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锁寒江》 正文 第一章 江湖传闻,“两刀一尸,血溅三尺”,闻者莫不心惊胆战。这说的是近半年来,在湖广地区频频出现的血案。铁枪门主人刘十三,携妻子儿女拜访远亲,可是,一家四口却被尽数杀害在途中的驿馆里。远胜镖局当家人常致远,领镖师去围场打猎,一日之后,便被人发现全部死在围场的茶坊中。乌衣渔口掌门人张掸寺,于中秋之夜,和好友在家中赏月,也被人杀害于自家院中。一时之间,江湖纷争陡显,武林中人人自危,各路人马都蠢蠢不安,预备着一场厮杀。 据闻,血案中,所有死者的身上只挨过两刀,一刀出现在腹部或者肩部,位置不定,而另一刀必然在脖颈处。脖颈上这一刀是致命伤,刀口整齐,创口虽然不深,但却割断了动脉,鲜血就从这个创口处奔涌而出,溅洒遍地。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血案现场十分血腥,遍地遍墙都是从被害人脖颈处喷溅出来的鲜血,现场的纱幔c桌椅c墙柱c各样器具,无不被鲜血染透,情景之可怖,令人不寒而栗。而所有被害现场,在门口或者廊柱上,都会出现两道刻意砍上去的刀痕,似乎是凶手故意留下的记号。 案情重大,当地州县的缉盗官员抽调人手全力追查,却无半点线索。眼见江湖上肃杀气氛渐渐加重,当地官府不敢有片刻怠慢,将案情火速上报朝廷。都察院知悉此事,先是责问地方官员办案不力,搅得民治不安,又撤办司刑官员,另选派一名佥都御史至湖广督查案情,并限时三月破案。佥都御史一到到湖广,便缉拿一批江湖豪客,全力侦破血案。衙门里,天天讯问拷打,街头巷闾,全是明察暗访的吏员。然而,即便如此,案情仍无任何进展。而随着事件的推移,血案却仍接连发生。先前,血案都发生在武林中,查办官员因此也只以为是江湖仇怨,可新发生的这几起血案,有经商的,有做官的,也有白丁农夫,家中并没有人参与武林纷争,这更让查办官员无处入手。连环血案渐渐增多,民间风传有杀人恶魔现世,一时之间,湖广之内人心惶惶,家家自危。有点家底的纷纷聘请武林高手看家护院,而贫苦百姓只能呼天抢地,去庙中烧香拜佛,以求生路。 佥都御史严查三个月,查不出端倪,无奈回复都察院,自请办案无能之罪。都察院震怒,将佥都御史下狱,另选都察院副都御使萧客生,授其巡抚湖广兼赞理军务之职,拨给十五名能吏,让其专门侦破此案。萧客生师出江湖上久负盛名的六合金刀门,以武举进官加爵,年纪轻轻就被擢升为当朝三品大员,其无论武艺c魄力,都是当今难得的栋梁之才。萧客生接到朝廷命令,一刻不停奔赴湖广。到了湖广,萧客生立刻整顿司刑官员,裁汰懒废,又张榜安民,严禁滥传谣言。私底下,萧客生亲自登门拜访湖广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请求指点。湖广各级官员眼见这位副都御史办事果断,心中的一块石头也慢慢落地,只盼望能早日侦破血案,免去他们劳神劳心的烦苦。 湖广连环血案的消息越传越广,传遍江南一带。而浙江c江西c福建等地百姓,在茶余饭后,纷纷聚在一起谈论此事。天下人都以为江南人斯文,却不知道江南人其实好勇斗狠,一点也不输北方人。特别是浙江百姓,听了这个消息,不仅不避讳,反而个个血气激涌,争相谈论。 浙江淳安县新安江口洞子坞,是个乡下的小村,只有六户人家。村民安分守己,数着日子打渔种田,不去过问外边的事情,过的逍遥自在。其中一户普通人家,有兄弟两人,大哥陈仙义,已经是年轻小伙子,弟弟陈仙奇,才脱去稚气,正是贪玩的年纪。堂上双亲俱在,虽然年迈,但身体还算硬朗。兄弟俩守着十几亩薄田度日,平日也打渔抓蟹去卖,日子虽然不富裕,却也吃穿不愁。家里已经为陈仙义说下一门亲事,只等忙完了农事,便择日完婚。兄弟俩干劲十足,整日里忙着田里的事,又早起摸黑的打渔,要换钱置办些好彩礼,风分光光的把媳妇娶进门。 这天正是赶集的日子,兄弟俩早早起床,备了干粮,捕了鱼虾,拿上先前扎的些草席,要到淳安县城集市上去,把这些东西卖掉,换些钱回来。兄弟俩迎着朝霞出门,紧赶慢赶,走了个把时辰,才到县城,正好赶上早市。两人也不歇着,进了集市,叫卖起草席和鱼虾。到了午饭时候,总算是把草席和鱼虾卖完,换了几串钱。忙活了一早上,兄弟俩收拾了家伙什,到一个常去的小酒馆里喝口小酒。 进了酒馆,才发现已经坐满了酒客,没有了空位子。兄弟俩四处看看,正好看到几个同乡聚在一起喝酒,其中还有熟识的赵小六。两人便上前打了招呼,挤在一桌上,喝喝小酒,聚在一起说些奇闻笑谈。 话匣子一打开,少不得又说到湖广一带的血案。这个消息已经传了许久,兄弟俩都听腻了,不觉得有什么新鲜。陈仙奇百无聊赖的吃着花生米,头偏在一旁,不甚在意。 这其中,数赵小六说的最带劲,他见陈仙奇不怎么搭理,便瞅着陈仙奇道:“陈家兄弟,你知道为什么这血案只在湖广发生,咱们浙江却没有?” 陈仙奇头偏过来,搭腔道:“这我怎么会知道?难不成是因为他们湖广的人杀起来容易?”说完自顾一乐。旁边的人闻言,也都“嗤嗤”的笑。 赵小六也笑一笑,摇头道:“这话可别让外人听见,要不然,说咱们浙江人说话难听。” 陈仙奇却不接话,自顾数着手中的几颗花生米。陈仙义在一旁接道:“那照你说,是什么原因呢?” “如今,江湖上出了一个义侠,专门教训那些忘恩负义c不知廉耻的人。铁枪门前任门主刘老八与人比武的时候受了伤,卧床三个月。他师弟刘十三趁机笼络门人,又暗暗下药,将刘老八害死,夺了门主之位。远胜镖局常致远,也是构陷前任镖头,才当上掌门人。还有那乌衣渔口的张掸寺,年纪轻轻就当爬上大当家的位子,其中能没有猫腻么?他们都是些假仁假义的人,所以那义侠才找上门去,教训他们。” 陈仙义还没接话,陈仙奇就笑着插话:“你这就是胡扯了,教训人,用得着杀那么多人么?” 赵小六正要答话,忽然听见有人进店,跟店老板说话。那人操着北方口音,十分扎耳,引得店内的人不约而同都闻声看去。赵小六等人也停住话头,伸长脖子瞅过去。 只见门口来了三个人,都是客商装束。边上两人,体格强健,腰间别着刀,叉手立着。中间一人穿戴整齐,虬髯阔面,背着一个包袱,正向着店主人道:“店主人,给找个地方坐坐。” 这时候,店里面已经没有空的桌子,店主人张望一阵,从柜台里出来,向那人笑着道:“今天正是逢集的日子,又是中午,吃饭的人多,眼前还没空位子。您先稍微等等,马上就有位子。” 那人皱眉道:“我们有事在身,耽搁不得。劳烦你拼个桌子出来,我们随便吃点就走。” 店主人歪头道:“好吧。”便转头向着里边道,“里边来个人,到里间,把堆货的桌子腾出一张,搬到外边来。”又向那虬髯的人道,“您稍等,马上给你安排地方。” 那人点头道:“赶紧做些吃的,吃完了,我们还急着赶路。” 店主人满口应承:“没问题,没问题,您先稍候着。”话说间,桌子已经从里间搬了出来,这三个人也不嫌弃,抬腿就坐上去。 其他人这才把眼神又收回来,注意自己的事情。赵小六愣了愣神,想一想,续上了前边的话茬,向着陈仙奇道:“兄弟,你这就说错了。天下的势利小人,是忘恩负义惯了的,你就是把他们狠狠的揍一顿,他们也不放在心上,回头见到好处,还要变着法的去搜罗。对于这类人,必须要给他们点真手段看看,杀他们一两个,叫他们再欺负人的时候,都得掂量掂量。这叫杀鸡给猴看。” 陈仙奇一撇嘴,道:“六哥说的没道理,就算是这些人有天大的过错,也不至于横遭灭门吧。天下忘恩负义的人多了去了,要这么杀下去,那还不把人都杀完了。” “这是人家义侠这么做的,你这道理,说给他听,看人家听不听。” 陈仙奇不服道:“什么义侠,净是扯呢。我前些天还听说,是一个江洋大盗做的这几起血案,到了你这,却又变了说法,这还不就瞎编的。再说了,莫名其妙杀这么多人,简直就是杀人魔王。还能叫义侠?六哥,你就别在这里蒙我了。” 赵小六还要争辩。猛然听见身后有个雄浑的声音,道:“这位小哥说的倒是在理,如今是太平时节,纵然是侠客,也不能容他随便杀人。” 一桌上的人冷不防被别人插话,都转过头来。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桌前已经站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这男子手中握着一柄长刀,身材修长,穿着立领便服,嘴上一撇薄薄的胡须,眉眼冷峻。 那人又道:“店里没有位子了,劳烦这位兄弟挪个坐处。”也不等赵小六搭话,把刀一横,欺身上来,挤坐在赵小六边上。 赵小六被吓了一跳,盯着那人,身子往边上挪一挪,不敢再说话。那人却并不在意赵小六的举动,继续向着陈仙奇道:“这位小兄弟,刚才听你说话,字字有理,看来你也是个明白人。那么依你之见,忘恩负义的人如果不能杀,又该怎样惩罚?” 陈仙奇歪着头想想,道:“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忘了多少恩,负了多少义,找回来就行了,何必赶尽杀绝。” 那人点点头,道:“言之有理。可若是这忘恩负义之人也杀了人,那怎么办?” 陈仙奇眉毛一挑,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说的。” 那人仰天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说罢,猛然起身,把刀一横,大声道,“有一个人,本是弃儿,被富贵人家捡到,抚养成人。那人不念报恩,却贪恋养父母的家业,设了毒计逼死养父母,事情败露,又接连杀死其家人仆从十三口。”话锋到此,俯身盯着陈仙奇,喝道,“你说,这样的人要怎么惩办?” 周围的食客早听到这边的动静,都停下说话声,看着这边,不知道这人是要干什么。 陈仙奇不提防这人这么凶悍,被这一声断喝吓得不轻,支支吾吾道:“自然是捉住,要他偿那十几口人命。” 那人大声说一个“好”字,转过来,向先前来的三人方向慢慢踱去,一字一顿道:“不错,这样忘恩负义之人,我恨不得活剐了他。只可惜国法当前,圣上若不能在他名字上勾一笔,也容不得我乱杀人。不过,只要把他捉入大狱,等到三法司会审,定了罪名,一切就妥当了。以他这样的弥天大罪,必然难逃午时三刻那一刀!”他话中有恨,戾气逼人,摆明了是要挑事,把一店的人都吓得不轻,有胆小的人,已经离桌,准备逃走。 先前那三人早就注意到他,一直在冷眼旁观。如今见他见一步一步逼过来,都小心的拿出兵器。 中年男子的目光如电光一般射过去,早看见他们的动作,喝一声:“兵器都拿出来了,还不动手?” 边上的两人听了这话,桌子一拍,拔出刀就冲了上来。没想到,这中年男子武艺十分了得,脚步轻移,身子猛然前冲,只拔刀一挥,刀光闪处,鲜血便溅满旁边的桌子。两人应声倒下。 店里的人都惊叫起来,争先恐后的逃走。那中年男子举刀大喝:“我是浙江捕盗总兵白少烟,在此缉拿朝廷要犯,所有人不要惊慌,慢慢退去,免遭误伤!” 众人都惊呼起来,原来此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屠”白少烟。白少烟也是六合金刀门人,正是都察院副都御使萧客生的师弟。其因为武艺绝伦,先被任命为广西捕盗总兵,后调任浙江捕盗总兵。他性情刚烈,嫉恶如仇,早年在江湖上,遇到穷凶极恶之人,必要除之而后快。因为其出手凶狠,从不忌讳杀人,江湖上便渐渐地传出“人屠”的绰号。后来,他被征召为朝廷命官,顾及国法,才有所收敛,但其杀气之重,仍让人不寒而栗。江湖上的恶棍,但凡听到“人屠”白少烟的名号,便吓得及早逃走,否则,必然逃不过索命的那一刀。而正直的人,又都处处称颂他的侠名。 白少烟亮出名号,大家便知道是官府抓人,于是稍稍放心,都退出店外,远远的看着。陈仙义c陈仙奇两兄弟也躲在店门外看热闹。 白少烟向着先前那虬髯的人道:“安子福,你畏罪而逃,跑遍半个大明,以为能躲得了追捕么?” 安子福脸色铁青,慢慢起身,从包袱里取出两柄鸳鸯钺,恶狠狠道:“白少烟,你紧紧的追了我大半年,也真是够狠。好,好,既然你不让我活,我就和你拼了!” “你这种恶人,就算我不杀你,老天也不会让你活!”白少烟挑眉大喝,“受死吧!”话音未落,持刀一跃,直取安子福,安子福连忙撩起双钺相迎。 白少烟额凌空一刀,力道非常大,安子福虽然用举起双钺,挡住了这一刀,但也被震的后退连连。白少烟紧接着便横刀一撩,安子福忙不迭再退几步,持双钺勉强招架。两招之下,安子福的颓势尽显。 白少烟的功夫远在安子福之上,下手又重,只几个来回,便将安子福逼得只有招架之功。又接斗几招,白少烟一刀劈向安子福肩膀,安子福用双钺将长刀架住。白少烟手腕一转,一发力,用刀尖挑了安子福的左臂,安子福一声惨叫,左手钺便飞了出去。白少烟顺势一撩,砍伤安子福右臂,又将右手钺也挑飞,再一脚,将安子福踢飞数丈远。 安子福双臂鲜血直流,躺在地上,叫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包里有黄金,我包里有黄金,大侠全拿去,请饶了小人性命。” 白少烟怒道:“狗贼,死到临头,还敢贿赂本官,你让我饶你的命,你养父母一家的命,却让谁来饶?”上前一脚踩住安子福胸脯,将长刀横在安子福脖子上,继续喝道,“你这杀千刀的恶人,我要是在江湖之中,今天必定手刃了你,以告慰冤死之人。只因本官领着朝廷俸禄,奉旨追凶,才不得不留你狗命。今日将你擒获,送至刑部受审,等到秋后,便取你的项上人头。”说罢,扬起刀把,重重的砸在安子福胸口,安子福闷哼一声,瘫了下去。白少烟从怀中摸出绳索,将安子福困了个结实。 这时,店门外吵吵嚷嚷,一队兵丁拥了过来。原来,县衙知道有人在闹市打斗,派人过来查看。白少烟便亮明身份,说明原委。这队兵丁才知道是官府拿人,于是上前,将安子福拿住,把两具尸首收敛了,和白少烟一并赶往县衙。白少烟临出店门,向人群拱手道:“惊吓了各位,请多包涵。”众人纷纷回礼,又都暗暗惊叹。 经过这事,陈仙义和陈仙奇也无心再吃茶点,再看看天色已晚,便只想赶紧回村。一来是受了些惊吓,二来也想赶紧回去,把这新鲜事告诉家里人。两兄弟向赵小六道别,出了淳安县城,一路不停,向洞子坞奔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兄弟两人紧赶慢赶,半下午时候,就远远的看到了自家村口。回到家,陈仙义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起今天在外边的见闻。他自己说的兴高采烈,可两位高堂却似乎并不感兴趣,坐在家中冷面相对。 陈仙义觉察到异样,就问:“家中出什么事了么?” 两位老人抬头看看兄弟俩,摇摇头,一言不发。兄弟俩以为是哪个地方惹的二老不高兴,也不敢再问,掐住话头,埋头做着手中的事。 等到傍晚,两位老人起身,说是去村长家问话,抛下两兄弟,自己出去了。陈仙奇心眼多,向着哥哥陈仙义道:“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对劲,我跟上去偷偷听一听,弄明白是啥事情。” 陈仙义一听,反对道:“你去凑的什么劲!能有什么事情?在家等着,回来问清楚不就完了。”陈仙奇却不理睬哥哥,偷偷的跟过去,要听听是怎么回事。 陈仙奇从后墙根悄悄的溜到村长的屋子外边,躲在窗子下,竖起耳朵,仔细听里边说的话。 只听一人道:“这个事情,避是避不开了。今天大家都在这里,闲话不多说,你们都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陈仙奇熟悉这个声音,正是他们的村长。 屋子里是长时间的沉默,陈仙奇心中犯起嘀咕:到底是什么事,要让大家聚到一起商量,还弄得这么紧张。 过了好一会,才有人出声:“我们几个都是你带着的,没什么别的想法,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说话的正是陈仙奇的老父亲。看来,屋子里坐的都是各家的长辈。 房间里传出附和声。有人开口:“老大哥,那你的意思是什么?” “咱们在这里享了这么长时间的清福,是托这个太平时节所赐,要是再挑起争端,把后辈都卷进战乱之中,那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我想了一下午,最后决定还是不答应这件事。到时,我会当他们的面说清楚,至于结局是好是坏,就看造化了。” 房间里传出沉重的叹息声,有人道:“能有什么好结局呢,下场都在那摆着呢。咱们这么大年纪,倒是活够了,只是可怜了年轻人,不明不白的受连累。” 陈仙奇听到这里,心中发毛。到底是什么事情,听起来这么凶险,还让各家的长辈偷偷的聚在一起商议。 村长也叹一口气:“咱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逃,也逃不到哪去。他们小辈,只能跟着受罪。他们要怪,就怪他们生在这是非之家,就怪这世道无情吧!” 陈仙奇越听越怕,几乎要喘出气来。 这时,陈仙奇父亲又开口了,竟是带着哭声:“只是可怜我那两个小儿!义儿亲事都已经说好了,没想到竟然要死在这里。”说罢,嘤嘤的哭起来。 陈仙奇听到这里,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再也听不下去。连忙一溜小跑回家。一进门,就拉着哥哥的手臂,急急忙忙的说:“大哥c大哥,出大事了,我们要大祸临头了!” 陈仙义被弟弟这莽撞的样子惊了一跳,甩开他的手,皱眉道:“慌啥呢?能有什么屁事?” “我听父亲们商议,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要把咱们的命都送在这里。” “胡扯!瞎说什么!” 陈仙奇争辩道:“千真万确!我虽然还没听出来到底是什么事情,但是父亲确实说了,咱们要死在这里。” 陈仙义指着弟弟道:“你连什么事都不知道,在这里嚷嚷什么?你要再这么瞎胡闹,小心我收拾你。”说完,也不理他。 陈仙奇急了,又去拉哥哥的手臂,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大哥,要想个办法啊!要不然咱们就死在这里了。” 陈仙义不耐烦道:“去去去,父亲怎么可能这么说?就算这么说了,死了就死了。” 陈仙奇还是拉着哥哥不松手:“大哥,我真的没骗你,你想个办法呀!” 陈仙义把弟弟一推:“别烦我了。自己去玩去,你要不想死,去城里报官啊。”一转头,回了里屋,把门闭上。 陈仙奇急的在门外不停地捶门,可是哥哥却死活不搭理。陈仙奇抓耳挠腮,没有一点办法,左右一想,心一横,决定去城里报官。便也不管天色已晚,开门就往城里跑去。 陈仙奇急急忙忙跑了几个时辰,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才到了县城。这会儿,城门早闭了,陈仙奇在门外大叫大闹,守门卒被吵醒来,气的在门后边大骂,陈仙奇叫嚷:“出人命啦!出人命啦!”守门卒被吓了一跳,赶紧打开门,陈仙奇拔腿就往县衙跑去。 到了县衙外边,陈仙奇死命的拍门,叫开县衙大门,守门的衙役问是什么回事,陈仙奇只说“要出人命”,衙役也不敢耽搁,把他领进去,让他在大堂候着,自己进去向县令大老爷禀报。 县令此刻正和白少烟在后堂饮酒。白少烟在淳安抓了逃窜半年之久的安子福,是大功一件,淳安县令尽地主之谊,为白少烟庆功。两人正在茶盏相迎,忽然衙役来报,说是有命案,细问之下,似乎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县令紧锁眉头,道:“连怎么回事都说不清楚,跑来瞎胡闹什么。让他回去找里正去说。如果实在有什么要紧的事,明早再来找我。” 衙役得了令,正准备出去。白少烟却拦着:“人命关天,容不得耽搁,还是要去看看。” “这些乡下小民,我见的多了。说是出人命了,其实就是乡邻纠纷,争执的厉害些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已经入夜,衙役都各自回家了,一时之间也拢不齐。等到明早,整顿好了人手,再去看不迟。”县令敬上一杯酒,“捕盗大人,咱们继续喝酒,不要让这些小事搅了兴致。” 白少烟起身道:“县里人手不够,就让我先去查看一番。大人叫齐了兵丁,随后跟来。”说完,也不管县令的阻拦,大踏步走出去。到了大堂上,把陈仙奇领上,牵两匹马,两人向洞子坞奔去。 两人打马飞奔,等远远的看到洞子坞的时候,已经是星光满天了。借着星光,白少烟发现进洞子坞的路上有许多马蹄印,便知道不妙。于是停下马,让陈仙奇躲在草丛里,自己悄悄的摸过去。 白少烟走近村子,只觉得洞子坞静的出奇,便不敢大意,拔出长刀,一步一步向村口挪去。还未到村口,半空中忽然掠下一道黑影,手中拿一把大刀,向白少烟直劈下来。白少烟脚步轻挪,躲开这一击,随即横刀,向那黑影扑了过去。 那黑影似乎没料到这人如此凶狠,慌忙举刀相迎。白少烟毫不留情,刀刀都是杀招,几招下去,已经将黑影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正打斗间,房顶上又掠下两条黑影,夹攻白少烟。白少烟全无惧色,越战越勇。斗几个回合,白少烟一刀挥过,逼退面前的两人,却倒转长刀,挑开身后一人的刀锋,砍中那人,再一刀,将那人捅死。后边两人又攻上来,白少烟持刀凌空劈下,将二人分开,刀口一横,劈中其中一人。只见一注鲜血朝天喷溅,那人倒地便亡。转眼间,三个黑衣人,已被白少烟杀掉两人。剩下的那人知道敌不过,拔腿向远处逃去。白少烟毫不迟疑,提刀便追。 这黑衣人虽然兵器功夫不行,没想到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白少烟一时半刻竟然还不能追上。追到一条河边,黑衣人施展轻功,踏波而过。白少烟正欲紧跟而去,忽然驻足醒悟,自己怕是中了这人的调虎离山之计。立刻返身,向洞子坞奔去。 才一进村,便闻见一股血腥味,白少烟大叫不好,冲进村去。只见村中间的场坝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些尸首,血迹洒满地上。白少烟上前验看,这些尸体上全中两刀,一刀腹部,一刀脖颈。再四处查看,果然见村口的老榆树上,刻着两道刀痕。竟然是湖广地区的连环血案! 白少烟又惊又恨,想不到自己撞见了这连环血案,可是只怪自己心急,被黑衣人引开,却没能救下这一村子的人。此刻,陈仙奇也过来了,看到这惨状,大叫一声,跑上前来,一眼就看见自己的双亲和大哥全部死在血泊之中。陈仙奇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白少烟看见陈仙奇嚎啕大哭,心中的愤恨和自责又增一分。 白少烟不忍再看,去各家屋子里查找线索。可查了一圈,也找不出什么异样来。又去察看先前被自己杀死的两个黑衣人,检视一番,也理不出什么头绪。这时,远处一片灯火点点,一队兵丁慢慢赶了过来,原来是淳安县令带人来了。 淳安县令进了村,看到眼前的一幕,惊得愣在原地,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问白少烟该怎么办。 白少烟道:“这是朝廷重案,凭你一个小小的淳安县,根本没能力应付。你不必惊慌,马上派人勘验现场,收敛尸首,写一个详细的文书上报。在湖广督查血案的萧客生是我的同门师兄,我即刻启程,把这里的详细情况向他说明。”又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一村的人都被杀掉,就剩下陈仙奇一个,孤苦伶仃,着实可怜,大人将他好好安顿。”淳安县令连声应和,一一安排下去。 白少烟正要离开。陈仙奇忽然抢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下,道:“白大侠,请可怜可怜小民。”白少烟一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陈仙奇一个头磕在地下,哭道:“我本来是打鱼种田的山野小民,从来与世无争,却不知道惹了哪个恶人,害得我家破人亡,这个仇一定要报!大侠,你一身的好武艺,又是嫉恶如仇的人,不会坐视这惨案不管。请大侠收我为徒,传我武艺,等我学成,找那恶人报仇雪恨!” 白少烟冷不防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紧皱眉头,道:“连环血案,朝廷一定会彻查到底,凶手也一定会被擒拿归案,到时候,你的大仇自然也会得报。江湖险恶,你执意要亲自报仇,难免让自己涉险。你好好安顿余生,等着朝廷为你昭雪吧。” 陈仙奇连磕几个响头,道:“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要是不管不问,我父母和大哥在九泉之下也不得瞑目。求大侠收我为徒,传我武艺,让我能手刃仇人,告慰亲人!” 白少烟叹口气,没有再说话,只是摇摇头,转身就要走。 陈仙奇往前一扑,扯住白少烟的裤腿,死不撒手,声泪俱下的哀求:“大侠要是不收我,我情愿随我父母大哥长眠于地下。”白少烟被扯住,无法挣脱,进退两难。 淳安县令在一旁劝解:“这孩子着实可怜。捕盗大人,事已至此,再也不好推脱了,你不如就收下他吧。” 白少烟摇头道:“我出师门的时候,师傅再三叮嘱,不能轻易收徒。六合金刀门收徒弟,一定先要看此人的天赋和品行,考察一年之后,不是顽劣卑鄙之徒,才会收其入门。如今这孩子的天分c毅力如何,我还都不知道,怎么能只凭一面之缘,就轻易收他进门?” 淳安县令道:“六合金刀门的规矩,自然不能轻易破了。但是这孩子一心为家人报仇,血性如此,不是一般人,将来必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且不论他将来武艺如何,就是论老成持重,勇毅果敢,我这小半生,也没见几个人能像他这样。我看这个孩子,可以收。” 白少烟还在犹豫,陈仙奇拉着他的裤腿不停的乞告。淳安县令在一旁也不停劝解。白少烟长叹一声,仰天道:“陈仙奇凄惨如此,由不得人不起恻隐之心。我被人情所迫,实在难以拒绝,请师父看到我的难处。”又对着地上的陈仙奇道:“好,我今天就收下你。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我来教你武艺,将来,你的大仇得报,我也算没有负了侠义之名。” 陈仙奇听了这话,抹一把鼻涕,向着白少烟磕三个响头,一骨碌爬起来,道:“多谢师父。”自此,陈仙奇便是白少烟的第一个徒弟,跟着白少烟,寸步不离。 当夜,白少烟和陈仙奇回到淳安县衙收拾行装,第二日,两人直奔湖广,去找萧客生。到了湖广治所武昌,萧客生亲自出迎。既然是师兄弟相见,自然十分亲切,话就说个不停。六合金刀门,在江湖上享有盛名,门下英雄辈出,萧客生和白少烟一起拜在六合金刀朱元衾的门下,更是门中翘楚,被江湖中人并称为“萧白双刀”。二人学成武艺,仕于朝廷,萧客生官至都察院,而白少烟却在浙江任捕盗总兵。 白少烟向萧客生详细说了浙江的血案,萧客生听完,眉头紧皱,额头上青筋渐渐暴起,自言自语道:“湖广的连环血案还没个眉目,浙江又发生这样的血案。这让我怎样向朝廷交待。”又转头看着陈仙奇,道:“这么多起血案中,没有一个活口,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你身上肯定有血案的线索。我来问你,你们全村有没有习武之人?”陈仙奇摇头。 “有没有什么外人觊觎的宝贝?”陈仙奇还是摇头。 “是不是惹到什么有权有势的仇人?” 陈仙奇道:“我们村是普普通通的农民,自我记事起,就是种田打鱼,各位叔伯也都是老实人,从来不和人起争执,更不会有什么仇人。” 萧客生闻言,怒色满面,道:“你可要说实话。” 陈仙奇被萧客生的怒气吓得畏畏缩缩,使劲点头:“我不敢说谎。” 白少烟向者萧客生道:“来的路上,我盘问过他,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们村里都是农民,与世无争,不知道为什么遭此大祸。” 萧客生一拍桌子,怒道:“这都是些什么人,在我大明兴风作浪!” 萧客生这一怒,把陈仙奇吓得缩在一旁不敢作声。 白少烟道:“我和那些人交过手,他们不是一般的盗匪,尤其在兵器上,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萧客生仍然怒气未消:“自永乐皇帝即位以来,朝廷便不许武林私斗,因此,江湖上一直风平浪静,很少有寻衅滋事的人。这一阵子,我拜会了湖广武林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问他们武林中的事,想要查到些蛛丝马迹,可是,连他们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再这样下去,这血案要到哪一天才能了结?” “师兄,我的案子已经完结,手头也没什么事,这个案子这么棘手,我就留下来,助你破案吧。” “不必。案子虽然棘手,到底是都察院督办,你插不了手。你还是先回去复命吧。” 师兄既然发了话,白少烟也不再坚持,又呆一会,便起身告辞,领着陈仙奇去往浙江杭州府的家中。 紧赶慢赶几天,两人回到了杭州府白少烟的家中。刚进门,就见白少烟的发妻杜二娘正在清扫院子。 杜二娘听见了门口熟悉的脚步声,知道是白少烟回来,头也不抬,道:“这一次倒是去的时间长,也不知道你办了几个案子。” 白少烟一边走,一边回答:“就办了一个而已。” 杜二娘“哼”一声:“你干脆一次去把案子都办完,也省的你这大能人来回跑。” 白少烟自然听得出这话中的讥讽,也不回答,埋头往里走。 杜二娘抬起头,这才发现白少烟身后的陈仙奇,便问:“这又是谁?” 白少烟道:“这是我收的徒弟,陈仙奇。”又给陈仙奇说,“叫你师娘。”陈仙奇恭恭敬敬的叫声“师娘”。 杜二娘却不见好脸色,道:“你带个人回来,吃什么?住在哪?” “这个你放心,我自然会照顾好他。” 杜二娘轻蔑道:“你一个小小的捕盗,拿的那点俸禄,咱俩折腾都不够,你还要再收个徒弟,你说怎么养?你要是像你那些师兄弟一样出息,我就任你收徒,收几十个我也不管。” 白少烟也不想再分辩,径直进了屋。杜二娘仍然不依不饶,在院子里道:“你带回来,你就自己操心,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陈仙奇被这一番嘴仗弄的尴尬不已,只能紧跟着白少烟进了屋。白少烟亲自为陈仙奇收拾出一间屋子,把他安顿下来。 既然入了师门,白少烟为便陈仙奇定下三条规矩:第一,出师之前,不得炫耀武艺;第二,一旦大仇得报,便可离开师门;第三,出师之后,自寻出路。陈仙奇磕头应允。从这天起,陈仙奇就跟随白少烟左右,学习六合金刀。平日里,也为白少烟做些家务。只可惜,杜二娘一直对他不甚在意,总觉得陈仙奇碍眼,少不得常常唠叨。陈仙奇只是埋头干活,并不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时光如梭,转眼就是半年。陈仙奇在白少烟的教导下,又加上自己的勤奋,一套六合金刀已经耍的有模有样。只不过,杜二娘说的没错,以白少烟的那点俸禄,养活三个人确实辛苦。杜二娘也不得不常常织些布去卖,换些家用。陈仙奇也要去帮人打些短工,帮忙糊口。 这天,白少烟从衙门回来,说是出远差,收拾东西便走了。陈仙奇趁此机会,去码头帮人卸货,赚点散碎钱。 杭州码头,货船如织,各样货物都等着装卸。一个人忙一天,也能赚上十来文铜钱。陈仙奇帮忙卸货,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到了下半晌,才坐下休息,喝口水,啃两个馒头。 忽然,码头上吵吵嚷嚷,陈仙奇啃着馒头,伸长了脑袋,看个热闹。却看见两拨人,正在吵闹。一边是跟自己一起的伙计,领头的是自己的工头赵德武;另一边却不认识,领头的是一个穿短衫的人。 眼见两边吵得凶,陈仙奇问身边的人:“这好端端的,吵什么?” 旁边人答道:“还不是为了抢活。短衫那帮人一直想抢咱们的活,这个月来闹第三次了。” “码头上,装卸货物自有官差管理。每个工头各管一摊,怎么还会争抢?” “那短衫的就是官差的酒肉兄弟李尚,仗着背后有人,一直想霸占整个码头,其余工头都被撵走了,就剩下赵德武。已经来找过好几次茬了。” 陈仙奇皱眉道:“原来是仗势欺人,真是一群败类。”陈仙奇和那人正说着话,那边,两拨人忽然开始吵骂,李尚使劲推一把,将赵德武推个趔趄。赵德武身后的兄弟便一拥而上,要打回去。穿短衫的那一帮人却从身后拿出棍棒,向赵德武和他身后的工人打去。一场打斗就要在码头上展开了。 毕竟赵德武是自己的工头,陈仙奇也不愿见他被欺负。于是立刻出手,要帮赵德武。他高高跃起,拦在李尚前边,只轻轻一脚,便将他踢倒,李尚手中的短棍也掉在地上。陈仙奇捡起棍子,向李尚带的那帮人打去。陈仙奇的武艺自然是比李尚那帮人高出不知多少,几下就将李尚一帮人打得望风而逃。 赵德武眼见李尚等人逃走,便对身边这个小兄弟充满了谢意。他向陈仙奇抱拳道:“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请问小兄弟名讳?” 陈仙奇连忙辞谢,又说了自己的名字。 赵德武道:“我刚才看你这一身武艺,不是一般的江湖三脚猫功夫,倒像是个练家子,不知道小兄弟师从何门何派?”陈仙奇便如实相告,说自己的师傅是白少烟。 旁边人一听白少烟,都忍不住惊叹起来。赵德武更是刮目相看,道:“原来是六合金刀门的弟子,怪不得如此厉害。” 陈仙奇知道师父的武艺在江湖上有些名头,只是没想到会被人如此敬仰,连说“不敢”。 赵德武道:“六合金刀,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师父白少烟,更是让恶人闻风丧胆。你刚才要是先说出六合金刀白少烟的名号,根本不用打,那伙人就自己跑了。” 陈仙奇笑道:“师父倒是没跟我怎么说过这些事。” “六合金刀的祖师爷是本朝之初的名将常遇春,他在鄱阳湖大败陈友谅,这套刀法也就名扬天下。你师傅白少烟在江湖享有‘人屠’的盛名,只是不爱张扬,他没告诉你,也是自己不在意这些事。不过”赵德武问道,“你既然是白少烟的高徒,却为何在这里打短工?” 陈仙奇尴尬的挠挠头,却不说话。 赵德武瞅他这样子,心中早就猜中了八九分。便说:“你要是想挣些钱,在这码头上算找错地方了。装卸货物,就算累出你一身病,从早到晚也赚不了多少。少侠有这么一身好功夫,不愁没有用武之地。我这有个好去处,不知道少侠想不想去?” 陈仙奇忙问是什么好去处。赵德武道:“苏州隆盛镖局,镖师众多,实力雄厚,是江湖上名头响当当的地方。在那里当镖师,酬劳可是相当的丰厚。少侠有这样的身手,又是出自名门,隆盛镖局自然求之不得,你要是去了那里,岂不比在码头上帮工强过百倍?” 陈仙奇歪着头,想一想,道:“我还未出师门,私自出去跑镖,这让师傅知道了,肯定要受罚。” “隆盛镖局按镖付给酬劳,跑一趟是一趟。你要是嫌去的久了,师父生疑,你跑一次就回来,你师父也不会察觉。” 陈仙奇仔细一想,摇头道:“不妥,不妥。万一出了事,耽误了隆盛镖局,还给师傅脸上抹黑。去不得,去不得。” “在隆盛镖局,只要跑一趟镖,就有数十两银子,在这码头上,一天也才十来文钱。我给你指这条路,至于去还是不去,一切都是你自己做主。” 陈仙奇一听这话,心中不由的迟疑,便问:“一趟镖就有数十两银子?” 赵德武点头:“那是自然。我是看你在这里辛苦,真心为你指条路,你不妨考虑考虑。”陈仙奇低头皱眉,没有接话,心里却暗暗的思考着。 赵德武知道陈仙奇心里犯着嘀咕,也不再多说,任凭他自己去考虑。 当天晚上,陈仙奇在床反复睡不着,仔细想着白天赵德武的话。师父家里吃穿用度都很吃紧,靠着他那点俸禄,维持整个家,经常入不敷出,还要靠师娘赚些小钱补贴家用。自己拜师入门,又给师父家里增加不少负担,师娘早已十分不满,平常就经常冷眼相对。自己出来打短工,也是为了赚点钱,给师父家里减轻负担。可是正如白天赵德武所说,在码头上出力气,一天只有十来文小钱,确实也是够少的。要是在那隆盛镖局,一趟镖就有数十两银子,那可真是赚钱的好去处。既能为师父减轻负担,尽尽孝心,师娘对自己也会和气一些。师父这次出门办公差,一去少说个把月才能回来,自己正好趁此机会出去走一趟镖。况且如今正是太平时节,没多少强盗土匪,也不会有多危险。想到这里,陈仙奇下定决心,要去隆盛镖局走镖。当晚收拾行李,一切妥当,才安心睡下。 第二天,陈仙奇向杜二娘请别,只说出门看望远房亲戚,要走上个把月。杜二娘冷冷道:“你跟的是你师父,也不是我。你师父如今不在家里,你自己看着办。你要去,就去吧。” 陈仙奇知道师娘一向如此,也不多说话,跪地向杜二娘磕个头,便出了门,向隆盛镖局而去。 隆盛镖局虎踞太湖之畔,家宅阔达,气势宏伟。镖局坐北朝南,门前便是一碧万顷的太湖,风光旖旎,水波延绵。湖水轻荡,拍打着岸堤,激起一层层的水花。岸边的杨柳随着湖面上吹来轻风起舞,婀娜妖娆,像飞舞的少女。镖局门前,青石铺成数十丈见方的长街。长街尽头,便是隆盛镖局。远远看去,朱门红瓦,青砖金檐,门口一杆迎风大旗,旗上大书“隆盛”二字。 陈仙奇走到门前,早有迎门小厮走过来。那小厮冲着陈仙奇一抱拳:“何方英雄?不知来此有何贵干?” 陈仙奇赶紧躬身回个礼,道:“听闻贵镖局招揽镖师,特来试一试。” 那小厮将他打量一番,作势往里一请:“既然如此,请随我来。”陈仙奇便随着那小厮进了隆盛镖局。 穿过几重院落,便是一个演武场,许多镖师正在演练着武艺,演武场边摆放着各样兵器。演武场一旁,是一个会客厅。那小厮让陈仙奇在会客厅里等着,自己去禀报。陈仙奇暗自思虑:到这样兴旺的镖局来讨一碗饭吃,可是不容易。呆会儿要先亮出师父的身份,要不然被人看不起,保不准被人立刻扫地出门。 正想着,从外边进来一个身材魁梧,衣着朴素的汉子。陈仙奇连忙起身,自报家门:“小生是六合金刀门弟子陈仙奇,今日来到贵镖局,是想谋个镖师的活计,请多关照。” 那人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我是隆盛镖局陆元江,有礼了。听闻六合金刀门择徒极严,新入门人,要考察数年,才会传授武艺。你能入到六合金刀门下,也算是有才有德之人了。请问,你拜在哪个师父之下?” 陈仙奇道:“小生的师父,是白少烟。” 那人眉目间掠过一丝惊喜,赞许道:“原来你是白少烟的门人,真是少年英才!不过,既然到我镖局谋事,就要看看你是不是有真本事。不妨到演武场,操练一番。” 陈仙奇也不推辞,道:“谨从尊命。” 两人便出门,走到演武场上。演武场里的人见此情景,也都知趣的退到一旁,陆元江向人群中一人道:“石镖头,你出来,试一试这位少侠的武艺。” 那人应声而出,手中拿着两柄板斧,向陈仙奇道:“在下石延庆,与少侠切磋切磋。你我点到即止,有得罪的地方,请多包涵。” 陈仙奇将身上的包袱放在一边,拿出随身携带的长刀,拔刀出鞘,说一句:“请吧。” 石延庆大喝一声,举起双斧就向陈仙奇劈过来。陈仙奇连连后退,避开攻势,提刀向石延庆劈去。二人在演武场中缠斗起来。石延庆的招式雄壮粗放,将两柄板斧耍成一堵墙,向陈仙奇直压下去。陈仙奇虽然只练了半年的六合金刀,但他年少聪颖,武艺早已直逼一般高手。此刻更是不惧,手中的长刀如同游蛇一般,伺机而攻,逼得石延庆时时退守。又斗上几个回合,陈仙奇将手中长刀往前一递,石延庆左手斧架住,右手斧就要劈上来。陈仙奇却将手一抖,长刀立刻收回,贴着石延庆的右手斧轻轻一绕,将石延庆的衣袖削去一片。陈仙奇胜了这一招,立刻后跃一丈,拱手辞让。 这一招引得周围人一片喝彩。石延庆收起双斧,道:“少侠好功夫!佩服!” 陆元江也喜道:“果然名师出高徒,身手不凡。好,你这个镖师,隆盛镖局收下了。你随我来,咱们去见过大当家。” 陈仙奇大喜,当即言谢,随着陆元江去见隆盛大当家,陆元江的大哥陆元尘。 陆氏兄弟的祖父陆道楚曾中武举,以铁锤威名声震江湖,其单手锤攻守有度,双手锤更是力敌千钧,由此创立隆盛镖局。传至陆元尘这一代,陆氏兄弟更将隆盛镖局做的散枝开叶,家业庞大。陆氏兄弟武艺也十分精湛,陆元尘精通单手锤和双手锤,有“太湖通天锤”的大名。而陆元江使一条链锤,十步之内,便能取人性命,威力无双,江湖人称“索命流星铁胆”。 陆元尘见了陈仙奇,知道了他的师承,又见陈仙奇相貌端正,喜不自胜,点头道:“隆盛镖局正需要这样的镖师。”于是吩咐下去,为陈仙奇安排住处。自此,陈仙奇便留在隆盛镖局。 事有凑巧,没几日,就有一趟镖要送往广西。这是太湖富商苏文殿买的一批古玩,送往广西老家。这些古玩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都是苏文殿的心爱之物,因此寻到隆盛镖局,出钱求保。陆元江有意看陈仙奇的能耐,便作了主张,让石延庆领镖头之职,令陈仙奇和另两位镖师徐三镇c曲忠为副,带上十三四个趟子手,走这趟镖。一切准备停当,一路十来个人,押上镖车,便向广西而去。 但凡天下镖局,能在江湖上立足的,必然要有三样过硬的本领。其一要和官府混的熟,这样出了事情,才能找人摆平;其二要在江湖上交往的开,这样走南闯北,才会有朋友照顾;其三便是要有一身硬功夫,这才是敢开镖局的底气所在。陆氏兄弟在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好友遍布天下,更兼金锤绝技,这便是隆盛镖局威名远播的原因所在。 石延庆一队人马从太湖之畔出发,一路顺利。所过之处,但凡见到“隆盛”镖旗,江湖之人无不退让,甚至还给予方便。因此。这趟镖走的十分轻松,才过半月,便已到广西境内的平乐府。陈仙奇和石延庆等人在路上也混得熟了,便称石延庆为大哥,时时向其讨教。石延庆虽然武艺上略逊陈仙奇一筹,但是江湖经验十分丰富。他见陈仙奇机灵谦虚,也乐得向他传授些行走江湖的规矩。 这日,一行人到了一个偏僻的山岗前。人困马乏,便要找地方歇息。恰好前边有一处僻静的村店。小酒馆就开在路边,酒旗迎风飘展,几条桌凳摆在店外,看起来倒是素净。 陈仙奇远远地看见酒招子,就兴冲冲的要过去歇脚。石延庆道:“出来走镖,凡事都要小心,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 陈仙奇疑惑道:“这小小的野店,没几个人,不必这样多疑吧?” “走南闯北,不得不防。你跟着我,不要轻举妄动。”陈仙奇应声点头。 一行人走近村店,早有一个妇人迎出来,笑着打招呼:“哪里来的客人?走了一路,辛苦了,赶紧进来歇歇脚。我这有新酿的好酒,客人们来尝一尝?” 石延庆道:“这位娘子,我们是走镖的客人,路过贵方,借宝地歇歇,叨扰了。” 那妇人“咯咯”笑一阵,道:“这位客人倒还客气得很。在我这里,都不妨事。你们先坐着,我去拿酒。” 石延庆道:“我们带的有水,再者,喝酒误事,这位娘子就不必费心了。” 那妇人一扭腰,道:“这位客人倒还小心。不喝酒,那让奴家给你炒两个小菜,弟兄们将就着吃两口?” “多谢好意,我们借你的凳子坐一坐,歇会儿就走。” 那妇人面露不满,道:“好歹也让我做成一桩买卖呀。我这地方偏僻,靠着路开间客店,客人既然都来了,总不能这么坐坐就走了。” 石延庆呵呵笑道:“我们走了一路,人困马乏,劳烦这位娘子打些水来,我们洗把脸,也刷刷马,也会照价给你钱。” 那妇人一下子没了好脸色,转身进店。石延庆让趟子手卸了马,把货物看好,让众人坐下歇息。过一会,那妇人果然打了几桶水出来,石延庆便安排人去刷马,其余人坐下洗把脸,休息休息。 忽然,远处出现七八骑,慢慢的往村店踱过来。石延庆不由的警觉起来,让下边的人都把刀剑带在身边,自己却仔细的观察这些人。 石延庆还没怎么看明白,却斜眼发现村店里的妇人面色焦急,向着他使眼色。石延庆狐疑,起身向那妇人走去,要问个明白。那妇人却不等他走近,轻声道:“你们歇好了赶快走吧。这几个人是这一带的恶少,惹不得。”说完,一扭头,进了店。 石延庆虽然不怕什么恶少,但也不想惹来麻烦,叫下边人赶紧收拾,准备离开。 这会儿,那一行人马已经走到村店跟前。为首的是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后边的全都是素衣打扮,想来都是这位公子哥的家仆。 那公子哥骑在高头大马上,虚眼将石延庆一行人一瞅,也不下马,高声叫道:“于大娘,客人都来了,怎么不见人出来迎接?”原来先前那个妇人叫做于大娘。 于大娘领着两个伙计从客店里奔出来,满脸堆笑:“对不住,对不住,封小爷,今儿怎么来这么早?”这个公子哥却是姓封。 这位封公子这才下马,于大娘赶紧叫身后的伙计:“快去给小爷牵马。”后边的伙计应声,把这位公子哥的马牵到村店后边,另一个伙计也赶紧招呼封公子的其他仆人。封公子也不客气,找个地方大咧咧坐下。 于大娘就要给这公子哥倒茶,封公子却一把抓过那妇人的手臂,道:“不忙,不忙,于大娘,我今天来,是要向你打听一件事情,还望你不吝赐教。” 于大娘笑道:“封小爷要问什么,尽管说,我只要知道,一定不会隐瞒。” “我前几天到这里来游玩,在山岗上,看到两个小姑娘在放风筝。其中一个,皮肤白皙,身段也好,甚得我的欢心。我知道,这附近十里八村的人事,于大娘最清楚不过了,我就来问问,于大娘可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原来是这么个小事,简单,简单。封小爷除了看到她在放风筝,还注意到其余什么没有?” “其余的倒没怎么注意。只记得那姑娘一身青衫,跑起来好看得很。” 于大娘面露难色,道:“哎呀,这可就难了。十里八村的姑娘多得很,穿青的红的绿的什么的都有,我也真是不知道封小爷说的是哪个。” “于大娘当真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不过我回头可以去给封小爷打听打听,一定把这姑娘打听到。我倒也要看看,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让封小爷看上了。”说罢,嘿嘿一笑,就要给封公子倒茶。 封公子却仍是把她胳膊一推,偏头看着她道:“于大娘,这可就是你待客不周了。你口口声声说不知道,可是,那天我让人跟着那姑娘,那姑娘可是跑到了你的店里边,就在再也没出来过。” 这一句话,可真是惊了在场的所有人。于大娘尴尬的一笑,战战兢兢道:“这个,封小爷是不是看错了。我这里只有两个伙计,没别的人了。” 封公子腾地站起来,盯着于大娘道:“我可是好好的在跟你说话,你倒还想糊弄我。” 于大娘被吓得连连后退,口中不停道:“我不敢说假话,不敢说假话。” 封公子步步紧逼,冷笑着说:“我早知道是你家女儿,我今天来就是问你要人,你要好好给了,我就下了聘礼,做成这门亲事。你要这样拦着,可就别怪我自己动手了。” 旁边石延庆和陈仙奇等人听到这里,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看来是这个封公子看上了于大娘家的女儿,今天是专门来要人。这样欺负好人,真是让人看不过眼。陈仙奇心中升起一股火,手摸向腰间的刀。 石延庆早看见了陈仙奇的动作,按住他的手臂,悄悄道:“我们赶路要紧,不要多管闲事。陈仙奇虽然愤愤不平,但石延庆这么说,也只得暂且按下怒气,转身去装马车。 这时候,封公子已经准备往店里闯了,于大娘急了,张开双臂拦在封公子面前,央求道:“封公子行行好,你饶了我们这一回,我们娘俩一辈子感激你的好。” 封公子却根本不理,伸手把于大娘推到一旁,身后的几个家仆立刻上去,把于大娘拦在身后。于大娘的两个伙计吓的不敢动,站在一旁愣愣的看着。 封公子大踏步进了屋,屋里立刻传出几声女子的惊叫。不到片刻,封公子拖着一个年轻姑娘,笑嘻嘻的走出来,摇头晃脑道:“小的们,回去咯。”那女子不停挣扎,可手臂被封公子牢牢抓住,动不了半分,被拽着踉踉跄跄的走。于大娘想扑上去,却被封公子的家仆拦住,只得哭天抢地。 石延庆虽然颇有些江湖阅历,见到此情此景,也不由得皱起眉头。冷不丁的听到一声:“败类,住手!”石延庆转头一看,竟然是陈仙奇按捺不住,冲上前去,喝问封公子。 封公子一听这话,脸色一变,侧脸盯着陈仙奇,道:“哪来的野小子,敢跟本公子这样说话。” 石延庆正欲劝解,陈仙奇却将脖子一耿,道:“是小爷我!” 封公子怒目圆瞪,指着陈仙奇道:“给我把那小子揪过来。”旁边那七八个家仆立刻扑了上去。 陈仙奇早就手痒了,此刻抽出长刀,迎了上去。一接手,才发现这几个恶奴的武艺稀松之极。陈仙奇便也不愿伤人,只随便比划两下,将这伙人打退。 封公子看来也不是学武之人,虽然看着自己的家奴被打退,有些慌乱,却仍嘴硬,道:“你是哪来的家伙,多管什么闲事?你我各走各的路,不要坏了别人好事。” 陈仙奇用刀指着封公子,道:“你这也叫好事?你现在赶快走,我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封公子见陈仙奇一步步走进,心中害怕,丢开那姑娘,指着陈仙奇道:“好小子,有种留下你的姓名。” 陈仙奇道:“我的名字岂能随便让你知道,还不快滚!” 封公子一遍后退,一边道:“有种的就不要走,等我回头收拾你。”说罢,慌忙上马,一溜烟走了。身后的那些家仆也都急忙跟着逃走。 于大娘本来蜷在一旁只顾哭,忽然见有人出手相救,激动不已,连忙拉着他的姑娘向陈仙奇一跪,道:“多谢大侠出手相救,我娘俩感恩戴德一辈子。”说罢,齐齐磕了几个头。 陈仙奇哪受过这样的大礼,连忙扔下刀,来扶二人道:“行侠仗义,理所当然,大娘不必如此。快起,快起。” 于大娘起身,擦擦脸上的泪痕,看到陈仙奇扔下的长刀,便上去捡起来,双手递给陈仙奇道:“那封公子仗着和官府有交情,称霸乡间,乡亲们没一个敢跟他作对。今天若不是大侠出手相救,我女儿恐怕就被他抢走了。你的救命之恩,我娘俩这一辈子也报答不了。”于大娘的女儿搬来凳子,请陈仙奇坐下,又转身去请石延庆等人。石延庆等人本来已经快收拾好了东西,可于大娘的女儿这么相请,也不好意思辞谢,只得挨着桌子坐下,其他人也都自找地方坐下。 陈仙奇一边坐下,一边道:“这恶霸这样的欺凌乡亲们,难道就没人来管么?” 于大娘叹口气道:“这人勾结官府,就算我们告到衙门,也不会有人理会。” 这会儿,于大娘的女儿端来一碗水,恭恭敬敬向陈仙奇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刚才打斗累了,先喝口水歇一歇。”既然是谢恩,陈仙奇也不推辞,接过来,一饮而尽。于大娘的女儿也亲自给其余人端去水,石延庆和其余人也都渴了,此刻也不便推辞,都接过来,喝一口解解渴。 陈仙奇和于大娘又说些闲话,无外乎“家中几人?生活如何?”等等。忽然,陈仙奇只觉得渐渐晕眩,手脚无力,顿时情知不妙,手要去摸刀,可胳膊却抬不动半分,要喊,也出不了声。回头看看石延庆,见石延庆也眼神迷离,其余人更是左摇右晃。 于大娘和他女儿,还有那两个伙计此刻却早没了哭丧的表情,一个个眉开色舞。于大娘拍手笑道:“倒!倒!” 陈仙奇知道中计,还没来得及后悔,就身子一滑,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过了不知多久,陈仙奇才醒过来。睁眼便看见漫天星光,已经是深夜了。看看四周,自己还躺在村店外边。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过了好一阵,头脑清醒了,这才看到周围横七竖八躺着镖局的人。陈仙奇仔细回想,醒悟自己中计,镖被人劫走了,冷汗立刻就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正当陈仙奇仓皇无措的时候,石延庆等人也都前前后后醒了,陈仙奇连忙上前把他们个个扶起来。石延庆坐下片刻,便完全醒过神来,看看四周,镖车c马匹全不见了。石延庆仰天长叹:“隆盛镖局的招牌,今天算是砸在我的手上了。” 其余人这会也都聚拢过来。曲忠在一旁道:“这几个人真是老谋深算,知道我们不会轻易上当,便演了一出戏,骗咱们喝下有蒙汗药的水。这次算是着了道了!亏得咱们镖局名头响,否则,咱们这条命恐怕都已经交待在这里了。” 陈仙奇汗如雨下,自责道:“本以为是行侠仗义,没想到上了他们的当。”又小心翼翼道,“镖头,咱们找到官府,报了案,找回这趟镖,怎么样?” 石延庆没有说话,曲忠却接口道:“报了官,便是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隆盛镖局失了手。这传出去,我们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立足?”陈仙奇惭愧的要死,不敢再说话。 曲忠继续道:“这里是广西,咱们在这经营不多,地面上也不熟。如今失了手,不清楚对方的来历,就算要找回镖物,一时之间,也无从查找。不如先回镖局,请大当家发落。” 石延庆点头道:“就按曲镖师说的来。咱们先回镖局。”看到一旁丧气的陈仙奇,又想骂他,又觉得他傻,摇摇头,把要说的话都收了回去。石延庆一面整顿人手,一面又派了一个趟子手回去报信,其余人随后向隆盛镖局而去。陈仙奇跟在队伍后边,怏怏而行。 等石延庆等人回到隆盛镖局的时候,陆元尘早已等候多时了。 镖局大厅里,陆元尘听完石延庆的禀报,早已是怒气满面:“石镖头,你虽然不是什么高手名宿,却也走南闯北,有不少见识,怎么这次,被几个妇人劫了镖!苏文殿在太湖一带颇有名声,咱们把他的东西弄丢了,可要怎么向他交待?” 石延庆低头道:“是我护镖不利,请大当家责罚。” 陆元尘也不说他,转头向陈仙奇道:“六合金刀,盛名在外,更兼白少烟早有侠名。我本以为,你既是他的徒弟,必然是个好手,才破例让你刚进镖局就跟镖,没想到,偏偏在你这出了岔子。你以为,行侠仗义就是那么简单的?你可真是把六合金刀门和白少烟的的名声都丢完了。” 陈仙奇满脸涨红,说不出话来。 陆元尘见陈仙奇一言不发,更是怒气冲天,一掌拍向桌子,呵斥道:“真是个废物!”这一掌把桌子上的茶盏震得“哗哗”响,烛台也掉了下来。 陈仙奇被这话一激,按捺不住,道:“错在我这里,我也不推脱。镖是我丢的,那我就自己去找回来,不会让镖局难堪。” 陆元尘怒目一瞪,指着陈仙奇道:“大话倒是不少,你去,你去把镖给我找回来!” 陈仙奇一甩头,转身就要出门。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提回来。陈仙奇连甩几下也挣不脱。回头一看,是陆元江。 陈仙奇还要挣扎,陆元江喝道:“在这里耍的什么性子!老老实实在一旁呆着,听当家的处置!”嘴上说着,一只手将陈仙奇扯到一旁,摁到椅子里。陆元江身形硕大,力气过人,来回拖拽陈仙奇,就跟拎小孩子一般。陈仙奇被塞到椅子里,羞愤难当,扭头不说话。 陆元江转头向陆元尘道:“大哥,如今不是置气的时候,想个稳妥的法子,把镖找回来,挽回咱们镖局的面子才是。”又问石延庆,“那劫镖的是什么来头,你在广西地面上打听了没有?” “丢镖的地方在广西平乐府,那里没有咱们的堂口。我找了几个道上的朋友,细细问过,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 陆元尘恨恨道:“就凭他们,能知道什么底细?两广地区,民风彪悍,多得是啸聚山林的亡命之徒。特别是那些边民,连村连寨的抱成一团,斗起狠来,连官府都怕。咱们镖局往上三代,各大省份都有经营,可就是两广地面,连个堂口都递不进去。现在丢了镖,去哪找?” 陆元江道:“大哥,要找回这趟镖,我倒是有个办法。” 陆元尘看着他,道:“你说。” “广西地方偏僻,咱们也没有经营,要是自己去找,未必找的到。不过,要是换了别人去找,这事说不定就能办成。” “你说,找谁?” “据我所知,陈仙奇的师父白少烟在调任浙江捕盗之前,就曾经在广西任捕盗总兵,他对那的情况很熟。要是让他出面去打听,事情就会好办的多。而且,此事由他徒弟而起,他来摆平,也是理在其中。” 陆元尘点点头,道:“是个好办法。” 旁边的陈仙奇却忍不住跳起来道:“不行,不行,不能去找他老人家。我自己的错,我自己来当。” 陆元尘一看陈仙奇,又忍不住怒从心起,喝道:“你当的起么?我三个久经江湖的镖师都着了道,就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干什么?” 陈仙奇急的都要哭了,“扑通”跪下,道:“我这次是瞒着师父出来,如今闯了祸回去,肯定要受师父责骂。要是师父一怒之下赶我出门,我可怎么办?求当家的另想想办法。” 陆元尘见他可怜,气也消了一些,但还是说道:“这事情由不得你做主。只能去找你师父,你不要在这里摆可怜。” 陈仙奇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还要分辩。陆元江一把扶住陈仙奇的胳膊,稍一用力,将其提起来,道:“不要哭!大好男儿,还没干什么,就哭成这样子,像什么样!之前行侠仗义的气势哪去了?你放心,这次,我陪你去找你师父,一定不会让他把你逐出师门。” 陈仙奇心中仍有戚戚,陆元江道:“快去收拾东西,明早,我们一起去找你师父。”说罢,将陈仙奇推出门去。 陈仙奇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悻悻而去。刘氏兄弟又商议许久,夜久才散。 第二日,陆元江备了礼物,领着石延庆,带着陈仙奇,向杭州府而去。陈仙奇一路上心揪的如同麻花一样,嘴上更是一言不发。 石延庆问:“二当家,白少烟替咱们讨镖,这是情理之中的,咱们为何还要备礼?” 陆元江道:“白少烟嫉恶如仇,侠义之命播于四海,我早有心拜会,却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正好借这个机会,亲自上门拜访。”石延庆这才明白,原来二当家是要结交白少烟。 到了杭州府白少烟门前,陆元江抬头看,只是个普通的民居,与别家并无二致。回头看看陈仙奇,已是缩在一旁,不敢上前。 陆元江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妇人,正是杜二娘。杜二娘一眼就看见陈仙奇,心中疑惑,又见陈仙奇面色不安,就猜到了几分,也不等陆元江说话,便道:“这位大侠,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到屋里说话,当家的正好也在。” 陆元江拱手道:“大嫂说笑了。在下隆盛镖局陆元江,特来拜会白少烟大侠,烦请引见。” 杜二娘也不说话,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把几人引进来。关了门,将他们领到堂上,自己进去叫白少烟。 白少烟此次出公差,本要出去几个月,只因事情有变,因此早早回来。回来之后,见不到陈仙奇,问杜二娘,杜二娘只说陈仙奇去看望远亲戚。白少烟心生疑惑,要再细问,杜二娘冷冷的不答话,白少烟也只好收起话头。 此刻,白少烟正在后院练刀法,杜二娘忽然进来,道:“快去前边看看,你的好徒弟回来了。” 白少烟看看杜二娘冷冰冰的神情,知道怕是没好事,连忙搁下刀,到前院去看怎么回事。 到了前院,白少烟一眼就看见陈仙奇畏畏缩缩的站在那,旁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身材极其壮硕,一个中等身材。 陈仙奇一看到白少烟,顿时控制不住,哭丧着脸,向前一跪,道:“师父,徒儿闯祸了,丢了您的脸。” 白少烟上前,一把搀住陈仙奇,将他扶起,道:“徒儿不要慌。有什么事,师父为你做主。”转头向陆元江二人道,“二位,我徒儿不管闯了什么祸,我这个做师父的都会一力承担,还请二位不要难为我这个徒弟。” 陆元江连忙拱手道:“白大侠不要如此,你是误会我了。在下隆盛镖局陆元江,今日上门,实乃久慕白大侠之名,特来拜会。”说罢,示意石延庆呈上礼物。 白少烟推却礼物,说声“幸会”,请二人坐下。道:“无功不受禄,你们无端给我礼物,我是绝不会收的。”陆元江一再要送,白少烟就是不要。陆元江无奈,只得收回。 白少烟道:“咱们都是习武之人,说话图个爽快。刚才我徒儿说他闯了祸,我猜一定是得罪了二位,二位不妨说个清楚。徒儿有错,错在师父没教好,他的过错,都算在我的头上,我来向二位赔礼。” 陆元江赞道:“白大侠光明磊落,在下佩服。好,既然白大侠如此直爽,我就直说了。”于是把陈仙奇入隆盛镖局,再到丢了镖,一五一十细细的讲给白少烟听。 白少烟听完,脸色铁青,向着陈仙奇道:“你替人走镖,为什么要背着我,还说是去看望远房亲戚?” 陈仙奇低头道:“师父家里不甚宽裕,我去走镖,也是想补贴一下。” 白少烟呵斥:“家里的事情,自有我来操心,你瞎闹什么?学好你的武艺,才是正事!如今你武艺不精,砸了人家的招牌,看你挣多少钱能拿得回来?” 陆元江插话:“陈仙奇涉世不深,没什么江湖经验,这才栽了跟头,白大侠也不要过分苛责他。” 白少烟向陆元江道:“陆当家,这件事虽然是陈仙奇的不是,但他是我的徒弟,我逃不了干系。你放心,你们丢的镖,我去找回来。” “这便好。我听闻白大侠曾在广西一带颇有活动,如果你出马,自然马到功成。今日我亲自登门,不是要折损白大侠,只是想圆满的解决这件事。我愿同白大侠一同前往广西,找回丢失的镖物。” 白少烟一挥手,道:“不必了,这是我们的过错,我们自己弥补。你就在镖局等着,不出半月,自有我的好消息。” 陆元江知道白少烟说话掷地如金,因此不再勉强。又多呆半天,聊一些江湖上的事,等到日头西斜才辞行。 等陆元江二人一走。杜二娘从后堂出来,向着白少烟道:“你看你们爷俩干的好事。现在都被人逼到门上来了,我这脸都不知道往哪搁。” 白少烟道:“怕什么,广西那地方,我熟得很。我去把镖找回来不就是了。” “说得轻巧。你这一去广西,还不得个把月。你公家的事情怎么办?我可知道,浙江对你这个捕盗早就不满了,你一去拖这么长,你的差事还当不当了?本来你的那点俸禄就不够开销,你要是被官府除了名,我看这日子倒怎么过!” “这个你不必操心,我自有分寸。” 杜二娘不答话,“哼”一声,转身进了后堂。 这会儿,陈仙奇又向白少烟一跪,磕头道:“徒儿无能,给师父惹麻烦了。” 白少烟扶起他,让他坐下,道:“事情已经如此,你也不必自责了,咱们将镖物找回来便是了。”又道,“我本不愿意收徒,只是先前见你着实可怜,又见你有些天分,才收你入门。你既然入了我的门下,我就把你当亲儿子一般看待,绝不会怪罪于你。人生在世,谁不会犯错,只要改了就好了。” 陈仙奇先前还哭哭啼啼,此刻见师父如此安抚自己,也慢慢的释怀,静静地听师父说话。 白少烟继续道:“我对别的事情不甚上心,但是对于武艺,却十分在意。当年也是仰慕六合金刀之名,才入了师门,只愿以平生之力,参悟武学。若还能用所学武艺扬善惩恶,保护弱小,那更是不可多得的美事。所以,徒儿,你要谨记,诸般错误,我都不怨你。可是,若是你荒废了武艺,又或是以武作恶,我便饶不了你。” 陈仙奇点头:“徒儿谨记。” “徒儿,江湖险恶,远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你涉世未深,凡事都要小心。以后,无论什么事,都先问我,对你必有好处。家中的事,自有我来操心,你不必多想,安心练好你的武艺。更何况,你身负血海深仇,这一点,千万不能忘。等到他日,你武艺大成,能报得血仇,为师也就算了结一桩心愿。” 陈仙奇点头:“徒儿知道了。”又问,“师父,广西那么大,我们要从哪开始找起?” “我曾在广西做过捕盗,对广西一带的风土都比较熟悉。既然镖物是在广西平乐府被劫走的,咱们就去平乐府找。恰好,我在平乐府,也有几个熟识的旧同僚,其中有个叫武清河的,是我的挚友。咱们先去找他,兴许能问出些头绪。” 陈仙奇又道:“师父,徒儿刚才也在想,正想刚才师娘所说,你这一去个把月,公家的差事可怎么办?” 白少烟怔住良久,叹道:“徒儿,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了。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就行,先不要说出去。”陈仙奇点头。 白少烟缓缓道:“我已经被官府革职了,如今只是一个赋闲之人而已。” 陈仙奇一听,又惊又悲道:“师父,这是为什么?是你得罪了什么人么?” 白少烟示意陈仙奇小声:“这其实也都怪我。我一向心高气傲,嫉恶如仇,受不得官场中的约束,见不得官场中的谄媚,因此不讨官府中人的喜欢。前次在淳安,我因恼怒安子福罪恶滔天,一时性起,杀了他的两个随从。此事被浙江按察使衙门知道,他们以‘无故斗杀生人’为名,说我好杀滥武,不能胜任捕盗之职,革去了我的公差,令我赋闲在家。” 陈仙奇心乱如麻,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半晌,才嗫嚅道:“师父,这么大的事情,师娘要是知道了,肯定要不高兴了。” 白少烟轻轻叹一口气,道:“我和师兄萧客生同出六合金刀门,如今,我师兄已官至都察院副都御使,而我还是一个小小的捕盗。就因为这个原因,你师娘已经对我很不满了,我被革职的事要是再让她知道了,她肯定会搅个天翻地覆。所以,你一定不要给你师娘讲,等我从广西回来了,再把这件事慢慢的告诉她。” 陈仙奇点点头,又惶恐的问道:“师父,那以后怎么办?” 白少烟却把胸脯一挺:“什么怎么办!大丈夫立于天地间,还怕这点小事?正好,我衙门也呆够了,此次便离了官府,去江湖自寻出路。” 陈仙奇挠挠头:“那,师父,你要去寻什么出路呢?” 白少烟呵呵一笑:“凭我一身本事,还怕找不到一碗饭吃?眼下,咱们不是还可以去隆盛镖局走镖么。这次,便当做我的进门之礼!” 陈仙奇“嘿嘿”一笑,师徒又如以前一般亲密。 第二天,二人便收拾行装,向杜二娘告别,只说去广西寻镖,月余便回。杜二娘冷冷回应,说声“自己保重”,便返身回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广西乃是秦朝时的百越之地,多族杂处,民风彪悍。汉c壮c瑶c苗等人,个个嗜勇好斗。百姓尚且如此,更别提江湖上的各色武林中人,言语稍有不和,就要以性命相拼。更兼广西山高水多,丘陵错综,地势崎岖不平,山林里不时藏有瘴气毒泉,因此中原之人,轻易都不愿意去广西。白少烟之前曾在广西任捕盗总兵,因此这次去广西寻镖,倒像是重访故地。 师徒二人一路不歇息,看看就到了广西。赶到平乐府,白少烟便去找当初结识的旧同僚,平乐府参军武清河。武清河见到白少烟,十分高兴,连忙邀请至家中,备些好菜,要把这位老朋友好好招待一番。 酒过三巡,白少烟说起镖物被劫之事,让武清河指点迷津。 武清河听完,又向陈仙奇详细问了当时情形,皱起眉头,道:“按陈仙奇的说法,他们是在刚进入广西,走到平乐府的白露山附近被劫。照这么说,这伙强盗的来历,我已经清楚了八九分。” 白少烟没想到这么顺利就问到强盗的来历,喜不自胜,连忙问到底如何。武清河就把这群强盗的来历仔仔细细讲出来。 前些年,白露山中来了一人,自称“白露夜叉”刁庆子。此人聚集起一伙强盗,干的是贩卖人口c拦路抢劫的勾当。他们四处拐来苦力,贩卖到安南c吕宋等南洋诸国,以此渔利。平时,也在白露山下杀人劫财。平乐府的人,都知道白露山的险恶,少有人去。而隆盛镖局不知道这里的底细,走到白露山,被劫走了镖物。 白少烟仔细想想,问:“我之前在广西的时候,怎么没听人说起过?” “这伙人,是在你走之后才聚到这里,所以你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你说他们常常杀人劫财,可为什么这次,只劫了隆盛镖局的镖,却没有杀人?” “隆盛镖局虽然没在广西经营,但在江湖上名头很响,这刁庆子必然也知道。我猜,他们是怕杀了人,会惹的隆盛镖局报仇,所以,只劫走了镖,却没敢杀人。” 白少烟皱眉道:“这样恶贯满盈的土匪,早就该剿灭,平乐府竟然放着不管么?” 武清河叹口气,道:“你在广西的时候,虽然是个州官,却并不清楚下边各个府县衙门里的事情。平乐府远离中原,蛮荒偏僻,在此地任职的官员大多来自广西c广东c云南三地,都只不过略识文字而已,更谈不上治民理政。这个刁庆子贿赂平乐府官员,上下打点,甚至和许多官员称兄道弟。有了这样的关系,官府遇到刁庆子的案子,便懒得理会。而且,这个刁庆子凶狠聪明,胜过一般土匪。虽然干的是贩卖人口c杀人劫财的坏事,可是拐来的苦力都来自穷人家,这些穷人势单力微,没人敢声张。而平日里打劫,也只对那些势单力孤的人或者外地来的生人下手。这样一来,刁庆子虽然犯了不少案子,可是却从没惹到那些当地的官宦富贵人家,所以,平乐府的衙门上下,对刁庆子的事都视而不见。而那些无依无靠的穷人,就算把事情闹到官府,也被人压下,没人搭理。这刁庆子巴结富贵,欺压穷人,过的是高枕无忧的太平日子啊!” 白少烟听完这段话,怒从心头起,一拍桌子,将桌子上的碗碟都震的七零八落。 “想不到朗朗乾坤,竟然还有平乐府这样荒唐腐败之地,简直愧对天子教化。这平乐府的官员,都是些什么没用的东西!就该统统查办了才好!” 武清河忙道:“白兄别这么气盛。他们就算再没用,说到底,官府的事还要靠这些官员,朝廷一时半会也离不开他们。咱们在这里骂就骂了,至于查办不查办,那是朝廷的事,不是咱们该操心的。眼下,还是先想办法拿回丢失的镖物吧。” 白少烟恨恨道:“好,暂且不说平乐府这帮废物。这刁庆子的底细,你可清楚?” “此人学过几年武艺,也聚拢了一些拳脚浪子,大约有三四十人之多。这群人在白露山中,结了一个白露寨为贼窝。” 白少烟看着武清河:“那,依你之见呢,怎样拿回镖物?” “虽然平乐府管不了他,但至少还有上一级的官府。咱们找个稳妥的人,找时机把此事给广西按察使衙门报上去,再托人打点,催其处置。等衙门找个稳妥的人,带兵剿匪,到那时,你的镖物自然就要回来了。” “哦?如此,要多长时间可办妥?” “短则个把月,长则两三月即可。” 白少烟仰天大笑:“小小土匪,竟然要如此大费周章!我只有半月的时间追回镖物,要等上几个月,岂不是头发都等白了?不必如此!我自去白露寨,讨回镖物。我倒要看看,这个‘白露夜叉’刁庆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武清河见他这样,诧异道:“白兄莫不是想自己去闯白露寨?” “我自己不去,难道还等他把镖物自己送回来么?” 武清河苦苦相劝:“白露寨里,好歹也有三四十号人,你就这么去,只怕凶多吉少啊。” 白少烟不屑:“我行走江湖多年,从没怕过。这次,难道还怕几个蟊贼?” 武清河还要再劝,白少烟一挥手,道:“我意已决,贤弟不必再劝。请贤弟行个方便,今晚在贤弟家中借宿一晚,明日我便去白露山。” 武清河劝说不住,无奈作罢。几人吃喝完毕,武清河给白少烟师徒二人安排了住处,让两人好好歇息。 第二天,白少烟向武清河辞别。武清河送出数里,临别之时,武清河拿出一包银子,道:“白兄,你的侠名广播于江湖,想来那刁庆子定然知道,不敢对你无礼。我这一包银子,白兄拿去送给他,无论事成与否,他也不会为难人。” 白少烟看看那几锭银子,挥手一推,道:“你我相交几年,你竟然还不知道我的路数。我这次去,会的是恶人,不是什么好人。我只凭手中的宝刀便可,不需要什么银子!”说完,便和陈仙奇策马而去。武清河只得悻悻自回。 一路奔行,不出一日,便离白露山不远了。师徒二人找地方将息一晚,第二日午时,抖擞精神,向白露山而去。 白露山延绵崎岖,数里之内,不见一丝人烟,是一处十分险恶的地方。山脚下的小路上,有一座村店,酒招子迎风招展,却不见一个行人。师徒二人直奔到到店前,栓了马,大踏步走进店中。 店里只有两三个伙计闲坐着,一见有人,其中一个连忙迎上来,点头哈腰道:“客官打哪来?我这里有酒有肉,客官吃点喝点,休息好了再上路。” 白少烟冷笑一声,将腰间长刀“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盯着那人道:“我不跟你绕弯子,在下浙江白少烟,今日特来拜会‘白露夜叉’刁庆子,请阁下去报个信。” 那伙计赔笑道:“客官说什么夜叉的,我怎么听不懂?” 白少烟“噌”的抽出长刀,向前一指,刀尖离那伙计的鼻尖只有半寸之距。 “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若不去,我便带你的人头上去。” 那伙计此刻敛了笑容,不屑的看着白少烟。 “竟然还真有不怕死的!白少烟,我听过你的名字,你不在浙江好好呆着,倒跑到广西来找事。好,好,你要去见我家头领,我就带你去。倒要看看,你有几分能耐在白露山撒野。” 说罢,冷笑一声,和另外几个伙计关了店,牵了马,晃晃悠悠向白露山上而去。白少烟师徒二也上马,跟在几个伙计后边,慢慢上了白露山。 白露山果然是穷山恶水,上山的路十分崎岖,岔路极多。一路上,全是虬枝枯木和杂草枯藤,时不时有野兽出没,还有冷不防回荡在林间的山枭怪鸣,,让人心惊胆寒。 走了小半天,便看到山林中,一个依山而建的寨子,这便是白露寨了。寨门上有几个望风的,向着这边大喊:“闯什么山门?” 先前那店中的伙计大声回应:“浙江白少烟,要见寨主。” “是六合金刀门的那个白少烟?” “正是!” “稍候一时,我回去禀报。” 不到半刻,那人又回来,叫道:“寨主有令,请白大侠到白露堂一叙。” 寨门缓缓打开,白少烟师徒二人昂首进了白露寨。 白露寨里边,竟然也有次第而列的宅院,丝毫不落寻常富贵人家下风。一众强人簇拥着白少烟师徒二人,向白露堂而去。师徒二人绕过几座宅院,走过数十级阶梯,便看到一块大青岩下,坐落着一间青砖屋子,门楣上一块匾额,上书三个字:白露堂。 师徒二人进了白露堂,发现里边早就环布许多强盗,个个袒臂露胸,虎视眈眈。大堂四周,遍布刀叉剑戟各样兵器。大堂上首,摆一张虎皮大椅,上边斜坐着一个人,一脸鄙夷相,这便是“白露夜叉”刁庆子了。陈仙奇搭眼一瞧,前些日子设计劫走镖物的于大娘和封公子也在土匪群中,心中也腾起怒气,不由的盯着他们,狠瞪上几眼。 堂下,正对刁庆子的地方,摆着两张桌子,桌子上酒食皆备。白少烟丝毫不惧,上前坐下。陈仙奇也随着师傅坐在一旁。 刁庆子也不起身,身子往前一倾,盯着白少烟道:“久闻浙江捕盗白少烟大名,一直无缘拜会。没想到白大侠亲自登门,实在让我这白露寨蓬荜生辉。” 白少烟道:“我已经不为官府卖命,这个捕盗之名,我是当不起了。” 刁庆子脸上现出一丝不屑:“哦?能当上一省捕盗,是多么荣耀的事情。白大侠为何急流勇退?” 白少烟冷笑一声:“只因我好杀恶人,官府以为我杀孽太重,因此不容我。” 刁庆子脸色现出不悦,又随即敛容道:“那么,白大侠到我寨中有何贵干?莫不是想在我这里大开杀戒吧!” 白少烟哈哈大笑:“寨主不必惊慌,我来此地,自有别的事。数日前,小徒押着数辆镖车到此,却被寨主设下一计,将镖物劫走。我今天来,就是想讨回这几车镖物。” 刁庆子脸上现出一丝笑意,靠在虎皮大椅上,仰头道:“白大侠可知我是做什么的?” “请寨主言明。” “刁某也不是什么善人,平常里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勾当。劫来的财物,自然都是换成银钱,自己享用,哪有轻易送还的道理?” “如寨主所言,这镖物,我是要不回来了?” “也未必。”刁庆子斜靠在椅子上,环视堂下中强盗,“只是,得拿钱财来赎。”说罢,自顾哈哈大笑。满大厅的强盗也都大笑起来。 “几车镖物,怕是值不少钱,我可怎么赎得起?” 刁庆子一脸不屑:“这就是你自己的事,可就怪不得我了。” “钱,我是真没有,不知道可不可以用别的什么东西来换?” “那白大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能拿来换呢?” 白少烟双手抱胸,道:“还有白某这一身的武艺。” 刁庆子一脸疑惑,忽然又想明白了,眉头上绽出笑意:“白大侠已经没了官差,找不到生计,莫不是想要到白露山落草吧?” 白少烟落眉一笑:“寨主不妨试试!” 刁庆子大叫一声“好”,道:“白大侠早有侠名,若是能入我山寨,必然让你坐第二把交椅。”说罢,吆喝人上酒。陈仙奇在一旁听到这里,心中又惊又怕,想要问个明白,却又不敢轻易问,只是皱着眉头,偏头看着白少烟。 这边,早有一个小喽啰上来,怀里抱着一坛酒,又将一个酒碗放在白少烟面前,要为白少烟倒酒。 白少烟斜眼看一眼面前的酒碗,猛地起身,从小喽啰手上抢过酒坛,又顺势一掌,将那小喽啰推翻,然后一脚踩在桌子上,踏碎桌子上的酒碗,向着刁庆子道:“大丈夫,干的是顶天立地的事,喝酒,也不能小气。”说完,一仰头,将那一坛子酒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白少烟这豪壮的举动把满厅堂的人都惊住了。那些强盗本来还有三三两两的嬉笑声,此刻全都凝神屏气,不敢再吐出半点声音。刁庆子也惊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顷刻间,白少烟将一坛子酒喝的一滴不剩,将酒坛子重重的砸落在桌子上。白少烟满脸通红,双目圆瞪,额头的青筋暴起,盯着刁庆子道:“酒喝完了,我现在就说正事。刁庆子,你是打家劫舍的强盗,自然知道,功夫才是说话的本钱。既然要落草,那不妨,先让你看看我的手段,免得被你们小瞧。” 刁庆子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场面骇人,磕磕巴巴的说:“白大侠自然好功夫。” 白少烟仰天大笑,这笑声如雷,把一厅堂的人都尽皆镇住。 白少烟笑罢,指着一屋子的人道:“你们这一群恶贯满盈的恶人,打家劫舍,贩卖生人,简直丧尽天良。平乐府让你们逍遥了这么些日子,也够你们活了。今日遇到爷爷我,便是你们的死期到了!今天,就让你们看看六合金刀的厉害。”话说间,腰间长刀已经出手,一刀劈翻旁边的一个强盗。 满厅堂的人都傻了,全部愣在原地。刁庆子大惊失色,鼓着气站起来道:“干什么!” 白少烟根本不答话,纵身向前,横刀向厅堂里的强盗一排砍过去。这下,刁庆子才看出来,白少烟真的动了杀念了。呀呀大叫:“愣着干什么,抄家伙!” 一屋子的强盗,这才各取兵器,迎战白少烟。陈仙奇这会儿也才反应过来,连忙拔刀助战。 白少烟是六合金刀门的一流高手,一柄长刀在手中舞的滴水不漏,锋刃四开。这些强盗哪里是他的对手?白少烟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冲入强盗堆中,一招之内,便取一人性命,所到之处,不留下一个活口。霎时间,整个白露堂寒光四溢,血光飞溅,大厅里的强盗如同蒿草一般,齐刷刷倒在白少烟的身后。 眼看白少烟如割草一般,将大厅中的强盗屠戮殆尽。刁庆子吓得连滚带爬,从侧门逃去,又大声呼喊,招呼小喽啰来救命。 白少烟看在眼里,砍翻最后几个喽啰,挺刀紧追而去。追过一个院落,不见了刁庆子的踪迹,眼前竟然出现一只吊睛白额大虎。原来,这院子是虎园,关着的是寨中蓄养的猛虎! 这猛虎正趴在角落啃着几节骨头,这会瞥见衣衫上沾了鲜血的白少烟。慢慢站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白少烟。 白少烟杀意冲天,更兼酒气正盛,见了进食的猛虎,竟然没有一丝惧色。他站稳了脚步,将长刀横在胸前,也死死的盯着那猛虎。 一人一虎对峙半刻钟,那虎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向白少烟扑过来。白少烟侧身一躲,一刀顺势劈过,劈中那虎的前胛。那虎哀嚎一声,滚向一边。白少烟立刻转身,身形猛地一突,刀尖前指,向那虎刺去。那虎却机灵的很,往旁边一窜,躲开这一刀。白少烟收不住力,一刀插在墙上,刀身全部没入墙内,只留刀柄在外。那虎返身就要扑过来,白少烟仓促间拔不出刀,只得向后一闪,躲开这一扑。那虎受了伤,兽性大发,连声嘶吼,向白少烟狂风骤雨般的扑来,白少烟连连躲闪,避开猛虎的扑击。那虎的两只前爪如同钢刀一般,每一次抓扑,都将地上的石板抓出道道深槽。 白少烟四顾,见院子边上有散落的青石,便趁着腾挪之机,捡起一块,权作武器。那虎越战越勇,可毕竟先前被砍中肩胛,血越流越多,浸透了半身毛皮。白少烟看准时机,等那虎再一扑,便高高跃起,将虎压在身下,将青石奋力拍向虎的肩胛处。力道之大,偌大一块青砖被拍的粉碎。那虎凄厉的苦号一声,滚向一边,半截身子都软了。白少烟追上去,按着那虎头,用尽全身力气挥拳砸过去。那虎奋力挣扎,可是白少烟借着酒劲,如同金刚附体一样,胳膊上似乎有千斤力气,将猛虎压在地上,任凭它再挣扎,也脱不开身去。 白少烟一连打了二三十拳,那虎早就软绵绵趴下,没了挣扎,只有沉重的鼻息声。白少烟再回身,用尽力气抽出墙上的长刀,返身一刀,结果了那虎。 这时,白露山上的喽啰都寻到这院子。还未进院子,就看那虎已经被杀,白少烟半身衣服都被鲜血浸染,如同催命恶鬼一般,正提着刀恶狠狠的站着。这一众喽啰吓得魂飞魄散,大喊一声,四散而逃。 白少烟那里肯绕,提刀便追。将一众喽啰全部杀尽。又揪住一个喽啰,喝问刁庆子所在,那小喽啰早已吓个半死,结结巴巴说不出话。白少烟手起一刀,杀了那喽啰,自己在白露寨中寻人。 白露寨不过一个小寨,白少烟只要遇见强盗,便二话不说,直取其性命。寻不到一会,便在一个小屋中找到瑟瑟发抖的刁庆子。白少烟大喝一声:“恶贼,还不受死!”挥刀便劈了上去。 刁庆子手中拿着一杆长枪,强打起精神,还要做困兽之斗,可惜哪是白少烟的对手。一交手,便被白少烟一刀劈翻,了却了性命。 白少烟将白露寨中的三四十个强盗全部杀尽,回到白露堂前,看着眼前狼藉,不禁仰天长啸。酒气中混着血性,在胸中翻涌不息。 此刻,陈仙奇赶过来,看到了白露堂前凶神一般的师父。在他的印象中,师父虽然固执,对他也很严厉,但是平日里,仍然是可以亲近的人。今日,却见他煞气如此之重,简直令人不寒而栗。陈仙奇脚步踟蹰,也不敢走近,只是远离白少烟四五步站着,看着自己的师父。 白少烟握刀而立,约莫半刻钟,才稍稍平复胸中怒火。转眼见陈仙奇不远不近的站着,便问:“那几个劫走镖物的恶贼,找到了没有?” 陈仙奇连忙答道:“找到了,徒儿已经将他们全都收拾了。” “好!这些作恶多端的强盗,今日总算是到头了。” 陈仙奇小心翼翼的说道:“师父,我还在后院找到了被劫走的镖物。” 白少烟猛一抬头:“带路!咱们立刻去看看。” 白少烟这动作,把陈仙奇惊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赶紧回话:“好,好。师父,我来领路,你跟着我。” 白少烟纵身一跃,挺身自顾向后院走去。陈仙奇连忙跑步走在前边引路。 七拐八拐,到了后院。果然见七八辆镖车都好好的放在一边,连车上的镖旗都没卸下来。 陈仙奇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天过去了,这些强盗竟然也没有动这些镖车。” 白少烟“哼”一声,道:“他们敢!” 陈仙奇知道白少烟正是盛怒,也不敢说话,低头查点镖物。 忽然,院子旁边的小屋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动。白少烟闻声,立刻抽刀,冲到屋子前,却见屋子的木门被锁链锁住。白少烟一脚踹去,门楣上的灰尘扑簌簌的掉下来。那门动一动,却没有开。屋子里传出三五的哼叫声,果然有人! 白少烟怒气又上心头,猛力再踹一脚。那门晃晃荡荡,却仍没开。白少烟大喝一声,抬腿再补一脚,把全身的力量都爆发出来。那门发出震天响声,连门框一起,“哗啦”一声,倒向里边。 白少烟挺刀闪进去,准备一场恶战,没想到,屋子里边竟然不是强盗,而是一群衣衫褴褛,神情慌张的人。 这些人面带杂尘,灰头土脸,手脚都被捆着,嘴里塞着破布,卧倒在干草堆上。一见到白少烟,吓得呜呜呀呀的闷哼,挣扎着往屋子角落挤。 白少烟本来心中揣着一股无名火,预备着一场厮杀,冲进屋子,却看到这样的景象,不禁愣住,手中长刀也放了下来。猛然想到,之前武清河提起过,白露山这货强盗也经常做贩卖人口的坏事。眼前这些人,怕是刁庆子掳来准备卖掉的人。 白少烟将其中一人提起,割开绳索,拿掉口中的破布。那人立刻软了下来,溜着要跪下去,哭丧着道:“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啊!” 白少烟提住他的衣服,一把抓起,喝道:“不要哭!我不是强盗,不会要你们的性命。我来问你,你们是不是强盗掳来的?” 那人似乎不相信有人来救他,瞪大了双眼,勉强站定,不停的点头:“是,是。” 白少烟道:“那就好,站一边去!”说罢,推开他,去为其他人解绳索。陈仙奇此刻也进来了,见师父正在救人,也连忙上来帮忙。 不一会,师徒二人便将这十来个人全部解开,带到院子里。 这十来个人,被囚禁在这间屋子里不知道多长时间,身上又馊又臭,面黄肌瘦,此刻出来,横七竖八坐在院子里,晒了太阳,才稍微有点精神,又都七嘴八舌的感谢白少烟师徒的救命之恩。 白少烟此刻酒意已过,扫视着些人,见到其中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年纪尚浅,虽然神情低落,但还有些精气神,更不同与别人的是,身上竟然穿着整齐的绸布衣衫,这让白少烟大为惊讶。这十几个囚徒全都穿的麻布衣服,而且个个衣衫不整,这个人却如此与众不同,着实让白少烟另眼相看。 白少烟走过去问道:“这位小兄弟,是哪里人?怎么会被掳上山来?” 那人虽然气力不足,但仍然站起身来,向白少烟一拱手,道:“在下杜羽威,家就在平乐府。半月前,独自到此地游玩,没想到被掳上山来。今日得英雄相救,感激不尽。” 白少烟道:“我见你气度不凡,不像是生在普通人家,为何陷入贼手半月之久,也没人来救?”那人却低头不回答。 白少烟觉察到此人定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 陈仙奇已经清点完镖车,一样不少,便问白少烟现在如何办?白少烟道:“这七八辆镖车,咱们两人无论如何也带不走。我在这里守着,你去隆盛镖局传消息,让他们带着人过来,将镖车押走。” 陈仙奇道:“从这里去浙江,再折返回来,耗时数十天。师父,这荒郊野外,你一个人在这里,怕是不妥?” “能有什么事?你快去快回就是。” 杜羽威忽然在一旁插话道:“两位英雄是要带走这些镖车?” 白少烟不知道他是何意,点头道:“正是,这位兄弟有什么赐教?” “我的家在平乐府安和县,离此地不远。若是二位不嫌弃,可将镖车先带到我的家中,让这些镖车暂时有个安顿的地方,再去浙江报信,这样就妥当一些。我也正好报答二位英雄的搭救之恩。” 白少烟略一思量,觉得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况且这个年轻人颇有谈吐,想来也不是溜奸耍滑之辈,可以信任。 于是,白少烟便将其他人遣散,让它们各自回家。这些人好不容易从魔窟里逃出生天,对白少烟感恩戴德,说不尽道谢的话,千恩万谢一番,各自下山。 等这些人走了,师徒二人又找来马匹,套上镖车,和杜羽威押着镖车,准备下山。出了白露寨,白少烟点起火把,将白露寨付之一炬。只见火光冲天,这个贼窝便随着嚯剌剌的大火变成废墟。烧了寨子,三人骑上马,押了车,慢慢的向杜羽威的家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路上,白少烟和杜羽威交谈之下,才知道杜羽威的家,虽然不是富甲一方,但也算是衣食无忧,便好奇的问道:“杜公子,按你所说,你也是生在一个钟鸣鼎食之家,想必公子在家中也是极受宠爱。可是你不见踪影这么久,家里人竟然一点都不担心么?在山上的时候,杜公子言语闪烁,想来怕是不愿被外人听见。现在没有别人,杜公子不妨说说个中缘由。” 杜羽威低头许久,忽然掉下泪来。这倒是出乎白少烟意料,这人虽然看起来文弱,但好歹是个男子,怎么会好端端的哭起来。 白少烟等他伤心了一会,才道:“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就是了,何必这么戚戚然。” 杜羽威这才擦擦泪,道:“我是家中长子,家里人一向宠我。前一阵子,我在家呆的腻了,便要去江南游玩,可是家里人说我年纪太浅,不许我去。我一赌气,便独自跑了出来。我本来以为,家里找不见我,一定心急,会出来找我,说不定就会答应我,让我去江南玩。没想到,在外边转了半个月,仍不见有人来找我。我身上的银子快要花完了,无奈之下,只能回家。可是走在半路,路过白露山的时候,被这伙强盗掳上山去。我听他们说,这几天就要把我卖到南洋去。幸亏遇到白大侠,才捡回一条性命。” “如今,你已经脱离了贼窝,还有什么可伤心的。” 杜羽威仍然抽泣不已:“我伤心的是,我出来了这么久,家里竟然竟然没有人来找我。他们平时那么宠我,没想到,其实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 白少烟笑道:“你被掳上山去,不知道外边的事,你又怎么知道家里人没去找你?或许他们已经四处寻找,只是没有找见你而已。” 白少烟这样子为他宽心,可是杜羽威心里仍然不舒坦,还是止不住的擦眼泪。白少烟忍不住皱眉道:“一个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 杜羽威年纪尚小,刚刚受过惊吓,又思家心切,本来就很伤心了,现在又听出白少烟语带嘲讽,更是难堪。虽然勉强止住啼哭,但眼泪仍然住不住的流,又不愿让白少烟看见,便把头转向一边。 白少烟见杜羽威这凄凄惨惨的模样,便知道他未经世事,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公子。苦笑一下,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公子,眼看就到家了,打起精神才好,免得让家里人担心。” 杜羽威偏头不语。白少烟也不再和他搭话,埋头赶路。陈仙奇看杜羽威惨怜,便打马上前,和他走一起,陪他说说话。 杜家是个乡绅,在安和县三和乡置了田地,生活富足,虽然不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可也是人人皆知的富贵人家。杜羽威领着白少烟师徒二人走了许久,总算到了自己的家门口。 杜羽威下了马,却迟迟不愿上去敲门。白少烟便自己上去,在那朱门上重重敲了几下。过一会,门“吱呀”一声打开,门后出现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子。 那小童子稚气未脱,仰头问道:“这位客人,从哪里来啊?” 白少烟看这孩童可爱,蹲下身子,正要答话,这孩子却瞅见白少烟身后的杜羽威,咧开嘴笑起来,拍着手跑过去,喊道:“哥哥,哥哥,你回来了。” 杜羽威这会也笑起来,迎上去,将孩童抱起来,搂在怀里,道:“福弟弟,看见你,我真的太高兴了。”原来,这和小孩童就是杜羽威的弟弟杜羽福。 杜羽福在哥哥的怀里,用双手捧着哥哥的脸,道:“你走了这么多天,家里人可想你了。现在你回来了,快跟我去见爹娘吧。” 杜羽威听了这话,却低下头,自言自语道:“想我,也没见有人出来找一找。” 白少烟在一旁暗自苦笑,这孩子,到了家门口还耍脾气。便向着杜羽威道:“杜公子,你赶紧进去禀报一声,也替我们向令尊和令堂问声好吧。” 杜羽威只得低了头,和弟弟先进去禀报。过了许久,却不见有人出来。白少烟正纳闷,这家人也太不拘礼数了,自己好歹也是远来的客人,怎么这样让人久等。 又过一会儿,才见一个中年人从里边走出来,手里捧着一盘银子,径直走向白少烟。到了白少烟跟前,那人就地一跪,将一盘银子双手奉上,道:“多谢大侠救我儿性命,一点心意,请大侠笑纳。” 白少烟连忙将那人扶起,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请起,请起。”一问之下,才知此人便是杜羽威的父亲杜王斌。 杜王斌起身,道:“这些银两,请大侠一定收下,要不然,我实在心中难安。” 白少烟只是推辞,不肯收。陈仙奇看到这一盘金银,心中忍不住一阵躁动,低声道:“师父,何苦拂了这人的美意。” 白少烟转头怒目而视:“你知道什么,不要乱说话。”陈仙奇吓得赶紧退在一旁。 杜王斌早已经听见了陈仙奇的话,转而把银子递向陈仙奇:“请恩公笑纳。”陈仙奇连连推让,闪到白少烟身后。 白少烟道:“我既然学了武艺,遇到不平,就该出手。救了你家公子性命,是我的本分,不必言谢。只不过,如今正好有事相求,烦请相助。” “恩公有什么事,只管讲。” 白少烟指指身后的镖车,向杜王斌拱手道:“想借贵地一用,寄存我们师徒二人从强盗手里夺回这几车财物,等我们回浙江领了人,便过来取走。前后不过十来天,还请相助。” 杜王斌面露难色:“恩公,说出来我都难为情。这几天家里出了点事,实在是不方便得很,寄存几车财物这件事,恕难从命。” 杜王斌这句话倒是让白少烟始料未及。自己好歹也是杜家公子的救命恩人,这杜王斌连这点小忙也不肯帮。白少烟面露愠色:“我师徒二人本是要将这几辆镖车送回浙江,但是路途遥远,就凭我们两人,实在难以送到。眼见无处托付,我们只能把镖车先寄存到你这里,再去请人来取。现在你这样拒绝了,让我们二人去哪安顿这几辆车子?” 杜王斌知道白少烟动了怒气,脸色难看之极,但还是硬着头皮道:“恩公恕罪,小人家里确实不方便,要是要请恩公进门,恐怕怠慢了恩公。本地保正杜向元,古道热肠,是个善人,恩公不妨去他家看看。” 白少烟怒道:“既然如此,就此别过。”转身就和陈仙奇赶着马车,向别处走去。 杜王斌赶紧跑到前边,拦住马头,将手中的银子向白少烟递过去:“恩公,实在对不住得很,你有恩于我,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这些银子你就收下吧。” 白少烟一边自顾着走路,一边冷冷道:“不必了,我们出门在外,带这么多银子,不方便。还是请你收回吧。” 杜王斌又道:“恩公请慢些走,我带恩公去杜向元家。” 白少烟道:“我可以自己问,就不劳你费神。”径直离去,始终不看杜王斌一眼。杜王斌在车后边紧赶慢赶,要凑两句话,白少烟却始终冷眼相对。杜王斌追出很远,见白少烟不理睬自己,无奈只能自己回去。 师徒二人一路打问,找到杜向元家。这杜向元确实热心,知道了原委后,将白少烟师徒二人接下,安顿了住处,又安排饭食,将几辆镖车妥善安排好。 师徒二人吃了饭,已是傍晚时分。两人坐在一起闲聊,少不得又说起白天的事情。白少烟仍耿耿于怀,言语之间透出厌恶。正说间,白少烟猛然想起一事,惊叫道:“不好!杜王斌家要出事!” 陈仙奇疑惑道:“师父,你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白少烟道:“我刚才回想起来,杜王斌家的门楣上,有两条浅浅的刀痕,并不容易被发现。当时,我迁怒于杜王斌,并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这其中大有问题。” 陈仙奇一想,也忽然惊觉:“对!那日,我从淳安县城回村,在村口的老榆树上,就看见就有两条刀痕,而当晚,我的村子就被恶人屠灭。这两条刀痕,正是恶人要杀过来的记号。” 白少烟点头:“正是如此!江湖上传闻‘两刀一尸,血溅三尺’的连环惨案,看来又要出现在这里了。” 陈仙奇恍然大悟:“对,对。杜王斌知道自家已经惹上了这宗血案,所以今天百般推阻,不接纳我们。原来他是怕连累我们。” 白少烟抚着下巴,皱眉道:“既然知道惹上了血案,为何既不报官,也不逃离,难道在家等死不成?你们村子的血案发生之前,情况是否和这一样?” 陈仙奇答道:“是的!我家村子的血案发生当晚,我躲在村长窗外偷听。他们既不愿意逃走,更不愿意求救,似乎是要等死。和这里的情况一模一样。” 白少烟略略思虑,盯着陈仙奇道:“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你对你们村子的底细,知道多少?” 陈仙奇知道白少烟疑心,连忙道:“师父千万不要猜忌我。之前,我把能说的全都告诉你了。我们村子都是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坐地等死,所以我才自己到县城求救。” 白少烟摸着自己的刀,慢慢说道:“这其中必有隐情,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抬头又道,“这血案既然被咱们碰上了,就不能不管。可是咱们贸然去问,想来那杜王斌也不会告诉我们什么。今晚,我们夜探杜家,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陈仙奇点头同意。于是,师徒二人换了一身夜行衣,趁着夜色,掠出杜向元家,一路追到杜王斌家。 到了杜王斌门外,师徒二人纵身一跃,轻轻上了杜家房梁。又俯身潜行,到了正屋上。 正屋里,有人正在说话。师徒二人附耳细听,正是杜王斌和杜羽威在谈话。 只听到杜王斌道:“你走都走了,何苦还要回来?” 杜羽威带着哭腔道:“父亲,我知道错了,任父亲责罚。请父亲原谅孩儿这一回,我再也不任性了。从此,我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哪也不去了。” 杜王斌叹一口气道:“要是放在往常,我保准会责罚你。可是这一次,我倒是真心希望你走了就别回来。” “父亲这是说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那些人一旦盯上咱们,就会严密的监视起来,咱们家哪也去不了,什么也干不了。你回来了,也就走不掉了。” 杜羽威急了,追问道:“父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回来之后,你和母亲的举止言语都奇怪得很,完全不是往日的样子。而且,今天我的恩公送我到门前,你竟然将他们拒之门外。父亲,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还不能跟你的儿子讲么?” 白少烟师徒二人听到这里,屏住了呼吸,仔仔细细的听着,想听听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短暂的宁静,杜王斌开口了,却只是淡淡一句:“孩儿,有些事情,给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其中道理。你在外奔波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说罢,不再作声。只听见起身离去的脚步声,是杜王斌起身要走。杜羽威连声呼唤,可杜王斌始终不应,自顾开门离去。 师徒二人满心失望。陈仙奇还指望能打听到一点仇人的消息,没想到这杜王斌守口如瓶,没有说出半点有用的信息。白少烟也大失所望,憋出一肚子怨气,忍不住暗暗的咒骂杜王斌。 白少烟心有不甘,自言自语道:“杜王斌话中有话,看样子,他知道自己的危险处境。可就算是面对自己的儿子,他也也不透露半点消息,这倒是十分奇怪。” 陈仙奇道:“我的村子遭毒手的那天晚上,我的双亲只说去村长家谈事,也没有向我说起任何事。杜王斌和我双亲一样,似乎都不愿意更多的人知道事情的内情。” “现在看来,不管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杜王斌都是要一心等死了。既然这样,就不管那么多了。接下来几天,咱们就守在杜王斌家,专等那些凶手来。只要咱们将凶手擒住,一切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陈仙奇点头,又问道:“师父,要不要将这件事告知当地官府,让他们也来帮忙。” “平乐府官府腐败,养出刁庆子那样的祸害,还能指望他们什么?这件事要是让他们参与进来,必然搞得尽人皆知,免不了打草惊蛇。还是咱们两人来办,才比较稳妥。”陈仙奇点头同意。 当夜,两人偷偷潜回保正家,悄悄安歇。等到第二天,只说有事外出两天,请保正代为保管几辆镖车。保正为人憨直,满口答应,还嘱咐二人行事小心。 白少烟师徒二人别了保正,又潜入杜王斌家,藏身阁楼中。自此,白天休息,夜晚伏在房顶,只等那凶手到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到了第五天夜里,师徒二人仍旧潜伏在房顶上,等候血案凶手。夜已经很深,明月如弯刀一般挂在天空,照亮方圆数里。捱到子时,陈仙奇借着月光,看见远处影影绰绰十来个人,身着黑衣,正向杜王斌家走来,连忙轻声提醒白少烟。白少烟也早已注意到了,伏在屋顶上,紧盯着那些人。 犯下许多血案的凶手终于现身,白少烟满身的血性都涌上来,恨不得立刻下去,将这一帮人一网打尽,也看看这些人的真面目。陈仙奇更是激动,一想到今晚就能得报血仇,心中的激愤之情难以抑制,双手紧紧握住腰间长刀。 那些黑衣人走到杜王斌门前,用刀在门上敲几下。过一会,杜王斌忧心忡忡的出现在院子里,慢慢的去开了门。一见这一群黑衣人,杜王斌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杜大人,既然开了门,怎么不让我们进去?难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么?” 深夜之时,万籁俱静,因此院子里的谈话全部清清楚楚的传到白少烟师徒二人耳中。黑衣人的一声“杜大人”,让白少烟师徒心生疑惑。这杜王斌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乡绅而已,跟官场毫无瓜葛,怎么会被称作“杜大人”?莫非杜王斌此前还曾出仕? 师徒二人还在猜疑,杜王斌已经将这一群黑衣人请了进来。为首的黑衣人用刀鞘指着杜王斌的胸口,道:“杜大人,七天之期已经到了,不知道你考虑的怎么样?” 杜王斌声音中带着颤抖:“请恕我难以从命!” 黑衣人大怒,向着身后的人道:“把他们全家都带出来!” 身后的黑衣人得了命令,分头去搜捕杜王斌的家人。陈仙奇看到这里,心急如焚,数次看向白少烟,只想立刻下去救人。白少烟却示意他稍安勿躁,要再等等,看看这些黑衣人到底要干什么。 不到片刻,杜王斌的家人都被带到庭院里,跪在黑衣人面前。可怜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脖子上都被架着明晃晃的大刀,吓得身子抖如筛糠,却一声也不敢出。 为首的黑衣人指着杜王斌身后的家人,向杜王斌喝道:“我也不跟你废话,我们大老远来,今晚一定要向你讨个结果。安南主人的话我都给你带到了,他给你指的是可一条明路,你要是答应了,从此享尽荣华富贵,前途不可限量。你要是不知好歹,今晚,你杜家一门,就绝在这里了!” 杜王斌似是早想好了答案,此时一字一句的回答:“我早就想好了。自靖难之日到如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现在,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愿再妄起事端。况且,人生在世,终会有走的那天,今晚,就当那天提早来了吧。我的家人都在这里,我们一起上路,也无怨言了。” 白少烟耳听得“靖难”二字,吃了一惊。当今圣上,以“靖难”之名,夺得帝位,到如今,已经十数年了。天下人对此事都讳莫如深,不愿轻言。现在,杜王斌却说起此事,难道他和“靖难之变”还有什么瓜葛?这些人又提到安南,白少烟更是疑惑,安南国是南洋异邦,向来与大明相睦。连环血案发生在大明,却怎么又和安南扯上关系? 为首的黑衣人冷笑道:“你这黑心肠的人,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家人想一想。你的夫人,你的两个儿子,今夜要是都死在这里,到了阴曹地府,你可怎么向你杜家先人交代?” 杜王斌盯着那黑衣人,道:“他们要怨,就怨我吧。只不过,这笔账,却要算在你们头上。你们恶贯满盈之日,便是我们杜家雪恨之时。” 为首的黑衣人大怒:“死到临头还嘴硬!好,既然你要硬扛到底,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眼见血案就要重现,陈仙奇惊慌失措,正要招呼白少烟,却见眼前黑影闪过,白少烟早就掠身而出。陈仙奇赶紧拔刀,随之跳下。 庭院里的黑衣人正要动刀,却听见半空中传来一声断喝:“大胆贼子,还不束手就擒!”这些人不提防还有人埋伏,齐齐仰头看去。 只见月影阑珊之处,凌空跳下两个人影。正是白少烟师徒! 白少烟挟风雷之势从屋顶跃下,手中长刀直取为首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倒是有些本事,立刻举刀一档,向后退去。一边说道:“好你个杜王斌,竟然暗算我!”其余黑衣人也都吃了一惊,随即舍弃杜王斌家人,将白少烟师徒团团围住。 为首的黑衣人向白少烟师徒道:“二位是何方神圣,为何深夜在此?” 白少烟怒道:“深夜在此,就是要将你们这些贼人一网打尽。”说罢,刀尖一指,虚步向那黑衣人刺去。那黑衣人不提防这人如此凶狠,急忙举刀相迎。其余黑衣人也各执兵器,围了上来。 白少烟师徒没有一丝惧色,反而挺起长刀,向这一群黑衣人猛攻过去。师徒二人,一个是一流高手,另一个则复仇心切,两人面对十来人,不见颓势,反倒攻势凌厉,丝毫不落下风。这场面,不像是十几个人围攻二人,倒像是二人攻杀这十来个人。 这一群黑衣人虽然武艺也很高强,可终究顶不住师徒联手。不到片刻,便死伤过半。为首的黑衣人眼见不妙,掉头便走。其余四五个黑衣人不敢恋战,转身便逃。 白少烟向陈仙奇道:“你守在这里,小心他们杀个回马枪。”说罢,一路追去。 白少烟尾随这一群黑衣人,一直追到一条河边。河面上停泊着一条船,正是那几个黑衣人的逃遁之处。那几个黑衣人跳上船,解开缆绳,驾着船要逃走。 白少烟赶到河边,纵身一跃,轻飘飘落到船上。黑衣人本来以为,船开出去,离了河岸,便能逃脱。却没想到,船到河岸的这点距离,白少烟只要足尖一点,便能轻松越过。 白少烟一登船,就如虎入羊群,惊得这一群黑衣人后退连连。白少烟抽刀砍杀过去,几招之下,又要了两人性命。其余黑衣人见势不妙,向着河心,“扑通”一声跳下去。白少烟赶到船头,只见河心涟漪点点,黑衣人全部消失在河水中,没了踪影。 白少烟虽然武艺超群,却不识水性,只能任凭这些黑衣人遁走。眼看就能捉到几个活口,解开这血案之谜,没想到最后关头,却让他们溜了。白少烟站在船头,只恨自己无能,顿足懊恼半晌,无奈而回。 回到杜家,在正屋里见到见陈仙奇和杜王斌。杜王斌脸色呆滞,瘫坐在椅子里,陈仙奇则一脸怒气,在堂上来回踱步。却不见杜王斌的妻儿。 白少烟上前问杜王斌:“到底怎么回事?这些人为什么要对你下毒手?” 杜王斌抬眼看看白少烟,道:“这是我的私事,就算我告诉你,你也没有办法,只能是连累了你,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 白少烟道:“我既然救了你,就不怕什么连累。”又一指陈仙奇,“此人是我徒儿。年前,其族人也是被这一伙黑衣人所杀,只有他逃了出来。我们今夜追凶,也是为了报仇雪恨,你既然知道内情,就尽管说出来。不管这幕后的黑手是谁,我师徒二人拼上这一身武艺,也要讨个公道回来。” 杜王斌看向陈仙奇,端详一会,目光转过来,却仍是冷冷答道:“罢了,罢了,你们还是走吧。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 白少烟怒道:“我好歹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连这么一点消息都不透露么?” 杜王斌默默无语。陈仙奇在一旁气呼呼道:“先前,我逼问了他许久,他却连一个字都不说。这人简直就是个老顽固。” 白少烟听了陈仙奇的话,心中焦急,向杜王斌喝道:“不要执迷不悟!那伙人今晚走了,改天仍旧会找上门来。你说出缘由来,我们也好找个应对之策。你这样冷眼相对,那我今晚救你有何用?还不如让你在那人手里挨上一刀!” 杜王斌坐直了身子,叹口气道:“无论如何,今晚先谢过二位大侠救命之恩,若有来日,必有厚报。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其中的曲折,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我实在不愿牵连其他人。如果你们执意要听,明日,我细细的讲给你们听。今晚折腾半宿,大家都很疲惫,不如早点安歇。我妻儿一向见不得生人,今夜又受了惊吓,先让我好好陪陪他们。这样安排,不知道白大侠以为如何?” 白少烟一番口舌,总算让杜王斌让了步,此刻,再说下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既然杜王斌不愿被打扰,就让他们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细问不迟。于是,白少烟师徒二人告辞,悄悄回杜向元家安歇。 到了第二日,白少烟师徒早早起身,赶到杜王斌家,要将事情问个明白。到了杜王斌家门口,白少烟敲门,却不见回应,再敲几下,仍旧无人应答。白少烟师徒心感不妙,纵身翻墙而入。却见宅远里四门打开,不见一个人影。 师徒二人心惊,四处寻找,只见家中各样物件散落一地,乱糟糟像是失了窃。陈仙奇惊道:“师父,难道那些黑衣人趁我们离开,又回来将他们掳走了?” 白少烟脸色铁青,怒道:“什么掳走了!杜王斌和他家人,趁夜全部离开了!” 陈仙奇一听,心头也腾起一团怒火,道:“这个杜王斌,咱们救他性命,他竟然一点也不知报恩。明明知道黑衣人的内情,却死活不说,现在竟然连夜逃离。咱们这几夜的辛苦,全都白忙活了!” 白少烟摇头道:“怪我一时大意,没有觉察到他的心思,竟然被他骗了。到目前为止,杜王斌是连环血案里唯一的知情人,他这一走,唯一的线索可就不见了。” “师父,现在怎么办?” “杜王斌这一走,必然是逃到那无人知晓的地方,咱们也没地方去找,只能暂且搁下。眼下,咱们先回浙江,将寻回镖物的事情告诉隆盛镖局,让他们来广西取回镖物,先了结这一桩事。” 陈仙奇点头,又问:“师父,那这连环血案,咱们难道就此罢手了么?” “血案,还是要追查下去。先前在屋顶听黑衣人提起过‘安南’,想必在那里会找到线索。安南是异邦,风土人情与中原迥异,咱们两人私自去多有不便。这桩连环血案关联重大,我师兄萧客生正在办理此案,咱们去隆盛镖局之后,可到湖广找到他,将此地的消息告诉他,他便可酌情行事。” 两人商议已定,便先回杜向元家,向其说明回浙江之事,将几辆镖车暂存在这里,约定半月之后,有人来取,并留下字条作为信物。杜向元宅心仁厚,满口答应,还帮师徒二人准备了行路干粮。师徒二人就此和杜向元作别,一路赶往浙江隆盛镖局。 到了隆盛镖局,白少烟见到陆元江,向其说明镖物已经寻回,可到广西平乐府安和县杜向元处取回。陆元江听说镖物被寻回,大喜过望,立刻安排人手去广西,又挽留白少烟,想要好好招待他。白少烟急着赶往湖广,连连推脱。陆元江苦留不住,只能让他们去了。 白少烟师徒出了隆盛镖局,又直奔湖广。到了湖广治所武昌,找到萧客生,白少烟将安和县杜王斌家中所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他。 萧客生大喜过望,道:“我调查这连环血案这么久,一点头绪也没有,朝廷不时催问,更让我寝食难安。这次,总算有点眉目了。” 白少烟道:“只是那杜王斌,虽然知道内情,却只字未吐,如今更不知道去了哪里。” 萧客生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你已经探听出这些黑衣人来自安南,那就好办得很。咱们直接到安南去,翻个底朝天,也要把这伙黑衣人的来路查清楚。” “安南毕竟不是中土,要在异邦追凶,可要怎么行事?”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安南龙威大将军素堙山,与我交往深厚,咱们直接去找他,请他从旁协助,必然能查清黑衣人的来路。” 白少烟点头道:“师兄此计可行。” 萧客生向着白少烟道:“师弟,此去安南,毕竟是在异邦查案,我不可能大张旗鼓带属下去。而且在那里的一举一动,都关乎着国家体面,如果不是心腹人选,恐怕出乱子。所以我考虑,不如你师徒二人和我一同去安南,协助我查案,如何?” 白少烟道:“我正有此意,正好也为我徒儿雪恨。”陈仙奇在一旁也连声附和。 萧客生忽然问白少烟:“师弟,最近我听到一些风闻,说你已经被官府卸职,不再任浙江捕盗,不知是真是假?” 白少烟怅然良久,道:“师兄听到的没错,我已经不是官差,只是一个江湖人士了。” 萧客生叹气道:“果如师傅当初所说,你非庙堂之人啊。” “师兄不必为我叹气,脱了官府束缚,我倒还自在些。” “你生性快直,见不得奸恶之人,在朝廷里得罪不少人,仕途本就坎坷。再者,你杀心太重,一时性起,便忍不住要动手。你这样任性,难怪会被官府不容。” “朝廷庸吏遍地,个个只求自己安稳富贵,做一个长长久久的太平官,哪有人真正管百姓的安危?我下狠手,惩治那些恶徒,也是迫不得已。” 萧客生不以为然:“百姓的安危,朝廷自然会放在心上,怎么会坐视不管?满朝文武,难道只有你知道惩治那些恶徒?” “并不是我有心诋毁。就说数年前,陕甘大盗王洪升犯下大案,四处逃窜,各省都以‘非本省管辖’为由,束手不管,以至于让其在中原盘旋竟达半年之久。这期间,他又接连夺去十数条人命。朝廷但凡有心护着百姓,就不会让这恶徒猖狂这么久。” 萧客生闻言,道:“说起这个王洪升,现在正好要跟你说说。这人本是陕甘捕盗赵天云所缉拿的要犯,赵天云追踪其大半年,最终追到浙江,眼看就要将其缉拿归案,没想到,这王洪升却被你拿住了。拿住了便拿住了,你却当场将其斩杀。害的赵天云不仅没得到奖赏,反而被治了缉盗不力之罪。外省的案子,你一个浙江捕盗,掺和的什么?” “各省互相推诿,只要不是本省衙门通缉的要犯,就立刻束手不管。赵天云疲于奔命,追了半个大明,连王洪升影子都没抓到。我探知王洪升逃窜到浙江,便一路追凶,终于在金华找到此贼踪迹。没想到这贼竟然挟持无辜路人,欲做困兽之斗。我若不杀他,那王洪升势必要再夺几条人命。我既然做了朝廷命官,就要将这些奸恶之人铲除干净,否则如何对得起头上这顶乌纱帽?” 萧客生顿足道:“你做了这么多年的朝廷命官,怎么还这么不知好歹!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王洪升能逃到哪去?就算逃到天涯海角,就算逃上十年八年,最后也是死路一条。但是,他就算死,也绝对不能死在你的手里,必须是死在赵天云手里。” “这能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王洪升是陕甘衙门悬赏的要犯,赵天云身为陕甘捕盗,奉命缉凶,正是理所应当。只有他拿住了王洪升,陕甘官员才能请功,朝廷也会颁赏,皆大欢喜,一切都名正言顺。可是你杀了王洪升,抢了赵天云的功劳,让陕甘官员颜面尽失,就是坏了规矩。” “就是你们讲的这些所谓的规矩,才让王洪升大摇大摆逃窜了大半年之久,这样的规矩,不要也罢。” 萧客生气的一瞪眼:“你既然在官场,就要讲规矩,否则,跟那些江湖闲人有什么两样?” “哪有看着恶人逍遥却束手不管的道理?这样的规矩,我讲不了。不过,如今,我也不再是官府中人,正好不用理会这些规矩。等这次,帮师兄追查出血案线索,替徒儿报了血仇,我就自寻出路,也不用去管什么规矩了。” 萧客生无奈摇头:“师父当年的话,可真是一点不假,你也只能是个浪荡子了。也罢,也罢,我也管不得你。你自己的路,还要你自己走。” 这句话说完,师兄弟之间暂时也没什么话可说。陈仙奇本在一旁默默的听着,现在赶紧倒了茶,递到师父和师叔面前。 萧客生端起茶碗,喝口茶,道:“不说这些了,先说眼前的事。安南毕竟是异邦,咱们都是中土之人,去了难免遇到不便。广西与安南相近,风土人情比较相似,如果能在广西找到一位向导,协助我们查案,就最好不过了。你曾在广西任捕盗总兵,可有什么认识的人,能助咱们一臂之力?” “广西都督佥事杜远,是我至交,我让他举荐一位熟悉安南风土人情的人,随我们一同上路。” 萧客生点头:“这样最好,有个人做向导,遇事便好商议。” 白少烟忽然皱眉,道:“我出门的时候,告诉家中娘子,出去月余便回。可现在要去安南,少不得呆上一阵,我得请人回去捎个话,好让她在家安心。” 萧客生一挥手:“这个不难,我派人去办。咱们去办要紧的事。” 第二日,萧客生向下属仔细交代了政务,又派一人去白少烟家中传信,等一切安排妥当,便和白少烟c陈仙奇直奔广西。等见到杜远,向其详细说明去安南之事,杜远便推荐了一人作为向导。此人叫做游车儿,本是安南人,杜远见其忠诚可靠,又聪明伶俐,便收为部下,在衙门里做一个采办使。广西境内,但凡有和安南交涉的事务,往往叫他出面周旋,是一个极其能干的人。 萧客生大喜,叫游车儿过来相见。游车儿一来,萧客生见其虽然矮小,但是举止得体,交谈之下,更觉得此人思路缜密,于是点头,将游车儿带在身边。追凶的事情紧急,萧客生也不多做停留,便向杜远告别。当下,萧客生师兄弟二人连同陈仙奇c游车儿收拾行李,直奔安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安南国,地处大明之南,天气湿热,林木茂盛,风土人情和中原之地迥异。而安南与广西接邻,两地之人来往频繁,生活习惯倒有不少相似的地方。四人从广西进入安南,一路所见,山势险峻,林木繁茂,道路崎岖蜿蜒,大路边上,多的是中原见不到的奇花异木。此时虽然是初夏,但安南比之中土已经十分炎热,中午的时候更是暑气难耐。萧客生c白少烟和陈仙奇有些难以适应,但游车儿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倒不是很在意。 四人走了几天,便到了安南国内的富良江边。只要越过富良江,再走一程,便可到达东都升龙城,在那里,就能找到龙威大将军素堙山。 富良江是安南境内一条大河,虽然不像大明的长江和黄河那样壮阔浩渺,但也源远流长,自有其壮美之处。萧客生等人寻到江边的一个客栈,向当地人打听渡头所在,预备过江。 这客栈在官道边上,来往的商旅都在此处休息,安南官府的驿马也在此歇脚。客栈主人姓陈,听说他们要过江,把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连连说:“不好,不好。此时过江,不是个好时候。” 萧客生不解,问:“现在为何不是过河的好时候?难道有什么顾忌?” “最近,富良江上有恶鬼出没,专门劫人钱财。去不得,去不得。” 萧客生几人都皱起眉头,萧客生问道:“掌柜的可否把这事说的再明白一些?” “富良江一直是安南的漕运大河,来往的商船都走这里,河上也一向都太平得很。可就在今年初,富良江上屡屡传来商船遭劫之事。船好端端的在江上走着,眨眼间,就来了恶鬼,把船上的财宝打劫一空。如今,这富良江恶鬼的消息传的远了,没几个人愿意走了。” 游车儿从一旁插话道:“我也经常来安南,怎么却没听说过什么恶鬼。” 陈掌柜斜眼将他一瞅,道:“你有所不知。这半年来,富良江恶鬼可算是出了大风头了。一般劫江强盗,要么是早早混进船去,见机动手,要么是自己驾着船,明刀明枪上来抢。这样的劫江强盗,加派些人手,提前预备着,都好解决。可这富良江水鬼就不一样,是从水底里忽然冒出来的,让人防不胜防。” 游车儿撇着嘴,似乎是不相信。 陈掌柜凑近身子,向游车儿道:“据那些经历过的人说,船在江心走着,忽然就从水中掠起几条鬼影,身形飘忽,面容狰狞,手中尽是钩爪刀斧,让人好不心惊。那些人只抢真金白银,拿了就走,一头扑进江水中,再无半点踪迹。这样来无影c去无踪的恶鬼在富良江上盘踞着,谁还敢走水路?” 游车儿若有所思道:“照这么说,这些恶鬼其实也不过是劫江强盗,只不过水性好,难以抵挡而已。” 陈掌柜道:“这些所谓的恶鬼自然是劫江强盗,可就算是贼,也不是一般的人。你想,富良江有数百丈宽,河水又急,一般人到江水中,几个大浪就被打没了。这些人却在江水里来去自如,就像在平地上一样,本领可不是一般的强。” 白少烟在一旁问道:“这些强盗在江上横行,官府就没人来管一管么?” 陈掌柜看看四周无人,叹一口气,轻拍一下桌子,摇头道:“如今这官府,真是糟糕透顶。自这富良江恶鬼作乱以来,倒是来了几波官差,可连这伙劫江强盗的人影都找不见。找不见也就罢了,这些官差反倒就此天天住在百姓家,明着是抓捕劫江强盗,实际上还不是借机鱼肉百姓,还要向百姓收‘打鬼钱’,真是让人苦不堪言。” 白少烟兀自摇头:“这些官差,比那劫江强盗好不到哪去!” 萧客生问向陈掌柜:“掌柜的,既然水路不通,可还有别的方法过江?” 陈掌柜道:“有是有的。你们沿江而上四十里,便有个极狭窄的渡口,叫做流云渡。那儿河口狭窄,河上有座浮桥,也是可以过江的。流云渡地势高,没有商船,劫江强盗不会去,你们可以从那里过江。” 萧客生从包袱里摸出几串钱放到柜台上,向陈掌柜道:“多谢掌柜的指点。一点心意,请收下。”陈展柜笑呵呵的收下钱,亲自送他们上路。萧客生四人又顺着大路逆江而上,直往流云渡而去。 又赶了一天路,便快到流云渡口。目之所及,只见一条大路时隐时现,直至高崖。抬眼远眺,高崖上,一条飞瀑如同银练般挟风雷之势倾泻而下,在崖底激起阵阵怒浪。萧客生四人顺路到了高崖上,离大路不远,便是流云渡。渡口有一座驿站,驿站之后,便是一座浮桥,直通对岸。一行人看看天色将晚,便商议在此将息一晚,于是进了驿站,安顿下来。 将行李都安顿好,吃罢饭,正是日落时分。但见霞光万丈,透过崇山峻岭,投射到江上,映出流火一般的波涛。四人见此美景,豪气顿生,心中无限畅快,便拿了酒,出了驿站,到高崖边上,纵酒豪饮,一览富良江晚景。 流云渡高踞山崖之上,翼蔽崖下万千美景。江水从远山而来,流到崖口,忽如利剑一般直刺崖底,探出一川活水,向东汹涌奔流而去。临崖而望,江面渐渐开阔,江水在晚霞映照下,流光溢彩,宛若飘散的红缨。江岸边,延绵摇曳的树丛披着金色霞光,仿佛列队而行的武士。抬眼远眺,富良江在崇山峻岭的簇拥下奔涌延绵,直至海天一色的尽头。 白少烟豪情纵生,喝一口酒,向萧客生道:“师兄,还曾记得当年在六合金刀门下,师父带我们上山闭关修炼么?” 萧客生点头道:“怎能不记得。当年,咱们二人学有小成,师父甚为得意。为了帮助咱俩提升修为,师父将你我二人带上天斗山,闭关半年,悉心教导,才让你我二人学成精湛的刀法。下山之后,咱俩的修为便已卓然超出众位师兄弟。” “不错。当年在天斗山,正是初秋之时,每到傍晚,夕照满山,把木石花草都照的金黄。师父曾在高崖上吟诵李太白诗作《侠客行》,念至‘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一句,以眼神虚指你我二人,甚是得意。” “这是师父以侯嬴和朱亥来比我二人。师父以侠义著称,行事果敢豪爽,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他老人家仰慕古时的豪侠,向往那种侠行天下,来去自如的风度。以他的性格,若不是门下还有几个弟子,早就收山,畅游天下了。” 此刻,白少烟的欣喜之情已经是溢于言表,他指着面前的江水,道:“去年,我去拜访师父,却知道他老人家已经闭门,独自畅游江湖去了,实在是让我羡慕。我自学艺而成,便有两桩心愿,一是要斩尽天下恶人,保护忠良;二则愿意追慕师父之风,游历天下,做一个爽快的江湖之人。我此前委身于官家,被公务裹挟,无法脱身。而如今,我已经被官府所弃,可算是脱离樊笼了。此次追凶之后,若能步师父之履尘,以风雷之行游遍天下,踌躇满志,意气横生,那可真是不枉此生。”说完,摇头自得,眼里尽是俾睨众生之意。 萧客生见自己的师弟如此心神舒怡,便问:“师弟,你果真愿意放下官府的事,做一个江湖散人?” 白少烟欣欣然如同喝醉一般,摆手道:“不是我不为官府做事,是官府容不得我。既然如此,我自去江湖中逍遥,也算是一件美事。” 萧客生摇头道:“俗话说,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你我学成这一身武艺,不就是要为朝廷效力,谋个一官半职么?若是就这样罢手,岂不是折辱了这一身本事?师弟可要三思啊。” 白少烟哈哈大笑,道:“师兄所言,的确有道理。不过在我看来,我这一身本事,为的是除暴安良,扶危济困。若是官府能行此道,我便委身于他,若是官府不容我这么做,我就自寻出路。” 萧客生知道自己的这位师弟固执,要是说的不合他意,说得再多也是白搭,于是住口,不再言语,只望着远处山水,暗暗叹息。 陈仙奇在一旁忽然问道:“师父,师祖曾带你上山闭关,教给你精湛的武艺。那你什么时候又能带我闭关,教我真本事呢?” 白少烟忽然听到徒弟这么问,禁不住笑道:“你这家伙,倒是会挑时机。也罢,你既然这么问了,我就给你个答复。你随我习武大半年,大有长进,为师早已看在眼里。此次安南之行结束,回到中原,我就带你闭关,传你金刀法门。” 陈仙奇喜不自胜,当即要跪下,向师傅磕头。白少烟手快,一把抓住陈仙奇后领,将他提起,道:“我本不收徒,但既然收你入门,就会把你当做亲人后辈一样对待。该教的,我会一样不缺的教给你,这是为师的本分,你不必以这些俗礼回敬。只要你能用这一身本事报得血仇,斩奸除恶,为师便心满意足了。” 陈仙奇激动不已,向师傅一拱手,道:“师父教诲,徒儿谨记。” 游车儿在一旁赞赏道:“白大侠在江湖上小有名气,我即使在东南边陲,也有耳闻。如今一见,白大侠嫉恶如仇,器量豪迈,真是世间罕有,令人佩服啊。”白少烟闻言洋洋自得,大笑不已。 不多时,太阳落山,夜幕已经来临,四人便回到驿站,各自安歇。 到了晚上,万籁俱静,正是休息的好时光。将到凌晨,睡梦中,忽然听到有人连声大喊:“失火”。白少烟和萧客生也闻声而起,两人冲出门外,便看见驿站边上火光点点。原来是草料间着火,火苗将整个草料间包围,烧得正旺。驿站里的人正在来回搬水救火,两人也赶紧寻桶去江边打水。 此时,游车儿和陈仙奇也赶了过来,帮忙救火。打了几趟水,白少烟忽然醒悟,向着陈仙奇道:“你不要在这里救火,先回房间,看着咱们的行李。”陈仙奇听了话,放下水桶回房间。 白少烟刚打发了陈仙奇,继续救火。不到一会儿,就见陈仙奇慌慌张张跑来,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师父,咱们的行李失窃了。” 白少烟大叫不好,撇下水桶就跑回房间,见四人的行李包裹全部不见,房间窗户大开,果然有贼趁乱偷盗。萧客生也已经赶到,见此情景,怒从心头起,赶到窗边,查看一番,道:“毛贼走得不远,循着足迹,应该能找到,我们这就去追。”说完,抓起自己的佩刀,翻身出窗。 白少烟也拿起自己的刀,要追出去。陈仙奇见状,也要跟上去,白少烟将他拦住,道:“你和游先生留在此地,等我们的消息。”说完,身子轻轻一探,从窗户掠出客栈。 流云渡周边草木茂盛,毛贼逃窜之处,都落下痕迹。白少烟常年缉凶,这些痕迹自然难逃他的眼睛。萧客生虽然身处朝堂之上,但对缉凶探案之事也很熟悉,追几个小毛贼自然也不在话下。师兄弟二人在晨星辉映下,顺着毛贼的痕迹,操刀疾奔而去。 安南山地崎岖不平,山石草木杂错,一般人要走快都很困难,但是萧客生和白少烟二人身怀绝技,并不觉得穿山越岭有多么困难。追不到半个时辰,就发现前边树林中人影绰绰,必然是那毛贼了。 师兄弟二人加紧脚步,几个起落,便能清楚的看到毛贼身影。这毛贼不止一个,竟然有四五个之多,正在埋头赶路。萧客生大喝一声:“大胆毛贼,哪里走!”操刀便扑了上去。 走在后边的几个毛贼吓了一跳,慌忙拿出武器迎战。这几个人衣着普通,拿的兵器也是普通的棍棒,武艺更是稀疏。萧客生接手没两下,就踢翻了一个,其余人都慌慌张张的要逃走。其中一人,知道不是萧客生对手,便将手中包裹向着旁边的山崖一扔,要分散萧客生的注意力。 萧客生见状,立刻撇下毛贼,纵身一跃,追着包袱向着山崖下边飞去。白少烟大惊失色,纵然师兄有绝世武艺,这么跳下山崖,也难保不出事。因此也顾不得那些毛贼,追到崖边,挑木石横生的地方,向崖下攀去。那些毛贼趁着这个机会,拔腿逃去,一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白少烟顺着岩壁,向下攀过四五丈,低头一看,黑漆漆的不知深浅。他心中焦急,正要再往下,忽然听到萧客生的声音从下边传上来:“师弟,我已经拿到包裹,咱们现在上崖。”话音未毕,只见一条黑影从下而上,掠过白少烟,直窜崖顶。正是萧客生!白少烟也双足一点,在崖壁上轻探几下,便翻上了山崖。 到了崖上,白少烟道:“师兄,你怎么直接跳下崖去了?” 萧客生一边打开包袱,一边道:“这包袱里边有朝廷赐给我的符节,因此不敢有迟疑。”话说着,萧客生已经打开了包袱,拿出一个绸布包,一层层打开,里边是一个金错玉虎符。这个虎符有手掌般大小,面泽光润,上边饰以金错。萧客生仔细查看,见没什么损伤,仍旧用布包好,塞进怀中。 白少烟道:“这么贵重的东西,师兄怎么没有随身携带?” 萧客生起身道:“怪我疏忽。往日,我都是贴身带着这符节,昨晚睡前,我一时大意,用布包了,放在我的包袱里。却没想到被毛贼偷走。还好拿回来了,要不然,丢失朝廷的符节,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白少烟看看毛贼逃去的方向,向萧客生道:“符节事关重大,不能再有闪失。师兄不如拿着符节先回。其余包袱无非是金银等财物,没什么重要的,就让我独自去追。等我追到了,再去找师兄。” “毛贼行踪难觅,你一个人孤身去追,怕是有危险。” “区区几个毛贼,能有什么危险,师兄不用担心我。这里山林繁密,我恐怕要费些时日才能追回咱们的行李。安南不比中土太平,此地更不宜久留。师兄不如找了游车儿和陈仙奇,先去升龙,找素堙山将军。我追回行李,便去升龙与你们会合。” 白少烟是少有的武林高手,一身武艺罕逢敌手,况且他追凶日久,经验丰富,几个小贼也难不倒他。萧客生这么略略一想,点头道:“也好,我这就回流云渡,先和其他人到升龙。你追到行李,就来找我们,我们在升龙等你。” 白少烟一拱双手,道声:“师兄保重。”萧客生也道一声“珍重”,两人就此分别。萧客生转身向流云渡而去。白少烟则循着踪迹,继续追踪那几个毛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眼前的这座山叫做凉山,横隔在安南和大明之间,也是安南的的第一座大山,偷走包袱的毛贼就逃进了这座深山之中。凉山崖高林深,藤蔓横生,方圆数百里,不见一点活人的踪迹。山林深处,古木遮天蔽日,隐藏着各样毒虫猛兽,更有恶鸮猛鸠的凄厉叫声,回荡在弥散的瘴气之间。白少烟就算多年缉凶,面对着如此险恶的野林,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那几个毛贼虽然跑得快,可是在这深林里穿行,留下的踪迹不少。白少烟循着这些踪迹,慢慢追上去,不知不觉间,竟然翻过了好几座山岭。 又走一段路,隐隐约约听到人声,白少烟立刻放轻脚步,悄悄的摸过去,躲在大树后,探出半截身子仔细观察。 远处是一块空旷地,零星散落着七八个茅屋。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正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兴高采烈的说着话。他们中间放着被翻的乱七八糟的包袱,正是被偷走的行李。这伙人就是偷行李的那帮毛贼! 只听其中一个瘦子一边翻着行李,一边兴高采烈道:“这回你们出去,总算是没白跑一趟,拿回来的东西真不少。” 另一个人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们在流云渡边上候了好几天,直到昨天,老李才从里边递出话来,说是来了几个外地人,包袱鼓鼓当当的,肯定有好货。不过那几个人身材魁梧,带的都有兵器,看起来不是好惹的,所以我们在夜里放火,引得他们去救火。我们却趁机到他们房里,得了这些包裹。” 前边那个瘦子嘴上称赞:“李大哥真是厉害。”手里却一刻不停的翻包裹,把那衣服零碎翻得一地都是。忽然瞅见什么东西,大叫一声:“哎呀,好东西。”伸手一探,摸出亮晃晃的几块蒜条金来。旁边的人见了,都惊叫起来,围上来,伸手各拿一块,在手里摩挲个不停。 白少烟一见,心中暗骂一声。这几块蒜条金是萧客生拿来送给素堙山的,没想到也被这活毛贼偷走。 这伙人正吵闹着,忽然传来一声厉喝:“把东西放下!一个个的,把你们那副贪相都给我收起来!”这声音极其威严,这一伙毛贼立刻全都扔下手中的东西,都耸肩低头站在一边。 从茅屋边上走来一个男子,一边呵斥这伙人,一边走过来,看看地下的东西,又将眼光在他们脸上扫一圈,道:“看到几块金子,就恨不得立刻扑上去,看你们那一脸的痴相!大姐早就说过,不管得到什么东西,都要均分。你们这样子恶狼一样的抢,是不是把大姐的话全都扔到一边去了?” 一伙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言语。前边的那个瘦子满脸堆笑,道:“阿虎哥,我们没想抢,就是凑过去看看。”原来这个人叫做阿虎。 阿虎一横眼睛,瞪着那瘦子道:“你当我不知道你想的什么?被我看见了,你就说不想,我要是没看见,你岂不是早就往怀里塞一块?” 那瘦子被他这么一瞪眼,却也不害怕,笑嘻嘻道:“阿虎哥,你就会说笑。大姐再三说过,不管有多少东西,都是咱石九寨的。我哪敢不听?我就等着大姐来,分东西呢。” 阿虎正要训斥这瘦子,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等我分东西呢?那我可就来分了。” 阿虎和先前的那一群人齐齐转过身来,身后出现一个束着红发的女子,正向这边走来。红发女子一走过来,阿虎一群人都恭恭敬敬退在一旁。那女子高鼻梁,深眼窝,竟然是一副西洋面相。 那女子走过来,蹲下将那些包袱检视一番,拍拍手站起来,对着面前的这伙人道:“这一票干得不错,这么多财物,够咱们寨子吃用几年了。功劳簿上可要给你们记上重重的一笔!” 那瘦子连忙笑嘻嘻道:“都是大姐带着我们干得好,我们才有今天。大姐的功劳最大。” 阿虎听到这话,瞪他一眼:“马屁精!就你会说话!” 那瘦子这会儿也不怕他,回敬一眼,道:“咱们石九寨受官府追捕,差点就没了。要不是大姐带着我们躲进深山,咱们哪有今天?我说大姐的功劳最大,难道说错了?” 那女子站直了身子,插着腰,笑着道:“你这张嘴这么会说,我看也是抹了油了。咱们寨子要吃也是吃一锅饭,要穿也是穿一条麻,功劳也全都是大家的,不分什么彼此。咱们干得多,吃的也就越好,穿的也就越好。” 那瘦子又抢道:“大姐说的对,大姐说得对。” 阿虎免不了又是一脸不屑,瘦子还是不甚在意,将眉毛一挑,得意洋洋。 那女子继续道:“咱们现在就将这些东西分给寨子里的所有人。金子另外留下,改天,我和阿虎下山,将金子换些粮食衣物上来。” 一群人都欢呼起来,兴高采烈的摆弄起包袱里的财物。 白少烟悄悄观察到这会儿,已经将这伙人的底细摸了个八九分。这寨子不过十来间茅屋,简陋稀疏,不是什么卧虎藏龙之地。而这一伙毛贼,衣衫褴褛,也不过是一伙山野小民,乌合之众。只有那红发女子,腰间束着一柄细剑,似乎懂些拳脚。不过就她一人,也不足为惧。 大概估量了对手,白少烟心中就有了对策。于是从大树后现身,抽出腰间长刀,慢慢走过去。 阿虎远远地看见一个手握长刀的人走过来,吃了一惊,连忙一指,惊叫道:“有人,有人!” 一群人都停止了说笑,转过来看向白少烟。 红发女子见白少烟手握长刀,一步一步逼过来,就知道事情不妙。低声向瘦子道:“赶快叫其他人躲好,不要出来。要是有什么异动,就立刻逃命。”瘦子得了话,一溜烟走了。 红发女子交代了事情,便上前一步,摸着腰间的剑柄,大声道:“这位好汉从哪里来?到我寨子里有何贵干?” 白少烟冷笑道:“一群毛贼,明知故问!” 一句话,便让红发女子立刻猜到了白少烟的来路。眼前这人衣冠整肃,面色冷峻,这些包袱十有八九便是他的。自己的寨子深藏在深山里,不会有人知道。此人必定是一路尾随,到了这里。有这样的毅力,又看他一脸凶相,看起来是来者不善。 红发女子示意身后的人躲开,道:“这位好汉先听我说。实不相瞒,我们是逃到山中的难民。只因为生活艰难,才到山下取些财物。如果无意间拿了这位好汉的东西,冒犯了阁下,我愿意将这些东西送回。” 白少烟冷冷道:“你以为送回这些东西,就完了么?”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既然做了贼,就该受罚。今天,我就把你们这伙毛贼一网打尽,送押官府。” 红发女子也不示弱,拔出腰间细剑,指着白少烟道:“你这汉子,跟你好好说话,你却满嘴大话。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 白少烟见他手中剑是西洋细剑,哼一声道:“好个夷人!身为域外之人,也这么猖狂!就让我看看你本事如何!”提刀便扑了过去。 眼见白少烟势如虎狼一般扑来,红发女子脚尖一点,急急后退,躲开这一扑,旋即剑尖一指,直刺白少烟。 白少烟原以为此人不过粗通武艺,因此一上手便不留余地,想要在气势上压倒对手。不料这红发女子丝毫不慌,轻轻避过凶狠的攻势,反手打了上来。白少烟由此知道这女子不同一般,于是加了小心,仔细应对。 红发女子用的是西洋剑术,进招技巧轻灵多变,与中土技法迥异。白少烟要进,红发女子就退,白少烟要让开一步,对方立刻就逼了上来。红发女子绵密的缠斗和眼花缭乱的剑术,竟然能与白少烟斗得不相上下。白少烟的刀法虽然刚猛凶悍,但是始终不能取胜。 斗了几个来回,白少烟渐渐摸清红发女子的路数,此人虽然剑术精巧,然而毕竟是女流,力量终究不足,拼斗的时候,始终不敢以细剑猛击自己的长刀。算定了这一点,白少烟便瞅准机会,料定兵器相接的时刻,猛地挥出一刀,打在红发女子细剑之上。这一击力量非常大,红发女子几乎拿握不住手中细剑。白少烟抖动手腕,顺势回转长刀,用刀背狠狠地打在红发女子手腕,这一击,彻底将红发女子的细剑击飞。 白少烟长刀一递,封住红发女子的喉咙,喝道:“还不束手就擒!”红发女子被白少烟制住,无计可施,只得站定。红发女子身后的人眼见他们的大姐在一招之内就被制住,惊叫起来,忍不住要上前。白少烟怒目一扫而过,道:“谁敢上前!”这些人只得停在原处。 红发女子恨恨道:“没想到今日竟然栽到你的手里。” 白少烟轻蔑一笑:“鸡鸣狗盗,逃得了一时,却终究要伏法!”说完,右手收刀,左手一伸,便要去擒她。 就在这一瞬间,红发女子却忽然将手探向自己怀中。白少烟暗叫不好,便要伸手去挡她手臂。那女子却早已料定这一招,用一只手拦住白少烟,另一只手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只手铳,对着白少烟胸口便是一铳。 白少烟来不及躲避,等听得铳响,心口一颤,万念俱灰,手中动作禁不住慢了下来。红发女子趁机上前一步,手指并拢,在白少烟项下猛地一击,白少烟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过了不知多久,白少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动弹不得。他叫苦不迭,追凶半辈子,今天却栽在了贼的手里。四下一打量,这是一间简陋的茅屋,阳光透过稀疏的房顶漏下来,照出屋子里或明或暗的摆设。几捆茅草,几只木凳,甚至还有半张破损的织机。就这些潦草陈旧的摆设,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白少烟使劲动动自己的身体,却没感到什么异样,身上似乎并无疼痛。白少烟心头泛起疑惑,先前自己明明挨了一铳,怎么会没有受伤?想到这里,白少烟不禁又恨自己大意,竟然被一介外邦女子擒获。回想起来,那红发女子剑术虽然平常,但韧性十足,无论进招还是退守,都很少漏出破绽。唯一的弱点便是力量不足,难以抵挡强攻。自己当时以兵器强击,一击取胜,以为已经将其制服。没想到这女子竟然藏有后招,用手铳偷袭,反败为胜。看似平淡无奇,却私留取胜之道,这女子果然是狡诈。白少烟长叹一口气,这次在异国他乡被一个夷人擒住,算是把自己半生的名声都毁了。 正在长吁短叹,茅屋的旧柴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一个人。白少烟抬头一看,是先前的那个瘦子。那瘦子见白少烟醒了,眉飞色舞的走过来,用手指戳着白少烟的肩膀,笑嘻嘻道:“你不是横么?还不是被我家大姐拿住了。这回,我看你怎么拿我们去报官?” 白少烟怒目而视:“不要嚣张!你们一时得逞,也猖狂不了多久。等官兵已到,就将你们一网打尽!” 那瘦子做一个鬼脸,道:“哎呦!你把我吓死了!你现在被我们擒在这里,已经是自身难保。你还这么横,想过自己能活着出去么?” 白少烟“哼”一声,道:“我要是怕,我就不会寻到这里来!” 瘦子双手叉在胸前,笑道:“嘴倒是硬。不过,你也不用跟我犟,我就是来看看你醒了没有,既然你都醒了,我就去报告我家大姐,让我家大姐来教训你。”说罢,转身出了茅屋。 不到片刻,那红发女子果然来了。一见白少烟,便调笑道:“先前看你凶狠的很,现在还不是落在我的手心。” 白少烟怒道:“我一时大意,遭了你的暗算,落到你的手里,无话可说。不过,你们这样偷鸡摸狗,劫人钱财,迟早要伏法。我就看你们猖狂到几时!” “你这人,一见面就要打打杀杀,现在被我擒住了,嘴上还不饶人。你煞气这么重,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 “对你们这些祸害百姓的家伙,用不着有什么好脸色。” “你不近人情,倒是硬气。但是,你不近人情,我却是个好人,不和你见识。”转身坐在身后的木凳上,继续道,“看你行事手段,倒不像是本地人,再看你这衣着打扮,我猜你是从大明来的吧?” “我从哪里来,与你何干!” “你若是安南本地人,我就不与你多废话。你要是从大明来,我倒可以跟你说说。”白少烟阴着脸,并不回答。 红发女子也不管他愿不愿听,只顾自己说道:“你这人虽然凶狠,却不失正气,是个好人,只可惜太冲动,不听劝。现在,我来告诉你我们的来路,让你心里明明白白,免得为难了好人。我们本是凉山附近的农民,以种地打柴为生,虽然清苦,但也过得下去。只是官府赋税摊的太重,而且年年增加,让人苦不堪言。后来更是强征徭役,每户征一个男丁,去筑海船。如此横征暴敛,实在活不下去。村民要离乡谋生,官府却不许生民迁移,抓到逃乡的,便囚禁了老弱之人,将壮年人征发去做徭役。我们被逼无奈,只得到处躲藏。官府四处派人捉拿,我们只能逃到深山中。深山里缺吃少穿,我们下山拿些财物,也是为了活命。我们其实都是老实人,这位壮士为何一见我们,就如此凶恶,要赶尽杀绝?” 白少烟“哼”一声道:“安南之事,我也略知一二,你把我当三岁小孩来骗?安南虽然不是什么上邦大国,倒也是一个国泰民安的地方。安南陈氏王庭也算是亲子爱民,其治下的子民也能过上熙和安乐的日子。你说被官府逼迫,简直是可笑。我看你们这一伙,根本就是藏匿山中偷人钱财的流民无赖。” “你也不必吹嘘,从你的话里,就知道你并不知道安南的事情。如今,安南早就不是陈氏的天下了。” “信口胡说,不是陈家天下,那你说是谁的天下?” “世事变迁,你却是一点也不知道。早前,陈氏王朝虽然名义上是安南国主,其实大权旁落,不过是个傀儡而已,朝廷大权被权臣胡季垣握在手里。胡季垣是朝廷重臣,功勋卓著,在朝廷里呼风唤雨,无人能制。去年腊月里,胡季垣忽然犯上,废了国君,自立为安南国主,随后又大开杀戒,将陈氏王族屠戮殆尽。这胡季垣贪得无厌,既然已经篡了皇位,就变本加厉的横征暴敛,大肆搜刮民财。我们老百姓实在是活不下去,才逃进深山。” “你就算说出花来,也难让人相信。你说你们是安南百姓,可是你红发碧眼,明明就是西洋人,这又怎么说?” “我自然是西洋人,可我身边的这些伙计都是安南人。” 白少烟大笑:“你这话如何教人相信?” 红发女子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要是肯听,自然知道我不是在说谎。” 白少烟看着红发女子,道:“就算是实话,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底细都透露给我?你想怎么样?” 红发女子道:“我们都是穷苦百姓,被逼无奈才做了偷盗的勾当,但都是拿那些贪官恶绅的钱财,却从不对好人下手。我仔细盘问了我的伙计,又问了你这么多,确信你是大明之人,并非安南的恶官,因此有心放你一马。我愿意把财物送还给壮士,放你下山,但是你也不能泄露我们的行踪。我这样说,你觉得如何?” 白少烟听到这里,觉得这些人似乎真如他们所说,不是罪大恶极之人,但是心中仍有顾虑,道:“你还了我的财物,偷盗别人的财物又该如何还?说到底,你们仍是作奸犯科之人,我怎能轻易向你们妥协?你说的这些,我不能答应。” “果然是个犟牛!”红发女子摇头笑笑,“那就怪不得我了,只能把你捆在这里了。” “你能把我捆到什么时候去?你干脆杀了我,也就绝了后患了。” “我要想杀你,先前那一铳早就取了你的性命,你早就成了荒山的野鬼了,还能活到现在?我向来不愿主动伤人,我的手铳只放了火药,没有塞铁丸,因此空有响声,却不能取人性命。我都手下留情了,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还这么咄咄逼人,又是何必呢?” “不是我存心与你作对,只是自古天不留恶。你若有向善之心,就该洗心革面,趁早收手。” “官有官的活法,民有民的活法。如今,官能活,却不让我等小民活。我们种不了田,打不了鱼,若是让我们收了这手,你让我们怎么活?” “无论如何,总是不能作恶。” 红发女子哈哈大笑:“我猜,你在大明也是个官宦,否则,怎么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你们官府里的人,不仅要活,还想活的体面,可我们,只管活,别的不管。”又起身道,“你既然听不进去我的话,那我也就犯不着跟你多说了。先把你捆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我再送你走。”说完,也不再理会白少烟,开门便走了。 红发女子一走,茅草屋又剩下白少烟孤零零的一个人。此刻的白少烟,被牢牢的捆在木桩上,动也动不了一下,心中可是苦到了极点。往日里,自己追凶,总是绑别人,而如今,反倒是自己被绑在这里,真是难堪。本想追回财物,没想到反倒被擒,耽误了行程。没了见面礼,也不知道师兄到了升龙,如何拜会素堙山。如果因为自己坏了大事,可真是无颜面对师兄。白少烟长吁短叹,无可奈何。 太阳将要落山,茅屋门又开了,那瘦子进来,手里端了一碗菜汤,递到白少烟面前,道:“大姐交代,不要饿着你。来吧,我们的晚饭也分你一份,免得饿出病来,还要我们伺候你。” 白少烟低头一看,这不过就是一碗野菜汤,清汤寡水,里边飘着些不知名的菜叶草根,可算是粗糙至极。可如今,自己被人擒住,已经是没得选,纵然有一万个不乐意,也得吃喝。就算逃跑,至少也有些力气。白少烟低头,一口气将那碗野菜汤喝完,那瘦子便收了碗,出了茅屋。 到了第二日,还是那瘦子按时送饭,还是些野菜汤,白少烟也都一口气吃尽。后边几日仍是如此。白少烟要解手,那瘦子便唤阿虎来,两人解了白少烟腿上的绳子,小心服侍他,完了又死死的把他绑回去。 就这样又过了几日,白少烟已是身心俱疲。一来饭食清素,捱不住饿,二来严严实实被捆了五六日,动弹不得,已是浑身酸痛,难以忍耐。来送饭的瘦子早看出了他难受,笑嘻嘻的问:“想通了没?只要你答应不泄露我们的行踪,我们就立刻放你下山。我们信你,你也要信我们。怎么样?”白少烟闭口不语。瘦子知道他犟,也就不理他,自己走了。 白少烟嘴上虽然硬,可心里边也犹豫起来。常言道,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被捆在这里,颜面尽失,这些人已经答应放自己一马,何不答应了他们,信守承诺,隐瞒这些人的行踪,自己也就免受这苦。再者,自己虽然不信这些人是贫苦流民,可是退一步讲,就算是他们做了些小偷小摸的事,也并非十恶不赦,犯不着和他们死扛。如果自己在这里有个闪失,自己吃亏不说,还误了师兄的大事,自己的徒弟陈仙奇的复仇之事势必也受牵连。 白少烟思来想去,就想要松口。可是话一到喉间,立刻胸中血气翻涌,又禁不住生生咽下去。自己纵横江湖半生,从未向恶人低头,又怎能在这里向他们服软?就算别人不笑话,自己都觉得脸上无光。索性硬到底,看他们能怎么样!拖下去,总会有脱身之计。于是打定主意,死扛下去,不作他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这天正午,白少烟正耷拉着脑袋,浑浑噩噩的不知所想。柴门忽然被撞开,白少烟受惊,抬头一看,是那个送饭的瘦子。只是这次,瘦子手上拿的却不是野菜汤,而是白少烟的佩刀,身上更背着白少烟等人丢失的包袱。白少烟正在揣摩他的来意,那瘦子狠狠地瞪白少烟一眼,道:“算你好运气,我们大姐发善心,要放了你,你赶紧走吧。”说着,就上来解绳子。 白少烟见这事蹊跷,便问瘦子为何忽然放自己走?那瘦子也不答话,埋头解绳子,遇到解不开的疙瘩,便直接拿刀割。白少烟皱眉,仔细思量其中原因。忽然听到外边脚步声嘈杂,有很多人急匆匆的走过。白少烟猜测,他们多半是要离开此地。可是,好好地为什么要如此匆忙的离开,还不愿带上自己这个累赘?白少烟猛省:一定是有官兵追来,他们才要赶快逃走。想到这里,白少烟心中就暗暗有了对策。 此时,身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大半。连日的捆绑,白少烟双腿已经浮肿,难以站立。等绳索全部解开,白少烟立刻支撑不住,瘫倒下去,只得用手撑住,弓着身子,才能勉强半蹲着。瘦子开始还挺忌惮,现在看白少烟如此虚弱,也放下心,把佩刀和包袱往白少烟面前一扔,道:“绳子也给你解开了,别磨蹭了,赶紧走吧。”说完,转身要出门。 白少烟艰难的直起半截身子,用力说道:“且慢,我的脚被绳子绊住,动不了,你来帮我一把。” 那瘦子不耐烦道:“自己动手,我还有其他事。”转身就去推门。 白少烟咽口气,道:“我浑身无力,实在动不了,千万来帮我一把。” 那瘦子转身看看,白少烟正匍匐在地上,脸上血色全无。瘦子皱眉,叹口气道:“真是麻烦。”便上前,来替白少烟解脚上的绳索。 那瘦子蹲下,把脸凑上去,正要松手解绳子,白少烟摸到佩刀,深吸一口气,掉转刀口,将刀头狠狠地砸向瘦子的背,那瘦子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白少烟打晕瘦子,便仰面躺倒,闭眼歇息歇息。过了半晌,才觉得有些力气,勉强爬起来,用绳子将瘦子捆好,拖到茅屋角落,自己却拿了刀和包袱,出门查看情况。 四下一打探,才发现这十来间茅屋空空如也,看来,所有人已经全部走完了。白少烟这才长舒一口气,倚着茅屋坐下歇息。 忽然,远处丛林里窸窸窣窣,似是有人出没。白少烟连忙隐在茅屋背后,手摸到腰间长刀,盯着树丛,要看看来人是谁。 树丛散开,慢慢走出来十几个手拿刀牌勾网的大汉。这些人衣着整肃,兵刃齐备,不像一般江湖闲人。树丛中又走出几匹马,马上端坐着几个戴高冠c披软甲的人,其中一人手中擎着一杆小旗,旗上写着一个“捕”字。 看到这,白少烟便知道了他们的来历:这些人十有八九便是安南的官兵。而前边红发女子一伙必然是早早望见官兵来袭,才匆匆逃离。 白少烟一阵欣喜,从茅屋后走出来,向这些人喊到:“在下大明游士白少烟,敢问尊驾等人可是安南官差?”白少烟一现身,对面的那些人立刻靠过来几个人,将白少烟四面围定。马上有一人,面色青黑,一口浓密的落腮胡须,打量着白少烟道:“不错,我们是安南剿匪官差,到此地剿灭山贼。你既然是大明一介游士,为何不在大明呆着,到我安南这密林深处做什么?” 白少烟答道:“我到安南来拜访朋友,却不提防山贼偷了我的包袱。我一路追踪到此,没想到在这里碰见各位官爷。” 那黑脸长胡子的人一边揣摩着白少烟的来路,一边问道:“既然你是追踪山贼到此,可曾见到山贼?” “我同那伙山贼交过手,他们领头的是个红发洋夷,有些功夫。现在,这伙山贼已经逃走,不过,我擒住了一个,正绑在后边的茅屋中。” 黑脸长胡子的人一听,立刻招手,叫人到茅屋里搜索。几个兵丁立刻到后边去,不到片刻,就将先前捆绑的结结实实的瘦子拖了出来,扔到马前。黑脸长胡子的人一见那瘦子,便哈哈大笑,端坐在马上,用手指着那瘦子道:“豆三儿,你跑了小半年,最后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如今你五花大绑的躺在我面前,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去?”白少烟先前一直不知道这瘦子的名字,现在才知道叫豆三儿。 豆三儿早已经醒来,此刻挣扎着直起身子,顶撞道:“你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黑皮鬼,老子今天不跑了,就看你能把我咋样?”又看见白少烟,更是怒骂,“你这个没义气的野汉子。大姐就算大难临头,也要发善心,要让我来放了你,你倒把我绑了,天下没见过你这号忘恩负义的家伙。”这几句戳在了白少烟的心窝,让白少烟不得不低下头。 那黑汉子轻蔑的瞅着豆三儿:“你都要成了我的刀下鬼了,还在这嘴硬。我也不跟你废话,那傅鸾雨跑哪去了?你说出来,我就饶了你的小命。”白少烟这才知道,前边那个红发洋夷叫做傅鸾雨。 豆三儿梗着脖子道:“想让我出卖我家大姐,门都没有!有能耐你自己找去!” 那黑汉子叫声“有种!”,却向身边一个刀斧手挥手:“杀了他。”白少烟没料到这个黑汉子这么果断的要杀人,连忙喊道:“大人不可鲁莽!他只是小偷小摸,不该受死。” 那黑汉子瞅白少烟一眼:“你算哪根葱?敢在本大爷面前大呼小叫!”白少烟还要争辩,那黑汉子不耐烦的一挥手,白少烟周围的几个兵丁立刻上前,将手中的长枪递向白少烟的咽喉,彻底把他钳制住。白少烟却仍不住口,向那黑汉子道:“大人,请留他一条性命。” 黑汉子高坐马上,并不理睬白少烟。刀斧手已经上前,一手提着豆三儿的衣服后领,将他按翻,一手高举大刀,就要行刑。 白少烟心头一紧,正要大喊“住手”。这当口,豆三儿却忽然缩成一团,连声讨饶,刀斧手也就住了手。黑汉子在马上哈哈大笑,指着豆三儿道:“还不是贪生怕死!怎么,现在想说了?” 豆三儿嗫嚅道:“我家大姐有一个隐秘的藏匿地方,我这就告诉大人,请大人饶了我。”接着又说了几句,可是声音太小,别人不能听的清楚。 黑汉子下了马,上前揪着豆三儿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咕咕囔囔说的什么?再给我仔仔细细说一遍!” 豆三儿半张着嘴,似乎要说什么。黑汉子凝神准备听,豆三儿却忽然“呸”的一口,朝黑汉子唾去。黑汉子后退不迭,可是仍然没有躲过去,被唾了一脸口水。 豆三儿坐在地上大骂:“你个黑脸黑心的刽子手,还想知道我家大姐的行踪,做梦吧你!我唾你一脸,让你也知道我的厉害。” 黑汉子万没想到自己被这样羞辱,恼羞成怒,大叫:“妈的,你找死。”一把抢过身边刀斧手的长刀,直捅豆三儿的心窝。豆三儿连一个声响都没发出,便倒了下去。尸体摔在地上,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白少烟眼见惨案发生在自己的眼前,已是惊骇的难以言语。自己虽然手刃过许多人,在白露山也大开杀戒,但那是面对大奸大恶之人,心中仇恨所激。而面对罪不至死之人,自己也必然留有余地,不会下狠手。可如今,豆三儿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小贼而已,纵然有过,也应该是投进狱中,绝不至于有性命之刑。但这黑汉子不问缘由便一刀取了豆三儿的性命,这可令白少烟无法安心。 白少烟忍不住道:“大人为何如此暴虐!他就算罪过再大,也罪不至死。你却将他当场斩杀,大人眼中可有王法?” 黑汉子杀了豆三儿,怒气仍然没有消,听白少烟这么顶撞,更是恼怒,把沾满鲜血的刀向白少烟一指:“你这浪荡野鬼,跟本大爷叨叨什么?惹怒了本大爷,连你一块宰了,当成流匪一块送了官府。” 白少烟听他这么一吼,眉头一皱,终于知道这些人虽然是官差,却暴虐狠毒,比那些土匪流盗好不到哪去。反倒是先前傅鸾雨等人,虽然手脚不干净,但是有仁有义,不失为良善之辈。看来,傅鸾雨等人的话倒似不假,他们的确是逃难出来的流民,反倒是这些官差狠如虎狼,不是好人。这时再看看血泊中的豆三儿,白少烟心头涌上一丝愧疚。自己一时糊涂,竟然白白断送一条好人性命。 黑汉子看白少烟皱眉不语,心中不快,喝道:“那汉子,你愣什么?胆敢藐视本大爷!” 白少烟听到断喝,便要拱手答话,却不提防腰间仓促绑着的包袱掉在地上。才要伸手去捡,可是包袱内那蒜条金已经露了些边角出来。 黑汉子眼尖,早看到那金晃晃的点点耀眼之物,立刻喊道:“那包袱里装的什么!给我拿过来!”白少烟身边的几个兵丁一听喝令,立刻上前,不由分说便抢过包袱,送到黑汉子面前。 黑汉子起先看到若隐若现的那几块黄,就已经眼睛发直,等拿到包袱,打开一看,亮晃晃的几块蒜条金赫然出现在眼前。这让他高兴地心都要跳出胸膛来,眼睛几乎都要眯成一条缝,嘴角更是止不住的咧开大笑。他来回的摩挲着那几条金子,全然忘了周围还有这么多人。 白少烟看这人见财露笑的丑样,就知道遇到了一个贪财鬼。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这回,师兄的这几块蒜条金怕是难保了。 果不其然,那黑汉子赏玩半晌,把包袱拢起来收好,顺手就往自己的腰间一系,又歪着头想想,盯着白少烟,问道:“你这野汉子,怎么会有这么多财宝?” 白少烟看到他把包袱系到自己的腰间,就知道不妙,等他话音一落,立刻道:“大人明鉴,这是小人随身之物。前者被山贼所盗,我一路追踪至此,才将此物夺回。请大人念在小人辗转之苦上,将包袱还给小人,小人感激不尽。” 黑汉子听完这话,立刻拉下脸来,骂道:“胡说八道!这荒山野岭的,你孤身一人,腰里揣着些黄白之物,一看就不是什么良民善人!到底什么来头,你快快招了吧。” 白少烟见黑汉子变脸这么快,知道要出事,心中提防着,嘴上却仍然说道:“大人误会了,我确实是大明的游士,来到安南只为拜访老友,包袱里的东西是送给友人的见面礼。” 黑汉子嚷道:“简直是胡扯!我看你根本就是山贼,却冒充什么异邦人。这包袱里的东西,八成就是打劫来的赃物。来人,把这家伙给我捉住带回去!”旁边的兵丁闻言就要动手,白少烟却早拔出刀来,将身边兵丁的枪棒格住,脚步轻动,一进一退,便打翻面前几人,退后几丈远,脱开了兵丁的包围。 黑汉子自打一开始就不把白少烟放在眼里,只以为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却没想到白少烟举手之间就脱身,竟然是个练家子。黑汉子大叫:“都给我上,抓住他!”周围的兵丁闻言,一起拥上,要抓白少烟。 白少烟方才在动手前,就在心中盘算,要夺回自己的包袱,严惩这一伙恶人。可是转念一想,自己此番和师兄等人来安南,是请素堙山将军帮忙,以求协助追查连环血案,不同以往自己独自在外追凶。眼前这一伙人是安南官差,若是动起手来,伤了他们性命,将来闹到素堙山将军那里去,不但面子上说不过去,恐怕也会误了大事。他们毕竟是官差,逃不到哪去,那几块蒜条金,就算现在被他们拿去吞了,日后禀明素堙山将军,不愁拿不回来。眼下最好不与他们纠缠,先去升龙找到师兄再说。 拿定了主意,白少烟便抽身而走,向树林深处逃去。那黑汉子一看白少烟要走,连忙招呼人马上去拿人,可这些武艺稀松的兵丁,哪有抓住白少烟的本事?还不等他们追几步,白少烟早已经足尖生风,几起几落,消失在山林中,这些兵丁只得收了兵器回来。黑汉子白得了金子,喜不自胜,既然追不上人,就懒得再去管,便招呼了手下人,一伙人下山去。 白少烟脱身进了山林,跑了许久,却难辨方向。登高远望,辨明了山势河流的走向,就顺着山脊,向东南方平坦地方走去。走了一阵,天快要黑了,白少烟便要找栖身之所。可是山中藤树缠绕,山石崎岖,找了半天,连个平坦的地方都寻不到,只好沿着山涧溪流一步步向山下走去。 太阳越来越低,就快隐没在山头。山林中光影黯淡,深浅难辨,已是晚林时分。前几日连困带饿的囚禁,本就十分难受了,现在又高高低低走了这么一阵,更加身心俱疲。白少烟寻到一个山涧边,坐下喝口水,解解乏。 白少烟正低头喝水,却听见身后树叶抖动之声,白少烟心知不妙,拔刀转身,看到树林暗处,隐隐绰绰有人影闪过。白少烟挺起长刀,指向林间,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赶快现身!” 树林里慢慢走出十来个人,为首一人,深眼红发,腰间带着一把西洋细剑,正是傅鸾雨,其身后则是阿虎等人。白少烟此刻又见傅鸾雨,又惊又愧。吃惊的是,百里绵延的大山密林深处,竟然和她再次见面。而惭愧的是,豆三儿解救自己,却被自己打翻,随即被人所杀。这条性命虽然不是送在自己手里,却和自己脱不了干系,现在见到傅鸾雨,可真是难以交代。 傅鸾雨在离白少烟两三丈的地方站定,警惕的望着白少烟,冷冷的说一句:“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白少烟听她这么一说,慌忙收了长刀,拱手道:“女侠深明大义,将我释放,我才得以脱身,在此谢过。” 傅鸾雨将他上下打量,问:“你既然已经脱身,却为何不见豆三儿?” 听到这话,白少烟心中一紧,额头上禁不住渗出汗来,实在不知道如何向傅鸾雨答话。 他这样踟蹰着。傅鸾雨已经察觉到不妙,紧逼一步,喝问:“说!豆三儿在哪?” 白少烟无奈,只得老老实实将前边的事讲给她听,说明豆三儿是先被自己击倒,又被随后而来的黑汉子杀害。 等白少烟讲完,阿虎已经暴跳如雷,嘴里骂骂咧咧,撵到前边来,抬手就是一拳,将白少烟打的连退几步。傅鸾雨连声喝止,阿虎不听,仍然攥起拳没头没脑的打过去。傅鸾雨断喝一声,阿虎才忿忿不平的停了手。 傅鸾雨虽然喝止了阿虎,但是也抽出腰间细剑,指着白少烟,心怀激愤的说道:“豆三儿放了你,你不念报恩,反而将他捆住,让他命丧朝廷昏官之手,你自己说,你对得起你的良心么!” 白少烟早已满怀愧疚,所以刚才阿虎冲上来揍他的时候,他硬扛了下来。此刻面对傅鸾雨的逼问,他没法逃避,只得道:“我当时只觉得你们是山贼,因此始终对你们存有戒心。直到后来,那黑汉子到了寨中,贪婪凶狠出乎我的意料,反倒是豆三儿,忠贞磊落超过常人,我才有所悔悟,知道自己误辨了好坏。可是,那黑汉子突然间就动手杀掉了豆三儿,我根本来不及阻止。豆三儿横死,我确实于心有愧,” 傅鸾雨怒道:“你送了一个好人的命,单单就是有愧么!”随着话音,手中细剑已经刺了出去。白少烟看见剑锋破空而来,本要闪躲,但是自己心念芜杂,犹疑不定,身子竟然丝毫未动。只听“嗤”一声,细剑刺进白少烟肩头,穿透身体,从背后现出剑尖来。白少烟咬牙受了这一剑,手搭上肩头,痛苦的蹲了下去,脸色难看之极。肩头慢慢渗出鲜血来,渗透衣衫,将衣服慢慢染红。 傅鸾雨抽回剑,鲜血顺着剑尖一点点滴下去。她将带血的剑指向白少烟,问道:“你以为挨了一剑,就能抵得了豆三儿的命么?” 此话一出,阿虎在傅鸾雨身后大声叫道:“大姐,跟他废什么话,杀了他!为豆三儿报仇。”后边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人也都振臂高呼“杀了他”。群情激奋,可傅鸾雨却并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再一次喝问:“你现在说,豆三儿冤死的性命怎么办?” “豆三儿的死,我的确逃不了干系。女侠心中有恨,尽管朝我撒。”白少烟喘着气,慢慢站起来,眼睛看着傅鸾雨,继续道,“白某在大明行走江湖多年,深知善恶有报的道理。豆三儿之死,乃是那黑汉子所为。白某在此向女侠立誓,一定会手刃那黑汉子,用那恶人的项上人头,为豆三儿雪恨。若是白某食言,这条性命便由女侠处置。”白少烟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把傅鸾雨身后众人全都镇住。阿虎等人都静了下来,齐刷刷看向傅鸾雨,要听她的吩咐。 傅鸾雨将细剑收回腰间,盯着白少烟道:“看你也是个知大义,明事理的人,却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的话,非要错认黑白?” “你们偷窃他人财物,让我不得不起疑心。再者,你是个异邦之人,却说自己是当地人的首领,这也让我难以信服。” “偷盗财物,已经向你说明,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至于,我这个异邦人,是如何成为当地人的首领,说来可就话长了。既然你问了,我就告诉你,也让你知道的明明白白。”便把自己的来历从头一一讲来。 傅鸾雨本是西洋弗朗机人,自幼孤苦,整天在码头上忙碌求生。年纪稍长,便常随商船出海。三年前,随商船到了东方。船至南洋,要到升龙装卸货物,没想到,行至富良江上,遇到滔天风浪,整条船沉到江心,船员也悉数殒命江水中。傅鸾雨抱着浮木,漂流到岸边,捡回一条性命。凉山下石九寨村民到江边取水,见到奄奄一息的傅鸾雨,便将其带回寨中。寨里的农民不因她是异邦人而嫌弃,反而悉心照料,当做亲人一般看待。傅鸾雨在异国他乡遭受大难,十分凄苦,如今受到这样的照料,自然感恩戴德,便为自己取了当地名字,自此便和石九寨村民生活在一起。后来,官府威逼,村民难以忍受。傅鸾雨自小精通西洋剑术,又善用西洋手铳,便带领村民奋起反抗,村民也因此称之为“大姐”,而江湖上的人都听说有异邦妇人,束着红发,领着流民对抗官府,便称其为“赤尾伯劳”。官府见激起民变,就增派人手镇压,大开杀伐,石九寨村民多有死伤,傅鸾雨只得领着她们逃入深山。白少烟前时遇到的黑汉子叫做裴大同,是官府镇压村民的刽子手,此人嗜杀贪功,是头一等的恶官。 听完这些,白少烟才知道自己疑心太重,错怪了好人,又感佩于傅鸾雨的义气,便双手抱拳道:“阁下虽然是异邦之人,但是锄强扶弱,善恶分明,称得上是一位女侠。之前,是我愚钝,错怪了女侠。” 白少烟傲骨铮铮,也让傅鸾雨暗暗称赞,便道:“你如此知节明义,也让我佩服。如今,你身上有伤,行动不便。我们的聚落就在不远处,不如先随我到寨中,把伤养好。” 白少烟摇摇头:“行走江湖,哪有不受伤的?这点伤,算不得什么。我来安南,是有要事在身。到这山林中,也是为了追回行囊。可如今,行囊被恶官夺取,我也就不在此地多做停留。我要赶快下山,到升龙与师兄会合。” 傅鸾雨还要挽留。白少烟坚决不肯,执意要下山。又道:“此番下山,一则手刃恶官,为豆三儿报仇,为石九寨村民雪恨;二则要夺回行囊。我今日留信诺与女侠,等到事成之日,再与女侠聚首。”说罢,忍着疼痛,向诸人拱手作别。 傅鸾雨苦劝不住,只得应允。于是让阿虎等人先回山中,自己亲自送白少烟下山。两人寻到正路,一步步下山去。一路上,两人互相攀谈,知道了对方以前的侠义之行,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将到山口,两人依依惜别。傅鸾雨指明去升龙的路,白少烟便循着路,向升龙而去。傅鸾雨在道口目送,直到白少烟走得远了,才返身回山。 白少烟久在江湖行走,经历过许多厮杀,多有负伤之事,因此肩上的剑伤并未给他多大的不便。草草处理,虽然依旧疼痛,可是已经没了大碍,过几日便会复原。他从凉山下来,顺着大路,日夜兼程,不出几天,就到了升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升龙,虎踞红河之畔,旧称大罗城,乃是安南旧都,安南历代皇族皆居于此地。安南旧主陈氏迁都清化之后,升龙便被称作“东都”。虽然失却国器之所,但繁华康阜,在安南国中仍是首屈一指。城外,一望无垠的红河岸边,是来往商旅船只的停靠之所,有数丈宽阔的商船,也有渔民驾驶的细叶扁舟,密密麻麻布满码头。商人c脚夫c船把式在码头上穿梭,又延绵到城中,喧闹的声音也随之蔓延到熙熙攘攘的城内。远道而来的客商,就这样融入到头巷闾的酒肆茶楼中,和城内居民一起,成为这偌大城池城内生机勃勃的象征。街巷尽头,便是辉煌的旧日皇城,宫庙殿宇鳞次栉比,又有飞檐高栱,金蟾玉龙,惹的行人时时侧目。如今的东都,皇家气派俨如往日。 白少烟进了升龙,四处打听龙威大将军素堙山的住所。路人为其指点所在,白少烟按其所指,找到素堙山的府邸。到了门前,向守卫说明自己来历,求见素堙山将军,寻找萧客生等三人。守卫得知此面前人是白少烟,连忙将其领进了府中,并报知素堙山。 白少烟随着守卫走进府中,还未到大堂上,素堙山早已经迎了出来。白少烟上前相见,两人简短寒暄后,便到大堂叙话。进大堂坐下后,白少烟细细打量素堙山。此人举止洒脱,面相清秀,大有儒将风范,白少烟不由得肃然起敬。 白少烟问起萧客生等人的行踪,素堙山道:“令师兄萧客生等人于数天前已经到我府上,只是,如今却不在这里了。” 白少烟生疑:“我师兄专程来拜访将军,却为何不在将军府上?他们不在这里,又去了哪里?” “他们在升龙城西十里外的一处水庄中。” 白少烟更加疑惑:“我们此番来安南,是有要事在身,不容耽搁。他们怎么会去什么水庄?” 素堙山笑道:“你今晚先在我府上住下,休息一晚。明天,我领你去水庄,自然就明白了。” 话说到这里,白少烟虽然满肚子不解,也只能暂且放在一边。当晚,素堙山为白少烟安排食宿,好生招待,又见白少烟衣衫脏破,便为他选了一套干净的衣裳。白少烟用过晚饭,沐浴更衣,将一路而来的疲乏赶走。等到踏踏实实睡下,头挨上枕头,便觉得浑身轻松,不到片刻,就沉沉睡去。 第二天,白少烟早早起身,在大堂候着素堙山。等到素堙山出现,两人立刻备了马,领了几个仆人,向城外的水庄进发。 走了小半日,远远地就看见水道环绕c林荫拥簇的乡间,坐落着一个庞大的院落。抬眼望去,这院落门墙严整,却掩不住错落有致的屋角飞檐,又有树荫葱葱,散布其间。虽然地处乡间,但意趣盎然,处处透出秀丽壮阔的气势。 到了门前,素堙山让小仆前去通禀,自己却下了马,垂手立在一旁。白少烟见此,便知道门墙里的主人不是一般来历,也赶紧下马,随素堙山站在一旁。 前一天,素堙山已经派遣仆人来水庄先行通报,说明自己和白少烟要来。因此,并未等多久,大门便打开,出来一个扎着裹腰,面相沧桑的男子。那男子向着素堙山和白少烟道:“二位久等了,我家主人前日出门,至今未归,先请龙威大将军及诸人进庄相候。” 素堙山侧身拱手道:“谨遵陈阿公之命。” 这个人看起来只是个仆从,而素堙山贵为安南龙威大将军,竟然对此人如此客气,看来这个水庄主人,确实不同一般。陈阿公让下人去牵了马,自己则领着素堙山和白少烟进了水庄。 绕过几重院落,陈阿公将几人引到一个厅堂里,让两人坐下,吩咐下人奉上茶点,向着素堙山道:“请在此稍后,我去请贵客来与二人相聚。”说罢便留下二人,回身出了厅堂。 白少烟此时才发问:“此地虽然地处乡间,可处处透着龙虎之气,不是一般地方。大将军,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素堙山笑道:“不必着急。等令师兄一到,一切自然就见分晓。” 过不多久,就听见外边传来脚步声,堂外走过几个人影,当首一个人,正是师兄萧客生,身后的正是陈仙奇和游车儿。白少烟赶紧迎上去,还未开口,旁边陈仙奇却窜到白少烟面前,嘴里叫道:“师父,师父,你可算来了。” 萧客生向着白少烟呵呵笑道:“师弟,你这个徒儿可是难得的忠心啊。你没来的时候,他可是一直在念叨你。” 白少烟点头赞许:“倒是比以前懂事多了。”又抚着他的背,道,“这一阵,你正好趁机会向你萧师伯多多请教。” 陈仙奇老老实实回答:“萧师伯见多识广,这几天我向他请教,受益颇多。” 萧客生道:“陈仙奇聪明好学,又肯上进,确实是个不错的后辈。我要是有这么个徒儿,真是不愁后继无人啊。” “师兄不可这么夸他。他还年少,还要多历练,才能分清是非善恶。” 萧客生笑道:“师弟教徒倒是有一套。” 几人寒暄几句,白少烟便问起水庄之事。萧客生道:“师弟听我慢慢说。水庄庄主是一位世外高人,天文地理无所不通,无论是大明还是安南,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所发生的事皆了如指掌,我们来这里,真是要听他指点一二才行。” 白少烟皱眉:“此人远居安南,却能知道万里以外大明之事?莫非湖广地区的连环血案,他也能点破其中的玄机?” 萧客生神色飞扬,道:“此人通天彻地,学贯古今,是一位不世出的旷世奇才。湖广地区的血案,他已经为我做了解答,让我茅塞顿开。真是不枉此次安南之行啊。” 白少烟奇道:“竟有如此高人,那真要赶紧拜会一番。” 萧客生用手搭一搭白少烟的肩,道:“这个人不仅能解答我们的疑惑,还能为我们指点一条明路,必须要让你见一见。等到他回庄,咱们就立刻去拜会。但眼下先不着急,你和我们分别了几日,我们都很担心你,这会儿,你先告诉我们,这中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白少烟闻言,邀萧客生等人坐下,便要把自己在凉山上的遭遇说一遍。转眼却看见素堙山在座,忽然心中犹豫,怕说出那黑汉子的事,让素堙山面子上不好看,因此把安南官差贪财杀人的事暂且略去不提,只说去凉山追讨行囊无果,空身回来。 事情讲完,还未等萧客生搭话,素堙山在一旁道:“凉山一带,穷山恶水,出了一些刁民恶徒,做些偷鸡摸狗,危害乡邻的事。朝廷屡次派人围捕,都不能铲除,却没想到偷到大明贵客的头上,真是可恶。贵客们请放心,我即日便增派兵丁,誓要把这伙民贼剿灭。到时,我亲自将贵客的行囊奉上。” 萧客生道:“我们的行囊里无非是些黄白之物,就算丢失了,也没有多少要紧。不过,为了国家生民计,将军也要肃清匪患,为百姓谋个太平啊。” “那是自然,安邦定国,是做臣子的本分。我先前已经令我的心腹将军裴大同作为剿匪总兵,专意肃清匪患。这几个月来,凉山大部分地方的匪患都已平定,唯有一小撮漏网之鱼,逃进深山,与朝廷作对。等我增派人手,不出数日,就能将其尽数剿灭。” 萧客生听完,道:“如此甚好,等到破贼之日,我来为大将军庆功。”素堙山略略一笑,算是回应。 素堙山所说的裴大同剿匪之事,早已经触动白少烟的思绪。在凉山上,白少烟亲眼见到裴大同杀人掠财的恶相,若非顾忌其是安南官员,担心引起不必要的事端,依往日的做派,早就引刀暴起,将裴大同就地斩杀了。在傅鸾雨处,又亲眼所见他们的窘迫无助,听了他们奋起反抗的事情,心中对裴大同更是仇恨有加。正因如此,白少烟向傅鸾雨立下复仇之誓,定要手刃裴大同,除暴安良。 可裴大同既然是朝廷官员,这复仇之事便不能操之过急,只能缓缓而图。白少烟刚才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说出裴大同横行霸道之事,也是怕素堙听了之后,面子上过不去。可是当白少烟听到裴大同是素堙山所派遣之时,心中立刻暗暗叫苦,这恶官既然是大将军的心腹,那复仇之事,可真是难办了。 白少烟在一旁想着心事,却没注意到素堙山一直在观察他。素堙山久居大将军之位,聪明伶俐,又兼阅人无数,洞察力远超常人。他看到白少烟神情飘忽,便知道他心中有事,于是呵呵笑道:“白大侠,你在凉山之上,可曾见过那些刁民流匪?” 白少烟先前说自己在凉山上的遭遇时,留了个心眼,只是含糊地说自己追讨行囊无果,并未说到傅鸾雨等人,怕的就是泄露他们的踪迹。此时素堙山再次提起此事,白少烟赶紧答道:“我并未见到盗贼踪迹,所以才找不到行囊,因此无功而返。” 素堙山又问:“那可曾见到我派去的剿匪官兵?” 白少烟也轻轻摇头:“也未曾见到。” “白大侠来我府邸的时候,衣衫布满尘土,精神疲敝,而且”素堙山忽然停顿,狡黠一笑,“而且肩头有伤,敢问,这是怎么回事?” 白少烟听到此,脸色稍变。萧客生等人也都疑心的看向白少烟。 素堙山探身,向着白少烟继续道:“我并非要打探白大侠的行踪,只是担心白大侠的安危,才有此一问。” 萧客生正在心意踟蹰,陈仙奇早就忍不住,急忙问白少烟:“师父,你受伤了?是谁伤的你?”说着,就要起身过来。 白少烟将手一伸,示意陈仙奇坐下,皱眉道:“行走江湖,哪有不受伤的?一点皮肉伤,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仙奇深知师父的脾气,也听出了师傅话里的呵斥,便不敢再说话,老老实实坐下。 萧客生此时才道:“师弟,你是师父座下的得意弟子,武艺精湛,在江湖上纵横十数年,罕逢敌手,怎么会被人伤到?其中缘由,不放当着大将军的面,给我们讲一讲。” 白少烟自知是逃不过这次盘问,可是又不能泄露傅鸾雨的行踪,于是就暗自盘算,要瞒过去。于是郑重对着素堙山道:“我从凉山上下来的时候,路遇十来个强盗。打斗中,我受了一点皮肉伤。” “我查看白大侠的衣服,你肩头上的伤前后贯穿,且伤口圆整,并不是普通刀剑的创口。” 白少烟答道:“强盗中有人放冷箭,我猝不及防,被暗箭所伤。” 素堙山轻轻点头,道:“原来如此,白大侠何不早说?” “将军贵为大将军,事务繁杂,我这点皮肉小伤,不值得让将军分心。” “不能这么说!我堂堂大将军,岂能让远道而来的贵客吃亏?白大侠应该将此事告诉我,我好为你出头。” “多谢将军厚爱,不过,我已经将他们全部收拾了,也就不劳将军费心了。” 素堙山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慢慢坐直了身子,用手轻轻拍一拍桌子,道:“不过——”他拉长了声音,却没有说下去,两只眼睛盯着白少烟。 白少烟刚以为应付过去了盘问,没想到素堙山忽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素堙山继续道:“不过,我听说,凉山附近有小股流民,专门打劫过往客商。其中领头的,是个西洋夷人。流民们都称她为‘大姐’,江湖上却称她为‘赤尾伯劳’。此人红发戎装,高鼻梁,深眼窝,擅长使唤一柄西洋剑,怀中暗藏西洋手铳,与官府为敌,是官府的头等要犯。不知道白大侠此行,是否遇见过此人?” 白少烟正襟而坐,一字一句的答道:“未曾见到。” 素堙山双眼如电,紧盯着白少烟,半晌,脸上忽然泛出一丝笑意,道:“没见到最好!此人极其危险,白大侠若是见到,一定要通知官府才行。” 白少烟微微点头,道:“此人既然是官府之敌,那就将军请放心,我若是见到此人,必定亲自出手,将其绑送官府。” 素堙山哈哈大笑:“那就好,那就好。”又敛袖向着众人道,“你们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我在这里多有不便。我先告退,你们慢慢聊。”说罢,起身就要走。 众人连忙起身,萧客生赶紧劝住,道:“将军何必如此见外?” 素堙山将手搭上萧客生的胳膊,道:“萧兄不必多礼!想当年,你出使安南,与我一见如故,咱们二人携手同游,开怀畅饮,只叹相见恨晚,这样的情谊都藏在你我心中,不必多言。今天,你们兄弟重逢,正是好好相叙的日子,我就不在一旁打扰了。” 萧客生等人连忙称谢,起身相送。素堙山出了厅堂,往自己的歇息处走去。萧客生等人便回来坐下。 白少烟正要问这里的事情,萧客生先说话了:“师弟,以我对你的了解,寻常十几个强贼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留,全在你的一念之间。素堙山将军虽然是异邦人,可是与我相为莫逆,你为何对他隐瞒凉山上的实情?” 萧客生在官场混迹多年,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熟稔于胸,白少烟刚才虽然言语间并没有露出破绽,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同门师弟,稍一观察,便知道他刚才话中有假。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说破。如今素堙山一走,自己就要问个究竟。 白少烟知道瞒不过师兄,可是一旦告诉他实情,不但泄露了傅鸾雨的行踪,还会将师兄牵连到这件事情中去。傅鸾雨再怎么说也是官府之敌,而自己和傅鸾雨有血仇之约,在这件事没有办成之前,绝对不能让别人牵涉其中。想到这里,白少烟整顿神色,向萧客生道:“师兄,的确如你所说,我遇到的并不是几个简单的强贼,我肩上的伤也另有隐情。可是,我却不能向师兄如实讲明,请师兄恕我无礼。” 萧客生皱眉:“我是你师兄,你我同门学艺数载,情同手足,有什么事不能向我说说?” “个中缘由,一言难尽。只因我承人之诺,所以不得不以诚相报。此事我独自担下来便可,不劳师兄费心。师兄也请放心,我绝不会做有悖人伦的事情。等这件事办完,我自然会向师兄说明一切。” 萧客生摇头叹气道:“师弟,你性格最犟,连师父都无可奈何,今天,我也是问不出什么了。也罢,我就不问了,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去办。若是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 “多谢师兄体谅。这件事,我会办的妥妥当当,请师兄放心。” 萧客生点头,便不再过问凉山的事。放下了这件事,白少烟就问起水庄的事。前边,说起水庄的事,萧客生言语闪烁,让白少烟很是好奇。现在,他又忍不住想知道水庄主人的身份,所以再次问起。 萧客生呵呵笑道:“师弟真是急性子。不过,我先不告诉你,要给你个惊喜。等你见到他,你就明白,他可是咱俩这么多年的福报啊。” 这一番话更让白少烟起疑。萧客生是大明都察院副都御史,堂堂朝廷重臣,眼界开阔,城府颇深,而区区一个水庄主人却让他有如此大的反应,这让白少烟琢磨不透。继续追问几句,可是萧客生却笑而不言,只说让他耐心等。白少烟问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作罢。转头看见自己的徒儿陈仙奇,却见他眉飞色舞,脸上尽是欢喜,光顾着和萧客生搭话。而游车儿在旁边,却出奇的冷静,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白少烟只能心说:罢了,到见到水庄主人再说吧。 几人才聊几句,就到了傍晚。日头看看就要落山,便有仆役过来请几人吃晚饭。几人随着仆役走过几处院落,到了一个厢房前。进了厢房,才发现素堙山早早候在里边。大众人互相寒暄,相邀入席。几巡推杯换盏,大家渐渐眼花耳热,话也就多了起来。素堙山向白少烟介绍起安南的风土人情,再三叮咛,要好好安南游玩一番,白少烟自然也是频频回敬。等到月上屋檐,才停酒撤筵,几人各回自己的厢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第二天,白少烟起早坐在厢房里,只等着萧客生来唤。等了个把时辰,却不见有人来。又耐着性子等了半刻钟,还是不见人。白少烟心中焦躁,起来踱几步,自己出门去找萧客生。 到了萧客生厢房门口,却见到房门紧闭,敲几声,也没人来开门。找到仆役来问,才知道,萧客生一大早就领着陈仙奇出去了。白少烟心中犯疑,不是说好了今天一起去见水庄主人么,他俩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早早先走了?白少烟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头绪,只能慢慢往回踱。走过一个回廊,看见游车儿的厢房,便走过去,要看看游车儿是否也走了。 到窗子边上,瞥见游车儿好好的坐在屋子里,若有所思。白少烟连忙敲门,在外边恭恭敬敬道:“游先生,白少烟特来拜访你。” 游车儿听到外边的声音,连忙起身开门,见到白少烟,喜笑颜开。伸手拉他进屋,关了门,请白少烟坐下。 两人自结伴从大明出来,就没有单独在一起聊过,此刻对面而坐,便相互寒暄几句。游车儿是白少烟的好友推荐而来,白少烟也就信任他,此刻有疑问在心,也不遮掩,直截了当问道:“昨天,我向师兄打听水庄主人的来历,可师兄却卖个关子,不愿多说。我倒也挺信任师兄,他既然不说,我也就不多问。可是,眼下要拜会这水庄主人,若是不知道点他的来历,只怕仓促应对,失了礼数,面子上不好看。游先生,你可否为我透个底,也让我心中有数。” 白少烟言语间这么客气,游车儿自然不敢怠慢,坦诚的说道:“白大侠不必如此。你我一路走来,就是自家兄弟一般,不是外人。如今,你这么诚心的问了,那我就把他的来历给你大概说一说。” 白少烟一阵兴奋,连忙支起耳朵,要听个明白。 游车儿把身子前倾,凑近白少烟,道:“此人” 话音未落,只听外边有人高声问话:“白大侠是否在屋中?素堙山在外恭候!” 二人吃了一惊,连忙停下话头,起身去开门。开了门,只见素堙山挺胸背手而立,看着二人。白少烟和游车儿赶忙迎出去,向素堙山拱手,齐声道:“让大将军久等,请大将军进屋。” 素堙山摆摆手,向着白少烟道:“刚才专门拜访白大侠不遇,问了几个小仆,才知道白大侠在这里,所以寻到这里来。突然打搅,请勿怪。” 白少烟连忙回话:“大将军屈尊至此,让小生惶恐。只因为早上寻不见我师兄,所以来找游先生聊几句。不知道大将军唤我,有什么吩咐?” “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昨日在席间与白大侠相谈甚欢,才知道白大侠豪情纵逸,远非一般人能比。只恨之前在我府中相见时,没有多多请教。今日起来无事,特地来寻你,只希望你能为我指点一二,也就知足了。” 素堙山姿态如此之低,让白少烟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辞谢:“大将军言重了。白某一介武夫,粗陋浅薄,怎敢与大将军相比。大将军风姿绰约,白某早就仰慕不已,如蒙不弃,能为我指点迷津,那便是白某之幸。” 素堙山呵呵笑道:“白大侠真是会说话。既然说到这里了,白大侠何妨到我舍间一坐?” 白少烟嘴上虽然应承着素堙山,可心里还是牵挂着水庄主人的事。刚才游车儿正说到紧要关口,却被猝然打断。白少烟放心不下,只想留下来让游车儿为他说个明白。可素堙山现在相请,他倒是有些犹豫,答话就慢了一步。 素堙山见他迟疑,用手摸摸自己的胡须,道:“白大侠与游先生合门而谈,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议,既然如此,我就告辞,改日再来相请吧。” 此言一出,白少烟连忙道:“我和游先生只是闲聊,没什么要紧的事。现在大将军有请,我自然遵命。”转身向游车儿拱手道,“今日先聊到这里,改天再来向先生请教。” 游车儿点头,说几句辞谢的话。素堙山便转身,昂首走去,白少烟在身后紧紧跟随。 素堙山领着白少烟走过几重院落,来到一个素净的小院子里。这个院落没有什么花木点缀,中间一块宽敞的平地,周围堆着些石锁c石担子,还有梅花桩c沙袋。另有五六个兵器架,陈列着刀剑枪戟种种兵器。这是个练武场。 素堙山指着这个练武场,向着白少烟道:“这是水庄中最好的一个练武场,水庄中的庄客,经常在此地练武切磋。我来水庄中小住的时候,也常来这里消遣。数年前,萧客生出使安南,我作为接访使,与他相识,后来成为好友,也曾在此地切磋过武艺。听萧兄说,你是六合金刀门中的翘楚,和萧客生并称‘萧白双刀’,在大明罕逢敌手。威名如此,想必武艺更是出众。我和萧兄交过手,受益匪浅。如今,又遇萧兄的师弟,这正是天赐良机。我愿意与白大侠切磋一番,不知道意下如何?” 白少烟原来以为,素堙山叫自己来,是要喝茶叙谈,没想到却是切磋武艺。素堙山能和自己的师兄相交为友,想来一定也是武艺精湛c光明磊落的高手。能和这样的人切磋,一定能取长补短,大有裨益。 白少烟欣然道:“能得到大将军的指点,我自然求之不得。还请大将军不吝赐教。” 素堙山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请吧。” 两人褪去罩衫,各自去兵器架上挑选兵器。白少烟挑了一口精铁长刀,到练武场上站定,却见素堙山早拿了一柄宝剑,横在胸前。原来是个用剑的高手。 素堙山左手捏个剑诀,右手持剑虚指,只等着白少烟出招。白少烟也不客气,道一声“得罪了”,持刀便劈了上来。素堙山脚步轻移,用剑格住。两人一来一去,比斗起来。 六合金刀之法,大开大合,直来直去,是一套刚猛强劲的刀法。白少烟是六合金刀门近十年来少有的高手,且秉性刚正,更将这一套刀法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绝于耳的刀锋破空之声,如罡风烈火,以千钧之势压向素堙山。而素堙山也不愧为龙威大将军,剑法缜密,身形步伐更是轻盈,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仍能以剑拨挡,进退自如。 比斗半晌,素堙山忽然虚晃一剑,后退三步,叫一声:“到此为止!” 白少烟正斗的兴起,被这么冷不防的一句话喝止,只能收起长刀,后退站定,向素堙山道:“大将军,才到兴处,怎么突然停下了?” “可以了。我忽然叫停,怕的是再斗下去,若是一不小心误伤,兵刃上见红,就会伤了和气,大家面子上不好看。” “大将军多虑了。切磋武艺,点到即止,况且你我都不是年少气盛的人,手上的轻重还是懂得的。” 素堙山笑道:“还是到此为止罢。白大侠的武艺超群,我已经见识到了。不过,我仍有几句话要说,请白大侠斟酌。” 白少烟恭恭敬敬道:“请大将军赐教。” “那我就直说了,说的对与不对,白大侠请仔细思量。” “大将军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素堙山用手抚过自己细细的胡须,道:“白大侠的武艺虽好,却有两点不足。一则猛攻有余,退守不足。须知道,攻势固然要猛烈,可仍要给自己留有余地退守,这样,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给自己留有一线生机。只顾向前,却不给自己的身后留退路,那么一旦撞上克星,一切都未可知了;二则,刚正有余,变化不足。白大侠的武艺十分周正,竖劈横砍,皆得其法,很难找到破绽。这本是好事,可是人在江湖上行走,难免遇到各样的对手,难免遇到各样的处境,如果不懂变化,必然处处陷入被动,处处受人挟制,最终自吞苦果。白大侠如果能听我的话,凡事留有余地,再多些变化,那么必将无往不破,境界也将更加精进。” 素堙山这一番情真意切的话,在白少烟心中激起不小的波澜。回想自己多年来仕途受阻c家庭不睦的困顿,恐怕真的是因为自己一意孤行,不懂变通。想到这里,白少烟不由得心头一冷。 素堙山见白少烟低头不语,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便接着说道:“白大侠英武过人,是个难得的人才。这样的人才,正应该建功立业,受人敬仰才对。若是身怀过人的本领,反倒半生困顿,沉沦下僚,那可真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钦佩白大侠的武艺人品,所以才将肺腑之言如实相告,请白大侠三思啊。” 白少烟的心中发出一声长叹,以前,师父c同僚c妻子都曾当说过自己刚直迂腐,不是个干大事的人,可自己往往不以为意,反倒更加一意孤行。到如今,官差也丢了,妻子也迁怒于自己,可算是狼狈不堪。回首想想,可真是自己作孽。 白少烟心意不定,不愿再想下去,便向着素堙山拱手道:“多谢大将军指点,在下受益匪浅,日后若能借您吉言,顺势而上,一定要来感谢大将军。” 素堙山呵呵一笑,拍着白少烟的肩膀道:“你我今日以武会友,已经是知己了,何必言谢。只愿白大侠日后飞黄腾达,也不枉我今日好言相劝了。” 白少烟再次称谢。素堙山笑辞,拿过白少烟手中长刀,走到兵器架边,将宝剑和长刀置于架上,又回来向白少烟道:“已经到了中午,白大侠,与我一起吃顿便饭吧。” “谢大将军美意。”白少烟略一迟疑,“何不等我师兄回来,一起用饭?” “不用,他们久出未归,想是有重要的事,就不必等了。” “那我去把游先生请来。” “不必。这次,我专请你一人用饭。” 白少烟立刻摆手道:“那怎么行?我受不起,受不起。” 素堙山却不管那么多,拉着他便到了另一个院中。院中的一座凉亭里,已备下一桌丰盛的饭菜。 素堙山拉着白少烟入席,亲自为他把盏斟酒。白少烟自然是惴惴不安,勉力应酬。素堙山好言抚慰,聊些家常,这才把这顿饭吃完。 用完午饭,素堙山推说有事,便起身先行告辞。白少烟送走素堙山,忽然又惦念着早上和游车儿未说完的话,便要往游车儿的厢房赶。 刚走出院子,边上早候着一个小仆,一见白少烟,立刻赶上来,只说萧客生在厢房等候多时。白少烟得了这个消息,踟蹰半晌,转身赶往萧客生的厢房,去见萧客生。 到了萧客生的住处,见到萧客生。白少烟便问,早上为何没有将他引见给水庄主人。 萧客生道:“今日让师弟久等,是我的不是。本来要将你引荐给水庄主人,没想到临时有事。他曾为附近的一座寺庙题了匾额,今早寺庙换匾,派人来请他亲临观礼,我也陪着去了,时间紧,就没有通知师弟。换完之后,他又有别的事,自己去办了。我才匆忙回来,找你说明原委。所以今日,算见不成了,明日再带你见他。” 白少烟点头,随口问:“是什么寺庙换匾额?” 萧客生听到这,一下子来了兴致,道:“是一处极好玩的寺庙。师弟来到安南,还未见到安南的风景,师弟既然问起,咱们正好去游览一番,如何?”白少烟没料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却让师兄这么在意。不过既然话一出口,也难拂这片好意,只能随萧客生而去。 萧客生又去唤了陈仙奇,三人出了水庄,牵了三匹马,萧客生引路,领着白少烟和陈仙奇策马而去。 穿过茫茫旷野和几处村庄,走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河堰边。萧客生呼唤大家下马,将马拴在路边,三人一步一步,走到河堰上。 堰口之下,白茫茫一片河水缓缓而来,行到堰口,被三个出水门洞分开,各自汩汩而去。三个出水门洞之侧,有一口更大的出水洞,高出其余三个至上,并未通水。堰头西侧,则是一座小巧的寺庙。放眼望去,天地空旷,沙鸥盘旋,更有徐徐而来的清风,沁人心脾。白少烟忍不住叹道:“好一处修身养性的地方。” 萧客生道:“这是此地最重要的一处堰口,因渠首并列四个出水门洞,得名四口堰。四个洞口,三个用作平时灌溉,另一个用作泄洪。堰口下的渠道长百余里,灌溉下游的三万余亩农田,泽及十万百姓。这个堰口虽然小,可是河清水浅,每到初春时节,附近百姓都来踏青玩水,是个游玩的好地方。” 白少烟点头称赞:“玲珑小巧,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萧客生又指着堰口西侧的寺庙继续道:“那座寺庙叫做龙王寺,是祭祀水神的地方,虽然没有古山名刹的气度,可是清幽安静,不输别家。师弟,我们一起去游览一番。”白少烟欣然领命。三人便慢慢向寺庙走去。 将到寺口,见寺庙前一株参天古树,枝叶繁茂,将庙门口的平地遮挡,更有部分枝干,伸到河道中去。白少烟忍不住叹道:“好一棵大树。”走进细看,原来是一株皂荚树,主干粗壮,两三人合抱不拢。树皮上坑坑洼洼,尽是岁月的痕迹。低一些的树枝上,系着些草绳,绳上晾晒些衣服。树下是一个石桌,几块石头围个凳子,算是个休息之处。 萧客生道:“听人说,这株大树,长在河道边,已有五百年余了。平日里也没人来看护,只给寺庙里的僧人和来上香的香客作个歇脚的地方。” 白少烟忍不住唏嘘:“这样的大树,着实少见,可算是树中的老神仙了。” 看完老树,又去看那寺庙。庙门不大,仅仅能容两人并排出入。门楣上一块匾额,大书“龙王寺”三字,字体俊秀,金漆明亮,想必这就是新换的匾额。进了门,才发现这是三进二院的小庙。前边的小院是僧人的住所,侧门出去,是一个菜园子。后边的小院则是供奉龙王的殿宇,殿宇前两株银杏树,虽然纤细,但却十分挺拔。树下,有香烛点点,看来,老百姓祭拜龙王之时,也顺带祭拜了这两棵银杏树。两边厢房陈列石碑,尽是些历代修缮堰口的碑记。整个寺庙只留三个老僧看管庙宇,可算是清净之极。 寺庙就这么大,三人看了碑记,拜了龙王,和老僧略略攀谈,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整个寺庙游览完毕。三人出了寺庙,到了皂荚树下,或坐或立,看着绵延的河水,若有所思。 萧客生感叹:“汩汩河水,奔流而东,正如似水年华,去而不返啊!” 白少烟笑着问:“师兄为何忽然生出这样的感叹?” 萧客生并不回答,忽然转向陈仙奇道:“师侄,你年岁还小,我刚才这么说,你怎么想?” 陈仙奇恭恭敬敬道:“我年纪还浅,懂不了那么多,还是请师叔说吧。” 萧客生道:“你不要推辞,只管说来听听。” 陈仙奇想一阵,道:“我也没有多少想法。只知道,小时候从来没想过要学什么武艺,只想好好打渔种田,没想到,长大了,反倒学了一身武艺。现在,打渔种田的想法,再也无法实现了,可是,倒另有了谋生的本领。时间推移的奥妙,想必就是这样不可捉摸吧。” “还有呢?” “还有”陈仙奇挠挠头,“我常听人讲,人向高处走,水向低处流。人这一辈子,不能像水一样顺着坡流下去,而应该奋起向上,不枉费了好时光。” 萧客生点头:“好!好!说得好!你有这样的想法真是难得。” 白少烟也惊喜道:“没想到啊,我的徒儿,你竟然也有这样的拼劲。平时可没见你这么说过。” 陈仙奇嘿嘿笑道:“平时,师父没这么问起过,我自然就不会说出来。” 萧客生向陈仙奇道:“你说不枉费了好时光,那我问你,怎么样才能不枉费好时光呢?” 陈仙奇朗声答道:“自然是学一身好本事,拼个家大业大,不光自己享福,让子子孙孙也有吃有用。能做到这样,也就不算枉费了好时光。” 萧客生继续问:“那怎样才能家大业大,又让子子孙孙有吃有用呢?” 陈仙奇面露喜色:“譬如说我,以前只想着打渔种田,老老实实过下去。可如今我学了一身武艺,那就自然要用这身武艺去闯荡一番,无论是边关还是朝堂,博个封妻荫子,光耀门楣,才算我的本事。” 白少烟闻言,又吃惊,又欣慰,道:“徒儿,之前,我念你遭遇家庭变故,报仇心切,才破例收你为徒,只以为你会努力习武,为你父母c哥哥以及宗族十几口人报仇,没想到你还有更大的想法。” 陈仙奇向着白少烟恭恭敬敬的揖了一礼:“师父,我本来也只想学一身武艺,来报仇雪恨。可是,等报完仇,我这一身武艺不能白白浪费,自然要找一个用武之地。不知道我这样说,师父以为如何?” 白少烟连声称赞:“好!好!我当然赞同你。士当以天下为己任,若你能以此做出一番事业,也不枉我对你的教导。” 陈仙奇嘿嘿一笑:“等我功成名就,一定感谢师父的大恩。” 白少烟笑而不语。萧客生在一旁大笑:“孺子可教!”又向白少烟道,“师弟,你这个徒儿聪明伶俐,好学上进,是难得的可造之材,你可要好好教导。日后,咱们六合金刀门再出人才,也好向师父报喜。” 白少烟点头:“他志向远大,是好事。只是年纪还小,心志还需磨炼,更不知道江湖深浅,恐怕误入歧途。师兄,你久在朝堂,看得多,想得多,有机会还要多多引导他。” “那是自然。这样的好徒儿,谁都喜欢。我这段时间将他带在身边,就是在处处指导他。他心怀大志,再加上你我的教导,日后必成大器,也会是你我的好帮手。” 白少烟点头:“但愿如此吧。” 萧客生忽然言语迟钝,脸色冷峻下来,似乎是有话要说,却说不出口。 白少烟觉察到他的迟疑,问:“师兄心里有什么话要说?” 萧客生看他一眼,叹道:“倒是你,让我心忧。安南之行结束之后,你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浪迹江湖?” 白少烟本在石凳子上坐着,听到这话,默然不语,半晌,站起来,长舒一口气,望着绵延河水,自语道:“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去处。”转头看见皂荚树,又道,“就好比这棵五百年老树,独立于旷野之中,也算是一处归宿。” “师弟千万不能这么想。此树虽然雄健,可惜只能立于道旁河边,无人理睬,空度年华。可是,你不见龙王殿前的两株银杏,虽然枝叶浅薄,可却受人祭拜,香烛不断。”说到这里,停了一停,才继续道,“师弟,宁做庙堂之神木,不做道旁之朽枝。你要三思啊。” “可惜,我已经丢了官差,也只能走上江湖了。” 萧客生起身,道:“师弟不要这样想。只要不服输,一定会盼来卷土重来之日。到时候,抓住机会,就能翻身。” 白少烟也不回答,只是望着远方:“但愿吧。” 三人不再说话。再坐一会,便起身,一起回水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第二日,中午一过,萧客生忽然叫小厮给白少烟传话,说水庄主人要见白少烟,叫他不要乱走。白少烟得了消息,便不敢再有别的安排,老老实实在屋子里等着。过一会,萧客生领着陈仙奇和游车儿到了门前。白少烟立刻迎出去,随着三人去见水庄主人。 四人向水庄深处走去,走过几重小院,迎面看见一座气派的小楼,楼下候着些仆役下人。萧客生向一个仆役说明自己是来见水庄主人,那人便叫四人等候,自己进去通报。过一会出来,向着萧客生道:“随我来吧。”便领着四人进了小楼。 这个小楼外边上看去没什么特别,进去之后才发现雕梁画栋,金漆银饰,气派不凡。白少烟心中疑惑更重,这水庄主人不仅住的这样奢华,而且连安南大将军素堙山也对他恭恭敬敬,更不用说这几天来,自己的师兄也对他十分敬重。他身份如此特殊,不知道是怎样的大人物? 拐过几条过道,走到小楼深处,一个阔达的大堂里。大堂一角,是个挂着珠帘的小厅。领路的仆役让他们他们在此稍候,自己进了小厅,向着里边道:“萧客生等人已到,正在外间等候。” 只听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缓缓回应:“让他们进来吧。” 那小仆得了命令,便退出来,对着萧客生等人道:“主人有请,你们进去吧。” 萧客生向小仆拱拱手,那小仆略一躬身,自去了。萧客生回身向着白少烟道:“师弟,今日见面,不同往日。一会进去,一切依我而行,你不要多说话。主人问你,你再答。” 白少烟满心狐疑,自己好歹也在江湖上行走多时,说话做事的分寸还是有的,萧客生为何有此一说?看来这此会面的确不简单。 白少烟点点头:“师兄,一切按你的来。” 萧客生得到肯定的答复,便领着三人便进了这个小厅。 一进去,白少烟就看出此地的不一般。这是一个不大的会客间,但是,无论纱帐书架,还是烛台藤椅,各色摆设都十分考究,不是寻常官宦的用度。靠北边的首座上,是一张金漆座椅,上边端坐一人,高冠宽袍,细细的髭须,脸庞俊秀。整个会客间,除了这个人,便再无别人。这便是水庄主人了。 白少烟正在揣测此人的来历,萧客生却领着陈仙奇和游车儿向着那人跪下,伏在地上。白少烟眼见此景,骇然不已,口中禁不住自语:“这,这是”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萧客生伏在地上说话了,口中竟然说的是:“臣萧客生领白少烟c陈仙奇c游车儿参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威福齐天。” 白少烟耳听此话,惊惧的魂飞魄散,忍不住喊:“师兄,你在这胡说的什么?” 萧客生也不回头,伏在地上道:“面前的是建文皇帝,师弟不得无礼,快快跪下。” 萧客生这一句话,更让白少烟惊怖万分。建文皇帝便是旧朝君王朱允炆,朱允炆承太祖皇帝位,即位之初,年号建文,因此便也被称作建文皇帝。建文元年,燕王朱棣指建文皇帝近臣齐泰c黄子澄为奸佞,随即以“清君侧,靖国难”为名,在北平举兵,于朝廷相抗。建文四年,燕王朱棣攻破京师,随后拜谒孝陵,即皇帝位,年号永乐,便是永乐皇帝,而建文皇帝则在战乱中不知所终。 这便是数年前的“靖难之变”,上至朝廷,下至民间,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到如今,极少有人再去谈论这件事,更没人知道建文皇帝的下落。可是没想到,建文皇帝竟然出现在了此地。 白少烟没有见过建文帝,也不愿轻易相信椅子上的人就是建文帝,可是自己的师兄却似乎深信不疑。萧客生匍匐在地,向着此人行跪叩大礼,继续催促白少烟:“师弟不可失了礼数,快快下跪。” 虽然白少烟是个老江湖,经历过许多大大小小的场面,但仍被眼前的情况惊的六神无主。如今的大明只有一个天子,那就是永乐皇帝,自己要跪,也只能跪永乐皇帝。可永乐皇帝得位不正,真正承大统的皇帝应该是建文皇帝。如今建文皇帝在眼前,没有理由不跪。白少烟不知道该怎么办,迷迷茫茫就想跪下去。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忽然又一激灵:建文皇帝在战乱中不知所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前这位恐怕不是真的。可是师兄萧客生是朝廷要员,思虑持重,他必然早就见到了眼前的建文皇帝。是真是假,这么多天过去,他自然已经分辨清楚了。他现在匍匐在地,那这建文皇帝自然不会有假。但自己是大明子民,怎能跪奉二君!京师里,永乐皇帝犹在,自己却要在这里跪叩第二个大明君王,这简直是欺君大罪!白少烟脑袋里一片空白,手足无措,竟然呆在了原地。 迷迷糊糊之间,又听到萧客生的喝令:“白少烟!见到明君,休要迟疑,速速下跪!” 陈仙奇也悄悄说道:“师父,先跪下吧。” 白少烟如同灵魂出窍一般,身子已经无法自抑。他不由自主地慢慢跪下去,伏在地上,将额头紧贴地面,嘴里喃喃说道:“小民白少烟叩见圣君。”这一跪,白少烟好似坠入深渊,思绪一片空白,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自己只听到耳边传来一句“好”,便再也听不进去什么别的话。 良久,才觉得有人搀扶他,他略略抬起头,才发现额头上渗出的汗水已经打湿了地面。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看到座上的建文皇帝已经走了,而搀扶他的正是自己的师兄萧客生。萧客生将他扶到旁边的椅子坐下,手搭上他的肩头,说:“师弟受惊了。陛下已经离去,你暂且休息一下。” 白少烟的思绪仍停留在刚才的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过了许久,才渐渐平复心情,向萧客生道:“师兄,我们走吧。”萧客生见他面色复原如初,便点头应允。陈仙奇立刻上去,扶了白少烟,几人慢慢离去。 四人到萧客生的房间,白少烟的心情已经稍稍平复,便问这事的来龙去脉,萧客生也不隐瞒,从头将事情细细讲给白少烟听。 靖难之变,燕王朱棣攻破京师,自立为帝。建文皇帝见大势已去,无奈在战乱中逃遁,后多次辗转,藏匿在安南境内。建文皇帝不甘帝位被夺,曾经私会安南国主,想请安南国助他反攻大明,驱逐永乐皇帝,重夺天下,但被当时的安南国主陈氏拒绝。后来,安南国被胡氏篡得,建文皇帝又向胡氏重提此事,胡氏则满口应允,不仅厚待建文皇帝,还让龙威大将军素堙山在一旁辅佐。建文皇帝有了援助,活动也大胆起来。他秘密组建了自己的亲卫,渗透到大明,刺探情报,策反官员。永乐皇帝即位时,建文朝的许多官员隐退不仕,散居江湖各处。建文帝的亲卫便四处寻找,要他们隐蔽在大明,做反攻大明的内应。有许多前朝官员,知道建文皇帝尚在,涕零流泪,自然甘为内应,并且帮着建文帝策反大明官员。可还有一些前朝遗老,以为天下安定,不愿再起干戈,而且认为引外邦人攻取大明,是引狼入室的行为,所以断然拒绝。对于此类人,建文帝的亲卫和已经策反的内应劝说不成,便痛下杀手,将其灭门。杀人时,还在现场留下两道刀痕,作为震慑其余遗老的记号。大明湖广地区的连环血案便由此而起。而那些陷在血案之中的人,因为此事牵涉到谋反罪名,就算报官,也难免受人诬陷,逃不过一死。因此,他们即使了解内情,也不愿吐露半分。前者,陈仙奇家人c杜王斌等人闭口不谈,就是这个原因。 萧客生等人来到安南后,先见到素堙山,告知湖广血案的情况,请他从旁协助。素堙山一边应承,一边带他们见到建文皇帝,萧客生这才知道真相。建文皇帝又好言抚慰,以高官厚禄招揽萧客生。萧客生思前想后,决定投靠建文皇帝。而陈仙奇得知自己其实是前朝官宦遗骨,便也起了重新做官的念头,因此紧随萧客生,投向建文皇帝。这便是事情的原委。 白少烟原以为,湖广地区的血案无非是贼人作乱,而水庄主人也不过是消息灵通的安南江湖人士,没想到事情超乎想象的复杂,竟然牵涉到数年以前的靖难之变。更令人震惊的是,建文皇帝尚在世间,还要借助安南的力量,意图东山再起。 这一切太突然,太不可思议。白少烟始终心有芥蒂,隐隐约约觉得事情必有蹊跷。他眉头紧皱,道:“这事情太出人意料,让人难以接受。师兄,你以前见过建文皇帝么?” “没有。” “那你怎么能识别这个建文皇帝的真假?靖难之变中,永乐皇帝攻破京师,建文皇帝下落不明。其后,永乐皇帝四处寻找,都不见踪影,却为何数年之后,建文皇帝又在安南出现?如果这个建文皇帝是假的,怎么办?” “我虽然没见过建文皇帝,但安南皇族许以保护,安南大将军亲为辅佐,这还能有假?” 白少烟没有回话,他看见游车儿面色凝重,似乎有话要说,便问:“游先生,你对此有何看法?” 游车儿还未来得及开口,萧客生便生生接过话头:“他一介小吏,岂能知道国家大事?师弟,你不必对此事存疑。我已经将一切调查清楚,我的话绝没错。”游车儿本来想说几句,被萧客生这么一逼,只得把喉咙里的话生生咽回去。 白少烟叹道:“如果他真的是建文皇帝,那他心中不平,想夺回自己的江山,倒也不出人意料。他们皇族之争,不与我们想干,只是苦了天下百姓。不过,他引外邦人反攻大明,却实在是不妥。而且还在湖广地区大开杀戒,犯下那么多血案,更是不应该。” 萧客生提高了声音:“安南是大明藩国,借助藩国的力量驱逐伪帝,有什么不对?再说,大明本就是建文皇帝的,那朱棣以皇叔身份抢夺帝位,是大逆不道。身为大明子民,就应该帮助建文皇帝夺回帝位,以正朝纲。那些前朝遗老,世受皇恩,可是靖难之变中,却袖手旁观,真是枉受了皇帝的恩宠!新帝登基,他们自以为从朝堂上隐遁到江湖中,就心安理得了?哪那么容易!建文皇帝要重夺天下,他们必须鞍前马后,为建文皇帝驱使,才不负他们拿的那些朝廷俸禄。如今,建文皇帝征召他们,他们却妄称什么‘天下苍生’,守着自己的那份家业,不愿出山,这是欺君!该斩!师弟,你也应该为建文皇帝驱使,将京师里那个叛逆逐出去!” 白少烟思考良久,慢慢道:“如今的大明,江山永固,百姓思治,不是魏晋那个乱纷纷的时候。这时再起兵,难有胜算。” 萧客生不耐烦道:“建文皇帝替天行道,重夺正统,乃是天命所归,怎么会没有胜算?况且还有安南作为后援,何愁不能成事?师弟,你我并称‘萧白双刀’,只要咱们联手,在大明作为内应,建文皇帝必然如虎添翼。等到事成,你我之名书于功劳簿上,你我之威远播四方。咱们二人进官加爵,那是何等的荣耀!岂不比现在屈居人下,受人指摘强?” 白少烟忽然明白,抬起头来,看着萧客生道:“师兄,说到底,你是为了自己加官进爵,才委身于他?” 萧客生怒道:“放肆!为帝王尽命,乃是士人的归宿,否则,要这一身武艺干什么?至于加官进爵,难道不也是我们应得的么?如今,朝廷昏暗,你我师出名门,可是却沉沦下僚。你被逐出官府,而我却屈居都察院副都御使位上,数年来,不得升迁,任凭那些皇亲国戚在我头上指摘。这样的日子,你还没过够么?如今建文皇帝起事,正是你我的机会。只要咱们二人尽心尽力,将来必然能位列朝堂之上,挥斥四方,这样,也不枉费了这一身才学。师弟,不要犹豫了,和为兄一起,为建文皇帝效力吧。” 白少烟沉默良久,忽然看向旁边的陈仙奇,冷冷的问道:“徒儿,你是不是也是这个想法?” 陈仙奇早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说,可这会儿,自己的师父这样问,倒把自己吓住了,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萧客生鼓动陈仙奇:“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没什么丢人的。” 陈仙奇看了看萧客生,又看看白少烟,忽然间就下定了决心,一咬牙,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向白少烟原原本本说了出来:“师父,常言道,学好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学了这一身武艺,就应该用它来博一身功名。而且我本来就是官宦之后,也有责任重振家业。萧师叔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的。师父,你也跟我们一起吧!” 听二人的语气,他们不仅投靠了建文皇帝,还想让拉自己入伙!白少烟忽然想到,昨日在四口堰龙王寺,自己与萧客生等人的谈话。那个时候,萧客生和陈仙奇以龙王寺门口的皂荚树和龙王殿前的银杏树做比,旁敲侧击,让自己抓住机会,博取功名利禄。原来,他们二人为了官爵,早已归顺建文皇帝,做好了反攻大明的准备。而四口堰龙王寺之行,便是他们要拉自己入伙,提前敲打自己。这一切,他们都计划好了! 可是白少烟顾虑深重,难以轻易就范。他缓缓道:“人各有志,你们这样想,是你们的选择。可是就我来说,我不能轻易答应。”又向萧客生道,“你是师兄,无论什么事情,我都会考虑你的意见,可是这一次,我不能轻易答应。我要好好想一想。” 萧客生气的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几次敲打,你还这样优柔寡断,蠢材!”愤而起身,走几步,说,“好,好。你要想,我就让你想,明早,我再来问你。”又向着陈仙奇道,“咱们走,让你师父好好想。”转身开门离去。陈仙奇看着远去的萧客生,又看看白少烟,怯生生站起来,向着白少烟躬身作揖,赶紧小跑,去追萧客生。白少烟倚座长叹,满眼无可奈何。 游车儿起身关了门,回来坐下,为白少烟倒一杯茶,道:“白大侠静静心,不要这么烦躁。不管什么事,一旦急躁起来,就容易出岔子。” 白少烟拿起茶杯,喝口茶,放下杯子,看着游车儿,自语道:“今日之事,真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人生的变数真是难以预料。” 良久,又问游车儿:“游先生,刚才我见你脸色凝重,像是有话要说,却被我师兄打断。现在就你我二人,你不妨把要说的话说出来,让我听听。” 游车儿自己也倒一杯水,喝一口,缓缓道:“我和萧副都御使一起,几天前就见了建文皇帝,也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萧副都御使深信不疑,可是我却觉得不能这么草率就相信。我几次想和萧副都御使说我的想法,可每当我表示出怀疑的口气,他就立刻打断我。刚才,我本来想当着萧副都御使和你的面,把这话说出来,让大家商议商议,可是看他一脸急躁,想来,就算我说出来,也会被他斥为妄谈。我知道多说无用,也就闭口不言。现在,你既然问起,我就告诉你我的判断。毕竟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白少烟坐直了身子,道:“请先生赐教。” 游车儿抿一抿嘴唇道:“这个建文皇帝,八成是假的。” 此言一出,白少烟既觉得在意料之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便问:“先生为何这么说?” “靖难之变中,建文皇帝下落不明。永乐皇帝即位后,不断派出人手,四处寻找建文帝下落,其中不乏精明伶俐c神出鬼没的大内密探。这些人刺探情报的能力,远非常人可比,四海之内的消息,没有他们查不到的。可是,就我这几天所见,安南这个所谓的建文皇帝在江湖上活动频繁,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份。若他真是建文皇帝,永乐皇帝的密探早就将此事回报朝廷了,朝廷也必然会有所行动。可靖难之变过去了这么多年,大明朝廷对他却毫无动作。因此,单凭这一点,就可断定他并不是建文皇帝。” 白少烟若有所思:“这么说来,倒是有些道理。” “我在安南生活过,对安南的风土人情了如指掌。这几天,这个所谓的建文皇帝为了笼络萧副都御史,天天赐宴把酒,和我们长谈。而据我观察,这个建文皇帝的生活习惯c喜好动作都与安南人无异。我敢断定,此人是安南人,绝对不是我大明之人。” 白少烟皱眉道:“他是安南人?那为什么要冒名建文皇帝?” “这个原因也不难猜到。年前,安南曾有一场政变。权臣胡氏诛杀前朝陈氏皇族,篡夺皇位,成为安南国主。我早就听说此人残暴贪婪,小小安南,必然不能满足他的野心,他觊觎的是大明国土。可是,大明国富民强,他不敢贸然发兵,只能相机而动,而靖难之变正好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他找人诈称下落不明的建文皇帝,以光复帝位为名,四处笼络前朝旧臣,等到时机成熟,便可用恢复大明正统为借口,进军中原。这个建文皇帝,其实是安南胡氏的傀儡,是他妄图颠覆大明江山的一颗棋子而已!” 白少烟倒吸一口凉气,这其中竟然还藏着这样的阴谋。而游车儿的心思缜密,更让他佩服。他禁不住向游车儿拱手道:“多谢先生为我指点迷津。先生思虑深远,更让小生佩服。”可是又皱眉道,“可惜我师兄见多识广,竟然也没有看出端倪来。” 游车儿摇头道:“依我所见,萧副都御史未必不知这是骗局。” “等先生为何这么说?” “萧副都御使是朝廷重臣,见多识广,察言观色的本领更不在一般人之下,怎么会连这点问题也觉察不出?” “我师兄如果知道这是骗局,怎么还会一心归顺这个假的建文皇帝?” “就接触的这一段时间来看,萧副都御史是一个功名心极重的人。他自诩六合金刀高徒,要凭这个名号在朝堂上博出一席之地。如今,他身为副都御使,算是颇有成绩。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个副都御史的帽子已经足够,可是对他来说,还远远不够。尤其,这个官位还是副职,顶头还有一个都御史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年轻气盛,想建功立业,却被困在都察院里,仰人鼻息。因此,萧副都御史早有异志。如今,靖难之变过去的时间不算太远,思念旧朝的人大有人在。这个建文皇帝无论是真是假,只要借着旧帝名号,振臂一呼,一定会有人跟随他。萧副都御史自恃一身本领,这个能一展抱负的机会,对他来说,是千载难逢。只要他帮助这个建文皇帝光复旧朝,那必然会加官晋爵,权倾天下。萧副都御史孤注一掷,追随这个假建文皇帝的心思,就在于此了。” 白少烟摇头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如果像先生这么说,这简直就是用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我师兄向来思虑周全,怎么会做这样险恶的事!” “萧副都御使和你同门学艺数十年,你对他的了解应该比别人更深。白大侠,你不妨仔细想一想,以他的脾气秉性,会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棋走险招?” 游车儿这一番话,不由得让白少烟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他和萧客生一起拜入六合金刀门下学习武艺,两人情同手足。萧客生为大师兄,自然是心高气傲,事事要占上风。在研习武艺方面,更是没有一丝懈怠,生怕别的师兄弟武艺精进,抢了他的风头。出师之日,萧客生尽得师父真传,被师父赞为六合金刀门三十年来未有的人才。师父早早的许以掌门之位,意图让他受了衣钵,将六合金刀传承下去。可萧客生却力辞,问他原因,则说是要到朝堂之上建立不朽功业,只恐传授弟子,占去他的精力。可是,当到了朝堂上,他才发现,自己虽然有一身绝世武艺,也只是被人称作一介武夫。他极力讨好朝廷,却仍四处受排斥,虽然身为副都御使,办了不少的案子,但功劳全被都御使领走,自己则沉沦下僚,不得升迁。他这样憋屈,一气之下,另寻他主,赌那天大的功名利禄,倒是不令人意外。 白少烟又想起以前师兄和自己的对话。无论是在湖广,还是在安南流云渡,师兄都是在劝勉自己,要一力博取功名利禄,可见师兄把“功名”二字,真是看的很重。看来,师兄不顾其他,只为功名,真是已经死心塌地的委身这个假建文皇帝了。白少烟一声长叹,师兄武艺绝伦,坚毅果敢,一直是自己和众师兄弟的榜样,没想到如今竟然利禄薰心,走上歧途。白少烟又想到自己的徒儿陈仙奇,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徒儿,竟然也被利欲冲昏了头,连家仇都不顾,走上了歪路。 游车儿继续道:“萧副都御史归附之后,还推荐了你,大赞你的武艺和见识,希望这个假建文皇帝能重用你。这个假建文皇帝也十分高兴,这才请素堙山专门在将军府等你。你一到,素堙山便将你立刻带到水庄。这个假建文皇帝亲自见你,就是要招揽你,为他所用。” 这个假建文皇帝竟然要招揽自己,这倒是让白少烟意外。话到这里,白少烟记起,自己来到水庄之后,素堙山要和自己切磋武艺,可是比斗不过十来招,就停下手来,反而向自己说起功名前程的事,要让自己抓住机会,戮力前行。当时,还以为素堙山诚心赐教,现在看来,素堙山不过是承那个假建文皇帝的意思,招揽自己。师兄和素堙山前前后后,如是种种,为了让自己就范而旁敲侧击,可谓是煞费苦心啊。 游车儿见白少烟怅然若失,道:“我是边陲一介小吏,虽然身份卑微,但是却并不愚笨。这次安南的事情,小人的猜测未必全对,但与真实的情况也不会相去太远。白大侠,小人斗胆,要问问,你对此事怎么看?” 白少烟被这么一问,回过神来,毅然道:“游先生这是什么话!功名利禄,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但是,此事关系到大明国运,更关系到大明千万黎明百姓,我岂能为了一己私利而做下不义的事情!我绝不可能委身于这个假皇帝,成为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 游车儿叫一声“好”,道:“小人与白大侠所想一致。只是,萧副都御史一意孤行,而令徒陈仙奇也前后跟随,实在是让人可惜。” 白少烟一拍桌子,起身道:“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的徒弟。我不能坐视他们走上邪路,我立刻去找他们,言明其中利害,劝他们回头。” 游车儿连忙上前拦住,道:“我曾向萧副都御史提起过自己的疑虑,可是他却不听劝告,反而将我呵斥一顿,我也只能作罢。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假皇帝蛊惑,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你现在贸然去说,难有什么效果。不如坐下来,商量个万全之策。” 白少烟一摆手:“要什么万全之策!立刻阻止他们,劝他们悬崖勒马,才是要紧的事。”也不管游车儿阻拦,要趁夜就去找萧客生。 游车儿苦劝不住,只能无奈看着白少烟开门而去,叹息一声,独自坐下。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游车儿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远远而来,急忙去开门。刚打开门,白少烟就闯进来,气呼呼地坐下。游车儿知道白少烟此去很不顺,连忙关上门,小心地问劝解的过程。 事情果然如游车儿所料,萧客生见到白少烟,不但不听他说的话,反而将他痛骂一顿。白少烟被骂出房门,就去找自己的徒儿陈仙奇,要劝他回头。可是说了半天,陈仙奇支支吾吾,一点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白少烟发怒,大声呵斥,陈仙奇便沉默不语。白少烟气不打一出来,正要教训陈仙奇,没想到萧客生从门外闯进来,替陈仙奇挡着,大骂白少烟。白少烟无计可施,只能带着一腔怒火回去。 游车儿早知道事情会如此,现在看白少烟满肚子的火没处发泄,就耐心安抚,让他先回房休息,等到明天冷静下来,再说后话。白少烟回到自己房里,余怒未消,气狠狠的睡下。他气的不仅是自己的师兄愚顽不灵,更气的是,自己的徒弟竟然背叛自己,还把家仇扔到一旁,与仇家沆瀣一气,做了仇人的走狗,真是师门败类! 白少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数天前,师兄c陈仙奇都还是自己最放心的人,怎么一转眼,就和自己相互抵牾。晚上在萧客生的房间里,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多年来的师兄弟变得陌生人一样。等自己到陈仙奇的房间里,萧客生破门而入,大骂自己,更让自己意外。萧客生是自己的师兄,无论武艺c见识c想法各个方面都强于自己,是自己的另一个老师,而其平时对自己照顾有加,更让自己感激。萧客生在自己心中,是除了师父之外最敬重的人。可如今,他却误入歧途,成了别人的棋子,真让人难以接受。 白少烟暗想,陈仙奇年纪尚浅,没有什么阅历,只是受萧客生蛊惑,跟着其进退。只要将萧客生劝得回心转意,陈仙奇自然也就回到正路。今晚劝说不利,明天再去找师兄和陈仙奇,一定要劝他们二人回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白少烟一夜未睡,等到天一亮,便要去找萧客生。刚打开门,就看见一个身影拦在门口,竟然是素堙山。 还未等白少烟说话,素堙山先开口了:“白大侠到安南来,未曾品尝安南的特产美食。本将军特地备了一些小吃茶点,都是安南的特色,请白大侠前去品尝。” 素堙山忽然来请,倒是让白少烟意外,但是眼前,去找师兄要紧,别的什么,是再也顾不上了。白少烟连连摆手:“将军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要去找师兄商量些事情,容不得耽搁。稍候,我再向将军问安。” 素堙山做一个“请”的手势,道:“这个茶点小餐,是我特意为大明客人准备的,萧兄c游车儿,还有你的徒弟都已经先去了。你跟我走,在席间自然就见到他了。”话逼到眼前,白少烟便只好跟着素堙山去了。 两人到了一间会客厅,会客厅里已经布置好桌椅,桌子上尽是些茶果点心,一旁坐着游车儿,只是不见萧客生和陈仙奇。游车儿一见白少烟走来,便悄悄以眼目示意。白少烟知道他有话要说,可是又不能明着去问,只好先入座,等待时机。 素堙山等白少烟入座,自己也去上座坐下,向白少烟和游车儿道:“安南物产贫乏,不比大明富甲天下,但也有些冷香雅致的点心果茶。二位到安南好一阵了,没有品尝到安南的特色小吃,实在是遗憾。昨晚,本将军特意让下人准备了一些,今早让二位品尝品尝。” 白少烟看着眼前各色茶点,却没有一点品尝的心思。他一心想着自己的师兄,便问:“大将军,茶点待会吃也不晚。刚才你说我师兄和徒儿都在这里,可是为何见不到他们?” 素堙山笑道:“白大侠不要着急,他们稍有耽搁,过一会就到。”又指着桌子上各色茶点,道,“面前这些糖蟹c梨酥c蛤蜊酱c绿施笋c麻酒等各色小吃,都是安南特有的茶点,在大明可轻易吃不到。二位赶紧品尝品尝吧。” 白少烟心中焦躁,一拱手:“我有急事要见师兄,他不来,我哪有心思吃?既然他不在,我去找他。“说着站起来,就要出去。 没想到,素堙山忽然抬高了声音:“哪有这样做客的!我好心好意准备了这么多茶点,你非但不领情,还急着要走。你把本将军置于何地?” 这一声断喝,把白少烟要迈开的步子生生逼了回来。白少烟一肚子烦躁,可是还得转过身,恭恭敬敬道:“大将军息怒,小人只是挂念我的师兄和徒儿,无心享用这些美食。” “我说过,萧兄和你徒儿稍后就来,你难道还信不过本将军?” 再怎么说,白少烟也是客人,怎么能轻易拂了主人的面子,只好坐下来。 素堙山心满意足,拿起面前的一壶酒,自己倒了一杯,又走到白少烟面前,亲自为其斟酒。白少烟受宠若惊,连忙起身。白少烟斟满酒,放下酒壶,双手将酒杯送到白少烟面前。白少烟忙不迭双手接过,连声辞谢。 素堙山道:“这不是普通的酒,是安南特有的青田酒。安南国清化府盛产青田树,每至秋天,便会结出青田果,皮厚而大。将果子掏空,便是一个能盛五六升的酒器。往里边注水封口,三月之后,这水就变成清冽爽口的青田酒,是安南待客的佳酿。白大侠不妨品尝品尝。” 盛情难却,白少烟举起酒杯,就要满饮此杯。就在这一瞬间,却瞥见游车儿皱眉看着自己,便隐隐间觉得不妥,不自觉的愣在原地。 素堙山见白少烟迟疑,一仰头,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劝道:“好酒可不等人,白大侠还在迟疑什么?” 情势如此,白少烟也想不了许多,一仰头,满饮杯中之酒,道一声:“好酒!” 素堙山这才面露笑意,安抚白少烟坐下。又去为游车儿斟酒。游车儿提早起身辞谢:“小人量小,饮不了酒,请将军赎罪。”素堙山也不勉强他,端了酒壶,自回座上。白少烟在游车儿对面,瞅见他面色比之前更加凝重,自己心中的疑虑也一点点重起来。游车儿心思缜密,他要是有什么心结,那必然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只是自己却怎么也猜不透。 白少烟还在揣测游车儿的心事,素堙山在座上说话了:“这几天,我和白大侠相处甚欢,白大侠磊落直爽的胸襟,更让我佩服之至。今天请白大侠来,是有要事相求,不知道白大侠能否帮我这个忙?” 白少烟立刻回应:“将军有什么话,请尽管说,小生一定尽力而为。” “好!有你这句话!那我也不再隐瞒什么,直说就是了。我的意思,是想请白大侠助我一臂之力,共同辅佐建文皇帝。不知道白大侠意下如何?” 白少烟吃了一惊,这个素堙山竟然毫不遮掩,将这话直接说了出来。素堙山双眼直视着白少烟,等着他的答话。 眼下没有踟蹰的余地,白少烟只好迎着话锋回答:“我虽然不成器,但也知道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大明自有天子,怎能再为别人当臣子?这件事,恕我不能答应。” “我听闻,白大侠被大明免去官差,已经是庶民。白大侠身怀一身武艺,一心为国,可是大明却对你如此不义,我作为旁人,都感到心寒!俗语,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白大侠何不追随建文皇帝,另拼一份功业?只要你投诚,建文皇帝自然也不会亏待你。等功成之日,白大侠就是功臣,高官厚禄,自然也少不了你的。” 白少烟一摆手:“我的话已经说完,我绝不会答应,请大将军不必多言!” 素堙山摇头:“冥顽不灵!你师兄和你徒儿都颇识实务,你却为何这样傻,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 白少烟一听他说到自己的师兄,立刻回应:“我师兄和我徒儿都是我的至亲,他们一时不察,心意有所动摇。等我见到他们,自然会向他们说明一切。到时候,我们还要一起感谢大将军的款待。” 素堙山呵呵一笑:“白大侠想见萧兄和你徒儿,只怕他们不想见你啊。” 白少烟立刻觉察到一丝不妙,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实不相瞒,刚才那么说,是想稳住白大侠。其实,萧兄和你徒儿陈仙奇昨夜已经收拾行装,回大明去了。”白少烟暗暗吃惊,师兄和徒儿不辞而别,这其中怕是有什么变故。 素堙山继续问道:“白大侠想知道他们二人不通知你们,急着自己回大明的原因么?” 白少烟脸色渐渐难看起来,他预感到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 素堙山见白少烟默不作声,继续道:“他们回大明,是受建文皇帝之命,联络义士,搜集情报,以迎候建文皇帝回京。” 话已经完全说到明处,素堙山已经完全不再遮掩,狼子野心原原本本摆在了台面上。白少烟慢慢低下头去,心里盘算着对策。 素堙山紧盯着白少烟的脸,又道:“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向白大侠讲明。萧兄临走之际,叮嘱我一定要请白大侠入伙。不过,看眼前的形势,白大侠是断然要拒绝了。萧兄也早料到这一点,他对此也有对策”素堙山故意停下话头,要看白少烟的反应。 白少烟抬起头,直视素堙山:“什么对策?” “萧兄让我将白少烟和游车儿二位留在水庄。” “他们都走了,留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安南风景如画,水庄田园环绕,是绝佳的修养之地。留二位在这里,当然是希望二位在此地享受田园风光。” 白少烟早已明白了素堙山的意思,他盯着素堙山道:“你干脆直说,把我们留在这里,是怕我们回去通风报信,坏了你们的好事吧!” 素堙山呵呵一笑:“我们也是为你考虑。白大侠性子刚烈,要是你出了水庄,做出什么莽撞的事情,害了自己,害了别人。那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白少烟心中的怒气渐渐升起来:“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会害了自己,害了别人?” “远的不说,就在前几天。不是有个豆三儿的人,就因为你的鲁莽而屈死了么?” 此言一出,让白少烟心中暗暗吃惊: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件事? 素堙山见白少烟怒气渐满的双眼被一句话惊的闪烁无措,心满意足道:“白大侠,凡事皆要三思,才能做得圆满。”话音刚落,有个小仆快步走过来,附身在素堙山耳边说几句话,素堙山点点头,那小仆便屈身退下,站在一旁。 素堙山坐直了身子,向白少烟和游车儿道:“今日还有一位客人,要介绍给二位。这个人”他转向白少烟,“这个人,白大侠是认识的。”说罢,向那小仆点点头。那小仆便转身出去,领个人进来。 这个人一进来,就让白少烟吃了一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凉山中,和白少烟打过照面,杀死豆三儿的裴大同。当日,裴大同杀死豆三儿,让白少烟心中愧疚,誓要手刃了他。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仇人。 白少烟还在愣神,裴大同笑嘻嘻的进来,向素堙山行礼,道:“末将正在筹备祭江之事,来得迟了,请将军赎罪。”又向白少烟和游车儿各道了一声好,就大大方方地在素堙山下首坐下。 此刻,白少烟忽然明白了素堙山的意图。这个裴大同是素堙山麾下的将领,是奉素堙山之命,追剿傅鸾雨等人的恶官。现在,他将裴大同这个刽子手推到明处,是要让自己知道所处的危险处境,好乖乖就范。素堙山心机如此之重,却在人前表现的和和气气,其阴险狡诈,真是超出一般人。这个早茶宴真是凶多吉少。 白少烟警惕的看着白少烟和裴大同,要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裴大同也不怀好意的看着白少烟。四人之间,一时也不说话,茶宴上一片死寂。 裴大同毫不客气的的先开了口,打破这个死气沉沉的局面。他一脸谄笑向白少烟问道:“白大侠,久别重逢,不知道近来可好啊?” 白少烟死死的盯着裴大同,并不回答。 裴大同也毫不在乎,又道:“大将军好心好意请你留下,你就领了这份情,在水庄里享清福,难道不好过在江湖上风餐露宿么?” 白少烟冷冷答道:“我要是不留呢?” 裴大同笑道:“白大侠不要这样犟,我还要请你帮我追剿凉山那帮土匪呢。” 这句话一下点燃白少烟心中的怒火,他冷冷的答道:“追剿土匪?是帮你滥杀无辜,抢掠百姓吧!” 裴大同也不怕,回击道:“我好好的问候你,你倒冲的不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滥杀无辜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抢掠百姓了?” 白少烟怒不可遏:“你这混账,亲手杀了豆三儿,抢走他们的财物,连我们带来的几十条蒜条金也掳走,你恶行累累,还说没有滥杀无辜?还说没有抢掠百姓?” 裴大同瞪圆了双眼,道:“你在这嚷嚷什么?别管什么豆三儿豆四儿的,只要是跟官府做对,就是土匪!就该杀!我收缴土匪的财物,算什么抢掠?至于那些金子,那是土匪的脏物,我早就向上官汇报,缴了赃。倒是你,大将军好心请你留在水庄,又请你吃早茶,你非但不领情,还在这里大呼小叫,算怎么回事?” 裴大同如此嚣张跋扈,让白少烟陡生一阵杀意:“有你这个昏官在座,这早茶不吃也罢!你说豆三儿该杀,我倒不这么看。反倒是你,胡作非为c鱼肉百姓,你才是那个最该杀的人!” 游车儿早听见话锋不对,这会又听白少烟发了狠话,连忙起身,劝解白少烟:“白大侠,不可意气用事!”又赶忙向素堙山和裴大同道,“他这人一向冲动,将军不要见怪。” 素堙山高坐在座上,脸上毫无表情。裴大同根本不理会游车儿,他迎着白少烟的话锋道:“你要怎的?这是安南,谅你有什么本事,敢来动我一下试试?” 白少烟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挑衅,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冲过去。 游车儿急的连忙扑上来,大叫:“不可鲁莽。” 话音刚落,却听见“扑通”一声。竟然是白少烟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裴大同哈哈大笑,悠悠起身,走上前,蹲在白少烟面前道:“你不是能耐大么?怎么还没动手,脚就软了?” 游车儿连忙上前搀扶,可白少烟就像一滩泥一样,怎么也扶不起来,只是卧在地上。连声呼唤,也不见回应。游车儿向素堙山一跪:“大将军,念在萧副都御使面子上,饶我们一命。若是给白大侠下了毒,求将军千万救他。留下他的性命,一切都好商量。”一个头便磕在地上。 素堙山依旧不发话,慢慢的喝着茶。裴大同道:“你以为我们下毒?我们堂堂朝廷命官,可没那么下九流!这是青田酒的酒劲来了。青田酒甘冽醇香,可有一个忌处,就是不能发怒。人喝了这酒,要是一发怒,就会血气上涌,昏了头,手脚无力,任你再厉害也得躺下。你放心,过不了半日,他自己就会醒来。”游车儿这才稍稍安心。 “不过”裴大同继续道,“这个白少烟血气旺盛,让他醒来,难免又要争斗。我看就让你们受点苦,把你们关起来吧。” 游车儿暗叫不妙,还要争辩。外边早涌进十几个刀手,制住游车儿。游车儿虽然也在江湖上奔走,有些防身武艺,可那三脚猫的功夫,万万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得乖乖束手就擒。 等这些刀手将游车儿擒住,又架起地上的白少烟。裴大同屈身向素堙山道:“这二人已经被拿下,请大将军发落。” 素堙山起身,整理整理衣衫,抛下一句:“你抓的人,你看着办。”转身便自行离去。 裴大同恭送素堙山离开,又回来,向刀手喝道:“把这两个人,立刻关进死牢里去。”刀手领命,拥簇着游车儿和不省人事的白少烟,向外走去。 游车儿仰天长叹,这次,这条命大约是要葬送在安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升龙城的死牢,向来是关押秋后待斩犯人的地方。这里边的囚犯自知难逃秋风中从颈后来的的一刀,也就表现出不同于别处囚犯的势态。有的呼天抢地,整日里喊冤,盼望着一丝转机;有的愁容满面,唉声叹气,整个人还没进刑场,就已经失去了生气,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有的则好像看透生死,安然处之,像平常一样的吃喝休息,只等最后一天的到来。当人生的最后一段路要在这方寸之地度过,每个人虽然眼睛还睁着,鼻子还呼吸着,心脏还跳动着,但是灵魂却早已经死掉。 青田酒酒力不大,一般人喝几碗并没什么事,但要是在喝酒的时候动了气,酒力就会冲了头,喝酒的人便会立刻瘫倒过去,过上半天才能醒来。这期间,人虽然瘫倒,但并不是完全昏迷。因此,从早茶宴直到后来发生的事,白少烟还能意识到,只是手脚无力,挣扎不了。 等过了半天,白少烟慢慢恢复过来,但仍觉得头晕目眩,思绪飘忽。酒劲蔓延开去,还要再等上天,才能完全回过神来。此刻,白少烟神志恍惚,有气无力的坐在昏暗的死牢中。他低头看看颓废的自己,简直就是一个秋后待斩的死囚。回想自己追凶半生,将无数罪大恶极之人送入了牢房,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沦为阶下之囚。世事难料啊!白少烟闭目,颓然长叹一声。 这叹息声惊动了旁边牢房里的游车儿。游车儿正坐在地板上一筹莫展,听到这边的声响,赶紧起来,到牢门口轻声呼唤白少烟。 白少烟听到呼唤,慢慢移步到牢门口,隔着牢门,向游车儿叹道:“我遇事冲动,将你我陷于死地。我有罪过啊!” 游车儿隔着牢门道:“少烟兄先不要说这些。咱们现在已经身陷囹圄,赶紧想脱身的办法才是。” 白少烟还未答话,从旁边冷不丁的闪出一个拿着皮鞭的狱卒,冲过来朝着游车儿抬手就是一鞭。游车儿急忙退到牢房里边。这一鞭打到牢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什么脱身之法?猪狗一样的东西,要脱身,就是脖子上挨一刀。要不要老子现在就送你脱身?乖乖的呆在里边,别叽叽喳喳的叫唤。” 狱卒骂完这一通,便撇下游车儿,去巡查别的牢房。游车儿从未在牢房里呆过,更没有被这样凶狠的狱卒训斥过。现在被这么一恐吓,便也不再说话。 白少烟在公门里呆了小半辈子,自然知道,无论在什么地方,进了死牢的门,就是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出去。想不到,往日送别人进鬼门关,今日,自己倒进来了。白少烟又想起出师门的时候,师傅曾经告诫自己,要修身定心,可是自己总是忙于公务,疏于修身之道,以致暴戾之气日增,犯下种种杀孽。大明律法规定,即使是罪大恶极的要犯,也要经过三法司会审,皇帝朱笔勾描,才能打入死牢,待秋后问斩。但是自己戾气太重,一见到这些罪恶滔天之人,就血气上涌,忍不住将其当场斩杀。官府爱惜白少烟的才能,也往往以要犯拒捕,不得已将其斩杀为由,为他开脱。白少烟不以为戒,反而更加我素,任性杀人。就说数月前,自己在白露山遇到贩卖人口c杀人劫财的刁庆子一伙强盗,酒后狂性大发,竟将一寨子三四十个人杀的一个不留。现在想来,就算他们罪恶滔天,也应该由衙门定罪,按律处置。自己滥用私刑,甚至将他们屠戮殆尽,真是一桩恶孽。 白少烟思绪飘飞,恍悟今天这一劫,算是以往杀孽太重的报应吧。白少烟心如死灰,长吁一口气,慢慢靠墙坐下。过不了多久,眼前昏暗的光就慢慢远去,恍恍惚惚便坠入无尽的长梦。 死牢里空气污浊,也没有多少阳光照进来。耳边除了远处狱卒的呵斥声和囚犯的呻吟声,就是黑暗中臭虫和老鼠窜来窜去的声音。狱卒按时送来的饭食,连猪糟都不如。这样昏暗暗的不知道日夜的地方,就算是神仙进来,也要慢慢的沉沦下去了。 可是人与人毕竟不同,等歇了几天,青田酒的后劲一过,白少烟慢慢恢复过来,那一股拼劲又涌了上来。他仔细观察死牢的情形,心里默默盘算逃脱的法子。可惜,这毕竟是关押重犯的地方,白少烟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一点头绪。 黑漆漆的过了不知道几个白天黑夜,白少烟忽然觉察到,他们被关进来这么长时间,除了送饭的狱卒,再也没有别的人进来和他们接触。裴大同将他们关进死牢,似乎就将他们遗忘在此地,不再理会。白少烟站起来,隔着牢门呼唤游车儿,游车儿听见呼唤声,隔着门回应。白少烟便问:“游先生,咱们在这里几天了?” “大概有四五天了。” “大凡惹了刑狱,就有拷问画押。咱们进来这么久了,却没人过问,不知道这素堙山是什么意思?” “我这几天在想,那素堙山既然与萧副都御使称兄道弟,就不会对咱们不利。他将咱们关在这里,只是怕咱们出去通风报信罢了。” “那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去?” 游车儿叹一口气:“这就说不准了。” 两人正在一言一语的说着,冷不丁的从黑暗处传来几声“嘿嘿”的笑声。白少烟立刻警觉起来:“是谁?” 又从黑暗处传来一句戏谑的话:“两个异想天开的家伙。进了死牢,还在这说瞎话。这个死牢,叫做虎头死牢,关押的全是重犯。也从来不审问犯人,等时间一到,直接拖出去处死。你们一只脚都已经踏进阎王殿了,还在说谁和谁称兄道弟,可真有意思。” 白少烟循声分辨许久,才发现隔壁牢房中,暗处的柴草堆上,靠着一个囚犯,正翘着二郎腿,叼着一根稻草,摇头晃脑的看着他们。前边的调笑就是出自这个囚犯之口。 死牢里的人,全都毫无生气。可这个人却神情轻松,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丝毫不像是个将死之人。白少烟也不和他争辩,只是问:“这位兄弟,请问怎么称呼?” 那人也不挪身子,仍旧摇头晃脑道:“都是要死的人了,问那么多干什么?就算告诉你了,一刀下去,身首异处,就再也记不起来了。还是不用问了吧。” “你说关在这里的犯人不经过审问,就直接处斩,这可是真的?” “难道还会有假?进了升龙的虎头死牢,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干了什么,都是一死。没有人会费那些闲工夫来审问。” “那么,这位兄弟,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此地?” 那人还是不愿挪一挪身子,仰起头,笑道:“你这人,脑袋瓜里的疑问倒是多的很。我连名字都懒得告诉你,就更不会告诉你,我是因为什么事被关进来的。” 白少烟略停一停,追问一句:“照你的说法,进这死牢的人都难逃一死。那为什么别人都是一副凄惨惨的样子,而你却毫不在乎?你就这么不怕死?” 那人坐起身子,吐掉嘴里衔的稻草,向着白少烟道:“死有什么好怕的?是人都有一死,不过是早晚的事。所以,既然进来了,就安心呆着。这里有吃有喝有住,强过在外边受风淋雨。” 原来是个懒散的浪荡汉子。白少烟不屑一顾,转过身去,打量着身边的牢房,自言自语:“人当然都会死。但是,就算死,我也不会坐等脖颈后边那一刀。” 那人偏头一阵傻笑,正要再说些什么挖苦的话。却见白少烟扎了步子,以雷霆之势一脚踹向牢门。那牢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回荡在整个死牢里。那人愣了神,问道:“你要干什么?” 白少烟懒得理他,抬腿又是一脚。这此的声响更大,连游车儿都忍不住问:“少烟兄,你这是干什么?” 白少烟不答话,只是一脚一脚的踹着牢门,“砰砰”声响彻整个死牢。其他囚室的犯人,都起身,趴在牢门口,看向这边。 不出一会儿,就有三四个狱卒跑过来,看到白少烟正在踹牢门,齐齐的指着道:“你这泼皮,在这里犯什么病?” 白少烟道:“叫素堙山过来,我有话要和他说。”嘴上说着,脚下却没有停,依旧狠踹着牢门。白少烟力大,一脚一脚下去,牢门竟然“吱呀吱呀”作响。 其中有个人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大将军岂会见你?” 白少烟也不答话,又是一脚,将牢门上的灰震得扑簌扑簌的洒下来。 那人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向着左右道,“把牢门打开,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他!” 旁边的的人立刻拉着他,道:“班头,别忙。这个人被送进来的时候,裴将军有吩咐,说此人武艺高强,只要把他关进牢里就行,其余不管。你千万不要贸然进去,否则恐怕被他挟持。” 白少烟在一旁听了,仰天大笑:“原来是一帮蠢材!”说罢,又是一脚,这牢门吱吱呀呀的响,像是要掉下来。 那班头被这么一说,也不敢再说进去的话,抽出腰间的鞭子,骂一句:“老子不进去,也能收拾你!”一抬手,从牢门的栅栏缝里抽进来,要隔着牢门打白少烟。 白少烟眼疾手快,一把接过皮鞭,顺手往里一扯,就要把那班头扯过来。那班头惊了一跳,赶紧撒手,却仍被扯了个趔趄。旁边的人赶紧护着班头,把他往回拉。三四个人,后退不迭,隔了牢门一丈有余,仍然惊魂甫定。 白少烟哈哈大笑:“我原来以为,这既然叫做什么虎头死牢,必然是插翅也难逃。没想到,竟然是你们这帮窝囊废在这里当值。你们要是再不去请素堙山,恐怕,这里是拦不住我了。”说完这句话,大喝一声,转身一脚踢出。那牢门应声发出巨响,震了三震。这声响震天,别说这牢门,就算是整个死牢,都好像要塌了。 那班头不敢迟疑,大喊:“快去请裴大将军!” 那几个跟班连滚带爬,飞一样的跑出去了。白少烟哈哈大笑,也不再踢牢门,后退坐下,专等裴大同来。 隔不了半日,那裴大同就带着一队兵丁来到了白少烟的牢门前。白少烟站直了身子,隔着牢门望着他。 裴大同歪着脑袋道:“你这家伙倒是斗志旺盛啊。都进了死牢了,在这里瞎用什么劲?你这么踹牢门,搅得整个死牢不得安生,你想干什么?” 还未等白少烟开口,站在一旁的班头急忙接话:“裴将军,这犯人想要逃狱啊。他死命的踢门,牢门扑簌扑簌的响,眼看就要被他踹开了。小的用鞭子抽他,没想到,连鞭子都被他夺过去了。将军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他。” 裴大同脸色一变,转头朝着那班头唾了一口:“放屁!你在这管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净在这胡说!这牢门是几十年的硬木做的,别看一动就响,却像生铁一样硬。他就算把脚踢断了,也踹不开。你这怂包,被一个犯人吓成这样。赶紧给我滚!” 那班头挨了骂,一声不吭,缩着头跑了。 白少烟盯着裴大同道:“素堙山把我们关在这里,杀也不杀,问也不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裴大同摸摸胡须,道:“你这人真是急性子。大将军看重你的才能,一直想把你招入麾下,可是你脾气太大,这才把你关到这里。大将军本来的意思,将你在这里困上几个月,等磨完了你的脾气,再来招揽你。没想到,这才几天,你就弄出这么大的响动,逼得我现身。” 白少烟盯着裴大同道:“我以为,你们是想将我一刀杀了,免留后患。没想到,素堙山竟然还想着招揽我。” “大将军素来爱惜将才,你一身好武艺,他自然念念不忘。” 白少烟略略思量,回身走几步,坐下道:“好,那就容我好好想一想。” 裴大同知道白少烟倔强,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硬气的话,却没想到他竟然顺着自己的话头应承下去,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满口道:“好!好!你好好想想!这又臭又脏的死牢,哪比得上荣华富贵啊?等你想好了,我再来看你。”说完,也不多留,领着兵丁自顾走了。 旁边囚室里,先前说笑的那犯人忽然大笑:“我以为你要做什么大事,没想到,雷声大雨点小。”干笑两声,躺倒睡了。 游车儿在对面,隐隐约约猜到白少烟的心思,他多半是要佯装答应,图谋逃出死牢。可是据自己观察,裴大同十分狡猾,难以取信。游车儿心中不放心,提醒白少烟一句:“凡事三思,不要鲁莽行事。” 正如游车儿所想,白少烟确实是要假装答应,再伺机逃走。他缉盗多年,自然知道,无论什么地方的死牢,都不可能轻易逃出去。他原来以为,既然进了这死牢,多半是要送命。可几天下来,无人来理会他们,他逃狱的想法便又冒了出来。他这么死命的踢牢门,只是想引人过来,搞清眼前的情况。如今,据裴大同说,素堙山还想着招纳自己,那这自然是个机会。只要假装答应,便能出了死牢。等出了死牢,那一切都可以再计划。 只是,素堙山知道自己一向倔强,要是当即答应下来,难免让人怀疑。白少烟心中有数,要慢慢等,或者半个月,或者一个月,时间长了,再答应下来,素堙山就会相信,自己因为吃不了苦,改了主意。 既然定下了计策,白少烟就不再急躁,反而慢慢的数着日子,一点一点捱过去。等过上一段时间,改口答应投诚,便可脱去这牢狱之困。 约莫过了二十来天,白少烟算定差不多了,就让狱卒去请裴大同,说自己有要事相商。经过上次的事,狱卒也怕了白少烟,更知道白少烟不是一般地囚犯。如今听了这消息,赶紧跑去请裴大同。 等裴大同一到,白少烟手扶着牢门,倚着墙壁,向他道:“裴将军,可算盼到你了。” 裴大同嘴角泛起一丝微笑,道:“白大侠,我一听到狱卒的禀报,就知道你有重要的话要给我说。我一刻也不敢怠慢,赶紧过来。却不知道白大侠要说些什么?” 白少烟假意苦笑:“我在大明,好歹也是缉盗的官门中人,从来都是在牢门外,没想到这次却在牢门里边呆了这么久。现在我才知道牢里的生活有多么不如意。” 裴大同轻蔑的一笑:“这下知道吃糠咽菜,被臭虫叮咬的滋味了吧?” 白少烟深深地点点头。 “知道就好。这人啊,还是要往好生活上想。”裴大同又道,“不过,白大侠叫我过来,不会只是想对着我发牢骚吧?” 白少烟站直了身子,凑上去:“裴将军,我想好了。我愿意受素堙山将军驱策,从此鞍前马后,为将军大业尽绵薄之力。今天请将军来,就是想让你代为转达。” 裴大同闻言,后退两步,盯着白少烟,半晌,哈哈大笑,指着白少烟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啊。” 白少烟欠身附和,道:“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呢?请裴将军早日禀知龙威大将军,免去我这牢狱之苦。” 裴大同摇头:“不用,不用。龙威大将军有令,只要你开口受降,我就可以立刻放你们出来。”说罢,立刻让人唤来班头,将牢门钥匙拿在手中。白少烟自以为得计,心中暗喜。 裴大同拿了钥匙,却不来开白少烟的牢门,转身将游车儿的牢门打开,一踏步,进了游车儿的牢房。 游车儿见裴大同进来,有些迟疑,但还是立刻站起来,说一句:“劳烦了” 裴大同走上前,左手拉着游车儿的手臂,笑嘻嘻的说一声:“不劳烦!”右手突然抽出腰间佩刀,一刀劈过,正中游车儿脖颈。顿时,鲜血如同飞瀑一般溅出来,溅到裴大同身上,也溅满了牢房墙壁。游车儿满身是血,倒地身亡。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白少烟震骇得没了神魂,一瞬间,嘴里竟然说不出来一个字。 裴大同收了刀,大踏步走出来,指着白少烟道:“想骗本将军,没那么容易!你性情刚烈,岂会轻易回心转意?你忽然改口,必然有诈!你既然和我耍心机,就别怪我下手太狠。现在你看到你朋友的下场,就要知道,降,就要真心的降,若是再想耍什么诡计,那就是死路一条!” 看着地上游车儿的尸体,耳边充斥着裴大同的话,巨大的愤怒和仇恨一起涌上白少烟的心头。他一掌拍向牢门,向裴大同大吼:“恶棍!我杀了你!” 裴大同见白少烟如同疯子一般怒吼,却被关在牢里,对他无可奈何,禁不住大笑:“你有本事,出来动我一根毫毛。” 白少烟已是怒气冲天,几乎失去理智。他一掌一掌的拍打着牢门,吼道:“你这混蛋,看我杀了你!杀了你!” 裴大同哈哈大笑,叉着双手,得意的看着一门之隔的白少烟在牢里嘶吼。 白少烟将牢门打的阵阵作响,一偏头,看见草堆里的一条皮鞭。那是数十天前,他从狱卒手里夺过来的。白少烟一步上前,捡起皮鞭,转身就向裴大同抽过去。这一鞭穿过牢门上的栅栏,直直的打向裴大同的脸。 只听一声惨叫,裴大同捂住脸弯下腰,后退几步,好一阵都直不起身子。等他站起来,拿去双手,脸上现出的便是一道深深的血痕。 裴大同挨了这一鞭子,脸上如同烈火灼烧一般的疼,他恼羞成怒,大叫道:“混蛋!混蛋!好,好,这是你自己找死!来人,把弓弩手叫进来,隔着牢门把他给我射成筛子。”旁边的班头被刚才的一幕吓得愣在边上,此刻得了命令,连滚带爬的跑出去,去叫弓弩手。 裴大同朝着白少烟继续喊叫:“在升龙,只有爷爷我打别人的份,还没有人敢打爷爷我。你敢打我,我就送你归西。你不是武艺高强么?我就看弓弩手来了,你怎么躲这万箭穿心!” 白少烟指着裴大同,一字一句道:“自顾邪不压正,你这样作恶,迟早要受死。今天就算我死了,也有别人来取你狗命,你就等着吧。” 裴大同满脸恶相,回击道:“我死不死,你都看不见了。你在大明,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大侠,自以为能耐,可惜到了安南,就要像蛆虫一样籍籍无名的死在这里。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的尸首扔进富良江喂鱼,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白少烟怒目咬牙道:“我就算葬身鱼腹,也要化作厉鬼,来取你的命!” 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是弓弩手来了。裴大同嘴角咧开,指着白少烟笑道:“看你被射成刺猬后,嘴还能有多硬!” 片刻之间,弓弩手就到了牢房门口,一字排开,举起弓弩,就等一声令下。 白少烟挺起胸膛,怒目圆睁,双拳捏的咯咯作响,等着这最后一刻。 忽然耳边传来一句话:“我来救你,不要动。”白少烟下意识的回头,却看见不知什么时候,隔壁牢房的那个囚犯竟然站在了自己跟前。这简直不可思议!还未等白少烟反应过来,那人用一个口袋从上到下将白少烟套了进去。白少烟只听得牢房外边,裴大同和弓弩手的阵阵惊呼,眼前就已经被袋子蒙住,什么也看不见。他四下摸索,却什么也摸不到,只觉得漂浮在无边的黑暗中。白少烟惊骇不已,正要喊叫,忽然眼前一亮,袋子从他头顶拿开。眼前的景象更让他吃惊。他竟然已经不在牢房中,而是身处一片树林之间。身边站的正是先前救他的那名囚犯。 白少烟刚才还在震怒之中,此刻却被这离奇的事情惊骇的后退几步。他盯着那人道:“你是人是妖?” 那人呵呵一笑:“青天白日,哪有什么妖怪?” “那你怎么会这样的妖术?” 那人收起袋子,侧身一靠,倚在身后的大青石上,慢悠悠道:“也难怪,常人见到这样的情景,都免不了受惊吓。我就把我的来历给你讲一遍,也让你安心。”也就毫不隐瞒,把自己的来历讲给白少烟听。 原来,此人是个耍彩戏法的,名字叫做长生锁。长生锁自幼与父母失散,凭着一手彩戏本领游历四海,逍遥自在。别的彩戏师表演的无非是吞刀吐火c仙人摘豆c画地成川之类的小把戏,但长生锁得异人传授,学得一套摘星仙术。异人送给长生锁一只摘星袋,这袋子看起来像普通皮袋,却能吞人装物c摘星除月。无论何物,只要装进摘星袋中,念起口诀,便能飞天遁地,立刻到心中所想的地方,就算是千里之外也能即刻抵达。因为这个绝技,他也被称作“摘星人”。长生锁身怀摘星奇术,自然超出别的彩戏人之上。每到一处,也是先表演寻常戏法,等到看戏法的人现出倦怠之情,便拿出摘星袋,表演摘星奇术。围观的人自然惊叫一片,多给钱财,甚至有人将长生锁视为仙人,要请回家供养。长生锁生性自在,得了钱财,便云游别处,从不有所留恋。一乡之人往往跟随在长生锁身后,徒步数十里,不愿离去。 数月前,他在升龙集市里表演摘星之术,恰好被素堙山所见。素堙山许以高官厚禄,要将其收为自己所用,长生锁自然不答应。好说无用,素堙山便将其关入死牢,要逼他就范。别人都觉得死牢可怕,长生锁倒觉得牢里清净,没有外边俗人在耳边天天的的聒噪,因此虽然能轻松遁走,却乐呵呵的住下。他在牢里听白少烟和游车儿的谈话,大约能猜出两人的事情。又见游车儿沉稳冷静,白少烟刚烈正直,便知道这两人是受了冤屈的好人。长生锁本来还要找机会和这两人多聊一聊,没想到裴大同识破白少烟的计策,当下斩杀游车儿,这让长生锁吃惊不小。一转眼,裴大同又准备射杀白少烟,情势危急,长生锁立刻从怀里掏出摘星袋,施展摘星术,移形换位到白少烟身边,又用摘星袋将自己和白少烟套住,念动口诀,遁走到凉山脚下自己曾经游玩过的一处树林中。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能够让人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神奇的秘术!白少烟禁不住惊叹:“看你相貌平平,与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实际上,却是个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的能异之人。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啊。” 长生锁笑道:“摘星术也不过是个把戏,只不过少见而已。”脸上忽然现出惋惜之情,“就算再神奇,也没能救到你同伴的性命。一个好人就这样冤死在狱中,真是可惜。” 一说到游车儿,怒火又涌上白少烟的心头。他怒吼一声,一掌拍在身边的树上,大树扑索扑索的抖动,树叶被纷纷震落,几根树枝也被巨大的力量震断,掉落在地。白少烟怒不可遏,转身就要离去。 长生锁连忙从大青石上跳下,喊道:“你要干什么去?” “我去杀了那个裴大同,为游车儿报仇雪恨!” 长生锁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惊道:“我才救你脱了险境,你又去送死?” “那裴大同武艺稀松,杀他还不是易如反掌!”白少烟说着,又要迈开步子。 长生锁往前一步,拦在白少烟身前:“光一个裴大同,自然不在话下,可是升龙不仅仅只有他一人,更有禁军无数,你一个人能对抗那么多人?你我从裴大同眼皮底下遁走,裴大同必然增派人手,四处搜捕。你一现身,就算你有天下无敌的武艺,安南禁军一拥而上,你也必死无疑!你不是糊涂人,怎么连这点也想不明白?” 白少烟不听劝:“游车儿正直善良,又处处为我指点迷津,我已经将他视作挚友。可裴大同竟然当着我的面杀害了他,简直罪无可恕!如今,就算有万人阻拦,我也要取了裴大同的项上人头,来偿游车儿的命!” 长生锁死死扯住白少烟,道:“以我的观察,游车儿的睿智,确实比你强过十倍。我还记得,他曾经意味深长的劝诫你,让你凡事三思,不要鲁莽。可是你偏偏不听,以致被裴大同识破计谋,白白葬送了他的性命。到如今,你还不醒悟,还要一意孤行么?” 这一句话戳到了白少烟的心窝。之前,游车儿处处劝自己不要鲁莽。可是自己自恃武艺高强,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仍然是按自己的意思,不加考虑的做事。在牢里,自己如果把假意投诚的意图告诉游车儿,以游车儿的见解,必然会找到一个更加稳妥的办法,也不至于搭上他的性命。 白少烟紧握拳头,又是愧疚,又是愤恨,道:“可是游车儿的仇,难道不报了么?” “游车儿这笔账,自然要和裴大同算,但是千万不能像你这样鲁莽行事。你一个人去,不但不能报仇,反而还要搭上自己。报仇这件事,一定要从长计议,想一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白少烟慢慢平静下来,坐在青石上沉思片刻,抬起头来道:“此地是凉山,凉山深处,有一伙人,为首的叫做傅鸾雨,和我有数面之缘。他们都和裴大同也有血仇,我们去找她商议,一定能找到一个报仇的好办法。” 长生锁一拍手,道:“这才像做事的样子!就按你说的来,咱们立刻去找傅鸾雨。” 白少烟起身,四处一望,皱起眉头自语:“不过,凉山之地,我并不熟悉。这里山高林深,想找到他们,看来要费一番功夫了。” 长生锁道:“这有何难!”从怀里掏出四只纸鸢,每个约莫有手掌般大小。他左手托着纸鸢,右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念毕,将纸鸢抛向空中。那四只纸鸢竟然自己活了过来,如同鸟儿一般展翅盘旋在空中,旋即分别向四个方向飞去。 白少烟都看呆了,心中暗暗称奇,不知道这个长生锁还有多少秘法奇术。 过不了片刻,只听西方传来一声细细的鸣叫,长生锁闻声,立刻道:“好了,咱们就朝那个方向去,一定能找到那个傅鸾雨。”拔步就要走,却觉察到白少烟神色有异,便问,“你有话要说?” 白少烟站直了身子,恭恭敬敬朝着长生锁施了一礼,道:“阁下救我性命在先,为我指点迷津在后,实在是施厚恩于我,我在这里向阁下谢恩了。” 长生锁笑道:“原来你的礼数还挺多。这个就不用提了,我生性散漫,受用不了这些繁文缛节。世人大多狡猾贪婪,你却刚正诚恳,实在是少见的好人,找个这样的人做朋友真是难得。我心中念及如此,才出手相救。你不必在意。” 白少烟又道:“此去报仇,必然是刀光血影。我只怕连累先生,还请你三思。” 长生锁一挥手:“我居无定所,是个浪荡游神。况且那裴大同凶狠狡诈,是个恶人,为了那些受他欺负的人,也要惩戒他。今天既然已经出手了,就会帮你到底,绝不可能半途而退。你放心,我和你自此就算是同路人了。” “你高风亮节,我深感敬佩。既然如此,就请助我一臂之力!” “何足挂齿!不要多说了,咱们立刻出发吧!” 白少烟却忽然神色悲伤,不能自抑。他驻足良久,仰起头来,向着天空一拱手:“游兄,白少烟多次受你指点,心存感激。本要和你共饮畅聊,却没想到,你被恶人夺去性命。如今此去,必要为你报仇雪恨,以慰你在天之灵。”长生锁见此情景,不免一阵唏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白少烟和长生锁翻山越岭,向着凉山深处走了四五个时辰,到了一处深谷前。长生锁登高四处一望,指着远处道:“就在这山谷里边了,咱们继续向下走,就能找见傅鸾雨。” 两人循着小路,慢慢的向山谷深处走去。山谷里老树盘绕,幽涧崎岖,走得深了,连前进的路都没有了,只能挑树林缝隙,一步步往里摸索。又走了约摸半个时辰,树林里忽然传出一声断喝:“是谁在这瞎逛?报上名来,要不然,就在你们身上捅几个透明的窟窿,扔到山里喂老虎。” 白少烟猜到这是傅鸾雨带领的流民,便高声答道:“我是你们大姐傅鸾雨的朋友,有要紧事情来找她商量。” 从四周的大树后边,出来五六个衣衫褴褛的村民,手里拿着粗劣的削尖木棍。其中一个对着二人道:“你们是我家大姐的什么朋友?找她有什么事?” 白少烟答道:“我和你家大姐早前认识。这次专门从升龙来,是要和她商量关于裴大同的要紧事,劳烦这位小哥带路。” 那人一听“裴大同”三个字,立刻瞪圆了双眼:“你提那个恶棍,是要干什么?” 白少烟连忙安抚:“我和裴大同有血海深仇,来找你家大姐,正是要商量报仇之事。” 那人冷眼看看白少烟,收起木棍,道:“既然如此,跟我来吧。”那五六个流民将白少烟和长生锁拥在中间,向谷中走去。 走不到两三里,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小块平坦的涧边谷底。仍旧是十来座茅草屋子,和之前白少烟在凉山上初遇傅鸾雨时见到的茅屋一模一样。只是,之前见到这些茅屋时,还觉得是山贼聚集地,今天见到,却像是回家了一般。 村子里,早已经有人聚了过来,其中一个,正是阿虎。阿虎一看见白少烟,立刻喊道:“把这两个家伙给我绑起来!” 白少烟连忙摆手:“阿虎兄弟,我们是来找你们的大姐傅鸾雨,没有恶意。” 阿虎也不听,亲自拿了麻绳上来,就要动手。其他人一看阿虎这样,也都一拥而上,将二人制住。白少烟连声辩解,却没有一个人听。长生锁被牢牢制住,摁在地上,嘴里忍不住叫苦:“我的天呀,我当是什么好朋友,结果一见面就被人撂翻在地。” 一伙人正在吵吵嚷嚷,只听人群之外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吵什么!都给我让开!” 正是傅鸾雨的声音!白少烟急忙大叫:“傅女侠,我是白少烟,找你有要事商量。请放了我们。” 傅鸾雨听到是白少烟的声音,赶紧上来分开众人,却见白少烟和长生锁被捆的结结实实,蜷在地上。 看到他们那窘迫的样子,傅鸾雨忍不住笑了两声,笑过了,赶紧叫人解开绳索。阿虎嘟囔道:“这家伙不是好人,上次引来官兵,这次又来,没安什么好心。” 白少烟在地上分辩:“傅女侠,我找你真是有要紧事。先解开我们再说吧。” 阿虎顶道:“给你解开,你又来害人。” 傅鸾雨向阿虎道道:“谅他们也不敢,先解开再说。”阿虎虽然心有不甘,嘴里也骂骂咧咧,但还是上去解开二人的绳索。 等两人站起身,白少烟向傅鸾雨道声谢,又向她介绍长生锁认识。傅鸾雨看长生锁面庞清秀,便道:“这位小哥,怕是个书生吧。” 长生锁略一欠身:“女侠误会了。我是个走江湖,耍戏法的人,不是什么书生。” 傅鸾雨忽然有了兴致,笑着道:“耍戏法的?都会些什么戏法啊?莫不是些吐火吞刀c耍猴遛狗的把戏?” 长生锁嘿嘿一笑:“吐火吞刀c耍猴遛狗,那是些糙把戏。我耍的是偷天换日,转月摘星的大法术。” 傅鸾雨闻言,哈哈大笑:“我看你还会一样把戏。” “什么把戏?” “上嘴唇顶着天,下嘴唇抵着地的把戏。” 长生锁眨巴眨巴眼睛:“姑娘说的这吹牛的把戏,我还真不太会。不过我这人好学,改天学的精通了,给姑娘表演来看。” 傅鸾雨叉手一笑,道:“我们这些人藏在深山,也没见什么新鲜的玩意。如果你真有什么好玩的把戏,不妨改天给我们耍耍,也让大家开开眼。” 长生锁一拱手:“姑娘有令,小生必定遵从。” 聊了几句,傅鸾雨便转向白少烟道:“你不是去了升龙么,怎么又到了这里?” “一言难尽,我会细细的向女侠说明白。除此之外,还要事向女侠讨教。” “既然如此,先随我进屋,咱们慢慢聊。” 三人进了茅屋。白少烟便将他去了升龙之后,在水庄的所见所闻,以及在升龙死牢里,裴大同杀害游车儿,直至逃出死牢,到了这里的一连串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傅鸾雨听。完了,又道:“前者,裴大同杀害豆三儿,后来,又杀害游车儿,更不用说他之前追剿村民的恶行。此人恶贯满盈,一定要杀了他,才能解气。我来此地,就是想和女侠一起商议个办法,除掉这个恶徒,为含恨而死的亲人报仇!” 傅鸾雨眉头紧锁,说道:“这个裴大同,阴狠狡猾,我几次要刺杀他,都被他躲过。你们从死牢里逃脱,他必然加紧防范,要杀他,就更难了。”这话让白少烟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不过,”傅鸾雨忽然问道,“你说,你们在水庄的时候,裴大同说起,他正在准备祭江之事?” 白少烟点头:“不错。难道这是个机会?” “祭江,是升龙沿江一带的习俗,每到夏初秋末,都会举行一次,意在祈求神灵护佑富良江上来往船只。主祭的人,由朝廷选定,也由此人筹备夏秋两次祭江之事。裴大同既然准备祭江之事,那就是主祭无疑了。富良江心,有一处沙洲,沙洲之上,有一个周围不过十来丈的祭坛,从不被江水淹没,那就是祭江之地。裴大同既然为主祭,就一定会在祭江之日,去那里祭祀。那里地势险窄,不会有太多守卫,咱们可以在那里除掉裴大同。” 这一番话让白少烟燃起了希望,但旋即又多出忧虑:“江心之上,视野开阔,咱们要如何接近祭坛?况且,若是水性不好,在江上也难以和裴大同周旋。” “祭坛在江心,光靠咱们肯定不行,得要一个精通水性之人,才能成事。” 白少烟盯着她,问:“莫非,你有合适的人选?” “不错。我知道几个人,精通水性,靠他们,咱们一定能除掉裴大同。”傅鸾雨微微一笑,“这几个人,我猜你一定听说过。” 白少烟低头细想,自语道:“你指的是?” “我说的,正是远近闻名的富良江恶鬼。” 富良江恶鬼!刚来安南的时候,白少烟就听说过他们。这些人在江上抢劫钱财,来去无踪,连官府都毫无办法。白少烟没想到傅鸾雨要找这强盗帮忙,不由得心生疑惑:“他们是劫江蟊贼,靠得住么?” “他们本来是富良江上的渔民,被官府欺压,丢了打渔的营生,不得已才做了劫江蟊贼。他们只抢钱财,从不杀人,倒也算是善心犹在。这伙强盗以两兄弟为首,大哥叫做丁寒,小弟叫做丁安,两人自小便精通水性,会翻江泅海,驭水破浪,更有闭气潜行的本事,能在江心隐伏七昼夜,不眠不休。他们带领的渔民虽然没有二人那样神鬼莫测的水下本领,却也都颇识水性。他们在富良江上劫财,才有了富良江恶鬼的名头。我见过丁寒几面,知道这个人本性不坏,是个可以交的朋友。” “可是,他们愿意帮我们么?” “这个倒是个问题,但也不是没法解决。这些人既然抢劫钱财,就必然爱财,只要给他们足够的钱,就能买得他们帮忙。” 说到这里,长生锁却在一旁嘿嘿的偷笑。傅鸾雨没好气的问:“你笑什么?” 长生锁收了笑,道:“不是我多嘴,你是逃难的流民,自己的吃穿都成问题。白兄眼前也是个逃犯,身无一物。咱们倒是拿什么收买人家?” 傅鸾雨“哼”一声,道:“你这人,又没眼光,又没礼数。我能说出这话,就自然拿得出来收买他们的钱财。”长生锁撅撅嘴,表示认输。 白少烟却道:“他说的虽然不中听,倒也是事实,我们哪有什么钱财去收买那些恶鬼。” 傅鸾雨道:“我自有办法,今天先休息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就带你们去找那些恶鬼,一定让他们帮忙。”白少烟点头同意。 长生锁挑一挑眉头,似乎不是很相信。傅鸾雨毫不客气的瞪他一眼,他立刻缩了头,老实了。 第二天,三人起个大早,告别了阿虎等人,一步步下凉山,去找丁寒丁安两兄弟。傅鸾雨之前和丁寒见过几面,因此知道他的住处。等到下了凉山,到了富良江边,一路向东,走了一天的路程,终于在离富良江不远的山坳里,找到了丁寒兄弟的住处。 这是两间茅屋,从外面看,和普通农夫的家没什么区别。走近了,才发现门窗紧闭,前后没有一个人。傅鸾雨道:“两兄弟一定是出去了,咱们就在这里等。”正好天色已晚,三人就在屋檐下将就一宿,等着丁寒两兄弟回来。 睡了一宿,白少烟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听见有人问话:“这都是哪来的叫花子,躺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白少烟一个激灵,翻身起来,才见到眼前有两个身材修长的汉子,前边的一个,衣领里的胸膛上露出若隐若现的刺青,后边一个,皮肤白净。 白少烟猜想,这应该就是丁寒丁安两兄弟了。果然,傅鸾雨走上一步,对着前边那人道:“丁大哥,好久不见,你还认得我么?” 前边这人就是丁寒,他扫三人一眼,向傅鸾雨道:“怎么不认得?你不就是‘赤尾伯劳’傅鸾雨么。听说你们石九寨的人都被赶进了凉山,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许久不见二位大哥,十分想念。这次是专程来看望你们,顺便送二位一件大礼。” 丁寒瞅瞅三人,笑道:“你们三人两手空空,没看出带着什么大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丁大哥要是信得过小妹,不如进屋细细的说。” 丁寒点点头:“既然来了,就是客人。进屋吧。” 几人进屋坐下,丁寒道:“咱们见面也不多,你怎么忽然来看我们?” 傅鸾雨答道:“咱们都是地里刨食c水里摸鱼的农民,是受苦的人。我不来看你,去看那些达官贵人么?他们可也不让我进门啊。” 丁寒哈哈大笑:“你到是会说话的很。”又问,“你说要送我一份大礼,是什么样的大礼?” 傅鸾雨故作神秘道:“这份大礼可有一件特殊之处,那就是,别人收不了,只能二位大哥来收。” “呦,你这么一说,倒是有意思了。什么礼物,只能我们收?” “我的身世来历,二位可知道?” “凉山一代,有谁不知道‘赤尾伯劳’?你是西洋夷人,流落到安南,被石九寨人收留,从此留在安南。我说的对么?” “丁大哥说的不错。可是丁大哥知道我怎么流落到安南的么?” “这个,倒不清楚。” “我生自西洋弗朗机国,自幼在商船上帮工。数年前,跟随来东方做生意的商船到了安南,行至富良江上,忽然风浪骤起,江心出现漩涡,商船倾覆,一船人葬身江心,只有我抱着浮木,飘至江边,才被石九寨人收养。” 丁寒点点头,若有所悟,忽然道:“倒是令人感叹。不过,这和你的大礼有什么关系?” “我搭的商船,上边装着各色货物,绸缎c瓷器c茶叶c琉璃c玛瑙等等数不胜数。除这些之外,更有”傅鸾雨故意拉长了声音。 还未等丁寒说话,丁安已经急不可耐:“更有什么?你快说呀。” “更有五箱金银,都是在大明扬州赚到的。这五箱金银都随着商船,沉入了富良江心。” 丁安听完,脸上慢慢现出笑意来。 傅鸾雨慢悠悠道:“凭二位的本事,我若是将沉船地点告诉二位,这岂不是一件只有你们才能收的大礼?” 丁安忍不住道:“沉船之地在何处?你快说啊。” 傅鸾雨却闭口不言。丁安还要催促,丁寒喝道:“你急什么!好好的坐着。”丁安受了骂,悻悻的住了嘴。 丁寒向着傅鸾雨道:“妹子将这么一份大礼送给我二人,可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傅鸾雨轻拍桌子:“不瞒丁大哥,小妹正是想求二位大哥帮我做成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斩奸除恶,为百姓伸张正义的大事。” “到底是什么事?” 傅鸾雨凑上去道:“想求二位大哥出手,帮我杀了安南的大恶人,裴大同。” 丁寒坐直身子,撇嘴道:“那怎么行!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杀人这种事,我干不来。” 傅鸾雨轻轻一笑道:“老大哥,咱们都是受人欺负的穷人,应该赤诚相见才是。而就我知道的,你们丁家兄弟可不是什么老实的农民,你们在富良江上,干的也是劫财的买卖” 丁寒脸色一变,就要起身,傅鸾雨手臂一伸,拦着丁寒,抢着继续说:“老大哥不要动怒,听小妹说完。其实,我虽然逃亡山中,干的也是拦路劫财的勾当。你我都是一样,都是安南官府要捉的贼。” 丁寒虽然没有发作起来,但还是恨恨问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咱们都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只是被官府步步威逼,丢了吃饭的营生,才背井离乡,四处流窜。可是人总要活着,总要吃饭,咱们不得已,才干了这些事。官府把咱们叫做贼,四处围捕,可是咱们愿意当贼么?还不是因为被逼无奈!但凡有条活路,咱们也不会走这些旁门左道上去。” 丁寒脸色铁青,皱着眉头不说话。丁安在一旁也默不作声。 “以往,咱们只要向朝廷缴夏税c秋税罢了。可自打前年起,又忽然多了许多税钱,什么间架钱c除陌钱c竹木茶漆钱c义仓钱c酤酒钱等等一堆名目,已经让人不堪重负。可那裴大同来了之后,更加了急备钱c供军钱c折估钱c进奉钱,如是种种!咱们是农民,哪有那么多钱给他,除了跑,还能怎么办?可是就这样,裴大同仍然不依不饶,还要给咱们扣上‘流匪土贼’的帽子,四处围剿。咱们要活,也只能铤而走险,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说到这里,丁寒脸色似乎稍稍舒解。他舔舔嘴,道:“那裴大同的确不是个好东西。” “裴大同骑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更是借剿匪之名,追杀流民,抢掠百姓,手段极其残暴。凉山脚下的寨子,深受其害,十有八九都逃寨而去,成了流民。而他,则趁机追杀,将百姓财物收入囊中,称为‘贼赃’。我石九寨寨民也被他视为流寇,到如今,有家难回,在凉山深处苟且偷生,而他还要四处追杀,死在他刀下的已有二三十人。你们丁家寨被屠灭,也是因为裴大同盯上你们老祖宗的一块传家璞玉,痛下杀手,才逼得你们家破人亡,四处避难。你们兄弟才会领着人到富良江上,做了人见人唾的恶鬼。这样的深仇大恨,难道你们就不放在心上么?” 丁寒摇摇头,叹气道:“裴大同毕竟是官府的人,我们拿他有什么办法?” “他也一样是血肉之躯,当然拿他有办法!他将咱们逼上死路,咱们也不能让他好过!只要宰了他,就能替冤死去的弟兄们报仇,也替这些年被他枉杀的百姓报仇!” “可是,他是朝廷钦点的将军,走到哪,都是护卫重重,靠我们,怎么杀?”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傅鸾雨指一指白少烟和长生锁,“这两位是我的至交,他们有好办法,能助咱们一臂之力,取了裴大同的性命。只要丁家兄弟肯出力,必然马到功成。” 丁寒瞅瞅白少烟和长生锁,又看看傅鸾雨,眉头紧皱,不说一句话。 “丁家兄弟,不能再这么窝囊下去。要是还这么忍着,迟早,裴大同的屠刀会架到咱们的头上来。”看到丁寒丁安二人踟蹰不决,傅鸾雨继续道,“只要你们二位肯出手,我立刻告诉你们商船沉没的位置,二位立刻就可以去打捞那五箱金银。” 丁寒回头看看丁安,两人眼目闪烁,片刻之间,就拿定了主意。 丁寒一拍桌子,道:“好!傅家妹子,我们二人就答应了你,咱们一起取了裴大同的项上人头,除掉这个恶贯满盈的败类!” 傅鸾雨一拍手:“好!好!丁大哥,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我现在就告诉你商船沉没的位置,你们可以立刻去打捞” 丁寒一挥手,打断傅鸾雨的话:“傅家妹子,我们兄弟虽然爱财,但也不会让人看不起。这钱我俩自然是要定了,但不是现在要。等咱们一起除掉了裴大同,我再去收钱不迟。否则说出去,倒像是我们兄弟敲咱们穷人的竹杠。” 话说到这里,一旁的白少烟长舒一口气,傅鸾雨果然有办法,而丁家兄弟也是汉子。有他们的相助,斩杀裴大同就多了几分胜算。 丁寒又问:“傅家妹子,你有什么办法杀掉裴大同,不妨先说来听听。” 傅鸾雨道:“这二位朋友带来的消息,裴大同是这次祭江的主祭。主祭之地在富良江心的沙洲上,咱们就在主祭那天,在富良江的沙洲上取了裴大同的性命,如何?” 丁寒点点头:“这个注意好!每年祭江,朝廷为了彰显官民同心,会驱赶一些渔民驾着小船在沙洲边观礼。你们三人可以和我手下的弟兄埋伏在观礼的渔船中,而我们兄弟俩则隐伏在水中。等时机一到,你们就可动手,在沙洲上取其性命。若是裴大同上船逃命,那就正好落入我们兄弟的手中,我们二人就在江心结果了他。” 傅鸾雨一拍双手:“好,咱们设下天罗地网,必要杀了裴大同那个狗贼!” 祭江的日子就在十天之后,丁寒丁安两兄弟立刻去找自己的弟兄,吩咐各自办事。傅鸾雨三人先回凉山,将石九寨的流民安排好。阿虎等人一听说要杀裴大同,个个激愤难抑,都抢着要去。可是,这些流民一点拳脚功夫都没有,要去和裴大同的官兵打斗,简直就是送死,傅鸾雨当然不肯。阿虎死活要去,被傅鸾雨一阵痛骂,才压了下去。傅鸾雨又把各样事情都向阿虎交代,让他多操心寨子里的事。等一切安排妥当,傅鸾雨便和白少烟c长生锁下山,一起去找丁家两兄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祭江的日子很快就来,傅鸾雨c白少烟c长生锁三人,丁寒丁安哥俩以及他们手底下的弟兄来到富良江边,准备去祭江之处。 岸边早备下了两只渔船。丁寒对着傅鸾雨道:“你们三人和我的几个弟兄们上这两条渔船,去沙洲边上观礼。我们兄弟二人和其他人从水底过去,在水中隐伏着,伺机而动。一旦有什么情况,我的弟兄们会用竹篙敲船舷,给我们传信息。” 傅鸾雨道:“好,今天咱们一起动手,一定要让裴大同葬身在富良江里。” 丁寒丁安便准备下水。丁安走到江边,褪去外衣,露出雪一般的一身白肉,又将一把短刀系在腰间,纵身一跃,像江豚一般,一头溜入水中,不见了踪影。丁寒脱去衣服,却现出一身五彩斑斓的花绣。他掏出一袋烧酒,仰头一饮而尽,片刻之后,脸上c身上都现出红晕来。身上的花绣被红晕衬托,显得阴森可怖。丁寒又拿出一条红色面罩遮住脸,这面罩上绣的是饕餮恶鬼纹,十分骇人。远看丁寒,一身花绣,再加上面罩上的鬼纹,入了水,可真是名副其实的一条水中恶鬼。丁寒将一对铁尺插在腰带上,舒展筋骨,纵身一跃,也消失在江水中。其余几个丁寒的弟兄也都纷纷下了水,尾随而去。 傅鸾雨一头红发,容易惹人注意,因此用泥水染了头发,又遮上头巾,这样,就看不出什么异样来。白少烟和长生锁也都穿了蓑衣,看起来也像个渔民。傅鸾雨这十来个人都暗藏了兵器,分别上了两条渔船,顺流而下,向祭江的地方驶去。 到了祭江的地方,早看见江面上散布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小的自然是被驱赶来的渔船,大的就是达官贵人的游船。江心的沙洲上,已经有十来个侍从,穿了五彩衣,早早的候着。等时辰快到,江面上缓缓驶来一条彩船,彩船靠上沙洲,下来几个衣着华丽的人,为首一个,正是裴大同。 白少烟和傅鸾雨一见裴大同,立刻火气上涌,恨不得上去一刀剁了他。两人都恨恨的盯着裴大同,一只手暗暗的摸到腰间的腰刀。 丁寒的弟兄慢慢的把船摇到前边去,一点点接近沙洲,傅鸾雨等人凝神屏气,准备伺机上岸,斩杀裴大同。 忽然,长生锁轻声道:“情况不对,这里有诈,咱们赶快离开。” 白少烟惊道:“有什么诈?裴大同此刻就在眼前,身边只有几个穿着礼服的侍从,只要上去,就能取了他的性命,为什么要忽然离开?”傅鸾雨也不解,疑惑的看着长生锁。 “你们仔细看沙洲上的那几个随从,他们虽然穿着礼服,可是衣袖和腰间都暗暗鼓起,里边肯定藏有兵器。而沙洲跟前的十来条渔船,各条船上只有两三人,可是船却吃水非常深,船篷里一定藏着人。种种迹象,看得出来他们事先早有准备。这是个埋伏,咱们快快离去,再想办法!” 白少烟不信:“衣服鼓起,也有可能是因为江上风大,因此多穿了几件衣服。渔船吃水深,船篷里也有可能是渔民的家当。你太大惊小怪了。” “我是耍戏法的,衣服里常常藏有各类机关。礼服鼓起来,是因为多穿了衣服,还是藏有兵器,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今天是来观礼,渔民也不需要带他们的家当。白兄,要相信我,这其中一定有诈!” 白少烟摇头:“不行,裴大同就在眼前,岂能就这么离去!” “你怎么还这么不听劝!难道你忘了,你之前的鲁莽误了多少事?你忘了游车儿对你说的话了么?” 这句话戳到了白少烟的痛处。白少烟忽然犹豫不决起来,想继续往前,可是游车儿的告诫言犹在耳;想撤走,可是裴大同就在眼前,只要纵身一跃,跳上沙洲,游车儿的大仇就能得报。白少烟两头为难,难下决断。 傅鸾雨此刻也皱起眉头,犹豫不决。 长生锁急了,连忙催促丁寒的手下,让他们向丁寒发出讯息,各自撤离。可是丁寒的手下却盯着傅鸾雨,迟迟不动。 此时,渔船慢慢的驶出了渔船群,向沙洲靠去。白少烟和傅鸾雨犹疑不定,眼看裴大同近在咫尺,两人互相一看,瞬间明白对方意思。心一横,也不管那么多,等船靠近沙洲,跃上沙洲去,先宰了裴大同再说。长生锁眼看两人眼神闪烁,情知不妙,就向船尾走去,要亲自去拿竹篙发讯息。 忽然,一声锣响,有人大喊:“抓贼!” 白少烟和傅鸾雨以及渔船上的人闻声,都大惊失色!喊声一起,周围的渔船的船篷里,立刻钻出许多弓弩手,擎着弓弩,齐齐对着白少烟的渔船。沙洲上的随从也立刻扯掉礼服,抽出衣服里藏好的长刀,护卫在裴大同身边。 果然有埋伏!长生锁叫苦不迭,白少烟和傅鸾雨大叫可恨,丁寒的弟兄立刻拿竹篙敲击船舷,为水下的丁寒等人传讯息。 只听有人大喊:“放箭!”四面八方的弩箭立刻如飞蝗一般射向渔船。渔船上的人连忙躲入船篷,白少烟和傅鸾雨拦在船头,打掉飞来的弩箭。可是小小一艘渔船,岂能顶得住这千百支弩箭?弩箭穿透船篷,射入渔船内。丁寒的弟兄中间,早有人中了几箭,都纷纷入水逃生。白少烟和傅鸾雨不识水性,只能凭着一身武艺硬撑。长生锁闪躲不及,背上中了一箭,扑倒在船篷里。 白少烟和傅鸾雨勉力抵挡,渐渐难以支撑。一阵弩箭过后,有大船慢慢驶过来,上边是刀枪凛凛的官兵。 重重围困在眼前,脚下又是万丈波涛。白少烟和傅鸾雨暗暗叫苦:本想让裴大同葬身富良江,没想到,死在江心的却是自己。 眼看就要赴死,渔船忽然一动。白少烟和傅鸾雨脚下不稳,跌倒在船舱里。那渔船又一动,竟然自己驶去。 白少烟和傅鸾雨忽然明白,随即大喜:一定是丁寒等人在水下拖动渔船,助他们逃生。于是紧紧伏在船舱里,不再露头。 正如两人所想,的确是丁寒在水下拖着渔船走。原来,丁寒在水下听到讯息,便游到傅鸾雨等人的渔船下,一见到官兵围困,便立刻拖住渔船的缆绳,要将渔船拖离险境。 那渔船就如同游窜的鹞子一般,在船只之间的缝隙里飞快掉转。安南的官兵连连惊呼,要把船只靠起来,堵住出路。可那渔船速度极快,几下穿梭,已经脱离了官兵的重重包围,如同利箭一般驶离江心,迅速逃走。安南的官兵掉转船头,要去追击,却发现早没了渔船的踪影。 白少烟和傅鸾雨伏在船里,不敢抬头。只觉得大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船底撞击水花的声音不绝于耳。小船破浪而行,简直比宝马神骏走的还要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船才停了下来。傅鸾雨和白少烟起身,发现小船已经靠岸,岸边是一片临水的丛林。丛林里水道密布,延伸到富良江里。长生锁中了箭,还躺在船舱里。两人赶紧上去,搀扶起长生锁,将他带上岸。 忽然,江水中翻起大浪,两人踏浪而出,一跃数丈,跳上岸来。正是丁寒丁安两兄弟。傅鸾雨将长生锁扶住,折断长生锁身上的箭杆,丁寒在一旁递过酒,傅鸾雨接过,浇在长生锁伤口上,用腰刀剜除肉中的箭簇。再歇息一会,长生锁才有些力气。 傅鸾雨恨恨道:“裴大同果然阴险,早设下了埋伏等着咱们。”又向长生锁道,“还是你老谋深算,一眼就看出有问题。”长生锁有气无力的看看傅鸾雨,眨眨眼睛,算作回应。 白少烟道:“这次他布下天罗地网,差点就将咱们剿灭。”转身向丁寒丁安拱手道,“幸亏二位相救,否则,我们几个早成了刀下之鬼了。” 丁寒道:“咱们现在共进共退,就不要说那些客气话。不过,这个裴大同确实狡猾,这次过后,想对付他,可就难了。” 傅鸾雨环顾四周,见丛林茵茵,树林中,水道密布,是个十分隐蔽的地方,便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地方是三同浦,是我们兄弟秘密落脚的地方,我们劫来的钱财都藏在这里,手下兄弟们的家眷也都在丛林深处安家。此地极其隐蔽,没人找得到,咱们可以在这里休息。” 话说间,另一条渔船也向岸边靠了过来,这是丁寒手下的其他弟兄到了。船一靠岸,船上就滚下几个人,全都是中了箭,衣服上血痕斑斑。白少烟等人赶紧上前,为他们拔箭止血。 忽然,丁安凝视着看着江水,似乎看到什么。丁寒注意到他的异样,也走到江边,仔细看着江水。兄弟俩的这个举动引起了白少烟的注意,他刚要发问。丁寒丁安两兄弟齐齐纵身一跃,扎入江水中。白少烟等人见此情景,都赶到江边,要看看是什么事。 只见粼粼的江水慢慢翻滚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下涌动。水浪起伏翻腾,动静越来越大。忽然一声巨响,白少烟等人不由自主的后退。那江水像炸了锅一样,腾起翻天巨浪,巨浪之中,凌空飞出一个庞然大物,越出三四丈远,重重的摔在在岸边。丁寒丁安两兄弟随即踏浪而出,跳上岸来。 白少烟等人转身看,摔在岸上的是一条巨鱼,正拼命的乱蹦,把周围的泥土都搅得纷飞起来。丁安大步上前,摁住大鱼,抽出腰刀,朝着鱼头一刀插下去,那鱼尾巴摆两下,才死挺挺的不动了。 众人这才上前仔细端详。那鱼通体黝黑,大约有一丈长。鱼头像马,嘴巴很大,里边长满巨齿,十分骇人。身上布满十字纹鳞片,鳞片上有小黑点。尾巴分为两片,像极了鲤鱼。 别说白少烟和傅鸾雨,就算见多识广的长生锁,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怪鱼,都来问这是什么。 丁寒道:“这是生长在南方金兰湾的一种大鱼,因为鱼头像马,所以叫做马头鱼。这种鱼生性凶猛,以食肉为生。它们对血腥味极其敏感,五六里的水域内,一旦有活物受伤,渗出血腥味,便会疯狂的追踪而去,直至追上猎物,将猎物吃尽。金兰湾内,常有水贼训练这种鱼来劫财杀人。这条鱼一定是追踪着长生锁和我受伤的弟兄们,一路到了此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纷纷惊叹,水里竟然还有这样的怪物。 丁寒继续道:“这种鱼只生长在金兰湾内,从不在其余地方出现。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富良江内。” 傅鸾雨也点头道:“金兰湾是南方千里之外的大湖,水域和富良江并不相通,那里边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丁寒丁安两兄弟摇摇头,想不出来个头绪。 长生锁忽然从一旁插话:“这么凶狠巨大的鱼,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既然水域不通,就一定是有人将其投放到江中。我看,投放这东西的人,不是别人,八成就是裴大同。他今天设下天罗地网,等我们上钩,一定又找了金兰湾内的水贼,用马头鱼来追踪我们。如果我猜的不错,过不了多久,裴大同的官兵就会顺着马头鱼的踪迹来追剿我们。” 白少烟皱眉道:“裴大同的心思竟然能如此缜密?” 傅鸾雨若有所思道:“裴大同一向狡猾,他为了追杀我们,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手段,他倒是用得出来。” 丁寒惊道:“坏事了。裴大同要追到这里来,我们的秘密落脚点可就暴露了。往后,就连退都没地方退了。” 白少烟原以为此次斩杀裴大同,计划的十分周密,必定能马到功成。没想到,不仅失了手,而且反被裴大同算计。白少烟有些愤恨,想不到这裴大同看起来只是个贪婪的普通军官,其实却非常狡猾。他看看傅鸾雨,傅鸾雨也是一脸不甘心。 丁安向着丁寒道:“大哥,打不过,我们就先躲一躲。我现在就吩咐下去,让弟兄们拿着钱财和家眷,赶紧离开。” 丁寒满面愁云:“咱们四处逃难,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个隐蔽的地方。这一走,又要到哪里去落脚?” 丁寒他们还在说话。长生锁早已经起身,仔细观察了四周。此刻听到丁寒们的话,长生锁回过身,道:“逃,不是个办法。裴大同自以为得计,要将咱们赶尽杀绝,咱们却正好在这里结果了他的性命。” 白少烟自从和长生锁认识以来,慢慢发现此人遇事冷静,思虑过人,是个极有谋略的人,心中早对其有了几分敬佩。现在听他一反众人的想法,竟然说到主动迎敌,就知道他心中有了好办法,赶紧问:“你有什么高见?” 长生锁捂着伤口,继续道:“以我对裴大同的观察来看,此人虽然狡猾,但其实色厉胆薄,好大喜功。他为了剿灭咱们,设了一个圈套,差点将咱们消灭在江心。现在又布下后招,追击我们。此刻,他必定得意洋洋的坐着战船,顺江而下,准备将咱们一网打尽呢。不过,他却不知道丁家兄弟已经将追击咱们的马头鱼擒获,识破了他的计谋。咱们正好将计就计,引他来三同浦,在这里将他杀掉。” 这一番话立刻点燃了众人的斗志,前一阵还在郁郁愤恨的白少烟立刻拍手道:“好!长生锁说的正合我意。江上一战,裴大同挫了咱们的锐气,正是得意忘形的时候。咱们正好回身痛击,打他个措手不及。”傅鸾雨c丁寒丁安等人都纷纷附和。 白少烟又问:“你的办法是什么?” “裴大同虽然狡猾,但是贪财是他的弱点。丁家兄弟在这里聚有财宝,可以引他中计。咱们先将丁寒弟兄们的家眷转走,却将财宝放在村子里,再在房前屋后多放上干柴c枯草等火种。裴大同追到这里,一定不会轻易上岸,但当他听说村子里有财宝,就一定会亲自进村搜罗财宝,等他们进村,咱们就放火。这三同浦树深林密,一旦起火,他们就无处可逃。丁家兄弟和众弟兄埋伏在水中,截断援兵。这样一来,一定叫那裴大同有来无回。” 好计谋!众人都纷纷赞叹。丁安却心有不甘道:“咱们好不容易聚了那么些财宝,难道就这么拱手让给裴大同么?” “在这紧要关头,顾不了那么多!”丁寒压住丁安的话头,但是又却迟疑道,“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可追踪咱们的马头鱼已被我杀死,裴大同追过来,不见了马头鱼,一定会起疑,不肯上岸,到时候,恐怕我们的计策又被他识破。” “这有何难?我用一个小小的幻术,就能瞒过他。” 白少烟知道长生锁身怀异术,前者见他施展摘星术c纸鸢幻术,就已经令他大开眼界了,今天不知道又要施展什么异术。傅鸾雨一直听说长生锁会异术,却从没见过,今天正好开眼。丁家兄弟和他的弟兄们却是第一次听说,满心狐疑的要看看是什么鬼把戏。 长生锁让丁寒丁安将马头鱼抬到浅水处从,又从怀中摸出一张符纸,塞入马头鱼嘴里,默念几句真言,然后拿出随身携带的盖布,从鱼尾到鱼头拂过去。盖布拂过之处,马头鱼的眼神明亮如初,嘴巴一翕一张,片刻之后,扬鳍卷尾,身子挺起来,一头扎入水中游开去。长生锁身上有伤,气力不足,施展完这个幻术,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周围人都看呆了,丁寒不禁道:“这世上竟然真有起死回生的法术?” 长生锁擦擦额头上的汗,答道:“世上哪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术?这不过是一招骗人的障眼法罢了。这个幻术能让死物看起来像活了一样,但只能维持十二个时辰。不过,这足以骗过裴大同了。” 大家惊赞之余,赶紧分头行动,布置埋伏。丁安带人到丛林里的村落,一边遣散众家眷,一边布置火种。等布置完毕,其余人都撤走,白少烟和傅鸾雨留下,伺机点火。丁寒让手下一个弟兄去岸边望风,自己和丁安带领其他兄弟分别潜伏在三条水道里,截断退路。万事俱备,只等裴大同送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不到一个时辰,裴大同果然率领七八条船,从上游顺流而下,追击白少烟等人。为首的一条大船,船头端坐一人,衣甲着身,正是裴大同。船队到了三同浦,船上的金兰湾水贼便去船舷处吹起口哨,又拿船桨拍击船舷。不一刻,那马头鱼便从水里现身,仰起头来,盘旋一圈,又没入水中。 水贼立刻向裴大同报告:“将军,白少烟等人就在丛林里。” 裴大同大喜,看着那水贼道:“好!你这次立有大功。等捉了这些贼寇,一定重赏你。” 水贼喜不自胜,信誓旦旦道:“将军,这里水道密布,地形复杂,让我带几个弟兄从水道进去,为将军探路。” 裴大同点点头:“你带几条小船,从水道进去,我再派一拨人马从陆路进去。他们受了伤,跑不了多远,你们水陆并进,一定要将这些贼人擒获。” “将军请放心,你就安坐在船中,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裴大同调遣了两拨人马,一共百十来人上岸。他自以为大功眼看便成,得意洋洋,将大船靠岸下锚,坐镇大船上看起风景来。 过不了半个时辰,就看见探马匆匆回来,裴大同暗暗吃惊:这么快就将白少烟等人捉住了? 那探马飞奔到船前,报:“禀将军,在丛林里发现贼人村落。贼人已经撤离,只留下满地财宝。特来报知将军。” 裴大同刚一听到“贼人撤离”,心有不悦,又听到“满地财宝”,眼里便闪出贪婪来:“什么财宝?说明白!” “想来是贼人跑得匆忙,来不及收拾。村落里,家家门前都散落着各样绸缎c织锦,有的家里,更堆着些金银珠宝。我们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回报将军。” 裴大同听到“金银珠宝”,立刻瞪大了眼,起身道:“传令下去,都守在村口,不得擅动,本将军亲自上岸查点。” 探马得了令,飞奔而去。裴大同立刻带人,下了船,向着丛林深处而去。 到了村落里,果然见三三两两的茅屋群落当中,到处扔的都是衣服锦缎。裴大同毫不关心这些,只是问:“那些金银在何处?” 立刻就有下人回报:“在靠中间的一间茅屋里,散落的满地都是金银。” 裴大同立刻赶过去,还没进茅屋,就见到屋门打开,里边明晃晃的一地银钱。裴大同双眼泛光,立刻传令:“亲兵守在门外,其余人,守着村子不要擅动。”自己则几步跨进屋去。 果然是一屋子的金银。桌子上c地上c干草床上,全是财宝。屋子当中一张桌子,上边明晃晃的全是金子,各类马蹄金c蒜条金c葫芦金,简直要晃瞎他的眼睛。还有银锭,各类锞子锭c小元宝等等,其余珠宝c首饰,散落的到处都是。 裴大同笑逐颜开,整张嘴都要咧到后脑勺上去了。他一步上前,搂着桌子上的金银,小心摩挲着。半晌,忽然回身,将屋门关上,开始到处搜罗财宝。他将散落在屋子里的金银珠宝一个个拾起来,堆到桌子上。桌子上的财宝越堆越高,裴大同乐不可支,搜罗的更有劲了。 忽然,外边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这声音越来越大,裴大同正起劲的堆着财宝山,听到吵嚷声,气的大吼:“外边在干什么?” 门外的亲兵立刻要进来,还没到门口,裴大同又大吼:“进来干什么!就在门外说,怎么回事!” 亲兵刚把迈出去的脚赶紧收了回来,隔着门答道:“禀将军,好像是村口起火了。” 裴大同的声音更大了:“屁大点事!起火了就去救火,吵什么!”他说着话,手里的动作还不停下,仍在来来回回拣运财宝。 亲兵不敢再回话,跑去传令了。 不到片刻,那亲兵又回来,话语中带着急促:“将军,四处都有火,咱们先出村子吧。” 这会儿,裴大同眼里只有桌子上小山一样的财宝,让他出村子,比要了他的命还难。裴大同又吼道:“我再说一遍,起火就去救火!这么大点事都解决不了,要你们有什么用!” 吼完了,埋头继续拣金银。没捡几下,又听见亲兵在门外喊:“将军,不好了!火势越来越大,快走吧!” 裴大同气的简直肺都要炸了,正要开口大骂,门却“砰”的一声被撞开了,竟然是他的亲兵们闯进来了。 裴大同暴跳如雷,指着亲兵的鼻子就骂:“造反啊!”还要继续骂,鼻子就闻见扑面而来的烟火味,再一看,门外四处都是冲天大火。裴大同眼见如此,也愣住了。 亲兵们上来就拥着裴大同往外走:“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就在这当口,裴大同还惦念着桌子上的金银。他转身去拿那些财宝,一把一把的往怀里搂,嘴里道:“快帮我,快帮我!” 亲兵们赶紧上来,在屋里拿些盆盆罐罐,开始装金银。还没装几下,就听见“噼噼啪啪”的声音。那火已经蔓延到这间屋子!头顶上的柴草带着火,悉悉梭梭的往下掉。亲兵们把手中的东西一扔,拉着裴大同就往外奔。 裴大同惦念着财宝,竟然不肯走,还要去捡亲兵扔掉的罐子装金银。亲兵们急的都要跳起来了,一起拽住裴大同,拉拉扯扯的就往门外冲。 刚出屋门,就听见“哗哗啦啦”的响,半截屋顶都被火烧透,塌了下来。这村落的屋子都是茅草搭成,村外都是树林,再加上白少烟等人提前放置的火种,火势蔓延之快,就算没有狂风助威,也依然烧起了漫天大火。火势之大,三四丈外,都燎的脸疼。兵卒们被逼得四处逃生,却还不免三三两两的葬身火海。裴大同虽然一万个心疼那些金银财宝,此刻也知道大祸临头了。 他猛地惊觉:“糟了,中计了!快走!”领着亲兵们,拣着没火的路,拔腿就跑。 可是火势太大,等他们跑出村子,整个三同浦都是一片火海,四处的去路都已经被堵死。裴大同亲兵道:“将军,水道里有咱们的船,咱们去水道里,还能避一避。”裴大同此刻慌不择路,听了这话,连忙和亲兵们向附近的水道奔去。 到了水道边,果然见三条小船停在那,可是却不见派来的兵卒。裴大同也顾不得了,连忙和亲兵们上了船,向富良江划去。 三条船划不到多远,就听见身后船上的兵卒大呼小叫。裴大同转身,发现紧随其后的两条小船正慢慢的沉下去。船上的兵卒惊恐万分,左右腾挪的时候,小船重心不稳,一个底朝天翻了过去。船上的人全都落入水中,拼命挣扎。 裴大同赶紧让自己的船划过去救人。忽然,一个兵卒大叫一声,立刻没入水中不见,只留水面上的一点涟漪。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紧接着,落水的人一个接一个,全都猝然没入水中,连声呼救都来不及喊出,就像水底有什么东西将他们拉下去。 这可吓坏了所有人,水面上哭喊声一片,有人拼命的往裴大同的船上游,有人拼命的往岸边游。但是游不了几下,就被拉入水中。裴大同船上的亲兵吓得哆哆嗦嗦:“水底有鬼!水底有鬼!” 裴大同也被吓出一身冷汗,顾不得落水的人,大喊:“快走!快走!” 可惜已经晚了!最后的这条船走不了多远,忽然船底泛起大波浪,将整条船掀翻。所有人都落入了水中。裴大同拼命挣扎,要往岸边游去。 游没几下,就看见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被拉入水中,裴大同吓得几乎没了魂魄,只是拼了命的往前划,只盼望能逃脱恶鬼之手。可他的身子早被吓得抖抖索索起来,两条胳膊根本不听使唤。 忽然,脚脖子被什么抓住了。裴大同吓得大喊出来,两只脚不停地蹬。可是,抓他脚的力量很大,他怎么也摆脱不了。那股力量猛一使劲,将他拽入水中,直往水底拖去。 河水扑面而来,灌向他的口鼻。一霎间,耳边什么也听不见,噼噼啪啪着火的声音,自己拍打水面的声音,全都没有了,只有呼啦啦的模糊不清的水流声。裴大同屏住呼吸,双手去拔腰间的佩刀,要做最后的挣扎。 可他一抬头,眼前赫然出现一张森然可怖的鬼脸,正呲着牙,红着脸,瞪着他。裴大同吓得肝胆俱碎,张嘴就要呼叫。刚一张嘴,河水便灌进来,湮没了他的所有声音。裴大同手臂挥舞几下,便失去了知觉。 等裴大同有些意识的时候,只是隐隐觉得自己躺在地上,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重压着他。他忍不住一声咳嗽,坐起来将腹中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一坐起来,就发现眼前围着十来个人。为首一个,就是白少烟,旁边便是傅鸾雨,还有一个文弱书生,这个便是长生锁。另外两个,都裸着上身,一个纹着花绣,一个皮肤白皙,这就是丁寒丁安两兄弟了。这五人身后,站着十来个年轻后生,都是跟着丁寒丁安的弟兄。 裴大同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被仇家捉了。他战战兢兢的爬起来跪下,一个头磕在地下:“各位好汉,饶我性命!饶我性命!我送各位金银财宝,让位好汉后半生衣食无忧啊。” 傅鸾雨抢先一脚,将他踢翻,骂道:“你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你让我们饶你性命,你杀我们石九寨村民的时候,可曾想饶过他们性命?你杀豆三儿的时候,怎么不想饶他性命?” 丁寒道:“跟他废什么话!一刀杀了,便是给弟兄们报仇了!” 白少烟拿出长刀,抢前一步,架在裴大同脖子上,咬牙道:“今天剁了你,正好为游车儿兄弟报仇!” 五人身后的众人都群情激奋,大喊:“杀了他!杀了他!” 裴大同的身子抖如筛糠,嘴里念叨:“别杀我,别杀我。我回去,拿金银送给各位。” 白少烟怒道:“要什么金银,我要的,是你的命!”一刀划过,只见鲜血喷溅,裴大同立刻歪了脑袋,倒了下去。这个杀人如麻的恶棍,终于得了报应! 白少烟此刻正是激愤难当,一脚踩住裴大同,道:“指使这条恶棍的人,正是素堙山,咱们一不做二不休,将那老贼也一并杀了,断了欺压百姓的源头。” 傅鸾雨高声附和,丁寒丁安和身后的弟兄也都群情激奋,准备干一场大事。 长生锁却连忙制止:“你们不要乱来,小心搭上自己的性命。” 丁寒横眉道:“裴大同这么狡猾,也被咱们杀了,怕那个素堙山干什么?” 傅鸾雨也说道:“现在咱们气势正盛,何必灭自己的威风。” 要是放在以前,白少烟一定会附和,可是这一次,他却慢慢冷静了下来,问长生锁:“你这么说,是什么道理?” “安南也不是法外之地,杀人毕竟是犯法的事,何况杀的还是朝廷官员。这裴大同恶贯满盈,今天死在咱们的手里,也是该有的终报。他死之后,安南官府必然要捉拿杀他的凶手,但他终究只是朝廷的一条走狗,官小身微,平时又作恶多端,官府长时间捉不到咱们,也就罢手了。可是素堙山就不一样,他是安南的龙威大将军,手握安南兵权,是朝廷重臣。这样的人,且不说咱们能不能杀掉,就算侥幸杀了,朝廷岂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安南朝廷签下各省衙门悬赏令,严令安南官兵剿捕,咱们就算有天大的能耐,也难逃一死。” 丁寒嗤笑一声,道:“咱们现在已经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了,还怕什么?” 长生锁道:“这个,当然不怕。只是还有一点,不知你们可曾想过?” “你指的是什么?” “刚才说,要杀素堙山,断了欺压百姓的源头。可是这些坏事的源头,难道是素堙山么?要是国主爱民如子,那素堙山敢这么欺压百姓么?这源头不是素堙山,乃是坐在金殿里的安南国主胡氏!胡氏篡夺王位,要享荣华富贵,就要盘剥百姓。你们被逼缴纳的那些银钱,最后都是胡氏享用。你杀了一个素堙山有什么用?” 丁寒眉毛一挑,道:“那就杀进金殿,砍了那胡氏的狗头,不就一切妥当了!” 长生锁摇头道:“杀裴大同,是报私仇,杀安南国主,是报国仇。报私仇,有匹夫之勇即可,要报国仇,非得有胸怀天下的大智大勇才行。咱们只是江湖上的浪子,既然报了私仇,就该收手,若是不自量力,那就是自取灭亡。” 这番话,让众人都沉默了。丁安却叫道:“什么国仇私仇,搞得莫名其妙。都是一样的杀人,有什么区别?不过一个杀的多,一个杀的少罢了!多杀几个,有什么关系?” 丁寒忽然领悟长生锁的意思,道:“罢了罢了,话说到这里,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咱们都是江湖里飘零的草民,就不去想那么多的事,还是留着有用之躯自己过活吧。今天既然报了私仇,就算了结了一桩事。起码,没了眼前的仇人。”其余几人也都停下这个话头。 长生锁继续道:“这件事就不说了,现在只看眼前。眼前的事情算是完了,不知道各位以后有什么打算?” 傅鸾雨道:“今日大仇得报,眼前是没什么人再来欺压我们石九寨了。我这就回凉山,安排村人回故地安家,重振家业。”又向丁寒丁安两兄弟道,“前者,我向二位大哥许诺,要将沉船位置告诉你们,现在,正是时候了。当初那船沉在恶龙湾,上边共有五箱财宝,二位大哥可将其打捞上来,也算是我对你们的报答。” 丁寒嘿嘿笑道:“多谢傅家妹子,这东西我们收了。其余的东西不说,但是说到财宝,我们兄弟有多少要多少。” 长生锁道:“恶龙湾?这名字听着凶险得很啊。” 丁寒道:“那个地方多有江鳄,因此才得了恶龙湾的名字。不过,在我们兄弟眼里,那都是小菜一碟。” 白少烟道:“你们兄弟的本领,算是让我大开眼界,得了这五箱财宝,正好为你们安家之用。” 丁寒摇头道:“若是以前,我们兴许拿着财宝重回老家。可如今,我们兄弟早有了别的想法。” 白少烟好奇道:“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以前,在江上打渔为生,倒也逍遥自在。可自从被逼无奈,做了劫江蟊贼,倒也习惯了这风里来,浪里去的日子。我们兄弟曾听人说起过,世界之大,不知有多少湖海。而东海寻常之物,到了西洋,便是稀罕物件,价值比之前多了百倍。所以,我们兄弟就计划着,领着手下众弟兄,聚起条大船,横行于海上,互通有无,从中渔利。如你们所见,我们在三同浦已经聚了很多财宝,就是要拿来置办大船。如今又有了五箱财宝,那就更没问题了。此后,我们兄弟在海上漂泊,来去自由,这就是我们的归宿了。”众人纷纷称赞,都说是个好去处。 傅鸾雨c丁寒丁安都已经有了去处,而长生锁自然还是干自己的老本行,游历四地,耍戏法。白少烟则说要自回大明。 长生锁问白少烟:“在升龙的死牢里,我似乎听你说起,你回大明还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不错,这件事干系重大,要趁早办。本来,我一出狱,就要回大明去办这件事,但是我好友游车儿惨死狱中,我不能扔下这血仇就走,为他报仇是第一件要做的事。如今,血仇已报,游车儿也该瞑目了。现在,我就要立刻回大明,做该做的事情。”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按理,我不该多打听。不过听你们说话的语气,这件事似乎很难办。你是一个正直的人,这样的朋友我交下了。”长生锁从怀里掏出一个鸟形木偶递给白少烟,继续道,“这是一只青鸟木偶,若是你遇到难处,需要我的帮助,就在心中默念三声我的名字,然后将其抛向空中,这只木偶鸟就会向我传递讯息。就算我在千里之外,也一定会赶去帮你。” 长生锁这个举动,让白少烟甚是感动。他双手接过青鸟偶,小心的装在怀里,向着长生锁道:“多谢。这份情谊,我记下了。我的这件事情,自己办最好,若是其他人知道,必定受连累,现在就不告诉你了。等办完了这件事,再找你相聚。” 有聚便有散,白少烟c傅鸾雨c长生锁c丁寒丁安等人在安南相聚一场,到如今,也到了分别的时刻。众人相约了再见,便要各奔前程。丁寒丁安领着手下弟兄去海上立命,傅鸾雨回凉山中招抚石九寨流民,长生锁游历江湖,而白少烟则返回大明。 从安南回大明的路上,白少烟的心事又浮上脑海。数月前,白少烟和师兄萧客生c徒儿陈仙奇以及广西衙门采办使游车儿四人从大明进入安南,而如今,萧客生和陈仙奇受人蛊惑,提早返回大明,成了安南的细作,游车儿则被裴大同所害,葬身他乡。三个亲近的人,两人与自己离心,一人身死。四人去而一人归,不由的让人怅惘万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一路向北,越过凉山,就到了大明境内。白少烟挂念游车儿的家人,虽然自己心中有一万个不忍心,可还是觉得,应该去他家里报个信。他要先找到自己的好友广西都督佥事杜远,向他告知游车儿的死讯,同时也让他帮忙,一起安抚游车儿的家人。 到了都督府,请人进去通报,白少烟在门外等候。不一会,朱门打开,杜远从里边一跃而出,上来就拉着白少烟的手臂道:“真的是你!门子进来通报,说你来见我,我还以为是门子瞎说。却没想到你真的回到大明了。走,走,进去再说。”白少烟听着杜远的话,感觉不是很明白,正要问,杜远却不等他开口,拥着他就进了院子。 等进了院子坐下,白少烟张口正要问,杜远先兴冲冲的开了口:“萧副都御使捎话来,说安南龙威大将军素堙山将你和游车儿招揽在麾下,留在了安南。我还在想,果然还是常言说得好,人往高处走。在安南大将军那儿作个心腹,岂不比在大明沉沦下僚好?”又叹一口气道,“不过,游车儿兄弟一走,我倒是想念得很。他又聪明,又沉稳,是我的好帮手。他留在安南,自然是享福,这我不能说什么,可我这里,就少一个能帮我的人啊。”抬头又问,“你怎么不留在安南,忽然回到大明?” 原来,萧客生将白少烟和游车儿扔在安南,却捎话给杜远,说他们两人留在安南,为素堙山效力。这样也就隐去了这两人的行踪,不会招人怀疑,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大明,不留痕迹的做内应。萧客生真是心思缜密,连这点都提前想到。 白少烟有些愤怒,正想戳穿萧客生的谎话,忽然转念一想,一旦说出游车儿身死他乡,游车儿的家人一定悲痛万分。再者,万一杜远觉察事情有异,知道了萧客生叛明的事情,以他官小力微,不但帮不了忙,反而会祸及自身。 想到这些,白少烟决定圆了这个谎话,就说游车儿在安南,让他家人也有个念想,也免得连累杜远。于是向着杜远道:“游车儿熟悉安南的风土人情,在安南呆着,自然不错。可我不习惯安南的生活,再者,也割舍不下家里的糟糠之妻,所以才回到大明。我这次来,是顺便路过,来看看你。” 杜远叹息连连:“你这人就是没有享福的命。在安南大将军手底下多好,你却要回来。罢了,罢了,既然回来了,就在我这里多住两天,咱俩好好叙旧。” “不了,我已经数月没有回家了,想赶快回家去看看。” 杜远恍然道:“对,对,我倒没想到这一点。你先回家,去看看嫂子。等有机会,我去浙江找你。”白少烟又问自己的师兄萧客生的行踪,杜远却道他已经自回北京复命了。白少烟心中一阵悲凉,师兄如此这么着急回北京,真是为了做内应,什么都不顾了。 两人说着话,白少烟便告辞,杜远起身相送。临别之时,杜远依依惜别,又说了好一会话,才各自离去。 白少烟此番回大明,是要再劝说萧客生回头,可是眼下,他要先回家看看。数月不见,也不知道杜二娘现在如何。 白少烟沿着旧路,向自家走去,一路上,心中五味杂陈。杜二娘虽不是大家闺秀,可也是当地有名望的医门之后。其父杜三桥,是杭州远近闻名的大夫,也会使一套混铁棍,被人称作“铁棍老杜”。杜三桥看中白少烟是金刀门得意的弟子,因此把女儿许配给他。杜二娘进门后,本以为夫君既然是大名鼎鼎的金刀门人,自然能寻到一个好营生。没想到,白少烟生性刚烈,得罪了不少同僚,更得不到上官的青睐。在衙门里,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好处一个也没有,升迁更是无望。升迁不上去,俸禄自然也低,家里的生活也总是捉襟见肘。杜二娘心里一百个不高兴,天天抱怨。白少烟心中有愧,往往躲着杜二娘。可是躲着也总不是办法,总要见。往日办案,出去十来天,倒也耳根清静。可这一次,两人分别了数月,白少烟又想见她,又愧于见她,竟然一时踟蹰起来。 犹犹豫豫到了门前,却发现大门上挂着一把铜锁。白少烟心中狐疑,提一口气,纵身一跃,翻过墙去。院内,所有物件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门帘放下来,屋门紧闭,不像有人在里边。白少烟推开门帘,见屋门上也挂着一把铜锁,家里果然没有人。已是黄昏,杜二娘会去哪呢?白少烟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心里又担心她,又为暂时见不到她而舒一口气。 这时候,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白少烟紧张起来,难道杜二娘只是外出,现在回来了?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男子。白少烟心中生疑,正要问,那男子一看有人,先开了口:“是白少烟白大侠么?” 白少烟点点头,警惕的看着这个人,要听他说什么。那人一脸笑意,迎上来道:“我是陆元江陆大侠雇的仆役,专门为白大侠打扫庭院的。” 白少烟奇道:“陆元江?他是隆盛镖局的二当家,为什么要雇你来为我打扫庭院?” “白大侠一走数月,不太清楚这里的事情。前一阵子,你去寻镖,陆大侠怕杜二娘一人在家,生计艰难,因此常常来接济。后来,萧副都御史托人带话,说你们一同到安南去查案,杜二娘有些生气,因此搬回娘家去住,这里就空了下来。陆大侠怕这里久没人住,落了风尘,没了生气,就雇我天天来打扫,添些旺气。” 白少烟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想不到杜二娘回了娘家,怪不得四门紧锁。也亏的陆元江费心,为自己收拾家门。 那人继续道:“既然白大侠回来了,小人也正好交了差。”说着,上前将各门上的钥匙交给白少烟,“院里的东西各有安置,一样不乱,四处也都打扫干净了,白大侠安心休息就是了。” 白少烟连声道谢:“辛苦小哥了。我这就去取些银钱,也算对你的报答。” 那人连连挥手:“陆大侠那边早有了答谢,白大侠不必客气了。你一路风尘,小人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着就要告辞。白少烟连忙起身,一路送到门外。 晚上,白少烟躺在家里,心里比白天更乱了。本来,自己回来是要劝阻萧客生,可眼下,头一件要做的事,肯定是先请回杜二娘。但是,这一关,可真是难过啊。 第二日,白少烟起早,收拾了衣装,又翻箱倒柜,备了些礼物,准备去拜访自己的老丈人。还没出门,就听见有人在门外叫自己的名字。白少烟开了门,门外竟然是陆元江。白少烟又惊又喜,连忙把陆元江请入家中。原来,陆元江昨晚便听说白少烟回了家,因此,一早就马不停蹄的来拜访。 白少烟先谢陆元江对自己家里的照顾,陆元江连连摆手,道:“我之前就想结交白大侠,苦于没有机会。前边,正好借令徒的事,才和你搭上面,我简直高兴的很。你不在家,我自然要帮你照看家门。”又看到白少烟一身整齐,便问,“少烟兄这是要出门?” 白少烟一脸苦笑:“我正要去拜访我的岳丈,把我家娘子请回来。” 陆元江立刻道:“这是正事,白兄赶快去。我就不打搅了,改日再来拜访。”起身就要告辞,忽然又问,“少烟兄去接嫂子,都准备了什么?” “备了些薄礼,进献老丈人和内人。” “可备下了车马?” “早上准备的匆忙,还没来得及雇下。” “这可不行。一定要备下车马,稳稳妥妥的把嫂子接回家,要不,还能让嫂子走回来?我这次来,带的有车马,少烟兄正好拿去用。” 白少烟连忙推辞:“你的东西,我怎么好拿来用。” “眼下接嫂子回家要紧,何必在乎这些。我来亲自为少烟兄赶车。”不由分说,拉着白少烟就往屋外走。 白少烟虽然觉得过意不去,但眼下事情要紧,因此也不再推辞,就坐了陆元江的马车。陆元江亲自赶车,两人向杜三桥家而去。 到了杜三桥家门外,白少烟带了礼物上门,陆元江则远远地停下马车等候。 陆元江在马车上等了半日,忽然见杜三桥家门打开,白少烟从门里出来,可是却不见杜二娘。陆元江连忙迎上去,问问情况。 白少烟摇摇头:“内人不愿回家,无可奈何啊。” 陆元江宽慰道:“嫂子还在怨你多时不回家。少烟兄明日再来,多请几次,她见你心诚,也就会跟你回去。” “罢了,罢了。她不回家,就让她先留在娘家吧。我马上要去北京办一件重要的事,还要离家几天,等我回来,再来请她。” “去北京?我这里正好有一趟镖要去北京,我们可以同行。” 白少烟看着他,忽然一笑:“你不会是想专程陪我去吧?” 陆元江哈哈大笑:“俗话说,君子之交,其臭如兰,没有什么陪不陪的。少烟兄,我亲自押镖,送往北京,沿路正好向你多请教。我一番好意,你就不要这么猜忌我啦。” 白少烟略想一想,拉着陆元江的手臂道:“好!你如此看重我,我自然也诚心待你。咱们一起上北京。” 隆盛镖局确实有一趟镖要到北京,是由四个镖师押送。不过陆元江想结交白少烟,因此一直想找机会向其请教,可是自从数月前认识以来,两人只匆匆见过几次面,这不免让陆元江心有不甘。这一次,正好有机会一同上路,陆元江自然不会错过。 两人约好了时间,各自回家,白少烟收拾上路的行李,陆元江则回镖局,整顿镖队。等两人收拾妥当,再次会合,就一起向北京而去。 隆盛镖局自打传到陆家兄弟这一代起,大事都是长兄陆元尘主持,陆元江作为小弟,不用出面操持镖局,只需要为大哥作个帮手就行了,因此便多了许多闲暇时间。陆家虽然是个武术世家,但陆元江习武之外,却更喜欢读书。他自幼读《史记》c《豪侠传》,羡慕那些“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的侠客,更被他们潇洒来去的侠行所倾倒,因此也愿意结交一些豪气冲天的人物。白少烟在广西任捕盗总兵的时候,就因为锄强扶弱,侠名远播各省。陆元江那时候就想结交,奈何相隔太远,又无人引荐,只能作罢。等白少烟到浙江当了捕盗,陆元江便觉得机会到了。正在他想方设法找机会拜访的时候,白少烟的徒儿陈仙奇却上门来求个镖师的活计。天赐的机会,陆元江自然喜不自胜,于是大开方便之门,更是让陈仙奇刚进镖局就跟镖。陆元江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拜会白少烟,没想到横生许多麻烦事,白少烟也因此远行,再也无缘拜会。这一次,陆元江抓住机会,和白少烟一起上京,能当面请教,也算是了结一桩心愿。 一路之上,陆元江和白少烟并辔而行,相谈甚欢。细聊之下,陆元江越发觉得白少烟豪气干云,傲上而不辱下,是一位真正的侠客。而同行的各镖师,也都钦佩白少烟,乐于和他交往。到了村店驿站,大家就喝酒吃肉,闲了也切磋切磋武艺。这趟镖,可算是陆元江走得最开心的一次。 走不了多久,就到了北京。隆盛镖局在北京设有分号,专为打点官员富商之用,也供自家南来北往的镖师歇脚。陆元江一行人交割了镖物,便到分号里歇脚。这天夜里,俩个人又少不得多聊一会。 此番上京,白少烟是找自己的师兄萧客生,再次劝他回头。这件事中,萧客生背叛大明,私做安南的内应,牵涉重大,因此,对于陆元江,白少烟并不透露自己此行的目的。 到了第二日,白少烟暂别陆元江,去找自己的师兄萧客生。到了萧客生府上,请门子进去通报。等不了一会,就看见萧客生从门里大踏步走出来,一见白少烟,便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进自己的家中。 到了家里,萧客生屏退下人,将屋门紧闭。白少烟正要开口,萧客生便抢先问道:“你怎么从安南回来的?” 这样的质问,让白少烟有些心寒。自己大难不死,逃出生天,见到自己的师兄。可他竟然是这样的语气,似乎并不想见到自己。 白少烟答道:“承一位朋友相救,才脱离死地。” 萧客生又冷冷的问:“游车儿呢?” 萧客生一提到游车儿,白少烟立刻想到他当着自己的面被杀的惨状。白少烟心中忧愤交加,恨恨道:“游兄没能逃过一劫,在狱中被裴大同杀害了。” 萧客生又问:“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游车儿之死,竟然没有给萧客生丝毫触动,这让白少烟难以接受。他也不回答萧客生的话,却迎着他的目光道:“咱们四人一起去安南,我本以为能共进共退,你却和陈仙奇先走,将游车儿和我留在水庄。素堙山心怀叵测,指使裴大同将我俩投入狱中,又准备痛下杀手。幸亏一位朋友相助,我才逃脱,可游车儿却不幸惨遭毒手。师兄,你在我心中一直是宅心仁厚的兄长,为什么这一次,却做出这种负义之举?” 萧客生坐下,斜眼看着白少烟,道:“那么,你找我,仅仅是为了问我这么做的缘由,还是说,要为游车儿抱不平?” 游车儿心中焦急,他一步上前,坐到萧客生旁边的椅子上,侧身道:“师兄,你问这些,难道是不了解我么?我来找你,绝不是要纠缠那些事情。况且,杀害游车儿的凶手裴大同,已被我斩杀,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你是我师兄,我对你尊敬有加,事事更为你着想。我来找你,还是为了在安南说过的那件事,希望师兄你悬崖勒马,不要走入歧途啊!” 萧客生剑眉一竖:“什么悬崖勒马?什么走入歧途?” “你背叛大明,暗降安南,就是走入歧途啊。” 萧客生闻言色变,一拍桌子,起身道:“你在这里胡说什么!背叛大明这样的话,也是你敢说出口的?” 若是在以前,师兄这样发怒,就算有一百个道理,白少烟也万万不会和他争执,可是如今,白少烟也顾不得那么多,顶着他的话锋,起身道:“你受素堙山的蛊惑,回到大明,暗地做安南的内应,这已经错了。师兄,赶快回头吧,不能一错再错了。” 萧客生没想到白少烟竟然顶着自己的盛怒回话,心中更是气愤,一拂衣袖:“我可没有受人蛊惑!背叛大明的罪名,安不到我的头上!我既然为大明之臣,自然要为大明竭智尽忠。如今,我受大明国主建文皇帝所托,回到北京,是要为大明肃清妖孽,迎国主还京。请问,我错在哪了?” “师兄,那所谓的建文皇帝是假的,不过是安南意欲攻取大明,为了笼络那些反叛大明的江湖强盗而拉出来的傀儡而已,你怎么能相信他?” “胡扯!建文皇帝岂能有假?那日在水庄,你也见了。陛下言语恳切,招抚我等,做臣子的岂能有负皇恩?” “师兄,那不是过是安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游民,你怎能称他做陛下?你这样妄失体统,岂不让人笑话?若是让镇抚司知道了,又要起无妄之灾了。” 萧客生忽然停下话头,慢慢看向白少烟,一字一句的问:“你刚才说什么?这件事情,关镇抚司什么事?” 白少烟忽然一惊,才意识到自己言中有失。镇抚司是皇帝心腹,暗地监视朝廷上下,弹压百官,有生杀予夺的大权,百官避之不及,自己贸然说到镇抚司,实在是不应该。于是连忙改口道:“我一时口误,请师兄不要放在心上。我此番千里迢迢赶过来,言语切切,无非是希望师兄迷途知返。请师兄听我一言。” 萧客生冷冷道:“你不必再说了,凡事,我自有分寸。” 白少烟还要继续说,可刚叫了一声“师兄”,萧客生就打断他的话:“你走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今天就不留你了。” 这是要请白少烟走了。真是没想到,一时口误,竟然让萧客生下了逐客令。白少烟此刻悔之晚矣,可仍要再问一句:“我徒儿陈仙奇随你回来,不知道此刻在何处?” 萧客生眉头也不抬:“陈仙奇如今在都察院任司务之职,在我案下听用,你不用操心他。”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说死了。白少烟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只能默默转身,向门口走去。今日话不投机,往后可要怎么劝解。白少烟每走一步,心中就多一份不安。 刚走到门口,萧客生突然道:“慢!” 白少烟听到这句话,心中只是又惊又喜:师兄终于回心转意了。他转过身来,快步走过去,正准备说话,萧客生却挥挥手,道:“你今天说了这么多话,自然有一些道理,但是我却不能轻易改变主意。兵部侍郎历怀中是我好友,一向思虑周全,我要去听他的意见。明日傍晚,我到他家中,向他请教,你也去,一起说一说这件事。” 白少烟喜出望外,师兄总算松了口,也算是看到一丝希望。白少烟满口答应:“好!好!我一定到,我一定到。”也不多说话,转身便退出去,径直出了萧客生府。 回到隆盛镖局北京分号,白少烟只觉得劝解师兄的事情有转机,禁不住面露喜色。陆元江早觉察到了,兴冲冲的问:“大哥遇到什么好事,说出来,让小弟也高兴高兴。” 白少烟自然不想把他牵涉到这件事里去,但喜事当头,也忍不住透露道:“自然是有件大喜事,不过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我明日拜会了兵部侍郎,办成了这件事,回来再找你吃酒。” “兵部侍郎?”陆元江皱起了眉头,“你说的可是兵部侍郎历怀中?” “不错,怎么了?” “此人心机深重,是个老奸巨猾之人,兄长此去,可要多加提防。” “兵部侍郎是朝廷重臣,如果没有一点城府,如何当得起这重任?贤弟多虑啦。” 陆元江见他一脸兴奋,也不接话,却从身后拿出一口宝刀,道:“一路上,我见大哥也没件趁手的兵器,心里实在觉得遗憾。所以小弟特地挑选了一口上好的雁翎刀,送给大哥。” 白少烟连忙推辞:“这怎么使得,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收你的宝刀。” “我与大哥意气相投,相见恨晚,大哥何必跟我客气。这口刀,一来,是小弟的见面礼,二来,也为你我的兄弟之情做个见证。你如果还是推辞,岂不是显得见外?” 白少烟略略一想,道:“好。兄弟既然这么说了,我就收下这口刀。” 陆元江闻言,满心欢喜,将刀双手递过去,道:“这把雁翎刀,长三尺,刃长二尺五,刀身宽一寸五,柄长五寸。刀刃嵌有七星旋纹,两侧各有血脊一道。前年,隆盛镖局为京城刀匠名家玉大坚送了一批镖,玉大坚便亲自打造这把宝刀以作答谢。可惜,我们兄弟都是使锤,镖局中的镖师也少有人用刀,偶有用刀的,用的也是双手宿铁刀。这把雁翎刀也就放在北京分号,无人使用。这次送给大哥,正好是宝刀配英雄,刀也有了用处,大哥得了趁手的兵器,也恰如虎添羽翼,势不可挡。” 白少烟连连点头,叫声“好”,双手接过,抽刀细细观看。这把刀以点漆鱼皮鞘相盛,清亮大方。抽出刀来,只见刀身泛着青光,刀刃锋利,刀背厚重,确实是把难得的宝刀。 白少烟大赞道:“雁翎宝刀,刃耀霜雪。果然是一把好刀!我自出师门以来,用过的刀也有三四把,此次去安南,随身带的柳叶长刀也遗失在异国他乡。如今有了这把雁翎宝刀,我走南闯北,也就不怕了。” 陆元江见白少烟这么喜欢,心里自然高兴,立刻让人备下酒菜,要和白少烟吃酒。白少烟得了宝刀,又觉得自己牵挂的大事要办成了,所以满心的欢喜,便与陆元江频频举杯,直喝得一醉方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到了第二天傍晚,白少烟便要去兵部侍郎历怀中家赴约。临走之时,陆元江道:“少烟兄,何不带上你的宝刀?” “今晚是去拜会友人,又不是切磋武艺,带什么刀?” “还是带上,遇事也好应变。” 白少烟笑道:“多谢兄弟操心,不过,我看还是不带为好。私人宴会,带上兵器,对主人不敬。”也不听劝,转身出了门。 出了门,白少烟便直奔历怀中府上。到了门前,报了姓名,仆人便将他领入厅堂。厅堂上,早有一人等着他。 此人细髯凤眼,穿着细绸常服,正是兵部侍郎历怀中。历怀中一见白少烟,就上来问好,邀其入座。道:“白大侠请稍坐,令师兄萧客生稍后就来。” 等白少烟入座,历怀中将其上下打量,道:“早就听闻白大侠武艺超群,性情刚烈正直,在江湖上素有侠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白少烟立刻答道:“都是江湖朋友的吹捧,实在不敢当。” “你何必太谦虚,就算是我,也知道‘人屠’的名号。能在江湖上拼出名堂的人,不会是庸碌之辈。” 白少烟笑笑,只是连声说“惭愧”。 历怀中喝口茶,继续道:“不过,我听说,你已经被革去官职,成了一个白丁,可有此事?” 白少烟点点头:“不错,数月前,我就已经不是官府的人了。” “你出自享有盛名的六合金刀门,论起武艺c人品c见识,无论江湖上,还是朝廷里,都难找到有比你强的人。可这样的人却不能为国效力,真是可惜啊。我要向吏部陈情,请他们将你官复原职。这样,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社稷也有了难得的人才,岂不美哉?” 这句话倒是让白少烟大感意外,他连忙说:“我这点小事,不敢劳大人费心。朝廷革去我的职务,我也难辞其咎。” 历怀中摆摆手,道:“你一身武艺,却在江湖中沦落,这是朝廷失职,理应纠正。不过,话说回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还是要有分寸。” 这句话点中了白少烟心中的痛处,他说道:“我有时做事过激,确实该反省。” “你师兄萧客生,无论看事情,想对策,在同僚中都算是难得的人才,你还要多向他学学。” 白少烟忽然醒悟,历怀中所言“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似乎并不是指自己做事过激,而是另有所指。他心中掠过一丝不妙,问道:“我今日来拜访历大人,是因为昨日和师兄约定,来这里共同商议他的事情,不知道历大人对他的事情可有了解?” “略有耳闻。” 这简短的回答更让白少烟起疑,他直接问道:“恕小人直言,今天来商议的事情,事关重大,不是至亲好友,绝不会出现在这里。我师兄既然要向历大人请教,可见历大人与我师兄的关系非同一般。我师兄信任你,你又知道我师兄的事,那么你对我师兄的做法有什么高见?” “我与萧副都御使同僚多年,却一直未能深交,直到不久前,我们才互相拜会。细谈之下,都为对方的见识倾倒,也就视为知己。最近,萧副都御使要做一件大事,心中犹豫未决,问计与我。我有心帮他,因此答应下来。现在既然你问起了,不如我来先问你一问,你是怎么看这件事?” “我师兄受人蛊惑,走上歪路,而我自然希望他迷途知返。历大人,你也应该劝他才是。” “如果我也没有办法,那该怎么办?” “师兄与我情同手足,我不会坐视他误入歧途而不顾。就算以死相逼,我也要劝他回头。” 历怀中点点头,似有所悟:“萧副都御使虽然有才干,可惜缺少决断,这是做事大忌。你说得对,是该劝他做决断了。好了,你这样说,我心中有底了。萧副都御使和你徒儿陈仙奇就在后院等候,咱们现在就去。”说完起身,径直向后院走去。白少烟虽然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是还是起身相随而去。 到了后院,白少烟一眼就看见萧客生坐在石凳上,陈仙奇侍立在一旁。萧客生正说着什么,而陈仙奇则垂耳聆听。 两人一见历怀中和白少烟,立刻停了说话。历怀中走上前道:“让二位久等了,白大侠到了,咱们说正事吧。” 萧客生点头,却丝毫不理白少烟。陈仙奇则眼神闪烁,立在萧客生身后,看向别处。 历怀中继续道:“今天咱们四人相聚在这里,商议的是大事情,各位千万守口如瓶,不能向外透露半分。”萧客生和陈仙奇点头。白少烟只觉得他话里别有所指,但也说不上是什么,便略略点头附和。 “至于要商议的事情,大家都清楚,我也就不多说了。方才,我已经问过白大侠的看法,白大侠意思很坚决,这正如我所料。萧副都御使,是好是歹,你心里要有杆秤。”历怀中看向萧客生,似乎在等他的回答。 萧客生面色凝重,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就好!”历怀中转身向白少烟道,“白大侠,在我们议事之前,我先让你见一个人。” 白少烟皱眉道:“怎么还有其他外人?” “你见了便知。”历怀中大步走开,进了院子边的一间厢房。少顷,手里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走了出来。那人脸色苍白,气若游丝,显然是被折磨许久,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白少烟心中生出不安,他回头看看萧客生,却见他脸上毫无表情。再看陈仙奇,却见陈仙奇脸上汗如雨下,显然是害怕了。 历怀中将那人扔在地上,指着那人,向白少烟道:“白大侠请看,此人是户部湖广清历司主事韦玄亮。” 白少烟戒心陡升,他问道:“他犯了什么法,大人竟然要将他私自关押在此?” “他并无犯法,相反,他还守法奉公,是个好官。我将他关押在此,是因为他觉察到萧副都御使和我的事情,要向朝廷揭发。他若是能像白大侠这样,私下找我们商议,也不止于此。” 白少烟警觉的看着历怀中,手脚上慢慢蓄了力,压低声音道:“揭发你们什么?” “揭发我们为建文皇帝效力!”话音刚落,历怀中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钢刀。他手腕一抖,砍出两刀,一刀砍中韦玄亮的胸口,一刀砍中他的脖颈。刹那间,鲜血喷溅,韦玄亮应声倒地。 这正是湖广连环血案中凶手杀人的手法!白少烟大惊失色,脚步虚点,连退到一边。指着历怀中道:“你是湖广连环血案的凶手!” 历怀中扔掉钢刀,道:“不错,湖广连环血案,其中也有我的一份。今天,我就把话说明白,让你也好好听听。我早已经受建文皇帝感召,在大明召集义士,以驱逐伪帝,迎陛下还都。幸好,大明还有些心念旧恩的老臣宿将,愿意为建文皇帝效力。可还有些固执守旧的人,有的身居高位,有的归隐山野,就是不愿意起来做大事。我派人肃清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白少烟怒道:“你这唯恐天下不乱的败类!”又急忙向萧客生道:“师兄,凶手就在眼前,你我一起出手,将他擒住。”可是萧客生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事到如今,你还是冥顽不灵。萧副都御使已经弃暗投明,归顺建文皇帝了。” 白少烟虽然早知道师兄已入歧途,但一直盼望他能改邪归正,没想到,他竟然死心塌地的投向了那个假皇帝。他知道今天凶多吉少,心里暗自盘算脱身之计,口中道:“历怀中,你说这么多,到底想怎样?” “我们做的是大事,容不得半点闪失,知道内情的人,要么归顺,要么肃清。你既然不愿归顺,那只能是死路一条。不过,萧副都御使念及同门之情,留你性命,但要将你关入兵部死牢,再用火炭烫哑喉咙,让你在牢里度过后半生,对你,已经算是开恩了。这里已经被我设下天罗地网,你走不掉的,还是束手就缚吧。” 白少烟一口恶气渐渐涌上来,他看着萧客生,恨恨问道:“师兄,你真是这么想的?” 萧客生终于开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也是被逼无奈。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会替你照顾。” 陈仙奇忽然抖抖索索,腿脚一软,伏在地上,大哭道:“师父,恕徒儿不孝,徒儿以后天天去看您。” 白少烟看着萧客生,没想到自己的师兄竟然如此绝情绝意。而自己的这个徒儿,更让自己感慨万千。自己好歹是一方豪侠,却教出这么个没用的东西! 白少烟怒道:“我若是还要挣扎呢?” “那就怪不得我们了!”历怀中双手一拍,从四面小门里涌出数队甲士,将小院团团围住。 历怀中高声道:“今有江湖恶棍‘人屠’白少烟,暗杀户部湖广清历司主事韦玄亮,罪不可恕。虎贲卫,给我拿下!”这些甲士齐呼一声,刷拉拉亮出刀盾,全部扑了上来。 白少烟脚步急退,准备恶战。可今夜来历怀中家,没有带兵器,现在只能挥拳而战。不过,他好歹也是成名已久的大侠,即使没有兵器在手,只以拳脚迎敌,也能不落下风。闪转腾挪之间,已经有七八名虎贲卫被打倒在地。打斗中,白少烟抢过一柄刀,立刻有了威风,更不把这些虎贲卫放在眼里,挥刀闯了进去。 只奈何这刀又轻又糙,很不趁手,拼斗不到半晌,锋刃就已经有了许多缺口。虽是如此,白少烟却越战越勇,手上更不留情,死在他刀下的虎贲卫越来越多。 虎贲卫是拱卫京师的禁军,都是从各地卫军中选拔出来的好手,个个能一当十。历怀中本以为,用这么多虎贲卫对付白少烟一人,就他算武艺再高,也挡不住几轮攻杀,几个回合下来,就会束手就擒。没想到白少烟在困境之中,丝毫没有惧色,反而奋起迎敌,一时之间竟然难以制服。历怀中大喝一声:“死士何在?给我杀了这个人!” 屋檐之上,应声而起二三十个黑衣人。这些是历怀中私下蓄养的死士,武艺高强,心狠手辣。湖广之地的连环血案,大部分都是他们下的狠手。历怀中将这些死士埋伏在屋檐上,是想留作后招,拦截白少烟。他本以为先前的虎贲卫能轻轻松松将白少烟擒住,却没想到苦战不胜,此刻也只能搬出死士,痛下杀手。 这二三十个死士从屋顶一跃而下,各执兵刃杀向白少烟。他们的武艺虽然也在白少烟之下,但是二三十个一起攻过来,确实也不容易对付。白少烟憎恨这些滥杀无辜的人,先前总想杀了他们,可每次都让他们溜走,今天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倒是瞬间激起了白少烟的杀气。 白少烟瞪着血红的双眼,大吼道:“来啊,你们这些恶贼,快来杀个痛快!”不但不退,反而迎了上去。 相比之前的虎贲卫,这二三十个死士的攻势更加凌厉,拼杀起来也更加凶狠,甚至以身作盾,掩护同伴进攻。白少烟孤身一人迎战几十个杀手,虽然力气渐渐不支,但依然左冲右突,豪气不减。 历怀中站在庭院边上,皱着眉头向萧客生道:“这个人怎么这样蠢,死到临头还做困兽之斗。”萧客生不发一言,只是冷冷的看着远处发疯一般死斗的白少烟。 打斗当中,只听清亮的一声脆响,白少烟手中缺痕斑斑的刀被砍断。兵器折断,白少烟的战斗力大减。二三十个死士眼见白少烟没了兵器,眼里现出喜色,全都抖起精神,饿狼一样扑了上来。 历怀中看着陷入死地的白少烟,嘴角现出一丝奸笑:“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今夜,也要把这条性命交代在这里了。”又看向萧客生,道,“今日一战,就再也没人能坏我们的好事了。”萧客生微微点一下头,算是回应。 历怀中又看看伏在地上,颤抖不止的陈仙奇,嗤笑道:“小子还是太年轻,见不了世面。”上前一步,一把将陈仙奇扯起来,道,“今天这道坎是不好过,但只要咬咬牙过去了,未来的日子里,有的是你享福的时候。”陈仙奇虽然被扯起来,但还是泪涕泗流,浑身战栗不止。历怀中手一松,他便站立不住,瘫坐在石桌上。 眼见白少烟就要力竭被杀,墙上忽然一声大吼:“鼠辈,受死!”半空中落下一个壮硕的身影,这身影手一挥,手中的兵器呼啸而出,将一个死士打出数丈远,登时死去。 院子里的人吃了一惊,都看向那黑影,要看看来人是谁。从天而降的不是别人,正是隆盛镖局的二当家陆元江!陆元江手拿链锤,以万夫不当的气势杀下来,立刻将所有死士和虎贲卫逼退。他手中的链锤是奇门兵器,一条精钢铁链,两端各连一个铁锤,其中一端的铁锤有南瓜般大小,专打远处敌人,另一端只有拳头大小,用做近身防卫。陆元江身形高大,膂力过人,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天而降,将手中链锤挥舞的如同飞轮一般,有来不及躲避的,被重锤砸中,立刻毙命,其余人见此,纷纷避让。死士和虎贲卫对白少烟的围杀立刻被破解。 白少烟见到陆元江,禁不住喜出望外,脱口而出:“贤弟,你怎么来了?” 陆元江并不回答,却将手一挥,扔过来一把刀:“接刀,杀出去再说!” 正是那把雁翎宝刀!白少烟一把接过,抽出刀来,那刀在明月的映照下,迸发出霜雪一般的万丈寒光。白少烟胆气更足,喝一声:“好!今天就杀个痛快!”挥刀向死士们扑过去。 白少烟和陆元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此刻有神兵在手,更是如虎添翼。两人联手,顷刻间将一院子的死士和虎贲卫杀的七零八落。 形势立刻有了变化,本来陷入死路的白少烟竟然有了回环余地。历怀中眼见不妙,对着萧客生道:“此刻再不出手,就要酿成大患了。”立刻操起刀,跳进去,直扑白少烟。萧客生皱眉,也拔出佩刀,冲了上去。 白少烟见萧客生也操刀上前,吼一声:“正好,正好,今天就决个高下。”撇下死士,就要去迎上去拼命。 陆元江一把拉住白少烟,道:“少烟兄不可鲁莽!留得一条性命,回头再做打算。” 按以往白少烟刚烈的性格,在这种形势下,必然是血气上涌,死不回头。可在安南时,经过游车儿和长生锁的告诫,冲动的性格总算有些收敛。此刻听陆元江这么一说,立刻回应:“好,先逃了性命再说。” 陆元江挥舞链锤,扫出一条到墙边的血路。两人纵身一跃,翻上墙头,立刻向远处逃去。 历怀中大惊失色,本来已设下天罗地网,眼看就要擒住白少烟,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陆元江,两人竟然就这么逃了。白少烟知道他们叛明的秘密,要是泄露出去,可是杀头的罪过。历怀中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急忙跳上墙头,紧追而去。萧客生也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白少烟和陆元江身形似雁,在屋顶上拔足狂奔。历怀中和萧客生穿梁越柱,在后边紧追不舍。过了数重屋舍,陆元江道:“跟我走,前边街口有我备好的马。” 两人几个起落,到了陆元江所说的街口,果然有两匹骏马。两人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两匹马撒开四蹄,狂奔而去。历怀中和萧客生追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二人逃脱。 历怀中顿足大叫:“这下坏了!让他们溜了,这可怎么办?” 萧客生道:“不要慌。和我师弟交游的江湖人士,我比较熟悉。回去查到今晚那人的来历,再想办法追捕他们。” 历怀中还憋着火,恨恨道:“眼下就只有这么办了。”又道,“这是大事,你马虎不得。你要是还念着师兄弟之情,咱们可就真完了。” 萧客生瞥他一眼,道:“你放心,咱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自然不会断了自己的路。”两人折回历怀中府上,商量对付白少烟的计策。 白少烟和陆元江策马奔逃,白少烟道:“今夜惹祸上身,明天,兵部一定会四处缉拿我。我不能再回隆盛镖局分号了,否则会连累镖局。” 陆元江道:“城外西山上,有一处隐秘的地方,是隆盛镖局留下的暗桩,专为接头之用。没人知道,可以先去那里躲避。”白少烟点头同意。 此时,已经是深夜,城门已经关闭。两人策马到了城门口,丢下马,提一口气,纵身跃上城头,再轻轻跳下,向西山而去。 没了马做脚力,两人只能步行上西山。走了小半夜,才找到那个暗桩。这是一个不大点的山村小屋,隐藏在树林里,难以发现。经过了一夜的奔波,两人都疲乏不堪,进了屋子,没有多余的话,各自倒头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休息一夜,两人商议,由陆元江去城里打探消息,再看下一步的行动。 不到半日,陆元江就探了消息回来。白少烟连忙问情况如何,陆元江道:“果然如你所料,今日一早,都察院就派人围了隆盛镖局分号,拘问我的行踪。我远远看了,无计可施,只好先回来。他们的消息来得真快,昨晚我只是打了个照面,他们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昨晚我的徒儿陈仙奇也在场,他见过你,所以我师兄这么快就追查到你。” 陆元江若有所悟,又问:“昨晚在兵部侍郎的府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先前,白少烟一直向陆元江隐瞒自己的事,就是怕连累到他,可如今,他已经被牵涉其中,脱不了身。既然如此,白少烟索性将历怀中和萧客生叛明的事情的向陆元江说了个明白。 陆元江听完,吃惊不小,禁不住道:“这么说,发生在湖广地区的连环血案,历怀中也参与其中了?” 白少烟点点头:“连环血案里,被害的人都是旧朝的老臣故吏,‘靖难之变’后,他们为求自保,纷纷隐退。直到那个假的建文皇帝对他们进行招揽,他们之中,有的听从,有的却不愿再起干戈。那些不愿就范的,都被杀害。后来,历怀中成为假皇帝的内应,更加变本加厉的活动,不仅滥杀无辜,还故意将现场弄的残忍凶秽,并留下两条刀痕作为记号,以此来威慑其他人。真是丧心病狂!” 陆元江摇头叹息:“萧客生和历怀中,一个是都察院副都御使,一个是兵部侍郎,都是朝廷重臣,依常人来看,早已是功成名就。可他们竟然还不满足于已有的权势,仍然要叛明,他们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能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高人一等。这些贪婪的人,永远不会满足于已得到的东西,他们想要的,永远是更多的荣华富贵。只是不知道,他们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说到这里,白少烟长摇头道,“自古以来,屈志求荣的人数不胜数,这本是人之常情。可惜的是,我师兄和徒儿竟然也蒙蔽了双眼,作了别人的走狗。我师兄好胜心强,所以才受人蛊惑。而我那徒儿的族亲都死于湖广连环血案之中,历怀中就是他的仇人,可他竟然连族亲血仇都不问,一心倒向仇人。我劝他回头,他竟然也当做耳边风。都说师徒是以性命相见的至亲,可是我这徒儿却把师徒情分抛在一旁,全然不问。哎,真是让我心寒!他们这么一意孤行,必然难逃覆亡的命运。我从安南追到北京,就是要劝他们回头。但是,我一再的劝说,他们不仅不听,反而还对我动了杀心。可叹,可叹啊。” 陆元江也颓然道:“一个是同门师兄,一个是门下徒儿,都是可托生死的人,却没想到竟然成了仇敌。” 白少烟忽然向陆元江抱拳道:“昨夜行事匆匆,今天向陆贤弟好好地道个谢。要不是你,昨晚,我可就葬身兵部侍郎府上了。” 陆元江连忙道:“少烟兄这就是客气了。我一直把你当兄长看待,你可不要把我只当个外人。”这句话绝对是肺腑之言。陆元江感佩于白少烟的侠气,有心结交,处处为他着想,已经将他视其为知己。 有这样的金兰之交,真是人生一大幸事。白少烟倍感欣慰,也下定决心,要以诚相待。 白少烟忽然问起:“对了,昨晚,你怎么会出现在历怀中的府上?” 陆元江答道:“隆盛镖局的生意做的这么大,除了江湖上朋友的关照和自己的本事之外,还有一条就是消息灵通。我们在许多省都有分舵,各大名城也有分号。这些分号,除了接应自家镖局的生意,更有打探各地情报,为总舵报信的任务。北京分号早就探知兵部侍郎历怀中家里豢养死士,而且行踪诡秘,常有异动。那天,你说要去拜访历怀中,我就觉得不妙,劝阻了一回。等你去了,我始终觉得凶险,因此孤身前去查看。等我刚去,就见你被围攻,因此赶紧现身,助你脱险。” 白少烟点点头:“这个历怀中,奸诈过人,如今又和我师兄联手,真是难以应付。”忽然又道,“对了,他们正在隆盛镖局北京分号里查咱们的行踪,这件事,会不会牵涉到隆盛镖局?” 陆元江低头沉思一阵,道:“隆盛镖局在京城各部都有打点,而且从未有违逆的行为。就算历怀中和萧客生动用都察院和兵部的力量来查,隆盛镖局也是一身清白,谅他们也不敢妄动。但是,他们虽然不敢动隆盛镖局,却可以对咱们二人一路追杀,咱们可要想个办法才好。” “现在,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不仅仅是咱们俩人要先逃命,更要紧的是,历怀中和萧客生背叛大明,暗中杀害忠良,纠结党羽,这是个祸害,一定要揭穿他们。” “历怀中和萧客生,一个是兵部大员,一个在都察院中身居高位,他们两人联手,织下天罗地网,咱们俩要逃得一条性命都很难,还怎么去告发他们?” 这是个大实话,眼前的事情比想象中的难办得多了。白少烟眉头紧锁,忽然道:“我在安南遇到一个人,足智多谋,要是他在,一定有好办法。” 陆元江苦笑道:“安南离这里隔了十万八千里,怎么去找这个人?” 白少烟从怀里掏出一只木鸟,道:“不妨事,靠着这个,就算隔得再远,也能找到他。” 陆元江奇道:“这就是一个木工活计,难道还有什么玄机?” 白少烟先不言语,走到屋外,闭上眼,心中默念三声“长生锁”,睁开眼,将木鸟抛向空中。那木鸟立刻活了过来,在空中盘旋三圈,振翅而去。 陆元江都看呆了,道:“想不到少烟兄还有这样奇异的本事。” 白少烟道:“这不是我的本事。我在安南遇到一位异人,名字叫做长生锁,江湖上都称其为‘摘星人’。这个人不仅机智过人,更有摘星除月,偷天换日的异术。这个木制青鸟是他留给我的,好让我在遇到困难的时候能向他求助。我将这木制青鸟放出去,他就会来找我。等他来了,一定会有妙计帮助我们。” 陆元江脸上还挂着惊奇的表情,自言自语道:“好,等他来了,我一定要好好拜会他。” 自此,两人足不出户,就在暗桩里等长生锁。可一连等了三天,也不见有人来。到了第四天早上,忽然听到屋外有人的脚步声,白少烟喜上眉梢:“来了。走,我们出去迎他。” 两人兴冲冲出了屋,要迎接长生锁,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眼前的这人并不是他。这人穿着金绣绢袍,腰间配有金龟玉玦,脚下穿着鹿皮履。衣着鲜亮,不是普通人家。 白少烟正在猜测这是谁,陆元江却吃了一惊,快步迎上去,道:“大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原来,这人就是是隆盛镖局的大当家,陆元江的大哥陆元尘。 陆元尘脸色铁青,看自己的小弟一眼,道:“我们进屋说。” 三人进了屋,陆元尘先向白少烟拱手道:“久闻白大侠大名,一直无缘拜会。今日相见,在下有礼了。”白少烟赶紧还礼。 陆元尘又道:“舍弟少不经事,能跟所白大侠游历,也是他的福分。如果他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要请您多多指点。” 白少烟连称“不敢”,道:“我和他意气相投,不敢谈什么指点。” 陆元尘继续道:“我知道白大侠是个爽快的人,我也不喜欢绕弯子。我这次来,是有事相求,还请白大侠不吝伸出援手。” “但说无妨,我一定尽力而为。” “我这个小弟从小就养在家中,没出过多少远门,见识短浅。父亲大人在世的时候,一再嘱咐我,要管教好他。我这个做大哥的,殚精竭虑,就怕他那一天误入歧途,实在是操心的很。前几天,他不和我商量,就私自进京,乱了家法。今天我来,就是要将他领回去,免得他在外边闯祸。白大侠可千万要送我这个人情。” 白少烟早听出他话中有话,但也不愿说破,只是说道:“我和陆贤弟是君子之交,坦坦荡荡。陆大侠要领走他,那是你们的家事,我自然无权干预。” 陆元江却早就听不下去了,他盯着陆元尘道:“大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陆元尘也不听他说话,还向白少烟道:“自祖父陆道楚创立隆盛镖局,传到我这里,已经有了三代。从当初一个小小的镖号,到如今江湖上的名门大派,中间不知道花费了我们陆家多少心血。创业难,守业更难。我们两兄弟支撑这份家业,实在容不得半点闪失。我今天来领舍弟走,也是迫于无奈,请白大侠谅解。” 还未等白少烟开口,陆元江便跳起来质问道:“大哥,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我问你,你也不答,只顾着自己埋头说话。你在苏州呆的好好的,为什么忽然到北京来?你一见到我们,就话中带话,咄咄逼人,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陆元尘这才转过身来,一脸怒气的看着陆元江,训斥道:“你还来问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难道自己不知道?三天前,我收到飞鸽传书,北京分号被都察院搜查,都察院签了公文,让我即刻进京。我不敢怠慢,快马加鞭,一刻不停的赶到北京。还未进京,都察院副都御使萧客生便带着北京分号的镖师在城外将我拦下。萧副都御使说你勾结湖广连环血案的凶手白少烟,刺杀户部湖广清历司主事韦玄亮,连夜逃走。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胡说!”陆元江便大声打断他,“明明是他和兵部侍郎历怀中杀了韦玄亮,还要杀我二人灭口。他们却颠倒黑白,嫁祸给我们两人。” “你说萧副都御使和历侍郎杀了韦玄亮,你有什么证据?他们二人都是朝廷重臣,为什么要杀人?” “他们二人背叛大明,准备谋反,湖广连环血案的真正主使就是历怀中!少烟兄知道他们的秘密,差点被他们灭口,幸亏被我救出来。现在他们又诬陷我们。” “住口!”陆元尘指着自己的小弟,喝道,“谋反乃是诛九族的死罪,你怎么能这么轻易的诬人清白!” “你不信,可以问白少烟,他知道详细的内幕。” 陆元尘转向白少烟,问道:“白大侠说他们谋反,有这回事么?” 白少烟点点头:“千真万确。” “可有人亲眼见到他们招兵买马?可有人亲耳听到他们预谋造反?” “没有。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有我一人知道。” “就是说,其实无凭无据。”陆元尘又转向陆元江,脸色愠怒,“无凭无据,就凭他一面之词,你就说两个朝廷重臣谋反?朝廷能信么!” 陆元江被逼问的憋了一口闷气,大叫道:“那你是相信我杀了人?” “我岂能不了解你?他们说你杀人,我倒也不信。”陆元尘又怒气冲冲的瞪着白少烟,“但是他,就不见得了。他素有‘人屠’之称,说他杀了韦玄亮,倒也不会那么假。” 白少烟知道此人来者不善,便向他拱手道:“陆当家,我是好杀人不假,可我杀的都是恶人,这韦玄亮却不是我杀的。” 陆元尘手一挥,打断白少烟的话,道:“你杀没杀人,我不管,官府自有公论。可是我弟弟不能跟你搅在一起。今天我来,就是要领走他。” 陆元江一听,立刻不服,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要你来领?我走了,把少烟兄一个人扔在这里,他要怎么办?” “他怎么办是他的事,我只知道把你怎么办!”陆元尘再也忍不住怒气,大怒道,“你从小就任性,这么大了,还是不知轻重!你跟他混在一起,就是同谋杀人的罪名。你犯了国法,也就罢了,可这还会牵涉到隆盛镖局,咱们家三代的家业就要被你一个人毁了!萧副都御使答应我,只要你现在跟我回去,就不追究你。你现在没有别的路可选!乖乖的跟我走!” “我不走!他们几个杀人恶魔的罪行,迟早会被昭示天下,我怕他们干什么!” 陆元尘一怒之下,上前揪着陆元江的袖子,就要再呵斥。 白少烟忽然插话:“刘当家的,我看,今天来的不止你一个人。” 陆元尘忽然听到这话,颇为惊讶,但又立刻回过神来,盯着白少烟道:“白大侠果然阅历丰富,眼光锐利。我也不瞒你,今天,来的确实不止我一个人。历怀中和萧客生带着人,正在不远处候着。” 陆元江一听,立刻炸了:“你竟然给他们带路!” 陆元尘怒道:“我要不带他们来,隆盛镖局就要被安上包庇凶手的罪名,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只要你跟我回去,隆盛镖局就会没事。我费了多少口舌,才换来这次机会,你不要不珍惜!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再说了,立刻跟我走。”扯着陆元江的衣袖,就要将他拉走。 陆元江一把甩开:“我不走,你既然将那些恶人领过来了,就让他们进来!我陆元江不会向他们低头。” 陆元尘大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混账!陆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陆元江挨了一巴掌,却仍然梗着脖子:“你是大哥,我不跟你争。但是非好歹,我却分的清楚。那些恶人杀了人,嫁祸给我,你不帮我们,反倒为他们领路。你平时说的那些大义都到哪去了?” 陆元尘正要开口,白少烟又开口了:“陆当家的,话都说到这里了,你不妨说说清楚,你是不是也已经投靠了历怀中,做了他的党羽?” 陆元江被这话惊到了,却绝不相信自己的大哥会倒向历怀中。他死死的看着自己的大哥,要听听的怎么说。 陆元尘缓缓道:“好,既然瞒不过你,我就实话说了,历怀中早就找到我,恩威并施,要我暗中为他效力。我迫于无奈,已经答应了。” 自己的大哥竟然也屈服于历怀中!这个消息简直如晴天霹雳,直击陆元江。 陆元江忍不住质问:“你怎么这样是非不分?他们暗结党羽,背叛大明,还一手炮制了那么多血案,多少人都死在他们手上,其中更不乏咱们的江湖朋友。你不揭发他们也罢,竟然还投向他们,你还是我大哥么?” 陆元尘回应:“正因为我是你大哥,是隆盛镖局的当家,我才要这么做。我要是不答应,立刻就有杀身之祸上门,陆家三代的基业顷刻间就会覆灭。” “你怎么连这点骨气都没有?就算拼了,也不能做恶人的走狗!” “你懂什么!一旦不从,历怀中必然大开杀戒,隆盛镖局挡得住么?我这样为陆家找生路,有什么错?你这样质问我,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只是不想跟那些恶人同流合污!你要和他们沆瀣一气,可我不会。你走吧,我是不会出去,做他们的鹰犬。” “混账!你我身上担的可是隆盛镖局的干系,只要你是陆家人,只要你还是我兄弟,你今天必须跟我走。” 陆元江缓缓低下头,一字一句道:“好,好。你想怎么做,那是你,可我绝不会倒向那些人。既然你在乎隆盛镖局,怕我连累陆家的基业,那我就断绝和陆家的关系,不再是陆家子弟,也不再是隆盛镖局的人。这样,镖局也保住了,你也不用为难,我就更不用看那些恶人的嘴脸,大家就都满意了。” 陆元尘眼睛都要瞪圆了,他盯着陆元江道:“好小子,你给我再说一遍。” 陆元江抬起头来,眼睛里全是怒火:“从今天起,我弃陆姓,不再是陆家子弟,更和隆盛镖局无关。” 陆元尘大怒,抬手就打了过来。陆元江也不还手,硬扛下这一拳。 陆元尘又问一遍:“你当真和陆家断绝关系?” 陆元江咬牙道:“不错,从此以后,我,就叫做元江。” 陆元尘还要说话,屋外却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好了,话都说到这了,不要再拖延了。”屋门被人推开,来人正是历怀中,身后则是萧客生c陈仙奇。 白少烟虽然已经料到外边有人,但现在看到他们,还是有些吃惊。立刻把刀横在胸前,准备恶战。元江也后退一步,拿起链锤。 历怀中道:“够了,陆当家的,他都不念兄弟情谊,你还劝什么?” 陆元尘快步走到历怀中面前,低声道:“大人再容我说一说,一定劝他回心转意。” 历怀中冷冷道:“没机会了。”手一挥,身后立刻涌进许多虎贲卫,许多死士也破窗而入。屋外脚步声纷纷杂杂。这里已经被历怀中围死了。 白少烟抽出刀,大喝:“既然来了,就决一死战吧。” 元江也挥起链锤,准备厮杀。历怀中冷笑:“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给我杀。”众死士高声应和,就要扑上来。陆元尘向历怀中一跪:“大人,请高抬贵手!”历怀中丝毫不为所动,只是催动死士们杀过去。 忽然,白少烟身边凭空出现一人,拿一个皮口袋将白少烟装进去。白少烟眼前一黑,但是心中却一阵大喜:长生锁到了。 一片不知深浅的漆黑过后,白少烟眼前一亮,自己身处一片树林中,眼前站着一个人,束着红发,高鼻梁,深眼窝,正是傅鸾雨。见到老友,白少烟当然高兴,正要打招呼,长生锁又忽然凭空出现,口袋一抖,元江便咕噜噜滚了出来。 白少烟激动不已,向着长生锁道:“你终于来了。你先后两次救我脱险,真是我的大恩人。” 长生锁一边收摘星袋,一边笑道:“你还跟我客气什么,不要说一次两次,再多几次,我都能救你。” 傅鸾雨打趣道:“你这话说的,你还要让白兄蹚几次险才行?” 白少烟笑笑:“有长生锁在,再多也不怕。”又问,“你们二人怎么会在一起?” 傅鸾雨回头看看长生锁,眼里含着笑,着向白少烟道:“我和长生锁结为伉俪,已有半月了。如今是,他去哪,我就去哪。” 竟然还有这样的喜事!白少烟激动的向二人祝贺:“才分离月余,你们就成了好事。真是可喜可贺啊。” 长生锁道:“你走之后,我俩互生情愫,就顺势结为夫妻,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意外。这次来,也正好给你传递这个喜讯。” “好事,好事。人生若能得一知己,就不枉此生了。” 三人聊的起劲,在一旁的元江却从震惊中才回过神来。他从未见过长生锁的摘星术,现在还心有余悸。 听着三人聊天,他忍不住插话,向白少烟问道:“少烟兄,想不到你还和仙人有交往。” 白少烟笑道:“他们不是仙人,也是你我一样的普通人。” “不是仙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仙术?” 白少烟便将三人互相介绍认识,又说了长生锁的本领。元江才知道这是一位身怀奇门之术的戏法师,解开了心中的疑惑。 白少烟向长生锁道:“我发了信号之后,原以为你立刻就会来。可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你出现。直到情况危急,你才出现。可真是急死我了。” “我和雨儿还在安南,就收到你的讯号。要是从那施展摘星术,会十分耗费体力。我们两人快马加鞭走了几天,想走的近了,再来找你。在路上,我掐指一算,觉察到你有危险,才强行施展摘星术,将你们救出来。” 白少烟这才知道,长生锁为了救自己,已经使用了全力了,连忙道谢。 长生锁问:“这次这么着急给我发讯号,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白少烟便把历怀中和萧客生的阴谋,以及在北京发生的事说给他听,向他讨教应对的计策。 长生锁道:“听你的意思,你不仅仅是要脱身,还想揭发萧客生和历怀中的阴谋?” “不错,他们暗结党羽,滥杀无辜,实在是天下大患,一定要除去。” 长生锁皱着眉头想了想:“可是他们二人都是朝廷重臣,手握大权,又将杀人罪名栽到你们头上。这情况是大不妙,这样的形势下,就算你们能将他们的阴谋告诉给朝廷,朝廷也不会相信啊。” “正是因为难办,才向你问计,你得想想办法啊。” 长生锁想一想,抬头道:“有了,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 “丁寒丁安两兄弟已经聚齐五条大船,在安南海上谋生。素堙山听说裴大同被丁寒所杀,不但不惋惜,反而起了招揽丁寒之心,但被丁寒拒绝。而大明福建巡抚徐谪民苦于海贼作乱,正在招安东南沿海的海贼,丁寒丁安兄弟也在招安之列。只要让丁寒从中引线,我再略施偷天换日之计,让素堙山将招揽叛明之人的计划说出,又让徐谪民从旁听到,徐谪民自然会将此事上奏朝廷,萧客生和历怀中的阴谋也会大白于天下了。” 白少烟大喜:“先生果然有好办法!”转身看到元江,道,“这次我连累到贤弟,实在是大不应该。可事已至此,我不能负了兄弟。你就随我一起去安南吧。” 元江道:“我现在已被逼到绝境。一切听兄长安排。” 既然有了办法,几人立刻向安南而去。从北京到安南,地域相距千里,长生锁不便施展摘星术,四人便寻了四匹马,一行人骑马向安南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四人走了大半个月,到了安南海边。长生锁用纸鸢术通知丁寒,等了半日,就有丁寒的弟兄驾着小船来接他们。四人上了船,小船在海上飘荡一程,便到了一座险峻的小岛,这就是丁寒丁安的船队安身的地方,寥儿岛。 寥儿岛虽然不大,但是地方偏僻,又有一个避风的小港湾,丁寒丁安便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容身之处。他俩在岛上搭起茅屋,收拾家当,寥儿岛俨然成了海上的世外桃源。 丁寒丁安早在岛口等着了,一见白少烟等人,远远的就迎上来。白少烟将元江介绍给众人。大家义气相投,自然都十分欢喜。 上了岸,白少烟看着岛湾里停泊着的五艘大船,又瞅见岛上欣欣向荣的景象,心中暗暗感叹:才不过数月光景,丁寒丁安兄弟就聚起了这么大的船队,置办起这样的家业,丁家兄弟也算是一方英雄了。 丁寒将众人迎进岛内,端上些茶果,好好招待各位。几句寒暄过后,长生锁便说了此来的目的,是要设计将萧客生和历怀中的阴谋告知徐谪民。 丁寒向白少烟道:“咱们都是生死弟兄,我这里,一切都没问题。不过,我得说你两句。你这人,心太实。已经是草民一个了,还要操心这些事。要是像我们兄弟一样,在海上逍遥自在,来去自由,天王老子也管不着,岂不是强过到处被人倾轧?” 白少烟道:“虽然身处江湖之远,但于情于义,都不能坐视这阴谋而不管不问。等办完了这事,再逍遥自在不迟。” 丁寒赞道:“还是像以前一样倔强,是条汉子!既然如此,咱们就好好计划一下,把这事办成了。” 依照长生锁的计划,丁寒以贪财之名,假意向素堙山投诚,套出招揽萧客生和历怀中的事,再用偷天换日之计,让徐谪民听到。徐谪民身为大明官员,自然会立刻向朝廷报告。这样一来,不用多余的人露面,萧客生和历怀中的阴谋就会暴露,事情就能办成。 丁寒点头:“离这里不远,有一处海岛,叫做天涯岛,我们可以在那约见素堙山。” 长生锁道:“好,如果你能和素堙山约好日子,我就将徐谪民带到岛上,让他听到你和素堙山的谈话,大功就能告成。只是,此次假意投诚之事一过,在安南和大明两头,丁寒兄弟可都不讨好了。” “这有什么相干!我本就不是吃皇粮的人。自己在海上,反倒落得一身自在。” 商议已定,丁寒立刻派人带着一盒西洋翡翠,向素堙山递降书。降书里,诉说自己吃尽海上漂泊之苦,愿意安享富贵之意,但只怕手下兄弟不同意,所以先约素堙山相见,商量善后事宜,等一切妥当,再择日归降。为表忠心,丁寒孤身一人在海岛上与素堙山相见。 不出几日,素堙山回信,安抚丁寒,同意和他见面,并约定了日期。万事俱备,接下来便看长生锁的本事了。 快到约定的日子,长生锁带了礼物,自称丁寒心腹,去拜访徐谪民。徐谪民正在福建沿海考察民风,听说海盗丁寒派心腹来福建,商量归降之事,心中大喜。立刻让人把长生锁请进府衙,要亲自接见。 长生锁进了府衙,见一个长袍文官,正喜滋滋地等着自己,就知道这人是徐谪民。长生锁双手奉上礼盒,道:“巡抚老爷在上,草民长生锁有礼了。” 徐谪民倒是没什么官架子,让人收了礼,请长生锁坐下,好言抚慰道:“既然诚心归降,就是我大明的子民,本官也会以礼相待。本官虽然身为一省巡抚,但是从来没有官民分别的理念,只要国泰民安,天下治平,那就是我的心愿。” 果然是一个书生意气的好官。长生锁恭恭敬敬道:“我家主人丁寒,本是安南人,为生计所迫,漂泊到东南海面上。本来只想做几笔海上买卖,养家糊口。没想到,东南海面上,海盗众多,不得已聚起刀兵,以求自保。现在听闻巡抚大人招降,我家主人十分高兴。要是能为众兄弟谋一个安生的日子过活,自然好过在海上风里来浪里去,食不饱寝不安的。因此,我家主人特地派小人前来向巡抚诉说投诚之意。” 徐谪民抚着胡须,道:“宋元以来,东南海上的贸易渐渐增多,前朝都设有市舶司来管理。可是东南海上,小国众多,多有那些觊觎来往货船的人,爪哇c吕宋c安南c暹罗c倭国等人,相聚为盗,惊扰来往商旅,抢掠沿海百姓,让朝廷苦不堪言。因此,本朝太祖定下海禁,关闭市舶司,不许片板下海。可如今,海上还有些残余贼寇作乱。朝廷定下安抚招降的策略,意在消除匪患,保一方安定。丁寒能来投诚,实在是明智之举。我一定奏明朝廷,为你们谋个好去处。” 长生锁拱手:“多谢大人。我家主人早就想投诚,只是手下人有顾虑,怕投诚之后,朝廷为难他们。今天有了大人这几句话,我回去代为传信,投诚之事自然水到渠成。我家主人为表忠心,另外还备了一尊玲珑珊瑚树,特地献给朝廷,以表忠心。” 徐谪民连连称好,但是看长生锁已经两手空空,也无随从跟来,便问:“你两手空空,这珊瑚树在哪呢?” 长生锁起身,走几步站定,从腰间拿出一张盖布,覆在地上,向徐谪民道:“大人,请看好了。”徐谪民好奇的盯着长生锁,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长生锁深吸一口气,手捏盖布,往上一提,叫一声“起”,盖布拿开,一尊玲珑夺目的珊瑚树豁然出现在徐谪民眼前。 徐谪民哪见过这样的法术,惊讶的得眼睛的直了。他走上前,四处看看,又拿手摸一摸,果然是一株深海珊瑚!他上下打量着长生锁,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丁寒手底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奇人异士!” 长生锁躬身:“雕虫小技,献丑了。” 徐谪民又问:“你既然能凭空变出珊瑚树,不知道还能变出其他物件来么?” “只要我家主人有的,我都能隔空取来,呈给大人。” “是么?那你家主人都藏得有什么宝物?” “我家主人在海外经商多年,积攒了不少宝物,各样绫罗绸缎c雕床金屏c字画古玩,应有尽有。”长生锁身子往前一凑,道,“数天前,我家主人用千金从海外购得一尊千手千眼金漆观世音菩萨,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 徐谪民顿时起了好奇心:“还有这样的宝贝?我倒是真想见见。快取来让我看看。” “这个”长生锁面露难色,“别的都好说,只有这尊菩萨,有些难办。” 徐谪民眉头一皱:“怎么了?你家主人这么小气,还舍不得让人看一看?” “不是,大人误会了。我家主人临走前交代过,此番投诚是大事,无论大人有什么要求,我都会一力满足。只是,别样东西都是小东西,我搬起来不费力气。可这佛像有一丈高,我实在难以搬过来。” 徐谪民脸上露出不悦:“罢了,罢了,搬不过来就算了。等你家主人亲自投诚之日,再看也不迟。” “大人别着急。虽然我搬不过来菩萨,但我有另一个办法,也能让大人现在就能看见这尊千手千眼金漆菩萨。” 徐谪民又提起兴致:“什么办法?” “小人不仅会隔空取物之术,还会一种摘星之术,能圆大人的这个心愿。”长生锁从腰间取出摘星袋,道,“此物叫做摘星袋,有行天遁地的奇用,能将大人带到供奉菩萨的地方,见到那尊金漆观世音。大人若是相信小人,不妨让小人一试。” 徐谪民抚着胡须,看着长生锁,想了想,道:“好,你能搬来这珊瑚树,可见还是有些本事的。况且,你为人谦和,言语间也懂些礼数,是个厚道的人,我就信你这一回。你赶紧用这个袋子施展摘星术,让我看看那尊金漆菩萨。” 长生锁道:“好,请大人站好,切莫惊慌。小人要施法了。”说罢上前,抖起口袋,将徐谪民和自己罩进去。须臾之间,袋子打开,已经到了天涯岛上。 徐谪民环顾四周,刚才还在府衙里,四面是红砖高墙,一转眼竟然就到了海岛上,海风徐徐吹来,一阵清新。徐谪民忍不住对着长生锁道:“真是天下奇才啊。” “大人过奖了。”长生锁上前搀住徐谪民道,“大人请随我来。” 两人走了一程,远处就是一个陡坡。长生锁悄悄从身后摸出一个纸鸢,放飞到空中。然后向徐谪民道:“大人,千手千眼金漆菩萨就在陡坡后边,大人马上就能见到。不过,容小人提醒一句,菩萨观世音世相,有大慈悲,又有金漆在身,不比寻常小神。大人要屏息凝神才能瞻仰,千万不可出声。” 徐谪民点头:“有理,有理。你前边带路,我必然不会妄言妄动。”两人一步一步,向陡坡走去。 陡坡前,丁寒早约见了素堙山,正在谈投诚之事。忽然间天空飘过一只纸鸢,丁寒心中有数,立刻打断话头,大声向素堙山道:“俗语,人为财死。素堙山大将军,我向你投诚,为的也不过是多拿些金银财宝,好让下半生有些吃用的东西。可是大将军要我攻打大明,这就是让我赴死,我倒是觉得有点不值啊。” 徐谪民刚走到陡坡后,忽然听到这句话,猛然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长生锁拉着徐谪民道:“徐大人小声,别被他们听见。”又佯装震惊,自言自语道,“我家主人怎么又投向了安南?” 徐谪民盯着长生锁,道:“你们是怎么回事?是在戏耍本官么?” 长生锁轻声道:“实不相瞒。安南龙威大将军素堙山也在招揽我家主人。可我家主人一心要投靠大明,所以坚决拒绝。但素堙山不肯轻易放弃,屡次派人来招揽。这一次,他亲自来见我家主人,看来是下了决心,要把我家主人招到麾下。” 徐谪民怒气渐生,道:“你们这样首鼠两端,不讲信用,还谈什么投诚的事?” 长生锁连忙道:“大人息怒。我家主人心向大明,是绝不会答应素堙山的。咱们先在这里听着,看看到底如何。” 徐谪民本不愿意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要走,但是听到他们言语间出现“进攻大明”的话语,心中放不下,所以也想留下来听一听到底是怎么回事。 陡坡那边,只听见素堙山说:“你能杀死我的亲信裴大同,说明你很有本事。我就是看上你这一点,才招揽你。你不必有太多顾虑,只要你投靠了安南,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等到攻破大明,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你的。” 又听丁寒问:“好,既然如此,我便降了大将军,听你调遣。” 素堙山大喜:“你能有此决断,也不枉本将军不记旧仇,提携你一把啊。” 听到这里,徐谪民怒目圆睁的看着长生锁。长生锁则小小的“嘘”一声,示意徐谪民继续听下去。 又听见丁寒问:“大将军,我是个草民,你既然这么看得起我,我当然降你。可是,我只有区区几条船,要怎么助你攻破大明呢?” “安南有一支水军,可苦于没你这样的人才做先锋。眼下,你只需要领着你的人不断侵扰大明沿海,抢他们的钱粮,杀他们的子民,让他们没有安宁之日便可。等到时机一到,你便可以领安南水军从海上进攻,而我则领军越过凉山,这样一来,水陆并进,攻取大明指日可待。” “大将军刚才说‘时机一到’,敢问这个‘时机’指的是什么?” 素堙山低头仔细思量半晌,抬头道:“看来你还是心有芥蒂。罢了,我既然要招揽你,就要让你安心。我向你透露些机密,这样,你就能死心塌地的为我驱使。其实,我已经在大明安插了内应,等他们在朝廷中搅起风浪,我们就可以直捣黄龙。” “大明朝君贤臣明,怎么会有大明官员做你的内应?大将军可不要哄我。” 素堙山哈哈大笑:“你倒是机灵得很。安插内应岂有那么容易?安南只不过寻了个人,诈称建文皇帝,以此笼络旧朝官员。这一招十分灵验,不少旧朝官员都纷纷投诚。我再多送钱财,许以高官厚禄,便不愁没有人来做内应。” 听到这里,长生锁偷偷看徐谪民,只见徐谪民脸上渐渐升起怒气,便知道计谋要成了,心中窃喜。 又听丁寒问:“却不知道这些内应都是谁?大将军不妨告诉我几个人的名字,我好与他们联络,共谋大事。” 听到这里,徐谪民猛地把身子往前一探,要等下面的话。 素堙山沉吟片刻,道:“你是难得的奇才,只要你能投诚,必能助我成大事。本来,这些名字我不愿意说,但是,既然你问起,为了让你信服,我便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你知道后,可以与他们联系,便宜行事。” 徐谪民紧紧伏在陡坡后,竖起耳朵,要听个明白。 只听素堙山道:“安南在大明的内应无数,但最为重要的,便是兵部侍郎历怀中c都察院副都御使萧客生c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赵子德和工部员外郎刘高四人。你可与他们联络,共谋大事。” 徐谪民听到这里,口中喃喃自语:“朗朗乾坤,竟然还有这样的阴谋!” 长生锁轻声道:“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让草民送你回去吧!” 徐谪民连忙催促道:“快送我回去。” 长生锁抽出摘星袋,心中默念口诀,将徐谪民和自己罩进去,须臾之间,又回到府衙内。 等袋子打开,两人站定。长生锁就地一跪,一个头磕在地上,哭道:“请大人饶草民一命!” 徐谪民还未从刚才的听到的谈话中回过神来,又见到长生锁这一个动作,不禁吃惊道:“你这是干什么?”双手就去扶他。 长生锁不起来,仍然哭着道:“我本来只是替丁寒跑腿,来给大人送信。大人要看金漆菩萨,我便带大人去看,没想到,无意间撞破素堙山招揽丁寒的事,听到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我只是个送信的小喽啰,他们说的话与我无干,请大人一定相信我。出了这府衙,我就立刻回老家去,不再与丁寒有一丝瓜葛。请大人明鉴!” 徐谪民将长生锁一把扶起,安抚道:“你哭什么!这都是那素堙山干的勾当,又不干你的事。还幸亏是你,要不然今天还听不到这个天大的祸事。我要立刻上奏朝廷,你也和我一起去。” 长生锁抹一把眼泪,道:“草民是个游街串巷的人,命如蝼蚁一般。为了活命,才跟了丁寒,却没想到惹上这诛九族的事情来。如今,我什么事都不想,只想活命。朝廷,我是万万不敢去了。我立刻就回老家去,老老实实种田,请大人放过我,给我一条活路。” 徐谪民只以为长生锁被吓破了胆,便摇头道:“也罢,本想让你做个见证,但说到底,这件事是本官的职责,就让我自己去办吧。” 长生锁心中暗喜:这件事算是办成了。但面上还是哭的泪痕涟涟,又跪下磕个头道:“大人在上,草民就告辞了。” 徐谪民摆摆手,自顾叹道:“没想到,我大明朝竟然还有这样不明事理的人。可叹那四人,官居高位,都是国家栋梁,竟然也做了别人的走狗。兵部侍郎历怀中c都察院副都御使萧客生刚办了湖广连环血案,已经擒住了重要人犯,马上就能抓到主谋,却没想到自己却出了问题。” 长生锁本来就要走,忽然听到徐谪民说,萧客生和历怀中抓住了湖广血案的重要人犯,心中疑惑,便想探听个清楚。于是问:“大人说的可是震惊江湖的湖广连环血案?草民被这案子吓得都不敢到湖广去。这下抓住了行凶的人,倒是件好事。却不知道擒住的人犯是谁?主谋又是谁?” 徐谪民不加考虑,答道:“可怜你们这些小民,被这些江洋大盗害的担惊受怕。不过,你们再也不用害怕了,这案子就要破了。那主谋是原先的浙江捕盗总兵白少烟和隆盛镖局的二当家陆元江。他们两人已经畏罪潜逃,不过,萧客生抓住了白少烟的夫人杜二娘,并将其囚禁在扬州的江边,要以此为饵,诱那白少烟自投罗网。白少烟虽然凶狠,但对他夫人,倒是一向偏爱,他必然会上钩的。” 长生锁闻言,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生出这样的变故,萧客生竟然利用杜二娘来诱捕白少烟。他虽然心中吃惊,面子上还是哭哭啼啼道:“这几个人,又在办案,又做内应。朝廷真是太险恶了。草民不敢去朝廷,草民这就回老家。”说完,转身急匆匆而去。 出了府衙,长生锁急不可耐,立刻掏出摘星袋,施展摘星奇术。眨眼间,便回到廖儿岛。 长生锁急急忙忙的去找白少烟,却只找到丁安。原来,白少烟c傅鸾雨和元江都去了天涯岛,暗中接应丁寒,还未回来。长生锁本要施展摘星术去天涯岛,但又怕打乱了丁寒的计划。转念一想,这件事本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急不在这一会。所以暂且忍耐,在岛上等他们回来。 等到第二日清早,丁寒他们才回到廖儿岛。长生锁早在沙滩上候着了,一见白少烟,急忙道:“兄弟快来,有件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白少烟等人本来以为大功告成,脸上都挂着喜气,被长生锁这么急急的一说,都以为事情办砸了。赶紧随着长生锁到了岛上的茅屋中,要问个明白。 刚一坐下。白少烟就问:“怎么了?难道是事情出了岔子,没有办成?” 长生锁道:“那倒不是。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徐谪民已经深信不疑,准备上奏朝廷了。” “那你这么着急,是出了什么事情?” 长生锁摇头道:“我也是从徐谪民那里听到的消息。萧客生抓了你的娘子杜二娘,囚禁在扬州江边,要用她做饵,诱捕你。” 白少烟一听,肺都要气炸了。他“嚯”的站起来,一掌将桌子拍个粉碎,怒道:“这个混蛋,竟然欺负到女流之辈身上,看我不取他的狗命!”说罢,转身就要走。 众人连忙上前,将他拉住。长生锁道:“你要干什么去?”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救出我家娘子,杀了那个不义之人!” 长生锁道:“你又这么冲动!办事之前,能不能先好好计划一下!” 众人一起相劝,元江连拉带扯,将白少烟带回座上,对着他说:“兄长先听听长生锁怎么说,看看他有什么好办法。”又向长生锁道,“何不用摘星术将嫂子救回来?” 长生锁道:“摘星术虽然是个好办法,但得提前预知那人的地方,才能施展,不可能凭空救人。” 元江道:“这也不难,我去探得嫂子被囚的地方,给你发讯号,你再施展摘星术,将她救出来。” 长生锁也摇头道:“你和白少烟已经被视作湖广血案的主谋,大明的捕盗都在缉拿你们二人。你们在大明活动,会很不方便,更不要说去打探情况。况且,上次救你和白少烟,已经在萧客生面前施展了一次摘星术,以他的狡诈,必然不会给我故技重施的机会。” 傅鸾雨问道:“夫君,说了半天,你有什么办法救出杜二娘?” “你们回来之前,我仔细想过了。现在的情况是,萧客生和历怀中将湖广血案的罪行推到白少烟和元江身上,又利用杜二娘为饵,诱捕他们二人。他们将杜二娘囚在扬州的江边,我猜是因为扬州雄富天下,商旅众多,消息传得快,而且江边地势险恶,容易捉人。他们一定在扬州的江边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白少烟和元江现身。萧客生和历怀中手握重兵,相比之下,咱们势单力孤,可真是难以与之抗衡。” 傅鸾雨道:“你会那么多法术,又足智多谋,却想不出来一个救人的办法?” “我不过是略通奇门法术,遇事也只是比较冷静而已。可现在面对的是两个狡诈的大明重臣,就凭我,仓促之间,也难想出什么好办法。” 傅鸾雨气呼呼道:“难道就看着杜二娘被囚在扬州江边上,受人折磨?” “遇事不要着急,想好了对策再说下一步。什么都没计划好,匆匆去救人,搞不好把自己也搭进去。办法总会有,只是要容我好好想一想。” “那要想到什么时候去?杜二娘一介女流,不像你这么能熬。” 傅鸾雨这一阵抢白,把长生锁呛的没了话,只好闭嘴坐在一旁。 白少烟道:“这件事等不得,我自己去救人。” 元江起身道:“少烟兄,我陪你一起去。” 长生锁忍不住道:“不要鲁莽。这是明摆着的陷阱,你们贸然去了,人救不出来,反倒中了他们的计。” 白少烟道:“囚在扬州江边的是我娘子,容不得我想那么多。况且,我平时对她照顾不周,本就愧疚的很,现在有她性命之忧,我更是一刻也等不得。我自己去办,长则月余,短则数十天,等我救了人,再来和大家相聚。”拿起刀,就要向外走。 丁寒一步上前,拦住白少烟,道:“你先坐下,我说一句话,你再走不迟。” 拦下了白少烟,丁寒转身向众人说道:“我是个粗人,做事没那么精细。但今天这个事情,是被逼到了眼前,没那多时间考虑了。萧客生和历怀中都是大人物,有的是兵,有的是办法,任凭咱们再怎么想,也不会有多好的计策。不就是救一个人么,依我看,大家一起上,救了人就走,没什么难的。” 傅鸾雨一拍手,起身附和道:“丁家大哥这句话说的对。救人如救火,哪有那么多时间等?反正是个难关,不如硬闯。咱们一不做,二不休,一起去扬州,倒要看看他们设下的陷阱如何!” 元江也叫一声“好”,道:“咱们一起去,一定要把嫂子救回来。” 大家这么说,倒是让白少烟有些意外。他向大家拱手道:“这是我的事情,实在是不敢让各位一起赴险。” 长生锁一直没说话,现在也站起来道:“咱们相识到如今,志趣相投,早已不分你我,你的事,我们一定会帮忙,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既然大家都要硬闯,我看也好,大家一起去,一定要把杜二娘救出来。” 傅鸾雨瞥他一眼:“你不是还要想办法么?” “想什么想,不想了!硬闯!” 计划就这么定下来了,众人志气高昂,都预备着一场恶战。这一次,就算是赴死,也要杀个痛快。 丁安向丁寒道:“大哥,我也跟着去。” 丁寒抚着他的肩膀,道:“你就不要去了,留在岛上好好经营船队,也算是留条后路。等我办完了事,咱们兄弟再相聚。” 事情经不起耽搁,白少烟c傅鸾雨c长生锁c丁寒c元江五人立刻动身,开船向大明而去。到了岸边,白少烟和长生锁打扮成普通客商,傅鸾雨用蒲苇灰和麻油染了发,又用纱巾遮了头,再用白灰扑了脸,这样看起来就不像是个异邦人。元江将随身的链锤裹在包袱里,背在身上,扮作一个脚力。丁寒则扮作一个仆人。五人乔装成客商模样,雇了车马,直奔扬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