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湖行》 正文 第1章 风雪漫京华 朔风狂啸,卷雪如飞,掠过青门桥,涌入六十三里斗城。柳树扬絮,池湖皱水。怒风夹雪哗哗南下,拍打高耸的阙楼,由司马门吹入未央宫,沿南北大道,顺着阶梯浮起,抚弄清香的柏木雕栏,拍打前殿的端门。冷凛的冬风漫过金碧辉煌的前殿,从宫门穿入,卷遍百重宏大的殿宇。 西角的武殿内蓦地响起“呯呯”声,远远望去,可见一刀一剑相交连击。使剑的是一位少年,生的眉清目秀,举剑优雅,倏地一个变招,长剑左右飘忽,如长蛇吐信般刺向近前的汉子,去势又疾又狠。那汉子刷地提刀格挡,铮的一声响,使剑少年拼不过他力大,长剑险险脱手而去。使剑少年慌忙回身,仗剑闭守门户。汉子舞起钢刀,展开“乱披风”刀法,霍霍一阵快斩,压得使剑少年节节后退。二人一进一退,然步法有度,正是敌手。 时当天寒地冷,风雪弥漫,寻常人谁堪冷。这二人只穿著单薄的武服,那大汉身材健壮或可抵御,但使剑少年长得白白净净,旁人一瞧不免为之担忧。 东堂下的三人却是悠然自得。正中间的俊秀少年盘膝而坐,他身著黄色衣袍,身材修长,风目剑眉,不可逼视。手边立起一个长形漆盒,盒中端放一把佩饰繁美的宝剑。在他左侧一个青衫男子垂手躬立,头戴冠帽,面若涂脂,伸长脖颈,远观场中变化。右边还有一人,身子极小,估摸着不过十三四岁,反倒微闭双目,气定神闲。走廊两旁间立一排甲士,个个昂首阔步,长戟笔直林立,端的是威武肃穆。 此刻庭上二人已斗到七十余招,但见那汉子挥刀呼呼有声,使剑少年左支右绌,颇显狼狈之相。黄衣少年忍不住叫道:“韩嫣一招未果,便畏手畏足,成什么样子!”青衫男子不知其中道理,讷讷不敢张口。 韩嫣听了这话,心里也焦急起来,当下顾不得原定的诱敌之计,一个回手,舞剑灿若绽花,分刺那个汉子双肩。汉子暗思:“陛下待他亲近无比,我不可得罪于他。”他心自明了,佯作慌张,挥刀格开长剑,却故意卖个大大的破绽。韩嫣心里大喜,左手剑诀一引,青钢剑疾刺那汉子的大腿,口中喝道:“着。”汉子无心应招,右腿登时着了一剑,顺势摔倒在雪地上。堂下小孩心道:“胜得巧,输得更巧。卢望这人看似愚实,原也颇有心计。”但他仍旧瞌合双目,并不言语。 韩嫣收起长剑,抱拳道:“卢兄,承让了。”卢望爬起身,拐着腿回拜道:“韩贤弟好功夫,愚兄惭愧。”两人一齐上前跪拜,抱拳道:“陛下!” 黄衣少年点头道:“韩嫣,你这欺敌之计使得好,不枉朕平日里赐你许多兵书。只是这剑法尚需多加勤练,胜也需胜得气概!”韩嫣拜道:“小臣领命。”黄衣少年又道:“卢望,你的功夫不错,朕很欢喜。”卢望拜道:“多谢陛下。”青衫男子趁机言道:“陛下圣明。韩大人,卢大人同为陛下侍卫,正好相得益彰,必能护卫陛下周全。”黄衣少年微微一笑,说道:“你们都起来罢。”二人齐声应道:“诺。”当下起身,分立左右。 黄衣少年抓起盒中的宝剑,呼地纵身跃出,立在庭内。他迎风雪而立,一手执着剑鞘,一手抓着剑柄,缓缓横拔而起。寒光一闪,黄衣少年忽已仗剑于手,一招“蛟龙出海”,嚯地一剑刺出,倏忽回身一舞,手中大剑猛地击地。天际乌云滚滚,黄衣少年引剑高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声音高亢,铿锵有节,气势沛礡,左右莫不心生肃敬。 那个孩子模样的少年更是慨然起意:“陛下雄心万丈,志气坚强,来日必成万世之主。我今生得遇陛下,自当竭智尽力,莫负一生!”心念未已,忽听走廊上传来“噔噔”踏声,来得甚急。他心里也随着“咯噔”一下,暗思道:“终究来了。” 却见一个玄衣汉子亦步亦趋,奔到廊下,跪伏在地。黄衣少年收起大剑,霍地睁开双目,喝道:“何事?”玄衣汉子拱手道:“陛下,赵大人c王大人于狱中自尽了。” 黄衣少年脚下不禁踉跄,险险跌倒,左右急忙上前扶住。黄衣少年挣开二人的手掌,手中的大剑奋力一掷,“呯”地一声,火花四溅。他虎目蕴泪,哭道:“老师!” 小孩模样的少年急嚷道:“陛下,眼下非是悲伤之时!” 黄衣少年心头一动,忖道:“皇祖母驳斥新政,对朕已颇有不满。如今二位老师在狱中被害,皇祖母定会召朕去长信宫问话。若朕答得不好,累身之祸怕也不远!”当下收起眼泪,强声道:“弘羊,你所言极是。”他心中悲愤,甚是不甘受制于人,不禁萌发兴师的念头。 被唤作弘羊的少年紧盯着刘彻的神色变幻,手心微微冒汗,暗思:“眼下兵符尽在太皇太后处,若陛下举兵起事,何异于驱羊而入虎口。陛下不可作此下策!”韩嫣却想:“二位老师死了,陛下定是难过。桑弘羊说的什么话?”忍不住怒目斜视,瞥见青衫男子颤颤兢兢,似风中之烛火,摇曳不止。卢望在他近旁,手中紧握佩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众人各执心事,皆静待少年皇帝的旨令。刘彻紧锁眉头,猛然想起一人:“噫,这一切果如那位老先生所料。他神算如此,必有非凡的计策。朕,朕得快些去寻他!”一思至此,刘彻转向众人道:“卢望,你快去备好车马。”又吩咐道:“韩嫣,桑弘羊,郭舍人,你们都随我一道去天禄阁。”众人皆不明其意,但皇命岂可违抗,齐声应道:“诺。” 刘彻目露精光,向玄衣汉子道:“你盯紧窦虎,但有风吹草动,即往天禄阁报朕。”玄衣汉子应下,趋身离去。卢望亦已拔足,沿雕花廊一路奔走。 刘彻带领众人从另一侧走廊穿过,左右甲士跟随在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曲曲折折走了几个回廊。方进了大堂,刘彻无心它事,也不回尚衣轩,径直出了武殿,早有宫车在此等候。刘彻下了石阶,踏着杌凳,登上宫车。他还未关车门,呼喝道:“即刻去天禄阁,不得耽误。”卢望驾马而来,韩嫣c桑弘羊亦跨上骏马,偏独郭舍人一急之下登不上马,试了几次才上得马儿。桑弘羊心中鄙夷:“真是当不得大事的废材。” 车驾浩荡启程,出得武殿,上了南北大街。一路飞车疾马,不久驶离大道,沿着厚垣高壁,连过几重宫门,到了一座宫殿前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章 煌煌兮太一 这座宫殿位在未央宫北部,南距前殿一里有余。殿阁矗立在高台上,离地约二丈高,凭仗台基向上建木构屋,恢宏之象毫不逊于雄壮的未央前殿。 驾车的侍者举凳下车,置在车前。刘彻推开车门,踏凳而下,举止沉稳有度。桑弘羊c韩嫣c郭舍人c卢望下马分列左右,听刘彻吩咐道:“韩嫣c卢望,你们守住大门,胆敢擅入者格杀勿论!郭舍人,你守着宫车;桑弘羊,你随我进去。” 韩嫣心里大不服气,想道:“陛下怎独独偏心这小子?”但他素知皇帝陛下的脾性,也不敢吭出声来。众人应令,目送刘彻和桑弘羊踏上石阶。正门卫士见到刘彻,都伏身跪下,叫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桑弘羊推开重门,待刘彻进得殿内,便转身合上大门,却听刘彻道:“弘羊,你在此等候,朕去去就来。”桑弘羊微愕,寻思道:“难道陛下是来寻看古籍?这有何用?”他一时间也思不得道理,只得拱手道:“诺。” 刘彻快步疾行,在绵绵书架间左转右绕,但觉排排书架似无穷尽。书架上一层一层尽端正地摆放着数不清的书简,比他前些日子所见似乎新了许多。行得久后,来到阁内一间屋室前,恭恭敬敬地躬身拜道:“先生,刘彻有事求见。”默伫片刻,屋里传出一阵沧桑老声道:“陛下请进。” 刘彻推开房门,只见屋内层书叠起,遮住了大半个屋室。刘彻跻身而入,四下巡视,瞧得简堆后一个红衣老者伏在案后,急忙上前拜道:“先生安好。” 红衣老者放下刻刀,抬起苍苍白头,深邃的眼光落在刘彻身上,神色木然。刘彻颇觉不安,隐隐感到这目光似有洞知之能,令人犹如露体婴孩,无所遁形。刘彻未暇多想,红衣老者向他躬身道:“陛下安好。”刘彻戚然答道:“先生神算,皇祖母果逼得二位恩师在狱中自断。彻无力营救,心中酸楚。”老者神色如常,道:“赵c王二老死得其所,陛下不必过于感伤。” 刘彻道:“彻此来也非是要在先生面前作小儿女的姿态,但思先生智计绝人,欲求先生相教。”红衣老者应道:“陛下供养老朽在这个天禄阁内,老朽感激非常。陛下有何难事,尽可道来,老朽当知无不言c言无不尽。” 刘彻道:“彻推行新政,虽假手二位老师,可朝中文武谁人不知是朕的主意。太皇太后虽自小疼朕,但她一心信奉黄老之学为治国根本。为了汉室,怕是废朕,也非不能。今彻却一筹莫展,不知如何作为。” 红衣老者淡淡道:“陛下,老朽不过略通阴阳之术,或能推算来日,运筹帷幄却是未可。”刘彻脸上现出失望之色,老者不紧不慢地续道:“老朽倒有一个法子可助陛下。” 刘彻忙道:“先生请说。”红衣老者拱手道:“陛下随我来。”他起身离案,领刘彻走到石壁前。刘彻大是不解,只见红衣老者扶着烛台,轻轻旋扭,墙壁上忽开一道小门。刘彻面露讶色,眼中浮起疑虑。红衣老者道:“陛下进到里面便知道理。” 刘彻略有犹豫,方踱步而入。小小的隔室内放置一张供案,案上摆着一副烛台与一炉香鼎,并无稀奇之处。反倒是供案后的石坛上立着一座人像,人像穿著煌煌彩衣,头戴金冠,面上刻划美妙,端的是有如神袛,观之令人心生敬畏! 红衣老者手捧大烛台,趋步进内,浓浓火光染红半边隔室。红衣老者“噗”地一下跪拜道:“东皇大人圣安。”刘彻心里一惊,暗想:“老先生对朕也没有这般对待!这,这个莫非真是何等厉害的神明?”待要走上前细看,红衣老者忽道:“陛下,这位是天神之皇 — 东皇太一大人,切不可失敬。” 刘彻喃喃念道:“东皇太一” 他抬头望向东皇神像,石像上仿佛罩一层金光,不禁微“咦”一声。红衣老者道:“东皇大人法力无边,必能襄助陛下。”言罢扬起身子,趋步到案前,将大烛台放在正中央处。他才退了下去,刘彻突见石像前浮起一团金光,隐约似个人形,端详起来同石像并无二致!刘彻惊得瞪大眼珠,只觉恍然处在梦中! 红衣老者伏拜在地,口中念念有词:“东皇尊贵兮万象,煌煌福煦兮四方。小人东君,敬拜上皇,恭祝上皇,天性愉悦。小人在此恳禀上皇,而今我人间的皇帝遇到难事,望上皇降以圣谕,解此困厄。”他扬首道:“陛下,也请您屈尊敬神。” 刘彻回过神来,暗思:“这,这真是神明显灵,神明显灵啊!朕,朕如何不拜!”他连忙屈膝跪地,拜道:“人间皇帝刘彻,敬拜上皇。”待了许久,却不闻一音。刘彻不由得心里发急,几番张口,欲要言语,却又生生吞咽。 正犹豫间,忽听一道飘渺之音在隔室中回荡:“陛下是人间的圣皇,原也不必如此。”刘彻大惊,抬头仰望,见那个金色形象熠熠生辉,让人心神恍惚。这等神迹,如何不信!刘彻在心里叫道:“果是无上神灵!”但他一想及自己也是无上至尊,便也起身,又恭恭敬敬地拜道:“上皇法力无边,彻今日蒙难,还望上皇相助。” 东皇金身道:“陛下今日之困,朕已知矣。”刘彻心道:“他也自称朕?是啦是啦,他是天界的皇帝。”只听得东皇金身续道:“陛下可记得皇后之母是何人?”刘彻皱眉道:“上皇所指,莫非是馆陶长公主?” 那个飘渺之音道:“馆陶是太皇太后的爱女,当年立位之事,陛下必不会忘!若得她与太皇太后求情,陛下允诺收敛心性,顺行无为之法,此危可渡。” 刘彻微微沉吟,此法实可解一时之难。然他越想越不心甘,愤而振臂道:“上皇之意,莫非是要朕,如先帝般屈服一世!朕自小熟读贾谊的《治安策》,其切言我大汉的诸多弊处,朕深以为然。众诸侯王,个个做他们的一方之主,比朕还要威风!还有塞外的匈奴,根本是一群喂不饱的野狼!这帮人早晚会坏了我大汉皇朝!朕绝不答应!绝不答应!”他目露凶光,道:“依上皇之见,举兵讨逆,可有胜筭?” 东皇金身熠熠发光,仍不带分毫情意道:“决无半分胜计!”刘彻神色发紧,听飘渺之音续道:“陛下锐志进取,实是大汉朝之洪福。但须知天道阴阳,若一味刚强,未必足以成事。世间之事,莫过于(阴)道而(阳)取之也。陛下明里依循无为之法,未必便无为而治。” 刘彻问道:“上皇之意若何?”东皇金身道:“纵观天下之事,岂只决于太皇太后之一言!陛下新政之所败,无非是因王公大臣反对日甚,同气连声,言于太皇太后,方会一溃千里。” 刘彻恍然大悟,想道:“竟能神灵如此!朕这一年来是太急躁了些。”再拜道:“上皇之言令彻茅塞顿开,还望上皇赐教。” 东皇金身道:“瓦解诸侯大臣之盟非一人不可。”刘彻急问道:“难道天下还有这等奇人?上皇幸教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章 公子名成影 东皇金身吟唱道:“‘公子兮魏氏,名倾诸天下;圣手兮雷霆,冠盖於武林。’”他微微停顿,续道:“此子正是魏氏信陵君之后,自唤花成影,学于鬼谷一脉门下,精通纵横之术,可谓是当世第一奇人。” 刘彻愕然道:“信陵君?“他少时听王臧授课,知信陵君是战国时赫赫有名的人物。当初高祖皇帝途经大梁,常去祭祀此人。刘彻寻思:”既是名门之后,也该有几分本领。我且召他来,倒也无妨。“又低声念道:“纵横家?”刘彻对纵横之术颇为不齿,恨恨地想道:“这帮纵横家尽是无风起浪之徒,朕早晚废了他们才是。”但他转念想道:“这纵横之术倒也有些奇处,正如上皇所言,可使来瓦解诸侯大臣之盟。”刘彻越思越觉有理,拱手拜道:“上皇之意是要彻用此一人?不知他现在何处?” 东皇金身道:“此人只可礼遇,怕是请不来。” 刘彻心道:“这世间岂有朕请不来的人?”但他面上却依然恭敬道:“朕自当前去拜访。上皇幸教朕,此人在何处方能寻到?” 东皇金身道:“魏公子平时踪迹难觅,但有两个日子,必能寻得。一是旬月后,公子将于大梁竹林论世,届时邀请之人,俱是俗世中的大门大派,陛下却是去不得。另一个日子是一个半月后,正是信陵君的血食祭日,魏公子必是要去拜祭先祖。”刘彻挑眉道:“好极好极,朕便在那时候去。” 东皇金身道:“朕有些乏了,要回归天宫。陛下,今后有何事情,尽可与东君相商,他是朕在人间的使者。”刘彻低身拜道:“谨遵上皇之意。” 东皇金身停默有顷,沉声道:“陛下雄才大略,来日必成万世之主。”刘彻登时精神焕发,目放精光,心想:“神明护我,大事必成!是啦是啦,朕将来就是万世之主!”他仿佛在霎时之间高大一丈,诸般烦恼全云散了去。 金光越来越淡,眼见就要消失。红衣老者伏身拜道:“恭送东皇大人!”刘彻亦连忙拜道:“恭送东皇大人。”待了片刻,金光散去,别无动静。刘彻心道:“真是来无影c去无踪,呀呀呀,神明就是神明!我刘彻何时才得与神明相通!”他望向红衣老者,眼底的敬意比来时更盛几分。 东君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向刘彻拜道:“陛下,我们且先出去。”刘彻道:“谨听先生之言。”东君走到案前,举起大烛台,领着刘彻出了房间。 东君摸动机关,石壁倏合。刘彻待他走到跟前,方说道:“先生幸教彻。”东君道:“为今之事,莫过于明哲保身,再行计策对付诸侯大臣。陛下,东皇大人既下圣谕,至于如何施为,全在陛下掌握。” 刘彻皱起剑眉,来回踱步,忽而握拳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朕欲成大事,何惧羞人!”东君道:“陛下能做此决断,就是好事。今事危急,陛下需即刻行动。” 刘彻拜道:“多谢先生相教。”又嗫嚅道:“不知彻下次能否再见东皇神君?”东君道:“陛下心诚,东皇大人必能感知。” 刘彻心里暗喜,再拜道:“多谢先生。”他辞别东君,转身走出,恭恭然关上房门,循着原路返还。桑弘羊见到身影,急忙迎上,说道:“陛下!窦虎领着卫兵把天禄阁围起来啦!”刘彻剑眉斜竖,冷哼道:“朕还没被废呢!他们竟敢如此张狂!” 桑弘羊道:“陛下,如今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小臣以为,窦虎定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请陛下到长乐宫去。”刘彻压住心火,虎目一瞪,沉声道:“朕还当不当得皇帝,全在此一行!”桑弘羊心中一愣,暗思:“陛下心明如此,果是明主。” 刘彻走近门边,微微推开一道小缝,打眼向外望去。韩嫣与卢望持刀剑并立,身后两排心腹卫士亦都拔剑执戟,宛如一道墙垣横亘在长阶之上。底下甲士林立,有如黑色洪流,戟光凛凛,好似千层巨浪。为首一个彪形壮汉,穿着华美的甲胄,此际涨红了脸,却进不得半分。 那壮汉大叫道:“韩嫣,你还不让开吗!”韩嫣挺剑道:“圣上有旨,谁也不许靠近天禄阁半步!抗旨者杀无论!”话音方落,身后的卫士齐声一喝。 华甲将军怒道:“我乃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来请皇上到长乐宫去,这你也敢阻拦?”韩嫣强声道:“韩嫣只知皇帝陛下的圣旨,擅闯者杀无论!”刘彻听了心里暗喜:“好个韩嫣,不枉朕平日待你!” 华甲将军暴跳如雷,骂道:“你个狗崽子!”韩嫣c卢望霎时气白了脸,手中刀剑铮铮作响。刘彻愤然推开大门,断喝道:“窦虎,你想造反吗!” 窦虎c韩嫣c卢望c林林甲士登时一尽屈膝跪地,高声呼道:“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刘彻望着阶下林林甲士,胸中涌起豪情万丈,心感天地之间唯有我刘彻才配得起万众伏拜。如此念想,昂首下阶,虎步龙行,大有帝王风范。桑弘羊随在身后,心中惊奇:“陛下怎地忽然容光焕发,莫非这个天禄阁里有别样古怪?” 刘彻沿着长阶走下,亲信卫士纷纷移跪两旁。刘彻沉声道:“你们都随朕来。”韩嫣c卢望领命,带领众卫士跟在后面。伴着刘彻走到阶下,窦虎全然没了凶气,俯身拜道:“陛,陛下。” 刘彻却不看他,径直行到宫车前头。只见一个白衣书生候在车旁,面容消瘦,双目凸圆,下颏留着短须,生的好一副滑稽模样。刘彻瞧见这副尊容,便即忆起他来,不无惊诧道:“东方朔,你怎来了?”东方朔拜道:“小臣是陛下的侍臣,理应陪在陛下左右。”刘彻微微笑道:“好,好极了。”忽而勃然变色,喝道:“郭舍人何在?拿朕的剑来。” 郭舍人从车后钻了出来,踉踉跄跄地爬上宫车,捧着镶金嵌玉的宝剑趋步走到刘彻跟前。众人皆是不解,个个敛神静气,宽阔的广场内只听得冷风凛冽。 刘彻心中谋划已定,暗思:“便趁这个时候,杀杀你们这帮大臣的威风!”他突然拔出宝剑,唰地砍向跟在不远处的宫城卫尉窦虎。 窦虎到底练过武功,虽是意想不至,却在须臾之间和身一滚,避过断喉一剑!窦虎顾不得狼狈,缩在地上颤声道:“陛,陛下勿杀臣!臣,臣是太皇太后的人!” 刘彻冷冷道:“朕便是杀了你这个狗奴才,太皇太后还能让朕以命抵命吗?”窦虎心中惊惧,哭拜道:“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众人皆倒抽一口凉气,惊得不敢出声。桑弘羊暗自揣摩:“陛下此举似乎大有深意。” 刘彻插回宝剑,朗声道:“摆驾椒房宫。”窦虎急忙道:“陛下,太,太”倏地想起方才情状,浑身巨颤,却是不敢再说下去。 刘彻冷冷道:“朕回宫换件衣服也不成吗!你是要朕这般模样去见皇祖母吗!”窦虎舌根发颤,连声道:“小臣不敢,不敢。一切,一切全凭陛下决断。” 刘彻甚是满意,面上仍峻色道:“起驾吧!桑弘羊,你过来同朕乘车。”韩嫣听了,不禁意甚怏怏,暗思道:“以往陛下都是招我上车,今日却待这个小娃子如此之好。”桑弘羊应声领命,随着刘彻登上车去。 他还未合上车门,瞥见东方朔走到窦虎跟前,听得他低声说道:“窦大人是否觉得太热?为何底下都流出汗了?”窦虎闻言大窘,双腿紧紧夹着,遮住湿透的裤裆,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桑弘羊不禁莞尔,伸手关合车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章 鬼才惊君侧 车驾徐徐而起,韩嫣驾马趋靠宫车,不时便往里瞟,面上偶露愠容。这时东方朔已骑上一头驴子,靠近他来,突然开口笑道:“韩大人在看什么?莫非是有何珍宝?”韩嫣冷哼一声,说道:“这世上有什么珍宝我没见过!”东方朔连声道:“是是是,大人见识广博,远非小臣可比。” 车内桑弘羊听进耳里,对东方朔愈加惊奇。他初闻其大名,还是在建元元年。那时新皇初立,下诏举士,东方朔至公车(汉代官署名)上书,洋洋洒洒写尽三千奏牍。桑弘羊亦曾览阅其文,对东方朔的才识深感敬重,不解皇帝陛下为何一直将他闲置宫中。 桑弘羊心念未已,刘彻忽而开口道:“弘羊,依你之见,皇祖母召我至长信宫,其中有何深意?“他虽是一副询问的模样,语气却出奇平静。 桑弘羊微微沉吟,心想:“自我年前入宫侍中以来,虽蒙受圣上的眷顾,引为亲信,但是至今尺功未立。眼下正是天赐良机。”他强压心内激动之意,拱手道:“陛下即位以来,所行多与太皇太后相悖。方今太皇太后罢黜儒学之念坚定难移,此次传召陛下,必是要陛下改弦易张。不然,不然。“他连说两个”不然“,不再接口,只是把眼偷瞧刘彻的神色。 刘彻道:“废了朕,是吗?“他微笑道:”弘羊,你的见识还在朕的料想之上。好,很好。有你这般谋臣,朕甚欢喜。“桑弘羊低身道:”小臣惶恐。“刘彻道:”如此说来,你心中也有计较,可细细道来。“ 桑弘羊挺胸对道:“骨肉至亲之情,世人谁能免俗!古时郑庄公一怒之下,誓言黄泉相见,犹掘地见母。更何况,当今太皇太后圣慈仁爱。昔日‘苍鹰’执法严峻,不知体恤临江王之意,太皇太后尚且不忍。陛下若能动之以情,太皇太后岂忍见责。” 刘彻抚掌笑道:“好极好极。弘羊,你这一番见解,比之神明,也不遑多让。“桑弘羊心中惊奇,拱手道:”陛下胸中早有定计,小臣多言了。“刘彻道:”不,你答得很好。朕正要派韩嫣往馆陶公主府,请她一同入宫。“ 桑弘羊心想:“陛下似有决断,如何又来问我?莫非出宫之策未定?”试言问道:“陛下可曾吩咐韩嫣?”刘彻道:“还未,到椒房宫后再告诉他也不迟。”桑弘羊惊诧道:”那时便迟了!” 刘彻皱眉道:“弘羊,你这话何意?”桑弘羊心扑通扑通起跳,说道:“窦虎此来,陛下不觉奇怪吗?他名为护驾,实则是在监控臣等。”他绝口不提刘彻,既为避讳,也是彼此心照不宣。他偷瞧刘彻脸色,嗫嚅道:“只怕小臣,韩嫣,卢望都出不了未央宫。”刘彻登时色变,惊呼道:“皇祖母是要将朕往绝路上逼吗?”他紧握宝剑,方才的气定神闲一扫而空,不安和焦躁之气萦绕眉梢。 桑弘羊拱手道:“陛下勿恼!太皇太后所要不过是陛下的诚意。”刘彻冷哼一声,道:“诚意?好个诚意!她是要朕知道,这大汉朝是她说了算。她是要朕知道,即便朕是皇帝,也得费尽心思顺她的意。这即是她所要的诚意!”他渐渐平静,打量起桑弘羊。这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对方今局势洞若明火,智计着实令他惊奇。刘彻不敢再小觑此子,询问道:“弘羊可有良策?”桑弘羊应道:“陛下且宽心,小臣已有一计。只是此计需小臣来做,请陛下准许小臣便宜从事。” 刘彻点了点头,只见桑弘羊拱手一拜,挪身靠在车壁。他嘴唇微合微闭,似在言语,刘彻便在他身后,竟听不到半点声音。正在此时,在车外的韩嫣耳畔突然响起怪异之声,惊得他心头一震,回首四面张望。韩嫣惊魂未定,那个声音又低沉地道:“韩大人切莫惊慌,我是桑弘羊。”韩嫣一听更觉惊奇,但见众人如常,偏是他闻得真切,不由得往宫车望去。耳边登时一震:“休往这边看!” 韩嫣大惊,急忙端正坐姿,心中狐疑:“我也曾听师父提过,在江湖上有一门‘天波传音’的奇功,不想竟是真的!哎呀,桑弘羊这个小娃子,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怎么会懂得这门武功?” 原来他早年曾随名师习武,听师父遍谈江湖奇事,知这世上有一门以内力凝音于一线的武功,能令别人充耳不闻,旁近的人也只可听得模模糊糊,唯有当事人方能知觉。若是功力更深者凝神静听,或也可闻其音。若他猜得不差,车内的桑弘羊正是施展这门奇功,对他隔空言语。 东方朔见韩嫣举止奇怪,他心性好奇,不免皱起眉头,弯着脑袋去瞧韩嫣的神色。 韩嫣到底受业于一代名师,刹那之后便也信了,世上真有这门奇功,于是聚精会神地听着桑弘羊以“天波传音”传给他的话语,脸上的神色不时微起变幻。他未曾想及旁人会注意他,在几个紧要处还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方朔瞧着纳罕,张口唤道:“韩大人,韩大人!”韩嫣心头发颤,怒喝道:“你干什么!”东方朔心想:“怎生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且笑道:“韩大人为何心不在焉?”韩嫣心里发慌,嗫嚅道:“我,我” 眼见卢望和郭舍人皆探头望来,韩嫣不由得心急如焚。正在这时,耳边又响起桑弘羊的声音,韩嫣听罢,定了定神道:“啊,哎呀,我可想起来了,早上父候吩咐我要早些回家。”他故意嚷得大声,让守在后方的窦虎听得清楚。 桑弘羊挪身靠向另一侧,向卢望传音道:“卢望,你可听见?”卢望骤闻声响,不禁一怔。但他脸上的讶色霎息即过,心里暗思:“刚才那话,分明是桑弘羊的声音。”他也不及细想,又听那个声音道:“我奉陛下之命,助韩嫣出宫办事。你且附和他,言今日是韩家先祖的祭日。”卢望略为迟疑,依言叫道:“是啦是啦,今天乃韩叔祖的祭日。” 东方朔听了这话,心里寻思道:“他恁地这般清楚?是了,当年韩家c卢家相继叛汉,两家在匈奴汗庭里相处多年,自是知根知底。”他虽作这般想,却隐隐觉得此事颇有蹊跷,暗地里留了个神。 韩嫣大喜,向宫车拜道:“陛下,臣家中有事,向陛下请辞。”刘彻忍住内心的欢喜,与桑弘羊对看一眼,应道:“朕听得清楚,我大汉朝以孝为先,祭祖之事万不可耽搁。”韩嫣连连称谢,与众人拜辞,单骑行出,向着后列反行。 窦虎纵马横拦,喝道:“韩嫣,你往哪里去?”他虽听见韩嫣和卢望的言语,但又念及太皇太后不可放去一人的懿旨,也只得驾马来拦。 韩嫣理直气也壮,冷笑道:“陛下让小臣回家祭祖,窦将军听不见吗?小臣未能如将军一般,不顾下体湿润,犹能在此忠君护主。小臣只愿回家祭祖!”他发声高亢,念“湿”字处又着意加重语气,众人无不听了进去,个个将目光向这边投来。 窦虎大窘,含怒按着佩剑。韩嫣傲然不惧,在马上抱拳道:“窦将军,小臣先走了。”说完驾马起行。窦虎恨得牙根作响,愣是未敢有所作为。 东方朔四下张望,见众人皆未在意,于是拍赶座下老驴,偷偷离去,倒也无人阻拦。东方朔紧赶慢追,蹑尾跟随在韩嫣身后。 行不久时,韩嫣猛地调转马头,喝问道:“东方朔,你为何跟我?”他时常陪在刘彻左右,对东方朔也算是半个相识。 东方朔讶道:“韩大人是何意思?韩大人你走你的,小臣我走我的,这南北大道也只此一条而已!”韩嫣登时语塞,心底盘算道:“听桑弘羊的意思,今事态紧急,我得快些赶到馆陶长公主府上。哼,就算他东方朔有什么歹意,到时候事也成了,怕他作甚。况且我又不能在此斩了他,何必与他纠缠!”当下怒哼一声,驾马疾驰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章 巧辞震军侯 东方朔纵驴紧追其后,二人一前一后,行至司马门。一列甲兵横戟上前,截断二人去路。韩嫣从怀中掏出令牌,道:“我有要事去办。”东方朔骑驴凑近,低语道:“他们不是平日的守卫。”韩嫣狐疑地瞧了瞧他,向前呼叱道:“还不让道?” 话音未落,众甲兵已向两旁闪开,一位锦袍将军越众踱出,冷笑道:“韩嫣,你好大的威风!”韩嫣定睛一看,来者须发夹白,身材修长,原来是南宫侯张生。东方朔亦感心惊,暗思:“短短数个时辰,未央宫中全换成太皇太后的人了!果真是好手段!相较之下,陛下还是差了许多。” 张生手按佩剑道:“韩嫣,本侯爷奉太皇太后懿旨,领南军卫士宿卫宫门,任何人都不准私自出入!” 韩嫣知南宫侯累世勋贵,远非窦虎此等窦氏疏属可比,气焰顿时消去大半,讷讷道:“侯爷,我,我奉了陛下之令,要回家祭祖。还望侯爷宽容。” 张生冷冷道:“韩嫣,本侯爷劝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好!本侯爷还是那句话,没有太皇太后懿旨,任何人都不得私自出入!” 韩嫣心里急了起来,寻思道:“圣上将此重任交予我,正是我立功的时候。若是在此受遏,误了圣上的大事,它日岂还能再信任我!”他暗暗打定主意,面上露出杀气,一手已搭在剑柄上。 东方朔瞧在眼里,大吃一惊:“这韩嫣莫要做什么蠢事?”他纵驴横拦,挡在韩嫣前头,笑道:“侯爷,小臣有一事请教。” 张生眼见韩嫣就要动手,心里暗自欢喜,这时却被东方朔阻止,面色不悦道:“你是什么人?” 东方朔拱手道:“小臣齐地东方朔,现供职侍郎。” 张生怒斥道:“小小侍郎,何敢多言!” 东方朔也不着恼,仍是和和气气地道:“小臣其它别的不多,倒是胆气还是有些。侯爷且看一样东西,再发怒也不迟。” 张生压着怒气,冷冷道:“什么东西?”只见东方朔从袖口里掏出一块金牌,朝向他道:“太皇太后曾告诉小臣,有了这面金牌,没人会为难小臣。侯爷说是也不是?”张生定眼一看,那面金牌雕刻精妙,上方嵌着“清虚为治”四个漆红大字。张生如遭雷轰:“这,这个,莫非是太皇太后赐予道家尊主的金牌!怎会到了他的手里?”张生认出这面金牌,登时脸色煞白,半响说不出话。 东方朔道:“侯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张生虎目一瞪,松开手掌道:“你可以走,韩嫣不能走!” 韩嫣面色发寒,东方朔摇头道:“不成不成!小臣此番出宫,正是要去韩府祭拜老侯爷。没了韩大人怎成?” 张生惊怒交加,道:“你和韩府能有什么交情?” 东方朔道:“侯爷有所不知,小臣祖上是韩家的食客。家父在时,时刻嘱咐小臣,他日遇上韩家后人,当以主人之礼相待。望侯爷宽容。” 张生听他说得极有道理,一时之间心慌了起来。韩嫣喜不自禁,也不管如何,催促道:“侯爷,莫要误了时辰。”张生思前想后,只得把手一摆,四列甲士让出道来。韩嫣大喜过望,昂首挺胸,犹如凯旋的将军般,按辔徐行,言不尽的得意之色。 这时一个副将疾奔过来,向张生禀报道:“将军,有人要入宫。”张生心头窝火,怒斥道:“什么人?”副将连忙应道:“是,是平阳侯。” 张生一愣,转身往城门口走去。韩嫣勒住缰绳,胯下骏马越发慢行,跟在张生身后。他遥遥望去,果见平阳侯曹寿肥大的身躯坐在马上,身前有一个瘦弱的黄脸少年牵着缰绳,立在司马门门口。 曹寿也翻身下马,迎上前来,呼道:“贤兄。”张生虚应一声,淡淡道:“曹老弟来此为甚?太皇太后刚刚下令,未央宫不准私自出入。” 曹寿瞥见韩嫣驾马而过,心里已有计较,拱手道:“无妨无妨,公主不过是差我觐拜圣上。既是如此,我也便告辞。” 牵马的少年望见骑驴的东方朔,蜡黄色的脸庞上浮现一缕惊讶。东方朔勒住骏马,微笑道:“看来小兄弟还记得鄙人。若我也记得不差,你可叫做卫青?” 卫青张口便道:“先生不是弃官去了吗?” 东方朔俯身低语道:“这般私密话,就不要当众说啦!鄙人还要在皇宫里混碗饭吃呢!”他见曹寿走来,向卫青微微一笑,拍驴离去。 曹寿皱起眉头,问道:“青奴,你认识他?”卫青轻轻点头,却不敢乱讲话,只得抿紧嘴巴。曹寿看了他一眼,翻身上马,道:“走,回府。” 主仆二人行出半里路,曹寿见四下无人,低声道:“追上他们。”卫青拽住缰绳,拉起骏马,拔足疾跑。一人一马,奔跑飞快,行至北阙,远远瞧见二人身影,正在阙下等候。韩嫣也瞧见曹寿,连忙拍马迎上,道:“侯爷,你怎么来了?” 曹寿瞥了一眼东方朔,无暇多想,应道:“早些时候,有府兵在四处追拿申培公。公主料定朝廷出了变故,故差我上宫里打探。韩嫣,陛下那边情况如何?” 韩嫣急道:“陛下现被窦虎那厮软禁,说是奉了太皇太后的懿旨,要陛下到长乐宫问话。陛下吩咐我,即刻上馆陶公主府,招她一同进宫。”这话他都是听桑弘羊吩咐,说来也头头是道。韩嫣续道:“侯爷也叫公主一道去吧!” 平阳侯面露难色,暗自思量:“方今形势未明,太皇太后圣意难测。若贸然行事,毁及祖宗基业,来日泉下,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只是这般想法,他断不敢向韩嫣透露半分。 东方朔却瞧得明明白白,大叫道:“不可不可!”韩嫣不悦道:“有何不可?”东方朔面朝曹寿道:“有两点不可。一来,二圣最多政见不和,圣上若能以孝为先,稍作退让,二圣骨肉至亲,岂忍相害,此谓势不迫也。二来,馆陶公主孀居已久,小侯爷年纪尚轻,与诸侯往来甚少;平阳公主和侯爷却大不相同,侯爷乃开国功勋之后,在朝堂中影响殊大。若馆陶公主出面相助,太皇太后至多认为,皇上还需倚仗一帮妇人;若平阳公主也出面,在太皇太后看来,皇上已初成羽翼。事情反而糟糕!依小臣之见,公主万万不可入宫。” 平阳侯心头震动,暗思:“我倒未想到这一层。”却也深然其意,不觉点头。韩嫣勃然发怒道:“你敢说皇上倚仗女人?你好大的胆子!”他抽出宝剑,指着东方朔道:“东方朔,你不会是太皇太后的人吧?我且问你,你刚才掏出什么东西?南宫侯怎生听你的话?”方才他被东方朔拦在身后,是以并未瞧见那块金牌。 曹寿一愣,心中亦甚觉奇怪:“南宫侯向来狂傲,除了太皇太后,便是当朝丞相,也不放在眼里。他既阻我入宫,怎肯放韩嫣出宫?原来是此人相助。他却有何本领?”东方朔面色依旧柔和,道:“小臣福薄命浅,未见过太皇太后。南宫侯看小臣面善,卖小臣几分薄面而已。韩大人未免多心了。” 韩嫣斥道:“胡说八道!你当我手中的剑不利吗?小心我砍掉你的脑袋,拿去喂狗。”东方朔微微一笑,向前伸长头颈。 韩嫣为之气结,发出一声“你”字,手中的宝剑却不敢真个斩去。曹寿暗思:“此人思虑非凡,实乃当世高人。观其言语,分明是为圣上着想。”他急忙劝阻道:“韩嫣,需以陛下圣意为重。” 韩嫣收回宝剑,哼了一声,道:“东方朔,今天我且先放过你!”转头向曹寿道:“侯爷,我先去了。”曹寿应道:“我也回去与公主商议。”说完拱手作别,目送韩嫣离去。 东方朔摇头苦笑,说道:“侯爷深明大义,小臣也不必多费唇舌。小臣却有一事相问,不知申培公现况如何?”曹寿道:“我来未央宫时,正遇一队兵马出城而去,其中似乎还有天道宗的人。”东方朔手捋短须,道:“小臣可否向侯爷借一人?” 曹寿道:“何人?”东方朔瞟了卫青一眼,道:“卫青兄弟。”卫青这才抬起头,茫然看着东方朔。曹寿讶道:“你要青奴做什么?” 东方朔道:“申培公年老体衰,不堪折腾。鄙人先前曾受申培公教诲,不敢惜绵薄之力,但求解其危厄。只因鄙人不懂武功,怕兵危斗狠,望得卫青兄弟保我性命。” 曹寿甚觉无理,心想:“你既不懂武功,如何能救得了申培?况且青奴不过有些拳脚功夫,连我也打不过,能保你什么性命!”但他念及东方朔才智惊人,不可得罪,拱手答道:“此事不难。若先生不急,可否先请上我侯府一坐。我恐公主未必肯听我劝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男儿重意气 东方朔暗思:“这人也非全心忠君护主,不过是爱惜自家门户。”然他听到平阳公主名号,心头不免悸动:“想当年,满长安的贵家子弟莫不为之倾心,究竟是何等惊世的容貌!”仰慕之情未消,转念想道:”申培公命在旦夕,我岂可贪恋美色,而误了正事。”于是正色道:“解人危厄,在急不在缓。公主聪慧过人,自能明辨是非,何须小臣多嘴。侯爷若有难处,小臣不敢强求。” 曹寿面露不快,但霎息即逝,拱手道:“先生大仁,小侯敬佩。”睨眼向卫青道:“好好服侍先生,不可有半点怠慢。”卫青躬身应道:“是。”曹寿吩咐已毕,向东方朔揖别,转马离去。 卫青仍伫守原地,直待平阳侯的身影在风雪中隐去。东方朔打趣道:“卫青兄弟莫非在‘望夫归’也?”卫青挠了挠头,道:“先生说的话好妙,我听不懂。” 东方朔笑道:“咱们边走边说。”卫青“欸”了一声,顺手抓起驴绳,道:“先生要去哪里?”东方朔道:“我要出城办事,你不用跟我,回家歇息吧。”卫青愣愣地道:“先生,这,这可不成。侯爷吩咐我伺候先生,我怎可私自回家?”东方朔看着他,笑道:“瞧你这张脸,都肿成什么模样。这几日没少挨冻吧。”卫青摸着脸颊,想起连夜来卧草而息的情景,心中颇感酸楚。东方朔续道:“你的身子骨不是铁打的,可要好生休养。”卫青大受感动,哽咽道:“先生。”东方朔微微一笑,拉起驴绳,便要前行。 卫青忽然一个箭步抢上前,一手抱住驴脖子,道:“先生的好意,我心里记着。但请先生恕我不能从命。”东方朔道:“卫青兄弟,你又何苦呢?”卫青昂首应道:“记得先生教导我,男儿立于世间,重在‘意气’二字。先生要办卖命的事情,我怎么能一个人逃走?”他方才有大半段话语没听明白,但“保我性命”这四字却听得真切。卫青续道:“如果先生不嫌我本事低微,求先生带我一起去。”东方朔见他神情真挚,心里腾起一股暖流,哈哈笑道:“我平生自诩为一狂生,所交之友合该亦是痴狂之人。好,好。卫青兄弟,就让你我两个狂徒,去趟一趟这滩浑水。”卫青未解其话意,但见东方朔答应,心里委实欢喜,重重地点头,又问道:“先生往哪里出城?”东方朔道:“从清明门出城,往函谷道走。” 说话之间,一人一驴行上大道,道上已积起一层厚厚的雪面,踩将上去,平生一抹寒气直透脚心。而城内风雪依旧凝重,街上人迹寥寥,全无平素繁华的景象。东方朔喟然而发:“这北阙附近,皆是王公贵族的府宅。如今看来,当是唯恐祸及己身,闭紧了门户。唉,当权者如此,大汉朝何能兴盛!”感念之下,不觉一叹。 卫青呼出白气道:“先生是不是嫌慢了?”东方朔这才想道:“糟糕,依此行程,怕是要迟。”抚摸驴头道:“驴儿c驴儿,还需劳烦你了。”老驴长嘶一声,疲软无力。 卫青挺起胸膛道:“先生放心,我跑得比马还快。”东方朔微感错愕,只听他拍着驴脖子道:“驴儿c驴儿,跟紧我。”转朝东方朔问道:“先生可坐稳了?”东方朔含糊应了一声,身体蓦地向后一仰,险些栽倒下去。只见卫青发足疾奔,当真健步如飞,胯下老驴经他拽动,行速快逾奔马。东方朔在驴上昏昏欲呕,心里暗暗叫苦。驰了一阵,卫青突然拽住驴头,东方朔身体打晃,几乎摔下马去。他摸摸脑袋,抬眼向前打望,雪地上似有人卧倒。卫青愁眉苦脸地道:“我好像撞倒人了。”原来适才卫青跑得太快,又恰逢拐角处,一时应变不及,和一行人撞个满怀,那人当即跌倒在地。东方朔道:“快去看看。” 卫青拉着驴儿,慢慢走近,只见那人穿着女子的衣裳,犹卧地不起,身下隐约传来婴儿的哭啼声。卫青心里暗呼“糟糕”,连忙蹲下身子,关切道:“姑娘没事吧?”那个女子扬起半边脸,目光在二人面上扫过,怯生生地道:“没事。”她这才勉力从雪地上爬起,轻轻地拍了拍怀里的婴儿。东方朔见那女子虽穿着粗褐麻衣,却难掩风姿绰约,其眉目如画,不似寻常妇人。东方朔寻思:“此女颇像乔装打扮,不知其中有何缘由。卫青兄弟撞倒她,若依寻常妇人的臂力,岂还能将婴儿抱住?她既有武功底子,又为何佯装受伤?”但因只是萍水相逢,此刻他又身负重任,便也不多问。 卫青向那妇人道:“你可有伤着?刚刚是我跑得太急,我给您赔礼了。”说着便欲磕头,美妇人拦住他道:“我无事。你不必如此。”卫青见她面善,言语和气,心里大增好感。美妇人微微一笑,抱着孩子,起身离去。卫青见其笑容,恍惚似曾相识,一时呆立。待他回过神来,美妇人已走远了。东方朔亦收回目光,道:“所幸无事。在城中,还是慢些走。”卫青应了一声,拽驴慢行,不再奔跑。 折腾了这许久,已临近巳时。天边乌云不散,白雪皑皑,透不出尺许日光。一人一驴行至东西大道,在驰道上飞奔疾行,由左大门出了清明门,行不久时便到灞桥。只见灞桥两岸,筑堤五里,沿着河岸栽柳万株。此际白雪纷纷,仿佛垂挂在柳枝上,朦朦胧胧,好似柳絮漫天飞舞。壮观之象,丝毫不逊春时美景。 越往东行,两侧绝壁陡起,峰岩林立,地貌森然。空谷幽深,谷底道路蜿蜒相通,崎岖狭窄。人行其道,如入函中。饶是卫青技高人胆大,步履之间,也渐次放缓。东方朔这才略好受些,只是脑袋仍旧昏沉。二人转过一处坳口,卫青忽而勒住驴绳,驴儿猛上扬前蹄,将东方朔掀下身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7章 血溅函谷道 卫青连忙松开驴绳,将东方朔从地上扶起。东方朔摔得七荤八素,伸手托住后脊,口中哀嚎:“我这老腰子哟!”卫青心里发慌,好生后悔,问道:“先生没事吧?”东方朔挺直腰杆,摆手道:“无妨无妨!卫青兄弟,发生什么事啦?” 卫青指着前方道:“前头有打斗的声响,我想问问先生,要不要上去?”东方朔缓缓站起,倾耳听了半响,始终不闻一音,皱眉道:“上去看看。”卫青一手拉住驴绳,一手扶着东方朔,转过坳口,行出约七八丈远,果见地上滚起雪尘,前方哗啦啦俱是刀光剑影! 只见一个身披羊裘c头戴毡帽的儒士,立在垓心,挥动长剑,信手斩翻面前甲士,鲜血喷薄而出,洒在他发白的裘衣。身后的甲士盯着他的背心,猛力一枪扎去。那儒士身形一闪,一掌击飞迎上来的甲士,右手剑诀一引,身后甲士的脑袋登时飞天,一簇血“啾”地溅起三尺来高,漫天撒下。众甲士面沾血水,皆是一吓,个个往后退了一丈有余。卫青何曾见过这般血腥,恍惚感觉那股血水洒在自己的脸上,面色唰地煞白,险些跌坐在地。东方朔反而平静自若,心想:“观此人剑路,分明是尚书堂的向迩剑法。莫非他是尚书堂的弟子?那车中定是申培公了。” 在不远处的山岭密林中,一双青年男女斜卧树梢间。男子长得器宇轩昂,眉目清秀,嘴角微微抿住,脸颊隐隐现出一对梨涡;女子矮他半头,秀发披肩,黛眉舒展英气,面上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女子望见东方朔过来,嘟起小嘴道:“又来一对瞧热闹的!”她身旁的男子还未开口,女子一挥松枝,打他手背,嗔道:“小弟弟,不许胡闹。”男子无奈,心想:“你不惹事生非便好。” 恰在此时,群骑中一道身影见势纵身跃起,口中发出一声暴喝,仿若凭空响了一个霹雳,真气如狂浪急袭,向那儒士打过来。儒士无处闪避,硬接上一掌,气血顿止,身体如离弦之箭退了七八步。儒士暗提真气,只觉胸口气闷,心里惊道:“玄冲老道的本领果然高强!”他遭玄冲道人突施一掌,业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玄冲道人收回掌力,心道:“这个徐异倒也不差。”他一招得手,放眼望去,只见尚书堂的三弟子谢庭和四弟子易嵩守住马车前后两边,二人运剑如风,众甲士虽围了数圈,却没一个登得上马车。一旦有人靠近,便被剑尖刺中穴道,又摔了下去。马车旁的八弟子诸康身法极快,只见得剑光唰唰闪过,一个个甲士立时倒地,喉咙划出一道道血痕。 玄冲道人怒道:“你等非但拒诏,如今连官兵也敢杀!哼,休怪我天道宗恃众欺寡了!”他将手一招,群骑中三名灰袍道人飞身掠下,一个向着诸康逼去,而另二人奔向马车。 谢庭一剑刺下攀上马车的甲士,一个身子打旋,格开灰袍道人刺来的长剑。灰袍道人运用柔劲,粘住谢庭的青钢剑往上拉扯。谢庭运足内力,双足如同连在马车上,兀是纹丝不动。旁近的两个甲士见机可趁,双双举枪扎去。谢庭眼也不看,运掌一打,两个甲士立时摔飞出去。 另一个消瘦的灰袍道人不愿以二打一,飞身从旁越过,抖起三个剑花,分刺易嵩颈上三大穴位。易嵩一个铁板桥弯身下腰,长剑抵住车辕条,身体登时扳了过来,一招“举火燎天”,反斩灰衣道人双足。灰袍道人竖剑一挡,身体借力拔起,紧接着手腕一转,长剑划了一个大圆弧,无形剑气唰地从易嵩额下刮过。易嵩剑走偏锋,挺剑一刺,刺向灰袍道人下盘肾水命门要穴。灰袍道人暗赞一声,弯膝夹住青钢剑,无形剑气险险迫及命门。灰袍道人回剑再削,三尺剑锋从易嵩的胸口划过,割破他的白色长衫。易嵩勃然大怒,运足掌力,照着灰袍道人的胸口呼呼打去。灰袍道人伸掌一挡,但听一声闷响,二人功力悉敌,内气均是一岔,灰袍道人像皮球般摔出去,易嵩亦蹬蹬后退。车前两个甲士趁机挺枪疾刺,易嵩斜剑一削,随着“咔”地一声,两杆长枪全断去枪头。 四面甲士趁着前后二人尚在苦斗,挺起一杆杆长枪,往车里戳了进去。陡然间“嘭”地一声巨响,整个车厢炸裂开来,木块向四方激射!一块块木板“嗖”地打在众甲士胸膛,众甲士登时全跌趴在地,紧捂胸口哇哇惨叫。 玄冲道人定睛看去,风雪中一个矮胖老者立在车板,身后正襟坐着一个留着三络长白胡须的儒士。那个儒士身着大氅,正自闭目养神。玄冲道人观其面目,并非申培,心知中计,怒道:“鲁大师,你们倒是定的好计策!你又是何人?竟敢来冒替申培?” 被叫作鲁大师的矮胖老者斜眼看去,徐异正被甲士重重围住,他此刻受了内伤,舞剑不如平时灵活,被林林甲士围在中央,只是凭着剑法精湛,兀是只守不攻,方才勉强守住。鲁大师放下心来,转目别视,诸康正和灰袍道人绞在一起,二人以快打快,四边剑影乱舞,剑气纵横,一丈之内雪花乱舞,四周的甲士皆靠不近身。 身披大氅的儒士睁开双目,淡淡道:“大师不认得老夫也不稀奇。老夫是齐地末士董仲舒,从未涉足江湖。” 玄冲道人听了冷笑道:“原来是董大师。大师之名,老道也是如雷贯耳。在儒家众士当中,董大师也是个中翘楚。既然申大师已经离去,那就劳烦董大师随我等往长乐宫走一遭。” 董仲舒神色如常,应道:“老夫不曾参与新政,大师让老夫去长乐宫又有何用处?”玄冲道人冷声道:“你去了便知。”他飞身跳起,蓦地发出一声巨吼,磅礴掌力向车上打去。此时谢c易二人已给两个灰袍道人缠斗下车,车上只有董仲舒与鲁大师。但见鲁大师立在前方,双掌呼啸打出,两道雄浑的真气撞在一起,一波气浪撒将开来,四周甲士 “哎哟”一声倾倒在地。玄冲道人纵身退下,鲁大师亦不禁晃了晃身子。 鲁大师收敛体内乱窜的真气,笑道:“玄冲道兄另辟蹊径,远出道家功法,独创此霹雳掌法,难道真是为与我尚书堂的天罡掌一争高下?” 玄冲道人怒哼一声,道:“随你如何巧辩!而今看来,似乎是你们儒家,非与我们道家一争高下才是!” 鲁大师呵呵笑道:“我等微学末士,但求谨守先师教诲,于愿足矣。只因墨家的血,犹斑斑可见。我等惟恐步其后尘,愧对先师,为后世耻笑。” 玄冲道人听他以旧事相比,纯属强词夺理,不由得勃然大怒。他还未发作,远处忽先传来一个声音道:“道家人但求世事无争,何来相逼之说?”语气极平极淡,在众人的耳边嗡嗡作响。远及山上的密林里,犹同附耳细说。躲在树上的二人听了,不禁面面相觑。女子吐舌道:“好深厚的内功。” 鲁大师闻音变色,惊呼道:“竟然连他也来了!”原来他听出此声乃是天道宗的第一执事长老所发,知其武功之高,仅在道家尊主之下。不由得万念俱灰,心想:“今日是走不了了。”但恨函谷关就在眼前,却在此处为天道宗阻遏,不可越度。鲁大师仰天叹息道:“命理如此。”转身向董仲舒道:“连累大师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8章 客自险峰来 董仲舒浑然如不明就里,说道:“有大师在此,老夫放心之极。大师勿须多虑。”鲁大师默然无声,胸中豪气云生:“我可不能堕了尚书堂的名头。”环视幽谷,气沉丹田,朗声喝道:“真人不惧露面。大师何必藏头露尾?请现身一见。”声响洪亮,在函谷中震震回响。 卫青坐在地上,听见声响,纳罕道:“这个老头子中气好足!他在叫谁?”谷内打斗之声不绝,他远远地什么也未听见,便是那一声“天波传音”,他也只道是耳朵里生出的幻觉。卫青犹自惘然,背后忽起一阵清风袭来,凉飕飕的,却不冰冷。卫青扭头看去,蓦地一道身影从身旁飘过,还未看清,已去远了。卫青揉揉双目,再睁眼看时,东方朔的身边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青袍老者。 东方朔躬身唱喏道:“青冥大师,多日不见,晚生这厢有礼了。”那青冥道人轻声一叹,道:“东方,你为何要来?”东方朔道:“晚生斗胆,来劝大师罢手。”青冥道人浑不理睬,向前踏出两步,忽道:“杀一人以宁安天下,不亦可乎?”东方朔道:“人人皆言‘杀一人可安天下’,而人人杀一人,此亦可乎?” 青冥道人低吟不答,身形化作匹练,从人群中穿入,刹那便至徐异跟前。徐异乍惊之下,眼珠颤动,直勾勾地看着青冥道人挥掌拍来。青冥道人一掌击正徐异肩头,纯厚的内劲直贯奇经八脉。徐异双足一软,登时瘫坐在地,近旁甲士举枪架住徐异的脖颈。 鲁大师暗暗心惊:“这老道的清风掌竟然练到这般境界!”青冥道人翩然前行,于人丛中游走,如若无物。谢庭c易嵩见青冥道人如风卷至,急忙舍了对阵的灰袍道人,双双一招“卧射苍穹”,刺向青冥道人。青冥道人单掌一拍,三尺青锋瞬时化为绕指柔,震得谢庭c易嵩二人连连后退。但听“呯”的声响,两把青钢剑平空折断,谢庭c易嵩均岔了真气,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将出来,身体摔倒在地!众甲士一拥而上,将二人抓起来。 青冥道人吐出浊气,转眼望向鲁大师。鲁大师神色一动,暗思:“只用一招便重伤谢庭c易嵩,这份功力我可远远不及。”眼见青冥道人将目光转向犹在缠斗的诸康,鲁大师心头恼怒,不觉向前踏出一步。不远处的玄冲道人正在凝神聚气,只等鲁大师露出破绽,便出手拿他。 东方朔甚是敬佩董仲舒的胆气,眼见形势急转直下,爬上驴身,向卫青道:“卫青兄弟,你怕不怕死?”卫青瞧着地上红雪,忆起众甲士的惨状,浑身打个激灵,嗫嚅几声,也不敢看东方朔。东方朔叹道:“也罢,你快回去。”说着拉起驴绳,扯了几下,竟也不动。原是卫青手里抓住,他鼓足胆气道:“我,我不怕。”东方朔连声道:“好,好。卫青兄弟,你真是条汉子。待会你一直往前冲,什么也不要理会。”卫青点头。东方朔抱住驴颈,叫道:“冲。”卫青答应一声,拔足便起,紧闭双目,闷头疾跑。不消片刻,已冲进外围。 这时,四名儒家剑客,三人被伏,数百甲士已不在战,而是摆成一个大阵,将马车围在垓心。外围的甲士见卫青冲来,也不知是敌是友,急忙向两旁让开。卫青行速甚急,里面的甲士反应未及,给他撞开,登时人仰马翻。卫青撞得肩臂生疼,可脚步一点不缓。他牢记东方朔的吩咐,只顾往前飞奔。众甲士见他凶悍,纷纷闪避。但凡有些脚下慢的,被他撞倒,滚在地上哇哇大叫。如此这般,卫青竟生生冲出一道口子,直逼近马车。 青冥道人见此情状,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然他涵养极好,仍悄然而立,并不阻止。其余众人皆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竟没一人上前阻挡。卫青冲到马车旁,也不停留,又往另一面的兵阵冲去。众甲士望风披靡,纷纷避开。这一来,竟又给他冲了出去。 东方朔急唤道:“卫青兄弟,卫青兄弟。”一连唤了几声,卫青才勒驴停住,人已是气喘吁吁。东方朔心有不忍,良久方道:“再冲回去。”卫青一愣,只道是自己听岔了。但看东方朔神色严峻,不似言笑,心里嘀咕一阵,也顾不上半边身子的痛楚,迈着发麻的双腿折返横冲。 众甲士见他去即复返,来势汹汹,更胜蛮牛,均感汗流浃背,惶恐欲散。统军校尉怒骂一声,叫道:“给我拦下他,敢后撤者军法处置。”众甲士听了将令,心下无可奈何,三三两两齐拥而上。卫青左撞一个,右撞一人,脚步虽踉踉跄跄,余势却未衰。有十数个甲士故意扑空,趴倒在雪地,痛声呻吟;又有十数个甲士欲合力拦截,但无人肯挡在前头,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时,卫青已奔了过去。统军校尉气得面色铁青,半晌蹦不出话来。 一人一马再度奔入垓心。东方朔舍驴跳起,往马车上扑去。鲁大师合掌一托,东方朔轻巧地落到车板。东方朔快步坐至车辕,抓起马缰,手拍马股,那马儿律律一声低叫,缓缓起行。东方朔心底苦笑:“如此劣马,怎生逃走?” 玄冲道人认出东方朔,勃然大怒,飞身而起,喝道:“哪里走?”鲁大师纵身跃起,半空中呼呼猛击数掌。玄冲道人不敢怠慢,与他硬拼数掌,双方功力悉敌,彼此均未讨到好处。 卫青急奔向青冥道人,眼见就要撞上去。青冥道人抬起手掌,往他胸膛轻轻一按,卫青登时摔跌在地。青冥道人抓过驴绳,勒住了老驴。卫青挣扎起身,青冥道人将缰绳移至他手,说道:“你轻功不错。”卫青不知所云,待要摇头,青冥道人的身影不知何去。 东方朔驱赶马车,复往东行。众甲士早被卫青冲个七零八落,人人胆战心惊,溃不成形,无人上去拦阻。统军校尉怒骂一声,领着亲信卫队,驱马斜刺里来截。 诸康向前虚晃一剑,灰袍道人连忙缩掌回守门户。诸康趁机舍他离去,凌空飞至马队上空,挥剑斜削。那校尉也颇有些手上功夫,挡了三四招,被诸康一招“回风扫柳”,磕飞他头上的兜鍪。校尉心里一惊,合身滚下马去。三个道人一齐赶来,诸康上得骏马,扬蹄离去。众道各抓下一名甲士,纷纷赶上马,疾驰追去。 东方朔驱赶马车在前,离函谷关只剩一射之地。耳边忽闻青冥道人的声音道:“你不必费力。函谷关已封闭,你们出不了关。”东方朔不知虚实,仍顾驾马前行。青冥道人飘然若仙,跟在其后。转过一处山冈,漫漫雄关,映入眼帘。东方朔勒住马驹,望着紧闭的关口,摇头发叹。青冥道人眼眺关山高耸,颇怀深意地道:“纵然轻功再好,也难度此关。”董仲舒端坐如故,微微笑道:“大师言之在理。”诸康c三个灰袍道人业已追来,皆勒马止行。 青冥道人道:“关也看了,你们随我回去罢。”诸康面如寒霜,唰地一剑向青冥道人背后刺下,三个灰袍道人的轻功皆比不上他,个个不及遮拦。眼见长剑抵至青冥道人背心,嗖地却是刺了个空。青冥道人移至旁处,道:“你非老夫敌手。”诸康只是冷哼,当即一剑刺出,剑势又急又狠,欺至青冥道人面前。青冥道人伸指一弹,但听得“嗡嗡”响声,诸康身子连打几个盘旋,一退退出丈远。诸康心下大骇,颓然掷剑。 也不知何人突赞一声“好功夫。”众人循声望去,陡峭的山坡上转出三条人影。左边是一个黄面大汉,神色颇显严峻,穿著青衫武服,甚是单薄。右边却是个美貌女子,生的柳眉杏花眼,体态婀娜,裹着绿缎裘衣,依偎在当中男子手边。那男子身披狐裘,头缠布带,面目好生和善,举止之间,极是洒脱,方才那话正是出自他之口。董仲舒目视来人,讳莫如深地道:“十年之期又过了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9章 幻剑绝影 三人迳至车前,居中的锦衣男子躬身道:“只因到既定时辰,前辈还未现身,晚辈与孟兄便自行践约,未等前辈公证,望前辈海涵。”董仲舒道:“是老夫误了时辰,无怪无怪。”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向黄脸大汉道:“孟兄在瞧什么?这般出神。”顺其目光,落在青冥道人身上。锦衣男子登时眯起眼睛,道:“前辈是天道宗的高人?还是长生堂的高人?”青冥道人蹙眉道:“ 老夫是天道宗青冥。不知少侠如何称呼,是哪一位高人门下?”锦衣男子颜笑自若,连声道:“好,好。”却不答话。众灰袍道人见他态度倨傲,不禁气塞胸臆,纵身下马,分占一角围住马车。但思方才三人行那险坡,如履平地,当是有些功夫。而他们刚经历一番苦斗,个个精力虚竭,又不知对方的底细,一时之间皆不敢上。东方朔未料横生如此之多的变故,也只得静观其变。 黄脸大汉仍不发一语,忽而转望山坡乱石,神色更是严峻。女子急忙闪入巨石后,嘟着嘴道:“又是一个高手。”倏而喜笑颜开,说道:“这下可有热闹好瞧啦。”男子紧贴巨石道:“不成,这里靠得太近,难免被人发现。咱们走罢。”女子向他做个鬼脸,道:“你叫蓝气,却没点志气!不靠近些,怎好瞧热闹?要走你走,姐姐还没看够呢。”被叫做“蓝气”的男子拿她无可奈何,心中对此间事亦感好奇,探出一只眼睛向外暗瞟。 锦衣男子向前踏出两步,在众灰袍道人脸上一一看过,道:“你们就这点本事麼?”一语既出,意殊不屑。众灰袍道人闻言尽皆大怒,手上全无兵器的道人性子最急,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小觑我天道宗?先吃我一掌。”话音未落,一掌已是呼呼打出。锦衣男子悠悠地道:“这种粗浅功夫,也敢妄称天道宗人。”身后倏地闪出一条人影,去势极快,转眼便到那道人身前。道人未及变招,但见一只白净净的手掌扬起,接着响起“啪啪”两声,脸上登时火辣辣地作痛。道人勃然大怒,横掌一拍,岂料连那人的衣角也未沾到。 那人倏地又退回去,冷冰冰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对公子说话?”灰袍道人捂着脸颊,眼见那人是个女郎,心中又惊又怒。另两名灰袍道人业已赶来,其中较消瘦的那人开口问道:“葛师弟,你没事吧?”姓葛的道人摇了摇头,脸上又痛将起来。 锦衣男子微微一笑,忽而向前大步走去。众灰袍道人紧盯绿裘女子,无一个敢去拦他。锦衣男子行至诸康身前,悠悠地道:“一名真正的剑客,在对手面前岂可弃剑?你这条手臂已不配使剑。”足尖一挑,青钢剑平地跳起。但见白光闪耀,一条手臂跌落在地,白雪皑皑的地上哗啦啦地流了一大滩血。诸康捂住肩头,吧唧吧唧地惨叫。众人无不心惊,不想这般面目和善之人,抬手之间,断人臂膀,毫无色变,当真是狠辣之极。连董仲舒和青冥道人也皱起眉头,想来这一变故也出乎他们意料。 锦衣男子随手扔下青钢剑,转而面向青冥道人,冷笑道:“你方才问我姓名。好好,你且听好,本公子姓赵!出自何人门下,你也当清楚。”青冥道人耸然变色,颤声道:“你c你是?”东方朔还是首次见青冥道人这般失态,心想:“姓赵c姓赵,难道是?”细细打量锦衣男子的作态,心里确信七八分。 藏在巨石后的“蓝气”亦在喃喃道:“姓赵c姓赵。”突然身形飞起,脚踏斜坡,向下跃去。女子惊“咦”一声,叫唤不及,连忙起身追去。“蓝气”几个起落,跃到函谷道上,拦在赵姓男子身前。女子紧随而至,拍着“蓝气”的肩头嗔道:“蓝气,你怎么尽喜欢惹事?”摆出一副大人的做派。被称作“蓝气”的男子浑不理睬,朝锦衣男子道:“你出剑罢。” 这一下变故,更令众人摸不着头脑。锦衣男子悠悠地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幽芒剑下从不杀无名之辈。”“蓝气”心念:“幽芒剑c幽芒剑!”眼神愈发凌厉起来。白衣女子走向前嘻嘻笑道:“你这人说话,怎么全是放屁。第一,我们有名有姓。本姑娘姓蓝单名个秀字,秀气的秀。我身后那个小男孩是我的弟弟,叫做蓝气,秀气的气。第二,你那把钝剑只配砍瓜切菜,想杀本姑娘怕是难呀难啊。”锦衣男子听她胡言乱语,心中无名火起,唰地从腰间抽出宝剑,冷哼道:“你自找死,休怪本公子心狠。”青冥道人见那柄剑通体乌黑,棱角分明,发出一层淡淡的幽光,手心不禁冒出汗渍,暗忖道:“果真是幽芒剑!” 自称“蓝秀”的白衣女子一看那柄剑,就知是神物利器,能有这般宝剑之人,想来绝非泛泛之辈,心里不禁萌生退意。身后的“蓝气”却似流星般从她身旁冲过,手中多出一把三尺长剑,喋喋作响,唰地一剑刺向锦衣男子的脑门,端的是狠辣之极。锦衣男子挥剑一挡,双方一交上手,“呯呯”之声连连响起。那“蓝气”的剑法极怪,一招一式看来全无关系,但是招招致人命门,往往出人意外,令人一时间无从破解。锦衣男子自幼博观众家剑法,竟也不识这路剑术,然他临危不乱,挥起幽芒剑,从容不迫地格开杀着,将手中的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护住全身要位。 斗至十数招,陡然间嗤地一声,幽芒剑化出三重剑影,虚虚实实,叫人目眩神迷!剑气唰地划过“蓝气”的上臂,“蓝气”的手臂不禁一颤,登时门户大开。青冥道人惊呼道:“绝影剑法!”锦衣男子一招得手,便即变守为攻,一剑刺向“蓝气”胸口!在这当下,一把乌金软剑横向窜出,幽芒剑尖刺着软剑的剑背,顶在“蓝气”的胸口上。 “蓝秀”挥剑格开幽芒剑,和“蓝气”背靠着背,也无暇开口,双剑一齐刺出,无形剑气逼向锦衣男子。锦衣男子身形一闪,转至“蓝秀”身侧。“蓝气”倏地从旁窜出,软剑唰地缠上幽芒剑。他自知剑法难及,呼呼催动内力,斗生一股煞气从他的掌心散发出来,沿软剑贯入幽芒剑,冲击锦衣男子的脉门。锦衣男子一时无备,煞气哗啦啦涌入他的经脉。 锦衣男子心头微凛,惊道:“隔物传功!”一言甫毕,急忙闭口,连连催动真气,将涌入的煞气反冲出去。“蓝秀”从“蓝气”身后反转而出,软剑笔直地刺出。锦衣男子伸出二指平空一夹,软剑登时弯如月勾。“蓝秀”亦催动内力,又有一股煞气顺着她的软剑涌出,呼呼击打锦衣男子的虎口。锦衣男子一力二用,抵抗二人袭来的煞气,一时间竟反遭二人压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0章 君子义 绿裘女子柳眉弯蹙,暗忖道:“公子方跟孟昶大战一场,只怕气力难以为继。”面上现出忧虑之色,旋即又想:“公子向来骄傲,我若妄加援手,定不会轻饶我。”眼角瞟向黄脸大汉,计上心来,道:“孟大侠,来日我家公子还要为你掠阵,孟大侠难道不先投桃报李?”黄脸大汉面色一紧,身形唰地冲出去。 灰袍道人同时动身,欲截住黄脸大汉去路。斜刺里一个身影飘来,眼前哗啦啦一片掌影,三人尽皆大骇,向后连退数步。身子消瘦的持剑道人骇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怎会习得清风掌?”绿裘女子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你们不配知道。”众道见她身法极快,武功又高,自思不敌,也顾不上江湖道义,一齐挺剑将她围在中央。三人心意相通,脚踏九宫八卦,围着绿裘女子转了起来。 黄脸大汉行到中途,身前突然现出一人。黄脸大汉戛然止步,听那人说道:“老夫识得你,前些日子,你曾向我掌门师兄下过战帖。”黄脸大汉方始开口道:“不错。”声音洪亮,不怒自威。他见锦衣男子的额上布满豆大汗珠,已露出衰竭之象,胸口热血上涌,激发英雄肝胆,怒声道:“天道宗的人也作此小人行径麼?”青冥道人不答,只是拦在他身前数丈,也不出手。 大风呼呼吹来,隐约夹着叫喝声,雪雾中渐渐出现两个人影。这二人一掌接着一掌,已相互打出十来掌。矮胖老者且打且退,每行一步,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凹坑。青袍老者紧随在后,每打一掌,呼呼有声。转眼之间,二人又斗了十数掌。 绿裘女子业已动起手来。三个道人单打独斗,自不是她的对手,但三人不知摆出哪般古怪阵法,绿裘女子往左攻,右边便有一剑攻其之必救,绿裘女子身法极快,才险险避过。如是反复,绿裘女子只在阵中绕斗,一时倒无受伤之虞,却也脱不出身。 东方朔左瞧一眼,右瞧一眼,直看得眼花缭乱c头大如斗。身后的董仲舒长身而起,抖落身上的雪花,低叹一声,行下马车。东方朔唤道:“大师。”董仲舒应道:“无妨。”话音未落,人已出了丈远,身形之快,比之青冥道人怕是不遑多让。东方朔看得目瞪口呆,面容更显滑稽。 董仲舒转瞬便到黄脸大汉身旁,淡然道:“你去助他。”黄脸大汉也未瞧清董仲舒何时来到身边,脸上浮起一缕讶色。但他也无暇多想,即往锦衣男子那边奔去。青冥道人面色发白,忽道:“你若不插手此间之事,老夫做主,让你回返关东。”董仲舒道:“大师也会心虚?回返关东,吾之所愿。怎奈是故人之子,老夫岂能不救?” 青冥道人面容微愠,身形化作青练,施展擒拿手向董仲舒抓下。哪知董仲舒不仅是儒学大师,武功更是出奇之高,青冥道人一抓之下,反受无形真气震开。青冥道人翻身落地,董仲舒已跟至身前,微笑道:“大师请。”青冥道人知他是平生仅见的强敌,当下收束心神,和董仲舒相持对立,一时间竟寻不出半分破绽。 黄脸大汉飞身卷至,运足全身的功力,单掌倏地当中一插,托着白衣女子的软剑,向上抬起。“蓝秀”连连催动煞气,功力早耗去了大半,受这一下,手里拿捏不住,软剑朝天抛起。“蓝秀”突地啐了一口,冷风杂着嗤嗤的声响,一枚极细的银针破空袭去。黄脸大汉回掌横拨,将射来的银针抄到手中,怒道:“你这女子,怎生如此歹毒!”呼地一掌发出,打在她的肩头。这一掌乃怒极所发,用上了七八分力气。那“蓝秀”怎受得住,一口鲜血喷将出来,身子平平飞出,啪地一声,摔到三丈外。 “蓝气”心中大惊,运起巧劲抽回乌金软剑,唰地刺向黄脸大汉的面门。原本“蓝气”功力尚不如锦衣男子,为何能够如此收放自如地撤去内力?只因“蓝气”是以隔物传功的奇功将煞气透过长剑,逼入锦衣男子的体内,锦衣男子以真气反扑,但他不懂隔物传功的内功心法,无法将真气逼到蓝气的经脉,是以“蓝气”撤去内力依然无忧。 黄脸大汉一掌拍开,“蓝气”飞身倒退,将“蓝秀”扶在怀里,伸指探她鼻息,虽微微弱弱但还有气。锦衣男子才得喘息的机会,急忙催动正宗的道家内功将体内的煞气迫了出去,他“呼”地一声,一口气喷将出来。这下锦衣男子也不禁有点骇然,想道:“若再拼下去,当真有性命之虞!”怒气丛生,幽芒剑唰地向前刺出。 “蓝气”半屈在地,腾出双掌,呈人字形劈下,喝道:“修罗——初现!”地上忽而卷起滚滚雪花,一波真气直迫向前。锦衣男子飞身倒退,但见雪花弥天舞动,身前数丈模模糊糊全看不清。锦衣男子骇然道:“这是什么武功?”黄脸大汉亦觉惊奇,摇头道:“我也不知。”待到雪尘落定,“蓝气”c“蓝秀”二人尽已不见踪影。 远方忽有哒哒蹄声动地而来。一队军马飞驰而来,堵住了西边道路。黄脸大汉道:“你我功力俱损,不宜硬战。”锦衣男子点了点头,向绿裘女子的方向朗声道:“走坎位,移巽位,过兑位,从震位穿出。”绿裘女子依言践行,身形左飘右转,果然从阵中杀出。单使一双肉掌的道人正守在这个方位,一见绿裘女子迎面而来,悚然失色。绿裘女子恼他刚才言语无状,“啪”地又是一记耳光,直打得道人眼冒金星,哇哇大叫。绿裘女子掠了过来,向锦衣男子道:“公子。”锦衣男子见董仲舒与青冥道人仍彼此对峙,心想:“这老头子处处透着古怪,我何必为他在此多作纠缠。今日既杀不了青冥老贼,待来日功力恢复,再上天道宗报昔年仇恨!”向黄脸大汉道:“孟兄,我们先走。”黄脸大汉点头回应,三人纵身跃起,几下起落,消失在山坡上。 众甲士团团围来,正中一骑越众而出,底下十来个甲士押着徐异c谢庭c易嵩c还有卫青一字排开。卫青低垂头颅,奄奄一息。董仲舒道:“事已至此,大师放了他们罢。大师要拿人交差,老夫与你们走一遭,又有何妨!”鲁大师猛击一掌,逼退玄冲道人,呼道:“万万不可!此事本与尊兄无关,尊兄仗义相助,尚书堂感激不尽。今日累及尊兄,老朽若只求自保,上愧对宗家道义,下无颜去见掌门师兄!老朽今日拼了性命,也要保尊兄周全。” 董仲舒身形轻移,鲁大师未曾瞧清,人已飞至身前。董仲舒淡淡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但无济于事,更有负宗学道义。士者所不取也!” 鲁大师惊疑道:“你,你?”董仲舒微微一笑,向青冥道人道:“我若与大师走,不知大师可否放过他们。” 青冥道人自思殊无必胜之念,锦衣男子又已远去,不觉深锁眉头,良久道:“老道答应。”右掌一挥,道:“放开他们。“众甲士闻言均望向统军校尉,统军校尉摆动手势,众甲士依命放开卫青四人。四人踉踉跄跄,在雪地不时跌上几跤,方退到马车前。东方朔扶住卫青手臂,直望他浮肿的面庞,极是不忍地道:“卫青兄弟,你受累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1章 丈夫情 卫青嘴角微微抽搐,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徐异三人见他受伤也重,竟还要笑,心里满是诧异。董仲舒向这边望了一眼,道:“带他们回去罢。”目光移视昏倒的诸康,露出悲戚之色,垂头低叹。 玄冲道人在青冥道人耳边切切私语,青冥道人眉头轻皱,低声回应。玄冲道人吹胡子瞪眼道:“师兄怎能如此妇人之仁!”青冥道人也变了脸色道:“师弟想做第二个他麼?”虽是气愤,却也不把话说得太明。玄冲道人嗫嚅几声,再不言语,显是不敢做第二个“他”了。青冥道人恢复平静的神色,摆手道:“你们速速离开。” 鲁大师暗忖道:“这个董仲舒分明怀有盖世的武功,依他方才的身法,江湖上能出其右者,也寥寥可数。他为何始终不肯出手?莫非还有何良策?”权衡再三,长叹一声,拱手道:“大师保重。”纵身到了诸康身边,见他面无半分血色,身边淌着一大滩血,右臂齐根断去,心里大惊:“何人如此狠手!”绷着脸招来徐异三人,将他搬上马车。东方朔自也识趣,早下马车,扛着卫青的臂膀立在一旁。鲁大师向他瞟了一眼,脑海里模模糊糊浮起一个身影,神色颇怪地道:“是你?”东方朔朝他躬了躬身,却未说话。徐异c易嵩驾起马车,往函谷关去。 青冥道人将一块铁牌交到身形消瘦的道人手上,道:“无尘,传令与你无极师兄,让他开关放人。”无尘道人领了符令,上马飞驰而去。青冥道人登时委顿许多,仿佛瞬息老十来岁。东方朔扶着卫青走过来,问道:“大师,可否与晚生一匹马?”玄冲道人怒目圆睁,斥道:“你还来讨马?凭你之前的行径,当以同党论。老道早知你非诚心学道,来日必要禀明掌门师兄,莫让你这般人再污了殿堂!”青冥道人摆摆手,道:“你自去挑一匹。”玄冲道人又惊又怒,叫了声“师兄”。青冥道人只是不理,翻身乘上一马,向统军校尉道:“劳烦将军矣。”那校尉诚惶诚恐地拜道:“为大师办差,小人三生有幸。”青冥道人微微顄首,说道:“起行罢。”玄冲道人瞪了东方朔一眼,拂袖而去。 东方朔使出十分力气,将卫青推上马背。卫青趴在马上,挣扎起身,道:“还是先生骑吧。”东方朔道:“我坐也坐得累了,想在地上走走步,卫青兄弟还不成全我?”卫青只好坐稳了些,好奇地向前张望,只见董仲舒被十数个甲士五花大绑地押在中间,不由得心想:“这位老先生犯什么事?”东方朔牵着马,亦想:“儒家重诺,他既束手就缚,怎也不会逃走。他真要枉送这条性命麼?”然也无计可施。 一队人马在风雪中前行,出得函古险道,行伍已是松松散散。整顿军势后,方才进城,穿过清明门,到达高高的宫墙前方。墙上旌旗招展,立有一列卫兵上前拦住,青冥道人掏出令牌道:“我们奉太皇太后之令捉拿犯人。” 卫尉识得令牌,抱拳道:“宫门规定,所有入宫之人需上缴武器。小将职责所在,还望见谅。”青冥道人招来统军校尉,道:“你领他们回北军营地去罢。”那校尉应声“诺”,领着北军士兵离去。 天道门众士一齐下马,卫青也慌忙跟着下马,站到东方朔的身后。青冥道人道:“烦请将军派人领道。”卫尉随手招来一人,吩咐几句,便让他领众人进宫。 卫青止步道:“先生的事了了,我这去给侯爷报信。”东方朔道:“你回去歇息也好。”脱下身上的羊裘,只剩一袭白衫,道:“风雪寒冷,这件裘衣虽破了些,好歹也能御寒,你穿回去。”卫青只是不要,东方朔硬塞进他手里,道:“是不是不把我这根竹竿子当成朋友?”卫青红了眼圈,将羊裘捧在怀里,甚是温暖。东方朔微微一笑,转身离去。卫青瞧着他的背影远去,旋看宫门卫兵,心中忌颤,也不敢多呆,当即离去。 众人缴了武器车马,进得宫城。行出一程,青冥道人忽而止步道:“师弟,此间事全交付你,我且先回门中。”玄冲道人惊道:“此等大事,还得师兄主持才是。”青冥道人道:“我有一件更为紧要的事情要向掌门师兄禀报。这事一刻不说,我心中便不可安宁。唉。”一连数叹。玄冲道人也觉青冥不如平日淡然,未知出何事端,令宗内修为仅此于掌门的师兄至于如此,但知事情必然重大,便道:“师弟领命。”青冥道人抬步走出几步,见到被五花大绑的董仲舒,眉头一皱,道:“解开他罢。这成何体统。”又走至东方朔跟前,见他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当即解下身上袍衣,递到他手上。东方朔躬身道:“多谢大师。”青冥道人看他一眼,径自离去。 玄冲道人喝住解绳的甲士,冷冷地道:“他作茧自缚,何须解开。”众道愣了愣,只得复又捆上。董仲舒面含微笑,任由他们摆弄。玄冲道人转向东方朔,怒形于色,道:“你还不走麼?”东方朔披上青袍,笑嘻嘻地从袖里摸出那块金牌,往他面前一送。玄冲道人脸色刷白,怒哼一声,转身走了。一行人沿着大道,直奔太皇太后居住的长信宫。宫人见了,都知远远躲开,不敢靠近。 东方朔随在天道门众士后,穿长廊,过庭院,路经数不清的一座座宫殿,方到长信宫阶下。这长信宫是太皇太后的居所,端的是富丽堂皇。众人上了长阶,早有宦官赶前问道:“太皇太后正在接见馆陶公主,非是道家大士不得入内。”玄冲道人拱手道:“老夫正是道家玄冲。”宦臣道:“诸位在此等候,小人这就进去禀报。”言讫推门进去。 稍待片刻,宦臣从宫内出来,叫道:“太皇太后宣你们进去。”众人随着宦臣进了大门,穿过庭院,行至大堂门前。 那个宦臣禀报:“启禀太皇太后,道家大士到。”众人行入大堂,齐跪下去。居中的老妇人抬手道:“玄冲大师,你无须多礼,且起来罢。”她著一湘红色大红妆霏缎宫袍,端的是雍容华贵。这老妇人正是当今的太皇太后窦漪房,她一生历经三帝,不知见识多少风浪,此际稳坐寝宫,仿若无事。玄冲道人谢恩,站到一旁,其余诸人依旧跪拜。 坐在太皇太后身侧的美妇人坐立难安,偷望跪在正中的董仲舒,暗思:“这人不会是母后口中的申培罢!哎呀,母后找他来做什么?” 太皇太后忽而向她说道:“嫖儿,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热闹吗?今日哀家便让你瞧一番热闹。”刘嫖惊出一身冷汗,强颜笑道:“母,母后要我瞧什么热闹呀?”太皇太后道:“待会你便知。”她向立在座旁的侍臣吩咐道:“去请皇帝过来。”刘嫖心里打颤,连头也不敢抬起。 侍臣领旨出门,径自走下石阶,过阁道,穿长廊,来到一座大殿之外。门口的宦官迎上前,二人对话数语,宦官入殿跪禀:“太皇太后召皇上到长信宫。” 刘彻本也候得不耐烦,但听这话,却拍案而起,怒道:“她让朕去,朕就得去!她让朕先到母后宫里来,朕就得来!真当朕是她手里的棋子不成!” 正中居坐的美妇人微蹙眉头,斥道:“彻儿,不许胡言。”她正是刘彻的母亲,即当今的皇太后王娡。刘彻见母亲板着个脸,压住心中的火气,拱手道:“是儿臣一时失口。”王娡起身道:“你须得记住,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皇祖母。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她抬手抚着刘彻的臂膀,道:“皇儿可明白?” 刘彻静下心想:“是啦,现在还不是朕翻脸的时候。”当即点头道:“孩儿明白。”王娡步至桌边,双手捧起桌上的漆红长盒,递予刘彻。刘彻双手接过,道:“母后,孩儿”王娡转身便走,道:“阿娇,你陪皇儿去罢。哀家有些乏了。”坐在一旁的美妇人答应一声,走到刘彻的身旁,齐声说道:“母后安心休息,儿臣告退。”言讫,双双走出房门。 天空蓦然响起一记闷雷,隆隆有声。陈阿娇吃这一吓,拍着胸脯道:“怎么还打起雷来?”刘彻抬头望天,心道:“昔日高祖斩白蛇,岂非也是雷电交加之日!”他握紧手中的锦盒,想起老师王臧论及高祖之时,切言“忍”之一字,旋即想道:“母后那一番话不也是这个意思!”心念所及,脱口说道:“不错,朕要忍。”陈阿娇惊道:“彻儿,你说什么?”刘彻讷讷道:“没,没什么,我们走罢。”甩落长袖,走下台阶。 刘彻腋下夹着锦盒,护着陈阿娇一路小跑,寻到宫车处。卫兵见皇帝驾到,撑持华盖迎将上来。刘彻连忙登上宫车,身上落满片片雪花。原本卫队守在宫门,但刘彻左等右等等得心烦,向他们发一通脾气,遣到宫车来,倒淋了好一场雪。 陈阿娇忽然捧腹大笑,刘彻怫然不悦道:“你又怎么了?”陈阿娇笑道:“我想起小时候你从湖里爬出来的样子。真好玩!”刘彻拍拍袖子,道:“你帮朕理理。” 陈阿娇压住笑意,抬手拨弄他的发丝,理了一会,忽道:“彻儿,咱们什么时候再到上林苑去玩?”刘彻拉拉衣领,漫不经心地答道:“以后罢。”陈阿娇变了脸色,道:“以后?多久以后?” 刘彻平目视前,沉声道:“待朕能做得主的时候!”陈阿娇不明其意,推他一下,道:“难道还有什么人拿着刀子逼你,不让你陪我去麼?” 刘彻扭头看她,忆起昔日的柔情蜜意。他们自幼便在一起,可谓是青梅竹马。当下心生亲近,语气也轻柔几分,道:“阿娇,你觉得朕是皇帝麼?”陈阿娇想也不想,应道:“你当然是皇帝,我就是你的皇后。” 刘彻深有所感道:“登基伊始,朕也自以为是万人之上的皇帝,天下之事,全凭朕做主。可朕错啦,错得厉害!朕亲眼所见,皇祖母颁下几道懿旨,令朕苦心经营的一切,全化作乌有。”说至动情处,眼中怨气蕴生:“朕像个皇帝麼?” 陈阿娇板起桃花面,道:“彻儿,你还要和皇祖母作对麼?”刘彻心头一冷,面上故作轻佻,笑道:“不,不,朕很敬重皇祖母,怎会与她老人家作对呢?” 陈阿娇道:“总之,你安安分分地当你的皇帝便是。”刘彻恨恨地剐她一眼,愤愤不平地想道:“这样你就能安心做你的皇后是麼?”亲切之情霎时全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2章 狂生对 说话之间,宫车停驾。刘彻抬手掀起帷幕,侍臣撑着华盖候在车前。刘彻下了宫车,与陈阿娇一同拾阶而上,进入长信宫。 “皇上c皇后驾到。”伴着侍臣一声长叫,刘彻携着陈阿娇走入正堂。刘嫖起身下座,一齐拜道:“恭迎圣上。”刘彻摆了摆手,与陈阿娇上前拜道:“孙儿叩见皇祖母。”太皇太后摆手道:“免了,免了。彻儿,你们坐,都坐罢。” 刘彻应了一声,与陈阿娇坐到一旁,将长形漆盒放置桌上。太皇太后环视众人,道:“该来的人都来了。”刘嫖陪笑道:“什么该不该来的?母后说话,越发玄妙了。”太皇太后转向刘彻道:“彻儿,你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刘彻明知故问道:“孙儿不知。” 太皇太后道:“你可知道赵绾c王臧在狱中畏罪自尽之事?”刘彻佯作惊状,诧道:“什么?两位老师死了?”太皇太后哼了一声,道:“此等贪赃枉法之徒,何德何能做天子之师!”刘彻拱手道:“孙儿实在不知。” 太皇太后起身道:“皇上以为,他们可是罪有应得?”刘彻心中有气,亦起身应道:“证据确凿,即是罪有应得。”太皇太后道:“皇上觉得他们犯了何罪?”刘彻愣了一下,道:“难道不是贪赃枉法麼?”太皇太后摇头道:“不止如此。”她从侍臣的手中接过一个书简,举在身前,道:“这是几位王爷c侯爷联名上的奏章,皇上可要看看?” 刘彻心头一沉:“终于来了。”他在刹那之间,便即宁定,应道:“皇祖母有命,孙儿何敢不从。”太皇太后交给侍臣,递到刘彻身前。刘彻伸出双手接过书简,展开阅览。刘嫖坐立不安,伸长脖子,好似要去看个只言片语。刘彻忽然卷起书简,握在手里,咬牙切齿地道:“这帮王公大臣既有主意,为何不早些劝阻朕!”说着便将书简扔到阶下。 侍臣连忙拾起书简,呈到太皇太后面前。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道:“你念出来。”侍臣应道:“诺。”展开书简,念道:“伏惟太皇太后圣听:今天下息宁,臣等奉道而行,颇得章法。奈何赵绾c王臧独掌大权,恣意妄为,搅乱法度,天人共愤!兴明堂,虚耗府库,其罪一也;迫列侯就国,伤君臣之义,其罪二也;奏请毋事东宫,坏孝道礼法,其罪三也!数列其罪,纵三千奏牍难尽。臣等惶恐,恳请太皇太后斩此逆贼,以正视听。”一言念毕,满殿无声。忽闻惊雷顿响,刘嫖登时吓了一跳。 太皇太后笑道:“嫖儿,你怕什么?”刘嫖手贴胸口,道:“雷声好大。”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皇上,你觉得如何?”刘彻诧道:“人已自尽,还当如何?”太皇太后坐回正位,道:“罪魁尚未伏法。”刘彻一时猜不透她的想法,皱眉道:“皇祖母所指何人?” 太皇太后抬手指着董仲舒,道:“你可知道他是谁?”刘彻顺着看去,端详了一会儿,叫道:“董仲舒!他怎么在这?”原来当初刘彻下诏举士,董仲舒亦曾上书,刘彻召见了他,是以识得。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不禁微微蹙眉,向玄冲道人投去询问的目光。玄冲道人苦于无暇解释,这时只得勉力答道:“此人确实是董仲舒。但请太皇太后,听微臣一言。自圣上举贤问策以来,董仲舒就逗留长安,寄居于申培府上,与赵绾c王臧日夜同谋,对二贼所为逆行多有参与。凡此种种,臣皆有实证。” 董仲舒笑道:“不错。这些事情,小民不敢否认。”太皇太后怒道:“好呀,你倒是直爽!皇上,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刘彻面露难色,犹豫未决。话至此般境地,他也明白太皇太后的意思。一则,要他承认此前所为皆是错举;二则,逼他斩杀一个儒家大师,与儒家彻底断绝关系。刘彻早料及前者,后者却大大出乎意料!刘彻心道:“董仲舒这是要置朕于何地!”他偷瞧馆陶公主,刘嫖抿嘴不语;回看陈阿娇,阿娇向他连打眼色。 霎时又是一记惊雷!太皇太后逼问道:“皇上,你意当如何?”刘彻尚未应答,董仲舒突然开口道:“小民不敢否认所作所为,可也不敢承认此为逆行。”太皇太后冷笑道:“你还有什么说辞?” 董仲舒道:“其一,兴设明堂,尊圣王之教,序上下尊卑,功在当代,利于千秋,岂可言罪;其二,列侯就国,各享其地,使物尽其用,人尽其责,岂可言罪;其三,子爱利亲谓之孝,太皇太后罹患眼疾,而夙夜忧心国事,无利于养生之道,小民深以为忧,妄自揣摩圣意,故兴此议,或可言罪。至于其它,小民一无所认!”言辞慷慨,满殿皆惊。 东方朔不禁暗赞一声:“此人的胆识见地远出申培公多矣!”东方朔本还略带担忧,这时全把心收回肚中。他斜看玄冲道人,此际面色十分难堪。再看馆陶公主,眼神飘忽,似在观摩太皇太后的心思。阶下刘彻喜形于色,身材挺直,胆气倍增。陈阿娇还坐在他右下首位,已是面带倦意,心有旁骛。 堂上太皇太后先是起身踱步,又背过身去,忽然拍掌连声道:“好,好!”回身道:“如此说来,还是本宫错怪你了!” 董仲舒知这太皇太后亦非等闲之辈,心里也略为迟疑。站在末位的东方朔突然高声叫道:“既是一场误会,何不放人?”太皇太后登时怒道:“你又是何人?” 刘彻循声看去,又是一惊:“东方朔!”他一门心思应付太皇太后,不曾注意旁人,陡然见到奇乎怪哉的东方朔,哪知是敌是友,自是一惊。 太皇太后看看刘彻,又看看东方朔,见他身穿道家青袍,愈觉不可思议,心道:“穿此袍服,当是道家名士,怎么排在末位?”眼瞧玄冲道人面色铁青,心里愈加狐疑,道:“你叫东方朔?”东方朔不喜不忧,拱手道:“正是草民。”太皇太后道:“你是道家人?”东方朔应道:“非也。此袍服是青冥大师送予草民御寒。” 太皇太后含威斥道:“你方才在哀家面前大呼小叫,难道不怕死吗?” 东方朔迎目相对,迥然不惧,答道:“心中有感,忘乎所止。”太皇太后冷笑一声,道:“直性子的人可不长寿。”东方朔叹道:“草民也说不上是直性子,其实就是贱嘴一张,怕是幼时老母鸡吃得多了,染上这病。” 陈阿娇听他插科打诨,禁不住“扑哧”一笑。东方朔续道:“草民早年也曾见过一名神医,他告诉草民,若要医这病,需得做到三样事情。” 陈阿娇浑然忘却身处何地,奇道:“什么事?”东方朔瞟了一眼太皇太后,见她面色越发和悦,心知得计,伸指道:“第一,只笑不哭。”陈阿娇不解道:“这种事情如何能做到?难道你跌了c撞了,也不哭麼?” 东方朔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可这还不算,后面还有更奇的。”又抬起一指,道:“第二,能睡不吃。”陈阿娇纳闷道:“这件事情有什么难的?”东方朔叹道:“娘娘有所不知,草民嗜睡如命,每得空闲,便犯困意。几年下来,瘦成如今这副模样。”陈阿娇笑道:“再过几年工夫,你不得瘦成竹竿儿了。”东方朔拜道:“娘娘所言极是。” 陈阿娇走到近前,道:“那第三件事情呢?”东方朔伸出三指,道:“第三,光说不做。”陈阿娇只觉他有些呆,笑道:“你不会真听他的话罢?”东方朔又是一叹,道:“所以草民至今还是一无所成。”陈阿娇拍掌道:“你这个病是医不好啦。” 东方朔道:“是啊,所以草民斗胆,请太皇太后恕罪。”说完伏身一拜。太皇太后默然许久,经东方朔这么胡闹,情势全消,只得摆手道:“罢了罢了,且将董仲舒押入牢房。容哀家再思量思量。” 玄冲道人面如死灰,语塞无言。侍臣高声道:“太皇太后懿旨,将董仲舒收监。”两个甲士闻声进殿,带走董仲舒。 太皇太后回坐堂上,久不言语,众人皆不敢说话,殿内寂然无声。刘彻心道:“这个脸是非得丢尽不可了。”他知时机难得,也顾不得多人在场,上前拜道:“皇祖母,孙儿有件东西献给皇祖母。”太皇太后讶道:“彻儿还有此等心思。也好,取出来与哀家看看。” 刘彻行至桌前,双手捧起桌上的长盒,举在头上,道:“皇祖母。”太皇太后示意侍臣去接,递到跟前来。她起身道:“皇上送的东西,哀家当亲自打开才是。” 众人引颈而望,只见太皇太后缓缓伸手放到长盒上,抚弄一阵,不少人看得汗流浃背。太皇太后把双手按在盒沿,轻轻往上掀开。刘嫖起身探看,忽地惊叫一声,跌坐在地。 太皇太后怫然不悦道:“嫖儿,你怎么老是大惊小怪!”刘嫖面流冷汗,道:“儿臣,儿臣最怕这些玩意了。”太皇太后伸手取出一把三尺长剑,用力拔出剑身,只见上面秀有花纹,饰佩七彩珠c九华玉,寒光凛凛,刃如霜雪,正中间镌刻两个大大的篆字:赤霄。众人看得嗔目结舌,皆不明其中深意。 太皇太后收起宝剑,道:“这是何意?”刘彻拱手道:“此剑名曰赤霄,是高祖配带之剑。高祖凭借此剑,斩白蛇,灭暴秦,破项羽,立不世之功,兴帝王之道。父皇晏驾之日,将此剑交于孙儿,嘱咐孙儿定要做个好皇帝。可孙儿登基未久,就错用贪赃枉法之徒,险些坏了祖宗基业,有负父皇所托。”言语哽咽,举袖拭泪:“孙儿心里有愧!近些日子,孙儿思前想后,自思还不是一个好皇帝,不足以承继赤霄宝剑。”言辞情深意切,令人动容。 东方朔听得这话,暗思:“经此一事,陛下当收心不少。”心里暗自宽慰少许。 太皇太后微微蹙眉,若有所思,道:“你是要哀家保管此剑?”刘彻拜道:“还望皇祖母督促孙儿。” 陈阿娇插嘴道:“是啊,皇祖母,彻儿他知道错了。”太皇太后斥道:“说话没有半点分寸,他可是皇帝。”话虽严厉,面色愈见平和。刘嫖这才将心放进肚子里,笑道:“这丫头被我宠惯了。”陈阿娇撒娇道:“皇祖母,孙儿不依。孙儿是皇后,难道还得‘皇上’长c‘皇上’短地叫他麼?” 太皇太后坐了回去,摆手道:“带回去好生管教管教,一点皇后的样子也没有。”刘嫖道:“是,是。那母后的意思是?”太皇太后道:“都回去吧,本宫也乏了。”刘嫖如蒙大赦,道:“是,是。”走下木阶,与刘彻c陈阿娇一齐拜道:“母后(皇祖母)好生休息,儿臣(孙儿)告退。” 待皇帝c皇后c馆陶公主退下后,太皇太后将赤霄剑放在案上,喃喃道:“总算长进了些。”抬头向玄冲道人道:“大师也请先回,代本宫问候齐元君。”玄冲道人茫然应 “是”,领道家众人离去,东方朔毫不见外,紧随在其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3章 卫家有女初长成 刘嫖方出大门,连拍胸脯道:“吓死我了。我活了大半辈子,头一回见母后变得这么可怕,句句话都夹枪带棒。”她斜视刘彻,急切切道:“彻儿,你不会还想和她老人家斗吧?”她半生浸淫于宫庭争斗,见识远比女儿高明许多。刘彻干笑道:“哪还会呢。朕全想明白了。”刘嫖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了。”又对陈阿娇道:“阿娇,你这做皇后的,也不能老像个孩子似的,只顾着玩耍。”刘彻听了,只是冷笑。陈阿娇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也不知是否听进去。三人下了长阶,各自登上宫车。 道家众人业已出了长信宫,玄冲道人怒不可遏,斥道:“东方朔,你真要与我道家为敌?”东方朔肃容道:“大师,朔从未想过,与道家为敌。” 玄冲道人怒气更增三分,嚷道:“难道刚才在殿上,你是吃醉酒了不成?”东方朔低叹一声,道:“大师权当如此,恕鄙人先行一步。”便自下阶而去。 玄冲道人大怒,抬掌欲劈,忽想起那面金牌,右掌微倾,劈空掌力偏向石阶右侧的雕栏,“嘣”地一声,柱石碎落满地。 东方朔出得长乐宫,走了几步,见天色渐明,风雪已住,心中大为欢快,想道:“不如到三花酒楼喝几杯小酒。”行至北阙,念起卫青,心道:“也不知卫青兄弟怎样了?”想及他情深意重,挂念之情愈重,举步往平阳侯府行去。 过了几条街,远远望见侯府立在交界处,恢弘气派,自不胜言。东方朔行近了些,只见门口两座石狮子,神态威猛,栩栩若生。进门处两边站立四个劲装结束的汉子,个个腰板笔挺,显出一股英悍之气。 其中一人望见东方朔爬上石阶,上前问道:“你是何人?不知道这是侯府重地么?”东方朔微微一笑,抬头望着门顶匾额,上方写着“平阳侯府”四个漆红大字,便道:“鄙人似乎并未走错。”那人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觉有甚稀奇之处,冷冷道:“侯府已不收食客。你请回吧。”东方朔道:“兴许侯爷愿意见鄙人。麻烦通传一声,齐地东方朔来拜见侯爷。” 那人将信将疑,遣身后一人进府禀报。片刻之后,一个略显富态的身影沿府内大道走来,正是平阳侯曹寿。曹寿见到东方朔便纳头一拜,道:“先生大驾光临,曹寿有失远迎矣。”恭恭敬敬地将东方朔请入府中。那门卫暗呼侥幸,他今晨方受平阳公主训斥,态度比平日收敛许多。 曹寿将东方朔迎入正堂,二人分主客坐定。曹寿先开口道:“幸承先生指教,方未铸成大错。”东方朔捻着短须,故作高明,道:“小小拙见,侯爷缪赞了。”想起平阳公主,仰慕之心复又萌发,道:“公主人中龙凤,鄙人也是仰慕许久。”曹寿微微怔住,他深知东方朔话中意思,但一来公主身份高贵,按照常礼不轻易见人,二来平阳公主出门办事,确实也不在府中。他瞧了瞧东方朔,道:“公主对先生也是十分敬佩,只因眼下不在府中,不能拜会先生。” 东方朔颇觉失望,正欲寻问卫青的消息,堂内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东方朔抬首斜看,眼前所见,美女子身着彩衣,腰若流质素,生得鹅蛋脸儿,雪白中透着红晕,口如含朱丹,瑶鼻轻巧,柳眉弯弯,一双丹凤三角眼清澈似水,略施粉黛,已有倾国倾城之姿。东方朔但觉此女艳而不妖,实乃平生仅见的美人,不禁心神一荡:“难道她就是平阳公主?果真赛过天仙。” 那美女子见得堂内有客,现出惶恐不安的神色,欲走还休,进退维谷,立在当场。曹寿面挟威怒,呵斥道:“不见有贵客在此,还不滚出去。”美女子浑身打个哆嗦,低着身子退出正堂。 东方朔微微一笑,道:“侯爷好生福气,纳了这么个美娇娘。”曹寿摆手道:“先生误会了,这是我府上的侍女。公主待下人宽厚,都没了规矩,望先生不要介怀。”东方朔心道:“普通侍女,怎生穿得如此华丽?” 曹寿沉吟半响,又道:“先生此来,不知有何见教?”东方朔收回神思,答道:“先前卫青兄弟襄助鄙人,受了些伤,不知现下如何?”曹寿好生奇怪,心道:“这人怎对个下人如此关心?”也不好拂他意思,答道:“青奴现在侯府里,许是呆在马厩。”东方朔变了脸色,沉声道:“侯爷难道不知他受了重伤?”曹寿心道:“他受不受伤,与我何干?”他瞧了东方朔一眼,道:“先生是来找他?” 东方朔忍住怒气道:“本欲问侯爷他家住何处,现也不必问了。倒是请侯爷准许鄙人,到马厩探他。”曹寿心头微慍,召来侯府的管家,吩咐道:“带东方先生去咱府上的马厩。”又向东方朔道:“可要本侯同去。”东方朔冷冷道:“想来侯爷身份高贵,那种地方万万去不得。鄙人先且告退。”言罢便自出厅。侯府管家望着曹寿,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为。曹寿倏地立起,怒冲冲地道:“还不跟去!”也不待管家回话,拂袖转去内堂。 侯府管家打个冷颤,三步并作两步,赶上东方朔,作揖道:“先生请随我来。”当下老管家在前领路,带着东方朔往西行,走过弄堂,折而向北,穿过几间矮房,便见到一重木栏子,里面好一片宽阔地,在西首栓着几匹骏马,正低首在马槽里吃食。旁边一个瘦小的汉子坐在横杆上,正在扭动着右臂。侯府管家走了进去,唤道:“卫青。”卫青抬起头来,猛地见到东方朔在面前笑吟吟,失声叫道:“先生。” 东方朔向老管家道:“你且先回。我与卫青兄弟有些话说。”老管家心道:“这人好生奇怪!侯爷待他如此之好,他却冷言相待,对这个小奴才倒是笑呵呵的。”也不敢多猜,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卫青这才大起胆子,问道:“先生怎么来了?”东方朔见他鼻青脸肿,尚未消散,不胜唏嘘,道:“你为我挨了好一顿打,我反倒什么也做不了,算得上什么知交朋友!”卫青连忙道:“不,不。前段日子,先生教我读书,已经是对我最大的恩德了。”东方朔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去找平阳侯,让他放你回家。”说着转过身子,陡见门边站着一女子,秀眉弯弯,丹目灵隽,怯生生地望着这里。东方朔看得有些痴了,忽听卫青叫道:“姐姐。” 那女子快步走来,道:“青弟,你怎么也在?”抬眼望着东方朔,又不敢说话。东方朔轻咳一声,好是尴尬,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卫青欣然道:“姐姐,这位就是教我读书的先生。”美女子看着卫青,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嗫嚅道:“这位先生,先生可是府上的贵客。” 东方朔连忙道:“不不不,鄙人只是个落拓书生,算不上什么贵客。”望着女子水灵灵的双目,不觉脱口问道:“敢问姑娘芳名?”那女子微微怔住,卫青抢先说道:“她是我的姐姐,叫卫子夫。”东方朔喃喃道:“子夫,子夫。‘执子之手,夫复何求’。”言讫自觉失言,脸庞腾地泛红,活似猴精的屁股。 卫子夫脸上也泛起红晕,眼波涟涟,低头不语。卫青却瞧得纳罕,他胸无点墨,哪晓得诗句里的意思。东方朔微微一笑,却全无平时洒脱之气,道:“卫姑娘可是来寻卫青兄弟?”卫子夫见卫青与他颇为熟稔,当下也不避嫌,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瓷盒,道:“这是我从胡医师那里讨来的,对跌打伤很管用。”卫青道:“我都说不用了,姐姐你何必去受那份闲气。”卫子夫嫣然笑道:“管他什么闲不闲气的,快来,我替你涂上。”挽上卫青臂膀,向东方朔轻语道:“先生千万不要见怪。”东方朔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无怪无怪。” 卫子夫拉着卫青坐到横杆上,揭开盒子,伸指挑些白色药膏,涂在卫青面上。卫青身子一颤,紧咬住嘴唇,不吭出一声。卫子夫停住手,蹙眉道:“疼吗?”卫青摇头道:“不疼。”卫子夫道:“不疼才怪,疼你就喊出声,别硬撑着。疼死你也活该,没来由跟人家打这个架。姐姐早告诉你,凡事要让人三分,你就不听话。”她絮絮叨叨,手上功夫一点不停,手劲更轻,似柳丝拂过他的脸庞。卫青认真地听着她的话,面色已不似先前那般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4章 稚子何罪 不知不觉间,卫子夫已为他抹好药膏,嫣然笑道:“傻弟弟,舒服点了吗?”卫青一愣,伸手摸上脸颊。卫子夫抓住他的手腕,嗔道:“这药精贵得很,别擦掉了。”卫青咧嘴一笑,忽地扭头四向张望。卫子夫蹙眉道:“怎么了?”卫青道:“先生不见了。”卫子夫往四下一看,但见偌大的马厩,只有他们姐弟二人,东方朔却不知何去。 卫子夫倏地立起,但听“嘶”地一声,彩衣上划拉出一大口子。姐弟二人面面相觑,卫子夫拉起衣服,愁着脸道:“我也闯祸了。”门口却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东方朔喜孜孜地走来,向卫青道:“卫青兄弟,侯爷答应放你回家。还有卫姑娘,侯爷一并恩准了。”姐弟二人又惊又喜,还待不信,只见侯府管家跑进马厩,气喘吁吁地道:“先生也不等等我老头子。”东方朔道:“侯爷是否答应让他们回去?”老管家点头道:“是的是的。”姐弟二人皆喜笑颜开,这几日他们呆在侯府,许久不曾回家,如何不喜。 当下老管家领路在前,三人跟随在后。东方朔与卫子夫挨肩而行,问起她在侯府里的生活。原来卫子夫是平阳侯府里的歌姬,由平阳公主一手调教,约有三四年的光景。卫子夫羞红着脸道:“方才我想找公主求份跌打药,闯入正堂里,让先生见笑了。”东方朔觉她质朴可爱至极,道:“卫姑娘不必介怀。若姑娘这也算是笑话,那鄙人闹出的笑话,不知要比姑娘多出多少。”东方朔独独看着她,侧脸消容,亦是极美,竟望之如痴。卫青一直跟在卫子夫身后,见卫子夫也笑,始终不发一语,像极了一个乖巧的小孩。 三人出得侯府,穿过大街小道,行入一路小巷。走了几步,眼前所见,尽是一片茅屋。卫子夫领着东方朔行至其中一处屋房前,卫青伸手去扣木门。过了片刻,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美妇人出来开门,见了卫子夫和卫青,唤道:“三妹,青儿,你们可回来啦。”猛然瞥见东方朔,收住笑容,道:“这位是?” 东方朔上前拱手道:“鄙人东方朔,与卫青兄弟是知交好友。”美妇人将东方朔上下打量一遍,狐疑道:“您瞧起来像是个读书人。”东方朔把手拢进袖子里,道:“鄙人粗通文墨。”美妇人面色不悦,道:“是吗?”卫子夫上前挽住她的臂膀,拉着她让到一边,道:“先生请进。” 卫青领着东方朔走入院子,院角立着一株槐树,土里零落片片槐叶。美妇人径直拉卫子夫进了屋子,东方朔不知哪里得罪她,只得摇头苦笑。卫青将东方朔请入屋里,还未及坐下,内室里传出阵阵婴儿的哭啼声。卫青道:“哎呀,我外甥又哭了。先生,先生不要见怪。”东方朔笑道:“无妨无妨。” 但见卫子夫从房里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东方朔听那孩子哭声虽大,却隐含虚气,霎时皱起眉头。卫子夫说道:“这个孩子没半刻安静,叫先生见笑了。” 东方朔凝视她怀中的婴孩,见他面庞消瘦,印堂似有一团黑气,心中更是讶异。东方朔半响无声,卫子夫微微一笑,似要寻个话头,道:“先生学过书,肯定很有才识,不知道可不可以,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东方朔瞧得明白,捻着短须道:“病者,人之所惧。去病,福之所至。卫姑娘觉得‘去病’二字如何?”心中默思:“这孩子的面色似乎不妙。”卫子夫听他念念有词,只道有典籍出处,哪知是他一时有感所发,连连赞道:“去病,去病。好极了,先生取得好极了。” 东方朔微微沉吟,道:“鄙人曾学过相面之术,卫姑娘可否让鄙人为这孩子瞧上一瞧。”卫子夫喜道:“先生还懂得这些,劳烦先生了。”东方朔走近前,伸出双指,扯起婴儿的衣服,见他的小腹光滑,不似有病之躯。东方朔按着婴儿的小腹,那孩子忽地哭出声。东方朔话说相面,却看婴儿的身子,卫子夫已觉得奇怪,这时听得孩子大哭,更是惊怕,抱紧孩子往后退步,道:“先生这是做什么?” 东方朔道:“卫姑娘莫怕。鄙人见这孩子面相贵不可言,一时失礼,望勿见怪。”心里却想:“这孩子的病不同寻常,像极了是受到严重的内伤。可是卫家人却也普通,怎会和江湖中人扯上关系?”卫子夫道:“先生说得可是真的?”东方朔暗思:“若论面相,这孩子也确实是极好,可惜命不长久。”他心知有些话不好说出,只得点头道:“鄙人略通此道。此子将来,富贵两济,拜将封侯,不在话下。” 卫子夫和卫青均感大喜过望,卫子夫道:“如果真能如先生所言,我在此先谢过先生了。”说着纳头便拜。东方朔扶起她来,猛地瞥见婴儿的面容,不觉低声一叹。卫子夫并未注意,道:“先生先坐,我这就叫二姐为先生弄些饭菜。”东方朔知难却盛情,任由她去忙活。 卫子夫将婴孩抱回房里,与美妇人絮絮叨叨些话。但见美妇人出了房门,狐疑地望了东方朔一眼,便进灶房下厨去了。卫子夫出了房门,为东方朔倒上茶水,道:“先生且先坐会。”又嘱咐卫青几句,也进了灶房,想是去做个帮手。 东方朔呆呆坐着,暗忖道:“卫家究竟和什么人结了这么大的怨仇,怎么连个孩子也不放过?”原来东方朔早年曾游历江湖,也见过不少仇杀,可是向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却是闻所未闻。更令其费解的是,卫家人似乎对此事并不知晓。思前想后,不得道理。 也不知过了多久,案上已摆了几盘香喷喷的菜肴,还有一道熏肉,卫青见到,欢喜非常。卫子夫从灶房里出来,端着一盆米饭,放在桌上,招呼道:“先生,先生。”唤了两遍,东方朔方如梦初醒,应了一声。美妇人亦从灶房出来,手里端着碗筷,道:“粗茶淡饭,先生不要介意。”语气比方才好上许多。 便在这时,内室里又传出婴孩的哭啼声。美妇人歉然道:“这孩子又开始闹了。”东方朔道:“想必是他闻得这一桌的饭菜香味,肚子也饿了。你不必理会我们,先且照顾孩子。”美妇人答应一声,起身时轻拍卫子夫的肩膀,回内屋去照料婴孩。 三人围桌而食,卫子夫不住招呼东方朔,怎奈生性不惯如此,言语难免有不妥之处。东方朔得闻伊人妙音,心中欢喜,毫不介怀,且食且赞,博取红颜一笑。 过了片刻,屋里的婴孩哭啼未止。东方朔心头一动,问道:“令姐的手艺极佳,不知可否告知芳名?”卫青道:“我们二姐名唤少儿。” 东方朔循序渐进,又问:“你们家中还有什么人?”卫子夫和卫青均感惊奇,对视一眼,道:“还有一个大哥,一个大姐和两个弟弟。”东方朔望了望屋里,诧道:“为何不见他们?”心里却想:“这么间屋子怎么容得下这么多人?”他细细一算,加上尚在襁褓之中的“去病”,这家人足足有八口之多。卫子夫和卫青面面相觑,久久无言以对。 卫少儿掀帘走出,沉着脸道:“他们都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东方朔知这话犯了卫家的忌讳,可一想到那个无辜的孩子,更是难忍,继续问道:“不知其间可有何难言之隐?”卫少儿登时面色发白,睁眼瞧着东方朔,想道:“这人怎么管起我们家的闲事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5章 少年志薄 卫子夫见二姐脸色阴沉,生怕他们伤了和气,起身道:“二姐,先生教青弟读书识字,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卫少儿别眼看她,心想:“青儿都不急,你这丫头急什么?难道还真喜欢上他了不成?”她哪知卫青不善于察言观色,一时反应未及。 卫少儿转念一想:“若他们俩互相中意,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哼,我倒不信,读书人个个如他一样,白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还是薄情寡义c无耻下流。”一思至此,便觉没什么好忌讳之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都是些家长里短的闲事。我家大哥娶妻生子,自个另立门户。至于大姐,她在十年前就不知去了哪里,只在三天前才回来过一次。还有那两个弟弟,不提也罢。他们和我们同母异父,有自己的爹,自然是住在他们的爹家里。”她越说下去越发气恼,似要将心中苦水全倾吐出来。卫子夫和卫青均低垂着头,显然这话也触及他们心中酸楚。 东方朔何等睿智,寻思:“一个离家十载之人怎会无故回来?”论内中缘由,他亦不得而知,但思与此子的伤不无关系,于是问道:“你家大姐可曾带去病外出?”卫少儿惊道:“你怎么知道?”东方朔心里有了计较,道:“何时发生的事情?”卫少儿没好气地道:“就在今儿早晨,不知干什么去。回来后她就带着她的孩子走了,一句话也没交代。” 东方朔心头发涩,已猜得七七八八,想道:“这李代桃僵之计竟用在自家外甥身上,这人是何种心肠?”他见卫氏姐弟都淳朴善良,也不愿作此歹毒念想,盼是旁人的恶行。然而无论如何思量,这孩子的病情他也束手无策。如此想来想去,已是意兴阑珊,再待片刻,便要告辞。 卫子夫柔声道:“先生为何不多坐会?是我们怠慢先生麼?”东方朔心虽欢喜,但想这孩子的病情不可拖延,拱手道:“不是不是,只因鄙人还有些私事要做。”卫少儿的声音从房里传出道:“青儿,你送送先生。”卫青答应一声。二人方走到院里,行至老槐树下,屋内的“去病”又哇哇地大哭起来。 卫青呵呵笑道:“我这外甥老是哭闹,真怕他以日后长成一个爱哭鬼。”东方朔的目光中流露出悲悯之色:“这般大的一个孩子,却要遭受这番苦罪。究竟是上天不仁,还是人心险恶难测?”卫青见东方朔沉默不语,自己也不知如何言语。二人行出卫家丈许,走上青石街,东方朔将手拢入袖中,问道:“小兄弟,你对你家大姐所知多少?” 卫青听了一呆,踌躇道:“不瞒先生,我c我和姐姐们也c也是同母异c异父。小的时候,我住在爹爹家中,从没有见过大姐。”东方朔更添疑惑,道:“你连她的模样也不知晓?”卫青摇头道:“不知。”心里却奇怪:“先生今日怎么问长问短的?” 东方朔踩住脚步,问道:“你可曾想过要去找她?”卫青黯然失色,摇头道:“不成。家里只我一个男丁,二姐c三姐,还有去病,都需要我来照顾。”东方朔道:“你会这般想,原也无可厚非。但是男子汉大丈夫,当有建功立业之志。”卫青苦笑道:“我身份卑贱,哪能建立功业。我只愿将来能让姐姐过上好日子。” 东方朔见他牵念甚深,不免些许失望,道:“送到这儿便好。卫青兄弟,你回去罢。”卫青抿嘴点头,转身返去。此时天边发亮,人迹渐渐多起来。东方朔左转右绕,行入一处小巷,突然间脑后一记切掌打来。东方朔两眼一花,不省人事。 待他醒来,眼前乌黑无光。东方朔舞手踢脚,伸展不开,只觉手碰处光滑无缝,似乎是处身在一只布袋中,被人提了起来。东方朔默呆有顷,问道:“是什么人让你抓我?”那人不答。东方朔无奈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那人仍是不答。东方朔自嘲道:“东方朔呀东方朔,瞧你这张嘴,除了得罪人,还能干些什么?”那人依旧不答。 再过须臾,外面传来吱吱声响,东方朔听出是推开阁门之声,心想:“莫非是宫殿开门的响声?” 东方朔颠簸一路,突然就摔坐地下,登时叫道:“兄台,烦请轻点。” 那人忽地开口道:“大神,雨宫归化将那人请来了。”东方朔尖起耳朵细听,一个仿若来自九天之上的苍老声音道:“雨宫君,老夫让你请人,不是这样把人抓来。”雨宫归化纳闷道:“大神以前不是如此教导雨宫归化吗?”东方朔暗暗好笑,道:“二位真是一对好师徒。” 外面响起另一个声音笑道:“东方先生似乎颇为喜欢这乾坤袋,若是一直呆在里面,可好?”东方朔认出是董仲舒的声音,应和道:“也好也好。”又道:“鄙人早知大师会来找我,未想如此之快。” 董仲舒道:“你理应知晓,道家从不止天道宗一脉。”东方朔盘腿而坐,问道:“大师此番找我来,所为何事?”董仲舒道:“今日在长信宫中,承蒙先生相救,老夫不胜感激。”东方朔清了清嗓子,道:“大师不会是这般感谢鄙人罢?”其言下之意,可谓不表自明。 那个仿若来自九天之上的苍老声音笑道:“果真是个极有趣的孩子。”董仲舒亦是一笑,说道:“儒家人最重信诺。适才老夫要你呆在里面,你也答应。如今岂可随意更改?”东方朔霎时语塞,叹道:“自作孽,不可活也。” 董仲舒抚须道:“东方,如今你与道家撕破脸面,何不拜入老夫门下?老夫门下虽然学徒众多,可至今未有嫡传弟子。不知东方你意下如何?”东方朔道:“大师找鄙人来此,就是为了说道此事?”董仲舒道:“这事若成,你我二人携手,兴复儒学,指日可待。” 东方朔叹道:“大师未免高看鄙人矣。”董仲舒道:“皇上即位之初,你曾上书三千竹简。老夫有幸览阅,里面当真是无所不纳,令人叹服。自那时起,老夫便知,你与老夫一样,有兼学百家之志。试问当今世上,如你我这般者,又能有几人?”东方朔默然良久,道:“大师之志,令人敬佩。只是鄙人一向游散惯了,”说至此处,脑袋灵光乍现,话锋一转:“须容我多作思量。若蒙大师不弃,后日正午,在三花酒楼相见,如何?” 董仲舒怎知东方朔作何盘算,向身后堆满竹简的桌案瞧去。案上摆放许多根蓍草,如有命力般四处游动。董仲舒知老者已到紧要关头,不可有半分滋扰,便即点头道:“也好。”住了一下,道:“雨宫君,劳烦你送东方出去。”雨宫归化颔首道:“嗨。”东方朔还在辨听,身子突然一荡,包住他的乾坤袋已被雨宫归化提在手中。雨宫归化往后一甩,东方朔“哎哟”一声,晃得七荤八素,叫苦不迭。雨宫归化背着乾坤袋趋步退出,单手合上房门。 董仲舒注目桌案,那群蓍草来回游动,渐渐勾勒出一幅图案。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根根蓍草前前后后地停住。董仲舒霎时立起,颤声道:“如何?” 那个仿若来自九天之上的苍老声音道:“天上五官,紫宫c房心c权衡c咸池c虚危,主星正归其位,主拨乱反正。凡不出三年,或可明朗。”董仲舒微微沉吟,拱手道:“老夫受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6章 美目盼兮 翌日清晨,长安城如秋般爽气,朝阳的光辉铺洒在每一寸街道。鸡鸣声在这片土地上接连回响,各家各户开始忙活起来。卫青一如往昔,早早起榻,到院里劈柴。卫青人虽瘦小,臂力却不差,每一刀砍下去,都能劈开大半根木柴。他劈了足足一捆木柴,已是汗流浃背。身后忽然伸出一块布帕,在他的脸颊擦拭。卫青回头一看,原来是卫子夫。卫青唤道:“姐姐。”卫子夫微微一笑,道:“傻弟弟,昨夜翻来覆去地不睡,怎么还这般早起?” 卫青挠头道:“没事,我习惯啦。”他见卫子夫捧着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的彩衣,问道:“姐姐,缝好了麼?”卫子夫莞尔一笑,道:“这衣服昨日勾破了,幸好穿出侯府也无人注意,不然少不得又一阵骂。昨晚上二姐把它缝好,姐姐今儿偷偷带回去,没人发现就万事大吉。”卫青道:“二姐的手艺肯定不会有错漏。姐姐你放心。” 卫子夫柔声道:“青弟,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能告诉姐姐麼?”卫青摇摇头,抿紧嘴巴不答。卫子夫道:“你的性子,姐姐还不了解?一有心事,你就睡不着;说起谎话,你就舌根打紧。”卫青大窘,嗫嚅道:“姐姐,我,我,其实也没什么打紧。” 卫子夫道:“既不打紧,还不告诉姐姐。”卫青平素最敬爱卫子夫,经她逼问,只得将东方朔的话和盘托出。卫子夫眉头深锁,道:“先生之意,显然不过。姐姐没念过几个字,也能领会。弟弟,你比姐姐聪明,还有先生教你读书学字,更知明晓事理。姐姐口齿笨拙,说不了大道理。可你须记住,你过得好,姐姐就快活。”卫青重重点头,与卫子夫相顾欢笑。卫子夫整好他的衣襟,道:“姐姐去熬粥。”才走出两步,回望卫青提刀劈柴,心道:“青弟真地长大了。也许,也许不该将他留住。”卫子夫怀揣心事,将彩衣放到屋里,独自回灶房。 卫青劈完两捆木柴,绑住一团,挟着柴刀走入灶房。卫青抹干脸上的汗渍,房外的卫子夫唤道:“二姐,青弟,出来喝粥。”卫青接过碗筷,尝上一口,米粥粘稠甘甜,喝声采道:“姐姐这手艺越来越好了。” 卫少儿方从屋里出来,有气无力地道:“昨夜去病闹了一宿,搅得我睡不着觉。”卫子夫停下手道:“姐姐若是累,再去睡会儿。”卫少儿摇头道:“不成。待会你们还得上侯府做事,家里的活儿总得有人来干。”姐弟俩相顾无言,既感无奈又觉心疼。 三人食餐已毕,卫氏姐弟出门而去,徒步走到北阙附近的平阳侯府。这一路远途,需些脚力,可姐弟二人难得同处,便是往返来回,亦感乐此不疲。到了侯府门口,卫青与卫子夫道别,自去后院马厩喂养马匹。直至日上三竿,一个汉子牵着苍头回来。卫青迎上去,问道:“今儿侯爷出门了麼?”那个汉子也不正眼瞧他,道:“侯爷又得上早朝啦,一大早就到皇宫去。” 卫青暗暗叫苦:“糟糕极啦,我竟然误了侯爷的事情。”只因前些日子不设早朝,卫青贪得与姐姐同行,晚了大半个时辰,故不及为曹寿牵马上朝。那个汉子哼了一声,道:“你小子倒是好命,昨日回去歇息够了,也该干活啦。”将缰绳交到他的手上,道:“快给这匹笨马喂料。这一路上,它还发起脾气,险些摔着侯爷。”卫青拍着马脸,责备道:“苍头,你又胡闹啦。”这马儿浑体洁白,单单马首毛色灰暗,卫青便唤它作“苍头”。苍头律律一声长鸣,把头往卫青脸上蹭,活像一个撒娇的孩子。那汉子好是不快,转身离去。 卫青呵呵一笑,将苍头牵入马厩,安抚它道:“你再等一会,府里没有草料,我得上褚大哥那里买些。去去就回。”马儿似通人性,呜呜叫了两声。 卫青出得侯府,北通东市,循旧时路径,行至青石桥边,远远望见一个紫衫女子立在桥头,面迎东风,俯眺清流,说不尽的闲适飘逸。此时天色尚早,这条小路,人迹不多。卫青匆匆走过,斗听一阵妙语似从天而降:“小哥儿且住。”卫青如奉纶音,立住脚步。转首去,入目处,仙容妍态,似烟霞轻笼。卫青觉满眼花色,如痴如醉。 紫衫女子唤他一句,卫青霎时羞红脸,期期艾艾地应上一声。紫衫女子柔声道:“小哥儿可知洛门街往何处走?”卫青连连点头,话到嘴边又吐不出来。紫衫女子嫣然一笑,眉似远山,眸若秋水,轻柔柔地道:“小哥儿缓缓再言不迟。”卫青细瞧於她,女子身著一袭紫衫,手中轻握一管竹箫,腰如约素,螓首秀项,吊挂一条紫玉颈链,似有微微光泽洒在凝脂玉肤。 卫青半响才挤出话道:“姑娘不冷麼?”紫衫女子莞尔一笑,道:“昨日初雪,少不得冷些。今日却是暖和。”卫青“哦”地一声,忽想起这话全无关系,面色通红。紫衫女子极有耐性,又问:“小哥儿可知洛门街往何处走?”卫青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我家就住在洛门街。往北走,就在北城门边上。”紫衫女子盈盈一拜,道:“多谢相告。” 卫青看着紫衫女子飘然而去,心中怅然若失,痴痴地望着,似乎倩影犹在眼前。良久方回过神来,想道:“苍头还等着草料呢!”只得恋恋不舍地离去。行了许久,方进东市,走到一家店面。门口系着三匹骠黑大马,马后一板长凳,凳上坐着一个瘦小精悍的汉子,斜首卧在栏杆,昏昏入睡。卫青上前拍他,问道:“况大哥,褚大哥在吗?”况姓汉子指了指里处,又垂头睡去。 屋内传出两声爽朗大笑,一个魁梧大汉踏着虎步行出。这个大汉身穿灰色衣裤,浓眉大眼,高鼻阔口,一张偏瘦的国字脸,威势如狼,估摸着不过三十来岁,偏生得银发狂张,平添几缕愁丝。两人方打上照面,大汉突然一拳捣出,击在卫青的肩膀。卫青一连退了四步,这才站住脚跟。大汉收起重拳,道:“好,比起半个月前,少退了一步。” 卫青摸摸肩头,道:“我都有听褚大哥的吩咐,日日勤练马步。”褚姓大汉道:“稍加时日,将我教给你的拳法融会贯通,一般人伤不了你。”况姓男子咂咂嘴,似在梦呓:“下次再行英雄救美,也不至于让人当场打得满地爬滚。”卫青窘红脸,呵呵傻笑。 褚姓大汉道:“不必听他胡说。卫老弟,这次找我有何事?”卫青道:“侯府没草料,我来买一些回去。”褚姓大汉笑道:“些许小事。等会我让云飞运一车到平阳侯府。”况姓男子咂咂嘴,鼻间发出呼呼的响声。卫青忍住笑意,道:“苍头半天没吃草料了,褚大哥可不可以先给我一担?”褚姓大汉回屋提出一个鼓鼓的麻袋,道:“拿去。”卫青还待付账,褚姓大汉摇手道:“不必了。我褚立峰看得起你,送给你啦。你要是也看得起我,不必与我客套,接下便是。” 卫青不得回绝,伸手接过麻袋,只觉颇为沉重,道:“多谢褚大哥。”褚立峰肃容道:“卫老弟,褚大哥再奉劝你一句。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一辈子呆在平阳侯府,对你无半分好处。”卫青想起东方朔的话来,胡乱应了一声,当即告辞。 况云飞眯眼瞧得卫青离去,一跃而起,拍打褚立峰的胸膛道:“姓褚的,明日就要走人,你还让我运货,是不是存心戏弄我?” 褚立峰长笑一声,返身回屋。况云飞大声叫唤,追进屋里。 卫青行了一程,远远望见东方朔的身影。再走近时,东方朔忽然停住脚步,眼前老大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字招牌上写着“三花酒楼”四个大字,阵阵酒香肉气从里面飘发出来,逗人腹中的馋虫。卫青上前唤道:“先生。”东方朔瞧是卫青,笑道:“卫青兄弟,相请不如偶遇。今日便让鄙人做东,请你吃一顿好的。”不由分说,拉着卫青进去。 二人方进楼里,一个青裳女子走出柜台,推开迎上来的跑堂,向东方朔瞟一眼,道:“跟我来吧。”说着从柜台上拿起一个算盘。东方朔趁机向柜台处的红裳女子c蓝裳女子打个眼色,二女瞥见妹妹的目光,只得抿紧小嘴,一个低头翻看账簿,一个别过脸。卫青见三女长相娇美,眉宇间颇有相似。东方朔捻着短须,寻思道:“看来菱丫头又要为难我了。” 三人上得二楼,东方朔捡个临街的桌位,邀卫青一道坐下。青裳女子将算盘按在桌上,问道:“要点什么?”东方朔信口说道:“一盘熟牛肉,一只烧鸡,一条蒸鱼,再来一大碗青菜汤。这肉吃得油腻,须得清汤涤肠健胃。”后面两句却是对卫青说的,顿了一下,续道:“还有两瓶鄙人最爱的‘醉人香’。”他每念一样,青裳女子便在算盘上拨指弹打,呯呯作响。卫青瞧得稀罕,他时常随曹寿出入酒楼,从未见过当桌算账这回事。 待东方朔点完,青裳女子头也不抬,便道:“算你半两钱,出得起钱上菜,要是出不起,哼哼,老娘有的法子治你。”东方朔笑道:“何必说得怕人。权且记账。”青裳女子玉掌一拍,斥道:“记账?你这个臭家伙,半年下来,赊了多少账。老娘看在两位姐姐的面上,不与你计较。今日这钱,你要是付不起,快快滚出我们客栈。”卫青直呆了眼,不解这般好看的女子,怎地凶悍至此。 东方朔摊手道:“三姑娘,你的两个姐姐心肠好极,怎么你却不近人情呢?”青裳女子轻哼一声,道:“我的两个姐姐全被你的花言巧语糊弄了。”东方朔微微一笑,道:“也是。多和我打打交道,心肠总会变得极好。如此说来,我们多打几回交道,到时你再和我算账,可好?”青裳女子为之气结,抓起桌上的算盘,向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下楼而去。 西首座上一对青年男女回过头来,都把东方朔从上到下瞧上一遍。白衣女子低声道:“原以为他是个好汉,却也白吃白喝,还敢理直气壮,这种人最是可恨。看我如何捉弄他。”说着伸出玉手,从指甲缝里弹出点点红色粉末,落入酒瓶中。蓝衫男子微微皱眉,待要伸手阻止,白衣女子已一面轻摇酒瓶,一面走到东方朔桌前,笑嘻嘻地道:“这家店好小气,来,本姑娘请你喝酒。”说话间放下一碗,满满地斟上。 东方朔瞧是昨日那个突然出现的女子,打个哈哈道:“难得有人明白鄙人的心思。要是推辞,倒显得鄙人矫情。”言讫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地喝入腹中,临末还咂咂嘴巴,脸上倏地腾起红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7章 对饮成三人 白衣女子呆了一会,眉目中笑意盎然,打量东方朔的脸。哪知半晌过后,东方朔毫无异样,反倒露出怪异的神色。两人互相瞧来瞧去,东方朔忍不住道:“姑娘还有何事?”白衣女子道:“没,没有。”她急急忙忙拿起酒瓶,又斟满一大碗,心有不甘地道:“再喝。” 东方朔摆手道:“不成不成。鄙人多谢姑娘美意,只是这酒烈得很,浑不似中原的酒。多喝一两碗,鄙人非得醉了不可。” 白衣女子急道:“你若是醉了,本姑娘送你回去。”东方朔嘿嘿一笑,道:“姑娘似乎并非中原人士。”蓝衫男子先前见东方朔无半分中毒之象,已自惊疑,乍闻此言,身体腾地跳起。白衣女子却不在意,催促道:“喝酒便是,废什么话!”举起酒碗,往他嘴边送。东方朔伸手挡下,苦笑无言。 蓝衫男子亦不免一笑,正欲前去拉白衣女子回桌。楼梯处骤然响起“蹬蹬”的脚步声,蓝衫男子斜眼望去,只见青裳女子端着酒菜上得楼来。青裳女子走到东方朔桌前,面色不悦地道:“臭家伙,打扰你的雅兴。”将盘子撩在桌上,径自下楼。白衣女子瞪大眼珠瞧着,盘中一个个碟子,或鱼或肉,悉数如东方朔所言。 白衣女子大感诧异,又觉气恼,自知讨了个没趣,提起酒瓶,愤愤回席。旁近一客忽而哈哈大笑,嘴里念道:“有趣,有趣。”白衣女子甚觉刺耳,嗔道:“有什么趣?” 那人背向着她,瞧不清模样。但见他颈部披着一条又旧又脏的围巾,像是灰的又似白的,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黑色劲装,看来甚是寒碜。此刻他又像在自言自语地道:“自作多情,自作多情。” 白衣女子气破肚皮,正要发作,右肩忽地吃痛,手掌拿捏不住,酒瓶摔落向地。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横生一把木拐,拐尖不偏不倚打在酒瓶正心,那酒瓶飞旋起来,跳上西北角落的一块桌面,犹在转动,周行数圈。 蓝衫男子见他使出这一手功夫,心里暗暗喝了个彩,也知是遇上绝顶高手,连忙将白衣女子拉回席间。白衣女子怔怔瞧着那角落上的汉子,觉这个背影极为熟悉,细细想来又忆不起。 二楼的食客只他们数人,各个凝神静气,望着兀自转动的酒瓶。桌边汉子伸出右掌挥扫,酒瓶子已让他抄在手中。那汉子自斟一大碗,咕噜咕噜的便喝了下去,道:“好酒!”手腕一扭,使个暗器手法向外掷出,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酒瓶子直奔破衣男子的背心,去势甚急,眼见着就要打到,席上木拐倏地翘起,击在酒瓶子底端,酒瓶打了个转,绕到破衣男子面前。破衣男子一手接过,斟得满满一碗,也一饮而尽,微笑道:“果是好酒。” 卫青揉揉眼睛,要道是自己眼花,可那两人分明就坐在那里。东方朔慢悠悠地饮下一杯,喃喃道:“好酒,好酒。” 破衣男子道:“既是同道中人,少不得再喝一杯。”但听“噹”地一声,酒瓶子飞旋过来,在东方朔桌上打转。 东方朔笑道:“鄙人可没本事接你这酒。”任由酒瓶旋转,又自斟自饮起来。卫青眼珠子骨碌骨碌地随着酒瓶子打转,不一下子就头昏眼花。斗听得“呯”地一声,酒瓶子平空爆裂,溅了满桌菜肴。卫青吓得跳将起来,撞到栏杆上。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这是我的酒。”蓝衫男子责备地看她一眼,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注视破衣男子的举动。 破衣男子叹道:“可惜,可惜。” 白衣女子气嘟嘟地道:“我的酒,你可惜什么。” 破衣男子道:“我可惜的是姑娘。姑娘受伤匪浅,幸有高人相救,若肯安安静静地调养十数日,自当无患。今日却妄动真气,回去后怕是要大病一场。若那位高人仍肯出手,倒也无妨。如若不然,则是劫难一场。” 蓝衫男子闻言大惊,瞧白衣女子面色惨白,显是方才牵动伤口,暗悔让她出来。白衣女子鼻间发出哼声,肩头传来的痛楚令她只得咬紧牙关。她也是习武之人,当下便知破衣男子所言非虚。然她生性要强,偏偏装出满不在意的模样。 西北角落的汉子转首望来,目中精光暴涨,电也似地射向白衣女子。二人打上照面,脸上都现出惊讶之色。白衣女子猛地站起,向前急窜数步,“哎唷”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愣是指向那汉子,断断续续地道:“你,你这,恶贼!” 黄脸大汉大口喝下一碗烈酒,说道:“你这伤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蓝衫男子将她扶起,白衣女子咬着牙龈道:“蓝气,快替我教训他。”蓝衫男子愁眉道:“妹妹,休再闹了。” 白衣女子气得连连跺脚,道:“自小连爹也没打过我。你,你不疼我。爹,女儿让人欺负啦。爹,爹!”说话之间就哭出来,端得是声泪俱下。蓝衫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拿她无可奈何。 黄脸大汉别过脸看她,道:“若非你出手恶毒,孟某也不会下重手。” 白衣女子声泪陡止,道:“我们正在应付强敌,你无端闯入,本姑娘能不使出狠手吗?” 黄脸大汉一愣,说道:“当时孟某志在救人,实无伤人之意。”起身行至白衣女子身侧,半膝蹲下,伸手把住她的脉博。蓝衫男子见他并无恶意,也不阻拦。白衣女子却硬要缩回手臂,叫道:“你做什么?” 破衣男子在旁道:“除却医家仙君,当数这位孟兄最能济世救人。姑娘可是好福气。”白衣女子将黄脸大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狐疑道:“是麼?”心中在想:“这个莽汉,除了打打杀杀,还会作甚?” 黄脸大汉转目看去,见那男子面容消瘦,嘴唇薄薄地似抿成一条线,此际正手拄木拐,斜脸相望。黄脸大汉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想及他方才试探之举,心中大为惊愕,端着脸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破衣男子提起木拐,抱拳道:“在下慕剑凡。” 黄脸大汉诧道:“你是名满江湖的‘青霞剑客’?”慕剑凡道:“正是屈屈在下。”蓝衫男子亦是一惊,心道:“这人就是中原武林而立辈中鼎鼎大名的人物!”瞧他那副破落模样,平生几分怀疑。 黄脸大汉矍然道:“果真是阁下。”又问:“明人不行暗事。尊兄此来,是不是找孟某?”慕剑凡点头道:“在下是受人所托而来。”黄脸大汉沉声道:“是天道宗还是长生堂?”慕剑凡摇头道:“都不是。”眼见白衣女子脸色愈发苍白,转而道:“先为这位姑娘疗伤要紧。” 黄脸大汉低头皱眉,心思决战在即,实不愿虚耗真气。但只因他一时恼怒,重伤于人,又委实过意不去。黄脸大汉寻思往日所学,脑中灵光乍现,向蓝衫男子道:“你且将她扶住,给她贯入真气。”蓝衫男子依言践行,伸掌抵在白衣女子后肩。黄脸大汉抬起手指,连点她“云门”c“期门”c“章门”三大穴位。白衣女子忽觉浑身酸麻麻的,好不舒服。黄脸大汉道:“起膻中c冲紫宫c汇入璇玑。周而复始,助她打通气血。”蓝衫男子凝气运功,不消片刻,白衣女子的脸色渐渐红润。 黄脸大汉长身而起,向慕剑凡道:“你可以说了罢?”慕剑凡道:“在下实不识尊兄。只是听说近日尊兄向天道宗宗主齐元君下过战帖,不知是也不是?” 黄脸大汉道:“是又如何?”慕剑华道:“烦请尊兄打消这个念头。”黄脸大汉神色凛然,道:“这件事情,孟某决不答应。齐元君仙风道骨,令人敬佩。你们如此作为,不觉耻麼?” 慕剑凡苦笑道:“在下非天道宗所遣。唉,此事说来话长。”白衣女子背倚案沿,笑嘻嘻地道:“那就慢慢说。本姑娘最喜欢听故事。恶贼,你也坐下。”原来蓝衫男子已为她打通穴位,令她恢复些力气。 慕剑凡环视众人,又多看东方朔两眼,心想:“这里人多嘴杂,如何说得?”陡然喝道:“什么人?” 黄脸大汉一门心思在慕剑华身上,别无他顾,这时听他一喝,转身望去,门后果然走出一个人影,却是那个青裳老板娘。东方朔故作一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青裳女子板着脸道:“你才是大臭贼。这是我家酒楼,我怎会是贼?” 东方朔点头道:“是啦是啦,三姑娘原是有藏身门后的癖好。”青裳女子辩他不过,见众人皆瞧着她,心虚道:“干嘛?我,我是来看你们有没有人赖账逃走?”原来她见东方朔又招惹一个美貌女子,心里委实气不过,是以偷偷在外窥视。 白衣女子指东方朔道:“这人既可以赊账,本姑娘也要赊账。”东方朔苦笑道:“三姑娘瞧也瞧过了,还不下去收账?当心又有人要赖了去。”青裳女子怒哼一声,悻悻下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8章 幽芒散射青霞开 白衣女子喜笑颜开,脸上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说道:“好嘞,可以听故事啦。”黄脸大汉摇头道:“不必了。这一战,孟某绝无更改。” 慕剑凡皱起眉头,道:“孟兄怎生不通情理?”黄脸大汉目光炯然如炬,仰射苍穹,沉声道:“这是先师生平宿愿。我苦练二十年武功,也是为此。” 白衣女子嘟嘴道:“真是不解趣。”慕剑凡只道他想在江湖中闯出名堂,心中不以为然,当下仗拐横在胸前,道:“孟兄若想扬名立万,在下也有几分名头,可与孟兄切磋一番。” 黄脸大汉“哼”了一声,身形伫立如杵,衣发无风自扬,豪气干云地道:“你非是当今天下第一号的人物!若你今日是了,明日我便可与你一战。”东方朔见他气势不凡,胸中热气上涌,赞道:“好个汉子!”卫青呆呆地望着那大汉,满脸的钦佩之色。 白衣女子嗔道:“你这个恶贼,好大的口气,不怕闪了舌头。”蓝衫男子亦感新奇,大为心折,想道:“这一路东行,算是见着个真汉子。中原人物如此,门主的大计怕是不易。” 慕剑凡垂手问道:“敢问孟兄年岁?”白衣女子又插嘴道:“你是要与他拜把子麼?”黄脸大汉似也给这话儿激起心事,道:“再有一月,将近虚度三十载光阴。” 慕剑凡若有所悟,喃喃道:“难怪c难怪。”他低头思量,心念道:“人之所志,岂能阻拦?”胸中豪情顿生,移身回席,朗声道:“孟兄可愿陪在下喝个痛快。”黄脸大汉大踏步坐到对首,道:“有何不可。”慕剑凡微笑道:“好!”叫道:“酒保,取两大碗来,打十斤杜康。” 白衣女子挣然起身,绕二人坐席转来转去,似要将他们瞧个清楚明白,终忍不住道:“你们好意思称作江湖豪杰?” 二人并不理会。慕剑凡抱拳道:“还未请教孟兄高姓大名?”黄脸大汉道:“在下姓孟名昶。”心中却在奇怪:“他既知我的来历,为何不知我的姓名?”慕剑凡似乎瞧出他的疑惑,微笑道:“在下是从青冥大师处得知孟兄的来历,未知晓孟兄的名讳。”见孟昶眉头凑得更紧,又道:“我上天道宗所为它事,与孟兄无关。”忽而叹息道:“我来寻孟兄,其实也因此事。” 孟昶问道:“慕兄烦恼何事,不知可否相告?”慕剑凡又是一叹,道:“非是在下信不过孟兄,只因青冥大师再三叮嘱,不可外泄。还请孟兄见谅。” 他们二人话声虽不大,但东方朔就在旁近,句句听入耳中,心道:“自昨日赵公子现身,青冥大师似乎平添不少烦心事。”提起酒杯,咕地一下喝干。卫青却不饮酒,夹菜夹肉地吃着。 白衣女子又嘟嚷两句,可二人仍然置之不理,她一气之下,自回席间。但听“噔噔”响声,青裳女子端着两只大碗大坛酒,置于桌上。慕剑凡道:“劳烦姑娘。”取过大碗,左右倒满。孟昶端起酒碗,仰脖子一口喝干。慕剑凡亦不遑多让,随而饮尽。二人你来我往,竟吃了十来碗酒。青裳女子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东方朔忽招手道:“三姑娘不妨来与鄙人小酌两杯。”青裳女子果真走来,坐在旁侧,向卫青打量了几眼,说道:“这是你儿子?”东方朔喝在口中的酒喷将出来,轻咳两声,道:“三姑娘莫要说笑。”卫青尴尬无声,继续低头吃菜。 三姑娘冷笑道:“你平日沾花惹草还少麼?难不成不能有孩子?”东方朔也不着恼,笑吟吟地道:“非是不能有。只因鄙人盼望将来劣子能唤三姑娘一声三姨儿,那便是不能随便生啦。”三姑娘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但见人多不便,只得压住怒气,抓起桌上的酒瓶,咕噜咕噜饮尽。 东方朔忽而正色道:“三姑娘,鄙人观楼下似乎来了许多江湖豪客。”三姑娘冷冷道:“与你何干?你手无缚鸡之力,还要管江湖事麼?”隔桌二人听见对话,皆现出诧异之色。 东方朔道:“眼下朝廷多事,而齐元君大寿在即,江湖人潮涌入,我怕长安城上下难得安宁。”三姑娘满不在意地道:“能出什么幺蛾子?来的大多是名门正派,宵小之辈岂敢闹事?” 东方朔心知这姑娘不如她大姐明慧,也不便与她说得太细,又问道:“楼下诸客皆是何许人?”三姑娘扳着手指头数道:“有齐地的‘铁汉’马立c‘急风剑’严嵩,鲁地的‘三才剑客’路遥c‘回环手’邱通,”忽沉着脸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东方朔沉吟道:“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又道:“那楼上雅间中?”三姑娘立时变了脸色,低声道:“你莫要管这个!不要命了麼?”东方朔嘿嘿一笑,道:“依我看来,无非是十大名庄的侠士,抑或是尚书堂的贵客。”三姑娘绷着脸,捂住他的嘴巴,低声道:“臭家伙,你别胡说。” 东方朔也不挣口,偏转脑袋,眉目似笑非笑地看向慕剑凡。慕剑凡一凛,暗忖道:“这人话中颇似意有所指。对啦,三花酒楼名满天下,三教九流无所不来。那帮人马既要行刺齐元君,必得寻处地方商量计策。与其守株待兔,倒不如四处探查。”他早年也曾数度来京,深知三花酒楼待客严谨之道,阁楼的雅室独僻一方,别有出路,甚为隐晦,向来是机谋之地。 慕剑凡思虑及此,放下手中酒碗,向孟昶道辞。孟昶与他正是酒逢知己,方未尽兴,但想只是初交,也不便多留。慕剑凡一去,白衣女子便移身过来,直愣愣地瞪着孟昶。孟昶大口喝酒,全不理会。 三姑娘瞧着有趣,松开玉掌,侧身斜视。卫青位置尤佳,放眼看去,白衣女子的容貌神态尽在目中,瞧得清清楚楚。但见她秀发披肩,面容隐现病态的白皙,瑶鼻挺翘,一双明眸灿若星辰。卫青不禁忆起早时所见的紫衫女子,她的眼神温柔似水,令人如沐春风。面前这两个女子虽也是极美,却难及她万一。 孟昶似也被她瞧得心生不安,问道:“姑娘意欲作何?”白衣女子会心妍笑,道:“本姑娘是想瞧瞧你能有什么本领,看来也稀松平常得很。还想打什么天下第一的人物,不怕让人笑掉大牙。”孟昶皱眉道:“你这女子,能瞧出什么?凭你的功夫,回去再苦练上十年八载,兴许孟某还会放在心上。” 白衣女子气惨颜色,倏忽倒在桌上痛声呻吟。孟昶原本无意恼她,这时心里好生过意不去,伸手搭住她的脉博,但觉平缓无异。正在纳罕之际,斗闻一个破风之声扑面而来,比之上次劲势更急。孟昶与她面容贴近,相距不过尺许,又毫无防范之心,这根毒针射来,当真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值此性命攸关之际,那容得他细想,当下右手一扬,一股雄浑之极的掌风劈了出去。 这一掌实是他生平功力所聚,想那一枚细细的银针在尺许之内激射而来,若要以无质的掌风将之震开,所使的掌力自是大得惊人。他一掌打出,只闻得一阵淡淡的香气,毒针偏转而下,齐根没进肩头。孟昶当即打桩运功,将毒针逼出体内,“叮”地一声,打入梁柱中。 白衣女子也受孟昶的掌力所震,身子平平飞出,忽而平空一跃,落在三丈远外,嘴角沁出鲜血。白衣女子惨然轻笑,道:“你服不服我?” 这一下变故远出众人意料,待得回过神来,已成两败俱伤之势。蓝衫男子大惊失色,至于怔立。孟昶怒喝道:“奸诈小人,作此行径,谁肯服你!” 三姑娘亦怒形于色,挺身上前,冷冷道:“在我家酒楼,从来不许闹事。”伸掌道:“你将解药留下,速速离去。本姑娘便不与你计较。” 白衣女子撅起小嘴道:“你说不许闹事?你倒回头看看,那边不也有人在打斗。”三姑娘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栏杆外两条人影翻飞,不一下子落在栏外梁上。这二人身法极快,竟瞧不清人影,但见一片青光霞飞,隐约夹着数道幽芒纵横,令人目眩神迷。 孟昶凝神细辨,高声呼叫:“赵兄,慕兄,二位为何相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19章 剑引英豪聚 这二人正是“青霞剑客”慕剑凡与那位姓赵的公子。他们彼此功力相当,正斗至酣处,对外事外物全不理会,孟昶这一喊声,二人竟是充耳不闻。孟昶默运玄功,正待施“天波传音”之法再度询问,突地心房刺痛,真气云散。孟昶倒倚阑干,心神大骇,斥道:“恶女,你究竟下什么毒?” 白衣女子满不以为意地道:“这毒不会要你性命,但十日之内你切不可运功。”孟昶听到这话,蜡黄色的脸庞竟也发白起来,身子止不住打颤,眼神变得凶恶如狼,似要吃人的模样。白衣女子吃这一吓,不禁舌根打颤,结结巴巴地道:“我也,也没有解药。这,这是师父传给我的,由九十九种奇花异草炼制而成。师父说过,这没有解药。” 蓝衫男子险些气晕在地,这种毒针他曾见白衣女子使过,其实全无实效。若是中毒之人强行运功,回去后至多大病一场,歇息个十天半月便当无碍。但这话由他说来,孟昶如何肯信。他当下也顾不得谁是谁非,将白衣女子掩在身后。 在这当口,一道剑气纵削,劈裂栏杆,慕剑凡飞身夺入,身后幽芒闪烁,全是刺向背心要害。慕剑凡背后却似长有一双眼睛,右手反扭,手中木拐斜地一扫,但听“呯呯”声响,他的身形忽又跃起,反身卧刺,青光咻地冲破幽芒,削去赵公子一幅衣袖。赵公子身形打旋,幽芒剑划过银月般的弧形,带起五六重幽芒夺目而出,分不清是实是虚。好一个慕剑凡,他竟不避让,手中木拐飞转,如同在身前布下一道青幕,任幽芒散射如雨点般打来,也透不过丝毫。东方朔深知赵公子的幽芒剑是世间难得的神兵利器,慕剑凡凭木拐相抗而无伤分毫,定然也非凡品,不觉奇怪,暗思:“司空世家的兵器谱上怎无此物?” 三姑娘瞧得目瞪口呆,不想这世上还有这般精妙的剑法,一个迅捷轻快,一个大巧若拙,各得妙法,实不相上下。浮光掠影,人谁难分,步法之快也令人称奇。三姑娘见识广博,知“青霞剑客”有一成名绝学,唤作“云霞飞步”,暗合九宫八卦之道,变化多端,锦衣男子紧随他的步法追打,这才落入下乘,可叹竟不自知。转瞬之间,二人已斗百余招,赵公子剑势愈发凌厉,重重叠影,如奔浪急袭,慕剑凡兀是只守不攻,步法稳重,见招拆招。任赵公子招式如何精妙绚丽,却无法攻入他的剑围。幽芒青光,纵横飞舞。厅内的桌案不知给打翻多少,到处是碎瓷汤汁。 正当众人目不瞬移,也不知何时,厅内零零散散地涌出许多条人影,立在楼梯口c角落处。尤其是西南角落隐然有一道人影,瘦若枯骨,面庞似无血色,两颊凹陷,眼睛细长,鼻大如斗,唇红犹火,嘴上留有两撇灰白的胡须,全无半分人样。卫青急扯东方朔的衣袖,颤声道:“先生,那里有,有鬼。”东方朔斜眼看去,讶道:“这老鬼怎也来啦?” 正在惊疑之际,两条人影行来跟前,正是三姑娘的二姐和大姐。红裳女子问道:“怎么闹成这样?”东方朔苦笑道:“说来话长。”猛地瞥见她二人身后跟着一个背负长剑的美男子,来人身长近乎八尺,体态匀称,相貌俊美,不可多得。东方朔心知这人是江湖上有名的风流剑客,见他神色不善,心中好生无奈。 蓝裳女子却偏要与他亲近,挽上东方朔的臂弯,手指东首一条恶汉道:“那人是鲁地的‘铁汉’马立。在他旁边的剑客,是名满江湖的‘三才剑客’路遥。还有那位,是黑心掌的传人,姓阎名啸,据传手段狠毒之极。”最后这一句话却是贴着他的耳根说的。东方朔苦笑道:“萱姑娘的手段怕也不遑多让。”蓝裳女子偷偷抬手拧他腰上肉,东方朔吃痛呼叫,她又关切地道:“怎么啦?有曾大侠在此,你勿要怕。”那姓曾的剑客微微一笑,似在默认,嘴角上扬,隐含讥讽之意。 东方朔只得不再言语,回身观望场中形势。慕剑凡同赵公子已斗至二百招开外,赵公子的剑势渐缓渐沉,不消片刻,已至转攻为守。慕剑凡趁机飞身跃出,抱拳道:“阁下好武艺。” 赵公子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偷听我们谈话?”他知慕剑凡突然罢手,是为自己保留颜面。任旁人看来,二人正斗得难解难分,绝计无人能辨谁胜谁负。他自感落于下风,殊无必胜之念。 慕剑凡道:“在下偶然闯入,实非有意冒犯。”赵公子冷笑两声,游目四望,见到红裳女子便即道:“荃姑娘要如何处置?”红裳女子越众而出,歉然道:“此事是小女子的疏忽,望公子见谅。”花容峻肃,向慕剑凡道:“青霞剑客,你也非第一次来,理应知晓三花酒楼的规矩。如赵公子不肯见谅,我们姐妹拼却三条贱命,也须给他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众皆寂然。须知三花酒楼在长安立命多年,规矩之繁杂不逊江湖上任何大门大派,近些年来却无人敢惹,不但因三姐妹交游广阔,更有传闻其背后隐然有一个庞大的势力。莫说是青霞剑客孤身一人,即使世家大派亦不敢轻易招惹。不少慕剑凡的仇家都面含讥诮,似要瞧个十足的热闹。 慕剑凡面露难色,他从未想与三花酒楼交恶,本是自恃轻功高绝,欲一探究竟,何曾想遇见赵公子此等高手,致使踪迹难藏。慕剑华想及方才听到的谈话,心生戚戚,暗忖道:“莫非天道宗是如此之不堪?” 荃姑娘打断他的遐想,问道:“青霞剑客,你还有何话言?”菱姑娘c萱姑娘立在两旁,三姐妹形同一体,煞是好看。慕剑华喃喃道:“这,这。”却又接不下话。 东方朔自知祸由己出,欲上前辩驳,忽闻一声飘渺之音从内门传出来道:“慕大侠此来是为寻我,赵大哥若有责难,全在小女子身上。”众闻此语,皆转头望去。但见内门敞开,堂内登时轩明。从中行出两个白衣侍女,身后引着一男一女。女子身穿紫罗裙,轻风动裾,飘飘似仙。但见她面若芙蓉,人似柳枝,怎一个仙姿玉色。她身旁的汉子面容俊俏,衣著煌煌,与那妙人儿正是相得益彰,只是神色冷漠,似昨日寒雪,令人陡生寒意。众人尽识得他是断情谷掌门弟子,人称“无情公子”的黄觉,在江湖上享负盛名,却不知这位仙子是为何人? 卫青斗见佳人芳容,一颗心怦怦乱跳。顷刻之前,他尚思忆佳人,如今真人儿就在眼前,任是谁人也要如此。但他自认是此间最不惹眼的一人,躲在东方朔身后偷偷瞄上几眼便已知足。 赵公子微皱剑眉,道:“韩妹妹,你怎么在这里?他也来了麼?”紫衫女子似也被轻风吹起笑颜,道:“华君向来姗姗来迟,兴许要待到五日后才到。”赵公子淡淡道:“是麼?”眼色移至旁人,问道:“这位是谁?” 紫衫女子语笑嫣然:“他是黄公子,来自楚地。”赵公子面露惊容,将黄觉仔细打量一遍,问道:“你可答应他了?”黄觉冷冷地道:“不。我已无力助他。” 众人一听,如坠云雾,见他们言非其事,大为惊疑。待过片刻,赵公子才道:“今日看在韩妹妹面上,此事便作罢。但请妹妹管好你这位朋友,凡事需谨慎些。”言讫从黄觉身侧行过,向他暗瞟一眼,径自入内门去了。 紫衫女子道:“还请众位朋友散了罢。”西南角忽而响起一串阴恻恻的笑声:“姑娘真是好气魄。嘿嘿,你叫我等走,我等便得走麼?老鬼头喜欢呆在这里,难道不成麼?”他的声音甚是尖锐c急促,微微地颤动着,似响尾蛇发出的嘶叫,众人皆是不寒而栗。 紫衫女子笑颜依然,似乎这世上无什么能令她不高兴的事情,说道:“小女子无甚本领,不敢呼唤诸位离去。此处是荃姑娘的地方,一切但凭她做主。” 那非人非鬼的老者冷冷地道:“你以为三花酒楼便能压住老夫麼?” 东首恶汉插嘴道:“热闹也瞧得够啦,何苦与一个女儿家为难?”众人识得他是鲁地的“铁汉”马立,这厮向来嫉恶如仇,天生一副不管不顾的脾气。他身旁的黄衣剑客无奈叹息,打足十二分精神,凝视西南角阴影中的老者。 紫衫女子向马立衽身一拜,道:“多谢大侠相助。”她话音未落,黄衣剑客高声喝道:“小心。”但见寒光闪动,手中长剑已然出鞘,在马立的头顶斜斜削过。黑影手沾剑端,如蜻蜓点水,身形再起,却是朝向紫衫女子跃去。马立头上的发髻登时散开,乱糟糟披落下来。此情此景,说来可笑,众豪侠亲眼所见却笑不出来。想这黑影来来去去如鬼魅一般,瞧不清踪影,身法之快远非目力能测,众豪侠尽是胆寒。如今老鬼向紫衫女子扑去,众豪侠不禁为这位妙人儿担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0章 相依相偎 黑影左右飘荡,倏忽停至紫衫女子身前,白骨森森的手掌往前抓出。眼见紫衫女子避无可避,蓦地凭空伸出一把木拐,以迅雷不及之势戳中老鬼的掌心。几乎同时之间,一只白净净的手掌反抓老鬼的手腕,向后扭转。这一手当真狠辣之极,在转瞬之间,这位名满江湖的老鬼立有断臂之险。但老鬼不愧为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手,借着慕剑凡一击之力,身形飞退,手臂似涂上一层厚厚的油脂,滑溜溜地脱了去。“无情公子”缩回手掌,负在身后,冷冷地道:“不过尔尔。”老鬼但觉手臂上火辣辣地疼痛,竟给黄觉撕掉一层皮肉,其劲力之强,令他也是心惊胆颤。再看那把木拐,平平无奇,甚至算不得是一把剑。整个剑身都是木头,纯粹是小孩家的玩物,剑柄上缠着麻绳,全然一副奇形怪状。然以慕剑凡一击之力,竟震得他虎口发疼,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有这二人护卫,他自知讨不得好,便纵身跃起,身影消失无踪,留下一阵喋喋的怪笑声:“原来魏公子的女人也会另投他抱,老夫真是开了眼界啦。哈哈哈!” 紫衫女子也在笑着,轻柔柔地令人好不舒服。众豪侠见她并无否认,心里又是惊诧。世人皆知魏公子身边侍女成群,其中玲珑剔透者不乏其数,但是据传最能得他心意者惟有三人,江湖上称之为“魏门三仙”。但因这三位女子从不涉足江湖,世人对其知之甚少,连音容相貌c芳龄名讳尽也不知。如今见到其中一人,果是天仙一般的人儿,不觉又多瞧上两眼。 紫衫女子并不作理会,向慕剑凡道:“多谢慕大侠相救。且随小女子进去雅间一坐。”慕剑凡正欲打听魏公子的踪迹,当下欣然允诺。卫青直愣愣地看着紫衫女子消失于眼前,目视白衣侍女重又合上门扇,心里空落落的不知是何滋味。 紫衫女子去后,众豪侠渐也散去。东方朔极目探望,独不见孟昶与那对青年男女的踪影,不知他们何时离开,心中暗暗为孟昶担忧:“也不知他身上中的毒怎生了结?”菱姑娘推他一把,斥道:“臭家伙,你在想什么?”东方朔洒然一笑,道:“不想什么。”但见姓曾的剑客尚伴在荃姑娘左右,知难有说话之便,与三位老板娘辞别。 卫青随东方朔出得客栈,顺着大路行出一程,二人分别,卫青独回侯府。到得马厩,同伴立来责骂他,催他喂马。卫青习以为常,独自扛起麻袋,将草料倒进马槽,但听砰砰作响,心里好生奇怪,急忙俯身拨开草料,见到其中藏着好几串钱币,心里又惊又喜又感又愧。卫青趁同伴不注意,悄悄拾起,放入怀中。前前后后也不知捡多少串,衣服竟装得鼓了起来。卫青心里发虚,做事愈发小心翼翼,直挨到深夜。 同伴已回屋里睡觉,剩卫青一人独坐木栏,遥望明月。那轮姣月中似也映出一个俏佳人影,巧笑倩兮,美目流涟,似水柔情。正在思忆之际,肩头忽地吃痛,回头瞧见一张俏脸,那双眼眸似虚还实。来人见卫青瞧着自己出神,嗔笑道:“发什么呆哩?” 卫青认出是姐姐卫子夫,不由得面上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没什么。”卫子夫低身坐下,向卫青道:“傻弟弟在想什么?”卫青平日里和卫子夫亲近无比,心里话无不向她倾诉,便将今日一番遭遇简简单单地说了一遍,临末道:“姐姐的眼睛与她真像。”卫子夫取笑道:“姐姐哪能和你的仙人儿比。”卫青羞红脸面,从怀中掏出一大把钱币,说道:“还是交由姐姐保管。” 卫子夫瞧了许久,终于接到手中,用手帕包住,道:“明日我给二姐送去。”卫青笑了笑,重重点头。卫子夫看着甚是心酸,忽道:“你还恨郑叔麼?”卫青低沉着脸,若无其事地道:“我有姐姐,恨他作什么?”卫子夫低头不语,靠在卫青肩上,眼角隐隐噙着泪花。姐弟二人同望天空残月,待得许久,依依惜别。 卫青在马厩里窝上一宿,到了第二日,又早早起来打理杂事。过了辰时,卫青正为苍头刷毛,斗听侯府管家呼喊,急忙赶出去。老管家引东方朔和一白衫老者站在马厩口,未待卫青开口,东方朔已先说道:“卫青兄弟可愿随我去个地方?”卫青连连点头,转眼看着老管家。老管家嘶哑着声音道:“侯爷准啦。” 三人出得侯府,顺大路往西北行。卫青认出那个白衫老者正是前日被官兵拘捕的董仲舒,心里奇道:“这老先生怎么没事啦?”却也不敢发问。董仲舒亦一语不发,但随二人穿巷过道,行至一处房前。 卫青认得是自家门庭,抢上一步,道:“原来先生是来我家。”陡然间笑容尽收,怔立在当场。东方朔凑上前去,隔着门板听到院子里传出争吵声来。 先是一个怒气冲天地道:“哪有什么富贵之相!照我看来,这人定是个江湖骗子,见人就说这话,半分也信不得。”东方朔认得是卫少儿的声音,观其言语,分明在说他,心里不由得暗暗苦笑。 另一个人轻柔柔地道:“二姐,青弟也大了,我们再将他留在身边,难道真要他一辈子卑躬屈膝,任人奴役!”这个却是卫子夫的声音。 卫少儿低闷一声,道:“这是他应该的。” 卫子夫心急起来,道:“二姐,这话是何道理?自从霍大哥离去,你真地变了许多。” 卫少儿突地高声道:“妹妹,我的好妹妹,你别傻啦。你可记得,咱们的亲哥哥c亲姐姐,他们是如何对我们?待它日,青儿真地飞黄腾达,那时他还会顾得上你我麼?”卫青心里呐喊道:“我不会抛下你们,不会的,不会的!” 一时情急,话在喉咙,吐不出来。 卫子夫道:“我不知道。但我总想,咱们欠青弟的太多c太多。我一刻也忘不了,当年郑叔把信简交给你那时,他的神色,和娘是一样的。他,他也为青弟着想,他也深爱青弟!”声音渐渐低沉:“可是青弟却恨他。姐姐,这c这多么残忍!每次提起郑叔,青弟的脸色就非常差。我看不懂,可我觉得,那不该是一个孩子对生身父亲的感情。我好怕,我真地好怕。” 门外的卫青乍闻此言,心中一片茫然。脑海里不断地回响着“他也深爱青弟”,接下去的话半分也没听进去。 东方朔见卫青呆若木鸡,心里也猜着七八分,知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饶是他智计百出,此时亦不知是进是退。顷刻之后,听得卫少儿道:“怕什么?我们有什么对不起他的!虽然是当奴才,可侯府不比其他地方,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说,侯爷待他,不也是好得很!” 东方朔暗暗叹气,他自觉更能体会卫子夫所谓的“怕”,而卫少儿心里发虚,全然误解。果听得卫子夫道:“二姐,你觉得好,是你的事情。现在青弟大了,能明白事理,他的路应由他自己决定。”她对卫少儿似也死心,说起这话来,语气坚定许多。 卫少儿恼道:“连你也要气我麼?难道你忘了,是谁把你一手带大?我辛苦大半辈子,是为了什么?因为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不像他们那样,全不顾手足亲情。”她见卫子夫低下头,自觉占理,又道:“妹妹,我们如今不也过得好好的,干嘛非要他去外面闯?读书习武又能怎样?他姓霍的不也是个读书人,一样地薄情寡义,无耻下流。”这两句词还是那个姓霍的人教予她,在脑海里记忆深刻,一时脱口而出。 卫子夫自然知晓二姐的脾性,但凡是她认定的事情,任谁也劝不了她。自卫子夫与她商量,不过短短数语,卫少儿已说出千个不愿c万般理由。 卫少儿拉起卫子夫的手,道:“好了好了,难得你日间还能回来,去看看孩子罢。”卫子夫不再支语,随她返回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1章 三人一法 眼见这般气派非凡,群豪齐生赞叹。但听得律律长嘶,两匹青骢骏马顿止步伐。伴随“吱吖”一声,雕花马车的门扇掀往两边,从中走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脸如新月,明艳动人,楚腰纤细,落落有致。群豪引颈盼望,青裳女子身后引出一人,长衫猎猎作响,脸上似也被风吹起笑颜,丰神秀彻之相仿若由天而降。众人屏息,均想:“魏公子果非常人。” 魏公子飞身跃下,潇洒自若,如御风而行,翩然落地,施礼道:“成影拜见道长。”玄冲道人不敢怠慢,躬身答礼:“公子安康。公子大驾光临,令太乙宫蓬荜生辉。” 魏公子浅浅笑言:“在此皆是当世豪侠,成影不过是一介闲散之人,不敢当此缪赞。”目光微斜,续道:“烟霞山庄的二爷也来了。”长者诚惶诚恐地道:“公子安康。”魏公子又道:“三年未见,竹兄风采依然。”竹涵道:“公子安康。”魏公子笑容斐然,又道:“阁下莫非是飞狐山庄徐二少爷。”俊秀青年心中窃喜,抱拳道:“正是在下,公子安康。” 魏公子的目光转往锦书c锦诗,竟无诧异,说道:“二位倒是面生得紧。若在下所料不差,二位是锦绣山庄的尊客。”锦书轻皱剑眉,应道:“在下正是锦绣山庄锦书,身边是舍妹锦诗。” 魏公子与众人逐一打过招呼,柔和的目光从苏不才和卫青面上飘过,若有深思地停留两眼,转朝众人道:“山上偏冷,诸位站这许久,不如一齐进殿中取暖。”玄冲道人道:“正是正是!”将魏公子迎了进去,送入清风殿内。苏不才欲尾随而入,但玄冲道人岂能不识他,暗里嘱咐众道将他拦住。苏不才嘻嘻笑道:“我不进去。”偕着卫青离开。 二人沿途漫走,苏不才脸色凝重,卫青也不敢打扰。直至人影渐稀,卫青左瞧右望,四周景象全无熟悉之处,问苏不才道:“苏大哥,咱们是不是走错路啦?”苏不才霍然醒觉,说道:“在下也不知。”忽而笑道:“无妨无妨。”仍大步向前,岂知行出十余丈,两个灰袍道人仗剑拦路,叫道:“二位,大会未到时候,还请先回客舍歇息。” 苏不才问道:“劳什子大会?”长身道人诧道:“二位连这也不知,来太乙宫作何?今日是宗主寿诞,每过五年,宗主要开一次结缘大会。”苏不才见二人颇有狐疑之色,说道:“我二人本是到太乙山游玩,途中偶遇一帮江湖豪客,彼此结伴而行,故上了太乙宫。” 长身道人道:“原来如此。来者便是客,二位若有兴致,再过半个时辰,可往前处的天宇殿结缘。”苏不才问道:“这天宇殿又是什么地方?”另一个矮道人道:“天宇殿是宗主平日清修之所。”苏不才微微一笑,叫道:“妙极,妙极!我二人定是要来,定是要来。”与二道告辞,沿着原路折返。 行至一处殿堂,苏不才将卫青拉到墙根,道:“我们呆在这儿。”卫青奇道:“为什么?”苏不才拍他脑门,道:“你是呆是傻?待会开那劳什子大会,必要寻个好位置。依我看来,除了几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剩余之地需得争抢。我们候在这里,岂非占尽地利。” 卫青嗫嚅道:“这,这,我还得去寻褚大哥。”苏不才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说道:“在你看来,在下是否远比不上你褚大哥?”卫青怔了一下,道:“当然不是,苏大哥和褚大哥一样,都是我的好友。”苏不才粲然一笑,忽而露出朦朦胧胧的忧思,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陪我。”卫青迟疑道:“这c这,我。”他在心里惦记与褚立峰的约定,但碍于苏不才性情怪异,为难不定。 苏不才席地而坐,伸张双臂,笑嘻嘻地道:“今日天朗气清,好不快活。”卫青忆起褚立峰的教诲,心中一片清明。苏不才拉他坐到身旁,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瞪视卫青,瞧得他心慌神乱,有顷才道:“你是不是不会生气?” 卫青道:“苏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苏不才道:“方才我累你摔在道上,惹人耻笑,你不怪我麼?”卫青摇头道:“苏大哥又不是故意。” 苏不才脸色微沉,道:“若然我是故意的?你会生气麼?”卫青怔了一下,哑然失笑:“苏大哥又不是疯子。”苏不才冷哼一声,道:“我这人生性古里古怪,你知道什么?我就是有意出丑,你能拿我如何?” 卫青干笑两声,道:“苏大哥又说笑啦。”心想:“古里古怪?这话倒是贴切。只是你自知古里古怪,为何不往好了改?” 苏不才狠狠地剐他一眼,不再言语。卫青见他气苦苦的模样,心生不忍,压住离去之意。二人在地上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远处传来几响钟声。苏不才跃然而起,叫道:“是时候啦。” 卫青道:“我们真要去麼?”苏不才道:“你那褚大哥不也要去麼?难道你不想见他?”卫青觉得在理,随他复往前行。苏不才俨然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领卫青走到一座宫殿前方。只见宫门大开,两旁分立四名灰袍道人。这八道见到二人,颇感惊奇困惑,然也不失礼数,一齐躬身迎接。 苏不才堂皇进宫,迎面赫然立着一座大殿,金顶红门,雕梁画栋,蔚为壮观。阶下一方石坛,有一丈来高,下方排列许多蒲团。苏不才横目四扫,大殿四周古木参天,树下众多灰袍道人扼守方位,阵势颇有讲究。苏不才微微一笑,挑捡首排当中位置,盘腿而坐。卫青隐约察觉四下目光灼灼,心中发虚,踌躇道:“苏,苏大哥,换个地方罢。”苏不才拉他入座,叫道:“咱们行得正c坐得直,有甚可怕?”卫青连忙坐正,委实难以心安。 顷刻过后,陆陆续续有客进来,但无不是从第二排坐起,见到首排二人,不由得纷纷私语。 苏不才怡然自得,说道:“待会定是有趣之极。”卫青含糊答应,忸怩不安,时不时地左瞧瞧c右望望。忽听得举座发出惊叹之声,只见玄冲道人引着一班人物进入庭中,走到前排,一行人登时僵立。苏不才把手挥摆,如同主人,笑道:“请坐请坐。”丝毫未有起身之意。眼见玄冲道人便要发作,魏公子笑道:“大家不必拘谨,各寻座位。此次大会,殊为难得,不可失了庄重。” 卫青耷拉脑袋,不敢去瞧,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卫青兄弟!”卫青抬头一看,见到一个滑稽模样的人儿立在跟前,不是东方朔又是何人,喜不自胜地叫道:“原来是先生。”东方朔紧挨他坐下,着恼道:“你可知我寻了你许久?”卫青怔道:“我c我。”东方朔瞪眼叫道:“卫青兄弟,鄙人本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岂料你生起气来,连家人也不顾啦。”卫青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低语道:“我,我。” 苏不才喜孜孜地道:“原来你也会生气。”但一瞥见卫青黯淡的神色,眼光变得柔和起来,安慰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麼?”卫青轻轻摇头,向东方朔道:“姐姐过得好麼?”话音未落,里面钟声鸣叫,东方朔压低声音道:“待会再言语。” 群豪亦已入座,人人肃静,听得钟声接连响了一十八下。庭上四名青袍道人面朝石阶,躬身叫道:“恭迎掌门师兄!”两扇木门无风自开,一个青衫老者驾风而出,落坐蒲团。老者相貌清癯,神色似有若无,双目神光涟涟,连坐在最远端的人都觉得似在脸上扫过。群豪俱生此感,心里齐叹:“齐元君真乃天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2章 何寿夭兮在予 东方朔大失所望,惆然长叹,猛然间瞥见一个曼妙的身影疾奔上桥。东方朔高声唤道:“卫姑娘!”卫子夫回头张望,见着东方朔,如遇救命稻草,奔将过来,便即跪地,道:“求先生相助。” 东方朔连忙拉起她,虽隔着衣物,然则不知为何,见惯风月如他未敢稍加多持。卫子夫潸然泪下,道:“先生,青弟他,我,我对不住他。” 东方朔道:“方才那话,我也听见了。你且莫要难过,将事情解决妥当,方是正理。”卫子夫却也止不住珠泪滚滚淌下,倾诉道:“其实青弟过得不快活。他刚来家里的时候,姐姐把他当作仆人使唤,还送他到侯府里当骑奴。当初娘辛苦一辈子,希望我们几兄妹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不用仰人鼻息,终日担惊受怕。” 东方朔顿生怜爱,说道:“姑娘莫要伤心。若姑娘信得过鄙人,鄙人可为姑娘和卫青兄弟赎身。”卫子夫惊起却回头,拭泪道:“多谢先生宽慰。可是侯府重地,岂是随随便便就能赎身。”东方朔远眺河流,默思良久,说道:“我有一个办法。”旋视董仲舒,诚心诚意地道:“望大师相助。”董仲舒微微一笑,笑中颇含意味,起身道:“既是东方之事,老夫略尽绵力,未尝不可。”东方朔唯有苦笑,心里不禁惦记卫青。 卫青负气离家,也不知该往何处,一路浑浑噩噩,途尽辄转,出了洛门街,行至宣平门口。双目朦胧,恍惚看见当年那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彼时他从平阳县逃出来,不知吃尽多少苦头,几经辗转反折,才到长安城寻着两位亲生姐姐。忆起往事,泪如泉涌。数年来遭受的百般苦楚,也远不及今日的一片心痛。卫青抬手狠狠地搓了搓眼睛,身后忽传来一声呼唤:“卫老弟!”卫青转身瞧去,只见两匹高头大马靠近身前。其中一乘骑客衣襟袒露,银发飞张,正是马店店主褚立峰,另一个短小精悍的汉子,却是况云飞。卫青陡然见到两位熟人,心情激荡下,一时竟哽咽无语。 褚立峰哈哈笑道:“卫老弟是来送褚某麼?”卫青一怔,道:“褚大哥要走?” 褚立峰道:“是啊。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自然是到离开的时候。” 卫青想起他平日里种种的好处,不禁热泪盈眶,道:“褚大哥要走,为什么不先和我说一声?” 褚立峰见他颇有心事的模样,爽朗大笑,道:“既不明言,却能相逢,正是你我的缘分。”俯身伸出厚重的手掌,续道:“卫老弟,可愿与我快马飞骑,同行一程。”卫青慨然起意,伸手握住。褚立峰轻轻一拽,卫青的身子腾空而起,坐上马背。褚立峰按马徐行,出得宣平门,忽地扬鞭驾马,骏马律律长嘶,蹄下生风,向前飞驰。 行出一里地,况云飞早落得不见踪影。褚立峰在马上呼叫:“卫老弟,我教你的驭马术习得如何?”卫青顶着大风呼啸之声嚷道:“褚大哥交代的事,卫青都有照做。” 褚立峰喝一声“好”,纵身下马。卫青失了依仗,险些倒栽跟头。褚立峰长声笑道:“你可得使出全副本领,不然未必追得上我。”说着迈开大步,人如腾云,顷刻间便远远地赶在卫青前头。卫青暗思:“可不能让褚大哥瞧不起我。”当下抓紧马缰,卧身驾马,但觉周边景似倒流,不住从眼前越过。更妙的是这马儿虽奔行如飞,马背上却平稳之极,几无颠簸之苦,心里更为欢畅。 褚立峰一溜烟奔出二里地,待稍缓几口气,卫青已追上来。褚立峰见他驭马有术,心中大是欢喜,脚步加快,又将他抛在后面,但一歇气,卫青复即追上。褚立峰自知以他的轻功,短程内赛过良驹尚可,但若论脚力悠长,却是大大不及。他有心考量卫青的骑术,便折转方向,登上险坡。 卫青驾马追及,见山坡上乱石交错,若是平日,他定然勒马止行,今时胸中却有一口闷气,正是不吐不快,想道:“这也难不倒我。”驾马左右腾挪,几次闪避险到极点,令他背冒冷汗,却也畅快之极。 奔出数里,骏马走上一条山岭,山岭更是崎岖。褚立峰仍在眼前若隐若现,卫青只跟定他,又过许久,登上一处高台,天地豁然开朗,白云飘飘,雾萦山间。 褚立峰双手叉腰,立在崖边。卫青勒住骏马,翻身跃下,却不向前,愣愣地望着褚立峰熊阔的背影,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惭愧。褚立峰盘腿坐下,拍打身边的岩石,叫道:“卫老弟,过来坐。”卫青走出三步停了两步,犹犹豫豫之下,良久才到褚立峰身后数尺之地。 褚立峰付之一笑,说道:“卫老弟,心情可好些?”卫青嗫嚅几声,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褚立峰仰天道:“在我家乡,但凡遇到烦心事,我便逐云驰骋,一久胸中的恶气也消去。” 卫青奇道:“褚大哥也有不开心的事情?”自他认识褚立峰以来,见他日日清闲之极,心里暗羡不已。 褚立峰拍腿大笑,道:“你褚大哥又非神灵,自是有烦心恼怒之事。” 卫青俯看云腾雾绕的深谷,幽幽地道:“这世上为什么有这许多不开心的事情?若从这里跳下,是不是再没有了?” 褚立峰粗眉紧皱,猛地跳起,抓住卫青的束发向后拉扯。卫青生生吃痛,闭紧双目。却听褚立峰暴喝道:“你望望天,何其宽阔!你可知晓,天有多大,地有多广。莽莽大地,你还未去驰骋,便想到死。难道是褚某看错你啦?”言罢松开手掌,复又坐下。 卫青心里发酸,旋即睁开双目,眼见青天白云,当真看不到边际。这日常见惯的景象,今时看来却别具一番韵味。卫青瞧了又瞧,心中的郁闷之情一扫而空。正自欣喜,陡然见天边飘来一个黑点,由远及近,渐次清晰,原来是一头玄色大鸟,两翼硕大无比,嘴喙又尖又长,正朝他们这儿掠下。卫青惊呼道:“褚大哥,有一头怪鸟。” 褚立峰抬头看时,玄色大鸟已到头上十丈高处。褚立峰一跃而起,喝彩道:“这可比我见过的雕儿更显雄壮。”当下暗扣几枚钱镖,欲待它再近些,便出手打下。 头上忽传一道低沉的声音悠长地吟道:“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尔等愚昧凡人,何不跪迎本君?”声似惊雷滚滚,由四面八方涌到二人耳中。 卫青不解其意,但觉诡异非常,脚肚子一软,险些跪下。褚立峰横掌一托,卫青当即立定,如何也跪不下去。褚立峰冷哼一声,道:“装神弄鬼!这般小把戏,对褚某无用。有胆量便现出真身,褚某倒要看看你是人是鬼?” 玄色大鸟在天际盘旋数周,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倏地似流星呼啸掠下。褚立峰暗道一声“来得好”,扣在手中的钱镖呈品字形打出,劲势之急,不下于二石弓射出的飞箭。玄色大鸟颇具灵性,竟把身子一扭,全避开去。褚立峰大笑道:“有趣极啦!”待到玄色大鸟掠至一丈高处,手里最后一枚钱镖奋力射出,正中大鸟左目。玄色大鸟惨声嘶叫,身子翻起,舞动利爪向他脑袋抓下。褚立峰抬拳暴打,击在大鸟足上。玄色大鸟吃这一痛,又是一声鸣叫,旋即高高飞起。褚立峰叫道:“莫走,本大爷正要收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章 银发金刀 他话音刚落,身体如雄鹰飞起,伸手抓住大鸟双足。玄色大鸟嘶叫一声,奋力扑翅欲起。褚立峰大喝一声,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身似沉石,扑通落地。玄色大鸟挣脱不去,伸长脖颈啄向褚青山面门。褚立峰叫道:“去也!”双臂一挥,把大鸟向后甩去,撞在石壁上。玄色大鸟低鸣两声,匍匐倒地。 卫青瞧得心惊胆战,又是敬佩之极。但见那只大鸟体格雄峻,有七八人大,少说有六七百斤的重量。褚立峰竟单凭人力将它拽下,真是见所未见的奇事。卫青正瞧得纳罕,鸟背羽间忽而探出半个人头,紫棠脸上两粒红瞳电射过来。卫青打个寒颤,呼声急促地道:“褚大哥,褚大哥,有,有鬼!” 褚立峰也瞧见那双眼瞳,大笑道:“果是不人不鬼的东西。这下肯出来了麼?”那人眯起眼睛,声音低沉地道:“夭命将至!” 褚立峰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要拿褚某性命,得看你有何能耐!” 霎时黑影一闪,那人跃立壁前,扯着嗓子尖声叫道:“夭命将至。”卫青这才瞧清他的模样,不过是五短身材,面容阴冷,头戴高高的黑冠,身着一件黑中夹红的袍服。他的一双手黑黝黝如碳石,指甲盖红煞煞似血块,黑与红交相辉映,当真是诡异恐怖之极。虽是晴天白日,卫青却感心头阵阵发冷。 褚立峰也皱起眉头,他见来人的手相,便知是练就一门可怕的邪功,看来已颇具火候。当下不敢大意,抽出腰间宝刀,在手背上轻拭而过,横刀跨立。这把刀浑体金黄,形如月勾,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黑袍怪人喋喋发笑,身形飘然至西,忽地又折转而东。他身法极慢,一点点地向前行。褚立峰却冒起冷汗,手中的金刀握得越发紧力。那怪人仍在喋喋地笑,身形几至凝滞。褚立峰忍不住大吼一声道:“休要再装神弄鬼!”身子向前跃出,手中金刀立劈黑袍怪人的臂膀。 黑袍怪人身形闪动,向后避开,手掌平平推出,一股猩臭的气味扑鼻而来。褚立峰不知有异,手中金刀劈得更急,转瞬之间,嚯嚯劈出十来刀。黑袍怪人身形闪转腾挪,每一刀尽也避去。褚立峰大叫一声“好”,右臂斜沉,横腰斩下。这一击势大力沉,去势极快,眼见要将怪人斩成两段,却不知他使出什么古怪身法,凭空跳离一丈远。褚立峰暗道:“古怪之极c古怪之极!”当下不敢再大开大阖,刀光霍然内收,闭守门户。黑袍怪人嘿嘿冷笑,仍在他周身游斗,双掌每每拍至面前数尺即止,也不进入刀锋圈内。 两人斗了十来招,褚立峰渐感头脑昏沉,连忙一咬舌头,强自振奋精神。又过十来回合,眼前哗啦啦有四五个身影游动,褚立峰大为惊愕,寻思道:“莫不是真遇上鬼啦?”心思一慌,步法便已凌乱。黑袍怪人挥掌击出,劲力急吐,打在褚立峰胸口。褚立峰闷哼一声,重重摔将在地,一口鲜血喷吐出来。 黑袍怪人瞳孔霍张,喋喋笑道:“夭命将至c夭命将至!”话音未落,身形急射而来,五指张开,向褚立峰胸膛抓下。卫青大惊失色,高声呼叫:“褚大哥小心!”褚立峰合身一滚,手中金刀向上斜削,黑袍怪人身形跃起,倒飞壁前。褚立峰立起身子,目中精光暴涨,竟无半分气虚之象。 黑袍怪人不免心惊,暗忖道:“这厮中我一掌,竟还有力气。”心知他功力不弱,便又飘动身形,依照前法施为。褚立峰心有余悸,一时倒不敢攻上。正在踌躇之间,耳畔响起一道苍老之声:“闭紧呼吸,莫吸他掌风毒气。”褚立峰心头一凛,也无暇分辨来路,依言闭气,呼地一刀向前劈出,这一刀劲力刚猛之极,隐隐夹着风雷之声。黑袍怪人一闪避开,双掌平平推出,或指南打北,或指东打西,偏偏不与褚立峰硬斗。待到三四十招过后,褚立峰刀法仍复一丝不乱,劲力之强尤胜初时。黑袍怪人心下大骇,左手翻处,褚立峰的刀锋迎了上来,黑袍怪人避闪不及,已被他削去一幅长袖。 黑袍怪人翻身欲退,褚立峰的刀锋却如风卷至,将他的身子包笼在内。黑袍怪人几番闪转腾挪,但是周身刀光凛凛,怎生也逃脱不去。黑袍怪人气急败坏,褚立峰却越打越是精神,胸中豪兴大发,将平生所学的精妙招数一尽使出,当真有如排山倒海之势,层层叠叠似无穷尽。 待过二十余招,黑袍怪人渐渐感到力不从心,汗如雨下,心道:“如此下去,岂不被他累死?”心头恶念陡生,拼却性命,突然冒险欺入褚立峰的刀锋圈内,褚立峰刀锋一转,斜劈下来,黑袍怪人蓦地伸指疾弹,同时左掌击向褚立峰小腹,这两招变化得精妙绝伦,疾如星火,但听得“呯呯”声响。黑袍怪人身形跃起,倒退数丈,褚立峰亦噔噔后退,呼出一口浊气。 黑袍怪人面色铁青,捂住腰腹,嘶哑着声音道:“你使什么妖法?” 褚立峰打个哈哈,道:“会使妖法的只有你这人不人c鬼不鬼的东西!大爷的金刀滋味如何,要不要再吃一刀?”黑袍怪人眉头耸动,身形跃起,落到玄色大鸟背上,恨声道:“今日一刀之仇,它日必以尔血偿还。”口中一声呼啸,玄色大鸟扑翅飞起,窜入九天之中。 褚立峰朗声大笑,直待玄色大鸟消失无踪,笑声渐止,急喘数口,扑通倒地。卫青见状大惊,急忙赶过来,把他扶起。褚立峰口吐黑血,直如泉涌,片刻即昏死过去。卫青吓得面无人色,偏又无计可施,哭嚷道:“褚大哥c褚大哥!”便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且莫心急,让老夫为他瞧上一瞧。”卫青骤闻此声,回首望去,只见一位白头老者立在身后。这老者身形挺直,白眉齐耳,面庞却温润如玉,似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卫青无心它想,张嘴问道:“褚大哥怎么了?你能救他麼?” 白头老者抚眉道:“他接连挨了大司命两记黑煞掌,若不及时医治,性命危矣。”卫青惊道:“求先生救救褚大哥!”白头老者道:“随老夫来。”言讫转身便走。卫青不疑有它,扛起褚青山的臂膀,跟在老者身后。老者径至壁前,双掌按在凸起的石壁上,向左侧轻轻推动。石壁豁然移开,露出一个只能容纳一人大小的洞口。老者睨视于他道:“墨家机关,总是如此巧妙。” 卫青怎晓得墨家c儒家c道家之流,心里记挂莫过褚立峰的伤势,并不吭声。老者一捋长眉,行入洞中。卫青紧随其后,走出几步,眼前变得漆黑,唯剩洞口数尺留有余光,不禁心怀惴惴,嗫嚅道:“老先生,你在哪儿?”唤了数声,不见应答,心里更慌,退到洞口光亮处。 默呆许久,白头老者的身子露在光下,说道:“你莫要怕,将他抱过来,放在草垛上。”卫青想道:“褚大哥还昏迷不醒,我可不能弃他不顾。”大着胆子,走入暗里,脚下发出窸窣的声响。他长期生活在马厩里,心知自己已踩上草垛,将褚立峰横身放下。 白头老者端坐在旁,抬起褚立峰的手臂,搭指把脉。卫青只觉两眼抹黑,不知周边发生何事,心中七上八下c委实不安,问道:“先生,褚大哥没事罢?”白头老者并不作答,待过半晌,方道:“若是遇上常人,怕是无救。不过有老夫在此,自然无碍。”一语既罢,续道:“七阴七煞功皆歹毒非常,所幸大司命的黑煞掌只练到第六重,若至化境,老夫也无能为力矣。”言甚唏嘘,接连又是长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章 医家仙君 卫青听他说是“无救”,又道“无碍”,心里乍惊乍喜,后来又听到什么“七阴七煞功”,纳闷道:“那不是鬼麼?”白头老者也不着恼,淡淡地道:“世上何来鬼魅,不过是愚人自愚罢了。” 卫青面上一红,心里着实不信,道:“刚才褚大哥刀刀劈空,难道不是被鬼蒙了眼睛?”他对褚立峰的武功好生佩服,只道他是天下第一的高手。 白头老者道:“他是中了大司命的阴象功,被幻觉所惑,是以刀刀劈空。”顿了一顿,忽道:“你并非江湖人士?”卫青低声道:“我不过是平阳侯府上的一个骑奴。”白头老者微咦一声,皱眉道:“你可知晓这人是何来历?” 卫青渐也适应漆黑之所,目能视物,见老者神态严峻,惊愕道:“褚大哥是东市马店的店主。”白头老者摇摇头,提起一枚细针,刺入褚立峰胸膛下三寸。卫青俯身探看,见褚立峰袒露衣襟,当胸一团黑印,肌肤上扎十数枚几不可见的细针,心里更是不安,嗫嚅道:“褚大哥他c他不会有事罢?” 白头老者怫然不悦,道:“老夫说能治得,从无失手。你若不信,可带他速速离去。”卫青急忙纳口,不敢再言,心中自怨自艾道:“卫青啊卫青,别再多嘴。”忽地记起卫子夫平日的叮嘱,心中一片酸楚。白头老者不作理会,提针扎针,信手拈来。不一会儿,褚立峰猝然仰头,喷出好大一口黑血,双眼一翻,又昏厥过去。 卫青终忍不住道:“褚大哥怎样了?”白头老者手捋长眉,道:“已无大碍。”言罢长身而起,没入暗里。卫青长舒口气,却不敢靠近褚立峰的身体,坐在原处,心中默祷:“褚大哥,你千万别有事。”他虽同褚立峰相处不久,但已将他视做平生最敬佩的人。 正在祷求之际,忽听白头老者道:“娃儿,你是否姓郑?”卫青心头一紧,含糊其词道:“我是,不是。我,我说不清楚。”白头老者不耐烦地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有何说不清楚!”住了一下,语气渐缓,道:“你爹是否姓郑讳季?”卫青一怔,若在平日,他必矢口否认,今日陡然知晓生父相寻之事,心中恨意大减,重重地点头道:“是!” 白头老者默然良久,又问道:“你不是应当在洛阳习武麼?是否嫌太过辛苦,逃回来啦?”卫青讶道:“我一直在长安,从未去过洛阳。”白头老者又默然良久,忽低声道:“你且在此地歇息一阵。依他现今的伤势,需到明日方可醒来。” 卫青听他如此言语,想道:“褚大哥伤势不明,我需得留下来照顾他。”便将心事压下,应答一声,摸黑寻处角落,倚靠石壁,闭目入睡。早先他一路快马疾驰,身心俱是疲惫不堪,方闭上双目,困意便袭上心头,不消片刻,即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时辰,卫青睁开惺忪的睡眼,望见前方火光耀目,忙从地上爬起。白头老者坐在火堆边,见他醒来,便道:“肯醒了麼?快过来吃点东西。三餐不食,有伤根本。”卫青举目四望,便知身处在洞外平台,四周寂暗,唯残月当空孤照,已是入夜,心里好生惊诧,却不敢发问,战战兢兢地坐到旁侧。 白头老者取下木架上的熟肉,递予卫青道:“深山野林,唯有打只兔子解饥。”卫青伸手撕下一块,拿到嘴边,闻得满鼻香气,吃进嘴里,更是美味之极。白头老者见他舔嘴,当下呵呵一笑,将木叉塞到他手里,道:“尽给你啦。” 卫青红了脸,但是肚子咕噜噜一阵叫唤,哪抵挡得住美味的诱惑,立时狼吞虎咽起来。白头老者捋眉微笑,道:“娃儿,吃得香麼?”卫青连连点头,道:“香极啦。”白头老者露出自矜之色,道:“老夫一生致力医术,知除病易,防病难。经三十载苦心钻研,方悟出这寄医于食之法。”卫青不明就里,听他说一句话,便即点头。 白头老者愈发欢喜,续道:“当年殷长生以道法延年益寿,自诩在我医家之上。今日老夫这药膳,效用当不下于他。若论治国平天下,我医家尚‘不入流’;但是医人救命,可轮不到道家争锋!”卫青木然顄首,其实全不知他言之何意,但思这老者喜怒无常,也不敢拂逆于他。 白头老者忽而长叹一声,喃喃道:“可惜传非其人,传非其人矣!”捶胸顿足,放声大哭起来。卫青心里发慌,道:“先生,你没事罢?”白头老者收起眼泪,怒目相视,冷冷道:“吃饱了麼?”卫青含糊应了一声,匆匆吃上几口,将木叉放下,心里极为不舍。白头老者长身而起,行至石壁前,推开洞口,道:“到了里面,不要说话,好生安歇。”卫青连连点头,跟进洞府,捡个洞边的角落,合身欲睡。但是他方醒不久,食未消化,几经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心里一阵胡思乱想,卫子夫c卫少儿c东方朔c紫衫女子的身影一一在眼前飘过。也不知过了几多时辰,才恍恍惚惚睡去。 到了明晨,日照人头。卫青挣扎起身,望见白头老者坐在昨晚原地,褚立峰躺在他身前丈远处。白头老者忽招手道:“娃儿过来。”卫青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褚立峰微侧过头,勉强挤出笑容道:“卫老弟,你还在。”卫青止不住泪往上涌,哽咽道:“褚大哥。” 褚立峰面容苍白,却硬皱眉头,斥道:“男儿有泪不可轻弹。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惹人烦躁。”卫青拭去泪水,重重地点头。褚立峰这才回头,向白头老者道:“今番多谢师伯搭救,来日立峰必报大恩。”白头老者道:“大可不必。其实大司命此来,本意在老夫。只因机缘巧合,才与你为难。” 褚立峰道:“立峰折在他手上,得师伯救命,此为一事。他为何与我相斗,却是另一回事,不可混为一谈。”白头老者抚掌笑道:“好c好c好,不愧是他最得意的义子。”忽而变色道:“你也不必叫我师伯,他早已不是医家弟子。”褚立峰道:“义父曾说,他生为医家人,死作医家鬼。” 白头老者拂袖而起,怒道:“我执掌医家二十年,最大的错事莫过于纵容他叛国投胡。他口口声声说是医家人,是要羞辱老夫麼?” 褚立峰咳了两声,道:“师伯号为‘医家仙君’,思虑怎如此浅窄?若汉家与王庭发生战事,要流多少血,师伯算得来麼?”原来这白头老者正是医家宗主,世人仅知他姓乐,不识名讳,常以仙君称之。乐仙君长眉飘起,意甚不快,说道:“和你义父一套说辞,老夫不与你强辩。你好生歇息,莫要多说话啦!”话音未落,人已飘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章 山中数日 褚立峰晓其性情,付之一笑。卫青却颇显沉重,嗫嚅道:“褚大哥,你,你是胡人?” 褚立峰并无忌讳,应道:“不错,我是胡人。你可痛恨胡人?”卫青憋红脸,道:“不,不。我,我是听说胡人个个是吃人的怪物。褚大哥,你,你一点都不像。”褚立峰哈哈大笑,胸口痛将起来,喘咳数声才止。狂笑过后,忽而神色悲戚,叹息道:“是哩。怪物c怪物。” 卫青奇道:“褚大哥,你没事罢?”褚立峰舔舌道:“想起美酒啦。这一日不饮,心头似有千虫万蚁噬咬一般。可惜几壶美酒都在云飞那里。”乐仙君去而复返,听了此话,劈头喝道:“叫你莫多言语,还在聒噪。依你如今病态,思欲饮酒,不怕死麼?”褚立峰知晓这“师伯”的脾性,连称“不敢”,又道:“立峰丢了性命不打紧,坏了师伯名誉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乐仙君哼了一声,语气却柔和许多,道:“待会进去里面,不论你察觉任何异样,不要问,也不要多说。可听明白?”褚立峰糊里糊涂,皱眉道:“但听师伯吩咐。”乐仙君道:“娃儿,扛他起来。”卫青自无违抗,将褚立峰扛起,随在乐仙君身后。 乐仙君推开石壁,现出洞门,褚立峰见识远胜卫青,不由得惊道:“机关术?”乐仙君回首怒目,褚立峰立知失言,心中虽有千百个不解,但已答应在前,正色道:“师伯放心,立峰绝非多舌之人。” 乐仙君踱步先入,待卫青走进深里,复又关闭石壁。褚立峰两眼一抹黑,激起学武之人的本能,不禁意观周遭变化。他虽身负重伤,但耳力灵敏非常人所及,洞内传出一道几不可闻的呻吟声,却被他收入耳中。褚立峰诧思道:“这里还有一人?”观其呼吸,似在忍受痛楚。褚立峰大为惊奇,旋即又想道:“师伯虽然固执,但医者仁心,救死扶伤自是常有的事。他既不愿我知,我何必多问。”这般想来,便不在意。乐仙君吩咐卫青将褚立峰放躺,又叮嘱二人安静休养,别无他话。 褚立峰身负重伤,躺下便即入睡。卫青却是不能,他一来无病,二来睡了一日,身心正佳,闭目良久,精神反而愈加抖擞,心里胡思乱想起来:“也不知姐姐过得好麼?她,她是不是真心待我?”c“爹爹,他给我留下什么信?二姐为什么不肯给我?”c“先生,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他暗自懊悔,不该莽莽撞撞就跑出来。但是如今这番模样,他又舍不下褚立峰离去,复又压住心事,反而想起紫衫女子的笑颜,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这几日来,他总要梦见她,偏生情难自已。 辗转反侧了许久,已近正午。卫青陡然觉得身体颠簸来去,睁开双眼,见到乐仙君鹤发童颜的模样,呼吸急促起来,心道:“他要把我背到哪里去?”乐仙君行出洞口,将他放在石壁边上,自又离去。卫青不胜诧异:“昨日也是把我搬出来麼?这老头子真是古怪透了。”正在惊疑之际,斗听乐仙君喝道:“醒了就爬起来,鬼鬼祟祟是要作贼麼?”又听褚立峰笑道:“卫老弟,我这师伯不是寻常老者。你快起罢。”卫青羞得满面通红,急忙爬起,嗫嚅道:“我,我”欲待辩解,又自知无理,不禁红透耳根。 褚立峰正在篝火边上,半卧一块孩童般大小的巨石,向他招手道:“卫老弟,你不必介怀。过来吃这兔肉,当真是滑腻可口。”卫青偷瞧乐仙君的脸色,这喜怒无常的老者淡淡道:“过来坐罢。”卫青急窜数步,坐到褚立峰身旁,接过烤熟的兔肉,大口嚼起来。二人吃饱过后,乐仙君又将他们唤进洞府。 连着二日,皆是这般生活。若换做别人,怕是难以忍受,但卫青年纪虽小,吃苦不少,在侯府里更常常寂然一人,如此度日,并无不适。待到第二日傍晚,褚立峰已经能起身行走。乐仙君甚是满意,不住顄首。褚立峰向他抱拳道:“多谢师伯救命之恩。”乐仙君捋着长眉道:“不必了,不必了。老夫救你,别有缘由。” 褚立峰一愣,道:“不知师伯有何差遣?”乐仙君摆手道:“你不必理会,安心养伤,到时候自会知晓。”褚立峰不再多问,又歇养两日,身体恢复有七八成。 这一日,日沉西山。褚立峰在崖边施展拳脚,每一出拳,呼呼有声。顷刻过后,演练了一套长拳,身上出却不少热汗,心里暗喜道:“师伯的医术果真是天下无双。”回首望见卫青亦在摆弄拳脚,一招“千里横行”不尽得力,当下哈哈大笑。卫青收住拳脚,挠头道:“褚大哥,我打得是不是糟透啦?”褚青山行来拍着他的肩头道:“不,不,打得好极了。”卫青嘿嘿一笑,道:“褚大哥,你身体好了麼?”褚青山拍着胸膛道:“你打一拳试试?” 卫青将信将疑,提起拳头,只用上五分力气,一拳打在褚立峰胸口,恰似碰上一块铁板,身子反倒向后栽倒。褚立峰伸掌将他拉起,道:“如何?”卫青连连点头赞道:“褚大哥真厉害!” 乐仙君走过来,捋眉道:“不出吾之所料,时候正好。”褚立峰上前拜道:“师伯有何差遣,但请吩咐,立峰当尽力而行。”乐仙君道:“勿急,明日便知。过去吃一些野味,明日才够力气。” 褚立峰心中更添疑惑,暗思师伯性情古怪,不敢多问,依他吩咐行事便是。 三人食毕,复入洞府,将要歇息。卫青独自想道:“褚大哥既已没事,我明日便回家去。”这几日他甚是挂念卫子夫,此间事了,恨不能即刻回去。褚立峰卧在另一侧,他功力恢复,耳力更是了得,日日夜夜听见那道微弱的呻吟声,时而急促,时而缓滞,心里煞是惊诧,寻思道:“以师伯的医术,竟也无法替他治愈,这人究竟害上何病?”正要细辨时,陡闻马蹄动地的声响,惊诧道:“如此晚了,谁还到这深山中来?” 只听得一个粗犷的声音道:“少堡主,你身份尊贵,怎可在鸟不拉屎的山里头过夜?”接着有一个温润的声音道:“陶六爷,爹爹曾数次教导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六爷这话要是让他老人家听到,少不得要挨一顿骂。”原先那道粗犷的声音道:“少堡主教训的是。” 褚立峰一听,暗忖道:“原来是中原的江湖豪客。听他称作什么‘少堡主’,当是个世家子弟。”忽而记起明日是何日子,暗思道:“明日是道家尊主齐元君的寿诞,江湖上大凡有名望的豪客皆要赶来长安与他‘祝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章 八方拥翠华 便在这会,马蹄声止,只听那“少堡主”道:“不意在这深山之中倒有此佳所。有道‘险地出良景’,果非虚言。”陶老六附和道:“不错不错。可比咱们朝阳峰还差得不少。” 褚立峰暗暗惊奇,他虽来中原未久,但是“朝阳峰上朝阳堡”的名头如雷贯耳,心下暗思:“朝阳堡是中原武林十大世家之一,此子贵为‘少堡主’,非但无娇贵之气,反倒谈吐不凡。如此看来,中原也并非无人。” “少堡主”呵呵一笑,道:“这里是终南山中最寻常不过的山峰,怎能与我朝阳峰相比。但要论起天下奇景,北麓的翠华峰当数一绝!”陶老六道:“少堡主所言极是。想来天道宗立在翠华峰上,必是个神仙居所。”“少堡主”嘿嘿冷笑道:“神仙居所又如何!到头来还是管尽这天底下的俗事。”微顿一语,道:“六爷,时候也不早,我们就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北上翠华峰。”陶老六岂敢违抗,唯唯诺诺地道“是”。此后再无声响。 褚立峰听这半晌,心里已有计较,神思倦乏,当即睡下。这一觉睡至辰时,褚立峰再睁眼时,已处身洞外。褚立峰伸摆懒腰,抬头见师伯端坐崖边,身旁伫立一人,身穿大氅,弯腰曲背,头覆黑纱,不但容貌难睹,连男女年纪均辨不出来。 卫青业早醒来,独坐一旁,见到褚立峰起身,奔赴过来,说道:“褚大哥,你醒啦。我,我要向你告辞了。” 褚立峰微咦一声,问道:“卫老弟可有什么急事?”卫青摇摇头,又思不妥,连着点头。褚立峰给他逗得好笑,道:“到底是也不是?” 卫青羞红脸道:“我,我要回去找姐姐。”褚立峰霎时恼怒地打他一拳,斥道:“真无出息。你先别急着回去,褚大哥正要领你见见世面。” 乐仙君闻言望过来,笑道:“正好,老夫也要去瞧个热闹。” 褚立峰微怔,旋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惊奇道:“师伯也要上天道宗?”他早年曾听义父说过,医道两家之间宿怨极深,只是内中缘由他可不得而知。 乐仙君哼了一声,道:“你且宽心,老夫不是去寻道家的晦气。” 褚立峰低身道:“立峰不敢。”乐仙君长身而起,嘴唇微开微阖,顷刻过后,向褚立峰道:“此次上翠华峰,老夫需你护这位老友周全,你可肯否?” 褚立峰听他二人在以“天波传音”之法对谈,心里着实吃惊不小,奈何功力不及,未能听到内容,暗思:“这人昨日犹病体缠身,今日倒精神抖擞。难道这一夜之间,师伯便将他医治好啦?” 褚立峰微微侧目,又想道:“这人的功力只在我之上,绝不在我之下。师伯让我护他,却要我怎么护他?”他生平历经不少怪事,但属这事奇之又奇,思虑不明。 乐仙君睁目道:“不肯麼?好极好极,他入了蛮夷,便连信义也全抛诸脑后啦!还教出这么个好儿子。” 褚立峰怒气勃发,抱拳道:“我这条命是师伯救的,还给师伯又有何妨!但请师伯莫要辱及家父。” 乐仙君冷笑一声,直欲发作,身旁那人伸手相拦,逐字道:“不必强求。”声音嘶哑,似乎费尽许多力气把话说完。乐仙君几欲开口,却无言语,化作长声叹息。 褚立峰听出覆面老者重伤未愈,语气平柔之极,反倒激起侠肝义胆,挺身道:“师伯,前辈,立峰一言既出,断无收回之理。若有人要害前辈,我的金刀第一个不答应。”乐仙君听他言辞慷慨,放下心来。覆面老者亦无答话,向他微微欠身。 褚立峰心意既定,忽感这一去恐不得安宁,担心累及卫青,反劝他道:“卫老弟,你多日不着家,也是该回去。”岂知卫青人小心思大,听他话锋陡转,心生疑窦,想道:“褚大哥难道也要干卖命的事情?”忆起当初与东方朔大闯军阵的情形,自觉有些用处,说道:“不c不,褚大哥,我想随你去瞧世面。” 褚立峰心头微怔,一时无言以对,暗忖道:“卫老弟平日里畏首畏尾,今儿能有这念头,倒是不易。我且把他带去,料也照顾得来。”当下打定主意,爽朗答应。 四人商量已定,齐下山峰,一路往北。褚立峰本有一匹千里良驹,但数日来已不见踪影,四人只得徒步行走。行出二里地,覆面老者忽而打起冷颤,合身倒地。乐仙君忙俯身探看,从袖里掏出一包细针,提起三枚,扎入覆面老者背心。覆面老者喘息渐定,挣扎欲起。乐仙君呼喝道:“娃儿,过来扶他。”卫青赶将过来,扶住老者的臂膀。乐仙君神色黯然,颇有自怨自艾之意。褚立峰瞧在眼里,心知覆面老者并非染疾,而是受了极厉害的内伤,心下好生诧异,但他知问询无用,更会搅恼师伯,自不会讨无趣。 四人复行数里,身后不时有几匹快骑驰过,马背上的人或手持鞭斧c或腰悬刀剑,个个雄气赳赳。走出一程,远远望见前面流淌一条十丈宽的大河。走近河边,只见水质清泠,河水潺潺流动,无湍急之处。卫青举目四望,见河上空落落不立一桥,心里不由得焦急。原来这河有半人来深,若要淌水过河,下身难免湿透。众位乘马之人虽骑着高头大马,也需将双腿高高蜷起,方敢下水。待渡过河水,立马现出自得之色,扬长而去。没有骏马代行的众豪客愁眉苦脸,干立在河边。他们本是上门“祝寿”,倘若成一副落汤鸡的模样,脸上可是要大大地无光了。 卫青问道:“褚大哥,这可怎么办?过不去啦。”褚立峰微微置笑,道:“先等等看。”面上却无半分焦虑之色。卫青听他此般言语,在一旁暗暗着急。乐仙君瞧出褚立峰的心思,忿然想道:“且让你瞧瞧我中原英豪的风采。”四人待立良久,众豪客只是交头接耳地说来道去,断无一人肯去涉水。 乐仙君面色铁青,隐隐要发作起来。在这当口,原路走来一背剑男子,身姿潇洒,俊秀倜傥。豪客中不乏见识广博之辈,识得这人是江湖上名声响亮的“两仪剑客”常旭。只见他悠然行至河畔,信手捡起几粒石子,忽地掷出一粒石子,同时身形跃起,一足点在飞石上,但听“噗通”声响,石子堕入河中,他却凌空跃起。如是数番,跃到对岸。众人见他露出这手功夫,经不住喝起彩来。常旭傲然轻笑,径自离去。 其后复有一人行来,衣裳褴褛,嬉皮笑脸。众豪客瞧他貌不惊人,皆不在意。那人却也俯身捡起几块石子,拿在手中掂量起来,笑道:“可惜不是金子。”众豪客不由得嗤笑起来。那人忽把手一扬,七八粒石子尽抛向空中,一人忍不住笑骂道:“你当好玩麼?”那人不答,纵身跃起,竟比常旭还高出三尺。众豪客大多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一眼便知这人轻功了得,见他身形落下,突复拔起,仿佛空中有梯,任他行走。转瞬之间,“行”至彼岸。河中顿时响起“噗通”水声,接连数响,如在众人心头敲打。众皆寂然,竟连喝彩也忘了,只听得远远飘来那人的声音道:“果真好玩极啦。”常旭尚未走远,这时回望那人,满脸讶异羞恼之色。 乐仙君瞧出他是使出“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把石子洒到空中。倘若仅是抛石过河,这本不难,难的是他在每一块石子上使的劲力不同,石子飞行的快慢便也不同,如此布成一道“天梯”。乐仙君自忖,单论对力道的把握,他也难及此人,心中大为惊奇,想道:“这些年来倒是出了不少才俊。” 众豪客大多是老江湖,却俱不识后者,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便在这时,后方又来了三人。当先一条大汉,浓眉大眼,在蜡黄色的脸上似有两道电光射出。身后男子戴着头巾,神态慵懒,举止悠闲。身旁依偎一个美貌女子,生的柳眉杏花眼,体态婀娜。众豪客皆啧啧称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章 且行且惊心 卫青认得孟昶,却不识他身后的赵公子及那美貌女子。孟昶大步流星地走来,停在河岸一棵梧桐树前。这棵梧桐树高耸入云,有四五人般粗壮,也不知有多少年光景。群豪见他不去渡河,反倒伫立树前,只道也是束手无策,便不在意,各自絮叨闲聊。卫青犹记当日他在客栈中豪气干云的模样,兀自目不瞬移地巴望他。 孟昶移步向西浅行数步,双足立定,单掌倏地拍出。群豪正在说得热闹,陡然间一声霹雳震响,大地颤抖,个个立足不稳,功力稍差者摔个灰头土脸。人还未及爬起,目中一个庞然大物飞射向河,“扑通”巨响,架在两岸之间。群豪皆不敢置信,一个壮汉竟至连打自己数个耳光,呓语一般地道:“老子不是在做白日梦罢?” 孟昶收回掌力,率先登上梧桐树干。他每一踏步,树干便应声凹下三分。待他走到对岸,树干变成一条灰色路径。褚立峰见他齐根断树c踏木成径,全不费力,心知其功力犹远在己上,不由得叹服。赵公子偕美貌女子随之渡河,走到木桥当中,美貌女子回头道:“诸位也不要呆着,一齐过来罢。”虽是招呼话儿,但语气淡漠之极。 褚立峰心道:“中原人物如此,回去后当劝单于谨慎行事。”当即登上木桥,紧随二人之后。乐仙君抚眉欢笑,心下得意,继之登上。卫青收起钦慕之情,扶着覆面老者跟随其后。众豪客三三两两也都登上木桥,过到对岸。 孟昶行不数丈,迎面忽有一阵疾风袭来。孟昶右手一抄,手中露出一粒鹅卵大小的石子,霎时双眉紧凑,握掌为拳,石子尽化为粉薺纷纷扬扬洒下。孟昶发怒道:“卑鄙小人,可敢现身?”喝声高亢,在峪口阵阵回响。 西首山坡虬松上闪出一个瘦精人儿,群豪瞧其身影,认出是方才踏空飞渡的汉子。精瘦汉子掂量手中的石子,笑容满面地道:“你的功夫倒也不差。” 孟昶轻哼一声,不与他理会,沿山路继续行进。那汉子仍旧嬉皮笑脸,忽而将手中石子一股子掷出,满空飞舞,互相碰击,或走直线,或走弧形,竟从四面八方包向孟昶。群豪瞧了,惊奇更甚于前,齐声喝起彩来。孟昶却似无察觉,脚步未有停歇。群豪不由得为他捏一把冷汗。哪知一道曼妙的身影由他身后闪出,哗啦啦拍出一片掌影,漫天石子尽让她收入掌中。 美貌女子脚踏斜坡,单掌一甩,石子呈直线射出,“呯呯”没入松干。群豪未及叫好,那棵松树突地齐根栽倒。瘦精汉子纵身跃起,踏壁疾行,嘻嘻笑道:“好凶,好凶!”几个起伏,没入林中。美貌女子复入行中,向孟昶微微欠身。群豪瞧得纳罕,议论纷纷。卫青连连赞叹,对学武之人更添佩服,心想:“我什么时候也能练到这种武功?”复而心寒:“我不过是一个任人打骂的奴仆,哪来这种福分!” 群豪紧随孟昶三人,行进密林,远远听到“哗啦c哗啦”的水流声。又走了一阵,只见一道银涟沿着峭壁飞泻下来,击打山石,溅起千朵银花,撒入碧波中,丝丝凉意漫上山道。虽已入冬多时,但长安的寒气似被早冬的雪一下带去,近日来天气暖和如春。群豪心情欢畅不已。 忽听有人击节高歌:“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群豪循声望去,陡见一个黑影从崖上坠下,扑通落入水中,激起千层的浪花。众皆惊愕失色,有人忍不住咧嘴骂道:“真是十足的晦气。”只道是有人寻了短见,便欲远远走开。霎时听闻一声巨响,湖水溅起一丈来高,一个黑影飞也似地跃上山崖。群豪犯起嘀咕,复窃窃私语起来。卫青见他跃下纵上,煞是好看,心里敬佩不已。 褚立峰露出神思之色,向乐仙君悄声道:“师伯,此人的身法与那不人不鬼的东西颇有相合之处,莫非是一路人?”乐仙君道:“老夫亦不知晓,且跟住这三人,静观其变。”褚立峰不想平日心高气傲的师伯也会说出这般话来,不禁暗暗好笑。 但见孟昶已自远去,群豪急忙跟随。众人愈往前行,两旁林木渐浓,迎面一块大岩石当道,形状阴森可怖,自空凭临,宛似一个老妪弯腰俯视。群豪中有不少人曾到过天道宗,心知将至山崩石海。行出数丈,果见前路巨石叠置,高低错落,几无通道。 孟昶这才立住脚步,露出感叹之色。赵公子道:“由这里上去峰顶,那儿地势险要,正是养精蓄锐的佳所。”孟昶颔首道:“走罢!”当先纵身跃起,在巨石间来回跳跃。赵公子身形继起,美貌女子随在其后,二人在巨石间奔腾跳跃,身法轻灵,衣袂飘飘,恍若神仙眷侣。转瞬之后,三人的身影隐没在山石间。 褚立峰惊道:“师伯,该当如何?”乐仙君沉吟道:“只盼那群贼子不知我们行踪,先上山去罢。到了太乙宫,当无人敢肆意撒野。”褚立峰心下明白,单论武功,他绝非昨日那不人不鬼的大司命的敌手,若真与师伯口中的“那群贼子”狭路相逢,他未必能保护覆面老者周全。 褚立峰更不敢怠慢,挺身欲登上石径。乐仙君却从后将他拽住,低声道:“且慢,待其他人先走。”褚立峰也非蠢人,一点即通。适才那三人武功卓绝,与他们伴行自然无忧,如今强手已去,当隐蔽行迹方是上策。如此一想,与乐仙君故作犹豫之色,待到旁人上山,方蹑在其后。卫青唯二人如何尽可,扶住覆面老者跟随他们便是。覆面老者则不发一语,任由卫青搀扶。行这许久,卫青已大汗淋漓,但觉覆面老者手臂冰冷,一无汗渍,不禁狐疑满腹。 众人艰难行进,只见两旁斜坡巨石前挤后拥,似有翻滚奔腾之势,或立或卧c有直有斜,千姿百态,嶙峋峥嵘,巍巍壮观。当先一人叹道:“如此恶地,却独辟出一条小径,真是奇也怪哉。”群豪观他明眸秀眉,油头粉面,像极了女子,皆嗤笑起来。 却有一个穿着粗褐衣裳的虬髯客正色道:“此地险恶之极,本来无路可通。直到我朝初年,天道宗宗主赵衍与殷长生为争天下第一的名头,约在山顶相斗。二人途经此地,不愿曲曲折折地绕道,便齐力辟出一条路径,正是眼下我等所行之路。”众人见他腰挂一把斧头,形体彪悍,认得他是江湖上成名许久的“樵夫”乔四梁。 褚立峰却是不信,道:“这些巨石,少说也有千斤重,要一一挪开,哪怕武功再高,也非得累死不可。”群豪深以为然,纷纷点头呼应。 乔四梁强辩道:“这是我师祖说的,他老人家是当年那场决斗的公证人。”群豪皆知这乔四梁武功不高,当下嘲笑有声。乔四梁面红耳赤,但陈年往事,如何辩解得来。 粉面少年却抚掌笑道:“说的妙极了。奇景出佳话,正是相得益彰。”褚立峰轻哼一声,脸上现出厌恶之色。卫青喃喃道:“世上真有这样人?”不禁心驰神往。覆面老者忽开口道:“自然有的。”声音虚弱,气若游丝。卫青偏听得真真切切,心下骇然。乐仙君皱眉道:“不宜多言。”向卫青瞪了一眼。卫青连忙掩口,不住点头。 众人又转过两道弯,陡见好大一块圆滚滚的巨石立在当道,阻断前路。群豪皆感惊诧,不由得面面相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章 云天太乙宫 褚立峰面色紧收,右手悄悄摸上挂在腰间的金刀。这一路走来,乐仙君行事谨慎,犹胜山崖数日。褚立峰深知这位师伯的脾性,如此掩匿踪迹,当是遇上极难之事,心想:“师伯向来闲云野鹤,不问世事,怎会惹上这么厉害的仇家?” 群豪中忽有人高声呼叫:“太乙河上原是有一座木桥,今日却不见啦。这里好好一条路径,却被怪石阻断。难道c难道有邪派寻上天道宗?” 乔四梁斥道:“休要胡说八道。天道宗是武林至尊,谁敢捋他们的虎须?” 一个须发苍然的老者却道:“话虽不错,但天道宗秉持武林公道,与江湖上的邪派积怨甚深。这帮邪魔性情乖僻,不可测度。诸位可知,月前有人向齐元君下达战帖。” 他身旁的老妪接口道:“况且近来江湖出现一个‘青衣宫’,灭了不少的大小帮派,连飞狐山庄的大少爷也折在他们手里。听说飞狐山庄的二少爷正要借此次寿诞,请齐元君做主,合武林各派之力平荡‘青衣宫’。兴许是‘青衣宫’听闻此事,便先来寻仇。” 群豪见这二老身子矮小,形若孩童,皆知是江湖上有名的“玲珑夫妇”,夫名申公达,妇姓宁氏。这对老夫妻武功不济,轻功却属一流,在江湖上消息灵便得紧。众人听他们言之凿凿,皆倒吸一口凉气。有几个胆子小的,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抽身离去。 褚立峰安下心来,问乐仙君道:“师伯,上去麼?”乐仙君神色肃然,道:“自然要去。”褚立峰见他心意坚决,虽不知此行是何目的,但已答应在前,断然不愿退缩,当即挺身上前,欲凭掌力搬开巨石。在这当口,粉面少年却先他一步走到巨石前。群豪这一日见了不少的奇人奇事,只道这个赢弱书生也要施展什么“神功“,人人屏息以待。粉面少年在巨石前踱步回来,不知瞧了多少遍,忽而振臂挽袖,更向前靠近。 众人把心提到嗓子眼,只见粉面少年身子微矮,竟然从巨石夹缝间钻过去。群豪尽是呆愣,巨石后传来粉面少年稚嫩的声音道:“你们也都过来。”群豪大感气恼,他们都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谁个肯钻“狗洞”! 乔四梁唾了一口,恨恨地道:“气死老子!”当下纵身跃起,他平平一跳,也有一丈来高,刚好越过岩石。群豪瞧见,个个不肯居于人后,纷纷跃上岩石。 褚立峰微微冷笑,大步行至巨石前,双掌合力抱住,大喝一声“去也”,当即掀石而起,伴着“轰隆”声响,巨石嵌入乱石坑中。卫青见他威武之极,忍不住叫道:“褚大哥厉害!”群豪正拾径而上,听到这一声巨响,皆回首望来,目光中隐含几分敬畏。 乐仙君气得长眉飘起,斥道:“你作甚么!”褚立峰道:“开路。”便自先行。乐仙君奈他无法,怒气转向卫青道:“还不跟上。”卫青打个激灵,搀扶覆面老者,快步赶上。 众人行出三四里地,两侧山壁光滑陡峭,犹如刀削过一般。复行一里有余,前方现出一条荡悠悠的铁索桥。群豪见了,心知再往前几里,便到天道宗的所在,人人把心收回肚皮,散步过桥。卫青本是稍有不安,但一上桥,只觉平稳之极,心里好生欢喜。身旁的覆面老者却微微颤抖,似乎随时要倾倒,卫青使出十分的力气,才将他扶稳当。 众人过了吊桥,行不出一里,山径益窄,远远望见两面锦旗,上面大书“天道宗”三个大字,十来个道人站在当口,摆出迎客阵式。众人心里暗喜,一路的疲惫尽也忘去。 待众人临近,一个青袍道人上前迎接,道:“各位英雄远道辛苦,贫道无尘,奉家师之令在此恭候诸位大驾光临。”众人见他彬彬有礼,个个神采飞扬,唱喏行礼起来。乔四梁道:“这位道兄,我等一路上山,遇上许多怪事。”无尘道人道:“诸位尽请宽心,贫道已将此事报于芒昧师叔。诸位远道辛苦,不如先上太乙宫中歇息。”群豪纷纷应和。无尘道人招来一名灰袍道人,附耳嘱咐。 当下便由灰袍道人领路在前,一行数十人往山顶进发。及近中午时分,登上翠华山峰顶。从峰顶眺望四周,但见峰峦叠嶂,云烟四起,变化万千,不可名状。闻名遐迩的太乙宫便建在山巅,仿佛隐没在云烟之间。众人皆感赞叹:当真是个神仙居所! 早有四名灰袍道人将众人迎入大门,院内平铺一层白石,尽头数座大殿耸然矗立,好一副气派磅礴的景象。灰袍道人将众人安置到偏殿客舍,又去招呼其他访客。 乐仙君将褚立峰拉到一旁,说道:“这一路来,辛苦你啦。你我再无相欠,各行其事。”言讫扶过覆面老者,出客舍而去。 褚立峰原也心安,到得后来,愈觉不妥,一会想道:“既已到了天道宗,自当无忧。”一会又想道:“这里人多事杂,若是有人要下黑手,师伯一人如何防范得来。”思前想后,坐立难安。他生性恩怨分明,有人待己好,必以十倍报之。当下向卫青道:“你且在这里呆着,我出去办些事情。”卫青甚是机灵,当即说道:“褚大哥不用担心我。” 褚立峰大为宽慰,安心出门。待他走后,卫青缩在角落。周围都是江湖人物,所言大多是江湖之事。有的人说鲁地发生一桩灭门惨案,情状惨烈之极。当即有人应和,说韩地不久前也出了相同的惨案。众人议论纷纭,猜测是新近崛起的神秘门派“青衣宫”所为。有的人便说当借此机会,请天道宗出手,收拾这门邪派。卫青听在耳里,全然不解。百无聊赖之际,同行的粉面少年笑吟吟地走来跟前,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可否在此坐坐?” 先前他在石径上钻了“狗洞”,众豪杰均瞧不上他。他四处围观,众人只作不理。他试过几次,也不再自寻无趣,见卫青亦是孤身一人,当即向他靠拢。卫青默然无声,身子向墙角挪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章 世家子弟风流韵 粉面少年跻身入座,说道:“在下姓苏名不才,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卫青忸怩不安,答道:“我,我叫卫青。”苏不才笑道:“原来是卫青兄弟,久仰大名。不知卫青兄弟是在哪位高人门下?”他口中既称“久仰”,复问卫青的出身,显见是自相矛盾。卫青几时受过生人这般礼遇,如何会去计较,嗫嚅道:“我,我不会武功。” 苏不才将卫青上下打量一遍,满面堆笑道:“莫非卫青兄弟也和在下一样,是来此地游山玩水?”卫青不愿言慌,却也不知如何说道,顿足半晌,说道:“是,不是,我,我。” 苏不才打哈哈道:“卫青兄弟说话真是风趣。这里人多嘴杂,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寻个清静之所好生相谈。”卫青露出为难之色,苏不才已自长身而起,拽住卫青的手腕,不由分说,便往外出。莫看他文文弱弱的模样,这力气着实不小,一只手掌如铁箍一般,卫青几次回拉,竟挣脱不开。偏生他拙于言辞,情急之下更道不出话。 二人行至一处小院,苏不才松开手掌道:“卫青兄弟,你看这里可好?”卫青摸摸手腕,说道:“这,苏大哥,我,我可得回去。”苏不才登时露出苦兮兮的脸色,举袖拭泪道:“想来在下是天生惹人厌恶。你走罢,莫要管我。” 卫青好生过意不去,安慰他道:“苏大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在等一位朋友。”苏不才当即破涕为笑道:“卫青兄弟无须担忧。这太乙宫,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我们一路观赏景色,兴许就遇见你那位朋友了。卫青兄弟若不愿陪伴在下,想在下孤苦伶仃一人,赏景当真乏味多了。求卫青兄弟怜悯。”卫青听他说的可怜,心里一软,点头答应。 苏不才好不欢喜,伸手握住卫青的手掌。他既不施力,手掌软绵绵的,摸起来舒服极了。只是男儿之间,尤其是江湖豪杰,彼此牵手是少见之极的事情,换作常人怕已心生不快,但是卫青经卫子夫屡加教导,亦怀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心思,毫无生气之状。苏不才拉他行走数里,遍观观星楼c流云殿c清风殿诸座殿阁,形态各异,处处恢宏非常。苏不才大加赞叹,每每出口成章。卫青粗通文墨,半解不解,耐心倾听。行了一圈,碰到的江湖豪杰不在少数,独不见褚立峰三人。 二人绕回正殿,苏不才手指殿牌道:“你可知这正殿为何称作太乙殿?”卫青摇头道:“不知。”苏不才道:“相传太乙真人曾在此地修炼。太乙真人是得道大神,我们不可失了尊敬。”卫青点头,与他一同躬身朝拜。 起身之际,只见两列灰袍道人拥护一位青袍老者走过,这位青袍老者须发如戟,正是玄冲道人。玄冲道人行至宫门,周围的江湖豪杰纷纷往门外涌出。苏不才拎住一人的衣襟,问道:“这位兄台,发生什么事啦?”那人颇不耐烦,使尽力气却也挣脱不开,恼怒道:“十大名庄的人到啦!你快放开老子。”苏不才松开手掌,笑容可掬,向卫青道:“卫青兄弟,咱也瞧瞧热闹去。”卫青奇道:“有什么可瞧的?”苏不才嗔道:“你当真没甚见识。武林中有一个百年世家,复姓司空,自秦朝起便以博古通今c识人鉴物闻名天下。凡得他们评语者,无不声名立显。有好事者曾问:当今武林哪门哪派足堪称一方巨擎?司空世家族长答道:一宗三堂六谷十世家。嘿嘿,这一宗自然是独步武林的天道宗,三堂分别指道家长生堂c儒家尚书堂c医家百草堂。能跟这些门派相提并论,这十大名庄可见一斑。他们的人来了,怎能不去一睹风采,你说是也不是?”说话之间挤入人群。卫青对江湖事一概不通,听得云里雾里,心道:“这些人兴许是和侯爷公主一般尊贵的人物。公主出去,也是许多人争相观看。”不觉动心。苏不才向前踏步,也不见他如何费劲,周围众人尽往两旁让道。卫青以为众人心善,随他大步前行。不消片刻,二人挤到门柱前列。 迎面而来两头高骑大马,其中一乘骑客身著锦缎,腰束玉带,头戴紫金冠,淡黄色的披风遮掩大半个身子。他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相貌堂堂,面色温和。身后骑客虎背熊腰,背上一把大砍刀,肤色黝黑,豹头环眼,威风凛然!众人但凡有些眼力,哪个不识他是朝阳堡的八大护卫之一,排行老六,姓陶名重,在江湖上是个相当狠辣的角色。 锦缎青年翻身下马,向玄冲道人躬身抱拳道:“朝阳堡竹涵拜见道长。”玄冲道人将他扶起,说道:“少堡主无须多礼。一路远道辛苦,请赴内堂歇息。”竹涵微微颔首,领陶重先行入内。 玄冲道人犹伫在原地,众人见此情形,俱知后头还有大人物,个个引颈远望,身体向前压下。苏不才似乎难堪重负,身子倏地向前倾倒。卫青在他旁侧,经他一撞,也脸面朝地地倒下。二人摔得灰头土脸,苏不才捂住鼻子连声呻吟。群豪变了脸色,玄冲道人更是面挟威怒,不悦之情不喻而明。须知天道宗摆阵迎客,是隆重之极的事情,虽然人群拥挤,好歹井然有序。此刻卫青二人横身道上,任谁看来也是极度失礼的举动。 卫青挣扎起身,顺势扶起苏不才。苏不才捧腹大笑,弯下腰来,道:“卫青兄弟,你这脸活像大花猫儿。”群豪见他们不知退让,尚在道中谈笑风生,俱露出古怪神色。苏不才又将自己上上下下c左左右右遍瞧一眼,自嘲道:“兴许在下更显猫样。” 玄冲道人恶狠狠地瞪直眼珠,眼见就要发作。转角处闪出两条彪形大汉,赤肩袒胸,露出古铜色的肌肤。这两条大汉面无神色,反手扛着一根粗壮的竹竿。他们来得好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已行至石板路上。这时众人方才瞧见后面还有两条大汉,体格与先前二人相差无几,四个彪形大汉齐力抬着一座竹轿。群豪目往上移,只见轿上端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身著蓝灰色的西蜀锦缎,神色淡漠,莫可逼视。群豪见这古怪阵仗,人人不知所措。转瞬之间,山道上又闪出同样一顶竹轿,轿上却是一名少女,披著一袭轻纱似的蓝灰衣裙,飘飘似飞,看来十八九岁的模样,容颜俏丽,冰冷如水,鬓边插着一朵小小白花,当真瞧着也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章 宝马雕车香满路 八条大汉势如奔雷,行到太乙宫前,登时立定脚步。卫青看得呆了,浑然忘却移步离开。苏不才向前笑吟吟地道:“有趣有趣。似你们这般模样,决非中原人士。让在下猜猜诸位来自何方?北夷之地?不是不是。那一定是南蛮子了。也不是麼?”他回来踱步,似在苦索。八条大汉仍复面无表情,倏忽一齐半膝跪下。众豪客见他们举止整齐,暗暗心惊,一时寂然无声。 轿上男女忽而身形飞起,双双落在阶下,同时躬身施礼道:“锦绣山庄锦书c锦诗拜见前辈。”玄冲道人面露讶色,转而大喜过望,大声道:“原来是西蜀锦绣山庄的贵客,远道辛苦,请赴内堂歇息。” 群豪听罢,愕然相顾!这锦绣山庄位列十大名庄,然偏安西蜀,青年一辈空闻其名。当初司空家族列出名庄榜,江湖上颇有非议,大抵认为锦绣山庄名不副实。老一辈人却是信服,深念当年巴山剑客独挑一十七派,声名响动武林,倘非天下第一高手赵衍仗剑败之,后果实难料想。这位巴山剑客正是建立锦绣山庄的始祖,自他之后,锦绣山庄已近四十年未涉足中原。今逢道家尊主齐元君六十大寿,锦绣山庄也遣人来赴,可谓是给足颜面。 二人正待入门,苏不才突然抢在身前,作揖道:“小可苏不才,拜见姑娘。”众人见他在如此隆重的场合,竟上前与少女搭话,暗暗恼怒,恐怕为人耻笑了中原人物。 锦诗道:“请你走开,莫挡我和哥哥去路。”她声音娇柔婉转,却似枯井深水,听不出半分情味。苏不才道:“想是在下冒昧了,只因姑娘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情难自已,万望莫怪。” 锦书道:“我妹妹叫你让开,没听清楚麼?”当即长袖一挥,苏不才“哎呦”叫了一声,摔个四足朝天。锦家兄妹全然不理会,举步入太乙宫。群豪均感面上无光,忿然如受人打一个耳光。唯有卫青上前将他扶起,二人立在阶上,一道道灼热的目光射到脸上,当真有如刀削一般,着实难受。 玄冲道人气冲脑门,喝道:“无缘,请这二位客人下去歇息。”身后一个灰袍道人低身领命,赶到二人身后,一手抓住一边臂膀,客客气气地道:“二位请。”他所抓处乃是人体的琵琶骨,琵琶骨一碎,多好的武功都非废了不可,是江湖豪客引为性命根本所在。 卫青所学不过是粗浅功夫,从未修习内功心法,对武学之道更是知之甚少,浑然不觉。苏不才笑道:“进去就进去。”任由无缘道人抓着琵琶骨,从人群中穿过。三人走下宫内石阶,苏不才倒指无缘道人的手腕,道:“快些松开,捏得在下生疼。” 无缘道人如言松开手掌,施礼道:“请二位回客舍歇息,莫再闹事。”苏不才道:“自然c自然。”拉起卫青的手掌,一路飞奔离去。直至看不见无缘道人的身影,苏不才方才止步,笑嘻嘻地道:“走,咱们再去瞧瞧。” 卫青诧道:“苏大哥,你刚才不是答应,不去了麼?”苏不才道:“罪过罪过。在下才不是去瞧那些臭男人。先前咱们绕上一圈,在下对太乙宫的布置了然于胸。咱们要瞧,自然是去瞧那美人儿。卫青兄弟,这么个美人儿,难道你一点也不动心?” 卫青登时忆起紫衫女子,自打见了这天仙人儿,即便是遇到世间难寻的美色也不在意,忽而心想:“瞧苏大哥失魂落魄,兴许那时候我更不成样子。唉,我如此思念她,她可半点不知。现在苏大哥比我胆大,我拦他作甚么!”当即毅然道:“苏大哥要去,我不拦着。只是我本领低微,还是不去的好。” 苏不才面露狡黠之色,笑道:“这偷窥之事不必本领如何高强。你随我来。”不由卫青多说,转往正殿后的大道。 太乙宫正殿西北方的第一座殿宇唤作清风殿,平常供众道清修之用,今日因来客众多,整理出来供宾客歇脚。苏不才也不知从何晓得其事,竟偷偷摸到墙外,远远望见院落里有十数个持剑道人把守在紧要方位,即使翻墙而入也非被发现不可。苏不才毫无败色,道:“跟我来。”他一路小跑,绕到清风殿后。 卫青不解其意,问道:“苏大哥,来这里干什么?”苏不才闷声不答,俯身钻入矮树丛,过得片刻,伸出白净净的手臂招呼道:“你也进来。”卫青怔立半晌,怎奈苏不才连连催促,于是钻进丛中,模模糊糊碰着苏不才的臂膀,隐隐约约闻到他吐气如兰。苏不才低声道:“你看。”伸掌向前推动,面前的墙底露出好大一个洞口。苏不才得意道:“由这里进去,里面还有树丛遮挡,我们放轻手脚,不易给人发觉。快跟我走。”言犹未尽,钻身入洞,转瞬消失无踪。 卫青踌躇片刻,胸中义气勃发,也钻进“狗洞”。爬出几步,只见苏不才板着脸道:“瞧你慢吞吞的!”伸手指着外面一名道人笑道:“你瞧他笨笨地不回头。”卫青愁眉苦脸地道:“这墙这么高,咱们也爬不上去,还是走罢。”苏不才指向不远处一棵歪脖子树,说道:“我们从这里爬上去。” 卫青见那棵树歪歪曲曲,枝叶伸到雕栏上,若爬将上去,跃往石台也是可行。卫青自幼爬树摘果,习以为常,并无惧怕。却见苏不才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难免力有不逮。正自犹豫,苏不才挽袖而起,紧抱树干,回首叫道:“快帮帮我。”卫青无法,扶他双腿,苏不才爬上枝杈,歇了口气。卫青手足伶俐,只一下工夫,攀将上来。两人躲在树间,向下望去,那名道人仍旧背向他们,状似不闻不觉。苏不才道:“这次你先上,再来拉我。” 卫青答应一声,猿臂轻舒,爬到更高的树枝,俯身揽住苏不才的手掌,将他拽上来。一来二去,攀及树顶。卫青先行跃下,扑通一声,险些栽倒。苏不才紧随而至,向他扑下。卫青登时撞倒在地,强忍疼痛不出声。苏不才爬起身来,郝然道:“卫青兄弟,对不住啦。”卫青揉搓肩膀,摇摇头示意无碍。 苏不才面色不豫,说道:“我们到前头瞧瞧。”卫青同他一路潜行,惊心动魄,心中热血沸腾,这次无需苏不才催促,自行跟随。二人蹑手蹑足,走出几步,藏到木柱后面。到了前庭,远远望见阶下有两名道人来回巡视。苏不才眉开眼笑,低声道:“常说太乙宫的道士如何了得,也不过如此。”当下修整衣衫,大摇大摆地由正门进去。卫青呼唤不及,急忙追去。 苏不才绕过隔门,只见堂内端坐数人,有认得的,也有不识的。东首第一人身材修长,道貌岸然,颇有长者之风。离他二席远处正是朝阳堡的少堡主竹涵,身后站着铁铸一般的陶重。西首第一人则是个青年男子,俊秀倜傥,案几上端放一柄镶金嵌玉的宝剑。众人亦转首望来,不由得满脸诧异。坐在末位的锦书c锦诗神色如常,但也多瞧几眼。 锦书道:“你如何能进来?”方才他初试一招,苏不才已接不住,想来武功寻常之极,不知他如何能来此处。苏不才打个哈哈,上前唱喏行礼,道:“这世间之事,总是巧之极也。兴许天可见怜,让在下也被安排在此。姑娘,你听,这阵铃声好生悦耳,姑娘若肯一笑,怕要比这铃声美妙百倍。”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串风铃响声,苏不才借此转开话头。 众人细听声响,均变了脸色。那俊秀青年大声道:“是魏公子来了!”竹涵微笑道:“难怪c难怪!竹某原也奇怪,依我辈分,如何能劳动玄冲道长的大驾。原来是魏公子!如此便不奇怪了。”那长者起身说道:“既是魏公子驾到,我等不可在此安坐如山。”竹涵二人互望一眼,起身应和:“是了是了。”锦书c锦诗见状,唯有站起,与众人汇作一路,迎了出去。 苏不才低声道:“我们也出去瞧瞧。”卫青心想:“苏大哥若再出去,非得受道长责骂。我能陪在身边,纵然一同受责,总是好的。”伸手握住苏不才的手掌,挺身在前。苏不才大是惊奇,心头微热。二人随众宾客出得清风殿,经由大道复往正殿前庭。把守宫门的群道见到那长者,知他身份尊贵,立时让开道来。众人行出大门,只见两列白纱少女款款行来,当先二女手捧香炉,其后或筑或笙,手上皆持有一件乐器,左右映衬,奇美如画。居中一辆雕花马车,繁花锦簇,金光熠熠,由两头高头大马牵行,顶上的银铃迎风轻响,令人耳目愉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1章 道家齐元君 眼见这般气派非凡,群豪齐生赞叹。但听得律律长嘶,两匹青骢骏马顿止步伐。伴随“吱吖”一声,雕花马车的门扇掀往两边,从中走出一个女子来。那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脸如新月,明艳动人,楚腰纤细,落落有致。群豪引颈盼望,青裳女子身后引出一人,长衫猎猎作响,脸上似也被风吹起笑颜,丰神秀彻之相仿若由天而降。众人屏息,均想:“魏公子果非常人。” 魏公子飞身跃下,潇洒自若,如御风而行,翩然落地,施礼道:“成影拜见道长。”玄冲道人不敢怠慢,躬身答礼:“公子安康。公子大驾光临,令太乙宫蓬荜生辉。” 魏公子浅浅笑言:“在此皆是当世豪侠,成影不过是一介闲散之人,不敢当此缪赞。”目光微斜,续道:“烟霞山庄的二爷也来了。”长者诚惶诚恐地道:“公子安康。”魏公子又道:“三年未见,竹兄风采依然。”竹涵道:“公子安康。”魏公子笑容斐然,又道:“阁下莫非是飞狐山庄徐二少爷。”俊秀青年心中窃喜,抱拳道:“正是在下,公子安康。” 魏公子的目光转往锦书c锦诗,竟无诧异,说道:“二位倒是面生得紧。若在下所料不差,二位是锦绣山庄的尊客。”锦书轻皱剑眉,应道:“在下正是锦绣山庄锦书,身边是舍妹锦诗。” 魏公子与众人逐一打过招呼,柔和的目光从苏不才和卫青面上飘过,若有深思地停留两眼,转朝众人道:“山上偏冷,诸位站这许久,不如一齐进殿中取暖。”玄冲道人道:“正是正是!”将魏公子迎了进去,送入清风殿内。苏不才欲尾随而入,但玄冲道人岂能不识他,暗里嘱咐众道将他拦住。苏不才嘻嘻笑道:“我不进去。”偕着卫青离开。 二人沿途漫走,苏不才脸色凝重,卫青也不敢打扰。直至人影渐稀,卫青左瞧右望,四周景象全无熟悉之处,问苏不才道:“苏大哥,咱们是不是走错路啦?”苏不才霍然醒觉,说道:“在下也不知。”忽而笑道:“无妨无妨。”仍大步向前,岂知行出十余丈,两个灰袍道人仗剑拦路,叫道:“二位,大会未到时候,还请先回客舍歇息。” 苏不才问道:“劳什子大会?”长身道人诧道:“二位连这也不知,来太乙宫作何?今日是宗主寿诞,每过五年,宗主要开一次结缘大会。”苏不才见二人颇有狐疑之色,说道:“我二人本是到太乙山游玩,途中偶遇一帮江湖豪客,彼此结伴而行,故上了太乙宫。” 长身道人道:“原来如此。来者便是客,二位若有兴致,再过半个时辰,可往前处的天宇殿结缘。”苏不才问道:“这天宇殿又是什么地方?”另一个矮道人道:“天宇殿是宗主平日清修之所。”苏不才微微一笑,叫道:“妙极,妙极!我二人定是要来,定是要来。”与二道告辞,沿着原路折返。 行至一处殿堂,苏不才将卫青拉到墙根,道:“我们呆在这儿。”卫青奇道:“为什么?”苏不才拍他脑门,道:“你是呆是傻?待会开那劳什子大会,必要寻个好位置。依我看来,除了几个了不得的大人物,剩余之地需得争抢。我们候在这里,岂非占尽地利。” 卫青嗫嚅道:“这,这,我还得去寻褚大哥。”苏不才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说道:“在你看来,在下是否远比不上你褚大哥?”卫青怔了一下,道:“当然不是,苏大哥和褚大哥一样,都是我的好友。”苏不才粲然一笑,忽而露出朦朦胧胧的忧思,道:“既然如此,你就留下陪我。”卫青迟疑道:“这c这,我。”他在心里惦记与褚立峰的约定,但碍于苏不才性情怪异,为难不定。 苏不才席地而坐,伸张双臂,笑嘻嘻地道:“今日天朗气清,好不快活。”卫青忆起褚立峰的教诲,心中一片清明。苏不才拉他坐到身旁,一双明眸直勾勾地瞪视卫青,瞧得他心慌神乱,有顷才道:“你是不是不会生气?” 卫青道:“苏大哥的话是什么意思?”苏不才道:“方才我累你摔在道上,惹人耻笑,你不怪我麼?”卫青摇头道:“苏大哥又不是故意。” 苏不才脸色微沉,道:“若然我是故意的?你会生气麼?”卫青怔了一下,哑然失笑:“苏大哥又不是疯子。”苏不才冷哼一声,道:“我这人生性古里古怪,你知道什么?我就是有意出丑,你能拿我如何?” 卫青干笑两声,道:“苏大哥又说笑啦。”心想:“古里古怪?这话倒是贴切。只是你自知古里古怪,为何不往好了改?” 苏不才狠狠地剐他一眼,不再言语。卫青见他气苦苦的模样,心生不忍,压住离去之意。二人在地上坐了约莫半个时辰,忽听远处传来几响钟声。苏不才跃然而起,叫道:“是时候啦。” 卫青道:“我们真要去麼?”苏不才道:“你那褚大哥不也要去麼?难道你不想见他?”卫青觉得在理,随他复往前行。苏不才俨然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领卫青走到一座宫殿前方。只见宫门大开,两旁分立四名灰袍道人。这八道见到二人,颇感惊奇困惑,然也不失礼数,一齐躬身迎接。 苏不才堂皇进宫,迎面赫然立着一座大殿,金顶红门,雕梁画栋,蔚为壮观。阶下一方石坛,有一丈来高,下方排列许多个蒲团。苏不才横目四扫,大殿四周古木参天,树下众多灰袍道人扼守方位,阵势颇有讲究。苏不才微微一笑,挑捡首排居中位置,盘腿而坐。卫青隐约察觉四下目光灼灼,心中发虚,踌躇道:“苏,苏大哥,换个地方罢。”苏不才拉他入座,叫道:“咱们行得正c坐得直,有甚可怕?”卫青连忙坐正,奈何委实难以心安。 顷刻过后,陆陆续续有客进来,但无不是从第二排坐起,见到首排二人,不由得纷纷私语。 苏不才怡然自得,说道:“待会定是有趣之极。”卫青含糊答应,忸怩不安,时不时地左瞧瞧c右望望。忽听得举座发出惊叹之声,只见玄冲道人引着一班人物进入庭中,走到前排,一行人登时僵立。苏不才把手挥摆,状若居所主人,笑道:“请坐请坐。”丝毫未有起身之意。玄冲道人便要发作,魏公子笑道:“大家不必拘谨,各寻座位。此次大会,殊为难得,不可失了庄重。”玄冲道人心中一凛,强忍怒气。 卫青耷拉脑袋,不敢去瞧,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唤道:“卫青兄弟!”卫青抬头一看,见到一个滑稽模样的人儿立在跟前,不是东方朔又是何人,喜不自胜地叫道:“原来是先生。”东方朔紧挨他坐下,着恼道:“你可知我寻了你许久?”卫青怔道:“我c我。”东方朔瞪眼叫道:“卫青兄弟,鄙人本以为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岂料你生起气来,连家人也不顾啦。”卫青如同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低语道:“我,我。” 苏不才喜孜孜地道:“原来你也会生气。”但一瞥见卫青黯淡的神色,眼光变得柔和起来,安慰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麼?”卫青轻轻摇头,向东方朔道:“姐姐过得好麼?”话音未落,里面钟声鸣叫,东方朔压低声音道:“待会再言语。” 群豪亦尽入座,人人肃静,听得钟声接连响了一十八下。庭上四名青袍道人面朝石阶,躬身叫道:“恭迎掌门师兄!”两扇木门无风自开,一个青衫老者驾风而出,落坐蒲团。老者相貌清癯,神色似有若无,双目神光涟涟,连坐在最远端的人都觉得似在脸上扫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怪盗惊盛会 卫青给东方朔牵起心事,恍恍惚惚地想道:“姐姐过得好麼?”给齐元君神目扫过,霍然一惊。他抬头望去,齐元君端坐蒲团,缓缓说道:“武学之道,广浩如海。老道虚度六十余载,所学亦实为浅窄。承蒙诸位错爱,在此开山结缘。非敢好为人师,但求相互切磋,于武学之道有所精益。”他声音平和,但在长宽各十余丈的殿中每人听来,声响一样大小,如附耳轻语。群豪大为心折,俱想道:“齐元君果真是天下无双的人物!”要知内功有造诣的人,固然可以传声及远,但如此在大殿坛上说话,近身的人必有震耳如雷之感,中间的人又将遭受回声的干扰,后排的人则会有刺耳之忧。但齐元君却丝毫没有运用内功以气传声的感觉,声音不疾不徐,远近各人均感舒适。这正是内功练至化境,方可达到的境界。 齐元君接着讲道:“天下武学,殊途同归。内家养气,或以气养精,或以气养身。外家练艺,或轻灵飘逸,或大巧不工。”他念出一段生平心得,更举天道宗诸般武学为据,毫不藏私。初学之士无不恍然有悟,便是武功高绝之辈亦收获匪浅。之后按照以往的惯例,由来客演练本身武学以向齐元君请益。首排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青袍道人率先起身,走上石坛,施礼道:“弟子无极,请师尊训诲。”由天道宗弟子先行请教,这是多年来的惯例。原来齐元君自从道法有成,几近不出天宇殿,连天道宗人亦难瞻其面。故此宗内长老们挑选两个日子,一日是老子诞辰,向门人弘扬道法,一日是齐元君寿辰,向门人讲授武学。后来各派听闻风声,假借祝寿为名,齐聚到太乙宫来。其实道家人置生死于度外,向来不办寿宴,这个说法纯属荒唐。但是齐元君摒弃门户之见,从不加以驱逐,这才形成五年一度的盛会。 无极道人乃是齐元君座下得意弟子,是天道宗继任宗主的首选,遂由他出来演练一套天道宗的清风掌法。只见他步法矫健,运掌如风,如有三四人同时演练。卫青看得痴了,但经前些日子见过诸多古怪的武功,不会再傻乎乎地以为神迹,心中嗟叹:“我一个小小骑奴,哪能习到如此神功!” 青袍道人演练完毕,收起掌劲,垂手恭立阶下。齐元君道:“掌法也还纯熟,可惜拘泥于招式,未能领会清风掌法的精髓所在。‘清风细细,无迹而疾。清风穆穆,有形而实’”此言一出,座中高手无不心生敬佩。无极道人每次演练清风掌法,齐元君必予以点评,经常透露几句口诀,前后相加已有连贯,倘若有天赋过人之辈,或可领悟其中奥妙,自习成才。 无极道人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师尊教导。”正欲归回原位,第二排中跳出一人,嬉皮笑脸地道:“小小卓浪拜见大师。”众人瞧他手舞足蹈,全无尊敬之相,都不禁气愤填膺。天道宗群道更是个个剑眉倒竖,怒目而视。 苏不才咬着卫青的耳根道:“原来是那个猴精。”卫青也认出是那个踏空渡河的怪人,当即轻轻点头。 齐元君毫无慢态,颔首道:“阁下轻功非凡,不知出自何位高人门下?” 卓浪嘻嘻笑道:“无名之学,大师料也不会知晓。”齐元君说道:“秦末之时,江湖上曾出现一位劫富济贫的大盗,一身追风轻功,来也无影,去也无踪。若老道眼力未差,阁下当是此高人的传世弟子。”卓浪神色一收,由衷赞道:“大师好眼力。” 齐元君淡淡道:“阁下的追风轻功,虽未达到炉火纯青之地步,但也不远了。你且施展一套,老道若能指点一二,绝无相瞒。” 卓浪摇头摆脑道:“大师误会,误会啦!在下不是来求你指教,是来向你挑战。”要知齐元君是道家尊主,身负当世第一高手之名,卓浪如此大言不惭,天道门人皆恶起面来。赴会诸人都是心头一震,来时他们也听闻有人上山门下战帖一事,原来是这个瘦精人儿,当下人人敛气收神,要瞧他有多少能耐。 齐元君说道:“老道年迈,已有多年未与人交手,实在不便。若阁下技痒难耐,无极,你就用清风掌法,向这位卓大侠领教领教。”无极唱喏行礼,道:“谨遵师命。”往当中一站,立好门户,彬彬有礼地道:“望阁下手下留情。” 卓浪趾高气扬地道:“在下就是来扬名立万,还要留什么情面!你若自知本领低微,快快下去。”无极道人不觉好笑,他所言不过是谦逊之辞,并非畏惧,但他仍和和气气道:“请阁下赐招。” 卓浪抚掌而笑道:“好极好极!”众人只道他还要辞让几句,陡然几道红光夺目而出,直奔无极道人面门。这一变故当真快到极点!好一个无极道人,举止行云流水,不惊不乍,但听得“呯呯”两声,无极道人十指齐弹,数枚钱镖都给他弹飞。 无极道人遭他突施冷手,心头微恼,身形向前掠出,一掌按向卓浪胸口。卓浪嘻嘻笑道:“你倒有几分本领。”脚下如生轻风,倏忽避了开去。无极道人身形扭转,复追上去。 卓浪又蹦又跳,不时凌空翻起筋斗,形若顽猴。无极道人身形轻飘,脚尖轻轻一点就是八尺远,步履如飞,已是极高明的轻功。但是过了半晌有余,竟连卓浪的衣角也没碰着。赴会众人皆感惊骇,熟悉天道宗武学之人,均深知天道宗的蹑云身法看似缓慢,其实静中极动,势若蹑云飞行,怎也想不通如何追不上乱蹦乱跳的卓浪。 无极道人则是有苦自知,他已使尽全力,始终慢上一著。卓浪不过形同顽猴,他却是真真切切地被当作猴耍。无极道人满腔愤气,顿住脚步,道:“阁下是否还要指教?” 卓浪踞坐在地,笑道:“好c好,在下不动了,你来罢。”无极道人面上一红,反倒不敢欺身进逼。卓浪如此作态,当真是无礼至极,但是武学之人讲究身法与招式并重,卓浪踞坐于地,便是弃了身法,无极道人向他出手,即使胜了也是胜之不武。 卓浪打个哈哈,道:“你不来打,在下可出手啦。”说着右手一扬,将手中八铢钱镖电射而出。无极道人回身势转,第一枚钱镖贴着胸膛掠过。无极道人瞧出他这一掷,比之方才不知高明多少,也不再大意,挥袖一拂,将二三枚钱镖拂开。卓浪嘻嘻笑道:“本领不差。”越打越快,转眼间打出二十四枚钱镖,后掷的钱币碰击拂回的钱币,两下弹开,或直或弧,漫天飞舞,竟从四面八方包向无极道人。而且这二十四枚钱币,分打人身的二十四处大穴,认穴之准,不差分厘,简直妙到毫巅! 无极道人在这二十四枚钱镖包围之下,竟也手忙脚乱起来,左拂右打,但觉两条手臂不够使,露出一个大大的破绽,前胸后背一连各中一枚钱镖,生生吃疼。无极道人心下大骇,若是卓浪运足劲力,这两下非得将他打出血来!赴会众人皆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自然瞧出无极道人落在下方,均感心惊肉跳,想道:“若是我上去,岂非要更加狼狈。” 正在这时,忽听得两声冷笑,自外传来,这笑声倒也不大,却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众人抬头看时,只见一个锦衣男子信步庭中,身边依傍一个冷若冰霜的美貌女子,若春风白雪一齐涌来,令人难辨寒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开阳破清风 赴会众人不乏交游广阔之辈,识得这一男一女,然皆默不作声。东方朔面蕴忧色,垂目自语:“这赵公子还是来了!他也会来麼?”他言语极轻,苏不才却似乎听到话头,斜眼略视过来,脸上神色变幻无端。 赵公子走出人群,瞪视坛上的齐云君,似笑非笑地道:“大师认得本公子麼?”侍立在石阶上的青冥道人闻言色变,藏在袖中的右掌抖落笔直。齐元君顄首道:“若论辈分,公子与老道份属同门师兄弟。”赴会众人大惊失色,要知天道宗五老在江湖上名望素重,未曾听闻门中还有与他们平辈之士。然而这话是从齐元君口中说出,由不得他们不信。 赵公子“嘿嘿”轻笑两声,道:“是啊,是啊!”目光斜视,冷笑道:“你身为掌门弟子,武功如此不济,连个泼皮户也打发不走,实在是丢人现眼!阿婵,此人惹人生厌,让他即刻消失。”那冷若冰霜的女子敛身一拜,在众目睽睽之下,轻飘飘地掠出,身形轻盈灵动,赫然是天道宗的蹑云身法。众人惊疑未定,那女子玉掌拍出,闪电般击向卓浪。 卓浪翻身跃起,呼呼怪叫:“又是你这凶巴巴的恶女人。”冷面女子也不吭声,如影随来,一对玉掌忽现忽隐,迫得卓浪摆首扭腰,活似舞蹈一般。卓浪心下诧异,这女子的掌法实中有虚c虚中有实,每一出招似柔弱无力,却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教人防不胜防。再拆数招,卓浪已无立锥之地,一张瘦猴脸涨得通红。 齐元君忽而说道:“姑娘掌法轻快,已颇得清风掌法的要义,只是劲力略有不足。须知招式千变万化,虚招过多,难免门户有失。”座中有不少见识高明之人已瞧出这女子所使的恰是天道宗的“清风掌法”,只是变化之快绝非无极道人演练之时所能比拟,掌影飘忽更是高超许多。若是按照惯例,齐元君出言指点,正合道理。但是眼下冷面女子占尽上风,不需一二招,便要伤人。卓浪刚才言语不逊,委实不妥,但齐元君在此时推波助澜,未免有失宗师气度。 卓浪听在耳中,忽地灵机一动,想道:“对啦!任她招式如何千变万化,我尽可置之不理,攻其门户为先。”当即双掌呼啸打出,抓向冷面女子的胸脯。这一下当真下流至极,冷面女子娇斥一声,收掌回守门户,动作一气呵成,却失了行云流水之势。卓浪与冷面女子双掌相交,劲力未吐,身形翻然后撤。他一经脱身,脚下犹若生风,口中念念有词:“晦气,晦气!今日出门没看黄历,遇见你这凶巴巴的恶女人,卓大爷算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这风头出不得!卓大爷走啦。”众人听得叮叮数响,卓浪脚踏“天梯”,掠上殿瓦,回身扮个鬼脸,嚷道:“恶女人,你在这里等着,卓大爷去请我家妹妹来。”话音一落,身影消失无踪。 赵公子轻哼一声,悠悠地道:“不过是仗着几分轻功,真本事倒一点也没有。”心中却想:“老贼道话不出一语,他领会得倒快,若是肯勤练武学,它日必是一个劲敌。” 无极道人面上红一阵c白一阵,他在轻功上的造诣远不如卓浪,受他戏弄一阵。如今这卓浪却被冷面女郎轻易打发,他自个失了面子倒是无妨,但如此可大大折损天道宗的威风。况且这二人来历不明,敌我难分,他心里好一阵踌躇,向坛上五老投出询问的目光。 玄冲道人性子急躁,对这个凭空冒出的“师弟”无半分亲切之感,高声喝道:“你们二人究竟是意欲何为?” 冷面女郎款款走回赵公子身畔,微垂螓首。赵公子负手而立,说道:“本公子此来只为提醒大师,先前之约莫要忘记。” 齐元君正色道:“他来了麼?”赵公子应道:“只在须臾。”众人听得云里雾里的,昏昏未明,定眼再看时,齐元君倏忽便站立阶下,身法之快非目力能测。齐元君目中神光涟涟,射向殿门,道:“来了。” 众人心下好奇,齐刷刷地巴望过去,只见一个黄脸大汉阔步入殿,他面貌也平常不过,但身形魁梧,龙骧虎步,好生一副雄赳赳的气概,令人不禁心头一凛。来人正是孟昶,他径直穿过人群,登上石坛,立在离齐元君三丈远地,抱拳道:“晚辈可曾来迟?”身子微微躬下,双拳向前一推,雄浑的真气隔空打向齐元君。齐元君目中神光凝束,白眉微竖,淡淡道:“未迟。”身形纹丝不动,便将孟昶的掌劲化去。孟昶见他如此云淡风轻,心里又是敬佩又是恼怒。座中多有武学大家,隐约察觉二人在隔空较量内力。他们都是武学大家,自然瞧出一些门道,孟昶的内力虽比不上齐元君,但也相差不远! 东方朔面含焦虑,几度欲要站起身子。卫青见他坐立不安,关切地问道:“先生怎么了?”东方朔瞧了他两眼,想道:“我是否该把事情告诉他?不成不成,我答应过卫姑娘不说。”忆起卫子夫,东方朔心里就寡寡地难受。卫青到底未经人事,不解他复杂的神情,担忧地想道:“先生莫不是撞邪了。”苏不才在旁眯眼斜看,他的神色更加难以捉摸。 众人各怀鬼胎,殿内寂然无声。忽然凭空一声银铃般的笑声自座中发出,一个绯红的俏影跃立坛上,叉腰道:“手下败将,你竟真敢来!”众人见她一身绯红衣裳,亭亭玉立,面上挂着一对浅浅的梨涡,言不尽的可爱之气。 孟昶一见来人,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喝道:“恶女,你还敢来找我?” 绯衣女子揉好肚子,撅起嘴道:“本姑娘可不是来找你,少要自作多情了。本姑娘是特地来瞧瞧,你这个手下败将有什么能耐?手下败将,要是你真能打赢白毛老头,本姑娘又赢过你,如此算来,本姑娘岂不是天下第一了!”她掰着手指数了一遍,得意地连连拍掌,又道:“到时候,本姑娘收你当个跟班,可好?” 众高手听她胡说一阵,皆感哭笑不得。孟昶虎目蕴煞,恶狠狠地道:“赵兄,请她下去!”冷面女郎得令即要动手,蓦地一条蓝色身影纵身上坛,拉起绯衣女子的手掌,半是恼怒半是关切地道:“妹妹,休再胡闹,随我回去。”绯衣女子倒不挣扎,一对明眸柔和地望着孟昶,轻噬贝齿道:“手下败将,你定要赢。”话音未落,右足在地上一顿,转身便去。蓝衣男子劝得她走,目光向旁狠狠瞧去,与赵公子接触,二人皆是浑身剧震。 蓝衣男子看一眼即过,自下坛去。赵公子冷哼一声,也退到一边。偌大的石坛中央只剩下齐元君和孟昶。齐元君面容肃穆,嘴唇微开微合,传音道:“阁下何苦来哉?你既负有内伤,单凭针灸之法强行压制,终不可持久,与老道一战,胜筹大减。若阁下在此抖露武功,长生堂之流必不肯轻易放过。” 孟昶心头一震,不想方才试探一招,便给他瞧出自己身上带伤。孟昶心知,能有如此之能耐,齐元君的内力怕已达到通玄的境地!孟昶虎目圆睁,道:“大师小心了!”不等齐元君回答,便即急步而前,右掌击出,掌心呼呼化出一道斗大的气刃。座中首排偏左的一个道士装束的老者神色剧变,猛地跳将起来,大声道:“长生道法c开阳掌!” 齐元君见他攻至,宽大的衣袖鼓风而起,向前遮挡。他这一拂看似寻常,其实暗藏乾坤,袖底的真气蓬勃欲出。两股真力霎时绞在一起,只听得嗤嗤声响,突然间片片流苏逆着气刃边沿上下飘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4章 各显神通 群豪俱是震惊。这开阳掌法乃是秦末武学大家殷长生所创,号称天下至刚,但失传已久,江湖上多数不识。然而发声之人是长生堂的二长老原充,殷长生又是长生堂开派祖师,他的话岂容置疑!群豪凝神看时,齐元君右掌横拨,孟昶受他真气鼓荡,“噔噔”连退数步。孟昶心头一震,不想齐元君的清风劲竟至如斯!他蓄力出击,徒破其表,看似占了上风,其实于齐元君全无害处。 群豪当即转目向齐元君身上看去,只见他袒露半截瘦骨棱棱的臂膀,颇显狼狈之相。齐元君倒是神色如常,但也有点骇然,心道:“此子的开阳掌怕已练至第八重!自殷长生以来,他当属第一人矣!” 孟昶一招受挫,反倒精神愈振,将右掌外翻,缓缓抬至耳际,倏尔急速下滑,凭空生出一记利刃呼啸打出。这道气刃凌厉之极,快若电闪,换作常人当真避无可避,然齐元君的蹑云身法臻至化境,移形换位不过须臾,群豪料必无妨。岂知齐元君双足犹如接连着地,竟是一动不动。眼见气刃迎面击来,忽而偏转划过,“呯”地一声响起,阶上石柱齐腰斩断。群豪瞧得心惊肉跳,此刻才明白,原来孟昶暗中将掌势一变,动作轻巧到极点,倘若盲目避逃,反倒正中下怀。想来齐元君年逾花甲,目力之强足令群豪汗颜。 群豪只是不知,其实齐元君思虑周详,暗伏一路掌力在胸前。他猜测既准,却仍旧只取守势,双足立定,状若入神。原来他在早年曾与孟昶之师交手,虽未窥得开阳掌法的全貌,但知此掌法刚猛有余,耗损内力也迅疾,依孟昶如今伤势,必不能持久。齐元君不愿两败俱伤,盼他内力耗竭,识趣离去。 孟昶一击方过,登时以雷霆万钧之势,化作离弦之箭,嗖地划开一条干净小道,双掌急剧磨擦气流,掌心化出两道实质性气刃,扑向齐元君。如此掌技,当真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 齐元君双掌横拨,使一招“分花拂柳”,掌劲带起清风,向前一送。群豪登时忆起齐元君所言的“无迹而疾,有形而实”,暗忖天道门的清风掌虽然向来以迅疾著称,然而这“御风成形”才是清风掌的精髓之所在! 但听一声震天闷响,两重气刃便如打在一块铁板上,震得孟昶噔噔后退。齐元君亦不禁身形晃荡,一口淤血涌上喉咙。孟昶这一招使出了全副本领,双重气刃聚在一道,威力比先前大出不知几倍,竟还是未能撼动齐元君半分!他哪里知晓齐元君有一口淤血梗在喉咙,心里也是惊骇不已。 两人相向对峙,对外界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彼此目不转睛的注视对方。齐元君默运玄功,将血气压回心脉,凝神静待孟昶来犯。 过了片刻,孟昶大喝一声,动如雷霆疾发,双掌连串打出,奋力至极。齐元君见他不使开阳掌,单凭劲力击出,其中必然藏着后招,当下暗伏真气应对。果不其然,激战中孟昶一招“大直若屈”,忽而化掌为指,戳向齐元君当胸的“璇玑穴”。这“璇玑穴”是人体死穴之一,若是常人一旦被点中非得当场气绝,然而他知齐元君功力通玄,即便被他点中,顶多伤及经脉,绝无性命之忧。 说时迟,那时快!齐元君微抬左臂,宽大的衣袖鼓风而起,遮挡住胸口,“蓬”地一声,一股劲力穿透衣袖,削去他肩头一缕银发。齐元君心惊道:“这门功夫倒未见过。” 原来这一指名唤“裕阳指”,是孟昶从开阳掌法中领悟得来,此番是第一次对敌施展,其实无甚把握。如今使来,劲力虽不及开阳掌,但也称得上不俗了。齐元君吃这暗亏,虽没受伤,真气也不免有所亏损,当下神色肃然,往后疾飘,他走过之后,却是点尘不扬。青冥道人松了口气,心想:“师兄的蹑云身法独步天下,当是立于不败之地。” 孟昶一招得手,心气高沛,呼地一声,急遽追上,右掌划圆,使出开阳掌法,左掌骈出双指,用上裕阳指法,均运足功力,当真是威猛无伦!齐元君何等眼力,知道他同时使出两种绝顶神功,右掌为虚,欲诱他使清风劲相导,左指则实,专破他的清风劲。 齐元君暗忖,孟昶这招用足全部劲力,意欲决一胜负。倘若齐元君避实就虚,断无败理。但他知道孟昶的心意,倘若不与他硬对一掌,孟昶岂肯甘心。且齐元君自功力有成,多年来不与人过招,饶是自己也难知功力如何。他本道法深湛,清明在躬,自与孟昶交手以来,慢慢地也升起无明妄念。当下默运清心诀,将真气在奇经八脉中往复周转,一齐涌至掌心。待孟昶攻到,一对肉掌向前打出。这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一经使出,手掌犹如涂上一层厚厚的风膜,陡然间有如尺斗一般大小! 两大绝顶高手双掌相抵,身形顿止,犹似两尊石像!赴会众人瞧这架势,立知二人是在以内力相搏,登时紧张得连大气也不喘。 绯衣女子更是芳心乱窜,嗫嚅道:“他,他能赢麼?”在她身畔的英气男子微微一笑,道:“素素,你还惦记那天下第一的名头麼?”绯衣女子怔了一下,脸颊露出浅浅的梨涡,应道:“莫家哥哥,你说呢?咦,那个人在干什么?”莫家男子回头远视,只见一条白影登上石坛,向场中央的二人奔去。这人一路踉踉跄跄,看来不但全无武功,且是弱不禁风。 群豪大惊,天道宗人更是惶恐不安。玄冲道人喝道:“东方朔,你干什么?”身形掠起,斜刺里向来人拦去。原来东方朔也瞧出齐元君与孟昶在以内力相搏,彼此性命难定,不由得心急如焚,想道:“齐元君身负四十余年的功力,这孟昶年纪不过三十,即便是打娘胎开始勤练武学,也及不上他老人家!如此莽撞行事,不怕丢了性命!你丢了性命不打紧,先救救那个孩子,再死未迟!”他平生自负诡怪精明,此时竟方寸大乱,脑袋空荡,鬼使神差地往石坛猛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5章 乱兮祸起 东方朔行不出数步,玄冲道人势如疯虎般扑至,张开蒲扇大手,“啪”地一声打在他脸上。这一掌积蓄了玄冲道人素日来的怨气,打的是脆生生的响亮,东方朔一介文弱书生,怎挨得住,双眼一翻,晕死过去。 坛下的卫青见状,如触电般地跳了出去。卫青自半载前与东方朔初识,得他时常教导,上达诗歌文赋,下至古史民俗,于卫青可谓亦师亦友。卫青对他的敬重不亚于卫子夫,这时见他跌撞在地,胡乱就抢将上去。苏不才一怔,起身欲要追赶。魏公子正坐旁侧,微笑语道:“姑娘还是坐着好。”苏不才微蹙眉头,左掌翻出,径击魏公子面门。石坛上身量短小的青衫老者见他身动,也飞起掠下,快得出奇。 在石坛中央处,齐元君和孟昶斗到紧要关头!孟昶将浑体的阳刚真气都迫聚掌心,劲力大得惊人,如排山倒海般地呼呼直攻过去。齐元君长须飘拂,衣袂乱舞,骨节格格作响。乍看之下,齐元君好似落在下风。 连青冥道人这等对师兄极度相信的也惊惶变色,心中埋怨:“师兄啊师兄,你怎也妄动无明?”他却未能看出,孟昶徒仗开阳掌法之刚猛,将劲力一通狂攻过去,其实已然被齐元君化解于无形。 这时,孟昶的真气趋近耗竭,但觉齐元君的内力浩瀚如海,任他如何冲击,也仅是稍稍荡起波纹罢了。孟昶这才明白,即使自己没有受伤,也胜他不得,暗叹:“师父,弟子尽力了。”争雄之心一灰,即将脱掌而去。 齐元君心然其意,也不愿将他打伤,运转清心诀,将真气缓缓收回。陡然间,背上一阵剧痛!齐元君喷出一口黑血,脚步向前迈开,已有倾倒之势,身子斗然剧震,真气勃发,反而立住脚步。孟昶被血水洒到半边脸,惊煞之极。 这一场恶斗,看得人人如痴如醉,直到齐元君颓然倒地,方如梦初醒,哄然乱叫。青冥道人双目睁红,喝道:“太虚师弟,你做什么!”话音未落,与另一名青衫道人双双抢将下来。 身量短小的青衫老者止住身形,吐出一口鲜血,嘿嘿冷笑两声,一溜烟地破空斜飞,窜上松树,喋喋怪笑道:“谁是你的师弟?” 这等怪事,当真是无人料想得到。眼见齐元君身瘫如泥,有感念他德行的登坛去探,也有如惊弓之鸟的转身欲逃,天宇殿内乱糟糟地慌作一团。 齐元君受创之际,卫青恰巧赶来东方朔近旁。玄冲道人瞧见掌门师兄遭人偷袭,生死不明,恨不得从速奔赴过去,忽然一道身影窜到跟前,自然无暇思虑,抬掌便打。卫青不过有些粗浅功夫,如何能够避开! 眼见卫青要被玄冲道人毙于掌下,一只白净净的手掌横空夺出。双掌相接,二人各闷一声,人影乍分。 卫青被来人拉出丈远,一个冷哼声道:“不要命了麼?”卫青瞧着他出神,期期艾艾地道:“苏,苏大哥,你,你?”苏不才冷笑道:“我c我怎么了?你又呆又傻,我就是故意欺骗你,让你在人前出尽丑态,如何?不高兴罢,生气了罢?你倒是骂我!” 卫青听得稀里糊涂,说道:“你救了我,我怎会骂你?”苏不才板起脸色, “呸”地一声,吐出一口唾涎,粘在卫青面颊。卫青也不着恼,抬手将之拭去,心道:“他平白无故地逼我生气干嘛?”卫青自是聪明之人,听到苏不才一通“高谈阔论”,更不会计较。但是苏不才如此古里古怪,他也无法应付,不禁巴望东方朔。东方朔头面朝地,地上淌流一大滩血渍。卫青“哎呀”叫了一声,也不及细想,一个箭步冲出。 玄冲道人同苏不才对接一掌,试出他的功力不在己下,复想起他装疯卖傻的事迹,认定他是心怀叵测之徒,恼怒不已。卫青这一往上赶,惹得玄冲道人火气更甚,只道他亦属同党,口中发出一声暴喝,真气如狂浪急袭,霹雳掌力向卫青打过来。 苏不才怒斥一声,挡在卫青身前,掌势奋疾,送出一股先天气劲。两股真气撞在一起,二人跄踉跌退。卫青乘机扶起东方朔,扛在肩上,唤道:“苏大哥,快走。”苏不才向玄冲道人嗤笑道:“老不死的,莫要动气,小心气出病来。” 玄冲道人大怒,抬掌再打,奔出半路,忽而手足酸麻,踉跄倒地。玄冲道人骇然至极,呼叫道:“你,你使什么鬼伎俩?”苏不才将右掌轻扇,笑道:“勿急,后头还有好戏瞧呢。”神色收紧,转身向卫青追去。 身量短小的青衫老者飞身而起,从殿墙跃了出去。青冥道人离得极远,待要拦他,人早去得远了。他身旁的青衫老者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向孟昶一掌拍下,喝道:“奸贼受死。” 孟昶与齐元君苦斗一场,功力耗去大半,反应也不比常人快上多少,被这一股劲风打在肩头,摔飞出老远。人到半空中,蓦地一道绯红倩影窜来,将他揽在怀里,掠上殿瓦。 同行的三人见她任性妄为,也不及拦阻。蓝衫男子又是气恼又是关怀地道:“这c这,妹妹想做什么?”莫家男子双目寒光闪动,冷冷道:“如今情势凶险,未必有人得空与她作难。此间之事,终究与我们无关,先且离开。” 这时卫青挤入中间夹道的人群,猛地听得褚立峰喊道:“卫老弟!”卫青循声望去,褚立峰一头银发,身材挺拔,着实惹眼。褚立峰向卫青这边挤来,一个白发老妪擦肩而过。褚立峰早将身上的灵觉提升极限,立即感应到一股森然杀气,反身抓去。那老妪身形斗转,褚青山这一抓竟抓了个空。 白发老妪霎时出掌如电,掌锋直扑覆面老者腰间要害。乐仙君暗备防范,白发老妪一掌击出,给他抬掌挡住。白发老妪这一掌固然是使出十成功力,但乐仙君也不遑多让,掌锋挟带数十年的功力,将白发老妪震得噔噔后退。 白发老妪借势遁入人群,施“天波传音”之法冷笑道:“盛老头,你身上的寒煞是如何也化解不了啦。这般苟延残喘,倒不如一死了之来得痛快!”覆面老者听得此言,浑身打颤,突然间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喷在地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6章 来者非善 这一番骚乱当中,有三两脚快之徒冲到大门,正自暗暗窃喜,陡然一股劲风袭来,胸口如受重石压顶,个个闷哼一声,重重摔将在地,口中鲜血狂喷,只剩下出气的份儿。众人骇怖之极,但见殿门外立着一条恶汉,身长九尺,膀大腰圆,手操一杆熟铜棍,生得铁面虎须,左颊一条结疤自上顶划至下巴,形容狰狞凶悍。 恶汉持棍跨过门槛,目中暴起精芒,群豪吓得倒退数丈。恶汉哈哈大笑,满是鄙夷之气地说道:“正道人物原来也不过如此!” 群豪惊疑不定,观他这通言语,十有八九是邪魔歪道,纷纷亮出兵刃,密密麻麻的寒光耀眼,数不尽各种各样的长刀短剑,竖戟横鞭。但是那恶汉威武凛凛,出手不凡,群豪与他对峙许久,无人胆敢上前。庭院里直如死一般寂静,忽听有人击节高歌道:“自诩英雄,原是鼠辈。” 群豪皆大怒起来,纷纷呼叫道:“只会躲在暗处,算是什么英雄好汉!”c“无耻败类,可敢现身?”c“哪来的牛鬼蛇神,快出来受死!” 那个声音又道:“好一群正道英豪,在下来啦!”说到最后“来啦”时,高墙上一道黑影飘然而来,行动迅极,落在恶汉身旁。来人又高又瘦,却也挺拔硬朗,长着一张山羊脸,轮廓分明,如刀削一般。他身著玄衣,倒持一把金精短剑,透出一股卓然傲气。 来人将四下打量一遍,冷笑道:“不知哪位高人肯来赐教?”群豪中武学好手倒是不少,但多数是大有身份之辈,齐聚在石坛,门面不过是一些小有声名的角色,一见来人抖落出绝妙的轻功,个个怕起事来,“噔噔”又退离一丈。 恶汉哼声大发,叫道:“一帮无胆鼠辈。”挥起熟铜棍,就要杀过去。玄衣男子抬掌拦住,说道:“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你可瞧见巨门何在?”恶汉经他一说,恍然大悟,讪讪作笑,蓦地仰天发出一声长啸。 这啸声粗犷有力,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群雄均感耳鸣头胀,心跳加剧! 人丛中苏不才挤到卫青身边,一把捏住他的琵琶骨,将他提起,喝道:“跟我走!”卫青浑身酥软如麻,肩上的东方朔滚落在地。卫青发不出力,心中又急又恼,叫唤道:“你快放开我!”苏不才浑然不理,往大门快步走去,挡在前路的汉子,俱给他挥掌打飞。 褚立峰眼看卫青被人抓走,心里急似火烧,但又不能将乐仙君弃于不顾,两头皆难割舍。乐仙君双掌按在覆面老者的背心,为他输气疗伤,面色苍白如纸,低声道:“齐元君伤势怕是不轻,如今只好希冀青冥。”覆面老者轻声一叹,颤巍巍地道:“罢了罢了,命理如此。走罢,此间有恶事将起,大师勿要因晚辈害了性命。”话到最后,身子一震,乐仙君的手掌竟被他的真气弹开。 乐仙君面色煞白,恨恨跺足,扶住他的臂弯,向褚立峰道:“立峰,咱们冲出去。”褚立峰心知事情紧急,也使出蛮横不讲理的方式,将碍眼之人一把推开。他掌劲极大,被他打飞的汉子摔进人堆,压倒一大片人。 二人先后胡闹起来,院内越发混乱不堪!这平日有些宿怨的人被撞来撞去,心头的邪火一起,哪管事发的缘由,即扭打在一处。一传二,二连三,坛下登时打得热火朝天。 石坛中央安静许多。四周有天道宗人护卫,又齐聚今日到场的大人物,谁胆敢上去滋事!众人合围当中,青冥道人盘坐在地,双掌抵住齐元君的背心,源源不断地为他输送真气。他们二人师出同门,内功心法源出一脉,由青冥道人输入真气,远比旁人有事半功倍之效。青冥道人将清心真气灌入齐元君经脉中,不断地周转涤洗。齐元君背心处郝然可见的黑掌印渐渐消淡,一团黑气顺着他的喉咙直往上涌,张口吐出一滩黑血。众人见那滩血渍乌漆墨黑,绝然邪毒非常,无不骇然。 玄冲道人将毒气排出体外,从地上弹起,喝道:“谁随我去捉拿奸贼?”群豪以为他是指孟昶和“太虚道人”,但是这二人俱已不见踪影,却要往哪里追!烟霞山庄的二爷子自恃辈高,出声道:“大师,当务之急先是安顿局势。”天宇宫中乱成一团,群侠自是心忧。然则他们作为宾客,依照江湖道义,断不可越俎代庖,还需由天道宗自己主事。饶是魏公子这等江湖上屈指可数的人物,此刻也默然无声。只今数来,芒昧和玄冲道人这二老尚可主持大局。 形容憔悴的芒昧道人心头微凛,气沉丹田,大声叫道:“全都莫要慌张!安定下来。”声遁数里,连绵不绝。群豪闻言,手上脚上的动作顿止。 持棍恶汉咧嘴笑道:“好深厚的内功!”言下大有争斗之意,倏地一棍横出,捣向从旁窜过的蓝衫男子。这一下全无征兆,来势又急,众人只道蓝衫男子非给他打断几根肋骨不可!蓝衫男子却在须臾之间向后撤步,右掌向上一抓,将熟铜棍头抓个正着。众人瞧他动作潇洒轻快,无不喝起彩来。 玄衣男子微笑道:“是个硬点子呢!”恶汉暴喝道:“有没有真本事,一试便知。”话尚未完,右臂横拉,熟铜棍滋溜滑出。蓝衫男子手掌火辣辣地作痛,不禁怒从心起。 莫家男子皱眉道:“蓝秀,住手!”声调并不高亢,但似有一股不可抗拒之力。被称作“蓝秀”的男子将臂膀一甩,退到他身后。莫家男子道:“我等身负急事,还请尊客让路。” 恶汉将熟铜棍往地上一捶,石砖龟裂,他高声喝道:“这里的人,今儿一个也别想出去。”恶汉这一声响极大,传到石坛。群豪又惊又怒,齐望芒昧道人。玄冲道人忽而叫嚷:“快,快抓住那人。”庭内只余七八人犹在奔走,群豪轻易瞧见玄冲道人指定的白色身影,均感诧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7章 寒鸦漫舞 苏不才在人丛中往前疾奔,身后乍传一声暴喝:“放开卫老弟!”人随声至,一股磅礴的掌力呼啸打来。苏不才头也不回,抓起身前一个擎着大斫刀的壮汉,向后掷去。他这一摔来势极快,褚立峰挤在人围当中,再要闪避时,那人已撞在他掌上,口中鲜血狂喷,滚作一团烂泥,动也不动了。 群豪齐声发喊,又是惊惶,又是愤怒!先前二人胡闯乱打,无非是肌肤之痛,惹旁人徒生敌意。如今伤折性命,意味可大不一样,难免要犯起众怒。有几个心胸狭隘之辈趁势叫嚷:“这几个人定和门口那两个同伙!”众人纷纷应和,将苏不才c卫青c褚立峰c乐仙君c覆面老者团团围住。 玄冲道人箭步如飞,急掠而来,身后紧随十数个豪侠义士。当中一个汉子衣衫褴褛,手擎木剑,赫然是慕剑凡。他行到中途,突然折步,窜到东方朔身边,伸指探他鼻息。东方朔已被血渍模糊面目,身上到处是脚印,但幸无大碍。慕剑凡心想:“此人当日以目示意,看来绝非歹人。”从怀中掏出一瓶金疮药,为他敷上伤口。待过片刻,东方朔的额角流血慢慢少了。 慕剑凡把东方朔扛在肩头,纵身回返石坛。群侠均瞧得不明不白,飞狐山庄的二少爷问道:“慕兄,这位是谁?”慕剑凡仅与东方朔有一面之缘,连姓名亦不知晓,迟疑道:“这人我也不识。”众人啼笑皆非,均想:“这里那么多英雄豪杰你不理会,救一个谁也不识之人作甚?”竹涵更是冷笑不止。这时玄冲道人趋近战圈,群侠自是属意,转首眺望过去。 褚立峰杀人之后,群豪皆向他围斗,形势比苏不才险恶多了。赴会众人好歹是江湖上的豪杰,在武林中得享声名,毕竟不能单凭交游广阔和吹嘘唱喏,手上功夫自当不差。褚青山既要护着乐仙君二人,身形招式皆受限制,他一掌击飞前方的敌人,身后登时门户大开,一柄锋刃在他身上划拉出好大一个口子。 乐仙君见他受创,怒气勃发,随手将跟前之敌打翻在地,叫道:“老夫又非缺手断足,无需你理会。”褚立峰发出一声长啸,蛮性发作,抽出腰间的金刀,磕飞敌手长剑,信手将他拽来,左手手肘勾住,“咔嚓”一声,扭断那人的脖子。 褚立峰既无旁顾,又有金刀相助,威势如虎,出手如狂,单刀飞舞,鲜血飘凌,尸骸遍地,要么身首异处,要么膛破肢断。不消片刻,杀伤不下数十人。众人瞧他的刀法浑不似中原任何一家,看来全无精巧之处,但是快c猛c狠之劲无人能挡,尽肝胆俱裂。 玄冲道人凌空飞来,他恼褚立峰杀伤众多,先且舍下苏不才,口中发出一声暴喝,仿若凭空响起一个霹雳,真气如狂浪急袭,向着褚立峰打下。 褚立峰虽然杀红眼睛,但是心意一丝不乱,对周遭变化实则洞若明火。他见玄冲道人来势凌厉,真气磅礴,非全力应招必有损伤。当下呼呼两刀,劈翻身旁二人,反身“卧射苍穹”,尖刀直突玄冲道人胸口。玄冲道人单掌拍刀,掌劲透过金刀,震得褚立峰虎口发麻。褚立峰晓得厉害,双足一踏,脚下的石砖碎裂开来,真气聚于双腕,向上奋力一劈。玄冲道人经受不住,身子倒飞。 苏不才则一手擒着卫青,单掌翻转,天空零零闪闪地飘起粉末,周身的江湖豪杰一经靠近,当即瘫软倒地。众人耳边只闻临死之际的惨叫声,又见前方一大片倒下,俱感胆寒,倒有一大半人兴起逃走之意。如此一来,苏不才全无费力,率先杀出重围。 玄衣男子见到苏不才,剑眉一挑,道:“巨门,你这是擒住哪位大人物?”苏不才没好气地应道:“你管我抓谁?”目光流转,惊诧道:“小心,这三人绝非泛泛之辈。” 莫家男子冷哼一声,说道:“我本无意与各位为敌,但各位不肯放行,我也只好硬闯啦。”守门恶汉呼呼舞棍,叫道:“如此甚好!” 苏不才猝然甩出长袖,随即叫道:“看招!”零零闪闪的粉末扑向莫家男子的面门。莫家男子道:“雕虫小技耳!”倏忽间单掌拍出,漫天的粉末霎时倒飞如雨。玄衣男子禁不住大呼:“巨门,你这是来害自己人麼?”恶汉奔走向前,一根熟铜棍舞作圆盘。那股粉末打在棍盘上,却不退返,从两边散流过来。苏不才喝道:“接药!”单手一掷,两粒药丸分别射向玄衣男子与恶汉。恶汉止住棍势,左手一抄,将药丸接在手里,往嘴里塞入。 饶是二人动作极快,张口之时也难免吞进些许粉末,心中叫苦不迭。莫家男子轻哼一声,摆袖叫道:“我们走。”领着身后蓝秀与书生模样的男子往殿门走去。恶汉勃然大怒,举起熟铜棍,作势要打,忽感手足酸麻,招式到了一半,扑通倒地。玄衣男子苦笑道:“武曲,你还不晓得巨门这药粉的厉害麼?何必自找苦吃!” 莫家男子跨出门槛,骤然间一束银光刺入瞳孔,凌厉的破风劲力迎面逼进。莫家男子不敢托大,双掌平平推出,两股真气夹住破空而来的利器。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把白杆银枪,雪色的穗丝在空中飞扬。银枪当空旋舞,忽伸一只蒲扇大手扬上握住。莫家男子经此重击,亦不禁“噔噔”后退数步。 莫家男子远眺来人,是一个雄壮的大汉,身高八尺,面目生黑,配着一身的黄色劲装,端的是威武不凡。他手底一杆亮银枪,双足跨立,仿若傲世的战神。 那人猛地喝道:“出来!”这一声断喝,用上内家真气,震得三人不禁岔神!苏不才c玄衣男子与那恶汉却是无妨,借机飞奔而出!两扇重门随即向内扣合,莫家男子猛地回神,连忙抢将上去。“蓬”地一声,他一掌击在门板,震得大门连连摇动。莫家男子面含威煞,返身说道:“越墙出去。”他们既为宾客,倘不能堂堂正正地由大门走出,反要越墙而去,实在是大失颜面之事。 三人折回庭中,院内乌黑黑似干云蔽日,人人抬头望天,只见远端架起一座黑压压的虹桥,壮若万箭齐飞而来,再定睛看时,竟然是一群寒鸦漫天舞动。群豪大都见识广阔,然则如此奇妙诡异之景是闻所未闻c见所未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8章 代师复仇 霎时之间,满天寒鸦越过高墙,掠入人围之中。群豪各使兵刃,左右劈砍,驱散鸦群。西首蓦地响起一声尖叫,擎拿双钩的消瘦汉子被一只体型娇小的寒鸦啄咬了右腕,手中的铁钩即而落地,那汉子伸掌牢牢地捂住伤口,止不住的血水顺着小臂汨汨渗流。群豪骇然失色,有一两个较为年长者似忆起生平最恐怖的事情,失声叫道:“是c是血鸦!”浑身发颤,手中的兵器跌落于地,抱首往后逃窜!众人本已心寒,见此情状,更是心慌意乱,脚底抹油者不绝如缕。 但这寒鸦体态灵巧,往回飞掠,逢人便咬。也不知它们小小的身子哪来这么大的力气,被它们啄了一下便非得流血不可,更有凶悍之物张口咬啄人身上的皮肉!群豪固然是身负武功,但怎生架得住寒鸦众多,防得了一,防不了二,防得了上,防不了下。倘有双足不稳,跌倒在地,立时有一群寒鸦围来,徒剩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之声。 群雄均非胆怯怕死之人,即使适才群战褚立峰时,也还有敢为人先之辈,但眼见这群寒鸦黑压压地怕有数千只,庭院中血肉横飞,惨声不绝,人人胆寒,势如潮涌,涌上石坛! 苏不才卓然立在殿门顶瓦,抚掌笑道:“果真妙不可言!廉贞,你这次办得不错。”在他身旁的黑纱女子眼波流转,嫣然笑道:“得姐姐缪赞,奴家三生有幸。”这女子脸覆黑纱,瞧不清容貌,然体态风流,声若莺啼,足见是个美人胚子。卫青听这话语,惊得双目睁圆。 玄衣男子抓住卫青的臂膀,问道:“巨门,你还未说这厮究竟是什么人?”被称作“巨门”的苏不才双目一瞪,道:“你撒手,他已被我制住穴道。” 廉贞微嗔道:“禄存,把手放开,休惹姐姐生气。” 禄存松开手掌,讪笑道:“他究竟是高门世家的少爷,还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巨门睨视卫青,问道:“你是么?”卫青眼珠乱晃,似在说着“不是”。 巨门登时眉开眼笑,说道:“都不是。”禄存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将卫青上上下下c左左右右地打量一番,讶道:“你不是喜欢这厮罢?”巨门蛾眉微竖,说道:“乱嚼舌根,是要讨打么?” 廉贞见她发怒,忙打圆场道:“是了是了,瞧他面黄肌瘦,只有三分人样,姐姐怎会喜欢他?”巨门眼色飘忽,并不答话。卫青正是情窦初开之时,听他们言来语去,忆起先前肌肤相亲的情景,不由得面红耳赤。 廉贞又道:“姐姐,你也不让奴家帮你易容。瞧你这模样,男不男,女不女,竟没给人发现,看来这帮名门正派也是浪得虚名的紧。”禄存说道:“我瞧也是。” 霎时屋瓦微响,原是黄衣汉子引着两个神肖酷似的女子踏瓦而来。二女都是一袭黑绸衣,面容清丽,明眸善睐,一个头戴金花,一个头戴银花。黄衣汉子行至屋脊,放眼望下,问道:“巨门,你认得是哪几个?” 巨门靠将过来,抬指数道:“第一个,是天道宗的芒昧老道,当年他是发起人。第二个,是烟霞山庄的华思祜,他在师父的肩胛骨上打了一掌。第三个,是铁血山庄的史应雄,今日却没来。”黄衣汉子把手一摆,道:“只说今日到场的。”巨门“嗯”了一声,续道:“那个‘快刀’马伍最是可恨,当日他偷施冷手,在师父背后砍了一刀。还有‘阴阳掌’盖淳c‘两仪剑’常旭,那个‘铁臂’王彰倒是条汉子。” 黄衣汉子道:“待会直取这干人等,莫与其他人纠缠。那个芒昧老贼交由我去会一会。”禄存耸肩道:“武曲堵住门口也抽不出身,就由我收拾华老贼。”巨门嘴角微扬,接着道:“我定让马伍这奸贼生不如死。”卫青听她语气森然,不禁打个寒颤。 廉贞美目横扫,道:“奴家倒想会会常旭的‘两仪剑’。”金花女子和银花女子的小脸兴奋得通红通红,异口同声道:“我去会会盖淳。”话音刚落,朝对方嚷道:“姐姐(妹妹),你怎么又和我抢!” 黄衣汉子剑眉微竖,斥道:“休要吵闹!”金银花姐妹噤若寒蝉,憋屈地互瞧一眼。 巨门笑道:“这个‘阴阳掌’武功不俗,你们二人齐上方是上策。至于王彰这厮,行事倒也磊落,今日先且放过。贪狼,你觉得如何?” 被称作“贪狼”的黄衣汉子微微颔首,说道:“你说得有理。”凌厉的目光忽而在众人面上扫过,续道:“先前你们恣意妄为之事,我便不予追究。但如若有人再不依计行事,休怪大师兄以门规处置。你们可听明白?”金银花姐妹小鸡啄米似地连连点头。 巨门忽然紧蹙眉头,问道:“文曲来了没有?”禄存翻起白眼,说道:“那小子自打进了皇宫,再也找不着啦。”廉贞颇为机敏,问道:“姐姐,是不是想起什么难事?”巨门叹了口气道:“今日锦绣山庄的人也到了,他们出身西蜀,怕是有对付血鸦的妙招。” 廉贞沉吟道:“如此说来,不可不防。姐姐可有妙计?”巨门轻轻摇头,道:“我可没文曲诡计多端。”贪狼剑眉微竖,说道:“我等速战速决,若是形势不妙,当即速退。”巨门颔首道:“如此甚好。” 廉贞从袖中摸出一个白瓷瓶,递给巨门道:“你们涂上这些药水,血鸦便不敢靠近。”巨门依言践行,复递给禄存,待众人一一抹过,银花女子递回给廉贞。巨门伸手夺过,向卫青瞟了一眼,说道:“也给他涂点。” 贪狼这才注意到卫青,皱眉道:“这人是谁?”巨门道:“是个不相干的人。”禄存暗暗好笑,心道:“既然不相干,你护得那么紧作甚么?”但是他被廉贞责备了数语,此际纳口不言。 贪狼道:“既不相干,杀了罢。”巨门心里一慌,急道:“不成c不成!他c他还没厌恶我,不能杀。”贪狼一怔,想及巨门平日怪诞的性情,也不多作计较,转身道:“随你罢。”一双凌厉的目光电射而出,纵身跃入庭内,廉贞c禄存c金银花姐妹紧随其后。 巨门走到卫青身旁,指尖沾上药水,轻轻抹在卫青脖颈。她的手劲极轻,似清风拂过。卫青只觉她吐气如兰,一张黄脸飞速涨红。巨门抬头时,与他眼光接触,立时低下螓首。巨门在他衣服上涂了少许,放他坐在屋瓦上,转身走开。行至半途,复走回来,摘开木塞,俯身放在他左手边的瓦面,这才安心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9章 凌波微步 卫青全身动弹不得,目光向前平视,只见到漫天寒鸦窜飞,连巨门的行踪也半分不知。数只寒鸦掠至殿瓦,在卫青头上来回盘旋,其间一只体态雄峻的寒鸦扭头朝着卫青,黑色的眼珠锐利如剑。卫青惶惧难安,蓦地瞥见它嘴里叼着一颗球形物,半边黑半边白,直勾勾地盯着他。卫青不寒而栗:“该不会是c是?”一思之下,胆颤心惊,直欲作呕,在心中默念:“你不要过来c不要过来!我又脏又瘦,半点也好吃不了!”继而想道:“哎唷,先生,褚大哥,他们还在底下!千万别c别!糊涂东西,不要胡思乱想!还有c还有” 心念未已,寒鸦团倏忽齐向他脑袋扑下。卫青被定住穴道,无从转头,只看得见眼前那只凶鸦射将过来,吓得他面无人色,心中直叫:“别挖我眼睛c别挖我眼睛!” 寒鸦团掠至半途,突然纷纷哇哇大叫,掉头逃窜。卫青面前那只凶鸦多飞出一丈地,终抵挡不住浓郁的药味,哇地一声,眼球从嘴里掉出,身形掠上天际。 卫青长吁一口气,暗自庆幸,猛听到一阵嘻笑声道:“哪来这么多黑鸟?”跟着一个尖细的女子声音道:“是乌鸦,又不像是寻常的乌鸦。”卫青听得声音好熟,便即想到是那个比自己更瘦几分的卓浪,暗忖道:“这位大侠武功好生了得,一定能救我。”但他不止无法动弹,连话也说不出口,尽骨碌眼珠打转,但盼看到人影。 哪知这二人不知停在何处,只听得卓浪笑道:“小小卓浪拜见高人,不知高人是否在等候在下?”卫青心中叫苦不迭,暗想:“大侠可别把我认作是你的对头!” 卓浪默呆片刻,卫青既不答话,也不回头,身旁放着一个小瓷瓶,观之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卓浪心头微恼,手心暗扣三枚钱镖,打起哈哈道:“高人就是高人。”一言甫毕,右手翻处,三枚钱镖直取卫青脑后的风府穴,背上的曲垣穴和灵台穴。 卫青听到脑后生风,怛然失色,想道:“难道我要误死在大侠掌下?姐姐c姐姐!”心中只道必死,忽而一幅白色裙角拂到面上,满鼻淡淡的香气,破风之声戛然而止,却听得那个女子的声音道:“大哥,莫要莽撞行事。你瞧他动也不动,八成是被人制住穴道。”卫青惊喜交加,默应道:“是的,是的。” 卓浪诧道:“被人制住穴道?”卫青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只大手搭在肩头,将他身子扳转,登时与卓浪面面相对。卓浪嬉皮笑脸,回头向那女子道:“还真如妹妹所说。”他痩瓜脑袋一扭,卫青便见到救命恩人,她生得一张瓜子脸,高鼻厚唇,墨瞳幽深,与寻常女子大不一样。白衣女子似不喜受人直视,渐渐地目露凶光,喝道:“不许瞧我!”卫青大惊失色,眼珠子往下低垂。 白衣女子见他模样笨拙,不觉一欢,说道:“大哥,你替他解开穴道罢。”卓浪眉头一扬,笑道:“得令。”伸指如电,在卫青身上连点数下。卫青浑身剧震,仆倒在瓦面上,只觉四肢酸麻,爬不起来。 白衣女子弯身取起瓷瓶,举到鼻边轻嗅,柳眉微蹙,向卫青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卫青颤着舌根道:“我,我是平阳侯府的骑奴。” 卓浪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臭小子,休胡言乱语,卓大爷可不是好糊弄的!” 白衣女子细细打量卫青,说道:“大哥,他应当没有说谎。”卓浪不耐烦地道:“管他说不说谎。好妹子,现在随我去找那个恶女人算账,才是正经事。” 话音刚落,突然一阵长笑声自远方飘来:“卓大侠,今次可立得名万?”卫青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袍人翩翩掠来,落在屋脊处。 卓浪显见识得来人,捉耳挠腮,期期艾艾地道:“这个,那个,当然啦。”白衣女子面露警惕之色,说道:“你怎么也来了?此处是你所为?”黑袍人道:“白姑娘未免高看在下。” 白姓女子盯着他的黑鬼面具,说道:“你我数度相会,你始终不肯露出真容,岂不令人费疑猜?”黑袍人轻轻一叹,道:“在下形容丑陋,唯恐污了姑娘慧目。” 卓浪叫道:“你来得正是时候,先替我们看住这小子。好妹子,这些小事,日后有的时候询问。如今办正事要紧,我先去啦。”说完忙不迭地纵身一跃,窜到树梢上。白姓女子无可奈何,右手轻扬,一条白色绸带忽地甩了出来,卷住卫青的腰身,身若轻燕飞起,卫青的身子随之离地。卫青恍然如置梦中,手足乱舞,想道:“我会不会跌死?” 白衣女子跃立枝头,双手互拉扯,几下将卫青拉将过来。卫青使力抱住树干,犹自惊魂不定。白姓女子瞧清卓浪的方向,复又跃起,卫青惊呼一声,身子倒飞如流。白姓女子拖着卫青,足点虚空,翩然如凌波仙子,转瞬间跃出三四丈,赶到卓浪身畔,与他道:“大哥,且慢点。” 卓浪见卫青迎面扑来,伸臂揽下,叫道:“好妹子,你带他过来做甚?”白姓女子道:“我信不过那人。”卓浪将卫青置在树干,说道:“大伙都是偷界同道,好妹子怎么老怀疑他?”白衣女子道:“不必提他。”她低睑杏眸,立时将庭中一览无遗,惊道:“大哥,此地杀斗正酣,咱们还是莫去掺合为妙。” 卓浪也瞧得七七八八,不禁心怀惴惴,但想及黑袍人守在门顶,硬着口气道:“好妹子,咱们先瞧瞧情况。”白姓女子轻点螓首,蓦地右手一动,险些摔跌下去。白姓女子立稳身形,低首一看,卫青悬在半空前后晃荡。白姓女子微蹙柳眉,右手提力,将卫青拉回树上。卫青甫一站定,忽然下跪,口中说道:“这位大侠,女侠,求你们救救褚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0章 乱战迭起 原来卫青目力非比常人,远远望见褚立峰遭三四人围斗,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不由得心中焦急,没站稳脚跟,便从树上摔跌下去。所幸白衣女子未解白绸,方能将他救下。但卫青对褚立峰的挂念之情不减分毫,适才保住性命,当即央求他们二人。 卓浪听了这声“大侠”,五官七窍均感舒畅之极,把眉一扬,问道:“你要救谁?”白姓女子右手一抖,白绸变得笔直如剑,撑住卫青的臂膀,任卫青如何使力也跪不下去。白姓女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大哥,这里不比寻常地方,休要莽撞行事。” 卫青只道他们不愿施手相救,心里失望之极,想道:“我纵然武功不济,好歹和褚大哥死在一起,也算报答他赠钱的恩德。我烂命一条,反倒不值这些钱。”一想到这里,心中胆气倍增,揽着树干偷偷溜下。 卓浪摇头道:“不成不成。好妹子,这回可不能听你的。我那个老不死的师父天天跟我念叨,锄强扶弱是我辈的本分。若是让他知道我见死不救,非抽我几鞭子不可。况且凭你我的轻功,打不过他们,难道还跑不过么?” 白姓女子心道:“你的大头师父不也叮嘱你,千万不可逞强争名,你恁地不听?”蓦地里右手一动,听得卓浪叫道:“那小子不见了!”白姓女子心底惊诧,回首看处,果真是空空如也。卓浪俯头一探,原是卫青解开腰间白绸,顺着树干溜达地上。 卓浪喜笑颜开,道:“不错,不错,倒是对着卓大爷的脾气。”白姓女子道:“瞧他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去了岂不送死?”卓浪挑眉道:“这回卓大爷定不会救错人了。”便即纵身跃下。白姓女子遮拦已迟,当下双手齐挥,两条白绸带犹如水蛇般蜿蜒而出,身形跃起,玉足轻点绸带,反而跃到卓浪前头。 这时石坛上已是群雄乱战,武功不济之辈只得团团围在周围,凝神观战。有二三人眼力不俗,蓦地瞧见一条白练射来,齐声惊叫道:“又有奸贼来了。” 芒昧道人气得面容紧皱,喝道:“奸贼安敢如此,欺我天道宗无人么!无极何在?”无极道人道:“弟子领命!”一人越众行出,身形似流云急飘而去。 这时寒鸦尚多,白姓女子和卓浪方现踪影,四下即有寒鸦袭来。卓浪嚷道:“若是能让你们这群黑鸟欺负,卓大爷的面子往哪搁?”摸出一把钱镖,使出“满天花雨洒金钱”的暗器手法,散射四方。这群寒鸦固然灵巧,怎及他掷出的钱镖快若流星,登时给他射下一二十只。这群寒鸦竟也晓得趋吉避害,登时哄然四散。 旁边白衣女子单执两条白绸,但在她手中舞来仿若连天匝地,漫漫不可尽数。寒鸦但凡近身一尺,头颈便挨上数下,疼得哇哇直叫,垂头丧气地飞出老远。 卫青身在地面,却无此困,人作的卢飞快,呼呼从石坛边冲过。忽然间一只手伸来,抓住他的右臂扭到背后,将他按在地下。背后乍起刀风,卫青身子一沉,四肢平平趴倒在地。卫青心中一片难过,想道:“这样死了么?”哪知半晌过后,只听到数记兵刃相交的响声,却连一刀也未砍到身上。 卫青心下诧异,陡然间听到卓浪的声音道:“你们两个打架,压着小娃子作甚么?”跟着一声呵斥道:“瘦猴子,休来多管闲事。”卫青认出是巨门的声音,暗忖道:“她身上的味道,我怎么不记得?哎呀,一定是给辛辣味盖过啦。”他知巨门性情古怪,但此际也不容多虑,叫唤道:“苏姑娘,求求你放开我,我要去救褚大哥。” 巨门闷声不答,卫青又听数记兵刃相交的响声,突然间股上吃痛,身子扑前滑出丈远。好在此地芳草繁盛,卫青又生的皮糙,不过擦得面门疼痛,并不渗血。卫青手足失缚,立即从地上爬起,只见巨门手持一把短匕,磕开快刀,纵身跃起,玉掌轻扬,洒出零零闪闪的粉末扑向卓浪。卓浪翻身倒跃,落到石坛上。群侠认出他是闹事的第一人,齐声呐喊,三四十人向他团团围来。卓浪见势不妙,惊得往后闪出。他步法精奇,有若飘风,忽东忽西,众人以目力追寻犹有不怠,有几个自恃轻功的豪客猛扑上去,只见卓浪向西斜走,倏忽之间避开丈远。 卓浪得意之极,嬉嬉笑道:“卓大爷还有事,怒不奉陪!”话音未落,忽感后脑生风。值此间不容发之际,卓浪向前弯躬躯干,险之又险地避过。卓浪又惊又怒,对方又是一掌倏至,直劈面门。卓浪见掌锋叠影,只道是那个凶巴巴的恶女人,气势登时消了大半,扭头堪堪避过,脚步向左斜走,不料那人早暗伏一路掌力截来,凌厉的掌锋刮着卓浪的鼻尖掠过。卓浪心惊胆战,哪敢还手,噔噔连退两步。 这时,卓浪方才瞧清对方,却非那个凶巴巴的恶女人,而是天道门掌门弟子无极道人。先前无极道人受领师尊之令,本欲抓白姓女子,然他使出全副本事,每踏一步,掠出丈余,却越追越远,乍见卓浪戏耍群豪,忍不住抢将上来。 无极道人受过教训,再不给卓浪有喘息之机,第二掌跟着劈去。卓浪虽知对手不是那个凶巴巴的恶女人,却也试出无极道人的掌劲比她只强不弱,硬拼必败无疑,急忙施展身法闪开。 无极道人心知不能操之过急,学着那个凶巴巴的恶女人,凭掌法封住卓浪的去路,将战圈慢慢缩小,再施擒拿。二人拆打二十来招,卓浪越发纵跳不开,渐如困兽之斗。 卫青趁无人留意,沿着庭院栽树,快步向褚立峰移近。只见褚立峰一拳捣出,击在身前圆盾正中。持盾的壮汉虎躯剧震,双臂酸麻,再也拿捏不住盾牌,呛啷啷落地,人也倒栽一个跟头。 玄冲道人见状,暴喝一声,双掌拍出,击在金刀上。褚立峰气力难继,再变招已来不及,慌忙中抬掌撑住金刀,这一掌震得他的虎口撕裂,身形连退了数步,“呃”地一声,鲜血从口中窜流而出。乐仙君伸掌抵住他背心,面容苍老了二十岁,颓然道:“立峰,你走罢!” 褚立峰猛劈一刀,纵身上前,虎目环视,冷笑道:“我褚立峰今日折在诸位手上,倒真是荣幸之至。”围斗的七八人中不乏精明之辈,听出他话中的隐讽之意,不禁老脸发烧。他们都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围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汉子,传扬出去,实在是大损颜面的事情。 一个精壮的中年汉子说道:“阁下若肯束手就擒,我王彰愿作担保,绝不伤及阁下的性命。”众人识得他是“铁臂”王彰,知他素来敬重好汉,也是言出必行之人,然却颇不以为然,均想道:“这是天道宗的地方,你我谁能做得了主?” 褚立峰听罢哈哈大笑,狂笑过后,冷哼道:“你还是省些力气罢。”手中的金刀斜转,喝道:“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1章 墨家钜子 褚立峰倚仗金刀之利,扑前“嚯”地一刀横劈。众人皆晓得厉害,不敢以兵刃硬抗,各施展绝妙身法晃开。唯独持盾的壮汉举盾一挡,噹地一声,金刀反弹而起。这面圆盾是百炼精钢打造而成,褚立峰试过数回,连一条伤痕也砍不出来。 褚立峰招式使老,西面登时一杆独脚铜人戳来,东面亦有青光耀动。褚立峰早已领教他们这般打法,此时焉能无备,使出“铁板桥”的身法,金刀顺着面门横削过去,只听得“呯”地一声,三尺长剑齐根截断,连铜人的两根手指也被金刀削了下来。 持盾的壮汉大喝一声,手中的圆盾如泰山压顶往褚立峰的小腹拍下。好一个褚立峰,在避无可避之际,弯起右腿,单凭膝盖挡住这五十余斤的钢盾。 这几招变化迅疾非常,待众人回神时,褚立峰一脚踹在持盾汉子的腹部,身子平平射出。玄冲道人行至半途,陡见寒光一闪,慌忙使出蹑云身法,向左急跨两步。褚立峰翻身落地,喝道:“老贼道,想往哪走?褚大爷正要和你较量较量。” 玄冲道人面色铁青,喝道:“拦住他们,一个也不能放过。”这时乐仙君已然靠近殿门,忽有三条身影纵跃而来,一齐堵住门口。乐仙君已耗去大半真气,自思难敌三人,拉着覆面老者退回褚立峰身后。 四面依旧有寒鸦掠影,群豪既要全神贯注在褚青山身上,又得时刻留意寒鸦的袭犯,人人紧张到了极点。卫青奔行飞快,身子又小,藉着寒鸦遮挡,竟给他安然奔到褚立峰跟前。褚立峰陡见一道身影冲来,哪容的细辨,金刀呼呼劈下。 卫青不觉呆住,眼见金刀要将他劈成两半,“叮”地一声,金刀突地向旁转开。褚立峰大惊,止住身形,喝斥道:“你来做甚么?”卫青犹痴痴未醒,呆若木鸡。褚立峰这才长吁口气,暗忖道:“天幸这一刀没有劈实。只是刚才,难道他们把卫老弟认作是自己人,所以出手相救。”他实在不愿牵连卫青,心下一横,出掌拍向卫青肩头。 岂知掌势到了半途,骤然顿止。褚立峰大为惊骇,只见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掌紧紧捆住他的手腕,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道:“你为何杀他?” 褚立峰转首斜视,覆面老者卓然立在身旁,一双眼睛亮如点漆,向他射来。 褚立峰心头微凛,词不答问地道:“前辈,你c你?”只在片刻之前,覆面老者仍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这时浑身却散发惊人的气势,褚立峰焉能不惊。 覆面老者松开手掌,淡淡道:“这一路来,多谢你了。但愿来日你能化小义成大义,莫再助纣为虐。”忽而左袖一拂,急掠向卫青的血鸦登时“哇”地一声,跌落地上,当即一动不动,已是死了。 群豪陡见他显露出这手劈空掌,均感惊诧,心里暗暗打鼓。覆面老者轻声道:“老夫实不愿伤人,望诸位放行。”玄冲道人冷哼一声,喝道:“休想!”覆面老者双眸电射,道:“大师不认得我么?是啊,匆匆十数载,余亦老矣。反观大师神采奕奕,实在令我辈敬佩。”他说这话全无沙哑之色,轻柔柔地恰似一缕和煦的春风。 玄冲道人猛然想起一人,霎时形容剧变,失声道:“你,你,是你?”群侠无一不是耳聪目明之人,观玄冲道人如此情状,俱知对方必是绝顶的高手。 乐仙君从旁冷笑道:“玄冲,老夫只道你眼高于顶,原也识得人。”玄冲道人暗暗心定,怒火中生,喝道:“你以为老夫不识得你麼!堂堂的医家仙君,竟与邪魔歪道同流合污,你耻是不耻?”群侠大为震骇,一齐举目端望,有的认出七八分,有的只认出三四分,但均想道:“华发丛生,却面如冠玉,除了医家的敛精大法,焉能如此?啊呀,这下可大大不妙。”心中不免对玄冲道人有所埋怨。 覆面老者向褚立峰道:“你护着乐前辈c郑家小子先走。”乐仙君长眉飘动,轻声道:“你万万不可运功!这里交予老夫。”覆面老者微微一笑,又是傲气又是凄凉,道:“一切皆已迟矣。”缓缓抬起双掌,揭掉头上的面罩。众人见他须发皓然,两颊凹陷,形若枯槁,显是大病初愈的模样。 褚立峰喝道:“卫老弟,你带两位前辈先走。”言讫身子腾空而起,扑向玄冲道人,闪电般的就是一刀斩下。玄冲道人气已极矣,竟也不闪不避,右掌探出,伸入褚立峰的刀圈内。二人来来回回交手有二三十招,玄冲道人早已试出他空有蛮劲,其实刀法殊无技巧,便展开“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先夺金刀。褚立峰显然未料到玄冲道人用此险招,刀光闪处,已被他抓住金刀。 玄冲道人猛往怀里一带,喝道:“撒手!”褚立峰气力难继,这一拉之下,不肯舍刀,身子竟给他拉将过去。玄冲道人面含威煞,道:“好小子!”左掌拍出,径击褚立峰胸口。这一掌若给他按实,褚立峰非受重伤不可。说时迟c那时快,一道身影顷刻窜来,出掌如电,打在褚立峰背心。众人暗暗心惊,定神看时,见褚立峰手中的金刀一阵剧震,玄冲道人“蓬”地平平飞出,摔出三丈远。 群豪无不骇然,纷纷赶到玄冲道人的身边。玄冲道人吐出鲜血,右手巍颤颤地指着褚青山道:“果真c果真是你,你是墨家钜子。”群侠大惊失色,心道:“他是墨门的门主!昔年天道宗于墨门有灭门之仇,难怪他们会寻天道宗的晦气。”他们只道玄冲道人所指是褚立峰,却不知其实另有其人。 玄冲道人坐起身子,咳声道:“墨轩,枉你也是饱学之士。当年掌门师兄不与你为难,你却不思悔改,今日反使此歹毒计谋,害我道家满门。老夫且告诉你,有我玄冲在,你休想得逞!”枯瘦老者从褚立峰身后走出来,摇头道:“晚辈今日来,全无恶意。大师信与不信,如今晚辈也不在乎。无论如何,晚辈定要护乐前辈周全。失礼之处,万望莫怪!” 玄冲道人双眉倒竖,翻身而起,高声喝道:“诸位大侠,不必顾忌江湖道义。大家齐上,诛杀奸贼。”众人中或是怀有侠肝义胆,或是受过天道宗恩惠,目下事势紧迫,再无计较,不约而同,一拥而上。 墨轩震退褚立峰,双掌向后齐卷,群豪逼到丈内,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倒,仿佛被硬扯进去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群豪极力定住身子,脸上陡然间皆现出一层紫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2章 火噬 卓浪已给无极道人逼得窘迫之极,纵使他使出浑身解数,兀是突破不出无极道人的掌围,慌神中腰上挨了一掌,身子平平摔在二丈外。这一掌打得卓浪吃痛难当,登时心头一凛,想道:“这厮的功夫好生了得。不成,还是走为上策。” 无极道人双足急踩,倏忽袭将过来。卓浪“哇”地一声惊呼,手掌在地上猛撑,身子腾空而起,一面飞跑一面出声恫吓:“你别追来,惹着卓大爷生气,后果不可设想。”无极道人全无理会,脚下追得更急。但卓浪一旦跑开,快逾旋风,无极道人越追越是落后。场内群豪皆知卓浪轻功高绝,见他向哪个方向窜来,早有七八人聚在一起将他拦阻。卓浪后有追兵,无心恋战,虽恨得牙根痒痒,只好以巧妙的身法,专拣人少处绕路而行,这么一来,渐渐给无极道人追上。 卓浪心急如焚,猛地瞧见西首有三人混战,心中机灵一动,向这边奔过来。他方冲进丈内,忽觉额头微风飒然。卓浪扭首避过,从银花女子的臂下穿出。银花女子一声娇喝,手势骤变,形同蛇头,刺向卓浪背心的“灵台穴”。卓浪向前仆倒,喝道:“小心背后有人。”双掌在地上一撑,急遽跳出丈远。 金花女子同时高声叫道:“妹妹当心。”她心神一分,右臂已被身前的紫衣侠客擒住。银花女子听这两声呼喊,如何不信,身形一闪,无极道人从他身旁绕过。原来无极道人见盖淳擒住一人,也不愿多生事端,便即一闪而过。银花女子柳眉倒竖,娇喝道:“放开我姐姐!”抢将上前,右手急刺盖淳腰上的“京门穴”。 卓浪方跑出三人合斗处,群豪又围拢过来。卓浪叫苦不迭,嚷道:“你们全当卓大爷好欺负麼?”双臂齐出,二三十枚钱币破风打去。坛上多是江湖上的好手,若是二三十枚钱币一齐袭来,或当手忙脚乱,非中上几枚不可,但如今卓浪分散打之,群豪挥动兵刃,奋劲磕飞。卓浪原意也不过是略阻住众人,当即往旁一窜,逃往人迹寥寥的西南边角。 无极道人急追过来,前路跳出两条身影拦住,其中的长须老者道:“少掌门不必追了。”无极道人瞧见纵横交复的青光白芒,心顿明了,不复向前追赶。 卓浪实也不敢迫得太近,见众人不复追来,当即立定,双手叉腰,笑道:“知道怕了麼?有本事再来追你卓大爷。”言语间撅起臀部,轻轻地拍打两下。无极道人满面通红,恨恨道:“休要得意!当心血溅五步。”卓浪还待用话挤兑,蓦地一道白光掠来。卓浪吃这一惊,急不暇择,往后跳开。眼前似梨花缤纷乱舞,间含道道青霞流离,端得是美不胜收之象。卓浪吞咽喉咙的口水,渐渐瞧清青霞白光当中的人影。 正面处是一个威武的黄衫汉子,手中的银枪矫若游龙,遍体纷纷,如飘瑞雪。每一出招,力道沉重,隐隐夹着风雷之风,他却能收放自如,显见功力深厚。 在他下首则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剑客,手擎木剑,东一指,西一划,剑势断断续续,似不成章法,但是白光着着进迫,却好像碰着一堵无形墙壁似的,总是刺不进去。 交手者一是贪狼是慕剑凡。原先贪狼藉由群鸦遮掩,由天而降,骤袭芒昧道人,岂料芒昧道人早有防备,他这一招未果,群侠俱抢上来,贪狼唯有后撤,却被赶来的慕剑凡纠缠,二人渐渐从中央斗到西南角落,不知不觉间交手百余招,犹难分伯仲。 卓浪看得如痴如醉,暗暗自惭:“瞧这二人也不比我大几岁,武功却不知高明出多少倍。” 贪狼久战难下,斗见近处站立他人,心头如同浇下一盆冷水,暗忖道:“切不可再恋战。”猛地舞枪横扫,慕剑凡抬剑遮挡,贪狼却虚晃一枪,劲力疾收,双足一蹬,平空跃起。这一招看似简单,但突收如此之力道,在江湖已属少见,更何况贪狼一气呵成,连慕剑凡也臆想不至。 卓浪唯恐群豪围杀,连忙追赶,嚷道:“同命即是朋友,你我合力闯出去。”慕剑凡仗剑追来,在急促之间,卓浪反不如他身快,木剑已在他后心晃荡。 说时迟c那时快,一道白影从斜刺里突如其来,白绸蜿蜒甩出,裹在木剑剑端。慕剑凡措手不及,第二条白绸倏忽便至,缠住他的双臂,将他裹成粽子一般。白影从他身前飘过,入目处,隽眉微蹙,杏眸含嗔。慕剑凡忘乎所以,浑然不觉白绸离身,从丈高处滚跌下来。但幸慕剑凡轻功卓绝,双足落地,不过趔趄两步。 贪狼跃过人群,白芒轻吐,亮银枪急刺而出。这一枪来势极快,盖淳晓得厉害,不敢稍有怠慢,双掌一推一抓,发出不同的掌力,一刚一柔,相互激荡,生出一种回旋牵引的劲力。亮银枪卷入旋劲,登时偏转而过,盖淳同时身子一震,不禁心惊肉跳,慌忙逃窜而去。贪狼道:“你能接我一枪,本领还算不弱。”仰天一声长啸,四边人影绰绰,禄存c廉贞c巨门纷飞踏至,群豪亦团团围聚过来。 卓浪瞧着里里外外不下百余人,吐舌道:“好大的阵仗!”巨门白他一眼,道:“廉贞,御阵。”廉贞轻点螓首,玉指抬至唇边,吹起无名曲调。群豪哪知他们作何鬼伎俩,个个凝神静气,唯恐这哨声扰人心魄。 锦书犹在石坛下,对身旁事原是置若等闲,这时面色微变,低声道:“这个声音是c莫非?”锦诗应道:“爹临行前的嘱咐,哥哥可记得?”兄妹二人心意相通,双双跃上。锦书喝道:“血鸦覆顶,不可力敌,诸位退后。” 群豪俱是吃惊,始觉头上黑压压地遮云蔽日,忆起刚才的情状,登时魂飞魄散,一齐向后奔涌。谁还管得了此间之事!卓浪亦惊恐失色,道:“我的娘哎,快走快走。”奔出两步,回视众人俱纹丝不动,又呼道:“呆在这儿,非得死无全尸!好妹子,快走。”白姓女子瞧着廉贞,置若罔闻。 长空中血鸦齐聚,状如黑云滚滚,须臾之间,呼啸掠下。群豪皆退到中央,独剩锦书c锦诗伫立在前。芒昧道人喝道:“二位且退。”魏公子神目如炬,笑颜灼灼地道:“大师勿须担忧。他二人必有对策。”众人将信将疑,打足十二分的精神,皆作壁上之观,不肯赴难。 廉贞吹哨愈急,群鸦一齐涌向锦氏兄妹。锦诗缓缓抬掌,掌心飞起七八朵纯白花瓣。众人瞧得纳罕,当际一口大气断不敢出。眼见群鸦掠至,锦书右掌一扫,喝道:“火噬。”蓦地一团火焰不知从何窜出,染及空中轻舞的花瓣,“蓬”地卷起滚滚红焱,铺天盖地,吞没急掠而来的寒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3章 九曜星宫阵 天穹映霞,长空鸣悲!纷纷扬扬飘星流火! 群鸦惊惶乱散,已不知给烧着了多少。坛上坛下,都惊成一片。廉贞双目晕红,悲从心来。巨门也不期如此,惊骇之下,劝慰道:“今日决计讨不到便宜,先走为妙。”贪狼把枪一横,道:“速走!我断后。”廉贞幽然垂眸,即而抬指吹哨,未遭殃及的血鸦霎时俱往南逃。 芒昧道人默运玄功,喝道:“休让他们逃走!”群豪见情势逆转,齐声呼应,士气高涨如潮,纷纷追杀出来。锦书c锦诗纵身跃回,竟无追迫之意。 火鸦呼呼坠落,有的挂在树梢,有的落至草地,更有一些四处乱窜,扑到天宇殿瓦顶上。 贪狼c卓浪一行八人各自施展绝妙的轻功,不消片刻,逃出十余丈远。众人疾行之间,蓦地一杆独脚铜人迎面射来。这一下来得极快,众人慌忙纵身跃开,独脚铜人在地上砸出大大的凹坑。 众人俱感惊愕,不想前方恶斗之中,竟有人得空袭击他们。如此一来,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形势险峻到极点。贪狼喝道:“分头撤离。”手底倒悬亮银枪,独自冲往战圈。 廉贞心里一急,欲与他同去。巨门握住她的手掌,说道:“大师兄的话,你听不明白么?”不容分说,拉着她向东逃走,禄存紧随其后。卓浪道:“好妹子,我们往另一边走。”匆匆说这句话,拉起白姓女子的袖口往西面逃走。 贪狼冲到半途,忽然跳出一个人来,怒声喝道:“奸贼,你还想背后伤人么?”正是玄冲道人。贪狼闷声不答,快舞亮银枪,如疾风暴雨,向玄冲道人接连挑刺。玄冲道人受伤匪浅,轻功自然也大打折扣,一个盘龙绕步,险险避开枪芒。贪狼冷哼一声,将亮银枪舞得更快,枪芒四射,如瑞雪纷飞,枪枪相连,似激浪奔袭。玄冲道人只顾闪避,竟无半分反击之能。 到得一十八枪,贪狼蓦地横枪一扫,抽在玄冲道人的胸膛。玄冲道人闷哼一声,摔出三四丈远,忍不住呛出一口鲜血,伤势愈发沉重。贪狼毫不顿步,复往前冲。群豪追将过来,十数个天道宗人急忙将玄冲道人扶起。玄冲道人面色灰败,“啊”地又是吐一口鲜血,倒头昏过去。 贪狼冲至战围,横枪一扫,群侠听到劈风之声,心里叫苦不迭,哪敢回身招架,连忙往旁跃开。亮银枪当空一划,刺向受困垓心的墨轩。墨轩冷笑一声,单掌拍出,亮银枪应声倒转。贪狼震得双臂发麻,心道:“果真是他!”一击过后,贪狼立知难敌,折向而逃。 乐仙君与褚立峰c卫青俱已逃到门口,高声唤道:“盛老弟,机不可失也。”墨轩听到他的呼喊,又是感激又是为难,心知乐仙君决然不肯舍下自己,只得抑止抗敌的念头,转身急掠过来。 褚立峰心下宽慰,欢呼道:“好极!师伯,待我先为前辈开道。”他抬掌击在红木大门上,震得哄哄作响,但是门扇微微颤动,却未启开。褚立峰倒竖浓眉,喝道:“褚大爷不信有邪!”当下运足内劲,双掌齐出,但听“呯”地一声,门扇开出一道齿缝,倏忽合闭。褚立峰不禁狐疑道:“莫非真有邪怪?” 在这刹那之间,卫青瞥见一条臂膀,喊道:“褚大哥,门外面有人。”乐仙君轻捻白眉,略带疑虑。墨轩转瞬旋至,道:“你说得不错。褚少侠,你先让开。” 褚立峰将信将疑,避退一边,墨轩霎时出掌如电,按在门扇,轻柔柔地似不用劲。褚立峰满腹疑惑,大门忽而震颤如鼓,哄声大作。褚青山大吃一惊,倏忽之间,门扇似经铁锤一撞,“噹”地一声,豁然中开。 褚立峰大喜,跨出殿门,只见阶下倒躺一条猛汉,地上落着一根熟铜棍c两片门扣。墨轩回头一看,庭院两旁不知何时燃起大火,火光迅速蔓延开去,天宇殿都被包在融融的烈焰之中。墨轩心头一凛,当年闯山之景犹历历在目,何曾想到天宇殿会遭此大劫!且自齐元君受伤以来,他便一直心存掛念,如今出了殿门,反倒不肯离去。 火光中人潮奔涌出来,个个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乐仙君见人群越来越多,心里焦急,劝道:“墨老弟,再不走便不及啦!”如今出来的大多是一般的江湖人物,既无绝顶的好手,也不见天道宗众弟子,他们暂时可保无虞。若是等到群侠冲出火海,局势可要大大不同。乐仙君却不知道,墨轩等的正是他心底所忌惮。 这时,连天宇殿的殿顶也烧成一片,火光四溢,浓烟滚滚。青冥道人正值紧要关头,半分也打扰不得。芒昧道人招来群道,吩咐守住石坛四边,用道袍扑灭烧将过来的烈焰。 众家英雄都是武学大士,自忖火势虽凶猛,未足可惧,人人顾及情面,不约而同留驻原处。再过半晌,烈焰已经烧着殿门,道路两侧全是浓烟烈焰。待过片刻,只怕连他们也难以冲出。 火场直如死一般寂静! 突然间“咯吱”一声,一道倩影从天宇殿里跌出,从石阶滚了下来。群道大惊,认得是救走孟昶的绯衣女子。跟着又有一条人影,疾如鹰凖,从殿内蹿出,怀里还挟带一人。群侠无一不是耳聪目明,认得她是赵公子的婢女阿婵,在她怀里正是受了重伤的孟昶。 阿婵飞身掠下,陡然间一柄短剑飞掷过来。阿婵身悬半空,再要避开,已是不能,急切之间,她挥掌一拍,将短剑打落,身子一震,落到石坛上。群道不知她是敌是友,上前拦住。 长生堂的二长老原充陡见孟昶,即刻抢将上去。芒昧道人面色微沉,喝道:“布九曜星宫阵。”无极道人低啸一声,带动八个道人要将阿婵围在中间。 阿婵听到芒昧道人的喝声,立知不妙,九人刚一移步,她便制敌机先,向右踏出三步,扼住“北极星位”。无极道人见她颇晓阵法,当下左手一挥,带动阵势散开,左右来回,移形换位。阵型之繁复,实非一言两语可以道明。阿婵瞧得头晕目眩,十步过后,已跟不上他们的变阵。无极道人左手再挥,九道重组成阵势,将阿婵围在斗勺之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4章 烟笼天宇殿 原充被他们阻隔在阵外,心中气恼不已,但要硬闯,却是大大的不妥。无极道人带动八道环绕合围,剑光交织,掌影横错,均向阿婵身上打来。原充大喝一声,道:“别伤了那厮。”陡然间眼前闪出一道烈焰,向着九曜星宫阵射去。九道俱是一惊,快步倒退,四向散开,阵势立时溃灭。阿婵大喜过望,挟着孟昶,向外闯出。 原充狞笑道:“给老夫留下!”双掌齐张,十指如钩,向阿婵抓下。这一抓凌厉无匹,劲风如练, 阿婵心头一凛,施展蹑云身法,向后闪避。原充冷哼一声,攻得更急,欺身而进,蓦地一招“霸王卸甲”,劈向阿婵的右臂。阿婵大惊失色,娇躯往旁扭闪。原充探出左掌,擒住孟昶的肩头,心中窃喜,脚步连连后退。 螳螂捕蝉,哪知黄雀在后。绯衣女子身形倏至,手中软剑喋喋作响。原充吃了一惊,双指急忙弹出。但是这一剑蹊跷古怪,看着是由左边刺来,突然间变折方向,剑锋已削到他的颈项。原充惊怒交加,只得撒开左掌,挥袖如铁,抽在剑锋上,软剑登时弯若月勾。绯衣女子藉机伸出玉手,抓住孟昶的臂弯,往西面急退。 阿婵飞身掠来,擒住孟昶另一条臂膀,施力拉拽。绯衣女子面色一沉,催动残存的内力,一股邪煞的真气从她的掌心奔泻而出,沿着孟昶的奇经八脉,涌入阿婵的体内。阿婵吓得魂飞魄散,迅即脱掌而去。 绯衣女子将孟昶拉到怀里,见他面色发黑,昏迷未醒,心知刚才的那股煞气,经由他的经脉传送,定在他的体内遗留不少。但是她目下顾不得这许多,搂着孟昶奔向火海。 原充岂肯甘休,紧追不舍,眼见绯衣女子再无退路,呼喝道:“把他交给老夫,老夫饶你不死。”绯衣女子“呸”地一声,道:“看你这贼模贼样,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休想!”说话之间,纵身跃入火海。 原充骇然失色,跌足骂道:“混账东西!”群侠俱料想不到,她会如此轻生,待要阻止,又有谁赶得及。阿婵面上一阵变幻,展开流云身法,向殿外疾奔。群道皆知她是随赵公子而来,赵公子又是与孟昶一道,孟昶则与齐元君受伤一事脱不了干系,当下跃出数人,拦住她的去路。 正在这时,西边的火海突而腾起一道巨浪,势若起凤腾蛟,呼呼拍向石坛。群道急忙闪避,但这道火浪来势太快,顷刻之间,便有数人淹没其间,登时惨叫连连,在地上滚作一团。火浪打在石坛,溅起数记火花,向群侠蔓延而来。 转眼之间,石坛业已烧成汪海一片! 原充倒吸一口凉气,双足发力,弹跳起来。他升上三丈高,放眼望去,只见绯衣女子和孟昶尚在火海之中,竟未给烈焰烧成灰烬,心中又惊又喜。绯衣女子双掌齐拍,烈火如受狂风扫过,向后翻滚,荡漾起伏,霎时又腾起一道浪潮,奔上石坛。原充惊疑不定,想来他在江湖中闯荡将近三十载,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武功!如斯掌劲,当真是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绯衣女子逼退火势,抱住孟昶雄壮的身躯,提起最后一口真气,双足一蹬,跳出火海。二人跃到院墙上,立足不稳,险些摔将下来。绯衣女子吓得芳心乱颤,长舒一口热气,纵身跃了出去。 原充身形坠地,退入人群当中,失声叫道:“是那个妖女在使邪法。”群侠听得稀里糊涂,俱是不明所以,但火海炽烈,热气扑面,再不逃走,纵是有通天的武功,也非得活活烧死不可。 人情惊惧,谁还能顾及许多! 也不知是哪个先动,只见人影绰绰,一齐往殿门冲出。芒昧道人轻叹一声,喝道:“所有人从速离开!”他这一声嗓音不大,但是用上内家真气,群豪均能听个真切了然。 无极道人讶道:“芒昧师叔,这c这着实不可。弟子c弟子愿留下护卫师尊。”青冥道人头上白汽蒸腾,已然到最后的紧要关头。若是就此打断,非但前功尽弃,齐元君更会伤上加伤,即便是青冥也难逃重创。 芒昧道人怒目圆睁,喝道:“带你玄冲师叔先走,这里由老夫处置。”无极道人扑通跪地,说道:“师叔,还是交给弟子。” 这时坛上只余魏公子c锦书c锦诗c慕剑凡和十数个道人,火势已经逼近三四丈地。魏公子道:“事已至此,不可拘泥于常理。大师,且听成影一言,与其置诸死地,莫如逃得一时,或许还有生机。”他话音未落,背后那道人忽而出掌如电,击在他背心上。魏公子浑身震颤,低头吐出一口鲜血,登时不省人事。 慕剑凡抱住魏公子的身躯,定眼看时,只见一件灰袍在他背后张鼓飘荡,遮蔽前方,那个偷袭的道人全无踪影。锦书垂下手掌,道:“让他跑了。” 众人俱是又惊又怒,心惶不安。 蓦地里齐元君浑身剧颤,吐出一口黑血,轻轻睁开眼来。青冥道人双臂软绵绵地垂落,有气无力地道:“速c速速离开。”原来他虽然在全神运功,但是对外界决非一无所知,暗暗察觉到周身炽热,当即加运内劲,将全身的真气灌入齐元君的体内,方可提前见功。只是如此一来,他生生折损三四成的功力。 芒昧道人沉声道:“无练c无尘,扶起掌门和青冥师兄。沉住气,都跟老夫走。”当下抱过魏公子,拂袖蒙其口鼻,屏住呼吸,迳往殿门疾冲。慕剑凡将东方朔横腰抱起,也不敢再行逗留,紧随在后。 此时烟火已熏上云天,笼罩整个天宇殿!火势之盛,无以复加! 但所剩诸人,如慕剑凡c锦书c锦诗之辈,无一不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各自施放真气,从火光中劈出一条小道。尽管周身烈焰腾吐,浓烟弥漫,众人权作不闻不见,提一口气冲到院墙外。 群雄瞧见他们的身影,登时齐声欢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5章 全身而退 墨轩与卫青困在人围之中,也瞧得清清楚楚,方始安下心来。便在这个时候,墙垣上一条白绸呼呼甩下,径往武曲腰间缠卷,随即提起。群雄纷纷大声呼喊,待要阻拦,均已赶之不及。墨轩枯容微耸,抬臂拂打,这一下劲力奇大无匹,打在半空之中的武曲身上,他那狗熊一般的身躯霎时凭空斜转。 群雄惊喜交集,立时有七八个人飞身抢上。蓦地里半空中窜下一道白色倩影,向着武曲扑来。众人量见来人手持白绸彼端,皆知是施救之人,霎时间钢镖c袖箭c飞刀c铁锥c飞蝗石,各类暗器都向她身上射去。 白衣女子凌空平稳身形,臂上白绸甩出,卷起漫天白影。拍拍c擦擦,响声不绝,数十枚暗器都给她扫落。武曲摔跌在地,白衣女子衣袂飘飘,落至一旁。 群雄纷纷围拢过来,陡听一声呼喝道:“好妹子,我来了。”只见七个身影从天而降,跃入围中。群豪左瞧右看,无一不是适才闹会的贼徒,登时群情激奋,呼喝道:“恶贼还敢现身?”“今日要你等血溅当场。” 卓浪置若罔闻,瞧向白姓女子问道:“好妹子,你受伤了么?”白姓女子微微摇头,低声道:“小心,此人的功力深不可测。”卓浪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一对贼眼滴溜溜地打转,见着卫青,气愤愤地叫道:“小兄弟,连自己人你也害么?” 卫青愕然怔立,眼见群豪一齐望来,忐忑难安,口齿更不灵便,半晌挣不出话。褚立峰知是祸水东引的计谋,气恼不已,厉声道:“休要胡说八道!谁和你们是自己人!”只是他纵有百口争辩,群豪成见在先,心下暗自提防。 芒昧真人在群道簇拥之下,越众而出,朝着乐仙君作揖打礼,道:“多年不见,仙君尊体安康?”乐仙君冷笑道:“托大师鸿福,幸还未死。”芒昧真人也不着恼,仍是和和气气地道:“仙君久离凡世,武林同道无所瞻仰,是以不识尊容,误认成贼人。仙君大度,勿要见怪。”他这番话说得轻巧伶俐,已是将乐仙君c墨轩与贪狼诸人区分开。 乐仙君心下明了,暗思正是脱身的良机,应和道:“无妨,无妨。”乍而勃然变色,说道:“这帮奸贼杀人毁殿,当真无恶不作,人神所共愤,大师定要严惩。”芒昧真人道:“这是自然。仙君不必挂怀,可先且歇息。” 乐仙君心头暗喜,领着墨轩c褚立峰c卫青退到一旁。群雄均确信他是医家之主,医家百草堂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哪还敢稍有怠慢,纷纷侧身避让。 巨门双目一横,向着卫青的背影喝道:“姓卫的,你莫忘了,我救过你一条小命。”卫青微怔,心道:“你救我一命,难道我还能救回你一命么?你这一命之恩,却要我如何报答?”他哪知道,巨门原也不是指望他。 乐仙君见他驻足,厉声道:“小娃子,快走!”反手抓他的臂膀,把他提了起来。 贪狼暗地觑准合围薄弱所在,趁着群豪旁顾之际,喝道:“突东南角。”提起亮银枪,骤然抢攻芒昧道人。 这一下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只见贪狼来势迅疾,枪芒如绽春雷,疾向芒昧道人小腹刺去。无极c无练便在近旁,当下双双抢出,各施掌力,一左一右夹击在银枪上。哪知二道使尽全力,竟也被这股大力震得倒退一步。 群道又惊又怒,纷纷挺剑刺来。 贪狼倒竖剑眉,双臂齐振,银枪自左向右横扫,这一枪飞转流速,劲风凭空激荡。群道长剑击出,但听得呯呯连响,登时断作两截。 禄存c巨门一众得贪狼阻挡群豪,八人各展轻功,齐突东南角。武曲性情刚烈,恨不得上前厮杀,但他这一身伤势匪浅,在巨门搀扶下勉力前行,这开路先锋自然当不得。 卓浪孤身当先,把所剩的钱镖都掏在手中,双手握紧,撒将开来,钱镖四散飞射,或上或下,皆带着强烈的回旋,划出极古怪的弧线,众人觉得数不清的钱镖尽往自己身上打来,无不骇然。这一暗器手法是卓浪赖以救命的绝技,名唤“天罗地网手”。这一暗器手法固然精妙到了极致,却也极难运用,饶是卓浪对于力道的掌握臻至化境,每每使来也是力不从心。今番身处危急之中,反而是他生平第一次打得如此精美绝伦。 群豪见势不妙,慌忙逃散。卓浪掷出的钱镖四下旋转,打到一人身上,复又弹起,劲力未消,往旁人射去。群雄叫苦不迭,纵是躲得极快,也难免给弹起的钱镖偷袭正着。如此往往复复,打得人人魂飞魄散,溃不成形。 禄存大呼道:“妙哉妙哉!”抢上前去,抓起两个大汉,飞掷流星。钱镖自然不长眼睛,急遽旋转,反而朝他打来。廉贞嚯地一个“凤点头”,左手抓处,钱币已给他捏在手心。众人趁着这个混乱时机,冲将出去。 群豪中可谓好手如云,但一等一的高手都聚在芒昧道人周边,一来是自顾身份,二来也因不谙布阵之道,这才给他们轻轻易易地闯了出去。 芒昧道人气得面棠发紫,喝道:“无字辈弟子听命,休要放走一人。”群道齐声应命,纷纷跳跃而出。 贪狼冷哼一声,枪头往地上插入,右臂一振,挑起石砖。他身上别无兵器,便把石砖当做暗器般猛掷出去。他一身劲力极强,石砖经他掷出,呼呼有声,势道凶猛。群道身在半空,不便转折,石砖飞来,立时击落数人。 群豪见他独处夹围当中,尚敢凶悍至此,又是惊怒又是敬佩! 这时群豪都全神贯注在贪狼身上,谁也无暇理会乐仙君c墨轩四人。乐仙君更是无闲管事,心欲悄悄溜走。陡听一声呼唤道:“仙君慢走。”乐仙君心头一凛,停止步伐,只见慕剑凡搀扶魏公子从群道中赶来,魏公子偏首倚靠在他的肩上,仍旧昏迷未醒。 乐仙君好生不快,问道:“你是什么人?唤老夫为甚?” 慕剑凡应道:“在下慕剑凡。唤住仙君,实有衷情。适才魏公子在大殿内遭贼人袭击,伤势甚重,求仙君施手相救。” 乐仙君猛地呵斥道:“少来胡言乱语。你当老夫不认识他么?当今武林之中,能伤得了他的人,已是屈指可数。”言下之意,大是不信。 慕剑凡撑起魏公子的面庞,说道:“仙君且看,是否是真人?”乐仙君定睛一瞧,这般丰神俊朗之相,不是魏公子能是何人。墨轩也看得仔仔细细,一面枯容乍现讶色。 乐仙君思量有顷,道:“老夫身负急事,恐怕照料不来。公子还是留在太乙宫为妙。” 阶下群道中传出虚弱之声道:“公子所中的毒掌,非掌门师兄不能化解,我等实有心无力。” 乐仙君听出是青冥真人的声音,也知他虚亏之极,想是有伤在身,犹在挂念他人,不禁心生钦佩。 陡然之间,半空中呼地一声,摔下一个人来。墨轩抬掌抓着他的脚跟,将他接下,乍而浑身打颤,站立不住。褚立峰上前搀扶,却给他的真气震开。墨轩双目铮亮,道:“前辈,不必顾我。带上他齐走。” 乐仙君见他寒伤发作,大为急切,喝道:“小娃子,你去背他。”从袖里掏出针包,又在墨轩背心扎上一针,然是如此,面色依旧沉重。 卫青听命惯了,更无不适,从慕剑凡怀里背起魏公子,期期艾艾地问道:“先生好么?”慕剑凡心知其意,应道:“在下定护他周全,少侠放心。” 卫青活了十来岁,尚是初次被人称作“少侠”,不由得臊红脸面。乐仙君扯起墨轩的衣袖,三步并作两步,急往外走。卫青点头致谢,跟着褚立峰快步追上,众人转过路角,将群豪远远地抛在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6章 玄音金锁阵 褚立峰未料到这般轻便脱身,忆起刚刚的苦斗,心中大为畅快,长笑道:“今日痛快极了。”卫青未曾习练轻功,背上又负着魏公子,单凭双足疾奔,口鼻间已是气息乱窜,这时偏头要答应他,猛地瞥见柳树下斜卧着一男一女,不知是死是活。卫青经卫子夫时常教导,满心古道热肠,惊呼道:“那里有人。” 乐仙君无意理会,奔走更疾。墨轩双足立定,右手一绕,将他扯住,道:“前辈且住。”乐仙君跌足道:“你的性命只在须臾,还管得了这闲事!”墨轩昂然道:“见死不救,岂是墨家道义。”乐仙君长眉飘动,说道:“你们墨家c唉!” 褚立峰率先赶去,把那二人翻转过来,大呼道:“原来是他!”卫青认出是孟昶,一时惊喜交集,絮絮叨叨地道:“这位大侠好令人敬佩,他是不是从火里逃出来的?伤势重不重?” 乐仙君探视片刻,翻起白眼道:“一时死不了。”在他的心里实不愿耽搁,当即抬掌抓起女子的衣襟,扛上肩头。褚立峰见他火急火燎,也不待吩咐,随而将孟昶负起。墨轩知道乐仙君记挂于己,不便再拂逆他的好意,只盼速速离去。 四人顺着南北大道,奔到清风殿三丈近,殿门里突然转出八名曼妙女子。两路人一打照面,当前的女子娇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放下紫c公子。” 墨轩见这班女子身法轻快,大是不弱,当前的女子更是来之奇快,单论轻功,堪入一流高手之列。众女手上均携着一管乐器,一看便知是魏公子的侍女。当前的女子一身湖水色的衣裳,落落有致,正是与魏公子同乘的少年。墨轩好言劝道:“公子身负重伤,须寻个安静之地好生医治。”那女子浅眉微蹙,说道:“把公子交付我,你们即可离开。” 乐仙君气往上冲,翻起白眼道:“谅你有甚么本领,快快闪开。误了时辰,你家公子性命难保。”众女听他话中全无恭敬,均感不快。抱筑女子出言道:“姐姐,多说无益,救公子要紧。” 青裳女子点头道:“正合道理。结阵。”众女齐声应和,飞身掠出,站定八方,将四人围在当中。墨轩早年听闻鬼谷派世传一套极厉害的阵法,名唤八门金锁阵,想来魏公子师从鬼谷子,必定习得此阵,当即抢上前去,本欲阻止,哪知真气扯动,体内的寒煞便发作起来,登时浑身打起冷颤,蜷缩倒地。乐仙君大惊失色,抢上一步,喝骂道:“浑小子,莫要运动真气,你是不怕死麼?”伸手扳过墨轩的身躯,见他面覆寒霜,气若游丝,心中悲恸,抓起银针,强自镇定,分别扎在他的“期门”c“紫宫”c“天突”三处穴位。 众女瞧得不明不白,只道他们故弄玄虚。抱筑女子最是性急,斥道:“少装模作样,放下公子,不然我们不客气啦。”乐仙君心中烦闷,冷冷道:“好c好,小娃子,把姓魏的交给她们。” 卫青应答一声,便往前去。陡听一声吼道:“不可!”直震得卫青双耳剧痛,险些昏厥了去。墨轩急掠而出,左手挟著魏公子,右手抱起卫青,从众女头上越过。 这几下一气呵成,快若流星,众女俱是一惊,拦阻已是不及。青裳女子发声呼啸,身子腾空而起。众女连声唿哨,齐追在后。 乐仙君面色发白,又气又急,道:“愚不可及!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愚人?”声虽严厉,不觉热泪盈眶。褚立峰大为惊异,矫舌道:“师c师伯。”乐仙君长叹一声,道:“咱们赶紧回去。” 墨轩逃出太乙宫,复行一射之地,突然间人影幌动,道旁林中窜出两条人影,拦在当路。墨轩斗然停步,喝道:“你们让开。” 这二人却是在此等候贪狼的巨门c卓浪,他们眼见墨轩枯容阴森,怪里怪气,怀里抱着卫青,只道是抓去修炼甚么邪功,均沉不住气,立即跃了出来。 卓浪打个哈哈,说道:“好说好说,你把小娃子放下。”墨轩忍住怒气,问道:“你和他有何干系?”卓浪道:“好说好说,卓大爷要收他当弟子。” 巨门听了,没好气地道:“收个屁,凭你那点微末道行,休要误人。” 卓浪脸上一红,说道:“卓大爷轻功无双,够他学一辈子啦。喂,你这不男不女的c的,你是想给他做婆娘么?” 巨门冷冷道:“本姑娘想什么,你管不着。这憨货,本姑娘是要定了。” 二人这一吵闹倒是大出墨轩的意料之外,他不愿多生事端,当即从旁掠过。巨门身子微侧,玉手轻扬,撒出一把零零闪闪的金色粉末。卓浪只在旁近,急忙跃开,但巨门出手极快,卓浪甫一提气,便吸进不少粉末,叫声“啊哟”,跌在地上。 墨轩和他们的距离不出丈远,当真是难以躲避。他只道巨门施放的是毒粉,心中怒气陡增,张口喷出真气,他的内功比巨门深厚得多,这口真气比禄存的掌力还强,粉流被他一吹登时反射回去。巨门早先服过解药,药力还未退去,自是无妨。但可苦了卓浪,一口气憋不住,又吸进许多粉末,身子软麻麻地提不起半点力气。 卓浪恨得牙根痒痒,但四肢百骸都已僵硬,连逞口舌之强也是不能,偏是神智清明,只见墨轩双手各抱一人,左足连踢,招式平常之极,巨门左支右绌,竟有些抵挡不住。 廉贞诸人俱在林中,这时见巨门险象环生,无不骇然,一齐抢将出来。白姓女子轻功最高,仅一个起伏,已到近前,白绸卷出,抖落笔直,直刺过来。墨轩心头微凛,急忙转身,那知绸带仍然如影随形地追来。墨轩双手束缚,无从发掌,慌忙中脚踏九宫,移形换位,堪堪避开。 墨轩微蹙银眉,问道:“你是白静秋的甚么人?”白姓女子将绸带卷回,应道:“正是家母。晚辈白清兰,不知前辈可与家母相识?” 墨轩给她勾起思忆,沉吟道:“已是二十年前的往事。她还好么?”白清兰双眸晕红,答道:“家母在我十岁那年染病死了。”墨轩乍闻噩耗,眼中不禁湿润,微微叹息。感念故人身亡之余,想及自身命不久矣,顿觉“死生有命”,无以复言,当下双足一蹬,跃出老远。 白清兰自幼盼望探知生母的往事,此刻多年心愿忽而有望,岂肯放过,身子云腾而起,唤道:“前辈且慢。”墨轩毫不理睬,奔走更急。白清兰正待提声再叫,林中忽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休走!”只见一个青影急掠而起,手中宝剑扬空一展,划出一道银虹,竟是一记刚猛的剑招,劈向墨轩脑门。墨轩左足弹起,踢中剑尖。那人虎口一麻,宝剑几乎掌握不住,晓得厉害,倒掠三丈远。 墨轩见那青裳女子紧追不舍,他这一身功力业已难以维继,只得呼斥道:“我若有意害他,早已一掌毙他性命,省得这许多麻烦。姑娘明白么?” 青裳女子喝道:“你敢伤他一根汗毛,定教你死无全尸。”口中一声唿哨,林子中登时乐声大作,由四面八方齐涌过来。这乐声突如其来,喧啾似百鸟毕至,忽而孤凤鸣空,乍闻嘈嘈如急雨,陡转切切如私语,失势一落千丈强。饶是白清兰的功力颇具火候,心神也经不住受这乐声所慑,随上随下,周转起伏不定。蓦地惊闻一声断音,白清兰胸口如遭重击,檀口微张,渗出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7章 脱阵 白清兰瞿然惊醒,急忙定住心神,过了半响,始觉好受得多,当下骇然不已,暗忖道:“对方若是有意加害,我岂能抵挡?”抬头看时,只见青裳女子挥剑急攻,呼呼风响,招招指向墨轩的要害!墨轩两臂挟人,数度移形换位,青裳女子长剑一扬,他已先行避开。 白清兰暗暗心惊,这青裳女子剑术奇高,剑势快捷,闪避已是不易。况且四边的乐声分明是奔着墨轩而去,乐声之中暗藏着摇神动魄的魔劲,白清兰自问是抵挡不住,然于墨轩而言,却可充耳不闻。如斯的功力,当真是骇世惊俗! 青裳女子“唰唰”地连环刺出三剑,墨轩脚下不知如何移步,于无声处便即避开。青裳女子渐也急了,蓦地发出一声长啸,林中乐声更盛,乍然又是一声断音。青裳女子长剑刺出,到了半途,陡然斜转,劲力比之出招时更强出几分。 这一变化连墨轩也始料不及,再行闪避时,只见剑光一闪,恰好从面门削过,削去他一缕白发。墨轩平生饱学墨术,自是不理会儒家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教辞,但这一断发也堪称平生之耻,不由得怒气勃发,双臂一振,将魏公子和卫青一齐抛向空中,长袖拂打,已把青裳女子的宝剑引出外门。青裳女子急刹脚步,双足一蹬,向后翻转筋斗。 墨轩掠地窜起,手掌一伸一缩,立时生出一股深不可测的螺旋劲力。青裳女子脚下一个踉跄,险些伏地摔倒,心中惊骇不已,花容失色。 在这当儿,林中倏忽掠出七道倩影,长袖挥舞,漫天乐声,急缓相间,有无相生。白清兰相距有四五丈远,但觉耳鼓内狂风怒号,心神震悚,不能自已。 墨轩在这魔音齐聚之所在,受到的冲击可想而知!哪知墨轩立在原地,如同入定一般。 众女纵身落地,与青裳女子一共八人,四前四后站成里外两圈!在前之人一个击筑个弹琴个吹笙个鼓瑟,长短不一,尽是激越之音。 以墨轩的功力,竟也感到耳鼓针刺般地剧痛。在这生死攸关之际,墨轩冷喝一声,身子向前冲出,两袖齐挥,一打抱筑女子,一打抱琴女子。 这二女子的身法也极轻快,脚底打转,向两边避去,景门倏闭,惊门即开。墨轩自幼通学墨术,精通五行术数,当即便瞧出这阵法古怪,却也难窥其中的门道,脚下不敢轻移。 八女闪转腾挪,翩翩妙舞,吹奏不绝,如降天籁,恍然是一场极致的盛宴,外人怎知此中暗藏无限的凶险。 墨轩本是重伤之躯,给这魔音震扰,更加难以压抑,仗着一口真气强提精神,须臾之间性命难定!墨轩无计可施,脚步晃动,依著所学门路,骤然抢攻西北角。立在当口的两名女子一舞长袖挥短笛,两股真气与墨轩磅礴的掌力激荡在一起,二女受不住齐退三步,墨华经她们一阻,也突围不出,复入阵中。 墨轩经此一试,只道这是破阵之所在,登时凝聚体内残余的真气,双掌齐发,那两名女子晓得厉害,脚底打转,向两边避开。墨轩抢占其位,惊门倏闭,伤门即开。墨轩骇然失色,已是追悔莫及。 众女大喜,将阵势渐渐收紧。墨轩自问胸无破阵的良策,但且斗且行,凭借雄浑的掌力震退众女。再斗片刻,在真气激荡之下,墨轩倏地身子一矮,紧紧揪着心房,浑身打颤,面如金纸般。众女不知其中有甚蹊跷,只道他技止于此,心想将他制服,当下一齐抢将上去,玉指虚点,分打墨轩身上的八处要穴! 众女这一下本无害人之意,殊不知墨轩体内的寒煞已逼进心脉,这时外力相加,立时有性命之虞!墨轩催动全身的真力抵御寒煞,已是闪避不开!眼见真气逼来,墨轩的心中反而斗然如镜,数十年来往事历历,尽数如在目前,大喜大悲之下,竟暗合墨门的内功心法,数年未解之处悉数凛然,体内的真气蓬勃涌出,压过寒煞,充盈奇经八脉。众女虚指点至,墨轩猛地纵跃而起,双掌摇晃成圈,掌力扫过,八女尽抵挡不住,纷纷倒退。 众女无不骇然,匆忙站定阵脚。墨轩但觉气力充沛,尤胜月前,心知是回光返照,难以久继,朗声道:“各位姑娘,再不让道,莫怪我无理了。”绿裳女子提起宝剑,应道:“倒要看看你如何无理?” 墨轩说解不得,喝道:“姑娘小心了。”当下双掌齐发,用足十成功力,威力奇大无匹,身前的抱筑女子c抚琴女子如何经受得住,登时给无形掌力震飞。绿裳女子大惊失色,跃守门户,哪知墨轩这一掌固然极强,更厉害的还在后著的那一缩。绿裳女子站立未定,便有一股大力向前牵引,身不由主地倾倒。墨轩但求破阵而去,不愿伤人性命,长袖一拂,震开绿裳女子,当即从缺口处冲出阵围。众女连声呼喝,急急整顿阵势,向他复追过来。 墨轩奔到白清兰身前丈许,俯身抓起魏公子和卫青,从白清兰身旁掠过,低声道:“多谢你了。”白清兰未及答话,墨华已奔出十数丈外。他全力展开身法,有如星驰电掣,众女渐渐追赶不上。 墨轩摆脱众女的纠缠,提气跃入林中,抬眼望见一班人迎面赶来,细瞧之下,为首一人浑身浴血c倒提银枪,不是贪狼又是何人!墨轩暗暗心惊,想来太乙宫中高手如云,这人却能独自杀透重围,当真是英雄了得! 墨轩轻声一叹,折向而走,几个纵跃,向山下疾奔,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越过铁桥,奔往崩体巨砾。墨轩喘息稍定,体内的寒煞隐隐起翻腾的迹象,暗忖道:“回观云洞怕是不成了。”举目四望,觅见一个巨石叠就的三角洞穴,身子一闪,钻入巨石深处。 墨轩放置二人,低头探视,魏公子面色通红,似吃醉酒一般。墨轩惊出一身冷汗,心道:“这是小湘夫人的烈煞掌。”他不禁忆起一个月前那场恶战,犹是胆战心悸,暗忖道:“七阴七煞功皆歹毒非常,这五人来日必成武林的大祸。” 墨轩长叹一声,细看魏公子的妆容,在他颈上有一粒红痣细微可辨。墨轩认准无疑,伸手抓去,他的掌力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随手揭起一张人皮面具,“魏公子”的真面目立现眼前,原来是一个女子,柳眉莹目,娇容之美,无以复加。墨轩熟视片刻,心道:“像,真像。她,是她的女儿麼?”他脸上的神色愈见柔和,轻轻扶起“魏公子”,想道:“以我将死之躯,尚可救她的女儿,也是不枉。”双掌抵住“魏公子”的背心,默运无上玄功,将她体内的火毒吸纳过来。这火毒本是渗入她体内的奇经八脉,与真气水(乳)交融,换做旁人,纵有通玄的功力,要将二者分离定也无功。所幸墨轩所学的内功心法,以天地浩气为根基,正合这一门道,方可救“魏公子”的性命。 过了半晌,墨轩吸纳大半的火毒,渐渐神衰力竭,热汗淋漓。墨轩收起真气,将“魏公子”平放在地,抚弄她的发梢,心道:“好侄女,盛伯伯无能,要累你多遭几日罪。”偏首再看卫青,他面色如常,不过是昏厥罢了。墨轩戚然一笑,想道:“我怕是挨不过今日了。紫烟的伤势还需调理,这孩子正好照料她。”当下扶起卫青,为他推宫过血。 卫青轻咳两声,悠悠转醒,四下黑漆漆的全不可见,心中煞是惊惧,惶惶然暗思:“这是黄泉地么?我是不是死了?”脑海当中浮起卫子夫的音容相貌,不觉悲从中来,伤心难绝,放声大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8章 墨逝 墨轩听他哭得悲切,不禁忆起亲生骨肉,颓然无话,抬掌抚摸卫青的头,轻轻叹息。卫青先且一惊,但觉这手掌温暖厚实,心中渐次宁定。墨轩自是不知道卫青这百转千回的心思,所为只因一时的真情流露,眼见卫青哭声稍定,问道:“你哭什么?” 卫青哽咽道:“我想姐姐。”墨轩微感不快,但话到嘴边,忽而想道:“这孩子也只剩这些亲人,我何苦弄得他不快活。”但又不甚放心,问道:“你姐姐待你好么?” 卫青道:“好,好极了,世上没人比她待我更好了。”墨轩道:“那也未必。难道比你爹还好么?”卫青摇头道:“我打小和爹爹住在一起,一天也不见到几次面。我,我不知道他对我如何好了。”这还是因为卫青知晓了生父留信之事,若是在半个月前,他连答也不答。 墨轩浑身剧震,心道:“晨儿是否也是这般想我?我又有哪一日照顾他?”霎时之间,精神更觉萎靡,默念起陈年往事,复想道:“当年我从她的怀里抢走晨儿,不过出于一时意气,却累得她们母子分离,二十载难见一面。这岂非是天底下最大的不义之举!凌大哥骂我已入疯癫,骂得好,骂的是。” 卫青久不听闻动静,又害怕起来,叫道:“大老爷,我,我从没做过什么坏事。我连怎么死了也不知道。千万别把我下油锅。” 墨轩这才明白,卫青竟是将自己当做阴曹地府里的鬼差,他不禁笑道:“傻孩子,你还没死哩!”卫青大为激动,但觉身后吹来的风冷飕飕c热飒飒的,好是难受,又不敢置信,打着牙颤道:“大老爷,我没做过坏事。” 墨轩无奈,将他的身子扳过来,道:“你且瞧清楚。”卫青张眼一望,更觉心悸,细看时才认出是墨轩,喜极而泣道:“老前辈,是你么?”墨轩心头微热,应道:“不错,是我。” 他话音未落,洞外突传来一个女子声冷笑道:“盛老头,你可让本姑娘好找。”墨轩知是强敌逼近,镇定心神,应道:“不知小湘夫人找盛某何事?”他这一声有气无力,然由近及远,不堕半分,显见功力深厚。洞外的女子沉默有时,厉声道:“盛老头,若你是个英雄好汉,出来与本姑娘光明正大地斗上一场。如此虚张声势,不怕贻笑大方。” 墨轩笑道:“老夫将死之残躯,动弹不得。请小湘夫人轻移莲驾。此间虽非雅处,倒也别具一格,正与姑娘品性相合。” 小湘夫人自出太乙宫,远远跟在墨轩身后,方才在洞外窥伺许久,确信墨轩重伤已极,暗思是一举两得的良机,且仗着本领高强,心存戏谑之意,故先发声相吓。哪知不过三言两语的交锋之后,她反倒惊疑不定,这时听出墨轩话里的讥讽之意,不禁心头怒起,但转念想道:“墨家之术多不胜防,莫非洞里有什么古怪的机关,我若贸然闯入,岂非要着了这老不死的道。”恨恨语道:“韩紫烟中了本姑娘的烈煞掌,倒要看她能撑到几时?” 卫青也知是墨轩的对头来到,但听到“韩”字,如着魔般想起那仙子也似的容颜,恍然似在目前。卫青呆想片刻,自嘲道:“卫青呀卫青,难道每一个姓韩的都是那位紫衣姑娘麼?” 墨轩低声唤道:“孩子,到我身边来。”卫青闻言缓缓移近,只见墨轩满面寒霜,双目猩红,骇人之极,不禁大叫一声。墨轩仍是紧闭嘴唇,复以“天波传音”之法道:“你不要声张。老夫问你一句,你答一句,是即点头,不是就摇头。可听明白?”卫青领会得来,连忙点头。 墨轩暗忖道:“这孩子聪悟绝伦,筋骨清奇,从文从武,皆是大有可为。”他甚感宽慰,又觉不妥,苦思有余,方道:“眼下我有三件事情要交代你去做。此三事皆艰险之至,有性命之虞,肯与不肯只在于你,老夫绝不为难。” 卫青不过是一知半解,但闻墨轩呼声有异,心中好是难过,也不多想,点头答应。墨轩微微一笑,心道:“真不愧是他的儿子。”当下心意愈坚,从袖中掏出一柄尺长的玉矩,递到卫青的面前,说道:“这件东西你且收好,切莫给旁人瞧见。它日若去到东齐凌月阁,替老夫转予一位名唤凌皓的老者,若无机缘,便将此物埋入观云洞中。”卫青如何晓得凌月阁c观云洞所在,但听墨轩说话如同呓语,犹生犹死,只得含泪答应。 墨轩回头斜望,满含慈爱地道:“老夫身后有一位病人,这几日亟需调养,你可愿意照料她?”这对卫青而言,本也非难事,他更不假思索,应承下来。 墨轩微阖双目,已是神缞力竭,慢慢地心头浮起流思,自叹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始终是她,轻念道:“今世休,来生会。天涯尽,不相忘。”这第三件事未说出口,面颊上反是滚落两行热泪。卫青瞧得真切,大是惊奇。陡听墨轩大喊一声“好”,声若洪钟,身形起跃,道:“好孩子,你若浑身发热,便使力推打洞口大石。”卫青不明所以,暗想这洞口何来一块大石,现下洞内清凉,自己怎会有燥热之感?在他惊愕之间,突然头上如受箍紧锢。卫青惨叫一声,忽而锢力顿去,身子跌在地下。 霎时之间,洞口轰鸣有声,万光乍敛,黑夜骤临。卫青大惊,急忙抢到前面,不知给什么东西撞倒。卫青摸摸臂膀,心生诧异,暗忖道:“难道真有石头挡着?”高声叫道:“老前辈,老前辈。”洞内徒余此声回响,不见应答。 卫青满腹疑窦,奋力推打几次,总是无功,想道:“老前辈到哪里去啦?我该怎么办?要是先生在这里,一定有好主意。”这时冷风从缝隙吹入洞府,夹杂着呼喝之声。卫青又惊又喜,侧耳倾听,忽闻一声娇喝,紧接着道:“盛老头,来日方长,这笔账本姑娘记下了。”卫青认得是适才喊叫的女子声音,她口中的“盛老头”必是老前辈无疑,心里欢喜,想道:“难道老前辈假死,是蒙骗外面那个女人。这下老前辈可赶跑她啦。”如此一想,又高声叫道:“老前辈,老前辈!”仍是无人答应。 卫青没了主意,急得来回踱步。过得片刻,腹中忽腾起一团邪火,浑身陡生一股子力气,似无穷尽。卫青又惊又喜,想道:“老前辈是活神仙哩!”他强忍燥热,使出全副力气,向前推打,这一下竟把巨石推出十来丈远。卫青不敢置信,低头看了看手掌,心想:“我是不是也练成绝世神功啦!”这一眼瞧去,瞥见地上独留一卷大氅,氅下流淌一滩血水。卫青俯身拾起,诧异道:“这不是老前辈的衣服麼?他c他到哪里去啦?”茫然四望,四面巨石层叠,杳无人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49章 仙子笑 卫青在洞口守候许久,连飞鸟也见不着,只好折回洞府。日光照进洞来,数丈里微蒙蒙地隐约可见。卫青牢记墨轩的嘱托,低身探入深处,果然摸到一只臂膀,理当是那个被唤作“韩紫烟”的人儿。卫青复伸手向前,触得满手温软,也不知是何物。卫青不疑有他,使力把韩紫烟挪来外边,定睛瞧去,胸口便似给大铁槌重重一击,竟不知如何作为,满脑子里想道“是她,竟然是她。” 那韩紫烟仍然昏迷,双眸紧闭,面红如潮,说不尽的千娇百媚。卫青看得如痴如醉,念道:“好美。”韩紫烟蓦地微蹙柳眉,发出一声呻吟。卫青如梦初醒,面上发红,局促不安地退到石边。 待了片刻,韩紫烟方始醒来,她微启双眸,眯了眯眼睛,朝洞口侧过螓首,神态醉然,似乎瞧见卫青,轻声问道:“小哥儿,是你救了我么?” 卫青期期艾艾地应道:“不c不是我,是老前辈。”韩紫烟道:“不知是哪位老前辈?”卫青哪知墨轩的大名,只是随着褚立峰作此称呼,半响才憋出话道:“就是老前辈。” 韩紫烟虽身负重伤,但心明如镜,只道卫青不愿透露,便不再多问,轻展笑颜,道:“不知小哥儿可否过来,扶我一扶?”卫青连连点头,走过去搀她坐起。韩紫烟道一声“多谢”,又问道:“不知我昏迷有多久?” 卫青也昏迷过一段时间,按理是不知韩紫烟从何处冒出,但瞧她一身装束,心中猜到七八分,应道:“有一个时辰了。” 韩紫烟喃喃道:“一个时辰。”她话声越来越低,只在暗思道:“这一掌厉害之极,单凭我的功力如何在一个时辰便醒过来?如今我身上火烧似地发烫,难道是中了烈火堂的毒手?”饶是她冰雪聪明,这时也思不得章法。然她锁眉神思之色,却惹得旁人望的出神。 片响之后,韩紫烟转目斜视。卫青犹神游未归,韩紫烟看在眼里,心想卫青似个憨厚之人,在她昏迷之时也未有非分之举,颇生信赖,熟思良久,暗忖道:“事已至此,只得从权。”于是向卫青低声道:“小哥儿,可否麻烦你瞧我背后,是否有一个掌印?” 卫青“啊”地一声,又惊又喜又羞又畏,他虽是未经人事,但也知晓男女有别,臊得面红耳赤,一颗心怦怦乱跳,忽道:“我瞧不见。”韩紫烟又是心定,又是羞涩,微笑着道:“解开我的衣裳便是。” 卫青与她四目相对,瞧着这般温柔的笑容,登时忆起卫子夫的样子,反而坦然许多,轻轻地点头。饶是如此,他的一双手掌仍是微微发颤,解开她的衣扣,轻轻向后掀起。韩紫烟虽是穿着男儿装,内里却还围着紫色的胸衣,也是因此,才敢让卫青解开外衣。卫青见她肌肤皓白如雪,更闻得满鼻清香,心中腾起一股无明妄念。 韩紫烟闭阖着双眸,迟疑地问道:“瞧见了麼?” 卫青强压邪念,含糊应了一声,绕到她的身后,双目巡逡,只见她光滑晶莹的背上果有一个稀薄的掌印。卫青大是不可思议,叫道:“真的有一个掌印!” 韩紫烟问道:“是不是红色?”卫青见她的背脊渗出点滴汗珠,显是忍着痛楚,甚为心疼,却不知该如何向她说付,喃喃语道:“看不清楚。”韩紫烟只作喘气,没力气再问,暗思:“难道不是烈火堂的武功?”如此急切之间,身体受冷风吹拂,体内热煞交集,渐渐昏沉难持。 卫青不敢稍予凝视,转头瞧向别处,顷刻过后,始终不闻韩紫烟的声音,便回首偷看,只见她倚身山石,昏睡过去。卫青大急,伸手搂住她,替她穿好衣衫,轻轻安放地上。 卫青退守一旁,眼睛滴溜溜地打转,思潮起伏不定:“我和她在这里遇见,不就是姐姐说的缘分麼?哎呀,卫青啊卫青,你是什么身份的人?仙子到现在也没认出你来?你却在这里自作多情。”他这般乱想一通,兼又饥寒交迫,竟而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直至日近黄昏,卫青方始转醒,只见韩紫烟尚未苏醒,也不搅扰她,靠住石壁向外张望,恍惚间看到一道黑色身影在巨石间往来纵跃,身法飞迅矫捷,来势甚急。卫青骇然失色,来者不是旁人,正是曾将褚青山打伤的大司命。此人装扮怪异可怖,卫青看了便是害怕,躲在石壁后瑟瑟发抖,也不知他来意何为,只盼他离得远去。 大司命暗藏乱石当中,细眼微眯,往四下横扫,忽而纵身跃起,逼近叠石洞穴。卫青把一颗心提到嗓子眼,慌乱下抓起身旁的大氅,奋力向外掷出。大司命不敢大意,凌空扭身避开,回看那件大氅轻飘飘地坠下,心中狐疑更甚,喋喋怪笑道:“盛老头,月前一战,你侥幸逃脱。今日,本君定要取你性命,你且速速出来受死。”卫青噤若寒蝉,心中暗暗叫苦:“如果老前辈还在,倒是能降住你这邪魔妖怪。现下偏偏不知他老人家去了哪里!” 大司命细眼一沉,怒道:“盛老头,难道还要本君进洞抓你出来么?”卫青不敢答话,蹑手蹑脚地退到洞穴深处。大司命何等耳力,这细微的声响他早有所闻,暗忖道:“小宋丫头说她击中盛老头三掌,也不知是真是假。况且这老家伙功力深厚,怕是一时死不了。他屡次故作重伤之态,定是欲要诱我入洞,偷袭于我。小小奸计,能耐本君如何?” 卫青退到韩紫烟身畔,眼见她睡态娇美,不禁怜爱更增,陡听洞外的大司命喋喋怪叫道:“盛老头,枉你是一派宗主,当年独闯天道宗,是何等的英雄气概!月前一战,你虽敌不过我等演变的四象大阵,倒也令人敬佩。而今这副模样,真是难看之极。你只道缩在里头不出来,本君便无计可施了么?哼,哼,如今本君手上可有一样神物,乃山鬼多年苦心酝作,原是为齐元君备下,如今是用不上了,你且代他尝尝滋味如何!” 卫青听他的声音阴森渗人之极,更是惊惧难当,惶惶想道:“他说得什么话?”顿刻之后,忽听一阵嘶声,尖锐c急促。卫青定睛一看,只见四五条小蛇在地上游动,已是进入洞来。这几条小蛇体态斑红,獠牙尖锐,乍看之下不失可爱之色。 卫青在少年时候在山林中牧羊,然也颇有见识,一瞧便知这蛇儿身含剧毒,急忙伸手去推韩紫烟的臂膀,叫道:“韩姑娘,韩姑娘!”韩紫烟微皱黛眉,缓缓醒觉。 卫青却没瞧见,一双眼睛盯住小红蛇。它们游走如练,转眼袭来。卫青恐它们伤着韩紫烟,胸中胆气倍增,一个虎扑,合掌向下急抓,掐住正中一条小红蛇的七寸命脉。卫青不及欢喜,霎时红影闪动,一条小蛇由旁窜了出来,咬上卫青的手背。卫青惊叫一声“啊哟”,右手一抖,从赤蛇身上松落。那条赤蛇一得脱身,凶性立显,照着卫青的手腕张口便咬。卫青吃痛难当,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跟着左腿一下剧痛,又是给毒蛇一口咬住。卫青神思顿蒙,四肢百骸倏地僵硬无力,迷迷糊糊之中瞧见两条赤蛇卧身不动,似是已即死了。可卫青也撑持不住,倒头昏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0章 龙阳门下 卫青也不知昏睡了多少时辰,意识渐渐醒复过来,隐隐感觉到身子上下地颠簸,肚子大不舒服,头脑晕晕乎乎。他想睁开眼睛来看,双目却是不听使唤,任如何使力也睁不开来,就此昏昏噩噩地复又睡去。 朦朦胧胧中,梦见一条红蛇爬来,嘶嘶伸吐长信,乍而从头顶猛扑下来。卫青一惊而醒,但见月影西斜,寒星点芒,竟已入夜。卫青又奇又喜,想要坐起,怎奈浑身没半分力气,竟是挣扎不动。卫青心鼓颤颤,暗自宽慰:“幸好我还活着。可c可,我动也动不了,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可怎么办呢?” 思得片刻,面上忽而投下一道阴影,卫青定睛看去,原是一个白衫剑客走来身畔。这白衫剑客衣著甚厚,却不掩大雅之姿,面如冠玉,更是神采飞扬。他在手里端着一只瓷碗,弯膝蹲下,欣喜道:“你醒啦!” 卫青张口欲答,呵呵吐出几口白气。白衫剑客微皱剑眉,放下宝剑c瓷碗二物,右手伸出三指在他腕上号脉,默思有顷,道:“你中毒匪浅,体内余毒未消,难免体质虚弱,并无大碍。少侠不必忧虑,在下粗通医理,定尽全力为你医治。”端起瓷碗,续道:“此是固本培元的良药,有许苦味,少侠且忍忍。”卫青听他话甚和气,面容诚恳,绝非有歹意之象,向他使力眨眼。 白衫剑客见了,心中大是惊奇 ,想道:“这孩子倒也聪明。”舀起一勺药汤,徐徐灌入卫青的嘴里。如此喂上许久,瓷碗方是见底。卫青咂了咂嘴,腹中突然绞痛起来。卫青痛的难受,偏又叫不出声,面容渐渐紧皱失色。白衫剑客矍然而惊,伸手将卫青揽起,摆出玄门练气的姿式,出掌按在他的背心上,将真气送入他的体内。 过了片刻,忽听得“勃”然有声,臭气四溢,卫青软绵绵地栽倒下去。白衫剑客伸掌托住他的身子,一手捂住鼻息,心中苦笑:“莫不是他泄出粪便?怪了,这药非有催泄之效,怎会如此?”暗忖道:“若能泻出毒气,也是好的。”他立起身子,又想道:“这污秽物留在衣裳里,终是大大不妥。此地别无换洗之物,看来今夜须得赶路。我若记得不差,再走个把时辰便到梅昌镇。”当下把卫青抱进不远处的马车里,一并收拾上锅碗杂物,驱马沿山道而走。 白衫剑客策马急行了半夜,抵达梅昌镇,一路上只见家家闭户,连客栈也打烊多时,寻了半晌,仍是无地歇脚。白衫剑客暗忖道:“这个时辰,寻常人家早已安寝,我却不便去打扰。还须寻处大户人家才是。”这一想来,忆起镇上有一位姓梅的富家翁,白衫剑客曾随师父去他庄上拜会,也有些交情,此时正好相投。他打定主意,驱马复行,出得一里地,前方陡然现出两点亮漆。白衫剑客渐渐驰近,只见一座偌大的庄园立在道口,红墙绿瓦,朱漆大门,门前立着一对石狮子,颇显威武雄壮。 白衫剑客翻身下车,走到大门外,提起门上的铜环,当当地敲了两下。待不久时,大门咯吱一声地开了,露出半个脑瓜子。开门之人睡眼惺忪,叫嚷道:“甚么人!大半夜来梅家庄闹腾,活得不耐烦啦?”白衫剑客也不着恼,拱手道:“在下龙知行,今日途经贵宝地,不巧错过宿头。久闻梅庄主交游广阔,我二人特来相投,望贵庄收留。” 那家丁露出不快的神色,道:“快滚快滚,本庄今日不留客。”便即关起大门。龙知行大失所望,正欲转身离去之际,门内传出一声吼叫道:“来的是甚么人?可是昨日那个不长眼的小贼?” 龙知行迟疑片刻,返身立在原处,只见梅府大门敞开,走出一个八尺的壮汉来。这汉子身材魁梧,留着络腮胡子,怒目圆睁,手底握着一把铁剑砰砰叠响。龙知行心头微凛,心道:“这莽汉的内功也是不俗了。” 那莽汉见是龙知行,浑身一股杀气顿收,咧开大嘴道:“咦,这不是龙大侠么!太好啦c太好啦。若有龙大侠在,谅那小贼插翅也难逃。” 龙知行一怔,觉来人甚是面善,一时却想不起姓名,客客气气地道:“在下龙知行,不知阁下是哪位英雄?” 那莽汉颇觉沮丧,倏尔释怀,道:“龙大侠不记得小人麼?小人叫雷庆,是梅家庄的护院。” 龙知行细看清楚,不禁喜上眉梢,道:“原来是雷兄。恕龙某眼拙了。” 雷庆听到这一声“雷兄”,更是眉笑颜开,道:“龙大侠客气了。请随我到府里,老爷定会欢喜。” 龙知行心想:“梅老爷还没睡下麼?”虽觉奇怪,也不多问,转而道:“在下的马车里有一位挚友,身体微恙,烦请寻个清静之所好生安置。”雷庆道:“这事简单。”抬手招来两武丁,吩咐一人入内通报,另一人安置车马,自己则将龙知行迎入庄内。 二人踏进大院,四下登时响起草木摇曳之声,龙知行闻声辨向,知此非夜风吹拂所致,倒似在其间藏有埋伏,委实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景象。龙知行不动声色,索性随雷庆走向后堂。二人没走得几步,黑夜中现出一个富贾模样的老者,生得相貌堂堂,衣装甚是华美。龙知行依稀记得是梅老爷子,抱拳道:“晚辈龙知行,见过梅老爷。” 梅老爷子道:“龙贤侄,你来了。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语声微顿,问道:“不知令师龙阳子是否也到了?”龙源自是向他如实禀告:“家师尚在龙阳,未曾来此。”梅老爷子面色灰败,忽又问道:“那阿凤可有一同随来?” 龙知行早先察觉梅府有异,见梅老爷子左询右问,料想他是遇上极难的事情,如今自己在梅府借宿,正是受人恩惠,当图相报,便道:“我师妹也未到府上。敢问梅老爷,不知你是否有甚难言之隐?龙某若能帮上一二,定不敢有辞。” 雷庆显然在梅家很有地位,插口道:“有龙大侠在此,老爷大可放心。您别忘啦,凭叶老弟那副身手,也败在龙大侠的剑下,区区一个小贼,无需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1章 盗影无踪 龙知行听他提起“叶老弟”,脑海中闪过那个孤傲的身姿,心道:“一别经年,也不知叶兄近况如何?”这份挂念之情不过霎息即过,眼前之事尤为紧要,向梅老爷子道:“梅老爷,府上有甚么难事?不知可否相告?” 梅老爷子哀叹一声,道:“不瞒龙贤侄,昨日夜里老夫家里来了飞贼,不但在院里大闹了一场,还在后院的墙壁留下字句,扬言于今夜子时盗取老夫的家财。老夫一生本本分分,没做甚么伤天害理之事,怎会招来如此恶贼?这贼人来去无踪,也不知是人是鬼。唉,岂不是天要亡我梅家?”话声哽咽,捶胸顿足,哭得甚是悲恸。 龙知行宽慰道:“梅老爷不必害怕。来人绝非鬼神,许是轻功有过人之处。”梅老爷子抹掉眼泪,将信将疑地道:“连雷总管都瞧不清身影,世上岂有这般的轻功?” 雷庆老脸一红,道:“老爷,俺这点本领在江湖上算不得甚么。但请老爷放心,俺已经按照老爷的吩咐,在书房外布下重重埋伏。那小贼真是敢来,定叫他有来无回。如今有龙大侠助阵,俺”他余话未尽,龙知行惊道:“府上的财物可是都放在书房之中?” 梅老爷子应道:“正是。今日中午,老夫还特地安排家丁把当铺的珠宝也拉回家中,防止被贼人偷取。”龙知行心中一紧,立知不妙,扯起雷庆的袖子道:“书房在哪里?快领我去。”雷庆不明所以,傻愣愣地立在原地。 龙知行不待雷庆回神,抓起他的肩膀,一个纵身跃上房瓦。雷庆自知身逾百六十斤,龙知行提着他竟能跃起三丈,心中不由得越发钦佩。龙知行往四向张望,问道:“书房位在何处?”雷庆往东北角一指,道:“就在那里。”龙源道:“快随我来。”话声未落,身子已窜出十步之外。雷庆大为惊异,紧步向前追赶。 但龙知行身法极快,过不多时雷庆已不见踪影。龙知行忽而高飞,忽而低行,穿廊过院,离书房仅一庭之隔。到了此处,龙知行更不敢大意,移目四望,庭内树木繁多,的确是为藏兵伏甲的良地。龙知行未知雷庆如何排布,暗忖贸然闯过去,难免打草惊蛇。他默思有顷,身形掠起,双手勾住廊梁,翻身跃将上去,抬头一瞧,旁梁上清晰可见半只鞋印。 龙知行暗忖道:“只怕他已进入书房。为今之计,势必只有硬闯一途。”他双足轻蹬,跃向庭中,在月光之下犹如一匹白练。树林登时一齐晃动,洒起漫天的箭雨。龙知行脚未沾地,已有七八只劲箭射到一丈以内,来得又狠又准,不远处亦有寒光耀动,果真是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麻雀落袋! 这般惊世骇俗的布局,连龙知行也是始料未及。在落势将尽之际,龙知行奋力一掷,佩剑化作流光,插入土中,龙知行一足踩在剑柄上,猛提一口真气,身子再次腾空而起,从箭雨里穿梭而出,落到书房前方。龙知行长舒口气,不敢稍有怠慢,双掌运足劲气,击在木门上,“嘭”地一声,门扇向内飞摔过去。 四下怒喝声起,劲箭响动,龙知行不用回头,也知身后凶险万分,急忙一个飞步窜进房里。蓦地一道黑影从旁掠过,龙知行听风辨向,抬掌抓去,哪知这一下竟未抓实。那人踏着房梁,借势从天窗跃出。 龙知行双眉一轩,引吭长吟,旋身急转,宛若矫龙,腾空飞起,掠上房顶。月色清泠,只见一人立在檐角,远远观去,俨然有宗师气派。那人体态宽大,身著薄服,在冷寂的夜风之中,笔挺而立,尤见内力精湛。龙知行心头微凛,暗忖道:“此人未受我龙阳功震伤,何故逗留此地?”他悄落瓦间,转目环望,但见四面火光映照,底下二三十人张弓搭箭,声势甚壮。雷庆立在当前,高声叫道:“龙大侠,快快下来!”龙知行轻皱眉头,望着黑衣人道:“阁下轻功卓绝,令龙某大开眼界。” 黑衣人冷哼一声,道:“大爷的轻功自然是了得,用不着你拍马屁。”龙知行微怔,道:“龙某实是肺腑之言,倘若阁下不信,也无话可说 。”黑衣人嘿嘿冷笑两声,指着背上的黄色包袱,道:“废话休说,你是想取这个包袱么?” 龙知行瞧那包袱圆滚滚地鼓起,里面八成藏了贼赃,心想若能避免一场干戈为好,点头道:“阁下若肯奉还,龙某感激不尽。”黑衣人登时大笑起来,道:“偷来的东西,岂有还回去的道理?”话锋陡转,厉声道:“你果真是梅世堂的走狗!” 龙知行系出名门,平素涵养极佳,但这甚么“走狗”云云,任谁听了也大不舒服,剑眉一紧,道:“阁下这话是何意思?龙某不甚明白。”语声之中微蕴怒气。 雷庆连呼数遍,见不应答,渐也焦急,当下吩咐众护院不许射箭,一人提气疾奔,双足猛蹬,跃上屋檐。他的轻功远不及龙源,落地时自是不能无声无息。黑衣人斜目睨视,忽而笑道:“你这傻汉,还没吃够苦头麼?” 雷庆怒声道:“贼子,待会便教你知道厉害!龙大侠,快随俺下去!”灰衣人“呸”了一声,道:“他也配称‘大侠’二字。莫污了大爷的耳朵。” 龙知行不知怎生得罪他,正要试言询问,黑衣人先自厉声接道:“梅世堂也来了麼?” 龙知行一听,低头巡望,见到梅老爷子立在廊外,向一个黄衫刀客附耳低语。黄衫刀客连连点头,返身退入庭中。雷庆却没瞧见,气得哇哇大叫道:“龙大侠,别信他的鬼话。咱们快走!”黑衣人哈哈大笑,身形一闪,向庭内纵下。四面弓弦声响,一拨箭雨霎时冲天射来。龙知行暗道不妙,一手抓住雷庆的臂膀,一声长吟,掠向旁侧的廊顶。他身法快到极致,飞来的箭矢大半被他避过,即便偶有流矢射来,也给他挥掌拍落。雷庆哇哇大叫,只觉眼前一阵花白。 黑衣人双腿凌空急摆,身形如电如风,倏忽掠过廊顶。龙知行打个照面,见其面蒙黑布,看不清相貌,一双圆眼微眯,大呼道:“休再为虎作伥,当心辱及师门,受雷火之刑,悔之晚矣。” 龙知行心头一惊,暗道:“这人怎得知晓我派门规?”再看时,黑衣人不见了踪影。龙知行无以奈何,护着雷庆纵身跃下。 雷庆惊魂甫定,厉声呵斥众护院速速去追。廊外早有十来个人影晃动,往黑衣人逃遁的方向追踪。龙知行见他们身法或凝重,或飘逸,个个非同小可,决不在雷庆之下,不禁疑心大起。雷庆又是气恼,怒骂道:“可恶的小贼,等老子抓到你,非扒了你的臭皮不可!” 龙知行提起配剑,问道:“梅老爷说他昨日留下壁字,不知在何处?”雷庆一怔,道:“在后院。”龙知行沉声道:“烦请雷兄领龙某一看。”雷庆只道他是去查寻端倪,连不迭地应承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2章 咄咄怪病 梅府的后院是一方庭园,由石拱门进去,沿着一条碎石小径,两旁林木峭立。延往深处,左方还有一个荷花池,池心建了一座凉亭,架起一道小桥接连到岸上。因是冬日,花容尽萎,唯岸边垂柳依依荡扬,聊以衬色。右边则是一片梅林,凌寒盛开,尽态极妍,深里建有一座双层阁楼,甚是雅致。 雷庆领龙知行到了阁楼前,举起火把,指向大门边上的砖墙,道:“在那里。” 龙知行快步至前,只见壁上书道:“为富而不仁,天理所难容。明夜子时,取尽汝之家财,广施惠民,权作小惩大诫。若然不改,累身之祸不远矣。”字体虽小,入笔极深,字字苍劲有力,也不知是用哪般利刃划刻上去。龙知行凝视良久,暗忖道:“此人的功力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听他话中意思,似乎与我龙阳剑派颇有干系。究竟是哪一位老前辈?” 雷庆天性急燥,在一旁候得不耐烦,忍不住问道:“龙大侠,可是有甚么眉目?” 龙知行仰面摇头,道:“龙某见识浅薄,实难断定是江湖上哪一号人物。雷兄,现下入夜已深,也寻不出什么端倪,先且回去如何?” 雷庆别无它法,不禁垂头叹气,走出几步,自怨自艾道:“我真是没用,辜负了老爷。要是叶老弟在,哪容这小贼猖狂!” 龙知行诧异道:“叶兄不在梅府?”雷庆摇头道:“自打他败给龙大侠,就孤身离去,至今下落不明。” 龙知行听了这话大是懊悔,道:“叶兄何苦如此?” 雷庆接口道:“他只说梅府不是习武之地,要到江湖上闯荡一番。他是个英雄人儿,看家护院的活确实委屈他啦。” 龙知行微微一笑,不禁忆及一年前的约定,心然其意,暗忖道:“此人虽说孤高傲物,然也禀赋过人,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雷庆念起“叶老弟”对他平日种种的好处,犹自絮絮叨叨地道:“若不是叶老弟传授俺内功心法,凭俺这点本领,哪能混的上这护院总管的位子?” 龙知行暗里一惊,默然无声,瞧着雷庆的面容,印象渐次清晰,心想:“他原是练的掌上功夫,难怪我一时认不得。”他知雷庆资质平平,如今功力果真远胜过从前!若“叶兄”身怀这等神妙的功法,待三年期满,功力未必在自己之下。 正患得患失间,已回到书房廊外。梅老爷子立在庭内,望见二人的身影,先自迎来。雷庆仰面下跪,道:“俺没用,给贼子跑了。请老爷责罚。”梅老爷子扶住他的手掌,道:“贼人本领太高,不怪雷总管。快快起来。” 待雷庆起身,梅老爷子向龙知行问道:“贤侄也未追上贼人?莫非真是妖鬼?”龙源微微摇头,道:“此人轻功卓绝,龙某难及。”梅老爷子道:“可也多亏了贤侄,不然老夫的家财全给那贼人偷去。” 龙知行赧然有愧,问道:“不知府上丢了多少东西?打不打紧?”梅老爷愁眉不展,道:“算不上甚么值钱的玩意,但大多是乡亲们抵押在当铺的传家之物,却教老夫好生为难。”话声未了,面上勉力挤出一丝微笑,续道:“只得多赔些钱财,乡亲也非是不通情理,理当无妨。倒是贤侄一路辛苦,须得早些歇息。” 龙知行委实身心倦乏,不再推辞,与雷庆去往西面宿客的厢房。 二人穿过拱门,进到一间独处的庭院,龙知行认得是上次居住之所,心下甚喜,忽而想起卫青,问道:“不知龙某那一位好友现在何处?”雷庆懵然不知,只得唤来一个家丁,询问卫青住处。龙知行得知所在,与雷庆辞别,独自往北边的小厢房。 进入屋内,点亮烛火,只见卫青卧榻酣睡,身上已是换了一副干净衣裳。龙知行始觉心安,替他盖实被子,悄悄地溜回厢房。 夜过子时,天气愈发冷寒,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起雪来。到了天明,地上积起数寸厚的白雪。龙知行披上长袍,推开房门,迎面一阵冷风扑来,饶是他内功深厚,亦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龙知行调运内息,裹紧袍衣,便往卫青的厢房。 龙知行一路浅行,放眼望外,好一片白茫茫的琉璃世界。院内雪絮轻扬,悄无声息地降下,层层叠就,铺起软绵绵的白毯,连正中两株苍劲的大松树也仿佛银装素裹一般。正看得痴处,游廊上转出一个女子,体态苗条,裹着大红裘,款款而来。龙知行瞧着有几分眼熟,转过廊角,近看形容,不过双十年华,鹅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右眉下一点泪痣,尤显双眸清灵,令人见之生怜。龙知行一怔,行来的少女两颊晕红,脆生生地唤道:“龙大哥。” 龙知行闻言便知她是梅府千金,闺名迎雪,一年前龙知行随恩师在梅府住过数日,因此相识。龙知行既已认出人来,施礼道:“梅姑娘。” 梅迎雪低头看着端在手中的饭菜,柔声道:“龙大哥还没吃早饭罢,我,我给你送来了。” 龙知行道:“多谢姑娘。”微顿一语,问道:“不知我那位好友现下如何?”梅迎雪面色一紧,道:“是凤姑娘吗?” 龙知行微微摇头,从她手中接过盘子,道:“你跟我来。”二人左曲右转,穿过回廊,进入宿客的庭园。途经假山时,山后传出一声苦诉道:“好不容易得了件宝贝,就这样丢了,你说晦气不晦气?”另一个声音道:“这就是命。你啊,别多想啦。” 龙知行苦笑一声,不去理会,径至卫青房前。 龙知行推门直入,远远可见卫青仍宿睡未醒,不禁心头黯然。梅迎雪见是男儿,心绪稍定,问道:“龙大哥,这便是你那位朋友吗?” 龙知行点头道:“他染有小疾,需由我照理,梅姑娘莫见怪。”言讫端着饭菜,向榻旁走去。 梅迎雪忽而伸臂拦住,倏地缩了回去,怯生生地道:“龙大哥,你先吃饭罢,我来喂这位大侠。” 龙知行知她是一片好意,但卫青昏睡不知时日,需经他运内力催逼方能进食,只得笑道:“多谢梅姑娘美意,还是我来为好。”梅迎雪露出失望的神色,不再拦阻。 龙知行走近榻侧,低头一瞧,只见卫青面庞紫胀,鼻息沉重,大异寻常,不由心中惊诧,背手摸他额头,滚烫地似火烧一般。龙源急忙撩下盘子,伸手搭他的脉搏,但觉混乱难定,更是骇然,失声道:“糟了!” 梅迎雪心头一紧,问道:“龙大哥,怎么了?” 龙知行对她全无防备之心,答道:“不瞒姑娘,我这位好友身中剧毒,如今恐怕又染上风寒了。”梅迎雪道:“龙大哥,你神通广大,总能救他罢?” 龙知行凄然不答,暗忖道:“我既已答应韩姑娘,总归不可食言!”当下心意坚决,将卫青合身抱起,双掌按住他胸膛,鼓荡丹田中的“龙阳真气”,通走奇经八脉,灌入卫青体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3章 巧医难治 过了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卫青的面色大有好转,初时煞白之相,渐渐泛起红润的色泽。梅迎雪虽未习武,但颇晓医理,见这情形,只道是已无大碍,暗暗心喜。回看龙知行,头上腾起蒸蒸热气,脸色苍白,汗如雨下,稍喜之意霎时全消,一寸芳心转而忧急。 岂知龙知行心中比她更是忧急!自二人离开翠华山后,连日来龙知行数度运功试以逼出卫青体内的剧毒,哪料想到这毒如同消隐似的,任他用尽所知的运气法门,也逼不出一二。令龙知行尤为不解的是,这一路行来,始终未见卫青有毒发的迹象。 直至今时,卫青因受风寒,使得五脏六腑的余毒蒸发出来,经由任脉,逼向心房。此刻当真是凶险万分,然亦可谓难觅的良机。龙知行盼借以自身的功力,助他打通十二重关c奇经八脉,将蒸起的毒质逼出体内。此举诚然有加危性命之险,倘使成功,却足以一劳永逸。龙知行所想自是极妙,岂料一打通任脉,毒质突而逆流,由督脉涌回气穴之中。龙知行从未见过这般古怪,不由得心气全消,缓缓收回真气。 然而经此妄行,非但无法化除卫青体内的遗毒,反而使毒质有侵入顶门之险,果真如此,便是大大的不妙。只因这顶门是诸阳之会c髓海所在,于人体至关紧要,若受毒质侵入,其祸害定然无穷。龙知行神智慌乱,真气岔流,回转的内息阻在丹田之内,胸膛如遭重击似的,口中鲜血狂喷,险些昏倒过去。 梅迎雪方寸大乱,抢到龙知行身上,恸哭道:“龙大哥,龙大哥” 龙知行强支虚体,道:“我,我没事。”梅迎雪芳心始宁,抹干两眼泪花。 龙知行扶住卫青,怅然叹息:“少侠,对不住,龙某害苦你了。”始觉兵行险招,实在大不可为,暗暗自责,又感于事无补,忖道:“幸而此地离洛阳不远,但愿能找到韩姑娘交待的奚谷,求奚谷婆婆出手相救。” 梅迎雪见他一言不发,心中害怕,颤声道:“龙大哥。”龙知行沉吟良久,道:“梅姑娘,劳烦你代传一声,我刻下有急事,须得走了,不能向梅老爷请辞,万望勿怪。”梅迎雪芳心一紧,道:“龙大哥,你受了伤,疗养要紧。” 龙知行摇头道:“多谢姑娘美意,我心领啦。”他抱起卫青,跳下榻来,便往外走。梅迎雪伸手揽住他,红着脸面道:“龙大哥,你,你等我片刻。”转过游廊,不知何去。龙源一怔,待要离开,终觉不妥。踌躇半晌,眼前身形忽现,正是梅迎雪。她喘息未定,手倚在门边。 龙知行知她体质纤弱,心甚不安,快步走过来。梅迎雪从怀里露出一个鹅黄色包裹,递给龙知行,一张杏脸微晕,低声道:“这是我缝的裘袍,手艺不好,龙大哥若不嫌弃,披着它,身子也能暖和些。” 龙知行不想她是去取一件衣袍,自己原是有内功根基,并不惧冷,但不忍拂她一片好意,伸手接过包裹,正要道谢,陡听一声冷笑道:“我的好妹儿,怎不见你给哥哥缝过半件衣裳?”龙知行见来人是梅家长子梅洵,不禁讪然失色。梅迎雪面红过耳,垂头不语。 便在这时,梅迎雪的贴身丫鬟小跑过来,叫道:“小姐,不好啦。” 梅洵怒不可遏,斥道:“你们又招来什么人?”那丫鬟噤若寒蝉,低声道:“小姐前日救来的小孩,突然不见了。”梅迎雪惊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怎么走了?” 梅洵冷哼道:“走的好,梅府不养闲人。”龙知行知他意有所指,心中恼怒,道:“龙某尚有它事,先且告辞。”返回屋里背起卫青,头也不回地走了。梅迎雪双眸晕红,嗫嗫嚅嚅却不支声,看着龙知行远远离去。 龙知行驱车驶出梅府,通往东路,沿路不断遇见行乞的化子,个个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瞧着不少都是幼齿小儿,在雪地上瑟瑟发抖。龙知行摇头叹息,疑心道:“师妹常说,梅老爷广积善事,缘何还有如此之多的苦命人?”他不禁想起阁壁刻字,心头如蒙一层雪霜。但卫青的病情不可缓迟,思虑再三,只得快马扬鞭,驰往河南郡界。 这一路,快马行驰,到了洛宁城外七八里地,龙知行认了路碑,驱车折而往北,不半日来到一座大镇。镇上人烟稠密,甚是喧闹。打听之下,得知此地正是石门镇。龙知行寻到一家酒肆,填饱肚皮,招来酒保,询问道:“在下初到贵宝地,听闻有一座奚谷,景色极佳,却不知在何方?”酒保摇头道:“小的在镇上住了小二十年,没听说过这个地方。倒是在北面有一座云谷,因多产药材,镇上的郎中常到谷里采药。” 龙知行微微吃惊,暗忖道:“韩姑娘既说是在此附近,莫管它是奚谷c还是云谷,且先探一探究竟,再作计较。”当下问明路途,付了酒钱,便要回转马车。酒保一掂钱两,分量不轻,登时喜笑颜开,赶上龙知行道:“客官,莫怪小的多嘴,这云谷可不敢轻易去。” 龙知行一怔,奇道:“这是为何?”酒保四面偷望,悄声道:“听镇上人说,谷里住着妖怪。”龙知行摇摇头,显是不信。酒保顿时急了,叫道:“客官别是不信,镇上的郎中去谷里采药,便是老手,也时常迷路。还有人说曾在谷里看到披头散发的女鬼。”龙知行哑然失笑,他本是名门之后,对流言蜚语岂肯轻信,说道:“多谢相告,在下自会小心。” 出得酒肆,当即回转马车。卫青仍昏沉未醒,犹死犹生,手足甚是冰凉。龙知行心生愧疚,将裘袍在他身上裹紧些,驾起马车,更往北行。不出三里,两旁高山迭起,四周树木高耸,在风雪中挺立。驰了一阵,谷中云雾愈浓,三丈外迷迷蒙蒙皆不可见。龙知行大是惊奇,心想:“这雾好奇怪,不似因风雪而起。”再往前行,路上现出两条岔道。龙知行勒马止行,左右环视,但茫茫一片,何从辨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6章 关于建元新政的几点认识 因为本人对自己这部小说存有许多疑义,正在着力思考与改进,今日又要暂更一天。但是,今日我还是有许多东西可以带给大家。我写这部小说,并不纯粹是因为钟爱武侠文学,同时也蕴藏着对历史的热爱之情。所以我选择将第一部小说设定在鲜有人提及的西汉时期,而主人公更是历史上的人物(故事是结合《史记》虚构而成!!)。于我看来,西汉是中国历史上一个伟大的朝代,而这个朝代中最伟大的君主无疑是汉武帝刘彻。我相信大家也应该知道,在许多具有真知灼见的伟人眼中,汉武帝绝对是功大于过,正所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在分析汉朝的历史背景之后,我们可以清楚地了解汉武帝是在怎样的一个艰苦困难的状况中将汉朝带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今天所要阐述的是本书的第一个历史背景 —— 建元新政的历史背景,以及汉武帝所面临的危机!通过这篇文章,兴许大家可以更好地理解本书的思想所在!(注:这段文章非作者所书,由网上摘取,何新:《汉武帝新传》,颇觉有理!)/(另外,明天一定更新!各位有什么建议,可以向我留言!!虽然我成不了什么大家,但是本人一向认为,小说不只是意淫的工具,如果有人实在是要看爽文的话,本书可以绕过!重申:写作只是兴趣使然。并且本人还是会保证更新的。) 1 汉初“无为而治”并非太平天下 前人之论刘彻,多以其为太平天子,也有认为他是挥霍无度之败家子者。认为刘彻上承文景盛世,国库充盈,因而对外大规模用兵,“内穷侈靡,外攘夷狄”,致使“天下萧然,财力耗尽”。《汉书》作者班固对汉武帝功业基本肯定,但也说:“如武帝之雄才大略,若 不改文景之恭俭,虽诗书所称何有加焉?”认为汉武帝的失误,在于改变了文景时代无为而治的黄老路线。 实际上,文景之世并不是太平时代,而是潜伏危机的时代。 汉文帝时产生了两位具有宏观战略眼光的杰出政治家。一是贾谊,一是晁错。贾谊出身平民,是研究《春秋左传》的专家。20岁从政,33岁早逝。生前曾多次问文帝提出富国强兵的改革建议,遭到列王公卿的反对。文帝忌惮朝野舆论的压力,虽然重视贾生之论却不敢采纳。晁错是研治《尚书》的专家。在担任太子家令时多次向文帝上书,提出削藩限制诸侯的政议,重农主义的经济政策和击胡备边的对外战略,文帝均明确表示欣赏但也不敢采用。 文帝时“匈奴连岁入边,杀掠人民及畜产甚多。云中c辽东敝甚。”文帝六年,匈奴两路攻汉,“烽火逼于甘泉c长安”,兵锋直逼距长安不远的皇帝行宫甘泉宫。(宫址在陕西淳化县西北。)而文帝也只有以外嫁公主纳币和亲一策作为应对。景帝初即位之第三年,以吴王c楚王为首的刘姓七国诸侯即联兵造反,其口号是“杀晁错,清君侧”。景帝不得不杀掉晁错作为安抚,但诸侯并没有退兵。兵连祸结,内乱一年后才被中央平定。景帝在位仅十六年,其间匈奴五次入边,杀掠人口,动以万计。 景帝时代,国政糜烂,法制荒疏。王公贵族嚣张,官制世官世守。“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当此之时,“网疏而(豪)民富,役财骄奢,或至兼并。豪党之徒,武断于乡曲。”“宗室有国,公卿大夫以下,争夺奢侈无限度。(《通鉴》卷16) 2刘彻不是坐享其成的太平天子 刘彻于建元元年16—17岁时继父位成为皇帝。上台后即任命信奉儒学的窦婴为丞相,安排其舅父田蚡主持兵政为太尉,任命他当太子时的两位儒学老师赵绾为御史大夫,王臧为郎中令。他毅然实行改革。 改革的主要内容,则本于其祖父汉文帝前元元年(前179)贾谊向汉文帝的建议,即:“改正朔,易服色,建官制,重礼乐,更秦法以立汉制。”但是汉文帝当时对这种改革“谦让未遑”,而年轻的刘彻则决心大刀阔斧实施之。 这种制度的改革,最终目的是落实在要规范和限制诸侯及权贵无礼无法的乱妄之行,加强国家的权力,以便对外御侮。因而涉及到当时政治制度的核心内容,即权力与资源的重新分配,从而引起了朝野既得利益集团的强烈反对。 刘彻于即位的当月(建元元年十月),即下诏要各地举荐“直言敢谏之士”。各地推荐上来一百余人,刘彻一一召见,亲自策问“古今治乱之由,长治久安之道。”从平民中擢拨了董仲舒c严助等一批后来的名臣。但刘彻所注意的,并不是应付一时的对策,而是统筹全局和长远的总体战略思想。 他的老师王臧推荐宿儒鲁申公作皇帝顾问。这位申公曾作过楚王刘戊的宾客,七王之乱时由于反对楚王叛乱一度被楚王罚为奴隶。刘彻派人以安车驷马恭敬迎接,向其“征问古今治乱之事”。但申公拿不出高明的理论,只说:“为政不在多言,重在力行。”这种见解令 刘彻大为失望,因为他当时更为关注的是要设计一套全新的国家战略和理论。 3建元新政及窦氏政变 为了抑制诸侯在中央的政治影响力,刘彻命令当时驻在京城的列侯回到自己的封地。同时命令各地包括各封国c诸侯领地开放城门,不得私设关卡限制往来出入。这是打破地方割据的重要举措。还下令对贵族子弟横行不法者实施惩戒,削除其贵族属籍。这些措施引起了列侯c宗室贵族们的强烈不满,“毁新政日甚”。都集聚到太皇太后窦氏周围告状诋毁。于是太皇太后要刘彻废弃儒学而采行黄老之道,恢复文景时代的“无为之治”。 但刘彻拒绝听从,反而让赵绾上书,建议皇帝对于国事不必报知请示于“东宫”即太皇太后。窦氏大怒,派人访察赵绾c王臧莫须有的“奸利”之事,以此斥责刘彻。终于下令逮捕赵绾c王臧,迫使二人于狱中含冤自杀,而汉武帝当时竟无力保护自己的老师。其后,窦氏罢免了丞相窦婴c太尉田蚡,将申公逐回老家。轰轰烈烈的建元新政被迫偃旗息鼓了。 轰轰烈烈的建元新政不到一年即告失败。当时在列王贵族及诸窦宗室中无疑发生了欲废黜皇帝的暗流,所以才出现了田蚡与刘安密议的一幕。这一点还可以从以下一则史事中得到旁证。 据《资治通鉴》记:当初武帝被立为太子,靠的其姑母长公主刘嫖。条件是刘彻娶长公主独女陈阿娇为妻。刘彻即位后,陈阿娇成为皇后。长公主自恃拥立皇帝有功,向刘彻请求利益无厌。武帝深患之。而陈皇后骄悍,于是刘彻疏远阿娇。而刘彻的母亲王太后立即警告他说:你新即皇位,大臣未服。先为改制,太皇太后已怒。现“又忤怒长公主,必重得罪,宜深慎之!”所谓“大臣未服”,即指公卿权贵中反对刘彻的暗流。所谓“必重得罪”,就是皇帝要当不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7章 《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 今日因晚上考试的原因,实在是无暇更新!跟读久了的读者应该明白,本人是现写现卖。如今实在是无奈了,请诸位见谅!为此特意献上本书主人公,亦即汉朝大将军卫青在《史记》的列传(卫将军骠骑列传实在不好分开,并非是因为要凑字)。各位有兴趣可以观赏一下,实在兴致寥寥也可以绕过。再次致以最真挚的歉意,明天必将更新! 大将军卫青是平阳县人,他的父亲郑季充当县中小吏,在平阳侯曹寿家供事,曾与平阳侯的小妾卫媪通,生了卫青。卫青的同母哥哥卫长子,同母姐姐卫子夫在平阳公主家得到汉武帝的宠爱,所以冒充姓卫。卫青,字叫仲卿。卫长子改表字叫长君。长君的母亲叫卫媪。卫媪的大女儿叫卫孺,二女儿叫卫少儿,三女儿就是卫子夫。后来卫子夫的弟弟步和广都冒充姓卫。 卫青是平阳侯家的仆人,小的时候回到父亲郑季家里,他父亲让他牧羊。郑季前妻生的儿子们都把他当作奴仆来对待,不把他算作兄弟。卫青曾经跟人来到甘泉宫的居室,有个脖子上戴着铁枷的犯人给卫青相面说:“你是个贵人,将来能当大官,封侯!”卫青笑一笑说:“我是被人奴役的人所生的孩子,能不挨他人打骂就心满意足了,怎能想到封侯的事呢!” 卫青长大后,当了平阳侯家的骑兵,时常跟随平阳公主。汉武帝建元二年(前139)的春天,卫青的姐姐卫子夫进入皇宫,受到武帝的宠幸。皇后陈阿娇是堂邑大长公主刘嫖的女儿,没有生儿子,却嫉妒别人,大长公主听说卫子夫受到武帝宠幸,且有了身孕,很嫉妒她,就派人逮捕了卫青。当时卫青在建章宫供职,尚不出名。大长公主逮捕囚禁卫青,想杀死他。卫青的朋友骑郎公孙敖就和一些壮士把他抢了出来,因为这个原因,卫青没有死。武帝听到这消息,就召来卫青,任命他当建章监,加侍中官衔。连同他的同母兄弟们都得到显贵,皇上给他们的赏赐,数日之间竟累积千金之多。卫孺做了太仆公孙贺的妻子。卫少儿原来同陈掌私通,武帝便召来陈掌,使他显贵。公孙敖因此也越来越显贵。卫子夫做了武帝的夫人。卫青升为大中大夫。 元光五年(前130),卫青当了车骑将军,讨伐匈奴,从上谷出兵;太仆公孙贺做轻车将军,由云中出兵;大中大夫公孙敖做骑将军,由代郡出兵;卫尉李广当骁骑将军,由雁门出兵;每军各有一万骑兵。卫青领兵到达茏城,斩杀敌人数百人。骑将军公孙敖损失七千名骑兵,卫尉李广被敌人俘获,逃脱而回。公孙敖和李广都被判为死刑,都交了赎金,免了死刑,成为平民。公孙贺也没有功劳。 元朔元年(前128)春天,卫子夫生了男孩子,被立为皇后。这年秋天,卫青当车骑将军,从雁门出境,率领三万骑兵攻打匈奴,斩杀敌人几千人。第二年,匈奴侵入边境,杀死辽西郡的太守,掳掠渔阳郡二千多人,打败了韩安国将军的军队。汉朝命令李息将军攻打匈奴,从代郡出兵;又命令车骑将军卫青从云中出发,向西去攻打匈奴,直到高阙。于是攻取了河南地区,直到陇西,捕获敌人几千名,缴获牲畜十万头,打跑了白羊王和楼烦王。汉朝就把河南地区改设为朔方郡,并划定三千八百户封卫青为长平侯。卫青的校尉苏建有军功,朝廷也划定一千一百户封苏建为平陵侯,并派苏建修筑朔方城。卫青的校尉张次公有军功,被封为岸头侯。天子说:“匈奴背逆天理,悖乱人伦,侵凌长辈,虐待老人,专以盗窃为事,欺诈各个蛮夷之国,策划阴谋,凭借其武力,屡次侵害汉朝边境,所以朝廷才调动军队,派遣将领,去讨伐它的罪恶。《经》上不是说吗:‘征讨狁,直到太原’,‘出征的战车,万马奔腾’,‘修筑那座朔方城’。如今车骑将军卫青越过西河地区,直到高阙,斩杀敌军二千三百人,缴获他们的全部战车c辎重和牲畜,已被封为列侯,于是往西平定了河南地区,巡行榆谿的古代要塞,越过梓领,架设北河的桥梁,讨伐蒲泥,攻破符离,斩杀敌人的轻捷精锐的士卒,捕获敌人的侦察兵三千零七十一人,捉到敌人的间谋,割下死敌的左耳以计功劳,赶回敌人的一百多万只马c牛和羊,保全大军,胜利回师,增封卫青三千户。”第二年,匈奴侵入边境,杀死代郡太守共友,侵入雁门,抢掠一千余人。第二年,匈奴大规模入侵代郡c定襄c上郡c斩杀抢掠汉朝百姓几千人。 第二年,即元朔五年(前124)春天,朝廷命令车骑将军卫青率领三万骑兵,从高阙出兵;命令卫尉苏建做游击将军,左内史李沮当强弩将军,太仆公孙贺当骑将军,代国之相李蔡当轻车将军,他们都隶属车骑将军卫青,一同从朔方出兵;朝廷又命令大行李息c岸头侯张次公为将军,从右北平出兵。他们全都去攻打匈奴。匈奴右贤王正对着卫青等人的大兵,以为汉朝军队不能到达这里,便喝起酒来。晚上,汉军来到,包围了右贤王;右贤王大惊,连夜逃跑,独自同他的一个爱妾和几百个精壮的骑兵,急驰突围,向北而去。汉朝的轻骑校尉郭成等追赶了几百里,没有追上。汉军捕获了右贤王的小王十多人,男女民众一万五千余人,牲畜数千百万头,于是卫青便领兵凯旋。卫青的军队走到边塞,武帝派遣使者拿着大将军的官印,就在军中任命车骑将军卫青为大将军,其他将军都率兵隶属于大将军卫青,大将军确立名号,班师回京。武帝说:“大将军卫青亲自率领战士攻杀,军队获得大捷,俘虏匈奴之王十多人,加封卫青六千户。”又封卫青的儿子卫伉为宜春侯,卫青的儿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卫青的儿子卫登为发干侯。卫青坚决推辞说:“我侥幸地能在军队中当官,依赖陛下的神圣威灵,才使军队获得大捷,同时这也是各位校尉拚力奋战的功劳。陛下已经降恩加封我的食邑。臣子卫青的儿子们年龄还小,没有征战的劳苦和功绩,皇上降恩,割地封他们三人为侯,这不是我在军队中当官,用来鼓励战士奋力打仗的本意啊!卫伉等三人怎敢接受封赏。”天子说:“我并非忘却各位校尉的功劳,现在本来就要考虑他们的奖赏。”武帝就下令御史说:“护军都尉三次随大将军出击匈奴,经常接应各军,率领一校人马,捕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五百户封公孙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随从大将军从窳(yu,雨)浑塞出兵,直打到匈奴右贤王的王庭,在大将军的指挥之下搏杀奋战,俘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三百户封韩说为龙侯。骑将军公孙贺跟随大将军俘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三百户封公孙贺为南窌侯。轻车将军李蔡两次随大将军俘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六百户封李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c校尉赵不虞c校尉公孙戎奴,每人都三次跟随大将军俘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三百户封李朔为涉轵侯,划定一千三百户封赵不虞为随成侯,划定一千三百户封公孙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c李息及校尉豆如意有军功,赐给关内侯的爵位,每人食邑三百户。”这年秋天,匈奴侵入代郡,杀死都尉朱英。 第二年春天,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兵。合骑侯公孙敖做中将军,太仆公孙贺为左将军,翕侯赵信为前将军,卫尉苏建做右将军,郎中令李广做后将军,左内史李沮做强弩将军。他们都隶属大将军,斩杀敌人几千人而回。一个多月后,他们又全都从定襄出兵攻打匈奴,杀敌一万多人。右将军苏建c前将军赵信的军队合为一军,共三千多骑兵,独遇匈奴单于的军队,同他们交战一天多的时间,汉军将要全军被歼。前将军赵信原本是匈奴人,投降汉朝被封为翕侯,如今看到军情危急,匈奴人又引诱他,于是他率领剩余的大约八百骑兵,跑到单于那儿投降。右将军苏建把他的军队全部损失了,独自一人逃回,自己来到大将军卫青那里。大将军卫青就苏建的罪过向军正闳c长史安和议郎周霸等征询意见,说:“怎样定苏建的罪过?”周霸说道:“自从大将军出征,不曾杀过副将。如今苏建弃军而回,可以杀苏建以表明大将军的威严。”闳和安都说:“不能这样。兵法书上说‘两军交锋,军队少的一方既使坚决拚搏,也要被军队多的一方打败’。如今苏建率几千军队抵御单于的几万军队,奋力战斗了一天多的时间,战士全部牺牲,仍然不敢有背叛汉朝的心意,自己归来。自己归来而被杀死,这是告诉战士今后若要失败且不可返回汉朝。不应当杀苏建。”大将军卫青说:“卫青我侥幸以皇帝亲戚的身分在军队中当官,不忧虑没有威严,而周霸劝我树立个人的威严,大失做人臣的旨意。况且假使我的职权允许我斩杀有罪的将军,但是凭我尊宠的地位不敢在国境外擅自诛杀,而把情况向天子详细报告,让天子自己裁决,由此表现出做臣子的不敢专权,不也是可以的吗?”军中官吏们都说:“好!”于是就把苏建关押起来,送往皇帝的行在所。卫青领兵进入边塞,停止了对匈奴的征伐。 这一年(前123),大将军卫青姐姐的儿子霍去病十八岁,受到武帝宠爱,当了皇帝的侍中。霍去病善于骑马射箭,两次随从大将军出征,大将军奉皇上之命,拨给他一些壮勇的战士,任命他为剽姚校尉。他同八百名轻捷勇敢的骑兵,径直抛开大军几百里,寻找有利的机会攻杀敌人,结果他们所斩杀的敌兵数量超过了他们的损失。于是皇上说:“剽姚校尉霍去病杀敌二千零二十八人,其中包括匈奴相国和当户,杀死单于祖父一辈的籍若侯产,活捉单于叔父罗姑比,他的功劳,在全军两次数第一,划定一千六百户封霍去病为冠军侯。上谷太守郝贤四次随大将军出征,斩获敌军二千余名,划定一千一百户封郝贤为众利侯。”这一年,损失了两位将军的军队,翕侯赵信逃亡,军功不多,所以大将军卫青没有增封。右将军苏建回来后,天子没有杀他,赦免了他的罪过,交了赎金,成为平民百姓。 大将军卫青回到京城,皇上赏赐他千金。这时,王夫人正受到汉武帝的宠幸,宁乘就劝说卫青道:“将军您所以军功还不太多,自己却食邑万户,三个儿子都受封为侯的原因,只是因卫皇后的缘故。如今王夫人得幸,而她的同姓亲戚还没有富贵,希望将军捧着皇上赏赐的千金,去给王夫人的双亲祝寿。”于是大将军卫青就用五百金给王夫人的双亲祝寿。武帝听到这消息,就问大将军卫青,大将军卫青把事实报告了皇上,皇上就任命宁乘做东海都尉。 张骞随从大将军出征,因为他曾经出使大夏,被扣留在匈奴很长时间,这次他为大军作向导,熟知有水草的好地方,因而使大军免于饥渴,再加上他以前出使遥远国家的功劳,封张骞为博望侯。 冠军侯霍去病被封侯三年,在元狩二年(前121)春天,皇帝命冠军侯霍去病做骠骑将军,率领一万骑兵,从陇西出击匈奴,有军功。武帝说:“骠骑将军亲自率领战士越过乌盭(li,力)山,讨伐遬濮,渡过狐奴河,经过五个匈奴的王国,不掠取畏惧顺从者的财物和民众,只希望捕获单于的儿子。转战六天,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与敌人短兵相接,杀死了折兰王,砍掉卢胡王的头,诛杀全副武装的敌兵,抓获了浑邪王的儿子及匈奴相国c都尉,歼敌八千余人,缴获了休屠(chu,除)王的祭天金人。加封霍去病二千户。” 这年夏天,骠骑将军与合骑侯公孙敖都从北地出兵,分道进军;博望侯张骞c郎中令李广都从右北平出兵,分道进军。他们都去攻打匈奴。郎中令率领四千骑兵首先到达,博望侯率领一万骑兵随后到达。匈奴左贤王率领几万骑兵围攻郎中令李广,郎中令与敌兵战斗了两天,有一半还多的战士牺牲了,他们杀死敌人的数目超过了他们损失的人数。博望侯领兵赶到时,匈奴的军队已撤走。博望侯犯有行军滞留而延误军机的罪过,被判为死刑,交了赎金,成为平民百姓。骠骑将军出了北地后,已远远地深入到匈奴之中,因合骑侯公孙敖走错了路,没能相会。骠骑将军越过居延泽,到达祁连山,捕获了很多敌人。天子说:“骠骑将军越过居延泽,于是经过小月氏,攻到祁连山,俘虏酋涂王,率众投降的有二千五百人,杀敌三万零二百人,俘获五个匈奴小王c五个匈奴小王的母亲c单于的妻子c匈奴王子五十九个,还俘获匈奴相国c将军c当户c都尉等共六十三人,汉朝军队大概减损十分之三,增封霍去病五千户。赏赐随霍去病到达小月氏的校尉们左庶长的爵位。鹰击司马赵破奴两次跟随骠骑将军出征,斩杀了遬濮王,俘获了稽且王,千骑将捉到匈奴小王和小王母各一人,王子以下四十一人,俘虏敌兵三千三百三十人,先头部队俘虏敌兵一千四百人,划定一千五百户封赵破奴为从骠侯。校尉句王高不识,跟随骠骑将军霍去病俘虏呼于屠王和王子以下共十一人,俘虏敌兵一千七百六十八人,划定一千一百户封高不识为宜冠侯。校尉仆多有军功,封为煇渠侯。”合骑侯公孙敖犯了行军滞留而未能与骠骑将军会师的罪过,判为死刑,交了赎金,成为平民百姓。各位老将军所率领的兵士和马匹武器也不如骠骑将军的,骠骑将军所率领的是经常挑选的士兵。但他敢于深八敌军境内作战,常常和壮健的骑兵跑在大军的前面,他的军队也有好运气,未曾遇到绝大的困境。但各位老将却经常因为行军迟缓落后,遇不到好的战机。从此以后,骠骑将军一天比一天更被皇上亲近,更加显贵,跟大将军卫青相仿佛。 这年秋天,匈奴单于因为身处西方的浑邪王屡次被骠骑将军率领的汉军打败,损失几万人而大怒,想召来浑邪王,把他杀死。因此浑邪王和休屠王等想投降汉朝,就先派人到边境迎住汉人。这时,大行李息率兵在黄河岸边筑城,见到浑邪王的使者,立即就命令传车急驰而归,向皇帝报告。皇上听过汇报后,怕浑邪王用诈降的办法偷袭边境,于是就命令骠骑将军领兵前去迎接浑邪王和休屠王。骠骑将军已经渡过黄河,与浑邪王的部队相互远望着。浑邪王的副将们看到汉朝军队,多数不想投降,有好多人逃遁而去。骠骑将军霍去病就打马跑到敌营,同浑邪王相见,杀了想逃走的八千人,于是命浑邪王一个人乘着传车,先到皇帝的行在所,然后由他领着浑邪王的全部军队渡过黄河,投降者有几万人,号称十万。他们到达长安后,天子用来赏赐的钱就有几十万。划定一万户封浑邪王为漯阴侯。封他的小王呼毒尼为下摩侯,鹰庇为煇渠侯,禽梨为河綦侯,大当户铜离为常乐侯。于是天子称赞骠骑侯霍去病的功劳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军队攻打匈奴西域浑邪王,浑邪王及其部队与民众都相互投奔汉朝,用军粮接济汉军。骠骑将军一并率领他们的善射兵卒一万余人,诛杀了妄图逃亡的凶悍之人,斩杀八千多人,使敌国之王三十二人投降汉朝。汉军士卒没有伤亡,十万大军全部归来,由于他们承担了战争的劳苦,因而使河塞地区几乎消除了边患,有幸将永保安宁。划定一千七百户增封骠骑将军。”于是就减少了陇西c北地c上郡戍守之兵的一半,以此使全国百姓的徭役负担得到宽缓。 过了不久,朝廷就把归降的匈奴人分别迁徙到边境五郡原先的边塞以外,但都在河南地区,并按照他们原有的习俗,作为汉王朝的属国。第二年,匈奴侵入右北平c定襄,杀掠汉朝一千多人。 第二年,汉武帝同诸位将军们商议说:“翕侯赵信替匈奴单于出谋画策,常常认为汉朝军队不能越过沙漠轻易留在那里,现在派大军出击,势必能实现我们的愿望。”这一年是元狩四年。 元狩四年(前119)春天,武帝命令大将军卫青c骠骑将军霍去病各率五万骑兵,几十万步兵和转运物资的人跟随其后,而那些敢于奋力战斗和勇于深入的士兵都隶属于骠骑将军。骠骑将军开始要从定襄出兵,迎击单于。后来捕到的匈奴俘虏说单于向东而去,于是就改令骠骑将军从代郡出兵,命令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兵。郎中令李广做前将军,太仆公孙贺任左将军,主爵都尉赵食其任右将军,平阳侯曹襄任后将军,他们都隶属大将军。大军随即越过沙漠,连人带马共五万骑兵,同骠骑将军等都攻打匈奴的单于。赵信替单于出谋划策说:“汉军已越过沙漠,人困马疲,匈奴可以坐收汉军俘虏了。”于是把他们的辎重全部运到遥远的北方,全把精兵安排在大漠以北等待汉军。正碰上大将军卫青的军队开出塞外一千多里,看见单于的军队排成阵势等在那里,于是大将军下令让武刚车排成环形营垒,又命五千骑兵纵马奔驰,抵挡匈奴。匈奴也有大约一万骑兵奔驰而来。恰巧太阳将落,刮起大风,沙石打在人们的脸上,两军都无法看见对方,汉军又命左右两翼急驰向前,包抄单于。单于看到汉朝军队很多,而且战士和战马还很强大,若是交战,对匈奴不利。因此,在傍晚时单于就乘着六头骡子拉的车子,同大约几百名壮健的骑兵,径直冲开汉军包围圈,向西北奔驰而去。这时,天已黄昏,汉朝军队和匈奴人相互扭打,杀伤人数大致相同。汉军左校尉捕到匈奴俘虏,说单于在天未黑时已离去,于是汉军就派出轻骑兵连夜追击,大将军的军队也跟随其后。匈奴的兵士四散奔逃。直到天快亮时,汉军已行走二百余里,没有追到单于,却俘获和斩杀敌兵一万 多人,于是到达了窴颜山赵信城,获得匈奴积存的粮食以供军队食用。汉军留住一日而回,把城中剩余的粮食全部烧掉才归来。 在大将军卫青同单于会战时,前将军李广和右将军赵食其的军队从东方的道路进军,因为迷了路,没能如期同卫青同攻单于。直到大将军卫青领兵回到大漠以南时,才遇到前将军和右将军。大将军想派使者回京报告天子,就命令长史去按文书所列罪状审问前将军李广,李广自杀。右将军回到京城,被交给法官,赵食其交了赎金,成为平民百姓。大将军卫青进入边塞,此次总共斩获敌兵一万九千人。 这时,匈奴的部众失去单于十多天,右谷蠡王听到这消息后,就自己当了单于。单于后来又与他的部众相会合,右谷蠡王就去掉自立的单于之名。 骠骑将军也率领五万骑兵,所带军需物资也与大将军卫青的相同,但却没有副将。他就任用李敢等人做大校,充当副将,从代郡c右北平出兵一千余里,遇上左贤王的军队,他们斩获敌兵的功劳已经远远超过了大将军卫青。出征的大军全部归来时,武帝说:“骠骑将军霍去病率领军队出征,又亲自率领所俘虏的匈奴士兵,携带少量军需物资,越过大沙漠,渡河捕获单于近臣章渠,诛杀匈奴小王比车耆转而攻击匈奴左大将,斩杀敌将,夺取其军旗和战鼓。翻越离侯山,渡过弓闾河,捕获匈奴屯头王和韩王等三人,以及将军c相国c当户c都尉等八十三人。然后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并且登上高山以望大沙漠。共捕获俘虏和杀敌七万零四百四十三人,汉军大概减损十分之三。他们从敌人那里取得粮食,所以能够远行到极远的地方而没有断绝军粮。划定五千八百户增封骠骑将军霍去病。”右北平太守路博德隶属于骠骑将军,与骠骑将军在与城会师,没有错过日期,跟随骠骑将军到达梼余山,俘虏和斩杀匈奴二千七百人,划定一千六百户封路博德为符离侯。北地都尉邢山随骠骑将军捕获匈奴小王,划定一千二百户封邢山为义阳侯。从前投降汉朝的匈奴因淳王复陆支c楼专王伊即靬皆随骠骑将军攻匈奴有功,划定一千三百户封复陆支为壮侯,划定一千八百户封伊即靬为众利侯。从骠侯赵破奴c昌武侯赵安稽都跟随骠骑将军打匈奴有功,各增封三百户。校尉李敢夺取了敌军的军旗战鼓,封为关内侯,赐食邑二百户。校尉徐自为被授予大庶长的爵位。另外骠骑将军霍去病属下的小吏士卒当官和受赏的人很多。而大将军卫青没能得到加封,军中的官员和士卒没有被封侯的。 当卫青和霍去病所率领的两支大军出塞时,曾在边塞阅兵,当时官府和私人马匹共十四万匹,而他们重回塞内时,所剩战马不满三万匹。于是朝廷增置大司马官位,大将军和骠骑将军都当了大司马。而且定下法令,让骠骑将军的官阶和俸禄同大将军相等。从此以后,大将军卫青的权势日日减退,而骠骑将军一天比一天显贵。大将军的老友和门客多半离开了他,而去奉事骠骑将军,这些人常常因此而得到官爵,只有任安不肯这样做。 骠骑将军为人寡言少语,不泄露别人说的话,有气魄,敢做敢为。武帝曾想教他孙子和吴起的兵法,他回答说:“战争只看方针策略如何就够了,不必学习古代兵法。”武帝为他修盖府第,让骠骑将军去看看,他回答说:“匈奴还没有消灭,无心考虑私家的事情。”从此以后,武帝更加重用和喜爱骠骑将军霍去病。但是,霍去病从少年时代起,就在宫中侍候皇帝,得到显贵,却不知体恤士卒。他出兵打仗时,天子派遣太官赠送他几十车食物,待他回来时,辎重车上丢弃了许多剩余的米和肉,而他的士卒还有忍饥挨饿的。他在塞外打仗时,士卒缺粮,有的人饿得站不起来,而骠骑将军还在画定球场,踢球游戏。他做的事多半如此。大将军卫青的为人却是仁爱善良,有退让的精神,以宽和柔顺取悦皇上,但是天下之人没有称赞他的。 骠骑将军自元狩四年(前119)出击匈奴以后三年,即元狩六年(前117)就去世了。武帝对他的死很悲伤,调遣边境五郡的铁甲军,从长安到茂陵排列成阵,给霍去病修的坟墓外形象祈连山的样子。给他命名谥号,把勇武与扩地两个原则加以合并,称他为景桓侯。霍去病的儿子嬗接替了冠军侯的爵位。霍嬗年令小,表字叫子侯,皇上喜爱他,希望长大后任命他为将军。过了六年,即元封元年,霍嬗死去,皇上封赐他哀侯的谥号。他没有儿子,因而后代断绝了,封国被废除。 自从骠骑将军死后,大将军的长子宜春侯卫伉因犯法而失掉侯爵。五年以后,卫伉的两个弟弟阴安侯卫不疑和发干侯卫登,都因为犯了助祭金成色不足和分量不够的罪而失掉侯爵。失掉侯爵后二年,冠军侯的封国被废除。这以后四年,大将军卫青死去,朝廷加封他的谥号是烈侯。卫青儿子卫伉接替爵位作长平侯。 自从大将军围攻匈奴单于之后十四年就死去了,这期间没有再攻打匈奴的原因,是因为汉朝马匹少,而且正在讨伐南方的东越和南越,讨伐东方的朝鲜,攻击羌人和西南夷,因此长时间没有讨伐匈奴。 因为大将军卫青娶了平阳公主的原因,所以长平侯卫伉才能接替侯爵。但是六年后,他又因犯法而失掉侯爵。 下面是两位大将军及其诸位副将的名单: 总计大将军卫青出击匈奴共有七次,斩获敌兵五万余人。他同单于交战一次,收复河南地区,于是设置了朔方郡,两次增封,共受封一万一千八百户。他的三个儿子都被封侯,每人受封一千三百户。卫家受封的户数合并起来,共有一万五千七百户。卫青的校尉副将因为跟随卫青有功而被封侯的共有九个人,他的副将及校尉已经当了将军的共十四人。当副将的有位李广,自有传记。其他没有传的有: 将军公孙贺。他是义渠人,他的祖先是匈奴奴人。公孙贺的父亲浑邪,汉景帝时代被封为平曲侯,因为犯法而失掉侯爵。公孙贺在汉武帝当太子时做舍人。汉武帝即位八年,公孙贺以太仆身份做了轻车将军,驻军在马邑。过了四年,公孙贺以轻车将军的身份从云中出发攻打匈奴。又过了五年,公孙贺以骑将军的身份跟随大将军打匈奴有功,被封为南窌侯。过了一年,公孙贺以左将军的身份两次跟随大将军从定襄出兵打匈奴,没有功劳。过了四年,因为犯了助祭金成色不足和分量不够的罪而失掉侯爵。过了八年,以浮沮将军的身份从五原出兵,远征两千余里打匈奴,没有功劳。过了八年,以太仆的身份出任丞相,受封葛绎侯。公孙贺七次当将军,出击匈奴没有建立大功,而两次被封侯,当了丞相。后来因儿子公孙敬声与阳石公主通,又搞巫蛊之事,被灭族,没有留下后代。 将军李息是郁郅人。他曾经服事过汉景帝,到汉武帝即位八年时,当了材官将军,驻军在马邑。过了六年,他当了将军,从代郡出兵打匈奴。过了三年,李息当了将军,跟随大将军从朔方出兵打匈奴。都没有功劳。李息共三次当将军,后来他常常担任大行之职。 将军公孙敖是义渠人。最初以郎官身份服事汉武帝。汉武帝即位十二年,他当了骑将军,从代郡出兵打匈奴,损失了七千士兵,被判为死刑,他交了赎金,成了平民百姓。过了五年,他以校尉身份跟随大将军打匈奴有功,被封为合骑侯。过了一年,以中将军身份随大将军两次从定襄出兵打匈奴,没有功劳。过了二年,他以将军身份从北地出兵,延误了同骠骑将军约定的时间,被判死刑,交了赎金,成为平民百姓。过了二年,他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大将军打匈奴,没有战功。过了十四年,他以因杅将军的身份负责修筑受降城。七年后,他又以因杅将军的身份再次出兵打匈奴,进军到余吾,因为损失士卒多,被交付法官,判处死刑,他却诈称已死,逃亡到民间五六年。后来,这件事被发觉了,又逮捕了他。因他妻子搞巫蛊事件,他的全家都被杀死。他共当过四次将军,出击匈奴,一次被封侯。 将军李沮是云中人,曾服侍汉景帝。汉武帝即位十七年时,他以左内史的身份当了强弩将军。一年后,他又当了强弩将军。 将军李蔡是成纪人,服事过汉文帝c汉景帝和汉武帝。曾以轻车将军身份跟随大将军打匈奴有功,被封为乐安侯。以后当了丞相,因犯法而被杀。 将军张次公是河车人,曾以校尉身份随从卫青将军打匈奴有功,封为岸头侯。后来王太后死去,他当了将军,驻守在北军的军部所在地。过了一年,他当将军,跟随大将军卫青打匈奴。他两次当将军,因犯法而失掉侯爵。张次公的父亲张隆,是驾驭轻便战车的勇敢射手。因为他善于射箭,汉景帝就喜欢和亲近他。 将军苏建是杜陵人,以校尉身份跟随卫青将军打匈奴,因为有战功而被封为平陵侯,并且以将军身份负责修筑朔方城。过了四年,他当游击将军,跟随大将军卫青从朔方出兵打匈奴。过了一年,他以右将军的身份再次随大将军从定襄出兵打匈奴,结果翕侯叛逃匈奴,大军蒙受了损失,他被判为死刑,交出赎金,成为平民百姓。这之后,他当了代郡太守。他死后,坟墓在大犹乡。 将军赵信,以匈奴相国的身份投降汉朝,当了翕侯。汉武帝即位十七年,赵信当了前将军,同匈奴单于打仗,失败后投降了匈奴。 将军张骞,以使者的身份出访大夏,回来后当了校尉。他随大将军卫青攻打匈奴有功,被封为博望侯。过了三年,他当了将军,从右北平出击匈奴,因为误了约定的军期,被判处死刑,他交了赎罪金,成为平民百姓。这以后,他做为使者出使乌孙,后来又当了大行,便死去了。他的坟墓在汉中。 将军赵食其是祋祤人。汉武帝即位二十二年,他以主爵都尉的身份当了右将军,跟随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兵打匈奴,因为迷了路延误了军期,被判处死刑,他交了赎罪金,成为平民百姓。 将军曹襄,以平阳侯的身份当了后将军,跟随大将军卫青从定襄出兵打匈奴。曹襄是曹参的孙子。 将军韩说是弓高侯韩颓当的庶出孙子。他以校尉的身份跟随大将军卫青打匈奴有功,被封为龙侯,后因犯了助祭金成色不足分量不够的罪行而失掉侯爵。元鼎六年(前111),韩说以待诏的身份做了横海将军,领兵攻打东越有功,被封为按道侯。在太初三年(前102),他当了游击将军,驻军在五原以外的一些城堡。后来,他当了光禄勋,因为到太子宫挖掘巫蛊罪证,被卫太子杀死。 将军郭昌是云中人。他以校尉身份跟随大将军卫青打匈奴。元封四年(前107),他以太中大夫的身份当了拔胡将军,驻军朔方。回来以后,他领兵去攻打昆明,没有功劳,被收回官印罢了官。 将军荀彘是太原郡广武人。他以善于驾车的本领求见皇上,被任命为侍中,又当了校尉,屡次随从大将军卫青打匈奴。在元封三年(前108)时,他当了左将军,领兵攻打朝鲜,没有功劳。因为捕楼船将军杨仆犯了罪,他被处死。 总计骠骑将军霍去病共六次出击匈奴,其中四次出击是以将军的身份,共斩获匈奴兵士十一万多人。待浑邪王率几百万人投降后,于是开拓了河西和酒泉等地,使西部地区匈奴侵扰的活动愈益减少。他被四次加封,共食邑一万五千一百户。他的校尉因有功被封侯的共有六人,以后成为将军的有两人。 将军路博德是平州人。他以右北平太守的身份跟随骠骑将军打匈奴有功,被封为符离侯。骠骑将军霍去病死后,路博德以卫尉的身份当了伏波将军,讨伐并打败南越,朝廷给予加封。这以后他因犯法而失掉侯爵。后来,他当了强弩都尉,驻军居延,直到死去。 将军赵破奴原来是九原人,曾经逃到匈奴,后来又回归汉朝,当了骠骑将军霍去病的司马。他领兵从北地出击匈奴,时常有功军,被封为从骠侯。后来他犯了助祭金成色不足分量不够的罪行而失掉侯爵。一年后,他当了匈河将军,攻打匈奴直到匈河水,没有战功。过了两年,他攻打并俘虏了楼兰王,又被封为浞野侯。六年后,他当了浚稽将军,率领两万骑兵攻打匈奴左贤王,左贤王同他交战,用八万骑兵围困了赵破奴,赵破奴被敌人所活捉,他的军队全部覆灭。他在匈奴住了十年,又同他的长子安国逃回汉朝。后来,他因为犯了巫蛊罪,被灭族。 自从卫氏兴起,大将军卫青首先被封侯,后来他的子孙有五人被封侯。总共经历了二十四年,而五个侯爵全被剥夺,卫氏没有人再被封侯。 太史公说:苏建曾对我说:“我曾经责备大将军卫青极尊贵,而全国的贤士大夫却不称赞他,希望将军能够效法古代那些招选贤人的名将,努力去做吧。大将军拒绝说:‘自从魏其侯窦婴和武安侯田蚡厚待宾客,天下之人常切齿痛恨。那亲近和安抚士大夫,招选贤才,废除不肖者的事,是国君的权柄。当大臣的只须遵守法度干好本职的工作,何必参与招选贤士的事呢?’”骠骑将军霍去病也仿效这种想法,他们当将军的做法就是这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59章 《史记-魏公子列传》 首先,今日断更。(先别砸臭鸡蛋!虽然读者也不多。。。顺便打句广告,求花花c等等。)另外,告诉各位一个小秘密,魏公子讳花成影是本书的第二主人公(目前锁定),虽然还未出场。基于此,本人送上《魏公子列传》。(好罢,我承认是在凑字。另附,司马迁的观点不代表我的观点,文中与史记有出入属正常。) 魏公子叫无忌,是魏昭王的小儿子c魏安厘王的异母弟弟。昭王去世后,安厘王即位,封公子为信陵君。当时范睢从魏国逃出到秦国任秦相,因为怨恨魏相魏齐屈打自己几乎致死 的缘故,就派秦军围攻大梁,击败了魏国驻扎在华阳的部队,使魏将芒卯战败而逃。魏王和公子对这件事十分焦虑。 公子的为人仁爱宽厚礼贤下士,士人无论有无才能或才能大小,他都谦恭有礼地同他们交往,从来不敢因为自己富贵而轻慢士人。因此方圆几千里的士人都争相归附于他,招来食客三千人。当时,诸侯各国因公子贤德,宾客众多,连续十几年不敢动兵谋犯魏国。 有一次,公子跟魏王正在下棋,不想北边边境传来警报,说“赵国发兵进犯,将进入边境。”魏王立即放下棋子,就要召集大臣们商议对策。公子劝阻魏王说:“是赵王打猎罢了,不是进犯边境。”又接着跟魏王下棋如同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可是魏王惊恐,心思全没放在下棋上。过了一会儿,又从北边传来消息说:“是赵王打猎罢了,不是进犯边境。”魏王听后大感惊诧,问道:“公子是怎么知道的?”公子回答说:“我的食客中有个人能深入底里探到赵王的秘密,赵王有什么行动,他就会立即报告我,我因此知道这件事。”从此以后,魏王畏惧公子贤能,不敢任用公子处理国家大事。 魏国有个隐士叫侯嬴,已经七十岁了,家境贫寒,是大梁城东门的看门人。公子听说了这个人,就派人去拜见,并想送给他一份厚礼。但是侯嬴不肯接受,说:“我几十年来修养品德,坚持操守,终究不能因我看门贫困的缘故而接受公子的财礼。”公子于是就大摆酒席,宴饮宾客。大家来齐坐定之后,公子就带着车马以及随从人员,空出车子上的左位,亲自到东城门去迎接侯先生。侯先生整理了一下破旧的衣帽,就径直上了车子坐在公子空出的尊贵座位,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想借此观察一下公子的态度。可是公子手握马缰绳更加恭敬。侯先生又对公子说:“我有个朋友在街市的屠宰场,希望委屈一下车马载我去拜访他。”公子立即驾车前往进入街市,侯先生下车去会见他的朋友朱亥,他斜眯缝着眼看公子,故意久久地站在那里,同他的朋友聊天,同时暗暗地观察公子。公子的面色更加和悦。在这个时候,魏国的将军c宰相c宗室大臣以及高朋贵宾坐满堂上,正等着公子举杯开宴。街市上的人都看到公子手握缰绳替侯先生驾车。公子的随从人员都暗自责骂侯先生。侯先生看到公子面色始终不变,才告别了朋友上了车。到家后,公子领着侯先生坐到上位上,并向全体宾客赞扬地介绍了侯先生,满堂宾客无不惊异。大家酒兴正浓时, 公子站起来,走到侯先生面前举杯为他祝寿。侯先生趁机对公子说:“今天我侯嬴为难公子也够劲了。我只是个城东门抱门插关的人,可是公子委屈车马,亲自在大庭广众之中迎接我,我本不该再去拜访朋友,今天公子竟屈尊陪我拜访他。可我也想成就公子的名声,故意让公子车马久久地停在街市中,借拜访朋友来观察公子,结果公子更加谦恭。街市上的人都以为我是小人,而认为公子是个高尚的人能礼贤下士啊。”在这次宴会散了后,侯先生便成了公子的贵客。 侯先生对公子说:“我所拜访的屠夫朱亥,是个贤能的人,只是人们都不了解他,所以隐没在屠夫中罢了。”公子曾多次前往拜见朱亥,朱亥故意不回拜答谢,公子觉得这个人很奇怪。 魏安厘王二十年(前257),秦昭王已经在长平大败赵国军队,接着进兵围攻邯郸。公子的姐姐是赵惠文王弟弟平原君的夫人,多次给魏王和公子送信来,向魏国请求救兵。魏王派将军晋鄙带领十万之众的部队去救赵国。秦昭王得知这个消息后就派使臣告诫魏王说:“我就要攻下赵国了,这只是早晚的事,诸侯中有谁敢救赵国的,拿下赵国后,一定调兵先攻打它。”魏王很害怕,就派人阻止晋鄙不要再进军了,把军队留在邺城扎营驻守,名义上是救赵国,实际上是采取两面倒的策略来观望形势的发展。平原君使臣的车子连续不断地到魏国来,频频告急,责备魏公子说:“我赵胜之所以自愿依托魏国跟魏国联姻结亲,就是因为公子的道义高尚,能热心帮助别人摆脱危难。如今邯郸危在旦夕,早晚就要投降秦国,可是魏国救兵至今不来,公子能帮助别人摆脱危难又表现在哪里!再说公子即使不把我赵胜看在眼里,抛弃我让我投降秦国,难道就不可怜你的姐姐吗?”公子为这件事忧虑万分,屡次请求魏王赶快出兵,又让宾客辩士们千方百计地劝说魏王。魏王由于害怕秦国,始终不肯听从公子的意见。公子估计终究不能征得魏王同意出兵了,就决计不能自己活着而让赵国灭亡,于是请来宾客,凑集了战车一百多辆,打算带着宾客赶到 战场上去同秦军拼一死命,与赵国人一起死难。 公子带着车队走过东门时,去见侯先生,把打算同秦军拼一死命的情况全都告诉了侯先生。然后向侯先生诀别准备上路,行前侯先生说:“公子努力干吧,老臣我不能随行。”公子走了几里路,心里不痛快,自语道:“我对待侯先生算是够周到的了,天下无人不晓,如今我将要死难可是侯先生竟没有一言半语来送我,我难道对待他有闪失吗?”于是又赶着车子返回来,想问问侯先生。侯先生一见公子便笑着说:“我本来就知道公子会回来的。”又接着说:“公子好客爱士,闻名天下。如今有了危难,想要去到秦的军队(同他作战)就像把肉扔给饥饿的老虎,有什么作用呢?如果这样的话,还用我们这些宾客干什么呢?公子待我情深意厚,公子前往可是我不送行,因此知道公子恼恨我会返回来的。”公子连着两次向侯先生拜礼,进而问对策。侯先生就让旁人离开,同公子秘密交谈,说:“我听说晋鄙的兵符经常放在魏王的卧室内,在妻妾中如姬最受宠爱,她出入魏王的卧室很随便,只要尽力是能偷出兵符来的。我还听说如姬的父亲被人杀死,如姬报仇雪恨的心志积蓄了三年之久,从魏王以下的群臣左右都想为如姬报仇,但没能如愿。为此,如姬曾对公子哭诉,公子派门客斩了那个仇人的头,恭敬地献给如姬。如姬要为公子效命而死,是在所不辞的,只是没有行动的机会罢了。公子果真一开口请求如姬帮忙,如姬必定答应,那么就能得到虎符而夺了晋鄙的军权,北边可救赵国,西边能抵御秦国,这是春秋五霸的功业啊。”公子听从了侯嬴的计策,请求如姬帮忙。如姬果然盗出晋鄙的兵符交给了公子。 公子拿到了兵符准备上路,侯先生说:“将帅在外作战时,有机断处置的权力,国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以有利于国家。公子到那里即使两符相合,验明无误,可是晋鄙仍不交给公子兵权反而再请示魏王,那么事情就危险了。我的朋友屠夫朱亥可以跟您一起前往,这个人是个大力士。如果晋鄙听从,那是再好不过了;如果他不听从,可以让朱亥击杀他。”公子听了这些话后,便哭了。侯先生见状便问道:“公子害怕死呀?为什么哭呢?”公子回答说:“晋鄙是魏国勇猛强悍c富有经验的老将,我去他那里恐怕他不会听从命令,必定要杀死他,因此我难过地哭了,哪里是怕死呢?”于是公子去请求朱亥一同前往。朱亥笑着说:“我只是个市场上击刀杀生的屠夫,可是公子竟多次登门问候我,我之所以不回拜答谢您,是因为我认为小礼小节没什么用处。如今公子有了急难,这就是我为公子杀身效命的时候了。”就与公子一起上路了。公子去向侯先生辞行。侯先生说:“我本应随您一起去,可是老了心有余力不足不能成行。请允许我计算您行程的日期,您到达晋鄙军部的那一天,我面向北刎颈而死,来表达我为公子送行的一片忠心。”公子于是上路出发。 到了邺城,公子拿出兵符假传魏王命令代替晋鄙担任将领。晋鄙合了兵符,验证无误,但还是怀疑这件事,就举着手盯着公子说:“如今我统帅着十万之众的大军,驻扎在边境上,这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重任,今天你只身一人来代替我,这是怎么回事呢?”正要拒绝接受命令。这时朱亥取出藏在衣袖里的四十斤铁椎,一椎击死了晋鄙,公子于是统帅了晋鄙的军队。然后整顿部队,向军中下令说:“父子都在军队里的,父亲回家;兄弟同在军队里的,长兄回家;没有兄弟的独生子,回家去奉养双亲。”经过整顿选拔,得到精兵八万人。开跋前线攻击秦军。秦军解围撤离而去,于是邯郸得救,保住了赵国。赵王和平原君到郊界来迎接公子。平原君替公子背着盛满箭支的囊袋走在前面引路。赵王连着两次拜谢说:“自古以来的贤人没有一个赶上公子的。”在这个时候,平原君不敢再拿自己跟别人相比了。公子与侯先生诀别之后,在到达邺城军营的那一天,侯先生果然面向北刎颈而死。 魏王恼怒公子盗出了他的兵符,假传君令击杀晋鄙,这一点公子也是明知的。所以在打退秦军拯救赵国之后,就让部将带着部队返回魏国去,而公子自己和他的门客就留在了赵国。赵孝成王感激公子假托君命夺取晋鄙军权从而保住了赵国这一义举,就与平原君商量,把五座城邑封赏给公子。公子听到这个消息后,产生了骄傲自大的情绪,露出了居功自满的神色。门客中有个人劝说公子道:“事物有不可以忘记的,也有不可以不忘记的。别人对公子有恩德,公子不可以忘记;公子对别人有恩德,希望公子忘掉它。况且假托魏王命令,夺取晋鄙兵权去救赵国,这对赵国来说算是有功劳了,但对魏国来说那就不算忠臣了。公子却因此自以为有功,觉得了不起,我私下认为公子实在不应该。”公子听后,立刻责备自己,好像无地自容一样。赵国召开盛大欢迎宴会,赵王打扫了殿堂台阶,亲自到门口迎接贵客,并执行主人的礼节,领着公子走进殿堂的西边台阶。公子则侧着身子走一再推辞谦让,并主动从东边的台阶升堂。宴会上,公子称说自己有罪,对不起魏国,于赵国也无功劳可言。赵王陪着公子饮酒直到傍晚,始终不好意思开口谈封献五座城邑的事,因为公子总是在谦让自责。公子终于留在了赵国。赵王把鄗(ha一,耗)邑封赏给公子,这时魏王也把信陵邑又奉还给公子。公子仍留在赵国。 公子听说赵国有两个有才有德而没有从政的人,一个是毛公藏身于赌徒中,一个是薛公藏身在酒店里,公子很想见见这两个人,可是这两个人躲了起来不肯见公子。公子打听到他们的藏身地址,就悄悄地步行去同这两个交往,彼此都以相识为乐事,很是高兴。平原君知道了这个情况,就对他的夫人说:“当初我听说夫人的弟弟魏公子是个举世无双的大贤人,如今我听说他竟然胡来,跟那伙赌徒c酒店伙计交往,公子只是个无知妄为的人罢了。”平原君的夫人把这些话告诉了公子。公子听后就向夫人告辞准备离开这里,说:“以前我听说平原君贤德,所以背弃魏王而救赵国,满足了平原君的要求。现在才知道平原君与人交往,只是显示富贵的豪放举动罢了,他不是求取贤士人才啊。我从在大梁时,就常常听说这两个人贤能有才,到了赵国,我惟恐不能见到他们。拿我这个人跟他们交往,还怕他们不要我呢,现在平原君竟然把跟他们交往看作是羞辱,平原君这个人不值得结交。”于是就整理行装准备离去。夫人把公子的话全都告诉了平原君,平原君听了自感惭愧便去向公子脱帽谢罪,坚决地把公子挽留下来。平原君门下的宾客们听到这件事,有一半人离开了平原君归附于公子,天下的士人也都去投靠公子,归附在他的门下。公子的为人使平原君的宾客仰慕而尽都到公子的门下来。 公子留在赵国十年不回魏国。秦国听说公子留在赵国,就日夜不停地发兵向东进攻魏国。魏王为此事焦虑万分,就派使臣去请公子回国。公子仍担心魏王恼怒自己,就告诫门下宾客说:“有敢替魏王使臣通报传达的,处死。”由于宾客们都是背弃魏国来到赵国的,所以没谁敢劝公子回魏国。这时,毛公和薛公两人去见公子说:“公子所以在赵国受到尊重,名扬诸侯,只是因为有魏国的存在啊。现在秦国进攻魏国,魏国危急而公子毫不顾念,假使秦国攻破大梁而把您先祖的宗庙夷平,公子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呢?”话还没说完,公子脸色立即变了,嘱咐车夫赶快套车回去救魏国。 魏王见到公子,两人不禁相对落泪,魏王把上将军大印授给公子,公子便正式担任了上将军这个统帅军队的最高职务。 魏安厘王三十年(前247),公子派使臣把自己担任上将军职务一事通报给各个诸侯国。诸侯们得知公子担任了上将军,都各自调兵遣将救援魏国。公子率领五个诸侯国的军队在黄河以南地区把秦军打得大败,使秦将蒙骜败逃。进而乘胜追击直到函谷关,把秦军压在函谷关内,使他们不敢再出关。当时,公子的声威震动天下,各诸侯国来的宾客都进献兵法,公子把它们合在一起签上自己的名字,所以世上俗称《魏公子兵法》。 秦王担忧公子将进一步威胁秦国,就使用了万斤黄金到魏行贿,寻找晋鄙原来的那些门客,让他们在魏王面前进谗言说:“公子流亡在外十年了,现在担任魏国大将,诸侯国的将领都归他指挥,诸侯们只知道魏国有个魏公子,不知道还有个魏王。公子也要乘这个时机决定称王。诸侯们害怕公子的权势声威,正打算共同出面拥立他为王呢。”秦国又多次实行反间,利用在秦国的魏国间谍,假装不知情地请他们向公子祝贺问是否已经立为魏王了。魏王天天听到这些毁谤公子的话,不能不信以为真,后来果然派人代替公子担任上将军。公子自己明知这是又一次因毁谤而被废黜,于是就推托有病不上朝了,他在家里与宾客们通宵达旦地宴饮,痛饮烈性酒,常跟女人厮混,这样日日夜夜寻欢作乐度过了四年,终于因饮酒无度患病死亡,这一年,魏安厘王也去世了。 秦王得到公子已死的消息,就派蒙骜进攻魏国,攻占了二十座城邑,开始设立东郡。从此以后,秦国逐渐地像蚕食桑叶一样侵占魏国领土,过了十八年便俘虏了魏王假,屠杀大梁军民,毁掉了这座都城。 汉高祖当初地位低贱时,就多次听别人说魏公子贤德有才。等到他即位做了皇帝后,每次经过大梁,常常去祭祀公子。汉高祖十二年(前195),他从击败叛将黥布的前线归来,经过大梁时为公子安置了五户人家,专门看守他的坟墓,让他们世世代代每年按四季祭祀公子。 太史公说:我经过大梁废墟时,曾寻访那个所谓的夷门。原来夷门就是大梁城的东门。天下诸多公子中也确有好客喜士的,但只有信陵君能够交结那些隐没在社会各个角落的人物,他不以交结下层贱民为耻辱,是很有道理的。他的名声远远超过诸侯,的确不是虚传。因此,高祖每次经过大梁便命令百姓祭祀他不能断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0章 《史记-韩世家》 韩之先与周同姓,姓姬氏。其後苗裔事晋,得封於韩原,曰韩武子。武子後三世有韩厥,从封姓为韩氏。 韩厥,晋景公之三年,晋司寇屠岸贾将作乱,诛灵公之贼赵盾。赵盾已死矣,欲诛其子赵朔。韩厥止贾,贾不听。厥告赵朔令亡。朔曰:“子必能不绝赵祀,死不恨矣。”韩厥许之。及贾诛赵氏,厥称疾不出。程婴c公孙杵臼之藏赵孤赵武也,厥知之。 景公十一年,厥与郤克将兵八百乘伐齐,败齐顷公于鞍,获逢丑父。於是晋作六卿,而韩厥在一卿之位,号为献子。 晋景公十七年,病,卜大业之不遂者为祟。韩厥称赵成季之功,今後无祀,以感景公。景公问曰:“尚有世乎?”厥於是言赵武,而复与故赵氏田邑,续赵氏祀。 晋悼公之七年,韩献子老。献子卒,子宣子代。宣字徙居州。 晋平公十四年,吴季札使晋,曰:“晋国之政卒归於韩c魏c赵矣。”晋顷公十二年,韩宣子与赵c魏共分祁氏c羊舌氏十县。晋定公十五年,宣子与赵简子侵伐范c中行氏。宣子卒,子贞子代立。贞子徙居平阳。 贞子卒,子简子代。简子卒,子庄子代。庄子卒,子康子代。康子与赵襄子c魏桓子共败知伯,分其地,地益大,大於诸侯。 康子卒,子武子代。武子二年,伐郑,杀其君幽公。十六年,武子卒,子景侯立。 景侯虔元年,伐郑,取雍丘。二年,郑败我负黍。 六年,与赵c魏俱得列为诸侯。 九年,郑围我阳翟。景侯卒,子列侯取立。 列侯三年,聂政杀韩相侠累。九年,秦伐我宜阳,取六邑。十三年,列侯卒,子文侯立。是岁魏文侯卒。 文侯二年,伐郑,取阳城。伐宋,到彭城,执宋君。七年,伐齐,至桑丘。郑反晋。九年,伐齐,至灵丘。十年,文侯卒,子哀侯立。 哀侯元年,与赵c魏分晋国。二年,灭郑,因徙都郑。 六年,韩严弑其君哀侯。而子懿侯立。 懿侯二年,魏败我马陵。五年,与魏惠王会宅阳。九年,魏败我澮。十二年,懿侯卒,子昭侯立。 昭侯元年,秦败我西山。二年,宋取我黄池。魏取硃。六年,伐东周,取陵观c邢丘。 八年,申不害相韩,脩术行道,国内以治,诸侯不来侵伐。 十年,韩姬弑其君悼公。十一年,昭侯如秦。二十二年,申不害死。二十四年,秦来拔我宜阳。 二十五年,旱,作高门。屈宜臼曰:“昭侯不出此门。何也?不时。吾所谓时者,非时日也,人固有利不利时。昭侯尝利矣,不作高门。往年秦拔宜阳,今年旱,昭侯不以此时恤民之急,而顾益奢,此谓‘时绌举赢’。”二十六年,高门成,昭侯卒,果不出此门。子宣惠王立。 宣惠王五年,张仪相秦。八年,魏败我将韩举。十一年,君号为王。与赵会区鼠。十四,秦伐败我鄢。 十六年,秦败我脩鱼,虏得韩将宧c申差於浊泽。韩氏急,公仲谓韩王曰:“与国非可恃也。今秦之欲伐楚久矣,王不如因张仪为和於秦,赂以一名都,具甲,与之南伐楚,此以一易二之计也。”韩王曰:“善。”乃警公仲之行,将西购於秦。楚王闻之大恐,召陈轸告之。陈轸曰:“秦之欲伐楚久矣,今又得韩之名都一而具甲,秦韩并兵而伐楚,此秦所祷祀而求也。今已得之矣,楚国必伐矣。王听臣为之警四境之内,起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使信王之救己也。纵韩不能听我,韩必德王也,必不为雁行以来,是秦韩不和也,兵虽至,楚不大病也。为能听我绝和於秦,秦必大怒,以厚怨韩。韩之南交楚,必轻秦;轻秦,其应秦必不敬:是因秦c韩之兵而免楚国之患也。”楚王曰:“善。”乃警四境之内,兴师言救韩。命战车满道路,发信臣,多其车,重其币。谓韩王曰:“不穀国虽小,已悉发之矣。原大国遂肆志於秦,不穀将以楚殉韩。”韩王闻之大说,乃止公仲之行。公仲曰:“不可。夫以实伐我者秦也,以虚名救我者楚也。王恃楚之虚名,而轻绝彊秦之敌,王必为天下大笑。且楚韩非兄弟之国也,又非素约而谋伐秦也。已有伐形,因发兵言救韩,此必陈轸之谋也。且王已使人报於秦矣,今不行,是欺秦也。夫轻欺彊秦而信楚之谋臣,恐王必悔之。”韩王不听,遂绝於秦。秦因大怒,益甲伐韩,大战,楚救不至韩。十九年,大破我岸门。太子仓质於秦以和。 二十一年,与秦共攻楚,败楚将屈丐,斩首八万於丹阳。”是岁,宣惠王卒,太子仓立,是为襄王。 襄王四年,与秦武王会临晋。其秋,秦使甘茂攻我宜阳。五年,秦拔我宜阳,斩首六万。秦武王卒。六年,秦复与我武遂。九年,秦复取我武遂。十年,太子婴朝秦而归。十一年,秦伐我,取穰。与秦伐楚,败楚将唐眛。 十二年,太子婴死。公子咎c公子虮虱争为太子。时虮虱质於楚。苏代谓韩咎曰:“虮虱亡在楚,楚王欲内之甚。今楚兵十馀万在方城之外,公何不令楚王筑万室之都雍氏之旁,韩必起兵以救之,公必将矣。公因以韩楚之兵奉虮虱而内之,其听公必矣,必以楚韩封公也。”韩咎从其计。 楚围雍氏,韩求救於秦。秦未为发,使公孙昧入韩。公仲曰:“子以秦为且救韩乎?”对曰:“秦王之言曰‘请道南郑c蓝田,出兵於楚以待公’,殆不合矣。”公仲曰:“子以为果乎?”对曰:“秦王必祖张仪之故智。”楚威王攻梁也,张仪谓秦王曰:‘与楚攻魏,魏折而入於楚,韩固其与国也,是秦孤也。不如出兵以到之,魏楚大战,秦取西河之外以归。’今其状阳言与韩,其实阴善楚。公待秦而到,必轻与楚战。楚阴得秦之不用也,必易与公相支也。公战而胜楚,遂与公乘楚,施三川而归。公战不胜楚,楚塞三川守之,公不能救也。窃为公患之。司马庚三反於郢,甘茂与昭鱼遇於商於,其言收玺,实类有约也。”公仲恐,曰:“然则柰何?”曰:“公必先韩而後秦,先身而後张仪。公不如亟以国合於齐楚,齐楚必委国於公。公之所恶者张仪也,其实犹不无秦也。”於是楚解雍氏围。 苏代又谓秦太后弟琇戎曰:“公叔伯婴恐秦楚之内虮虱也,公何不为韩求质子於楚?楚王听入质子於韩,则公叔伯婴知秦楚之不以虮虱为事,必以韩合於秦楚。秦楚挟韩以窘魏,魏氏不敢合於齐,是齐孤也。公又为秦求质子於楚,楚不听,怨结於韩。韩挟齐魏以围楚,楚必重公。公挟秦楚之重以积德於韩,公叔伯婴必以国待公。”於是虮虱竟不得归韩。韩立咎为太子。齐c魏王来。 十四年,与齐c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十六年,秦与我河外及武遂。襄王卒,太子咎立,是为釐王。 釐王三年,使公孙喜率周c魏攻秦。秦败我二十四万,虏喜伊阙。五年,秦拔我宛。六年,与秦武遂地二百里。十年,秦败我师于夏山。十二年,与秦昭王会西周而佐秦攻齐。齐败,湣王出亡。十四年,与秦会两周间。二十一年,使暴烝救魏,为秦所败,烝走开封。 二十三年,赵c魏攻我华阳。韩告急於秦,秦不救。韩相国谓陈筮曰:“事急,原公虽病,为一宿之行。”陈筮见穰侯。穰侯曰:“事急乎?故使公来。”陈筮曰:“未急也。”穰侯怒曰:“是可以为公之主使乎?夫冠盖相望,告敝邑甚急,公来言未急,何也?”陈筮曰:“彼韩急则将变而佗从,以未急,故复来耳。”穰侯曰:“公无见王,请今发兵救韩。”八日而至,败赵c魏於华阳之下。是岁,釐王卒,子桓惠王立。 桓惠王元年,伐燕。九年,秦拔我陉,城汾旁。十年,秦击我於太行,我上党郡守以上党郡降赵。十四年,秦拔赵上党,杀马服子卒四十馀万於长平。十七年,秦拔我阳城c负黍。二十二年,秦昭王卒。二十四年,秦拔我城皋c荥阳。二十六年,秦悉拔我上党。二十九年,秦拔我十三城。 三十四年,桓惠王卒,子王安立。 王安五年,秦攻韩,韩急,使韩非使秦,秦留非,因杀之。 九年,秦虏王安,尽入其地,为颍州郡。韩遂亡。 太史公曰:韩厥之感晋景公,绍赵孤之子武,以成程婴c公孙杵臼之义,此天下之阴德也。韩氏之功,於晋未睹其大者也。然与赵c魏终为诸侯十馀世,宜乎哉! 韩氏之先,实宗周武。事微国小,春秋无语。後裔事晋,韩原是处。赵孤克立,智伯可取。既徙平阳,又侵负黍。景赵俱侯,惠又僭主。秦败脩鱼,魏会区鼠。韩非虽使,不禁狼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