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笼十里堤》 01.上神 阳春三月,微风卷着花香从城外的郊野吹到繁华的街市,飘飘荡荡穿过屋舍、店铺、行人,最终混杂于各种味道之中。 不足三尺高的小儿手中擎着五彩的风车迎着风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道之间,系在脖子上的长命锁发出“叮叮当当”清脆的声响,金属碰击的声音又混合着孩子清越的笑声湮没在商家小贩的叫卖声中。 绿柳朱檐、乌燕黄莺、艳阳高悬,对面一家茶楼里人声鼎沸,客人络绎不绝。 卿銮眯着眼睛看了许久,双手合在胸前一拍,当即揣着她的“金字招牌”向那茶楼奔去。左半边脸上的狗皮膏药迎风飘扬,巨大的笑容在脸上咧开,路人纷纷投来哀痛的目光 完了完了,不知哪家人又要出事了。 卿銮三年前来到扶柳城,当初她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这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所谓扶风弱柳,烟花圣地。可来了之后才发现不正经的只有她一个 如今卿銮走在街上没有人向她招呼瓜果蔬菜臭鸡蛋已实属大幸,实在不敢妄求什么生意上门。 卿銮算命驱鬼的职业路走得委实坎坷,简直叫听者沉默观者落泪。 譬如城西李家闹鬼,卿銮受邀而至,一场大火就地而起,鬼没了,人家房子也没了 譬如城东张家老爷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卿銮掐指一算,道这家人三月之内必有血光之灾。于是一家子十几口带着中风的老爷子提心吊胆东躲西藏过了三个月,果不其然张家的看门犬旺财死于非命老爷子年事已高,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几日后终于撒手人寰。 诸如此类的案情出了几次,卿銮算是彻底打响了“上神算命”的金字招牌,此后走在路上人们恨不得绕着她走。被她盯上的人,终归没什么好下场。 今日又看见卿銮举着她那“上神算命”的小白旗招摇撞市横冲直撞,扶柳城人民心中难免后颈发凉心中发颤,生怕就这么招至飞来横祸。 卿銮对着这些此起彼伏的目光见怪不怪,起初还能感觉自己这张贴着狗皮膏药的脸已平铺在大街上被人践踏了无数脚,久而久之她都恨不得上去打几下踹几脚毕竟算命的能混成她这样也不容易,如今想来唯一叫她比较惆怅的就是丢了师父他老人家的脸。若是她师父知道了会不会高兴地从棺材里跳出来然后再踩上几脚 想到师父,卿銮愈发惆怅,原本平坦的眉心登时拧成了山路十八弯。 卿銮这厢还没忧郁完,就被从右后方袭来的脂粉味呛了一个喷嚏。待她回过神来,那股子甜腻腻的味道已飘然远去。 卿銮保持着崎岖的眉心掐了掐手指,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伸手就要去拦那队身着绫罗绸缎的妇人们,只见那群妇人已进了茶楼。 还好还好,跟她目的地一致跑不了。 甫一踏入茶楼,就被铺天盖地的掌声从头淋到脚,若不是卿銮有点自知之明,她几乎都要怀疑这掌声是用来欢迎她的了。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见那群妇人已落座,卿銮也不急着上前打搅人家听书的雅兴,便打算在坐在后面观察一下是哪个妇人煞气冲天面相大凶。 正思考着,戏台上的说书先生醒木一拍,煞有介事地一抹脸,脸上便出现了一个白色面具,想来今天说的主人公是个奸邪之人。 扶柳城富庶,百姓向来喜欢这些茶余饭后的消遣活动。当地的说书还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台上的先生不仅会说还能演,一人分饰多角,声情并茂活灵活现,能叫台下的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只听得台子旁边吹拉弹唱的艺人们竹板一敲,牛皮小鼓上敲出一阵急促的鼓点,那白脸的说书先生右手一挥一探,所有声响立即收住,就连台下窃窃私语的观众都静了下来。 “相传九百年前,一神一乱祸乱天下。神乃是上天界三神尊之一的‘溯觞神尊’,乱乃是溯觞神尊引起的‘祸国之乱’。溯觞一十七岁飞升,一飞升即为上神,天纵之才毋庸置疑。奈何这成神之人心思狡诈歹毒,灭国弑师不在话下。当年一柄问道剑上挑天庭下指苍生,翻云覆雨为祸人神二界” 那说书先生手掌并作二指,一手指天一手指地,若不是脸上的白面具过于狰狞,说是一身正气也不为过。奈何这溯觞神尊向来跟“正”这个字不搭边,当年与溯觞齐名的聆渊和墨桀大概至今都对这个组合耿耿于怀。 卿銮坐在台下最后排的座位上点了一盘花生,把那招魂幡一般的招牌插在背后的腰带里,摇头晃脑地开始剥花生。一颗花生扔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就被台上那说书先生口中的“溯觞”二字搞得闪了舌头,一口咬在舌头上,疼得她倒抽凉气。 卿銮心中暗叹,此二字果然威力甚大,时隔九百年依旧煞气扑面不减当年。 “溯觞身为一国储君贪生怕死通敌卖国,不但不助玄晏国百姓远离于水火,反倒自己仗着绝世修行于漫天战火中飞升。世人皆称溯觞为‘三笑神尊’,在天下人的耻笑中飞升乃是第一笑。”说书先生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即便是他戴着面具看不见神情,卿銮也能感受到那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台下的观众也纷纷传来鄙夷的声音,然而这还仅仅是第一笑。 “溯觞性情疏远寡淡,入天界不访一宫一殿,为神三年不识天界一仙一神。于人间更是香火寥寥无人参拜,不过一虚位神尊,各路神仙讥笑其狭隘闭塞不食烟火。此乃第二笑。” “尔后便是血屠清华峰,全门上下一百二十一人除意外飞升的勾舜帝君无一人生还,包括溯觞的师尊。勾舜为溯觞师兄,愤其欺师灭祖心狠手辣,便手持帝君之剑与之大战三百回合”此时说书先生脸上的面具已变为红色,代表着正义的救世英雄终于出场,赢得台下欢呼阵阵。 听到这里卿銮已无心再往下听,想不到九百年之前的事情竟然被丑化到了这种地步。她那老妈子一般的师兄也成了人间演义中的大英雄,而她呢遗臭万年哪怕在历史的流传中已模糊了姓名、样貌甚至性别,但只要一提到“溯觞”二字便是群情激愤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热血场面。 溯追诸天神佛,今起乃为滥觞。 卿銮低声轻吟,她这名号的由来倒是生生打疼了她的脸。 直到台上的说书先生中途下场休息了她才意识到手中捏着的花生早已碎成了渣渣,其实这些演义的内容真假参半,卿銮自认自己是那个穷凶极恶之人,但那个“三笑神尊”的由来,说书先生理解的委实复杂了些,其实那就是三界笑柄的简称而已 卿銮这么一晃神,重新返场的说书先生已讲到了她堕神的那一段,她下意识地按住了脸上的狗皮膏药,只觉得那一块地方还火辣辣地疼着。然而她是彻底被废了神籍碎了神魂的人,堕神咒对她已毫无作用,但这是耻辱,是无论做人做鬼都无法去掉的印记。 好在,她是个脸皮厚的人。荣誉和耻辱,在她这条贱命面前似乎还排不上号。 天界分三重,身居上天界为神、中天界为仙、类天界为修仙中的得道之人。直接从人飞升成神的千百年来只有她一个,直接从神掉阶成人的,三界之中大概也只有她一个。 忆起自己往昔的峥嵘岁月,卿銮在一片“溯觞被贬得好贬得妙”的喝彩声之中默默把头埋进面前的那碟花生里去。 书说了大半,说书先生再次退场休息,方才那种张灯结彩普天同庆的氛围总算是有所平息。卿銮暗自松了一口气,抬眸望去,只见那桌贵妇人中有一紫衣中年妇人笑得格外灿烂,周围的妇人嫉妒者有之,恭维者有之,表面上恭维心底里嫉恨者亦有之。 小小一张桌子仿佛演尽了世间百态,卿銮来了兴致,干脆托腮细加观察等着下一步的发展。 听了半天方知原来是这家的儿子高中了状元,这几日刚好那状元郎衣锦还乡。人生三喜事之一的金榜题名,本该是件天大的好事,但 “夫人,小道我看你印堂发黑、嘴唇发青、目光涣散,此乃大凶之兆啊!”卿銮瞬间猛扑到那张桌前,一手拍在桌上,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没等周围人开口,她便接着说道:“我说的大凶可能不是您,你家恰逢喜事,可你们要知道乐极生悲啊生悲。尤其是你家那位状元郎,年轻人嘛,难免那什么,所以像那种勾栏楚馆千万不要去,哦,像您这样的良家妇女可能不懂什么是楚馆,哎呀就是窑子那种地方啦,您可千万不要,哦不,是您的儿子可千万不要去那种地方,哪怕路过都最好不要”卿銮趁着还没人揍她赶紧一溜儿地给说完,随后猛地灌了一口茶,这才连忙撤退到五步之外。 这位夫人不怒反笑,眉梢微微扬着,倒有点像无可奈何的样子,“卿道长你可别开金口了成不成,不知我家儿子哪里得罪你了,麻烦你出门右拐成不成?” 看来这位夫人脾气极好,卿銮松了一口气。 “阿兰你跟他这个扫把星客气什么?别理他别理他!”一人不忿。 “晦气晦气!小宁那么好的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阿兰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二人不悦。 “就是,店小二,能不能过来清个场?”三人不满。 呐,都没什么杀伤力,卿銮算是彻底放心了,相比上次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经历,这次的简直不能更温柔,不愧是出过状元的书香门第。 等到卿銮被两个彪形大汉架着扔出门外后,她突然觉得做出评价之前还要客观一点多方面考量一些 “哈哈哈,没事儿,脚滑!”卿銮仰脸看着一张张颠倒过来但依旧嫌弃地很生动的脸庞,一点都不尴尬地哈哈笑了两声,转而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还是一个落魄又不失风度的好神棍。 话音未落,便感觉到身后一股即为筋道的力度狂奔而来,结果脚还没站稳,迎面给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也来不及看看是哪个小贼敢背后偷袭她,卿銮吐掉满嘴的土,挥斥方遒慈悲为怀:“呸,嘿嘿嘿,又滑了一下!” 刚直起腰,又听见身后咆哮而来的叫喊声,卿銮下意识想躲,奈何远远没有料到那是何等浩大的声势,一群人抄着家伙的人气势汹汹呼啸而过 “诶别踩,这是手!” “喂别动,这是脚!” “我操你大爷的,这是脸!” 等到人群走干净之后,灰蒙蒙的地上躺着一个同样灰蒙蒙的人形物体。 卿銮仰望天空无语凝噎,一头飞蓬般的乱发随着飘扬的灰尘在和煦的春风中舞动,此情此景,她唯有思考一下怎样站起来才会显得狼狈一些而不是惨绝人寰。 “爹爹,这人干什么躺在路中间?好可怜啊,我们要不不帮他?” “哎呦这里哪有什么人,不过是雕像倒在了地上,这灰扑扑的估摸着还是古董,哎呦这发丝做的还真是精细哦,小宝你快来看看!” 小宝:“哦爹爹!” 卿銮:“” 为了避免被整个扶柳城的人当成文物围观,卿銮趁人不注意灰溜溜地爬起来,正打算开溜就被茶楼里哭天抢地的喧闹声给吓了一跳,她连忙冲进茶楼里,迎面就是一个耳光。 先前还一脸和善的阿兰夫人此时哭地上气不接上气,五官狰狞如恶鬼,若不是卿銮见她头顶上没有黑烟,她几乎都要以为这阿兰夫人是被鬼给上身了。 阿兰夫人似乎觉得一巴掌还不够,冲上前去掐住卿銮的脖子恶狠狠道:“我们宁儿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咒他?我儿子死了,你开心了?你也去死,去死吧!” 卿銮看着阿兰那双充血的眸子,连自己快被掐死了都顾不上,嘴里不可思议地吐出几个字来:“什、什么,死、死了?” 贺家的独子、扶柳城的新科状元贺延宁,死了。 ------题外话------ 新坑,第一章爆肝量很足哦! 报告各位看官,鄙人申请点击、收藏、评论一条龙服务! 就酱,打个滚溜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庸医(上) 卿銮这人命硬得很,这么小掐一下就跟活动筋骨没什么区别。差点窒息的后果也就是双眼血管爆裂,面色发紫脖子肿大 好在现场有人怕真的闹出人命来上去劝阻,不然她还得往地府尴尬地跑一趟。在她像哈巴狗一样跪在地上喘气的空档,卿銮已差不多摸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是这新科状元突发急症,家中仆人被吓得措手不及连忙到街上拉了个江湖郎中前去瞧瞧。那郎中眉清目秀气质脱俗,一看之间倒觉得是个不出世的高人。除了年纪小点,其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几句交流之下,管家更是觉得这人胸中有沟壑,尚未切脉只是看了那贺公子一眼便将其近日里来的症状说的八九不离十。 管家大喜,立马请那郎中给贺延宁诊断。那郎中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大笔一挥给了张药方。上午那贺公子喝下药之后症状确有好转,可没等家里一干人等松口气,午时一过,那贺公子便一命呜呼。原本还想大肆感谢那江湖郎中一番的贺家人立马脸色大变,遂下令追捕他。 那郎中似乎早有预料,开完药方后跟管家要了点碎银子就离开了。现在想来感情那不是什么不慕荣利世外高人,而是骗了就跑的江湖骗子。 而那贺夫人阿兰前脚出门,贺延宁后脚就犯了急症,自然是不知道她儿子的情况,如此晴天霹雳,一般人都承受不了,卿銮表示理解。 管家给贺夫人汇报完情况,那边前去搜捕江湖郎中的家仆已经回来,为首的一人道:“夫人,楼上楼下都找遍了,没有发现那人的踪影。” “奇了怪了,我明明看见那人进了这茶楼!” “是啊是啊,我也看见了!” 贺夫人此时已哭得六神无主,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跑到卿銮面前一把扯住她的衣襟,怒道:“不是说我儿会遭遇不测吗?你现下可有破解之法?可能捉住那为非作歹之人?” 此时卿銮总算是看出来这贺夫人的过人之处了,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清晰的思维,就冲着这友善的态度卿銮都想帮帮她。 “你若是无法,那方才便是一派胡言,我儿子就是被你咒死的!你得偿命!” 诶?她刚刚想什么来着的,当她没想 卿銮小心翼翼地把引领从贺夫人手中拔出来,哭丧着脸道:“那也得让我瞧瞧你家儿子才行。” “阿兰你跟这种人废什么话啊!他什么德行整个扶柳城谁不知道?” “是啊是啊,赶紧回去看看什么情况吧,那庸医回头姐妹们帮你寻,哪怕化成灰了都给你挖出来!” “诶这位姐姐,庸医什么的不用找了,喏,就在台上。”卿銮拍了拍身上的灰,丝毫不顾台上眼珠子都快瞪得弹出来的那位。 众人闻言齐齐向台上看去,原来那说书先生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台上,脸上还扣着先前戴过的白色面具。 脸上带着面具,自然是认不出来是谁,整个茶楼也只有戏台子之后没被搜过,“快!快抓住他,别让那个小兔崽子又跑喽!”一群人冲着戏台子蜂拥而上。 “哎别!”卿銮来不及阻止,一票人已上了戏台。那戏台原本就是用了好些年的老古董,人一多自然是承受不住那样的重量,顷刻之间那戏台子便塌了个四分五裂,整个茶楼里顿时人仰马翻。 混乱之中,卿銮感到有人扯住了她的衣袖,来不及挣脱就被拉了出去。 出门向右狂奔五百多米,那人这才停了下来,卿銮整个人瘫在地上大喘气,今天的运动量委实有些大了。 “我操啊大姐,您跟我无冤无仇干什么当众指认我?做个安静的女子不好吗?小爷我为了那三两纹银容易嘛我?” “喂” “我操喂什么喂啊,话说小爷我的伪装天衣无缝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哦,这个啊,刚才白脸的角儿已经凉了,登场的该是红脸的角儿。”卿銮一本正经,表示她方才不仅听的认真,看的也挺认真。 他气得一把甩掉脸上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清秀到有点女气的脸,但总算还是有棱有角的,一双桃花眼也略带戾气,倒也不至于使这张漂亮的脸显得过分阴柔。 脸是不错的脸,但开口却是 “老子信了你的邪了!我跟你眉来眼去那么久就是要你闭嘴啊闭嘴,你那小眼神飞的搞得我以为你都懂呢!啥?不懂,不懂你给我的是什么眼神?啥?那台子不是你叫我搞塌的吗?你干嘛还拽着我不放,说,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卿銮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话说,你把我的‘手’还给我成不?”一路上他扯得太用力,原本就不太结实的手连同小臂都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操!什么鬼玩意儿?”那庸医低头一看,手里果然握着白生生的一段手臂,顿时大惊,连忙将那手臂扔了出去,“你、你是何方妖孽?” 卿銮堪堪将手臂接住,咔哒掰了几下又装了回去,一脸无奈:“小兄弟你下手轻点成不?这可是我攒了许久的钱才从鬼市上讨来的不对,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卿銮脸色一变,她这伪装技术不算高超,但在凡间混了那么多年还没被人认出来过,这身份是男是女全看她心情如何。 就算是见过她真容的人也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波了,若说他是鬼的话又判断不出来,说是天界中人吧大概也没有这样寒酸落魄的仙或是神,谪仙或者堕神的话还不好说,毕竟她在天界混的时间不长,人缘也极差,她不知道也属正常。 不过庸医误诊一事出现的这样巧合,乘机摸摸他的底也未尝不可。若是同道中人岂不妙哉? “这需要理由吗?我们医者讲求的就是望闻问切,小爷我瞄你一眼就能看出你经期稳不稳定家庭关系和不和睦操,别想转移话题!” “既然你医术这样高明,那状元郎还不死得透透的了?”卿銮双手环胸,语气凉凉。 “他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这样死了也能怪我?”这江湖郎中语气颇是无辜,倒真像是瞎蒙摊上了死耗子。 “何以见得?”卿銮问。 “整个人像是被掏干了一样,没半点人气。说他当时还是活人我都不乐意,况且我堂堂医圣萧榕,这点都看不出来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医圣?”行走江湖的都兴搞个头衔之类的勾当,称“上神”者譬如卿銮,称“医圣”者譬如眼前这位小兄弟,混了这么多年谁还没个艺名了,卿銮此时颇有点他乡遇故知的感慨。 萧榕被卿銮这热切的目光盯得毛骨悚然,强行壮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江湖骗子,不过小爷我看你可怜就不当众揭发你了,咱们好聚好散就此别过。”话音未落便想开溜。 卿銮眼疾手快地用那只不会被扯下来的手抓住他,打量了片刻,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话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庸医(下) 卿銮眼疾手快地用那只不会被扯下来的手抓住他,打量了片刻,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话说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怎么,怕了吧?见什么见过,见了鬼吧?这年头老子都不用这法子套近乎了,你可省省吧!”萧榕嗤之以鼻。 “啊!搞不好你还真是鬼,哪层地狱的?搞不好我还认识你们那层的鬼王” “你!” “他们追上来了” “忽悠我?门儿都没有!” “真的,不信你回头看。” “操,你怎么不早说?” “” “你他妈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让他们来抓我的?我操你个不要脸的!” “” 贺家家仆的效率惊人,这边卿銮和萧榕还没说上几句话,下一刻两人就被五花大绑拎回了贺家。 此时贺家乱成一团,一干女眷围着贺公子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也有个别胆子小的躲在最后面浑水摸鱼,时不时地抽搭几声以示悲痛。 卿銮甫一进门就被屋内那浓重的煞气骇到,只要是鬼就会散发鬼炁,鬼的道行越高鬼炁的颜色就越浅,所以当鬼的修行高到一种境界,所谓的鬼炁也就是透明无色的了,看上去就与凡人无异。这也正是卿銮不好判断萧榕是人是鬼的原因。 浅色鬼炁的鬼大多不屑与凡人为伍,更不用说去祸害他们,如今卿銮看见这房内弥漫着的淡紫色鬼炁倒是有些吃惊,不知道这位贺公子生前得罪过什么鬼界大佬。 “呜呜呜”一路上萧榕嚎地太过惊心动魄,家丁一怒之下就堵了他的嘴,顺带着把沉默不语的卿銮也给堵上了,此时她想发表点意见委实有些困难。 好在贺夫人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帮她取下嘴巴里塞着的布条,“有什么发现快说!我儿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暴毙身亡?是不是那庸医配的药才” “呐妇人稍安勿躁,可否将那张药方拿给我看看?”卿銮笑笑,并不接着为自己和萧榕开脱。 “看什么看啊,我看他们俩八成就是一伙儿的!”一旁的二姨太拿着手帕擦擦眼角的泪水,不知道还以为是她儿子死于非命。 “就是就是!与其问两个骗子倒不如让小宁早点入土为安,这可怜的孩子啊”有人附和。 贺夫人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顿时没人吭声了,她将目光转向管家,道:“你去把那药方拿来。” 片刻,管家就将药方交到卿銮手上,卿銮拧着眉毛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凑到萧榕身边低声问了几句,“这上面都写了啥?” “泥呜呜呜草” “”卿銮给他把布条拔出来。 “我操你亲娘的”还是塞住好了 卿銮在一众诡异的目光中清了清喉咙,“这药虽治不了贺公子的病,却也不足以让贺公子身亡。不知贺公子最近去了些什么地方,可有人告知?” “阿清,你一直跟在少爷身边,你说说。”管家在贺夫人的示意下直接询问阿清。 阿清思索片刻便道:“前几日倒一直没出门,就是昨日下午去观茗茶楼同好友喝了几杯茶听了会儿书,然后然后就回来了”阿清脸色微变,不动声色地低下头。 “然后?你家公子已经死了,现在替他藏着掖着也没用了。”卿銮扯了扯嘴角,简直有翻白眼的冲动。 “喂你什么意思?”阿清不忿,开口便要辩解。 “哎呀,不就是晚上去烟柳街逛了一圈嘛,大家都是男人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卿銮面不改色心不跳。 萧榕在一旁恨不得把嘴里的布条吞下去然后骂她个三百回合。 “你、你怎么知”察觉出自己被诈了,阿清想要住口已来不及。贺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品行最为古板保守,自然是不能容忍家中出现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 此话一出,贺家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贺家是贺夫人当家,贺老爷死了多年也无人追究他的死因了,但其中的秘辛光看众人表情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想来那位贺老爷死的也不算光彩。 “把他们两个先拖下去关起来!”贺夫人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眸子中的冷光沉浮,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卿銮二人被爽快地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被拖出去之后隐隐听见什么“葬了”“入土为安”,看这节奏,贺延宁八成是要被埋了。 此时天气还不算太热,根本没必要着急下葬。如此看来,贺家这群人可不像是毫不知情的人。以贺家在当地的势力绝不会落魄到找一个江湖郎中来治病,就算时态紧急,经验丰富的管家也绝不敢这样搪塞敷衍。 儿子死了,贺夫人就算当时不知道,贺延宁发病的那一刻也应该有人赶去通报到,而不是人死了才急匆匆地因为追寻凶手这才“意外”地让贺夫人得知这件事。 再者,这贺夫人的反应实在是过于理智了,其悲伤程度还比不上周遭那群装腔作势之人。若真要找个哭的情真意切的人,大概也只有看起来尖酸刻薄的二姨太了。而这一举动本身就与她的性格有着极大的出入,不对,到处都是漏洞。 就像就像是所有人都藏着点什么东西,而这被遮着掩着的东西又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还没等她脑中想清楚下一步的计划,于是便挥拳,扫腿,原本押着他们二人的家丁就已被她放到在地,顺便还熟练无比地解开了二人身上绑着的绳索 萧榕原本被家丁押着,整个人弓着背弯成了虾米,眼睛透过额前的碎发登时看得目瞪口呆,当即向她竖起了大拇指,一双桃花眼星光闪闪,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 “待会儿你什么也别问,老实呆着成不?”卿銮拿掉萧榕嘴里塞着的布条,开始左顾右盼找逃出去的路。 “”萧榕刚想开口,就被卿銮扫过来的目光掐断了,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我不问我不问,我就想夸夸你!” 卿銮:“”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花名(上) 星野低垂,夜空中乌云蔽月,偶有几颗星子闪烁着明灭的光,衬托得人间烟花圣地格外璀璨。蜿蜒的花灯顺着烟柳街一路铺展而去,如同落日即将消失在地平线的那线斑斓晚霞,春日晚间的暖风混着甜腻的脂粉香味荡起飞檐上的风铃,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 卿銮一袭银色滚边的黑色外装,内着红色里衣,上有极淡的银色暗纹,细看之下竟有点像密密麻麻的符咒。她将头发简单地盘了个髻,若不是面色发黄,气质萎靡,倒也像是个贤良淑德的黄脸婆 跟在卿銮身后的萧榕一撑折扇挡住嘴,凑在卿銮耳边低声道:“话说咱们刚死里逃生就来这里快活不好吧?你之前那身破道服还不错啊,现在搞得这么正式我有点小紧张。想不到那么算命的这么有钱,这身行头从哪儿搞来的?” “也不是,就是衣服质量好了些,算是当年还没这么落魄时的工作服。”卿銮现在倒是不怎么避讳穿这身衣服了,反正天底下认得这身齐福玄衣的人神鬼都不知道作古多少年了。这么些年来,也就这件稍体面些的衣服了。 “真是看不出来,卿道长你曾经还是个体面人啊”萧榕不仅啧啧赞叹。 “” 卿銮在一家名为“摘星阁”的青楼面前站住脚,微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子,食指弯曲地勾了勾下巴,轻笑道:“果然。” 萧榕先前还忙着左顾右盼,压根儿没意识到卿銮停了下来,愣是撞到了她的后背。撞到之后却是感觉到卿銮通体冰凉,简直不似活人,那件黑衣的触感更是沁凉如冰水。待到他抬头一看大门上高悬的牌匾,顿时大惊失色,撒腿就想跑。 卿銮见他像是知道什么哪里会放过他,单手提着他的后领就给拽了回来,问道:“我决定了,就这家。” “别冲动啊小姐妹,哦不,道爷你想抓凶手,可我不想啊!我还想多活几年,道爷你看要不通融通融?”萧榕手脚并用地向前扑腾,奈何卿銮那手腕虽纤细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反手就把他扔进了摘星阁。 “死鬼快把你相好的给老娘找出来,我保证不弄死你们俩!”卿銮气势汹汹地进来,脚踹门板,手指萧榕,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诶?”萧榕懵住,下巴颏险些掉在地上。这就是她突然穿女装的理由? 周围的姑娘们和花客亦是被吓得措手不及,来花楼里闹事的夫妇时常有,于是小小惊诧了一番,便接着卿卿我我丝毫不受干扰。 看门口那姑娘年纪不大,一张狗皮膏药盖住半张脸,知道的是老婆来捉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土匪头子来砸场子了。 老鸨一看情况不妙,连忙一脸堆笑地迎上来,“夫人你莫要生气咱们有话好好说!来来来,这边请!” “老娘什么时候生气了?我要生气了你们这破楼早就被老娘拆了!你个死鬼,给老娘滚过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瞎了眼的贱人看上你这种货色了!”卿銮嘴上滔滔不绝地骂着,眼睛余光却是快速扫视摘星阁的一楼二楼。果然在二楼转角处看见了一缕紫色的轻烟,当即也不顾老鸨的阻拦,立马冲上二楼。 “家务事家务事,大家吃好玩好!”萧榕不好意思地拱手笑笑,捂着脸跟着卿銮上了二楼,心中已将她骂了千百遍,他的一世英名啊!以后在勾栏界还怎么混? 萧榕在二楼找到卿銮,就看见她站在走廊的尽头对着一幅画发呆,也没多想上前就拍了拍她的肩,问道:“发现了什么没?不过咱得事先商量好,演这种高难度且关乎我声誉的戏,你得先征求我意见并发放相应的酬金,这样才能互利共赢嘛” “你说,怎么才能进到这画里去?”卿銮摸着下巴,看着那画上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细细思索。 “我去,你到底有没有再听我说话” “啊,没有。”卿銮轻飘飘道,“嗯,不对,你刚刚看到‘摘星阁’的时候脸色不对,想必是知道什么内情吧,不如说来听听。” “我能殴打你吗?” “不能。”卿銮表示遗憾。 “” 萧榕一张俊脸上风云变幻许久,这才艰难地开口:“等案子结了,你要还我清白。我可是医圣萧榕,行医多年可从来没、没治、治死过人还有,我、我还是待字闺中的单、单身汉一名,你不能就这样断、断我姻缘。”这番话说的磕磕绊绊全程漏气。 卿銮翻了一个白眼,“说重点!” “”萧榕神色一敛清了下喉咙,道:“其实摘星阁二十五年前遭遇过一场大火,现在这个是后来新建的,喏,画上那个才是三十年前的原貌。当年那火灾来得离奇,是半夜起的火,楼里的人大都睡了,所以几乎没人逃了出去” “几乎?”卿銮抓住了话里的漏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花名(下) “当时在摘星阁里的花客和娼妓都被活活烧死了,只有一人逃了出来,就是刚刚死了的那个贺延宁的亲爹贺宁。贺宁虽然死里逃生,但出去后不过三年便死了,大家都说他是被死在摘星阁里的冤魂缠住了身,这才给拖到地狱里去的。”萧榕解释道。 “贺家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吗?怎么老爹儿子都好这一口?”卿銮哂笑。 “摘星阁烧了也便烧了,但偏偏还有人又在原地重建了一个摘星阁。起初刚建好的时候自然是无人敢踏足,据说这阁里每到午夜时分就会传来女子的声音,有时是哭声有时是笑声有时还会有娇喘声,而且” “咳我差不多了解了,不过那建阁之人又是谁呢?”卿銮打断了他,避免话题跑向口述的活春宫。 “这我就不清楚了”萧榕挠了挠头,总感觉头皮有些发麻。 “那后来生意怎么又好了呢?”卿銮撇了一眼楼下,觉得这景象实在称不上什么冷清。 “新的摘星阁建好之后冷清了几乎有十几年,不过就在五年前摘星阁出了一个花魁,名叫扶袖。扶袖姑娘当年在扶柳台上一舞动天下,那叫一个倾国倾城闭月羞花,自此摘星阁就火了,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为一亲芳泽而一掷千金的。”萧榕说到这里语气里皆是惆怅和遗憾。 卿銮是三年前刚到这儿,对这些自然是一无所知,“那现在那位扶袖姑娘在哪儿呢?” “她红了之后身价水涨船高,这些年已经很少接客了,就算接客也是要经过筛选的。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人一概不要,哪怕把金山银山捧来扶袖姑娘都不屑一顾”萧榕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接着往下讲。 卿銮将目光转向萧榕,问道:“是不是之后又出现了什么怪事?” 萧榕抬眼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若不是把那件事从前往后联系在一起梳理了一遍,大概也没人发觉罢。”他下意识地握了握衣服,“在扶袖姑娘身价还未高得离谱的时候其实也有一些人来摘星阁找过她,其中也不乏上了年纪的人,只不过那些人在此之后遭遇的事情就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李家的祖宅突然闹鬼,之后弄得家破人亡。张家的老爷子突然中风之后也是一命呜呼,还有不少人家也都闹过鬼死过人。但毕竟是些年纪大了的人,差不多也快到了入土的年纪了所以接连发生几起后也没什么人注意。至于闹鬼,大多听起来也是些无稽之谈。” 卿銮一时间有些汗颜,不禁问道:“李家可是城西李家,张家可是城东张家?” “你怎么知道?”萧榕奇道。 “呃李家祖宅是我烧的,张老爷子是被我气死的”卿銮默默对手指。 “你特么这种人官府怎么还不把你收了去?”萧榕黑着脸瞪她,同样是江湖骗子,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好歹我也是个道士嘛,驱鬼算命是我的特长,可不能乱来”卿銮嘿嘿一笑,“原先我还质疑了一下下我的专业能力,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八成是跟这位扶袖姑娘有着莫大的关系了。而且涉及到的人都是年长之人,这么做倒像是有意在清理当年知道火烧摘星阁一事的人。这扶袖到底是什么来路?” “来路不知道,反正这些事是够吊诡的了。小爷我纵横烟柳街多年,唯独这摘星阁从不涉足,哪怕里面住着我朝思暮想的扶袖姑娘”萧榕突然又惆怅起来。 “话说,你这样子可不像是一把年纪了,当年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卿銮抱起双臂,笑得一脸和善。 “博闻强记懂不?小爷我坐得了医馆逛得了窑子,自然是网罗了天下奇闻,同是混江湖的能不能学着点?”萧榕嘚瑟地晃了晃脑袋,然而终究没能掩饰得住一开始的迟疑。 果然有猫腻!卿銮点点头,不再同他搭话,摸着下巴踱步走到窗前。无意之中看见了窗外的景象,眼睛不自觉缓缓睁大,“那是什么?” 摘星阁后有一处院子,院子的面积几乎是整个摘星阁的十倍。院子中央矗立着一座流光溢彩的高楼,与其说是高楼倒不如说是塔,而且是座通体琉璃打造的九层高塔。 这塔虽然高耸,但底层掩在一片树木之中不易察觉,高处又不会刻意抬头去看,是以从一开始卿銮就没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建筑耸立在那里。 此时骤然看见,竟是连心神都战栗了一下。 只见每层塔身的八个飞檐之上悬挂着青铜制成的风铃,原来刚进烟柳街时所听到的铃声便是来源于此。塔中彻夜不息百年不灭的长明灯高悬,摇曳的灯光透过剔透的琉璃旋转出万千光华。 夜风轻盈地从琉璃塔的拱门穿过又逃脱,远远地似乎能够听见风呜咽的声响。青铜的风铃在风中飘摇,铃声清脆而悲伤,像是在等待着思念着什么人。 卿銮迎着风站在窗口,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座神迹一般的建筑,生怕它会消失一般。 萧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自然也是看见了那座琉璃塔,“这塔可不属于摘星阁,当年那场大火烧尽了周围一片,唯独这座塔还好好地立在这里,也是邪门得很。” 听见萧榕的声音,卿銮这才回过神来,垂眸回忆那幅画上的内容,确实是没有这座塔的,包括塔下湖边两岸的垂柳。 “这座塔距离摘星阁这么近并且没有受火势影响,那逃出生天的贺宁当时会不会就藏在那座塔中呢?”卿銮缓步走回那幅画面前,纤长手指轻轻指在画面中的一处空白,那个位置恰好就是琉璃塔的所在,“当时,跟他在一起的姑娘又是谁呢?”手指继续移动,最终停在了摘星阁的最高处。 “那里一处雅阁,历来是头牌居住的地方,如今的扶袖姑娘就是住在那里。”萧榕见卿銮的动作停住,顺口解释道。 卿銮点点头,道:“知道的还挺多,走,捉奸去!”她拍拍萧榕的肩膀,双眼中迸出兴奋的光芒。 “那可不?小爷我可是诶不对,你说去干嘛?上哪儿去?”萧榕懵。 “去捉奸,雅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扶袖 雅阁之中,红帐软塌,鎏金雕花镂空的熏香炉中散发着袅袅的淡紫色轻烟。 是白檀香的味道,淡雅清冷中又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甜腻,想来里面还添加了些别的东西。 红帐后的人背身侧卧,如血的红衣勾画出那人慵懒闲适的轮廓,手腕上系着的二指宽红巾衬得他肌肤胜雪,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叩击软塌的边缘,只听那人道:“你走了,便无人为我制香了。”甫一开口,那声音便如碎了一地的珠玉迸溅开来,幽幽地滤轻纱传来,像是捻在心尖上的一根弦,低缓而又韵味悠长。 跪在红帐外抚琴的紫衣丽人蓦地笑出了声,音调宛转悠扬如同山间鸟雀,她道:“那人来了,城主若还是不能安心入睡,那么再好的香料也无济于事了。” “是么?你怎知是她?”那人扬了扬眉毛,似乎有些不以为意。 紫衣丽人仍是笑意盈盈,道:“近日来城主说话都带着笑,每句话的起承转结音调都要扬起三分,可不是高兴坏了?除了她,扶袖想不出什么人有这样的本事。” “看来我待你们实在是和善了些。”原本一直敲打软塌的手指突然顿住,声音不自觉冷了几分,更像是冰下缓缓流动的暗潮。 “是扶袖僭越了。”扶袖敛了笑容,但心中却也知城主并非真的生气,不过是平日里冷淡惯了,倒是鲜少能见到这样有着喜怒哀乐的、生气的城主。 “你今晚有客,便不叨扰了。”话音未落,窗外的风卷起室内的红帐,抬眸望去,帘后已空无一人。 “恭送城主。”扶袖微微低头,随后放下膝上的琴,静静等待着今晚的客人到来。 “砰”地一声,萧榕连人带门板地被揣进了雅阁,抬眼便看见一截紫色的裙裾,羞愧地恨不得钻到门板下去,万万没想到见到朝思暮想的扶袖姑娘竟然是这样的场景 卿銮就站在萧榕身后,自然是看见了那位绝色佳人,即便她是女子看了也不禁心跳漏了几拍。 屋内端坐的紫衣丽人面色平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一颦一笑,尚不需要任何动作言语,便是扶风弱柳之姿,红袖添香之色。 “不知姑娘有何贵干?”只听见那丽人缓缓开口,语气轻缓,丝毫没有被人打扰的不适。况且萧榕整个人就摔在她面前,她竟是神色不变分毫,也没有丝毫要闪躲的意思,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静静与卿銮对视。 卿銮不自觉有些磕巴,方才准备好的台词一句都说不出来,这女子哪里像是混迹声色的花魁,分明就是养在深闺中的高岭之花啊。卿銮她打得过流氓斗得过泼妇,这样彬彬有礼的人她这大半辈子遇见的极少,是以尚未想出应对之策。 还趴在地上的萧榕伸脚踢了踢卿銮,他这种跑龙套的最怕气氛突然安静了弄得他有些小尴尬。 “咳,这位姐姐,不知你见没见过这个人渣。”年纪一把的卿銮叫别人姐姐丝毫不带脸红的,顺手提起地上的萧榕凑到扶袖面前,笑眯眯地问道。 扶袖眉头轻蹙,道:“奴家眼睛不太好,可否让我摸一下好让我辨识?” 卿銮闻言一愣,方才一直惊讶于她的美貌,竟忽略了那双绝美的眸子中竟是毫无光彩,空空荡荡如同废弃多年的枯井,不曾想名满天下的花魁扶袖竟是瞎子。 “抱歉。”卿銮低声道。 “无妨。”那双水葱般的手摸上萧榕的脸,前者面色无常,后者脸上红云翻涌一副醉生梦死的猥琐样。 “奴家从未见过这位公子。”扶袖将手撤回,摇了摇头。 卿銮一笑,道:“哦,我家男人不学好,怕你误入歧途所托非人,特来提醒一下。”她故意顿了顿,接着说,“不过既然不是你,我这便放心了。” 果然,在卿銮说到“所托非人”时,扶袖的脸色极快地变幻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眸子轻微地收缩。原本淡淡飘在雅阁内的紫色熏香一下子浓郁了许多,迟钝如萧榕自然是看不出任何异样,卿銮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不知扶袖姑娘用得是什么白檀香,似乎与寻常的不太一样。”卿銮起身,走到那盏精致的熏香炉前,伸手便想打开它。 “确实不止白檀,里面还加了些曼陀罗花粉,声色场所还是需要些调情的东西的。”扶袖垂眸,嘴角的笑意一寸寸冷了下去。 “哦?扶袖姑娘何必这样贬低自己,凭姑娘才貌,哪里需要这些东西?”卿銮揭开熏香炉的盖子用指尖蘸了一些炉中的粉末捻了捻,随后放在鼻尖嗅了嗅,即便是她也情不自禁地心神微漾,更不用说那些实打实的凡人。若是旁人说这是用来调情的物什她倒也信了,可这人是扶袖,一个连女人看了都要心动的人,她自然不会信。 “不过是助眠的小玩意儿罢了,吸多了会产生依赖,我劝姑娘还是不要乱动。”扶袖对这屋里的陈设自然是清楚不过,很快便走到卿銮身边将那熏香炉合上。 “啊!助眠?扶袖姑娘怕不是杀孽过重,夜夜难眠罢。”卿銮冷笑,转脸反手就抓着扶袖的手腕折到她背后,“萧榕!过来搭把手!” “这,不太好吧?”萧榕嘴上说着不愿意,身体还是屈服于卿銮的淫威,灰溜溜地贡献上自己的腰带,好让卿銮将她绑住。 “姑娘这样就下了定论,未免有些草率,奴家不过是沦落风尘的小女子。”扶袖出言辩解,倒是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 “别浪费口水了,待会可没人喂你水喝。”卿銮自顾自地将那腰带打了个死结,“白天里我瞧见那贺夫人不对劲,身上出现的也是这种曼陀罗花香。紧接着就是贺延宁暴毙,他的尸体我虽然还来不及检查,但他室内也弥漫着曼陀罗的香味,而且隐隐还能看到淡紫色的鬼炁。你可别告诉我寻常人家里会用这种有毒性还能致幻的香料” “哎道爷,小的平日也会用用,毕竟曼陀罗还有麻醉、治疮的作用”萧榕这时候充分发挥了他身为医者的专业性,在一旁若无其事的补充道。 “滚!”不怕鬼一般的对手,就怕那什么一样的队友,卿銮将扶袖打包好推给萧榕,无语望天,“扛着,去领赏!” “呃,这么简单粗暴不太好吧”萧榕两手食指对戳,有点为难。 卿銮来不及回答,只见眼前紫影一晃,好生生绑着的人瞬间不见了踪影,一截腰带啪的一声落在地上,随后便感觉到脑袋晕晕沉沉。 突然消失的扶袖再次出现,轻笑道:“曼陀罗确实还有麻醉的作用,这不就用上了吗?还有,你既知道我是鬼,那么想必也知道鬼没有形体。一个影子一缕游魂,要怎么綁呢?”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萧榕最后刷了一下存在感就到底不醒了。 卿銮虽不至于昏迷,但四肢酸软无力,根本没有反击的力气,只好任由扶袖用刚才萧榕贡献出来的腰带,并且用同样的方式将她和萧榕捆在了一起。 扶袖俯下身子拍了拍卿銮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空洞如枯井,然而卿銮却在里面看见了自己那张丑陋又扭曲的脸,只听见那声音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你大概在想,今日出门为何没有查黄历是不是?” “” ------题外话------ 这个月开始正式连载啦!之前问别人说,如果我第一卷男主都不会出现会不会玩脱了,对方非常诚恳地回答了我一个字:会 emmm然后我就精心安排了一下,可不,谁说没男主的(微笑。jpg) 求一波收藏和评论,别让我这么快就玩脱好伐?么么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无常(上) “我怎么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晕了一夜的萧榕刚醒来就发现自己和卿銮被五花大绑地扔在柴房里。 “嗯,在贺家。”卿銮点头。 “什么?咱不是在摘星阁吗?扶袖姑娘呢?天哪,难不成是我过于思念扶袖姑娘结果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罢,我对扶袖姑娘的爱天地可鉴啊!”萧榕不顾场合时间自编自演起来。 “嗯,你这手还是她亲手给绑上的。”卿銮继续点头。 “”萧榕欲哭无泪,“你之前解绳子不是挺利索的嘛,快解开跑路啊!上次那么一溜,贺家怕是认定了咱俩是骗子。” 卿銮无奈地摊了摊手,道:“跑了还没有弄清楚贺延宁的死因,这才是真正地坐实罪名。这次死了个状元郎下次还不知道要死谁,我看贺延宁他老爹的死跟扶袖也脱不了干系。” “你凭什么判断人是扶袖杀的,一个青楼女子干什么跟这些人过不去。”萧榕反驳,随后又发现哪里似乎不对,“我去,你的手什么时候解开的” “哦,扶袖绑你的时候” “操了,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被绑?” “也不算吧,我看你还挺享受的,没好意思打断” “”如果萧榕此刻双手是自由的,八成就要扑上来揍她了。 “哎呀息怒,我本来就打算回贺宅的,扶袖姑娘送我们一程不好吗?”卿銮见他要发作,立马转了话题,“至于人为什么是扶袖杀的,原因有三:第一,贺延宁绝非是因急症暴毙身亡,这一点你也清楚。而且他死后身上的尸味掩盖了原本衣物上残留的薰香味,但细闻还是能察觉到,并且他身上还沾染了鬼炁,这就证明,杀他的不是人而是鬼。 第二,今天在观茗茶楼我便发觉贺夫人身上也有同样的味道,不过区别是,这味道不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的,而是衣物经过精心地处理才会留有的薰香味。 一开始我以为那味道是贺延宁不小心传给她的,所以当时就我出口提醒贺夫人了,不幸的是,没一会儿贺延宁就死了。直到第二次在贺家再次见到贺夫人,她身上的味道不但没有减淡,反而加重了,我才确定这熏香是刻意为之的。” “那你怎么判断贺延宁身上的味道不是贺夫人传给她的呢?”萧榕疑惑道。 卿銮继续解释道:“那么就要说到第三点了,”卿銮目光沉了沉,脑海中又浮现出扶袖那双空洞却美艳的双眼,“其实之前那两点若是没有第三点佐证都可以瞬间推翻,这也是为什么要去摘星阁跟你演场戏的原因。妻子在青楼里捉奸算不上什么新奇的事情,当时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没怎么在意,偏偏有一个人,哦不,应该是鬼被吸引了过来,只要她一出现,空气中便会有淡紫色的鬼炁并且伴随着极淡的曼陀罗花香。仅仅是这味道,就将原本不相关的扶袖姑娘和贺家串联到了一起。” “烟柳街上有那么多家窑子,你怎么就能确定是摘星阁呢?”萧榕还是不太能接受卿銮这样的指控。 “这个嘛,你应该比我清楚,毕竟有关摘星阁的传言都是你告诉我的”卿銮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了,我要去跟贺夫人商量商量酬金的事情,回头收了扶袖,这案子便算结了,好歹挽回一下我在扶柳城人民心中的形象。”卿銮心情愉快地拍了拍手,准备大摇大摆地出门去。 还被捆在地上的萧榕急眼了,连忙说道:“喂,你不考虑带我走吗?好歹我也友情客串过。” “哦,不好意思,抓鬼这事儿我还是一个人来比较方便。”卿銮表示遗憾。 “那你那个徒手解绳索的法子能不能教我下,我觉得这比看病开药来得实用些”萧榕哭丧着脸,顿时觉得拜错了师入错了行。 “这个嘛,原本没有法子的,绑的次数多了也就有了办法。这我还真不好教,全是经验使然要不你先琢磨着” 萧榕心道你这是得罪了多少人啊才练就了这一身本事,他觉得做郎中没前途想转行去算命,如今亲眼目睹了卿銮的反面教材顿时心生退意,这哪里是算命分明是送命啊 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露出一线红光将周边云彩染得绯红,偶有鸟雀“腾”地一声飞窜而起转瞬钻入那簇红云之中不见了踪影。 卿銮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静静看着远方,自她被贬人间后,法力全失,现在就连上个屋顶都要废上九牛二虎之力,全然不似当初的轻松肆意。想来不禁叫人唏嘘,她总觉得曾经有个人陪她看过日出,但细想之下却发现那人的面目愈发模糊。 若不是在扶袖处闻到了那白檀香的味道,大概她今日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兴致跑过来看日出。她想着,九百年了,大概她已忘了那人的模样。那人或许生或许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多时,卿銮便隐隐听到屋子里的争吵声。她所处的这个屋顶下方正是贺延宁的灵堂,听声音像是贺夫人阿兰和二姨太的声音。 “宁儿不是你亲生的,现在他死了,人证物证都在,你就这样放任不管了吗?”声音略显轻浮尖锐,应该是二姨太的声音。 “人证物证?卿道长和那江湖郎中皆是来历不明之辈,且不说那卿道长先前劣迹斑斑,就算让他们去追查,若是当年的旧事被翻了出来,贺家的颜面又当置于何地?”贺夫人语气虽然一如既往的平稳端庄,但已现出怒气来。 卿銮一听觉得里面大有文章,小心翼翼地解开房顶上的一片瓦,向屋内看去。 “你当年造的孽如今要宁儿来帮你还吗?当年老爷也是金榜题名,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若不是你” “啪”地一声,二姨太的话被一记响亮的巴掌截断,她捂住脸怒极反笑:“怎么?敢做不敢承认?当你那把火放得这样潇洒,如今知道怕了?三十年了,你怕是夜夜不得安寝罢?哈哈哈” 卿銮现在算是清楚了贺夫人身上的曼陀罗花香是从何而来的了。当年犯下了那样的杀孽,无论换做谁都睡不了一个安稳觉吧。不过,即便是要安眠,也不该选用曼陀罗这样危险的香料啊。她一时想不通便接着往下看去。 贺夫人像是瞬间被击中了要害不再言语,脸色变幻不定。 二姨太颓然跌坐在灵前,“为什么,为什么要报应在宁儿的身上”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却是没有接着之前被贺夫人打断的话往下讲了,屋顶上的卿銮只能干着急。 贺家两位夫人在下面吵架,她自然是没办法这时候去检查尸体,只是天快亮了,也不知黑白无常什么时候来索魂取魄。若是能撑得过这一晚,大概还有机会。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贺家夫人这边才消停下来,棺材那边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其实不能算是争吵,应该是单方面的斥责 ------题外话------ 有新角色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无常(下) “我说什么来着的,叫你不要去阎君那里喝酒,特么的太阳都快出来了,真想阳光能把你照的灰飞烟灭。鬼王那边交不了差老娘把你舌头割下来给他老人家泡酒喝!”白无常头戴白色长帽,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帽内,两鬓边各垂下一缕黑发。那漆黑的头发更是衬地他面色惨白如纸,只是嘴唇红艳眼角绯红,倒也是一番说不出的妖艳风景。 白无常生前名叫常缨,在世时乃是当世名将。虽是武将偏又生了个千娇百媚的模样,所以生平最大的乐趣就是化作女相去勾搭漂亮姑娘,这习惯死后也没能改掉。至于他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变成白无常的,这就不是卿銮所了解的了。 黑无常挂着硕大的黑眼圈手执脚镣手铐,准备给贺延宁套上。他呢,似乎是生来便在鬼界,做了无常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不似常缨那般张扬跋扈精致讲究,凌乱的头发上扣着歪歪扭扭的长帽,双眼呆滞无神,随时随地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除了脸色跟白无常一样苍白,其他方面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他在鬼界的时间虽比常缨长得多,但混的显然没有他好。大家都管他叫常在,毕竟他一直都在,鬼都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更不知道他活了多少年。被白无常压榨多年后,爱好也就剩下跟阎君吹吹牛逼喝喝酒了。 “手脚利索点啊,一晚上就抓了这么一个鬼,瞧你这点出息!”常缨坐在棺材板上翘着二郎腿,手中的名录翻得哗哗作响。 常在一声不吭埋头干活,卿銮在屋顶上看得咬牙切齿却无法发作。凡人看不见鬼界之物,自然不知道黑白无常二人就在灵堂之内,没办法只能来硬的了 噼里啪啦,一堆碎瓦片木屑从天而降,里面顺带着还裹了个人。只见那人灰扑扑地在地上砸出个人形坑 那人从坑里爬出来,扒拉开身上的杂物,刚张口就吐血 凡人的身体果然弱不禁风,想当年她从上天界往凡间跳都没这般狼狈过,噗地又是一口血。 屋内的二人二鬼被这不明物体吓得不轻,卿銮擦了擦唇边的血,“我有法子替你找到还是你或是你的儿子的凶手,到时候酬金细谈绝不损害贺家声誉,怎么样?” “你是卿道长?”二人表示怀疑。 “”古人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后面一直处于蒙圈状态的黑白无常难得有默契地抽了抽嘴角,常缨口中喃喃:“夭寿了,我最近是不是要摊上大事儿了?不过,特么是在无视我吗?!” 常在满脸通红一言难尽地将脸转了过去,一本正经地将常缨的话重复了一边:“夭寿了” ——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卿銮再次被绑进了柴房。 原地画圈的萧榕见她被扔了进来顿时笑得合不拢嘴地迎了上去,可一看到卿銮身后还跟着两个摇摇晃晃凶神恶煞的鬼,险些吓得背过气去。 “不错啊,能看出咱俩。”常缨绕着萧榕飘了一圈,那张妖艳的脸整个皱了起来,一脸嫌弃,“原来是个阴阳人。” 一边的常在倒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卿銮却是小小惊讶了一番。 所谓的阴阳人就是介于生与死之间的一种状态,这种情况一般是生前铁定要死了结果又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死成的人,譬如咽气之前服下了某种能够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又或者是活人祭上生魂,前者可遇不可求,后者则太过残忍为世人所不齿,所以世间存在的阴阳人少之又少。 这种人可视人鬼两界的生灵,在人界被视为异类,遭受着各种排挤与唾弃。在鬼界更是招人嫉恨,毕竟没什么鬼是心甘情愿做鬼的。这种堪称作弊的存在,自然也就成了鬼界的过街老鼠。 卿銮堕神后法力尽失,如今不过是凭借当年在人间的修为混口饭吃,自然是不能一眼看出来萧榕是阴阳人。如今被白无常一语点破倒是给她省了不少麻烦,这么个恶名昭彰的身份,想要萧榕自己开口坦白怕是要比登天都难。 萧榕显然是听见了常缨的话,一脸大写的疑惑,也不知道是他演技太好,还是真的一无所知,显然后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他挣扎了许久才将方才乍一见到黑白无常的恐惧都全数摁了下去,假装冷静道:“卿道长你怎么回来了,可吓我一跳!” 常缨向来耿直惯了,最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躲躲闪闪地演戏,当即一把掐住萧榕的脖子,奈何天色将亮,鬼的法力已被削弱到极点,此时不过是留下一个虚影,自然是什么都抓不住了,只好任由手掌穿过了萧榕的身体。 “装什么装,别以为天亮了老娘就不能把你怎么样,小心老娘取了你的魂魄叫你彻彻底底变成鬼!”常缨亮出獠牙以示恐吓,奈何那张雌雄莫辩的脸愣是那将威胁之辞给削弱了三分。 卿銮下意识地把萧榕护在身后,笑道:“自己人自己人,常兄别冲动!” “切!谁跟你是自己人?”见卿銮靠近了几步,常缨忙不迭地后退,好似她是什么可怕的瘟疫。 萧榕则是小心翼翼地躲在卿銮身后,极小声地问了句:“阴阳人是个啥?” “” “” “” 常缨现在是真的有点懒得搭理萧榕了,于是继续离得卿銮远远的,一脸要躲又躲不过的痛苦模样连身为“瘟疫”本体的卿銮都要看不下去了。 其实他也不是躲得毫无理由,毕竟她这个三界笑柄以及三界瘟神的名号是用铁打的实力证明出来的 现在天界中位高权重之人多半是她的后辈,对其是又恨又怕,自她被贬后从不去招惹她。 鬼界则是对其又爱又怕,爱是因为她曾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鬼界中人大多崇拜强大的存在。怕是因为卿銮所到之处连鬼都要煞些,这就为鬼界负责收新鬼的工作人员带来了巨大的麻烦。前者以黑无常为代表,后者以白无常为代表。 当然,这些说法都是对于那些没有见过卿銮此时的穷酸落魄的屌丝样的人而言的。其实对卿銮其人的反应最真实的还属人界,一边骂着曾经的溯觞神尊,一边虐着现在的算命卿銮,纵使不知情也吆喝地情真意切感天动地,反正你爽我爽大家爽了,管他溯觞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原先被绳索锁牢的贺延宁魂魄腾地一声扑到卿銮面前,即将溃散的魂魄将那铁链绷得笔直 ------题外话------ 这三章拆的有点散了,抱头tot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阴阳 “我要见她!我要见她!”原先被绳索锁牢的贺延宁魂魄腾地一声扑到卿銮面前,即将溃散的魂魄将那铁链绷得笔直。 常在一直牵着他,这魂魄先前还是安安分分的,这会儿看见卿銮倒像是发了疯一样,果然应了那句卿銮所到之处鬼都要煞些的传言。常在面色如常,手臂微微发力扯住了锁链,贺延宁便像提线木偶一般僵住不动了。 卿銮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从贺延宁的鬼爪之下挪了出来,拍了拍胸口:“小道不妨碍二位爷办差了,你们赶紧送他回鬼界吧。”魂魄离体后若是不能在第二天日出之前送回地府,很容易就魂飞魄散,这样也就失去了再次投胎的机会。贺延宁在整起事件中算是无辜,犯不着落得这么个下场。 黑白无常在白日里行动也多有不便,常缨本就是抱着看卿銮笑话的心态强拉着常在跟他一起来的,听了卿銮这话也不犹豫地摘下腰间悬挂着的鬼差令抛到半空中随手画了一个阵,幽幽的绿光升起,通往鬼界之门开启。 被常在制服的贺延宁原本已失去了行动能力,哪知这时候突然反扑,伸手握住了鬼差令藏进怀里,恶狠狠道:“我若见不到她,你们谁都别想带走我!”此时他的魂魄溃散地厉害,在场没人或是鬼敢上前拦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弄碎了他的魂魄。 绿光逐渐消失,传送的阵门关闭。 常缨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卿銮拦着,估计早冲上去把贺延宁的魂魄撕得粉碎。恶鬼见过,敢抢鬼差令的恶鬼还真是头一次碰上。 “就知道遇上你准没好事!”常缨阴阳怪气地蹲在地上,眼中的怨念简直要将卿銮淹没。 “嘿嘿嘿,常兄莫急,回不了鬼界咱叙叙旧也行啊!”卿銮笑得谄媚。 “滚你丫的!”常缨怒。 “也好。”几乎是同一时间,常在竟也开口了。 “好个屁啊好,这小子想魂飞魄散老娘可不想!”常缨翻白眼。 “呃话说这位鬼姐姐哦不鬼哥哥哦也不是你到底是男还是女?”萧榕犹豫了许久,问。 “” “” “” 萧榕这种不分时间地点的风牛马不相及的问话方式,卿銮表示十分欣赏。 “我操,你小子是不是想死?”常缨这人有个习惯,他自己扮女装骚的作天作地都没关系就是见不得别人说他娘气,想他一代名将纵横沙场,怎么可以娘? “反正这会儿你们都走不了了,不如帮在下一个忙可好?”卿銮瞥了一眼死死将鬼差令攥在怀里的贺延宁,“我这有个肥差,办成了之后保证你们升职加薪。” “切,那你倒是把欠阎君的二百两银子还回来啊!”常缨双手环胸,翻白眼。 “呃,这事儿咱能稍后再议吗?”卿銮汗。 “切” “好!”常在严肃地点头。 一个脑兜子挥上来,“出息!” “哈哈哈,言归正传。”卿銮干笑,“浅色鬼炁的鬼你们想不想抓?” “想!”常在继续点头。 常缨这次倒没露出排斥的模样,这确实是件肥差。抓一个浅色鬼炁有修为的鬼要比抓一百个无名小鬼来得划算得多,这些练出鬼炁的鬼大多是执念过深徘徊世间不肯投胎转世的厉鬼,也算是人间一大祸害了。 至于浅色鬼炁的鬼,能不抓就不抓,且说那修为摆着普通鬼差不一定抓得住,就算抓住了也不一定锁得住。不过一旦能带回地府,升职加薪是小,名扬鬼界是大,想想那万鬼敬仰的目光就美滋滋。 “贺延宁尚有执念,就算带回地府你们也捞不到好处,搞不好会从地府的冥炉场练出了鬼炁又逃回来,那样指不定更难抓。不如现在就一次性解决,好送他安安心心去投胎。”卿銮解释道。 “嗯,有点道理。”常缨总算是赞同了一下。 “那待会儿就委屈一下萧榕,让贺延宁附在你身上,毕竟你身上阳气没有正常人那么重,他也不至于立马就魂飞魄散。”卿銮将目光转向黑白无常,“至于你们呢,找人附身也行,到我这个法器里呆着也行,等天一黑我就放你们出来浪,你们怎么看?”正说着,她埋头在身上挎着的小布包里翻腾了一遍,掏出个形状颜色都丑到无敌的多边形盒子,乍一看就跟路边的石头没什么区别。 “我拒绝!”常缨断然拒绝了卿銮的好意,一旁的常在倒是神色自如地钻了进去,他向来懒散,白天阳气盛,正是睡觉的好时候 萧榕显然是被卿銮那奇奇怪怪的法器吸引过去了,就连让贺延宁附他身这事儿也没注意到,“哇,卿道长看不出来你这么富有啊!” 卿銮不好意思地谦虚道:“哪里哪里,不过是平时收破烂捡到的。” “原来你还有副业啊!”萧榕继续感叹,看来是时候重新规划一下他未来的职业道路了。 “那可不,这年头算命也不好做啊,不开展点副业实在是吃不饱穿不暖。说到收破烂,据我多年对破烂市场的观察,扶柳城的破烂产业尤为繁荣。当地人民有钱,制造出来的垃圾质量都高。你看见中央街区的王二麻子没?对,就是那个黑黢黢的手里还那根破铁叉的那个,人家住的可是三进三开的豪宅,乘的还是镶琉璃玛瑙的豪车,我打算” 卿銮对破烂行业的一番总结陈词还没说完,常缨实在是忍无可忍,一脚把缩成一团的贺延宁踢进了萧榕的身体里。 萧榕还没来得及发表一些意见,整个人浑身一颤,声音卡在脖子里发不出来,呛得直咳嗽。 “哎呀,常兄你小心点,魂魄踢散了可怎么办?”卿銮紧张地在萧榕身上一通乱摸,确定没事了才放下心来。 “干点正经事行不行?”常缨突然有了种上了贼船还不给饭吃的感觉。 “哦哦,太阳出来,常兄你有没有感到口干舌燥浑身难受?要不要我给你撑把伞挡挡太阳?” “滚!” “”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惊鸿 越往中午日头越毒,常缨挑三拣四半天没找到可以附身的人,若不是卿銮身上穿的是鬼神不近的齐福玄衣,他大概也是不介意借她的皮囊用一用的。最终还是忍无可忍钻进了卿銮捡破烂捡来的法器里,表情那叫一个痛不欲生。 被上了身的萧榕此时应该称作贺延宁了,去烟柳街的路上只见他愁容满面,怀里紧紧藏着鬼差令,似乎还在担心黑白无常会突然跳出来把他抓回地府。 卿銮原本是打算检查尸体的,这下倒好,“尸体”能够直接开口说话了,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口中念了诀将法器与外界相通的出口封住,以免叫黑白无常听进去些不该听的东西。 把黑白无常牵扯进来纯属意外,给他们的“肥差”也不过是叫他们别捣乱的托词,至于那位扶袖姑娘是善是恶还不好说。然而不关善恶,扶柳城这些年来出的命案到底是跟她脱不了关系,既然是鬼祸乱人间,按照地府明文规定的铁律她就必然没有好下场。 卿銮管的闲事不少,大抵是曾经吃的恶果还不够苦,以至于她到今日都学不会明哲保身这个词。 “贺兄,你执意不肯投胎转世,可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卿銮见他有些犹豫似乎不太想说的样子,便接着道,“此事现在只有你知我知,我亦不会告诉第三人。若是你不能告知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也没办法帮你解决是不是?而且,你一直隐瞒下去,扶袖姑娘也不会有好下场,她是鬼,你可知?” 贺延宁有些疲惫地抬了抬眼皮,道:“我知道,从一开始就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还”卿銮疑惑。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五年前,我才十七岁。那日天气很好,大概是六月份了,天很热,正是曼陀罗花盛开的日子。扶柳城每年六月初会有送柳节,那时候柳絮差不多就没有了” 卿銮心中想着这节日又是送又是留的,可不是什么好意象。 “那日正是我上京赶考的日子,她作为烟柳街新晋的花魁在扶柳台上献舞。后来我时时想着若是当初我不回头,不看她那一眼,或许她就跟我没了干系了。想完之后不知道是后悔还是庆幸,直到我死前那一刻都还没想明白。 但现在想想还是庆幸大于后悔的,惊鸿一瞥你听说过吧,当时我就是这种感受。她就是那种只看一眼就能误人终生的女子,从那时起我就有点明白我爹当年的感受了。” 一眼误终生,这话,扶袖确实担得起,事情开始牵扯到贺宁了,卿銮好奇道:“这跟你爹又有什么关系?” 贺延宁与卿銮并肩而行,目光清澈:“我爹其实不姓贺,他是入赘到我母亲家的,后来就随了我母亲家族的姓。那么多年,他大概从未开心过,就算当时我不过三岁,我也能感觉到他目光里的那种悲哀,就像是大雪压过的原野,空旷、单调、孤寂。 他一直将她的画像藏在书房里,直到他死后,书房给我用了之后我才发现那幅画,不过那也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以至于当时在扶柳台上我一眼就认出了她,便也知道了她是鬼而非人。这世间不会有第二人能有她的风采,更不会有人二十年容颜不改。” “就凭一幅画你就断定了她是二十五年前的那个女子?而且还能肯定她是鬼?”卿銮其实是有些疑惑的,那幅画要逼真到什么程度才能叫人笃定画中之人就是现实中看到的人呢。 贺延宁并不急着回答,只是语气平缓地徐徐道来:“那一舞之后我便惊呆了,下意识地想要去找她问清楚。可当时观看的人太多,一转眼她就不见了踪影。我想,若她真的是鬼的话,是不是特别害怕太阳呢? 于是我便往扶柳台最近的阴凉处找,果然在一丛曼陀罗花后面找到了她。当时她脸上已裂开熔岩般的裂纹,毕竟那是正午的阳光,自然毒辣地很。她见我来了下意识想躲,日光缓缓移动,那花荫已遮不住太阳,我便撑开衣服为她遮阳。她将破碎的脸埋在掌心中,双肩微微颤抖着,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我从来没见过女孩子哭” 卿銮心中有些难过,突然又纠结起来贺延宁到底是不是扶袖杀的了。 “之后,我便上京参加考试去了。等我回来后她已经成了烟柳街千金难求的头牌了,我找过她很多次,她都不愿意见我。离她最近的那一次也隔了一层红帐,我记得她对我说:‘我知道你是他的儿子,那么你也应当知道我对你的恨不比对他和对你母亲的少。你若真想令我高兴,把它插进你胸口里,我便会很高兴。’她说完,一把锋利的匕首就滑到我脚边,我捡起来,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会真捅进去了吧?”卿銮心一提。 贺延宁摇了摇,苦笑:“我还是太懦弱了,跟我爹一样。当时她应该很失望吧” 卿銮暗自叹了口气,她哪里会失望啊,该高兴才是。当年与那件事有所牵连的人,大概只有贺延宁一个是她不想杀的,可偏偏造化弄人,到最后,他还是死了。 千头万绪之中,好像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然而终究还是不能确切地抓住。 “我回来之后便看见母亲将书房里藏着的画烧了,然后又对着下人大发雷霆。见我一脸沮丧地回来,刚见面就是劈头盖脸的指责。毕竟那书房我已用了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一幅画,其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她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烈了,叫人不得不心生惧意。 我铁了心想要查明当年的真相,可是母亲一再从中阻拦,到最后竟是将我锁在卧房里不让我出去。我想亲自去见扶袖一面,便偷偷从二楼卧房的窗户跳了下去,结果摔断了腿。我急得简直要哭了出来,不过幸运的是,当时刚好有一个白衣服的江湖郎中路过,他脸上蒙着白巾我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貌,见我受伤了便停下为我医治。 我这辈子大概都没像那时候感激过一个人,临走时他给了我一个小瓷瓶,说当我无路可走的时候就服下里面的药。我急着去找扶袖,囫囵收下了药瓶。也是要感谢这次摔断了腿的,不然扶袖不会收留我。” 说到这里,贺延宁眼中的笑意简直要溢了出来,脸上露出了那种只有少年人才有的青春烂漫。 “后来不知怎么的,母亲知道了我在摘星阁,当即派人去砸了摘星阁的场子。因为打得不是贺家的旗号,所以也无人知道是我母亲下的手。我怕连累扶袖,只得回家负荆请罪。” 卿銮突然有些听不下去了,犯错之人不是他,请罪之人却是他。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镜像(上) 卿銮突然有些听不下去了,犯错之人不是他,请罪之人却是他。 “这么一闹,母亲也意识到扶袖到底是谁了,便暗中四处打听会捉鬼的术士去摘星阁抓她。可我担心的不是扶袖,却是我母亲。我知道扶袖的修为有多高,母亲一再骚扰她,她原本就是抱着复仇的心态回来的,再这么闹下去,她自然是不会容忍。昨天母亲出门去便是寻那道士一同去摘星阁的,我被关在家里没办法,只好喝下了那个江湖郎中给我的那瓶药。” 卿銮心里听得乱糟糟的,据她所知整个扶柳城里除了她好像没什么其他人也是干道士这行的,难不成当日遇见贺夫人不是巧合,而是算准了她会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找生意做,就等着她自己找上门来。 一门心思想赚钱的卿銮察觉出贺夫人的异常之处自然是忙不迭地迎了上去,难怪当时贺夫人的态度好得出奇,要换做别人谁不知道她卿銮劣迹斑斑? 这种被人暗中利用还不知情的情况真是叫人胸闷,有了贺延宁的陈述,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贺延宁服下了那江湖郎中给的药,贺夫人是早上出的门,他自然是紧随其后就把药给喝了,但药效没有立即发作。 贺延宁见服药后没有丝毫效果便假装突发急症,管家在贺家干了这么多年,这几天的发生的事情也看在眼里,觉得自家少爷八成是装的,干脆在街上随便拉了个江湖郎中走走过场了事。 哪知那江湖郎中还真的正儿八经地开了药,自家少爷还正儿八经地服了药,这下好了,人给治死了。 诚然,那正儿八经的江湖郎中便是萧榕,至于之前那个白衣人多半也是这个小子跑不了。 再然后,也就有了观茗茶楼里的那一出。 “那你知道那药喝下去会一命呜呼吗?”卿銮原先被贺延宁带起的忧伤顿时烟消云散,此时只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若是他此时知道了他现在用的这个壳子就是那个江湖郎中会不会恼羞成怒地捅上自己七八刀? 贺延宁摇头,看来也是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转而又扯了扯嘴角,道:“不过好在母亲和扶袖现在都相安无事。” 卿銮有点心疼这孩子,又问道:“那你知道你母亲并非你亲生母亲吗?” 这下贺延宁倒是没有迟疑,坦然道:“知道啊,天下大概也没有几个亲生母亲会这样对自己的儿子罢。”他语气淡淡,没有多少伤感,更多的反而是无奈。从小到大,母亲对他都太过严苛了,严苛到残酷的地步,似乎借着他这个躯体来惩罚另一个人,那个人自然是他的父亲了。 她要他按照他父亲的成长轨迹来成长,包括读书考取功名,包括生活起居衣食住行,即便他三岁便没了父亲,也时时刻刻觉得他的父亲如影随形。这种恐惧直到他离开贺家离开她的母亲才有所缓解,他能感觉到母亲所为他做的一切,不是爱,而是恨。 人间常道的天伦之乐,他没从母亲身上体会到半分。反倒是二姨太待他亲昵和善,在不懂事的年纪里他就常常心中暗自遗憾为什么二姨太不是他的母亲。 后来他懂了,却是再也找不到相认的理由。直到死,他都没能有一个机会叫她一声“娘”。 正说着,已到了摘星阁的门前。卿銮二人齐齐停下脚步,她道:“有什么话都说清楚罢,以后便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贺延宁抬脚踏进摘星阁,听见卿銮了话回头看了她一眼,唇边绽开了温暖的笑意,“嗯,会的。” —— 天色将晚,远处斑斓的云霞渐敛,只余下淡色清浅的橘色留痕。微风过,铃轻响,天地尽头是倦鸟归林的声响。 一片柳叶倏地落下,静静地贴着水面打旋,不消片刻便沉入深不见的湖面。 湖的两岸柳树十里连绵,微醺的晚风翻涌着婆娑的青涩新枝。 站在堤上的卿銮抬头仰望着那座静穆的琉璃塔,时间久了,方感到一阵眩晕。 她收回目光,脚下轻轻踏着地面上的青砖,脚尖抬起又落下,如此反复着,倒也没走动半步。 太阳刚下山的时候,常缨就待不住了,猛捶猛打地想要出来。卿銮自然不会拦着,当即放他们出去寻找附身之人。 她原本是想去摘星阁看看那幅画,可不知怎的脚下就走到了这里,按理说,这里跟她所要解决的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此处气息纯净,不仅不见丝毫污秽之气,反倒灵力充沛,不失为修仙之人的福地。 不过这样的福地出现一个既没有修仙世家又没出过上仙上神的地方未免有些突兀了。 那琉璃塔中似乎供奉着某位神灵,只不过大门紧闭着,卿銮自然不会擅自闯进去叨扰人家。 在塔前徘徊了片刻,卿銮还是打算折回去研究研究那幅画,也不知道当年师父所教离魂之术还好不好用。 回到正门时一眼就看见换了便装的常在,他八成是懒得去找宿体,干脆用了自己本来的样貌,反正鬼在夜间的法力是取之不尽的,化个人形总不算难事。常缨向来好玩,此时也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 卿銮正愁没个帮手,看见常在大喜,“常兄常兄,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你帮帮忙。” 常在有些忸怩地点点头,笑,“好啊!” 她就喜欢常在这礼貌又不失爽直的性格,当即拉着他往二楼跑,也不管楼下老鸨投来的异样目光。毕竟她脸上一直贴着狗皮膏药,让人过目不忘的能力还是有的,老鸨多半也是认出来了她就是昨日来闹事的那个小泼妇。 认出来也无妨啊,跑场子的人总是要换换搭档的。于是她礼貌地回之一笑,意思再明白不过:闲事莫管。 老鸨到底是混了多年风月场的人,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随即低头翻她的账本去了。 二楼上,那幅画依旧挂在走廊的尽头,等走近时卿銮却瞪大了眼睛。当初她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 那画上的建筑样式格局与昨日见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实中存在的琉璃塔在画面中的那个位置依旧空空如也,但问题却是出现在那湖中的倒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镜像(下) 那画上的建筑样式格局与昨日见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现实中存在的琉璃塔在画面中的那个位置依旧空空如也,但问题却是出现在那湖中的倒影。 画中倒影有柳有堤,也有缦回的廊腰、高耸的亭台,倒影呈影外之物是不错,可为何还有那座琉璃塔的倒影?这么明显的漏洞,她当日为何就没有留意到呢? 还是说,这幅画与昨日的根本就是两幅不相同的画? 一旁的常在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他围着画看了看,一会儿蹲下又一会儿踮脚的。突然眼睛一亮,立马扯了扯卿銮的衣角,让她站到自己所站的地方。 卿銮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了。常在又拍拍她的肩膀,道:“你一直盯着这个点看,”他指了指窗外琉璃塔最高处的那个浮屠,接着道“然后把眼睛闭上看这幅画,我叫你睁开再睁开。”看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卿銮也不反驳,向窗外盯了一会儿转身闭上眼睛。 大约过了四五秒,常在开口:“可以睁开了。” 卿銮从善如流,缓缓睁眼,却又是情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惊道:“为何这画中又出现了琉璃塔?”原本画中空白处赫然出现了一座塔,其形状模样与窗外的那个别无二致。 她原本想凑近了看看,却又被常在按了回去,只听他道:“只有在这个角度看,这幅画才是正常的。”这个角度恰恰是能够看见窗外的那座琉璃塔全貌的。 卿銮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始回想昨日自己是怎么看这幅画的。昨日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湖岸上的景物,丝毫没有留意到倒影里的异常。之后她的目光被窗外的琉璃塔吸引了过去,回头来看这幅画时心神早就不知道散到哪里去了,哪里还会看出这画的异常。 这幅画所要表达的意思难道就是,现实中的塔是假的,倒影里的塔才是真的? 卿銮环顾了一下自己所站的位置,她正面对着这幅画时,左边是条通往包间的走廊,右边是一扇窗户,身后是另一条从正对着楼梯的走廊。 从一楼上来的客人本该是第一眼就可以看到这幅画的,可那些人大多是嫖客根本无心留意室内的装饰,更何况是这样一幅平淡无奇的画。 而从左侧走廊出来的人目光则会立马被窗外绚烂夺目的琉璃塔给吸引过去,自然也是不会注意到挂在墙上的画,就算无意中回头看见了也会因为长时间注视那座琉璃塔而导致画上的空白处呈现出残留的影像。 所以这幅画中存在的漏洞从来没有被发现过,设计这座摘星阁的人到底是存了什么样的目的要大费周章地掩饰明明存在的一个倒影呢? 卿銮后退了几步,沉默地倚在走廊的栏杆上,微微蹙起眉头。 常在也不打扰她,退到一边打起了盹。 她突然低头把身上带的东西都倒出来翻了一遍,终于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找出半截龙涎香,又倒腾出一个小香炉。火折子吹燃了又灭,灭了再吹,好不容易升起了一丝火星,卿銮赶紧将香凑了上去。 折腾了半天才点燃了龙涎香,她小心翼翼地捧着香炉,道:“常兄你可能我帮好生看着这香,千万别让它灭了。” 常在听到卿銮的声音半梦半醒地接过香炉,一脸懵懂地点了点头。 卿銮看他这状态心里就已经咯噔一声了,奈何萧榕又不在自己的身边,常缨更是不能指望,他不给她直接把香掐断了就算是仁慈的了,叫他做护法就跟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没什么区别。 “常兄,我刚才说什么你听见了没?”卿銮眨了眨眼睛,期待地看着常在。 “什么?你说什么了?”常在还没反应过来,找好宿体回来的常缨便开口问道。 卿銮闻声望去,吓得脚下瞬间一个趔趄。常缨附身的不是别人,正是贺家的夫人阿兰。 常缨得意地舒展双臂转了个圈,道:“贺延宁那小子要是再不把鬼差令交出来,老娘就用他的老娘威胁他,看他敢不敢蹦跶!” 卿銮脸色有点难看,“呃那谁,贺夫人好像不是贺延宁的亲娘来着,你可能是弄错人了” “哈?”常缨一脸懵。 常在手中香炉的龙涎香已燃烧掉半寸,卿銮一看顿时心疼地不得了,也不想跟他们东拉西扯的了,连忙拍拍常在的肩膀提醒他好好看管。她则一手捏诀,一手按在那副画上,口中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她在嘀咕些什么。 画上的图像好似被金线勾勒出来一般逐渐亮起,卿銮深深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到魂魄正在与肉体缓缓分离。 魂魄离体渐渐与那幅画相融,散发出淡淡的金光。 不远处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两道身影几乎是同时飞窜而出,一个凌空对着常缨腹部踹了一脚,将后者直接踹进了墙壁里抠都抠不出来,另一个则冲过去死死护住了画。护画之人的魂魄瞬间脱离肉体,随着那金光一同融进画里。 —— 卿銮进到这画里来已有一阵子了,可能是离魂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差错,所以摸索了半天后她仍旧没搞懂自己是在哪。 周围一片混沌,伸手不见五指,却又能感觉四周在颠簸。 魂魄虽然没有形体,但她仍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握住了自己的手。沁凉的触感温柔地包裹着自己的手,她张了张口,发现说不出一个字来。 耳边传来男子的声音,他说:“别怕。” 卿銮愣了一愣,开始检讨自己,在她印象里她似乎也没什么怕黑的经历。如果说一定要有的话,那也是个意外,纯粹是为了逗逗她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师侄。 是了,她师尊座下只有两名亲传弟子,一个是她的师兄,另一个就是她自己。师兄长她七岁,她刚进清华峰时师兄已经成年。后来他收了一个小徒弟,只比她小四岁,他俩时常在一起厮混,其实也就是受她单方面的欺压 那日她同小师侄下山玩耍,不幸跟人打了一架,那时候小师侄还小,看起来就像个瘦弱娇羞的小姑娘。她这人护短,看不得别人欺负自家师侄,一个没忍住就干了一架 ------题外话------ 我需要乃们的支撑,眼泪汪汪tot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画境 以她的身手解决几个小混混自然是不在话下,不曾想却被人暗算,也不知道是谁用弹弓对着她膝盖射了一块小石子,力气奇大无比,当即疼得她膝盖一软险些跪了下去。 她不仅护短还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想她打群架那么多年还从来没输过,怎么着也不能在自家小师侄面前丢了脸,不然以后还怎么义正言辞地教导她的小师侄?当即一咬牙,面色如常的伸胳膊踢腿,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那群小混混见她丝毫没受影响,反而还越打越精神,最终还是作鸟兽散。 人一走,卿銮扶住膝盖暗自吸冷气,在师侄眼里看来大概也就是打累了喘口气。卿銮觉得自己这场戏演得马马虎虎可以打九分,心中有些小得意。 回山的时候天色已晚,清华峰一带人迹罕至,最近的一个镇子也有七八里远。恰好那日空中无星又无月,常人置身其中就跟瞎了无异,卿銮在清华峰修行已有两年,想要在黑暗中视物已不算难事,可膝盖实在是疼得厉害,走几步就要停下来缓口气。 师侄跟在他后面时不时撞上她后背,他刚来清华峰不久,人生地不熟,更何况天黑根本看不见路,不跟着卿銮根本走不回去。 小师侄话少却向来体贴,见她走走停停也不催促,一幅乖乖的模样。 卿銮属于得了便宜还要卖乖的人,看见小师侄温温顺顺任君欺负的样子就忍不住要使坏,当即就没皮没脸地干脆直接坐在地上,用哭腔说道:“我、我怕黑,不、不敢走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蹲在她面前,“师父回去查房,我们不在,要被责罚的。”清华峰戒律严明,弟子不得晚归便是其中一条。 卿銮继续抽抽搭搭,“是、是啊!” 那时他的手还没她的大,他一双小手包住她的一只手,小声说着:“小师叔,别怕。”那孩子的掌心凉凉的,反而没有她自己的手温暖。 黑暗中小师侄双眼低垂,睫毛纤长,皮肤粉白,卿銮心中突然涌起一阵负罪感,正犹豫着,就听他道:“不如我来背你吧。”正说着就背过身来,等她上来。 “再不走就真晚了。”他道,语气淡淡的,其实也听不出有多着急。 这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总不能叫他给戳穿了,她也不再犹豫,慢慢攀上了他的背。彼时她比他要高上半头,不过毕竟是女孩子体量轻,所以背在身后倒也不会太重。 “小师叔你抓牢了。”他托住她的腿,也不知道是无意的还是有意的,恰好就避开了她膝盖上受伤的地方。 卿銮趴在他背上点点头,随后又反应过来他应该看不见,又口头上重复了一遍:“嗯。” 不过最终他俩忙活到天亮都没能顺利走回清华峰,小师侄不认路,东拐西拐,一路上卿銮无数次想开口提醒他走错了方向,但为了圆谎愣是不敢说半个字。 最终还是被师尊发现了,两人禁足半个月罚抄道德经一千遍。 当然这件事之后,卿銮也发现了一个好处,所以以后下山玩耍时她时常故意拖到天黑才回去,这样不用爬山,有小师侄背着多么美好。当然现实也有一些残酷,小师侄不知是天生路痴还是有夜盲症,有时候能在天亮之前回去都算是上神保佑。 时间久了卿銮觉得这也挺麻烦,干脆偷了师兄的地方仪送给小师侄,至此上山之路畅通无阻,高效又省事。 就这样,小师侄大约被她骗了四年。从没她高的毛孩子长到比她还要高上大半个头的少年,那时她就觉得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这样好的小师侄了。 以至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叫她唯一觉得对不住的就是她的这位小师侄。 —— 突如其来的光亮将卿銮从回忆里扯了出来,原来她方才一直被关在一个箱子里,而那箱子似乎刚从马车上取下来。 箱盖子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的脸,那张脸的主人正是扶袖,不过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大概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 卿銮来不及眨眼箱子又“啪”地一声被关上了。 箱子内虽然黑暗,以她的视力也依旧能看个七七八八。不消说,刚刚那个声音便是跟她一同被画吸进来的贺延宁,至于握着她的手的人,不好说。她对自己这张贴着狗皮膏药的脸可还没自信到别人会怜香惜玉的地步,但这里也只有她和贺延宁。 不,其实还有一个来着,不过那个可是实打实的活人。 那人整个蜷缩在箱子里,头发凌乱,衣衫褴褛,一张脸上五彩斑斓,只有一双眸子依旧清亮,好似一汪清澈的湖水。 卿銮正思考着这人的身份,身旁的贺延宁便开口道:“他是我爹” “”卿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想不到这位贺老爷生前的境遇竟是这样凄惨。她突然想起了贺延宁之前说过,贺宁似乎是入赘的贺家,从贺宁的现状来看,入赘一事看来倒是不足为奇了。 “货都到了,姑娘不检查一下?” “哦,不用了,妈妈向来是信得过你们的。” “过奖过奖了,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嗯,好,不送了。” 箱子外传来了简短的对话,片刻之后箱子又被抬起,摇摇晃晃地走了一段时间,箱子落地。 这下倒不像是要再搬动了,果不其然,箱子很快就被打开。开箱之人依旧是扶袖。 见箱子开了,卿銮连忙拉着贺延宁跳了出去,以防这箱子再次是被关上。 贺延宁也不做声,任由卿銮拉来拉去,嘴角轻扬,竟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卿銮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贺延宁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毛,道:“我父亲见到了他的心爱之人,我自然要替他高兴。” 这话听起来也没什么毛病,卿銮点点头,只是他这表情实在奇怪的很,具体要说奇怪在哪儿,她又说不上来。 扶袖伸手探了探贺宁的鼻息,见他还有呼吸立马松了一口气,转身跑到门口将门拴了起来。 她回到贺宁身边,似乎想要把他从箱子里拖出来,可见他一身的伤,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好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轻声唤道:“公子,公子你醒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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