊。”二当家的说:“管他那么多呢,杀几个鬼子给老爷子报仇,过几天再偷袭他,多杀几个。”老三放下枪,赶紧安排他们吃饭。 耿虎坐下,虽说杀了一个鬼子,但是,耿虎始终高兴不起来。这次回去没能到老爷子的坟上去看看,感到很遗憾。不过,这次也算没白去一回,好歹还杀了一个鬼子,抢了一支枪,也算是胜利归来。二当家的坐下吃饭,耿虎也坐下吃饭。老三从后面拿出一坛酒说:“来,喝上几碗,为大哥和二哥接风。”说着开始往碗里倒酒,几个人端酒杯c碰杯c干杯,一连喝了好几碗才算完事。耿虎有些喝多了,他歪歪扭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炕上就睡。二当家的赶紧安排人员注意放哨,严防鬼子偷袭。老三挨个哨卡检查了一遍,又看看马匹的草料,才放心地回到屋里。 耿虎和弟兄们休整了几天,又派人下山打探了一下消息。回来的人报,日本人没有找到那个被杀的鬼子,现在还在找,不过,已经把目标转移到县城了。耿虎思考了一会儿,觉得又到时候了,这次他要改变打法,不进靠山村里,躲在山上,等着那些上山找煤矿的人,而且要打那些拿着枪的,至于那些写写画画的,只要不反抗,可以放他们一码。主意已定,耿虎才和二当家的还有老三商量,二当家的说:“好,就按你说的,躲在山上打,这样就是鬼子的大队人马发现了,咱们撤退也来得及。不过,我看好了,只要是日本人就杀,管他拿枪不拿枪呢。”老三也说:“就是,见着日本人就杀,不管拿枪不拿枪。他们杀中国人时候为什么不考虑这些。”耿虎说:“不拿枪就说明他们没有反抗能力,你杀一个没有反抗能力的人,那算什么能耐,我还是主张,只杀拿枪的,那些搞地质的就放他们一码。”二当家的和老三虽说有些不痛快,但是,耿虎说了,也只好同意。耿虎和二当家的还有老三又研究了一下细节,才选好了日子准备下山。 这一次,耿虎先带上几个弟兄埋伏子鬼子找煤矿必需经过的地方,在不远的地方找了几个甜草坑子,又用铁锨扩大了一下,能够藏起一个人,又在上面做些伪装,一般不注意的话还真就看不出来。其余的人马都安排在一个较好的地方,能躲能撤,以便接应耿虎他们。这回老三也来了,拿着那把枪,蹲在甜草坑子里,观察着远方。耿虎吩咐弟兄们,一定要沉住气,等鬼子靠近了再打,争取一枪毙命,不给他们还击的机会。还有,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先开枪,还是按照咱们说的,只打拿枪的。弟兄们答应。 第二天一早,耿虎和几个弟兄就钻进甜草坑子,早早地埋伏在路口。耿虎在第一个坑子里,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鬼子来的方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耿虎蹲在甜草坑子里浑身难受,他活动了几下,还是觉得不舒服。太阳已经一杆子多高了,鬼子还没有来的迹象。耿虎发现,有的弟兄已经耐不住性子了,头顶不停地晃动着。耿虎又小声地说了几句,弟兄们才安静些。 又过了一会儿,耿虎发现,鬼子来了,这次来了足有十来个,有的扛着枪,有的扛着仪器,还有的扛着铁锨。耿虎告诉弟兄们,一定要靠近了再打,鬼子还不知道这里会有人打埋伏,他们的警惕性很低,不要紧张,一人瞄准一个,我打第一个。几个弟兄答应。 这是几个出来找煤矿的日本人,有六个日本兵,其余的是日本的地质人员。接近耿虎时,耿虎听到了他们的说话声。他们说的是日语,耿虎听不懂。耿虎看清楚了,他们根本没有想到这里会有埋伏,几乎没有一点警惕性。当第一个鬼子从耿虎身边走过去时,耿虎打响了第一枪。第一个鬼子应声倒地。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枪声。几个扛枪的鬼子倒在地上,其余的几个人也趴在地上。耿虎第一个冲出甜草坑子,拿着枪对准那些人喊道:“不许动,动就打死你。”几个日本人吓得哆嗦成一团,其余的弟兄也冲出甜草坑子,拿着枪对着那几个日本人。耿虎摆了一下手,几个弟兄开始收拾鬼子的枪支,又把身上的子弹都摘下来,挂在自己的身上。耿虎看着那几个趴在地上的日本人说:“都起来,蹲在地上。”几个日本人慢慢蹲在地上,双手抱住脑袋,耿虎大声说:“你们几个为什么没拿枪?”一个懂汉语的日本人用生硬的汉语说:“我们不是军人,我们是科学家。”耿虎说:“你们几个都是?”那个人赶紧说:“都是c都是,那几个人才是帝国军人。”那个人用手指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几个日本鬼子。 耿虎大笑了几声说:“都说日本人厉害,我看也没有什么,照样见着子弹也是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你们几个不是军人,今天就不杀你们了,把东西扔下,赶紧回去告诉你们的小野队长,就说游击队打死了他的士兵,他要是知趣儿,马上滚回老家去,要是不知趣儿,就等着死吧。”耿虎说完,又看看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不敢看耿虎,只是低着头,浑身哆嗦着。耿虎说:“都起来吧,赶紧回去,免得让小野队长惦记。”那个人第一个站起来,深深地给耿虎鞠了一躬说:“我们是科学家,是来这里找煤矿的,我们不会杀人,谢谢游击队不杀我们。”耿虎说:“不杀你们是因为你们不是士兵,手里面没有枪,你们要是也干坏事,照样杀你们。回去告诉小野队长,再敢动靠山村老百姓一根毫毛,我就把他的老窝给他端了,站起来走吧。”那几个人都站起来,转身慢慢地走,走了几步还回头看看,确认确实让他们走了,才撒腿快速地跑了。几个弟兄看见日本人跑了,都“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老三看看耿虎和二当家的说:“太便宜他们了,干脆杀了算了,反正都是日本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耿虎看着渐渐跑远的几个日本人说:“他们是无辜的,都是有学问的人,咱们不能像日本鬼子似地,乱杀无辜。好了,赶紧收拾一下上山,一会儿小野就该来了。”弟兄们收拾完毕,一起向小树林方向走去,和等在那里的弟兄们会和。 一路上,地兄们有说有笑,尤其是老三更是喜笑颜开。他拿着那把枪说:“这玩意就是好,比咱们的土炮强多了,我一枪就把那个鬼子打死了。”还有弟兄说:“就是,这回咱们都换上日本货了,看小鬼子还敢欺负咱吗?”耿虎看看弟兄们说:“今天只是小试牛刀,等有了机会,咱们就去靠山村,打他一下,还能缴获更多的武器,到时候让弟兄们都用上这玩意,用鬼子的东西来对付鬼子,那才叫过瘾呢。”几个人边说边笑着走了。耿虎安排好弟兄们回双乳山,又和二当家的说了几句,和老三乔装一番,看着二当家的带着弟兄们走了,才和老三转身往靠山村的方向走去。 几个日本人惊魂落魄地跑回村部,进门就喊道:“队长c队长,我们遭到游击队袭击了,几个士兵全死了。”小野队长正在看地图,这几天让他焦头烂额。一郎到现在也没找到,昨天,县城的军火库又被游击队给炸了,山田少佐已经赶回去,这里就留下一队日本兵,既要找人又要找煤,小野已经厌倦了。他已经知道,这里也不太平了。从一郎失踪那天起,小野就感觉,这绝不是偶然的,一定是遭到暗算了。否则,一郎也不会这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是让狼吃了,也得剩下一把骨头架子吧,可现在却是这样,这不能不让小野想得更多。游击队把军火库炸了,足以说明这不是一股散兵游勇,而是八路军的正规部队,窟窿山有重兵把守,没有足够的准备是不可能遭到袭击的,所以,小野已经意识到,游击队离自己不远了。 他从椅子上“呼”地一下站起来说:“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个日本人结结巴巴地说:“我们还没有到达指定地点就遇上了游击队,打死了那几个士兵,剩下我们几个,他们就把我们放了。”小野队长一拳头砸在桌子上说:“巴嘎,他们都死了?统统地死了?”几个日本人点头。小野队长又在桌子上砸了一拳,桌子上的一个茶杯晃动了几下倒在桌子上。小野队长冲着门外喊了一声:“集合队伍,快,集合队伍。”外面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小野出门,看见只有这么几个士兵,刚要发火,看见几个日本人也站在一边,他才意识到,这里就这几个士兵了,其余的都死了。他拿起战刀在空中一挥说:“出击。”几个日本鬼子跟在后面向前跑去。 山田少佐知道鬼子遇袭已经是中午了,小野队长从现场把那些鬼子的尸体埋了,又赶回来向山田少佐报告。山田少佐刚刚从窟窿山回来,又听到小野报告这样的消息,他在屋里来回地走着。他知道,这已经不是在警告了,而是在向自己宣战。窟窿山军火库被炸,对于鲁北县城的皇军来说,可以说是重创,上边要是怪罪下来,自己没有理由交代。还有,这个时候,如果真的和八路军的正规部队作战,自己的弹药就会严重不足。虽说他们的武器落后,但是,他们凭借地理的优势,皇军仍然不能小视。关键是这种时候,煤矿没找到,靠山村的士兵神秘失踪,小队又遭袭击,这些都说明,八路军游击队已经瞄准这里了。 山田少佐在屋里踱步,他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从他来到鲁北县城的那一天开始,他就意识到,这一天肯定会来的。不过,看国军和八路军的现状,他预料这一天还要等上一段时间。也就是说,他完全可以在鲁北县城过上一段消停日子。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游击队这么快就偷袭了自己,这不能不说是自己的大意造成的。小野的小队又遭到了袭击,还死了好几个士兵,山田少佐觉得非常可惜。在一个小小的山村,没费一枪一弹就把皇军打死好几个,不能不说这是皇军的耻辱。在鲁北县城出了这样的事,他感到不可思议。可是,这股气他又能向谁去发泄,国军?八路军?还是游击队?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让你无从抓起。山田少佐想来想去,又想到了朱县长。在他的地界上出现这样的事情,身为一县之长又该作何解释。这一次一定要让他知道,打死皇军是要付出代价的,再和皇军耍滑头,就让他知道皇军的厉害,统统杀头,死啦死啦的。 从靠山村出来,一路上山田少佐他也没看见朱县长,他还觉得朱县长雷厉风行,行动还是比较快的。他本来想和朱县长一起回鲁北县城,这样会给自己一个保护,这种时候,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连戒备森严的军火库都能被游击队炸了,谁能保证不会有游击队的埋伏。他觉得,让朱县长和自己一起走,好歹他还有几个保安队员,到时候也能挡几颗子弹。可是,让山田没有想到的是,一路上就没看见朱县长的影子。一直到了县城也没看见他的影子,这让山田很不高兴,他似乎意识到,朱县长这是开小差了,这就是和自己不公开的对抗。会不会半路去逛窑子,或者又去搜刮民财,山田少佐不干预,问题是这种时候,皇军正是用人之际,身为县长,却不能亲力亲为,不能随叫随到,这让山田少佐很生气。山田少佐想着,他在琢磨如何和朱县长说这些事情,如何才能让他死心塌地地为皇军效力,这一次,山田狠下心来,如果朱县长再这样话,干脆山田把手往地上一挥,做出一个杀的手势。 朱县长从靠山村一出来,就带领队员进了山,一路上,朱县长和邱队长有说有笑,好不惬意。走了不远,队员就发现一只野兔,朱县长接过枪,半蹲在地上,瞄了好一会儿,就在兔子起身要跑的时候,朱县长开了一枪。兔子跑了,朱县长笑笑说:“看来,这长时间不打枪还真就不行,来,给你们,打回去几只,好好犒劳犒劳弟兄们。这几天在靠山村,过得这叫什么日子,天天看着鬼子的脸色,什么世道。”邱队长也说:“就是,看把他们牛的,好像中国人都欠他们似的。”朱县长一边走一边说:“这就是国家强和弱的区别,想我偌大个中国,却让弹丸小国如此欺负,实乃民国之不幸啊。”邱队长说:“想想真是窝囊,该死的小鬼子,别说才死了一个,就是都死了才好呢。”朱县长说:“话是这么说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啊,就说失踪的那个鬼子吧,到现在也没有消息,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让出去找,上哪去找。”邱队长说:“谁给他找那玩意,就算出去玩儿了。县长,你说这事会是谁干的?”朱县长沉思了一会儿说:“要我说,十有八九是游击队干的,要不然怎么这么消停。”邱队长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按理说这不符合游击队的打法,就打死一个,然后还把尸体藏起来,我觉得不符合逻辑。”朱县长长出了一口气说:“不管那些了,不管谁打死的都是英雄,都是好样的,中国现在就是缺少这样的人。” 邱队长拿着枪跟在弟兄们后面向前走着,几个队员散开寻找猎物,朱县长落在最后,和邱队长慢慢走。不知是谁发现一只狍子,随着几声枪响,那只狍子应声倒地,接着就是一阵喊声。有人喊道:“县长,打到一只狍子,好大呀。”朱县长跟着他们来到狍子倒地的地方,地上躺着一只很大的狍子,脖子上还在冒着鲜血,好像眼睛还在动。朱县长看了一眼说:“好了,抬回去。”邱队长看着朱县长说:“这回可以让弟兄们好好吃一顿,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了。从小鬼子进入鲁北县城,咱们就没消停过。看见他们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就憋得慌,这叫什么世道。”朱县长说:“没办法,别说一个小小的县城,就连整个东北都让给日本人了,日本人能不趾高气扬吗?这都是中国人惯得。”邱队长从地上拽下一根草拿在手里说:“就因为他们的武器装备比咱们的好,他们才这样猖狂,哪天让游击队把他们的军火库给他炸了,看他们还有什么牛的。”朱县长赶紧说:“这些话也就是你我说说而已,可不能随便乱说,这要是让日本人知道了,那可不得了。日本人最害怕什么?就是游击队,说实话,就连国军他们都没放在眼里。”邱队长说:“也是,咱们只能是挺着了,就这么几个人,这么几条破枪,不得不听喝了。咱们要是鬼子干,无疑就是以卵击石。”朱县长叹了一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咱们现在就是要保住那份家业,再就是盼着鬼子快点滚蛋,或许还有好日子。”邱队长不再说话,朱县长也不说话,两个人跟在弟兄们后面走,直到天已经黑了,他们才回到县城。 第二天一早,朱县长来到办公室,好几天没来了,屋里有了霉味儿。朱县长把窗户打开,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屋里立刻清凉起来。朱县长在窗户前站了一会儿,感到轻松了不少。从靠山村回来,朱县长就觉得心情不错,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是打到了猎物还是死了鬼子,朱县长一时还分不清楚,只是觉得这几件事都是值得高兴的。尽管这几天在靠山村吃了不少苦,回头一想还是值得的。朱县长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刚刚坐下,日本兵进来说道:“朱县长,山田少佐让你过去。”朱县长看了他一眼说:“好,你先回去,我这就到。”日本士兵说:“少佐说了,让你马上就去。”朱县长心里有些不痛快,这哪里是让他去,简直就是命令。咋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朱县长就听说窟窿山被炸了,还听说是游击队干的。朱县长虽然有些担心,但是听说炸的是日本人的军火库,还是觉得很解气,他一下子想到邱队长说的那句话,真是不幸言中了,朱县长还是觉得好笑。现在山田找他,会不会和这件事情有关?他也听说山田从靠山村回来了。朱县长琢磨着,虽说心里不痛快,但是朱县长还是强装笑脸地站起来说:“好,马上就到。”说着跟着日本人出去。 山田少佐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着什么。看见朱县长来了,也没说话,只是用手一指旁边的凳子,眼睛还盯在桌子上。过了一会儿,山田少佐才抬起头来看着朱县长。朱县长也看着山田,两个人四目相对,只是一瞬间,朱县长就从山田少佐的眼神儿里看出,山田少佐的眼里冒着煞气,那种凶残暴戾和贪婪都写在他的脸上。朱县长知道,今天山田让他过来,不会有什么好事,自己应该有一个心理准备。 山田少佐看着朱县长,一下子想起来那天的事情,他看出来,朱县长对于失踪了一个日本兵并不在乎,好像这件事情很正常,或者这件事根本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从县城回来到现在,山田一直没见着朱县长。他不知道朱县长都在忙什么,按理说,窟窿山出了这么大的事,朱县长早就应该知道,也早就应该找山田了解情况,可是,朱县长没有,直到现在,要不是山田找他,也许朱县长还在办公室品茶。山田看了朱县长一会儿,朱县长赶紧说:“少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你还在靠山村。”山田少佐的脸上抽搐一下说:“朱县长,你地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一路上怎么没看见你,你去了哪里?”朱县长知道,山田这是有火气,正在找发泄桶,这个时候,自己一定要机智灵活,不给山田留下把柄。朱县长快速地思考了一下说:“少佐,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没走大路,沿着旁边的树林子一边走一边找,结果还是没有发现一郎。今早已经安排下去,保安队正在全城搜索,一有消息马上报告。” 山田听完,没有什么反应,他已经知道,要想找到一郎的可能性已经很小,至于朱县长他们是不是真的去找一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让朱县长他们为皇军效力,不能让他们没有事情可干,干脆就让他们干些无关紧要的事,干好的可能性没有,干坏了,皇军就有说的了,到那时,看你朱县长还有什么好说的。山田少佐“哼”了一声说:“朱县长,你地辛苦。一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从今天开始,你的保安队就要全面出动,不仅要找一郎,还要找出隐藏在县城的游击队,你可能也知道了,窟窿山皇军的军火库被游击队袭击了,给皇军造成了重大损失。朱县长,在你的地盘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你该怎么解释?”朱县长没想到,山田会来这一手,这明显是在训斥。朱县长虽说有些紧张,但是,还是故作镇静地说:“太君,本人知道这件事了,从皇军来到县城,这里的治安就归你们管了,我们保安队只是协助。刚才你已经说了,军火库是游击队所为,这就不在保安队的管辖范围了。” 山田少佐听朱县长说完,也觉得没有什么理由可以反驳。朱县长说的在理,确实是这样,从皇军就进入鲁北县城以来,这里的一切都归日本人管了,就连县府也归日本人管理,再拿这个问题当做理由实在说不过去。山田知道,自己有些强词夺理,可是,目前这种情况,让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这股气他没有地方发泄。煤矿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一郎又在小小的靠山村失踪了,重要的是,窟窿山军火库,那可是整个鲁北县城皇军的战略储备库,可以说,一下子让游击队给端了,损失惨重不说,一旦上边怪罪下来,自己怎么交代。要是接到进关的命令,部队装备不上,这个责任谁来负?这些都让山田焦头烂额。 山田坐在椅子上,犹如坐在针毡上,他听朱县长说完,虽然有些憋气,可是有没有足够的理由反驳他,只好压住怒火说:“那你说说,游击队会躲在那里?现在会不会还在县城。”朱县长说:“我只是听说过游击队,对游击队的情况并不了解,至于他们是不是还在县城里,我想不会。游击队历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神出鬼没的,看不见影,摸不着人,这就是他们的特点。”山田一时竟然没有话说了,他想好了许多问朱县长的问题,一时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知道朱县长说得句句在理,没有反驳的余地。看来,这些中国人还不能小视。尤其是这个时候,皇军正是用人的时候,不能树敌过多,毕竟不是在本土,而是在中国,在中国,要想处理好这里的事情,还得靠中国人。想到此,山田从脸上拧出一点笑容,看着朱县长说:“朱县长,你是一县之长,这里的事情你应该负起责任来。从现在起,你的保安队要密切注意县城的情况,重点是游击队的情况,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刚才,靠山村又遭到游击队袭击了,死了六个士兵,看来,那里是要增兵了。” 靠山村又遭到游击队袭击的事,朱县长还真就不知道,听山田少佐这么一说,朱县长还真的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游击队的动作会这么快。刚刚炸了军火库,又袭击了靠山村,还打死了好几个鬼子,真是了不起。都说游击队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游击队员个个来无影去无踪,看来真是不假。朱县长似乎更放松了,觉得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鬼子在这里是待不长久的。国军已经远撤,八路军还在,游击队还在,只要有他们,鬼子的日子就不会好过。朱县长看了山田一眼说:“保安队就那么几个人,武器也不行,真是遇上游击队,都是炮灰,我们还是协助皇军搜查吧,这样的话效果会好些。”山田又吃了一个软钉子,从去了靠山村开始,自己就一直不顺利,煤矿没找到不说,还失踪了一个士兵,窟窿山的军火库还被炸了,现在,又遇上这么个死磨硬泡的县长,真让山田头疼。 山田想了一会儿,他知道对付中国人的办法,尤其是像朱县长这样的人,要想让他们死心塌地地为皇军效力,必须让他们有所顾虑,必须让他们有割肉的痛,只有这样,他们才会服服帖帖地为皇军效力。一个念头在山田少佐的脑海里一闪,他马上换了一种口气说:“朱县长,皇军现在遇上了很大的阻力,军火库也被炸了,靠山村还得派一个小队过去,县城就显得兵力不足。我已经想好了,把你的那些商铺倒出来,借给皇军当仓库,这样距离南大营比较近,兵力也好部署,我想把窟窿山的士兵全部撤回来,就近看守物资,你觉得怎么样?”朱县长万万没想到,山田会来这么一手,他明显的就是逼在自己,这和明抢有什么区别。从山田的话里是在商量,但是,这个事情山田提出来就不是商量,而是命令。这种时候,日本人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否则,摆在面前的不知会是什么结果。朱县长实在舍不得,他看着山田说:“少佐,我家的商铺虽然大些,可是,还是要做生意的,把商铺倒出来,那些商品怎么办,再说了,商铺搬家那是有说道的,还得选一个好地段,这都需要时间。” 山田看出了朱县长的心理。他这就是不想给,对付这样的人,就得这样,让他们感到痛了,才能有效果。从山田少佐来到鲁北县城,山田就知道,朱县长是个贪财的人,整个鲁北县城最大的商铺都是他家的,不动点真格的,朱县长也不会听话,一天天的就知道跟他耍滑头。从靠山村回来,他说他去树林子里去找人,谁知道他去干什么了?会不会去打猎,会不会去踩野味儿,他说已经安排保安队全城搜查,是不是真的?山田左思右想,还是觉得必须给朱县长点颜色看看。所以,山田笑了一声说:“没关系,这些都好办,你暂时要是找不到合适的商铺,就把那些东西放在南大营的几间仓库里,那里还是可以放一些东西的。你定好了,哪天搬家,可以让我的士兵帮忙。”朱县长一听心理凉了半截,这已经不是商量了,这就是最后通牒。朱县长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着,他不是好眼地看着山田少佐,山田少佐也看着朱县长。两个人又是一次眼光的对视,这一次,他们似乎都在寻找着对方的软肋,以便更有利地击毁对方。 朱县长和山田对视了一会儿说:“既然山田相中了我家的商铺,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该拿去就拿去,谁让现在是你们说的算,你说吧,什么时候让我搬家?”山田心里很乐,他知道这一招见效了,这是每一个中国人的特点,只要动了他的财产,他就会想尽一切办法进行保护,哪怕不惜代价或者人格。从朱县长的口气来看,朱县长已经认了。对于朱县长来讲,没有了财产,他这个县长也就没有价值了。所以,山田想,朱县长一定会求自己的,只有这样,才能有效地掌控他。山田想了一下说:“朱县长真是慷慨,为了大日本帝国的明天,朱县长做出了牺牲,本人不胜感激。朱县长要是不介意的话,明天就搬吧。不过,今天我就不给你备茶了,等有一天咱们再坐下来好好研究茶道怎么样?” 朱县长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他闭上眼睛,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就这样让日本人给拿走了,他的心在流血,哪里还有心思研究茶道,纯粹是扯淡。他本来想祈求山田少佐放过自己一码,可是又一想,如果自己那样做了,自己就真的是山田的一个棋子,任由山田摆弄。与其那样,还不如这样一干二净踏实。小鬼子就是想让他那样做,只有那样,他们才能更好地控制他。朱县长阴沉着脸说:“既然少佐说了,那就明天,如果山田少佐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得回去安顿一下家人。”说完转身就走。山田少佐还想说什么,朱县长已经走出了房门。看着朱县长走了,毫不留恋地走了,山田少佐拍了一下桌子自言自语道:“混蛋,没收,把他的财产全部没收。”说着气呼呼地站起来,一脚把脚下的一个凳子踢出去很远。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桥北的羊圈已经建成,山田少佐让小野队长把阿爸家的羊全部赶过来。羊圈很大,可以装下几千只羊。南甸子的稻田也已经建成,正在从河里抽水灌溉。看着成群的羊,山田少佐想着,有机会运回国内,让帝国的人们也吃上中国草原的羊肉。看着自己的羊被鬼子赶走了,阿爸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阿妈抹着眼泪,巴雅尔咬着牙,攥着拳头几次想冲出去,郭芳草紧紧地拉住他说:“不能这样,这样会吃亏的。”巴雅尔眼看着自家的羊群被鬼子赶走了。阿爸慢慢地蹲在地上,看着远去的羊群,久久不肯离开,直到羊群变成了一个白点,最后消失了,阿爸才慢慢站起来进屋。巴雅尔站在外面,眼泪在眼圈儿里打转,看着羊群消失了,他气愤地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鬼子,要回我的羊群。”郭芳草劝慰道:“先进屋吧,这事慢慢再想办法。” 山田少佐把朱县长的商铺占领了,又把阿爸家的羊群抢来了,感觉心里平衡了些。虽说这些不能弥补帝国的损失,起码也算是一个安慰吧。一郎还没有找到,煤矿的事也没有什么进展,又死了好几个士兵,这让山田少佐还是很恼火。特别是军火库的事,山田少佐想起来就感到恐惧。他已经意识到,这里还需要增兵。 军火库被炸的第三天,从抚顺赶来的勘探队到了。山田少佐安排人护送到靠山村,没用几天,勘探队就开始工作。山田少佐又给靠山村派去一小队士兵,以加强这里的防务,靠山村开始传来机械的轰鸣声。 耿虎送走弟兄们,和老三又来到郭振武家。为了安全起见,耿虎和老三分开走,耿虎进入郭振武家以后,老三才进来。郭振武和郭清泉都在家,看见耿虎来了,郭振武慢慢地把窗户关上。郭清泉给他们倒了一碗水,耿虎说:“清泉,我有好几年没看你了。”郭清泉也说:“就是,从你上山开始,一直就没见着,上次听我爹说,你来过一次,我还不在家。”郭振武也过来坐在炕上,拿起烟笸箩递给耿虎,耿虎看着郭振武说:“郭叔,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我想把鬼子的老窝给他端了,你能帮我一把吗?”郭振武说:“说说你的想法,怎么个端法?”耿虎想了一下说:“我看好了,靠山村的鬼子不是打仗的,就是来找煤矿的,这样的鬼子警惕性差,只要摸清楚鬼子的行踪,找准时机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我手里也有好几条日本枪,对付他们还是有用的。”郭振武表情严肃地说:“没有你说的那么简单,鬼子在勘察的途中又遇上游击队了,还死了好几个鬼子,你也不想想,这时候,鬼子还会这样吗,一定会增兵的,也会加强防备的,千万不能蛮干。你要是想打鬼子,就像游击队似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前几天就杀了一个鬼子,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个鬼子,我想一定是游击队干的。”耿虎看看老三,又看看郭清泉,一下子笑了起来。郭振武说:“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耿虎笑了一会儿说:“郭叔,实话告诉你吧,那个鬼子是我和二当家的杀的,现在还在我家的地窖里。小鬼子不会想到我会把他扔在那里。还有,就在刚才,我们又杀了六个鬼子,抢了六条枪,都是日本货,好使着呢,一打一个准儿。” 郭振武和郭清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他们的眼里,这些事情只有游击队才能干得出来,可眼下,这些事情却是几个土匪干的,这不能不让郭振武感到惊讶。郭振武看着耿虎说:“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鬼子没有发现你们?听说县城的窟窿山被游击队给炸了,那个也是你们干的?”耿虎说:“窟窿山的事不是我们干的,其余的都是我们干的,不信你看看。”说着从腰里拔出一把日本人的匕首说:“这就是从鬼子身上搜出来的,留着防身。”郭振武看看郭清泉,又看看耿虎说:“好样的,到底是老耿头的种,没给靠山村丢脸,干得好。这些小鬼子,不教训教训他们,他们也不知道中国人也有不怕死的。耿虎,说说,下一步怎么干?”耿虎想了一会儿说:“我也没想好,只是觉得有机会就打他一下,不能让他消停着,不能让他们在咱们的地界上横行霸道。” 郭清泉和郭振武相互看看,郭振武点了一下头,郭清泉说:“耿虎,我看这样,你们和游击队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小鬼子,这样就更有战斗力。”耿虎随口说:“和游击队联合?谁说的算?是游击队还是我?”郭清泉说:“当然是游击队,人家是正规的八路军。”耿虎说:“那还是算了吧,我还在我的双乳山上占山为王,我自己说了算。”老三也说:“就是,我们就听大哥的,大哥说打谁我们就打谁。”郭清泉说:“耿虎,这些事情也不要着急,你回去再好好想想。游击队是一支抗日的队伍,他们不同于一般的队伍,他们是有组织的,要想把鬼子赶出中国去,靠单打独斗是不行的,必须联合起来。”耿虎没有再说话,他看看郭清泉,又看看郭振武。老三看着耿虎说:“大哥,咱们去后山看看老爷子去吧。”耿虎刚要站起来,郭振武说:“等等,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去,刚刚死了鬼子,小野肯定会到处找人,还是过了这个风头再说吧。耿虎,心里有就行了,相信你爹也不会怪你的。”耿虎又重新坐下。郭清泉又说:“耿虎,这样吧,过几天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你们和游击队的周挺队长接触一下,可以的话你在做决定怎么样?”耿虎思考了一会儿,点了一下头。 靠山村的鬼子明显多了起来。从那天鬼子遭到袭击,山田少佐就又给靠山村派来一个小队,重点保护勘探队,保护那些队员,以便更快地找到煤矿。小野也加强了对靠山村的巡察力度,间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几个鬼子端着枪在村子里绕上一圈儿,顺便抓些没来得及躲起来的鸡鸭之类的东西。小野心里着急,游击队真的出现了,来的这么快,让他没有想到。 他本以为在靠山村,不会出现游击队,更不会这么快出现游击队。这里不过是一个煤矿而已,没有必要在这里发生战争。可事实恰恰相反,不仅出现游击队,而且还这么快,还让皇军受到这么大的损失。小野想起这事就一阵懊恼,这就是自己的失职,自己太低估游击队了。一郎是死是活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刚刚死的那六个士兵明显地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这些,都是自己疏忽大意的结果。所以,刚刚接到山田少佐的命令,靠山村又派过来一个小队,一定要吸取这次教训,决不能再发生类似的事情。小野队长重新安排了靠山村的防务,尤其是进出靠山村的人员都要登记,可疑人员一律扣下。小野队长又把潘二河叫来,让他挨家挨户通知,发现可疑人员立刻报告,如有窝藏者,格杀勿论。靠山村又一次被恐怖笼罩,整个天空灰蒙蒙的。 潘二河把所有靠山村走了一遍,回到家里,感到腰酸腿疼,浑身不舒服。孙彩花问了一下,给他熬了一碗麻黄草水,潘二河喝下。孙彩花又用棉被给他盖上,一会儿,潘二河出了一身透汗,感觉好多了。潘秀丽也过来问:“爹,这是怎么了?”潘二河哆嗦着说:“可能是累着了,浑身疼。”潘秀丽说:“干啥非得挨家挨户通知呀,走几户表示表示就行呗,干啥那么认真?”潘二河叹了一口气说:“不行啊,日本人看得紧,都得通知到了。县城又派过来一小队日本人,这回可要动真格的了。”潘秀丽问:“又派来一小队?”潘二河说:“对,这回靠山村进出都得检查了。”潘秀丽转身拿过一条毛巾说:“爹,你多躺一会儿,我给你用热毛巾敷一下头,一会儿就好了。”潘二河答应,潘秀丽去外屋,用热水把毛巾弄湿,又用自己的脑门儿试试温度,才放在潘二河的头上。潘二河“哼哼”了几声,慢慢闭上眼睛。潘秀丽又说了几句才出门,去了郭清泉家。 耿虎和老三在郭振武家坐了一会儿,就要去后山看看老耿头,郭振武不想让他们去,可是,耿虎执意要去,郭振武也就不好在阻拦。郭振武嘱咐了好几遍,才同意他们去,并让他们快去快回,现在和前几天不一样了,鬼子明显加强了戒备,一会儿就会儿有一队鬼子在村子里转悠,千万别碰上他们。耿虎答应说:“郭叔,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郭振武又说:“到那看看你爹就行了,快点回来,咱们还得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耿虎答应,看了郭清泉一眼,和老三先后出去了。 天快黑的时候,耿虎和老三回来了,郭振武赶紧问:“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急死我了,我还以为出事了。”耿虎笑笑说:“郭叔,我回家看看,顺便又看看村部的鬼子。”老三接着说:“叔,我大哥去侦察鬼子的行动去了,然后又回家看看,我还下到地窖里看看那个小鬼子,睡得还挺好。我大哥说了,过几天就开始挖地道,直接挖到村部,把鬼子的老窝给他端了。”郭振武有些生气地说:“胡闹,你们以为这是闹着玩儿的,那是鬼子,不是猪,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要知道,他们要是看见你,一看你是陌生人,肯定把你抓起来。一旦让鬼子抓了,让认识你的人一辨认,你还能跑得了吗?尤其是让潘二河知道,还有你的好吗?”老三看看耿虎,嘟囔了一句低下头。耿虎说:“郭叔,我就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为什么这样猖狂。”郭振武稍微平静一下说:“你呀,还是那个脾气,你要知道,他们是日本鬼子,凶残的很,不是你打交道的那些土匪,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人,他们杀人是不眨眼的。你爹走了,耿家就指望着你了,你要是有点什么事,让你爹的在天之灵能安慰吗?耿虎,不能太任性了,靠山村不再是以前的靠山村了,现在是日本鬼子说的算,干什么都得十分小心。”耿虎坐下低着头不说话,郭振武接着说:“既然去了也就去了,没有什么事就好,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太危险了。”耿虎点了一下头。郭振武看着郭清泉说:“告诉你娘,好好做点饭菜,让他们好好吃一顿,明天一早再走。”郭清泉转身出去,郭振武又和耿虎说了一下靠山村目前的形势,直到吃饭。第二天一早,耿虎让老三先走,等过了一会儿,耿虎才从郭振武家出来,他左右看了几下,匆匆离开。出了大门,耿虎本能地回头看看时,突然发现潘二河家好像有人再看着自己,他觉得不好,下意识的小跑起来。 周挺和巴图带领游击队把窟窿山鬼子的军火库给炸了,又带着队伍连夜赶回小黑山。游击队员们非常高兴,边走边说着,个个脸上带着喜悦。周挺和巴图走在队伍的后面,周挺跟巴图说:“这次把鬼子的军火库炸了,对鬼子是个打击。但是,这也提醒鬼子,游击队就在身边,所以,鬼子一定会坚强戒备,下一步再想偷袭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巴图也说:“是,我也看出来了,咱们这次之所以能够很顺利地把军火库炸了,根本的原因就在于鬼子太麻痹大意了,他们没有想到我们来的这么快。再加上山田少佐去了靠山村,几个方面的因素,才让我们得手,也算是一次侥幸吧。”周挺点点头说:“就是,在鲁北县城,鬼子没有正面遇上我们,也没有遇上什么阻拦,很顺利地进入县城,鬼子的心理就有些松懈。再加上他们一直认为来这里只是找煤矿,不会和咱们的部队发生冲突,国军早已撤离,这里不会再有抵抗,在他们的心理,这里就是他们的地盘了。”巴图笑笑说:“就是,鬼子历来自信,历来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这就是国家弱的结果。这一次,咱们侥幸得手,告诉弟兄们,绝不能骄傲自满,要知道,鬼子是强大的,目前,就咱们游击队的状况还不能与他们抗衡,还得打运动战,还得继续打游击,还要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周挺拍拍巴图的肩膀说:“看来,我真没看错你,就是有头脑,只要咱们各民族团结起来,攥成一个拳头,共同对付鬼子,我相信,早晚有一天,小鬼子得滚回老家去。”巴图看看周挺,两个人一了一下头。 回到小黑山,巴根那和骑兵队把马拴在树桩子上,又给马抱来些草才进屋。刚一进屋,就看见周挺和巴图坐在屋里。巴根那说:“这回游击队又立了大功,真是过瘾。只是我们骑兵队派不上用场。”周挺说:“谁说的?你的骑兵队不是一直在作战吗?”巴根那说:“没有啊,我们一直在外面接应,根本没放一枪,我连日本鬼子的影子都没看着。”巴图说:“你那也是战斗,咱们来去鲁北县城的交通工具不都是你提供的?没有你的马队,咱们能这么快就赶到窟窿山,又能这么快就撤离?你的骑兵队也是首功一件。”巴根那摸摸脑袋笑笑说:“还是你们过瘾,和鬼子真刀真枪的干,杀死一个鬼子那才叫解恨呢。”周挺说:“咱们这次是来到山区作战,骑兵队虽然不能和鬼子面对面作战,可是,咱们也有咱们的优势。鲁北县城山多林密,鬼子的机械化部队走山路就不如咱们的马队灵活,咱们就要利用这个优势,把鬼子引到山里去打,这样他的汽车就不能发挥作用了。靠步行,鬼子不熟悉这里的地形,咱们就躲起来打,一个一个地消灭他。”巴图也说:“我同意周队长的意见,鬼子遭到了这次袭击,一定会加强戒备,再想偷袭的危险系数很大,我觉得,下一步鬼子肯定会进山围剿咱们,我们就利用他进山的机会,狠狠地打他一顿。”周挺说:“这就要和城里的人时刻保持联系,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们。靠山村没有问题了,现在的关键是县城,县城那边还没有可靠的人给咱们提供消息。”周挺说完,几个人好半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周挺又说:“我看这件事,还得依靠郭清泉和潘秀丽他们,让他们想想办法。”巴图看着巴根那说:“巴根那队长,你就按照咱们的约定,到时候就去指定地点,不管是郭清泉也好,还是潘秀丽也好,他们会和你联系的。”巴根那大声说:“是。”几个人又说了些别的事情,巴根那才出去。 潘二河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感觉轻松多了。他伸了几个懒腰,又打了几个哈欠才起来,穿好衣服到外面透透气。这几天,潘二河让小野折腾的够呛,又是找一郎,又是找报矿人,又是通知靠山村的所有人,还要帮助日本人查哨。小野说了,只有靠山村的人帮助检查才更安全,因为他们都认识,是不是游击队,一看就知道。潘二河心里打儊,这么干是什么后果他知道。可是,不干又不行,因为一郎的事,小野队长差点没吃了他,到现在小野提起一郎还不是好眼睛看着潘二河。 潘二河也觉得委屈,为他们办事,不仅没得到好处,还落了一身不是,何苦呢。潘二河在外面又活动了几下身子,刚一出门,他突然看见一个人的背影,很像耿虎,他立刻跑出大门,朝那个人影望去,那个人一闪消失了。潘二河站在那里想,难道真是耿虎,他回来干什么?为什么鬼鬼祟祟的?潘二河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到院子里,用眼睛的余光看着郭振武家。郭振武家没有什么动静,有人走了,竟然没有人出来送,这不符合郭振武的性格。看来,这个人一定是有来头的,即使不是耿虎,也是一个外人,这时候郭家来了外人,又鬼鬼祟祟的,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想到此,潘二河迅速回到屋里,穿好衣服出门。潘秀丽看见潘二河要出门,就追出来问:“爹,你干什么去,刚好点,别再反复了。”潘二河头也没抬地说:“去村部。”潘秀丽说:“这么早去村部干啥,日本人又没找你?”潘二河边走边说:“要是等着日本人找上门来就晚了。”潘秀丽还想说什么,潘二河已经走出大门。潘秀丽抬眼看看郭振武家,一点动静也没有。大门开着,屋里的门也开着,不像没有人。潘秀丽咳嗽了一声,又往郭家看看才回到屋里。 潘秀丽在屋里收拾着,不时地抬眼看着外面。潘二河的举动让她有些不解,他才刚刚好些,为什么这么着急去村部,会不会又有什么新的情况。转念一想,不能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潘二河一直躺在家里,还能有什么情况?可是,没有什么情况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去了村部。潘秀丽的心理总觉得不对劲儿。她收拾完屋子,想去找郭清泉,把潘二河的情况和郭清泉说说,让他分析分析,潘二河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潘秀丽打扫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又用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在小镜子面前看看,才出门去郭家。还没等出门,就听见外面有许多人说话,她赶紧出去一看,几个日本鬼子端着枪进了郭清泉的家。没等郭家出来人,几个鬼子就直接闯进屋里。潘秀丽觉得事情不妙,就偷偷地趴在墙边听着。一会儿,就传来鬼子的说话声:“你们家刚才来过什么人?他是干什么的?现在哪里去了?”郭振武说:“没有啊,我们家没来什么人啊,这一大早上的,谁来串门子。”鬼子说:“不可能,有人看见你们家有人出去,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郭振武说:“谁看见了?这不是胡说吗?我起来就开始喂鸡鸭,又给毛驴子添些草,也没看见有人影啊。”鬼子又说:“郭地,你地不要撒谎,你的行动我们都知道,你还是快点说了吧,谁到你们家来了,是不是游击队?”郭振武笑了几声说:“太君说笑话了,我们家还能来游击队?游击队啥样啊?”鬼子又说:“你地不要说那些没有用的,还是快快说吧,刚才走的那个人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郭振武意识到,耿虎的离开一定是被人发现了,要不然怎么这么快鬼子就来了。想到耿虎已经走了,鬼子肯定是没抓到他,郭振武心里踏实了。他又说:“太君,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我们家真的没有来过什么人,不信你可以问问我们家邻居,你问他们看见我们家来人了吗?”鬼子说:“你不要狡辩,实话告诉你,那个人就是潘二河潘村长看见的,是他报告皇军的,你还有什么话说?”潘秀丽的心“咯噔”一下,怪不得潘二河着急忙慌的走了,原来是去报信了。潘秀丽只觉得自己的脸“呼呼”地出火,浑身燥热,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自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转身回到屋里,又气呼呼地出来向大门外走去。 郭振武一听是潘二河报告的吗,知道事情不妙,但是,他还是镇静地说:“也许是潘二河看错了,要不让他和我对对?”鬼子抬高了声音说:“不要狡辩,在这里不说,那就去村部,走。”郭振武被鬼子带走,郭清泉跟在后面说:“你们凭什么抓人?”鬼子说:“就凭你们家来人不报,再敢抵赖,连你也一起抓了,快走。”一个鬼子还推了郭振武一把。郭清泉还跟在后面,郭振武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又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才转身走了。 就在郭振武被鬼子带走的时候,潘二河躲在一旁看着,然后又“嘻嘻嘻”地笑了几声转身回家。潘秀丽出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潘二河,又回到家里,进门看见潘二河正美滋滋地坐在炕上抽烟,潘秀丽劈头盖脸地问:“你凭什么说郭家来人了?你看见了?”潘二河先是一愣,然后又嬉笑着说:“小点声,别让人家听见。”潘秀丽说:“还怕人家听见,日本鬼子都告诉人家了,你还在这儿装好人。”潘二河赶紧说:“谁说的,谁说的日本人都告诉他们了?”潘秀丽气愤地说:“还用谁说吗,我都听见了,爹,你也太不不仗义了吧。”潘二河寻思了一下说:“这些日本人真不讲信用,说好了不说是我说的,这些小鬼子,真是鬼子。”潘秀丽停了一会儿说:“以后你让我们在靠山村怎么待?”说着潘秀丽哭了起来。潘二河抽了一口烟说:“有什么了不起的,说了就说了,没有那事还怕人家说,我看他们郭家就有问题,尤其是那个郭清泉,告诉你,以后少和他们来往,免得惹来麻烦。” 潘秀丽听潘二河这么说,更是气愤,她摆着两手说:“我就和他来往,我就和他好,将来我还要嫁给他。”潘二河听潘秀丽这么说,心理一惊,他知道潘秀丽和郭清泉好,从小就好,可是,他没想到,潘秀丽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潘二河一时接受不了。郭家现在是什么人家?那是日本人怀疑的对象,搞不好就要被杀头。这种时候潘秀丽说出这样的话,那还了得。要是让日本人知道,自己还得受牵连。潘二河看着潘秀丽说:“你敢,你要是再敢和他来往,我就把你赶出家门,和你断绝关系。”潘秀丽冷笑一声说:“你看我敢不敢,要说断绝关系,你不说我也想说呢,我没有你这样的爹,你不配。”潘二河气得“啪”地一声把烟袋摔在地上说:“翅膀硬了是吧?不服天朝管了是吧?你走,有能耐你现在就走,永远也别回来。”潘秀丽被潘二河这么一说,反倒平静了,她站起来看了一眼潘二河,转身走了。潘二河下地摆着手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潘秀丽的身影,他狠狠地砸了一下炕沿说了一声:“混蛋。” 郭振武被鬼子带到村部,小野队长面带微笑地让郭振武坐下,又给郭振武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小野队长也坐下说:“郭君,你地不要有什么顾虑,有什么就说什么,咱们也是老朋友了,你是了解我的为人的。”小野说完还特意看看郭振武。郭振武知道他说的意思,商量不行就杀人,老耿头就是一个例子。郭振武不能说,就是死了也不能说。耿虎是耿家的独苗,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更不能让它们抓到他,要是耿虎被鬼子抓住,那是必死无疑。那样的话,郭振武觉得对不起老耿头,更对不起靠山村的百姓。看着小野队长的表情,笑容里面带着杀气,郭振武平静地说:“太君,你要听什么呀,让我说什么?”小野队长收起笑容说:“郭君,你地不要装糊涂,有人看见游击队的人从你们家走了,你就说说那个人现在在哪?他来靠山村干什么?”郭振武笑笑说:“我说这一大早就听见毛驴子叫,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谁到了我家,你们怎么知道?”小野队长语气强硬地说:“有人看见,有人看见那个游击队员从你们家走的,你还敢抵赖?”郭振武也说:“潘二河的话你也信,我和他住了几十年的邻居,我还不了解他,他是谁有用就替谁说话,而且是净说瞎话。太君,潘二河的话不能信。”小野队长思考了一下说:“不要胡说,潘村长是忠于皇军的,他和你家住邻居,正好看着你家,所以,我坚信,他说的话不会有错。郭,你还是如实说吧,免得受皮肉之苦。”郭振武意识到,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鬼子认定耿虎就是从郭家出去的,看来,自己也是凶多吉少了。不过郭振武还是平静地说:“太君,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到我家去搜,都是潘二河胡说的,他为了报复我,这么多年一直想当靠山村的村长没当上,这回他当上了,他就在皇军面前陷害我。”小野队长摆了一下手说:“不要再说了,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来人,让郭君好好清醒清醒。”几个鬼子过来架起郭振武,把他扔到一个破屋子里。 耿虎从郭振武家走了不远就和老三会和了。他们来到小树林,老三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骑着马跑了过来。耿虎站在一边想了一会儿说:“我总觉得郭叔家好像要出事,我从郭家出来,就觉得潘家有人看着我了,潘二河会不会报告给日本人,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老三说:“大哥,我跟你一起去。”耿虎说:“好,咱们还是先去我家,然后在想办法打探一下消息。”耿虎又看着几个弟兄们说:“你们还是先隐蔽好,等我们的消息。”几个弟兄答应一声又骑着马走了。 就在郭振武被鬼子抓走不久,郭清泉在家里着急,潘秀丽来了,看着郭清泉的样子,潘秀丽歉疚地说:“清泉,都是我爹,怎么办啊?”郭清泉说:“不说那些了,现在得想办法把我爹救出来。”潘秀丽说:“我去报告游击队,让他们来救叔。”郭清泉说:“也好,我去报信。”潘秀丽说:“不,还是我去,家里需要你。”郭清泉说:“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还是我去吧。”潘秀丽说:“别争了,你就在家里安排一下吧,我走了。”郭清泉说:“你爹那儿怎么说?”潘秀丽说:“我跟他说了,和他断绝关系,我还要嫁给你。”潘秀丽说完转身走了。郭清泉感到很突然,一下子心跳加快,脸上出火,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在屋里打转,他担心潘秀丽,也担心郭振武,日本鬼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他们会不会杀了郭振武,会不会发现潘秀丽,这些都让郭清泉心里没底。就在郭清泉着急的时候,耿虎和老三又回来了。一进屋,把郭清泉吓了一跳。郭清泉赶紧说:“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耿虎说:“我总觉得有事,刚才出门的时候,好像有人看见我了,我害怕出事就回来看看。”郭清泉拍了一下大腿说:“你们回来干啥,这里太危险了,快,赶紧走,趁着现在鬼子还没发现你。”耿虎看着郭清泉焦急的样子就说:“清泉,郭叔呢?”郭清泉着急地说:“别说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郭清泉越是让耿虎走,耿虎越是觉得有事,他也有些急躁地问:“清泉,你告诉我,郭叔在哪,我见一下他就走。”郭清泉说:“你还是快走吧,这里太危险了,实话跟你说吧,我爹让鬼子抓去了。”耿虎心理一惊,连忙说:“什么时候?”郭清泉说:“就在刚才,潘二河告诉鬼子说有人从我们家出去,鬼子就把我爹抓去了。”耿虎好一会儿没有说话,郭清泉又说:“你还是快走吧,一会儿说不定鬼子又来了。”耿虎说:“好,清泉,我们走,我一定要把郭叔救出来,老三,走。”耿虎说完,拉起老三就走。 郭清泉心里着急,看着耿虎走了,又有些不放心,好在鬼子刚走,也许不会这么快再回来。郭清泉着急,好歹熬到天黑了,潘秀丽还没有回来,郭清泉更是焦急。按理说,潘秀丽应该回来了,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郭清泉心里没底。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郭清泉听到外面人声嘈杂,还能听到枪响。郭清泉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赶紧站在大门口往外面看着。枪声越来越远,接着就是喊声和跑步的声响 耿虎从郭清泉出来,直接回到老耿头家,他们蹲在屋子里想着办法。耿虎跟老三说:“必须把郭叔救出来,他是因为咱们才让鬼子给抓去的。”老三说:“就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小树林把弟兄们叫过来,小鬼子人多,咱们俩不是对手。”耿虎说:“好,靠山村已经让鬼子戒严,从后山绕过去,不要让马进来,留下一个人看着,等咱们撤的时候方便。”老三答应,四下看看没有人便翻墙出去了。天刚刚黑下来,耿虎和弟兄们就集聚到老耿头家,耿虎交代了一下任务,又部署了一下,就等着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再行动。 星星眨着眼睛,不知在和谁说着什么。没有风,树木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感到很孤独。树叶像是睡着了,静静地c静静地挂在树枝上。偶尔一两只鸟飞过,像是赶夜路回家的孩子。 耿虎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和弟兄们悄悄地向村部靠近。鬼子这段时间加强了戒备,门口有两个鬼子端着枪,来回走动着。耿虎摆了一下手,示意几个弟兄慢慢靠近。就在几个弟兄靠近鬼子的时候,鬼子听到了动静。一个鬼子端着枪喊道:“什么人?干什么的?”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弟兄几个箭步冲到鬼子面前,一刀结果了他们,然后径直往里面冲。鬼子听到动静,赶紧拿起枪出来,看见有人向一个破屋子里跑去,就大喊道:“不好了,游击队抢人了,游击队,游击队。”小野听到喊声,马上拔出抢来喊道:“给我打,别让他们跑了。”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枪声。耿虎看见偷袭没成,只好硬拼,他也举起枪对准鬼子打了起来。几个鬼子应声倒地,接着就有几个弟兄也倒在地上。耿虎看见又有很多鬼子围攻上来,只好喊道:“快撤,撤。”紧跟着又有一个弟兄倒下了,耿虎连打了几枪,又喊了几声才边打边撤了。 耿虎他们不一会儿就撤到小树林附近,稍事休息,又看看人数刚才共有三个弟兄死了。耿虎很痛心,也觉得自己的行动过于草率。可是,他不能眼看着郭叔被鬼子抓去,小鬼子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可是眼下怎么办,郭叔没就出来,还损失了好几个弟兄,耿虎一时没有了主意。 潘秀丽从郭家出来,直接去了联络点,等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人过来,就在她想离开的时候,几个队员才过来。潘秀丽把情况简要地说了一下,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把郭叔救出来。几个队员说:“好,我马上回去报告,你先回去,我们刚从县城回来,县城里又来了许多鬼子。”潘秀丽说:“我也跟你们去。”队员说:“你还是回到靠山村,那里更需要你。”潘秀丽点了一下头,看着队员们走了,她才往回走。当她走到一片小树林的时候,突然发现有几匹马在吃草,旁边还有几个人躺在地上,还不时地说着什么。潘秀丽觉得奇怪,就远远地躲起来,观察着他们。直到天快黑了,才看见老三跑过来,和几个弟兄说了些什么,几个人把马拴好,跟着老三向向村里走去。潘秀丽跟在后面,当她看见那是耿虎的人的时候,她已经明白了,他们这是要去救人。潘秀丽又躲在一个墙根儿旁,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当她看见几个黑影一闪出现在村部的时候,她知道他们开始行动了,接着就是一阵枪声和喊叫声。 潘秀丽赶紧跑回郭清泉家。潘秀丽一进门就说:“清泉,不好了,耿虎他们去救郭叔了,你听,打起来了。”郭清泉正在着急,看见潘秀丽回来就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遇上什么事情了?”潘秀丽就把在小树林看见耿虎队伍的事说了一遍,郭清泉沉思了一会儿说:“胡闹,这样不仅救不了人,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见到游击队了吗?”潘秀丽说:“见到了,他们回小黑山了。”郭清泉在屋里走着。枪声渐渐停止,靠山村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小野队长就让潘二河召集靠山村的村民到村部集合。小野队长双手拿着战刀,战刀戳在地上,抬着头眯缝着眼睛看着站在下面的村民。潘二河清了清嗓子喊道:“靠山村的父老乡亲们,今天让你们来这里就问你们一件事,皇军说了,谁要是知道游击队躲在哪里,就马上报告,皇军大大地有赏。谁要是知道不报,或者窝藏游击队,那就要杀头,大伙儿听明白了吗?”潘二河说完,抬脸看看小野。小野低着头看了一下潘二河说:“好,你地大大地良民。”然后又看着村民说:“刚才你们的潘村长已经说了,谁要是知道游击队在哪里,皇军大大地有赏。”小野队长又清了一下嗓子说:“昨天晚上的事你们也听见了,游击队要来救人,结果被皇军打败了,现在他们可能就躲在靠山村,谁知道,马上报告,要是知道不报,死啦死啦的。”小野说着,还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好半天没有人说话,小野队长看了一会儿说:“怎么样,不要害怕,皇军是来保护你们的。游击队打死了皇军,还想抢回他们的人,这些人必须消灭。谁要是说出来,皇军会让他享受荣华富贵。”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人说话。小野队长把手一摆,几个鬼子押着郭振武从后屋出来。人群骚动起来,小野队长说:“你们看看,这就是知情不报的结果。”小野看了郭振武一眼说:“怎么样,郭君,你地想好了吗?想好了现在说也不晚。”郭振武说:“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小野队长又看看村民说:“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前任村长,他包庇游击队,有人亲眼看见游击队从他们家出去,他还不承认,良心大大地坏了。”潘二河把头低下。小野队长说了半天也没有人说话,他拔出战刀喊了一声:“不说话,死啦死啦的。”接着鬼子就把枪举起来对准村民。潘二河赶紧跑过来说:“太君,太君息怒,这些村民是真的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说的。”小野笑了几声又说:“潘村长,你地大大地良民,皇军就需要你这样的良民。好,既然你说了,就听你的。”说着把手一摆,鬼子把枪都放下。 小野队长慢慢走到人群跟前,仔细地看着每一个人。当他来到潘富贵跟前时,潘富贵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小野笑了,他用手摸了一下他的下巴,潘富贵把头扭向一边。小野队长大笑起来说:“我就喜欢这样的人,有性格c有思想,我喜欢。”说着就去拉潘富贵。潘二河赶紧跑过来说:“太君c太君,这是”小野队长摆了一下手,示意不让潘二河说话。潘二河急得直跺脚,又上前说:“太君c太君,这是”小野队长这次有些生气了,他把潘二河往一边扒拉一下说:“你地一边去,不要说话,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说着拎着潘富贵的脖领子就把他拎了出来。潘富贵反抗着,嘴里骂着。小野队长把他拎到郭振武跟前说:“我看靠山村的人都很有性格。郭振武软硬不吃,这个小崽子还挺厉害,还会用眼睛骂人,我喜欢这样的性格。”小野又看看站在下面的人说:“你们可能还没有忘记,以前那个老耿头,那就是对我大日本皇军不敬的结果。”他又把那目光转向潘富贵说:“小孩,你地不要害怕,你知道谁是游击队吗?只要你说出来,我就放了你,你就可以回家,皇军还会给你好吃的,你地明白?”潘富贵抬眼看着小野队长,用力挣脱小野的手,潘富贵越是挣扎,小野抓得越紧,潘富贵觉得自己好像要窒息。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放了孩子。”接着又有人跟着喊了起来。郭清泉c巴雅尔c郭芳草也在后面喊着。潘秀丽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喊道:“放了他,他还是一个孩子,你们这群畜生。”小野队长听见有这么多人说话,就狠狠地勒住潘富贵的衣服领子说:“你们想干什么?不怕死吗?今天把你们召集在这里,就是让你们说出谁是游击队,只要说出谁是游击队,他还有你们就可以回家了,要是不说,哼。”小野队长又狠狠地推搡了一下潘富贵。 潘富贵只觉得眼前冒金星,嗓子干的要着火,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他看了姐姐一眼,潘秀丽正焦急地看着自己。他又看看站在一旁的爹,潘二河手足无措,站在一旁搓着手。不知不觉间,潘富贵看见郭清泉c巴雅尔还有郭芳草已经站在人群的前面。潘富贵的脸憋得通红,他用力地挣扎了一下,在小野的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小野被这突如其来得举动吓了一跳,他大喊了一声把手松开,潘富贵抓住小野的手又咬了一口,趁着小野把手松开,撒腿就跑。小野看看血肉模糊的手,又“哇啦哇啦”地大叫起来,看着潘富贵跑了,他掏出手枪瞄准了潘富贵。潘二河赶紧迎上去说:“太君c太君,息怒c息怒,小孩子不懂事,放了他吧。”小野恶狠狠地看了潘二河一眼说:“刁民,大胆刁民,竟敢咬皇军,死啦死啦的。”潘二河几乎哀求地说:“太君,放过他这一回吧,看在我为皇军效力的份上,就饶了他这一会吧。”小野队长把血肉模糊的手递到潘二河跟前说:“潘村长,你地看看,我的手这样了,你说能放过他吗?死啦死啦的。”潘二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太君c太君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他,他是我的儿子。”小野队长似乎没有听清楚,看着潘二河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你地儿子?”潘二河用力地点点头。小野队长把手收回来,然后看看潘二河冷笑着说:“你还有这样的儿子,你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东西,滚。”说着踹了潘二河一脚,潘二河倒在地上,小野队长举起枪对准潘富贵开了一枪,潘富贵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潘秀丽疯了一样地跑过去,紧紧地抱住潘富贵,不停地喊着:“富贵,富贵。”潘富贵慢慢睁开眼睛看了潘秀丽一眼,脑袋一歪瘫软地躺在潘秀丽的怀里。潘二河也赶紧爬过来,看着潘富贵已经咽气,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巴雅尔想冲出去和鬼子拼命,郭清泉拉了他一把。郭振武带头喊了起来:“不许杀人,不许杀人。”小野队长命令鬼子举枪,鬼子齐刷刷地把枪举起来对准村民。小野也拔出战刀看着怒视他们的村民。就在这时,一声枪响,一个鬼子应声倒地。村民赶紧四下散去,叫喊声响成一片。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枪响,鬼子一边打一边喊着:“游击队来了,游击队来了。”小野队长举着战刀喊着:“给我打,不要怕,也跟着鬼子一边打一边往村部屋里撤。”还没有撤到屋里,就被一颗子弹击中倒地。看着小野队长倒在地上,鬼子“呼啦”一下全都撤了。接着就是一阵喊声,游击队杀了出来。领头是周挺队长,巴图紧跟在后面。游击队员追击着鬼子,周挺冲上前去把郭振武解救下来。周挺和郭振武握着手说:“老郭,你受苦了。”郭振武说:“这些小鬼子,杀人不眨眼啊,他还是一个孩子。”周挺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两人会心地点了一下头。小野被打死了,剩下几个鬼子落荒而逃。游击队还想去追,周挺说:“不用追了,让他们回去给山田报个信吧。”巴图安排队员打扫战场,又把村部所有有用的东西收起来,才告诉郭振武他们说:“你们要做好战斗准备,鬼子一定会反扑的,老郭,你还是跟我们走吧,这里不安全了。” 靠山村一片狼藉,阴云笼罩在靠山村的上空。几只乌鸦在天上飞过,留下几声“呱呱呱”的叫声。起风了,不大不少,树梢随风摇曳着,偶尔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和乌鸦的叫声融合在一起,显得极不协调。潘二河坐在地上,潘秀丽抱着潘富贵,目光呆滞地看着潘富贵。孙彩花已经不止一次昏死过去,村民把她送回家。潘二河呆呆地看着潘富贵,自言自语地说:“小鬼子不讲信用,小鬼子不讲信用,小鬼子” (本章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