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云女帝》 正文 第一章 帝家绯桐 自蔺国破四诸侯,并七列国以来,百年间,中原向来是一派统一的景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期虽间有王朝更替,但江山如故,纵然棋子变幻,也难逃既定格局。 这番美好光景一直持续到白朝穆玄君继位后十五年,宦官谋反,各诸侯借着“匡扶白朝”之旗号,乘虚圈地为王,甚至自封皇帝。自此之后,白朝四分五裂,乱世的画卷拉开了序幕。 “殿下,槐月殿有请。” 绯桐正在床榻上睡得不省人事,她昨夜翻墙出去和发小儿通宵打马吊,竟输了一晚上。绯桐憋了一肚的不甘,不过在梦里倒是好运连连,坐庄都连胜了几把。 “不许多嘴,当心把本王好牌给吓走了”绯桐手里刚进了一张好牌,喜上眉梢,便翻了个身,将脑袋蒙住继续睡。 “殿下,皇后在槐月殿召见您。皇后说了,若是您不能按时赶到,她便亲自来接你。” “什么!?”绯桐一听到皇后两个字,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简直就是从床上窜了起来。 来传话的掌事乐荷抿嘴一笑,扶绯桐起身,在铜镜前帮她洗漱更衣。 “殿下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顽皮。”乐荷替绯桐挽了一个端庄的佩月髻,轻刮她的鼻梁,“殿下现在可是王女了,将来是要继承帝位的。” “哎呀乳娘,我知道的。现在不赶着玩,以后哪还有这等清闲日子过。”绯桐打了个哈欠,望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浮肿,看来又要被母亲教训了。 “殿下还是这么牙尖嘴利。”乐荷向来疼爱绯桐,温柔地替她整理好衣襟,与她一同前往槐月殿,“只是待会见了皇后娘娘,可别这么说话。” 绯桐在乐荷面前是从来不顾主仆之别的,她亲昵地凑在乐荷身边,“姑姑,你今天竟然亲自过来传话,可有何要紧事?” 话音刚落,绯桐突然感觉到心中一股浊闷之气翻涌而上,喉咙发涩,眼冒金星,差点干呕起来。这种不祥的预感使她害怕。 “这皇后倒是没交代奴。不过殿下放宽心,皇后虽然对殿下严厉了些,也是关爱使然。” 绯桐心知乐荷尽本分,不敢揣测上位人的心思。不过,瞧着今日乐荷给自己装点的甚是清淡,甚至连日常请安的礼服标准都没有达到,这并不合礼数。 皇后一向重视礼仪,乃是颜西国的礼仪典范,向来对绯桐这个女儿要求更是严格。但今日连最基本的礼数都免了,必定是有什么耽搁不得的要紧事。 乐荷见绯桐秀眉紧锁,不愿见她这副愁云缭绕的模样,便另说别事:“奴昨日为殿下研磨事,发现殿下书法又长进了。” “姑姑谬赞了,我的字也不过尔尔,也没什么闺秀风范。”绯桐这才从深思中反应过来,回以一笑。 “非也。奴从小看着王女长大,王女的字写的好,只是不似平常女子的秀气柔美。殿下写字笔力苍劲,气派磅礴,颇有皇帝当年风范。” 绯桐听乐荷提起父亲——顾苍荀,当今颜西皇帝,忧虑与欢喜交替而来。父亲从小就安排绯桐学习她喜欢的东西,兵法史书,刀枪剑法,这些寻常女子难以接触的东西,她统统都可以学。 忧虑之心在于,顾苍荀七日之前赶赴前线,御驾亲征,但直到今日也没有消息。 绯桐带着心中重重疑云,踏入了槐月殿。 “你做什么来这么晚?孤不是让你早些来么。”皇后钟离严厉的声音传入绯桐的耳中。 “绯桐在茂星阁多逗留了片刻,还请母亲责罚。” “罢了。”钟离向来对绯桐这个独女十分严厉,就算是平日请安晚了些也要罚她抄写书籍或是加大习武力度,但今日却只字未提。“你可知道孤今日叫你来,所为何事?” 皇后钟离与颜西皇帝顾苍荀向来是共商国事,此事颜西国人人皆知。现在的白朝虽算不上男子当道。但关于政事,女子还是鲜有参与。 钟离乃是颜西丞相之女,有理政之天赋,这是响彻整个白朝王族的事情。苍荀在位期间,二人珠联璧合,才使得小国颜西在众国之间争得一席之地。 “可是前线有父亲的消息了?”绯桐问道。钟离每次传她都会先考她能否猜测出今日议题,她身为王女,颜西国继承人,必须得掌握宫廷内外动向,怀揣王者之心。 虽然钟离和平时一样严肃端庄,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绯桐却从她被粉黛精致修饰的面容上,寻出一丝憔悴的神色。钟离就是这样,丞相出殡那一日,她也是一副高高在上,处变不惊的模样,让别人看不出她心中的凄然。 “苍荀他,殁了。”钟离缓缓吐出这几个字,虽然左眼已经落下一滴眼泪,但她的神色还是平静如常,好像只是哪里的雨水落在她脸上。 绯桐心中那股浊闷之气彻底遍布全身,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心里就恻恻不安的,此时心中的悲痛如泉水一样涌出,她一下坚持不住,差点瘫坐在地上。 白朝现在的两大帝国之一,北帝挥师南下,攻打颜西国。颜西虽小,却地处各国的贸易要道相交之处,且盛产宝石,靠着关税和宝石产业逐渐发展,一直都是各国觊觎的对象。 幸而颜西国得天险庇佑,有地利之势,难以被攻下,各国也不敢轻易冒犯。但自北帝太子监国才短短三天,就做出了攻下颜西的决定。 颜西皇帝爱惜将士子民,决定御驾亲征,钟离深知他执拗,也没阻拦。今日距皇帝上前线已有七日之久,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没想到这见信之日,就是送葬之时。 “今日母亲叫桐儿来,可是为了让桐儿辅佐母亲料理国事?”绯桐虽然心如刀绞,却还得强装镇定,“母亲拿主意便是。” “你虽聪慧过人,不过还是猜错了。”钟离站起身,走到绯桐跟前,“孤的意思是,让你即刻继承颜西帝位,孤会退居槐月殿,不再过问国事。” “母亲!桐儿心智未定,难以担此重任。就算能勉强胜任,也恐难服众啊!”绯桐讶异万分,跪下求情。 却没想钟离比她更先一步倒在地上,发饰散落一地。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三日闲时 是夜,槐月殿内的兽形香薰炉吐露出安神香的烟雾,像把钟离笼罩在一片薄云里,把她与床榻前的绯桐生生隔开。绯桐起身,将床头的几盏灯点亮,在光源里看着钟离,才觉得她真正回来了。 钟离最喜华贵衣裳,常与顾苍荀着同色衣裙上朝。颜西最著名的乃是血石,也称离宝石,前者是因这宝石色泽鲜红如血,深红者更是有市无价,故而得名。而后者,则完全是珠宝商上贡时对钟离的阿谀奉承,竟也在城内传开了。达官贵人家觉得血石不雅,多称其为离宝石。 而现在的钟离,只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如谧夜一般的青丝披散下来,衬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钟离出嫁前是颜西一等一的美人,秋水为瞳,白贝作齿,常着深红口脂,增添了她几分危险的美感。现在的钟离容颜未改,只是眼睛里的深渊的更加沉重。 “母亲,您醒了。”绯桐从早晨一直守到夜里,见钟离坐起了身,“太医说您这几日过度操劳,需要好生修养。” 钟离坐起身来,握住绯桐的手,“桐儿,母亲知道平日里对你太过严厉,但时至今日,你应知晓母亲的良苦用心了。” “母亲,继位之事还需从长计议,依桐儿现在的资历,为时尚早。” “你都清楚的事情,难道孤会不知晓?只是已经没有时日能让你历练了。”钟离说的轻描淡写,但字字都都戳在绯桐心头,“你生性聪慧,难道没想过为何孤不过单独理政六七日,便会病倒?” “莫非母亲心疾复发了吗?”钟离从未与她谈起过心疾一事,只因丞相去世时尚及半百,她便前去太医院询问,得知是家族疾病,借此猜测钟离也怀有心疾。 钟离没有应她,只是把目光挪向内殿,“登基大典的礼服和首饰,孤已命人备下,三日之后举行典礼。这几日孤便不再管束你,给你闲时休憩。三日之后,你便是颜西的女帝,孤会归位槐月殿。” “可” “多说无益,退下。”钟离示意乐荷送绯桐离开。 绯桐回到茂星阁,匆匆洗漱完便睡下,但辗转反侧,发了一夜的梦。 第二日清晨,绯桐难得没有赖在床上,早早起来起来梳妆。 昨夜她梦到了父亲,他就骑在战马上,英姿飒爽,率领将士冲锋陷阵,士气大增。突然,一支毒箭射穿了他的胸口,他从马上跌落下来,摔得头破血流。 绯桐从梦中惊醒,再也不敢睡着。 昨日钟离告诉她顾苍荀的死讯时,她也许是太过悲伤,竟没有想到自幼习武的父亲是如何倒在战场上的。照理来说,帝王御驾亲征,向来是坐镇军中,主要是为了鼓舞士气,不会真的如梦中一样冲在前阵,且那传令兵也未说明他的死因。 绯桐两天没睡好,加上忧思过度,扶着额头靠在梳妆台上。 “殿下,项小姐求见。” 侍女听露的传唤打断了绯桐的深思,绯桐叹了口气,这时能说两句话的人恐怕就只有项怀灵了。 “请她进来。”绯桐合衣起身,向正厅走去。 项怀灵一袭黛蓝色金丝滚边长袍,青丝被一顶束发玉冠挽起,腰间配着一枚泠水玉佩,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柄描有秀美山水的折扇糊弄玄虚——今日她竟是一身男子装扮。 “阿绯,看看我,是不是比那些贵族家的少年郎还要好看?” 绯桐看着怀灵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竟然无语凝噎。怀灵总是有这样的本事,能逗得她忘记一切烦忧,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 “阿灵,你这是要干什么?” “出去玩啊。”怀灵折扇一收,搭上绯桐的肩膀,侧耳轻声,“你不是要做颜西新帝了,还不趁此机会赶紧出去遛遛,以后我来找你,可就麻烦了。” 绯桐闻言,心头一凛,“你是怎么知道这消息的?” “你还不知道宫里那些舌长三寸的人,这种消息昨日就在百官中传遍了,我也是昨天偷听我爹书房议事在知晓的。” 绯桐原以为槐月殿消息封锁严密,消息不会长了脚。可转念一想,若是钟离故意放出消息去的呢 怀灵捏住绯桐的脸,“你看看你,眉头紧的都能夹只毫笔了,走走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这回我可不去了,上次打马吊不知道输给你多少银子,你别想趁机又讹我一笔。”绯桐白她一眼,挣脱开怀灵。 “谁要又去打马吊啊,这次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怀灵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去哪里?”绯桐将信将疑。 “去了你就知道了,快换衣裳去!”怀灵把绯桐往内殿里推。 画当街,璞烟楼—— 两位翩翩公子伫立在璞烟楼前,白衣公子装扮的绯桐瞥了身边异常兴奋的怀灵一眼,“怀灵,这是烟花之地吧。” “是啊,这可是整个颜西最繁华的青楼了。”怀灵扯着绯桐的袖子,兴冲冲地往里走去,“愣着干什么,走啊。” “怀灵,你该不会是磨” “话可不能乱说,”怀灵白了绯桐一眼,打断了她的话,“我要真是那什么镜的,第一个就选你,我还要做帝后呢。” “那你要来这地方干嘛,还作男子装扮,可不是要传那些貌美的小娘子来?”绯桐话虽如此,却还是好奇地四处打量这璞烟楼。 怀灵折扇一展,掩住二人朱唇,悄声说:“这你可就不懂了吧,虽然你我府中都有侍女,但她们没有这璞烟楼里伺候人的功夫。” 绯桐还想说什么,璞烟楼里的管事妈妈已经迎了上来。这位老鸨倒是与绯桐想象中不同,并未身宽体胖,容颜凋矣。她约莫三十来岁的光景,这身姿容貌自然是不能与那些碧玉年华的姑娘家比,但别有几分妩媚的韵味。 “二位公子,请进吧。”管事摇了摇手中的香扇,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暗暗上下打量着怀灵与绯桐的装扮,大抵在思忖这二人身价几何,而这一切被绯桐暗收眼底。 不知那璞烟楼掌事是不是瞟到了怀灵腰上佩的那块价格不菲的泠水玉,对她二人更加热切了,“小女子姓柳,名千薇,不知二位想要找什么样的姑娘?” 步入大厅,怀灵装作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环视了一圈倚在楼梯上的莺莺燕燕,笑言:“自然是你们这里最漂亮的姑娘,若是懂些诗词歌赋,能弹琴唱曲,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柳千薇见怀灵风雅,心下了然,不知这是哪家的贵公子,“二位公子先到楼上厢房稍等片刻,千薇马上带几位姑娘上来。”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寻花问柳 璞烟楼并非一般的青楼,其中女子大多通晓文理,精通音律,向来是达官贵人来往之地。寻常人家难得这种高雅之趣,能出不起这银子。 绯桐和怀灵被请往“翠寒阁”,怀灵坐在房中一方雕花原木桌上,把玩着一只翡翠杯,对合门的绯桐说:“阿绯,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吧,要不你先去床上躺躺?” “别了,你不是还请了姑娘来吗,我就在这候着。”绯桐在怀灵身边坐下,“若是这里的姑娘真如你所说般才艺傍身,那与一般富贵人家阁中的姑娘只差上个出身了?” “可不是,所以说,这身份就是容易框死人。”怀灵给绯桐倒了杯茶,意味深长地说,“你这女帝的身份怕是跑不了了。” 绯桐接了茶水,却没喝下去,只觉得口齿发苦,大抵也是因为心境的缘故。 “我知道,论理政,我与父母亲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绯桐叹了口气,伸出手去理了理怀灵耳边的碎发,“不过我会尽力做好的,也不会从此撇下你。” “说得好像你就一个人在努力似的,”怀灵故作气恼地拍开绯桐的手,“大不了我向我爹讨个官职,你在朝上也多个人帮衬你。” “尚书大人素来以公正严明著称,他才不会任由你胡闹呢。”话虽如此,绯桐却是心中一暖。 还没等怀灵把话顶回来,翠寒阁的门被人一把推开了。绯桐以为是柳千薇,却不解她这般做事缜密的人,会如此无礼。 “躲开。”传入耳中的是一个清冷的男声,声音不大,但短短两个字却有着极强的魄力。 绯桐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这个闯入她眼帘的男人,只见那人身着一件单薄的雪色绸缎袍子,那衣料是上好的月缎,此时却被揉皱的不成样子。即使是这样一件难成体统的衣衫,也难掩他俊美的面容,一双星眸坚定而沉稳,带着勾人的魔力;薄唇微微抿着,略显苍白。 看到他,绯桐想起她第一次逃出宫去,看到初雪的那一天。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宫外的世界,危险却美丽,即使回宫之后受到钟离严厉的惩罚,她也从未后悔过。 绯桐好不容易将目光从那男人的脸上挪开,这才发现他的左臂上正渗出一条条的血印来,在雪白的衣袍上显得尤为扎眼。 “你是怎么伤着的?”绯桐甚至没有问他是谁。 那人将目光移向别处,绯桐这时候听见门外的嘈杂声。 “他人呢?” “千娘子,应该就在这附近。” “敢从我手底下溜出来,真是活腻了!” “千娘这客人的厢房,我们不好搜吧。” “你可拿得准轻重么?耽误了庆大人的好事,我们这楼也不用开了!” “是!” 绯桐和怀灵对视一眼,二人都已知晓这男子的身份。早闻这青楼里有做男倌生意的,却不想还恰巧被她们撞了个正着。 “阿灵,我们得帮帮他。”绯桐凑近怀灵,一向这丫头是鬼主意最多的。 “为什么?帮倒是能帮,但若是我俩身份暴露了,那可就麻烦了。”怀灵若有所思的眼神在绯桐与那男子身上回旋,“噢我知道了,你瞧见人家长得俊,动心了?” 绯桐又看了一眼那男子,他的左袖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了,但他却泰然自若,仿佛受伤的不是他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般。 “阿灵!你难道瞧不出这人是被逼的吗?你当时也说了,这烟花女子与大家闺秀就差那么一个身份,既然我能还一人清白,为何不帮?” “不帮也罢。”那人眼底好像结了一层冰霜,语气也透着冷意。 此时,房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近。 “那边有吗?” “回千娘,没有找到。” “我看这小子被打残了一只臂膀还能跑哪去,继续搜。” “是。” 怀灵将眼神转向房门,又看向绯桐,“是你说的要帮噢。” “砰”的一声,翠寒阁的房门被强行推开,柳千薇带着若干打手进了房门,却只见项怀灵一人坐在小桌上饮茶。 柳千薇倒也不敢冒犯楼中权贵,还是满脸笑容迎了上去,“让公子见笑了,楼内逃了一小倌,我们正在到处寻呢。不知公子有没有见过?” 项怀灵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冷哼一声:“我当是什么事,在这吵吵嚷嚷,扰了本公子清修。不就是一个小倌,值得你们在这上窜下跳?” “这原本一个小倌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那可是庆大人看上的呀,我们也不好做,还请公子见谅,让我们搜一搜。” “本公子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难道以为本公子会私藏一个男人?”项怀灵扮起凶狠的角来倒是一套一套的,颇有威风。 不得不说,项怀灵的阵仗确实把柳千薇镇住了,她本想就此作罢,正欲离开时,突然看见厢房的床拉起了帐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好像有人在里头。 “公子息怒,”柳千薇虽是对项怀灵说话,眼睛却是看向床幔的,“不知这翠寒阁内可有人歇息?” 项怀灵看柳千薇的眼神方向,知道没能一下瞒过她,倒也镇定,说:“那是同我一起来的李兄,这床难道不是给客人休息的?”她差点把国姓给说了出来。 此时,绯桐确实躺在床上,但那受伤男子正躺在她身侧。原本这种男女授受不亲之事,她绝不会干,但是既然已经应承了怀灵,也就只能照她的话做了。 两夜没合眼的绯桐此时确实能沾床就睡,但她还得强打精神,因为旁边还有个活生生的男人睡在她身旁呢! 那人看着衣着不整,但却很干净,身上有种好闻的香味,不像是平常的廉价的香薰味,反而有种冰凉的香气。撇去这个不说,这种男性气息她从来没这么近距离接触过,就萦绕在她鼻息,惹得她两颊通红。 还好那人也识趣,躺在一旁闭目养神,不然若见到她这样子,指不定怎么嘲笑他呢。 “那就恕我无礼了。”柳千薇眼尖,隐约能看到那床帐里头似乎匿着两个身影,料定那小倌就在里面,带着打手就快步向里走去。 这下项怀灵乱了阵脚,有些不知所措。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银烟檀香 此时绯桐听到了正厅的动静,心中更加慌张,想正想将被子拉上,胳膊却不小心碰上了男子的胸膛,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手肘上的温柔。这种温度从手臂一直传导到心头,她竟然有点不舍,故意停留了片刻。 男子风轻云淡地瞥她一眼,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项怀灵见人要硬闯,这下沉不住气了,把茶杯往底下一砸,把来人惊了一惊,顿了脚步。 柳千薇见项怀灵不像什么好说话的主,也硬气起来:“我好生相劝,公子可别不卖我这个面子。你可知我这上好的翡翠杯价值几何?” “你别搞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心花缭乱 “你听说了没有,王女殿下从宫外带了个男人回来。” “听说,还是从璞烟楼带回来的?” “璞烟楼是什么地方?” “这你就不知道了,那可是颜西有名的青楼呢。” “公主怎么会带这种人回来?” 茂星阁不远处的两位扫地宫女正交头接耳,但声音可不小,正巧被从太医院传话回来的听露尽收耳中。 “你们干什么呢?”听露秀眉微蹙,两位宫女见是王女的宫中的侍女,吓得不敢抬头,听露厉声教训道,“王女殿下的私事,轮得到你们这些下人多嘴?” “听露姑姑恕罪,是奴婢僭越了。”宫女俯身叩首,宫中人人知晓炎云公主虽然处事严厉,但与人却和善。可倘若此事被槐月殿那位知晓,这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就连着身份尊贵的炎云公主,也怕檀银的事情传到槐月殿去。 “你要把他带到哪去?”怀灵双手环胸,皱眉问道。 绯桐听她说话简直好笑,“不是你让我把他带回宫来的?” 怀灵翻了个白眼,“可我没让你把他安置在茂星阁啊,你是生怕别人不知晓此事?” “宫里头的消息向来都是飞的比信鸽还快的,就算今日能瞒住,日后母亲还是要追究的。”绯桐看向安睡在偏殿床榻上的檀银,“若是母亲知道我有事瞒她,事情会闹得更大。” “殿下,太医请来了。”听露带着人进了门。绯桐朝檀银方向偏了偏头,示意他上前探诊。 这宫中无人不是看风向变化的,就连掌握贵人性命的太医也是一样。李太医看到檀银时先是一顿,望向绯桐。 “愣着干什么,快替他看看手臂。”怀灵看李太医这呆愣模样,急脾气上来了。 “项小姐先别着急,臣有一事不明,”李太医转向绯桐,问道,“敢问殿下,此人可是宫中人?” “非也。”绯桐又焦急地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檀银,记得小时教她习武的师傅说过,人失血过多时,会浑身发冷,昏睡不醒,从而性命终矣。 “那么,恕臣无能为力,非王族贵人,臣不得医治。” “这是什么道理?难道王族之外就不是性命了么?”绯桐虽然心头愤怒,但也强行压了下去。毕竟李太医德高望重,妙手回春宫内闻名,还须礼让。 李太医为人温善,也看不得这等见死不救之事,“殿下恕罪,只是国中有律例:‘若非疫病殃及百姓,蔓延趋势不止,太医不得医治宫外人’。老臣并非那铁石心肠之人,只是国有国法,不可擅自践踏。” “还有此事?”绯桐的讶异盖过了愤怒。 “臣,不敢妄言。”李太医长叹一声,望向病榻上的檀银,“此乃太医院铁律,殿下或许不在意主宫外事。当年旧白朝末君主穆玄君,医治那主事宦官的爱妾,将宫中所有太医都遣到了那宦官府邸。当日穆玄君生母病情加重,欲传太医,却无人可传。那时穆玄君早罢朝已久,沉溺后宫,连太后派去的人也不见” “后来,颜西开国皇帝为表治国忠心,以孝而感百姓,便立了这条律例。” “荒谬之至!”绯桐拂袖冷哼,“这与为防蛇咬,而远井绳有何分别。治国乃靠君主决心,而非借外物以克自身。若之后真有皇帝要重蹈穆玄君覆辙,不过几条律例,改了也容易。” 李太医闻言,心中暗叹这未来女帝头脑与胆识兼备,可表面上却不能失了臣子本色,佯装大惊,“殿下可不敢出言冒犯前朝主君,就算殿下对此等条例不满,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 “本王知晓。”绯桐看见此时檀银的嘴唇与他如羊脂玉般的肌肤已然同色,她总不能把人带回来,又让他死在这里吧! 怀灵一直在旁边看热闹,默不作声。这时见双方僵持,终于能出马,便一把拽住绯桐的衣袖,笑道:“阿绯别急,我有办法。你且附耳过来。” 绯桐对这个发小再了解不过了,一看这个狡黠的笑容就知道没有什么好事,但眼下自己束手无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附身过去。 “不行!”不出绯桐所料,这项怀灵胆大包天,竟说出如此计策。 “那随便咯,反正这又不是我府里,这俊俏公子出了什么事,也不算我的。”项怀灵嘟嘴望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而且呀,若是这人没了,心痛的可不是我噢。” 绯桐一把甩开怀灵的手,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方法。 就算钟离远朝堂,但她登基也需等到三日之后,她可以等,檀银这种情况可等不得。 “听露。”绯桐端正身子,作出大义凛然的模样。 “奴婢在。” “传令下去,收檀银入茂星阁为卫子。”绯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面无表情,其实心里早就泛起了千层浪。 檀银现在是病着,没法驳了她的话,醒来之后不会跑出去吧? 听露瞠目结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王女年纪合适,但也从未收过什么夫婿卫子,今日却点了一位陌生公子的名? 怀灵在一旁眼睛都笑的弯弯亮,却代绯桐上前一步,故意抬高音调:“怎么样李大人,当初可是你说只医王族贵人。这位檀银公子可已经是王女阁中的贵人了,还是第一位卫子。这等王女登基后,他可就是贵中贵人了,到时候你们想巴结可都来不及了。” “少说两句。”绯桐白了怀灵一眼,转向李太医,“大人,这病人既是本王的人,你可还有推脱之词?” 这小丫头倒是果决。李太医将手中药箱放下,朝绯桐作揖行礼,“王女言重了,老臣怎敢抗旨。” “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回避了。”说完,绯桐拎起怀灵就往外走。 “干什么?这公子都是你的人了,还回避什么呀。”怀灵浑身怨气。 “他是我的人没错,可你要呆在里面做什么?”绯桐不甘示弱。 “哎呀哎呀哎呀,现在就开始护短了?”怀灵捂嘴,装作吃惊的模样,嘴里却调笑道,“我看你是害羞了吧?” “瞎说什么?”绯桐作势要打她,怀灵却如脚底抹油一般溜了,两人在殿前闹得不亦乐乎。 就在绯桐看不到的时候,榻上的檀银露出了一丝笑意。连李太医都没有发现。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宫中海棠 是夜,茂星阁前海棠如火,艳烈无比,衬在一方湖水前,如离石与蓝宝镶嵌为一,更像红裙妖女与温儒公子的组合,说不上多相配,但是却好看的异常。 原本茂星阁与槐月殿应是一样,在殿前栽下成群牡丹。但绯桐却偏偏不喜牡丹华贵,与茂星阁装饰不妥,更与她不配。 钟离却说,这殿前须有艳色点缀,不仅是为了彰显身份,更为了驱鬼辟邪。 绯桐出宫时游玩时,曾遇一株山野海棠,想起有诗云“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杂花中可出绝艳之姿,竟被自己遇见了,也道是有缘,便向皇帝皇后要求在茂星阁前种下海棠。 钟离固守颜西传统,当下拒绝。而顾苍荀知女儿心性,应承下来。那时的绯桐才满十有二,不知植花种草已牵扯到改制之事,顾苍荀对她是如此疼爱。 暮春时节,乍暖还寒时候,夜凉如水。绯桐坐在阁前绘星亭内独自饮茶,望着满园的海棠出了神。海棠本就不必凭依什么金盆贵器,自身已是富贵之身。但她此时却无心赏玩,透过那海棠,想起了顾苍荀。 这两日来,绯桐还怀揣侥幸,怕顾苍荀丧命之事不过是误报,可转眼间后日她就要坐上父亲曾经的位置 “父亲”绯桐这两日与怀灵强打精神,等到一人相处时,忧思如泉涌,心中绞痛,落下泪来。 绯桐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可能因为她一直都处在皇宫这个襁褓之中,现在连一点挫折都经不住。山野海棠呵,是不是刚落难的那几天,也是萎靡之势呢。 正当她扶额流泪时,突然感觉到身上的寒意减去了几分,偏头一看,一双骨节分明,修长干净的大手正在帮她系披风。 “檀公子,你醒了?”绯桐赶紧擦干眼泪,起身迎他。 “当心风寒。”檀银扶着她的肩膀,让她乖乖坐着,自己也在一旁的石椅坐下。 绯桐这才发现,檀银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胸膛处也没理好,随意的散落开。檀银却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神态冰然,替二人斟满了茶水。 “你穿这么少,不冷吗?”其实绯桐很想提醒他领口的事情,但一下说不出口。 檀银抬眼看她,“无碍。” “檀公子,夜深了。”绯桐见他毫不在意,终究忍不住。 檀银顺着她的眼光,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领口,话里带了几分笑意,“在下已是王女殿中人。” 月光顺着他的睫毛,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好像冰雪融化。 “公子说笑了,”绯桐忍住不看这如月光一般皎洁,如画中仙子一般的人,“那日,我不过急于救你,才出此下策。” 檀银没有说话,只侧身看着那满园海棠,“这海棠是上品。” 仿佛是那艳丽的海棠刺痛了绯桐的双目,还是檀银的话语戳中了她的心扉某处,绯桐流下眼泪来。 “殿下。”檀银起身,抚摸她的头发,夜里绯桐没有绾发,真切的感受到檀银手掌的温度。想起父亲之前,也是这样慈爱的摸摸她的头,眼泪愈发汹涌。 檀银将绯桐靠在自己身上,绯桐再次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冰凉的香气,与薄荷叶有些相近,却更带了几分暖香。这种气味比殿里的安神香更让绯桐放松,一时没想起自己竟孤身一人靠在一个陌生男子怀中。 过了片刻,绯桐终于缓过神来,推开檀银,“我失态了。” 一时静默,绯桐才发现自己这事对檀银来说不妥。这等俊美公子想必进璞烟楼之前,也是众星捧月的人物,这样檀银是否会误解自己嫌恶他? 檀银生性清冷,绯桐自觉窘迫,这时连院子里落花的声音都能听见。 “山海棠植于笼中,照样开的好。”檀银转身离开了。 绯桐望向他的背影,黑发看上去很柔顺的样子,让人想触碰。但,好像左手一直都没有动过,僵在一旁。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国难当头,她也不愿强人所难。檀银把灯灭了,绯桐再也望不到他的影子,只有身上的披风还带着他的一丝体温。 她与项怀灵从小一起长大,本是同样灵动活泼的性子,却仿佛被这帝王家无形的枷锁给尘封了。檀银虽然算是陌生,但自己也不用如此防备吧。 绯桐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好像是因为檀银身上淡香的缘故,绯桐夜里竟然睡的很好,一夜无梦,甚至没有见到顾苍荀。 第二日清晨,绯桐早早收拾了去槐月殿请安。一席淡粉色刺绣蝶纹连襟对襟长裙,总算衬得她有了些神采,一只同色步摇点缀于邀花髻上,银色镶边的飞鸟雕的活灵活现,蝶形血石耳坠熠熠生辉。 “桐儿给母亲请安。”绯桐福礼。 “今个儿气色倒是不错,”钟离坐在大殿主位上,眉目结霜,“你以为什么人都可以带进宫的?” 绯桐早已料到钟离会追究此事,已有准备,“母亲息怒,那公子乃是桐儿在皇城外救下,不过并非出于私情,而是追查庆文石一事的人证。” “庆文石?”钟离微微蹙眉,“你说工部的副官?皇帝在时允诺了他升为侍郎,只是前线吃紧,暂时搁置了。他做什么了?” “桐儿昨日为登基准备,出宫探查民情,谁知正巧碰上庆文石假公济私,以工部之名欺压百姓,桐儿回宫之后,派人彻查此事。”绯桐示意旁边侍女递上奏章,“果然那庆文石劣迹斑斑,若不是桐儿及时救下那公子,他便要受那庆文石欺凌了。” 钟离接过折子,越往下看神色越是昏暗,看到结尾后将那奏章往案上一拍,“好一个庆文石,在孤与皇帝面前倒是一副刚正不阿的模样。” 绯桐深知钟离并非寻常女子,虽然重视内事,但更以大局为重。庆文石一案乃是要紧事,说不定能连根拔起一串滥用私权的官员。至于檀银,宫闱小事,暂且略去也可。 “这件事情,孤自会处理,不过,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钟离语气放轻了许多,“除了好好准备之外,你带回的那人也应该给个位分,不然如何交代。” 钟离柳眉一挑,“如果你实在不喜欢,丢出宫去便是。”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若无心防 “母亲,那公子身有重伤,若此时撇下不管,如此宣扬出去,对宫中名声不利。” 钟离冷笑一声,说:“桐儿,你知道孤眼里容不下这点小把戏。孤做事,从来不会留给他人说三道四的机会。你这点小心思,还是收回去的好。” “请母亲恕罪,”绯桐脑中飞速运转,试图想出对策,但始终徒劳无功,“女儿救人心切,并非故意出言不逊。” “听宫里人说,那公子倒是颇有几分英姿,你若要留着,孤也不会怪你。” “这”绯桐一下不知如何应对,“前线吃紧,登基在即,女儿不敢分神。” “你是未来皇帝,孤也不想再管束你,只是既然你不愿要他,那太医院的事”钟离眼神厉色一掠,“那便只能杀了他,以儆效尤。皇帝带头钻条例的空子,这才是大事。” “桐儿,会把事情处理好的。”绯桐不敢再跟钟离打太极,生怕牵连了檀银。 钟离吩咐乐荷备下登基的用物,给茂星阁送去,转而对绯桐说:“登基大典之前,做好决定。” “桐儿遵命。”绯桐心中捏了一把冷汗,逃也似地快步离开槐月殿。 春日里,宫中各色花瓣交织乱落,绯桐摒退了侍女,正盯着空中一片慢慢悠悠飘落的桃花瓣发呆。她很羡慕这种飘然的感觉,给人一种自由的感觉。 每次从槐月殿回来,她有会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常常来花园里逛逛。自从顾苍荀上前线以来,她日日忧心忡忡,已经好久没来这里放松放松了。 镜心湖上倒影出胭脂桃花的身影,如梦似幻的感觉使她有种这里比案上真切的桃花更娇艳几分。忽然间,她留意到湖边有一人垂手而立,便走上前去一探究竟。 “殿下。”檀银注意到她,但说话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请安,反倒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词语。 眼前的檀银,身着一袭玄色金丝刺绣海纹长袍,歇对襟处的细密花草纹路更是精美,头戴镶嵌上等泠水玉的紫金冠,同色披风上用金银线交织绘成奇珍异兽的图案,脚踏墨朝靴。眉如山水画中手笔,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更添了几分幽光,看来这些时日他气色好些了,嘴唇看起来有了些气色,如着口脂。 这般飘逸出尘,画中天人一般的男子就活生生地站在绯桐面前,看得她有些呆了。这一身略显华贵的打扮不但没有削减他的俊朗,更添了几分俗人可近的真切之美。 “你这身衣服倒是挺好看的。”绯桐回过神来,尴尬地轻咳一声。 “算是。”檀银淡淡地说。 “这衣服是槐月殿的掌事送来的?”这明显是上等的月缎,连她殿中都寻不出这么多闲置的意衣料来。 “是。”檀银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明日有典礼,看是否合身。” “看来,母亲早就料定了我会许你入宫,连衣裳都给你备下了。” “你不愿。”檀银的语气让旁人听不出是不是问句。 绯桐走到镜心湖旁,望着湖面上被坠落的柳叶打起的涟漪,说:“说出来你也许会觉得可笑,现在的白朝四分五裂,战火连绵。况且我生于帝王之家,与寻常女子不同,但我还是想求得一真心人,在这乱世之中能得个安心。” 绯桐刚想转身对檀银解释,但没想到檀银会离她这么近,差点撞到他怀里。绯桐正想避开,檀银却离她越来越近,又是那种香气,每次这种味道都会让她慌了阵脚,忘了下一步要怎么做。 檀银要做什么?但既然他已为卫子,也不算逾矩啊。 绯桐甚至想要闭上眼睛,静候他的下一步动作。 但檀银只是轻巧的取走了她额发上的桃花瓣,轻轻抖走。 “殿下为何闭眼。”檀银没有向后一步,沉声说道。 “我以为你要亲我。”绯桐率先退后一步,义正言辞地说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可以凑这么近。” 檀银难得勾唇一笑,向前一步,“查到了什么。” “一些小事。”绯桐这次倒也不避,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你倒是很聪明,能从我宫中侍女那里打探到我常来镜心湖旁。” 檀银垂首,亦是低语,“殿下如此笃定我不是真心人?” 言毕,檀银将身上披风细绳解下,顺势在此距离中给绯桐系上,转身离开了。 留下绯桐一人伫立在湖边,看他远去的身影。 为什么一个人可以一点底细都没有?看来得多加防范。 “哇,这湖边的风真是凉。”绯桐想是想着要怎么防檀银这个危险人物,但此时还是往披风里缩了缩身子取暖。 第二日,登基大典。 绯桐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三四个侍女摆布,这礼服是钟离一早准备的,一件正红色玉凤金龙拖地长裙,领口处绣着细密的牡丹花纹,衣襟处为双凤鸣九天,背后盘着一条正欲腾飞的九爪长龙,用名贵的七彩玉线绣成。 听露替绯桐梳了个凰飞髻,一边一个侍女替她装点头饰。先是颜西的传统金底宝石发冠,足赤金的盘龙飞凤发冠上点缀着离宝石蓝宝石等多色进贡名宝,在额前会有泠水玉帘遮挡住朱颜。除此之外,飞凤样式的步摇垂下离宝石的坠子,而另一边则是牡丹花样式的发簪,连颜色都是宝石打造的,显得生动逼真。 在旁人看来这是荣华富贵,至高无上的象征。但对于顾绯桐来说,这只是有颜色的枷锁罢了,这礼服宽大,她有几次差点被裙摆绊倒。而脑袋上这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更是压得她太阳穴肿胀。脸上的帘子就更过分了,只要步伐稍微加快,就会直接甩到她的脸上。 “姑姑,典礼还没开始吗?我快要受不住了!”绯桐站在大殿门后,乐荷在一旁搀扶着她,绯桐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脑袋,眼睛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踩到裙子。 “这吉时未到,殿下再等等。”乐荷也心疼绯桐这一身的负重,但也无可奈何。 “天坛祈祷完毕,请炎云皇帝登基!” 绯桐只想赶紧把这典礼糊弄完,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休息,一听礼官的指令,起步有些急,踩到了裙子下摆,发髻直往下坠。 乐荷赶紧扶住她,但乐荷年纪也不小,绯桐这一身东西加起来可不是常人能承担的,一下拉不住她,绯桐迎面就要摔在地上。 忽然间,绯桐感觉有人揽住了她的腰,把她抱了起来。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暗流初涌 那人托着绯桐的腰,将她轻轻扶起站稳。绯桐抬首一看,果然是一身玄色礼服的檀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小步。 檀银却不以为意,朝前跟紧半步,替她扶正头上的飞凤步摇,另一只手还是挽住了她的左臂,“我扶你。” 乐荷最先反应过来,施了一礼,“既然有卫子帮衬,奴便先下去准备糕点,免得陛下饿着。” “姑”绯桐刚想说些什么,乐荷却先行一步,留她在原地和檀银面面相觑,“你要做什么?” 檀银看见了她目光中隐含的警惕,只侧身过去,扶着绯桐向大殿门口的祭司场地走去。 自那日探子汇报檀银的消息以来,绯桐就对他不大信任,既然查不到一点东西,那必定是有人在故意隐瞒。而那空白底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话虽如此,但自己身边多了个有力的臂膀,非同还是放下心来。 “参见陛下!” “愿颜西繁荣昌盛,福泽庇佑!” 绯桐刚踏出凤宣殿门,两旁朝臣的参拜声不绝于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光景。前朝有钟离参政为先例,她又是独苗,也没有多少臣子敢上折子反对她。 但绯桐心里很清楚,这些人不过是看在钟离皇后的面子上,礼让她三分罢了。现在她还有钟离护着她,可钟离不可能一辈子在她身后,她也不想永远活在她的荫庇下。从那之后,她又该如何自处? “啊”绯桐一下陷入了自己的脑中旋涡,一不当心又踩在了自己的裙子上,整个人向前猛地一栽。 这次还好檀银就在身边,他一只手环过她的背部,支撑住她的右半身,又半搀扶住她的左半身,这才没让她在文武百官面前颜面尽失。 这一幕在旁人眼里,可又是另外一番猜测了。这新帝与卫子的亲昵姿态,众人都看在眼里,只当是伉俪情深,以后要多巴着点这唯一一位的卫子大人。 “多谢。”绯桐走到祭坛前,轻轻放开檀银的手。 檀银没有言语,只是眼神明暗不定,望着转身走上玉阶的绯桐。今天她的裙子非常华美,在身后的阶梯上缓慢拖行,仿佛一阵明红的浪潮翻涌而上,就好像是现在的白朝乱世,多少暗潮涌动裹挟着腥风血雨,在这世间百无顾忌地冲撞。 绯桐曾经想做一个旁观者,但在这世道,本来就避无可避。若想求得平安,就必须成为这场战役的主宰者,别无他法。 绯桐紧握住手中的香烛,像掌握命运一样双手紧抓。 “姑姑,你做的兔子糕可真好吃。”登基大典持续了三四个时辰,绯桐从清晨到现在一直是滴米未进,好不容易回到了茂星阁,一望见桌上备好的吃食,赶忙坐下吃了块糕点。 “陛下慢点吃,奴已经吩咐人去准备午膳了。”乐荷站在绯桐身后替她拆卸发饰。 上桌的还有檀银,他本不爱甜,却夹起了一块“兔子糕”在眼前仔细端详着。这糕体被人精心做成了白兔的模样,甚至还在头部点上了小红点做眼睛,确实有几分相像。 “你这就不懂了吧。”绯桐看檀银面露困惑,得意地说道,“这可是姑姑能‘制服’我的法宝,从小啊,我一哭闹起来就会没完没了,谁劝都不听。但只要有了这兔子糕,我就能马上乖乖听话。” “陛下还记得?”乐荷显然是想起了绯桐幼年时期的趣事,难掩笑意,“卫子大人可以尝尝奴的手艺,这的确是陛下最爱吃的糕点。” 檀银闻言咬了半口,这糕点甜而不腻,丝丝花香萦绕舌尖,确实不错。 “桂花糕。”檀银说。 “是啊,怎么样,好吃吗。”明明不是绯桐做的,但她此时还骄傲起来了。 “还有用吗。”檀银凝视着绯桐的双眸,低声道。 “唔?什么”绯桐一下没明白过来,但见他一直望着自己,突然醒悟,“怎么可能,我现在已经不是三岁孩童了。” “是吗。”一向厌恶甜食的檀银,竟然又夹了一块。 正在此时,听露从殿门稳步走进,在绯桐耳边俯身轻语。 “知道了。”绯桐放下碗筷,“我们回偏殿去说吧。” 檀银知道她在避他,免得被他探了什么机密去,便不动声色,给自己添了一杯酒。但刚刚好不容易有了三分悦色的脸,却又在一瞬间结成了冰霜。 “姑姑,劳烦你待会送些饭菜过来。”绯桐连告别也没有对檀银说一声,转身就随着听露离开了。 “是。”乐荷跟上二人送到门口,返身回来给檀银斟酒,“卫子不必介怀,陛下是我看着长大的,虽太过要强,但心底里还是孩童心性,有时任性了些,还请多担待。” “不敢。”檀银冷声吐出两个字,饮尽了杯中酒。 茂星阁,偏殿—— “听露,我让他们去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绯桐一进偏殿就把门合上,还没坐下就急不可耐地像听露打听。 “听秘士们说,已经找到那名隐士了。”听露从袖中拿出一卷小小的卷轴,还不到寻常卷轴的一半大,“此处,乃是他所居之地。” “好!”绯桐展开卷轴地图,勾唇一笑,“要立帝业,先求王佐之才。这位闻名天下的先生,就是我所求之贤才。” “可是探子说,那隐士性格古怪得很,之前有别国的皇帝派人去请过,都被他拒绝了。可向他就事求取锦囊,却有价可议。” “此等行事风范,看似荒谬,实则高明之棋,”绯桐向听露解释道,“就算他是个沽名钓誉的所谓名士,那也是在用聪明的法子啊。” “可陛下,您真的要请一位底细不明的外人来当我国丞相?”听露迟疑片刻,还是问出口。 绯桐站起身来,背手而立,说:“我母亲钟离,乃是前朝皇后,同时也是我国丞相。现在母亲身体不适,要找人替代她,并非易事。朝中臣子是什么资质,我一清二楚,无人可担此重任。既然这隐士临渊被誉为‘百年王佐’,那我定要会会他。” “再说,现在已经不是旧白朝,我们颜西现在前线受敌,哪里有资格去要求血统或是家世?”绯桐吩咐道,“既然已经有了他的下落,那今日便启程吧。”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隐士临渊 下人们听从乐荷的吩咐,将饭菜送到茂星阁,绯桐夹起一片烧肉,还不忘对听露吩咐:“这等人心思最是古怪,摸不准什么时候就改变心思了,我们还是早下手为好。” “可今天是陛下您登基的日子,不必这么急吧。”听露一边替绯桐整理行装,但心中还是觉得不妥。 “正是因为我今日登基,才须趁热打铁,抢纳心腹。现在朝中无人敢接丞相的位置,有一半原因是惧怕母后。”绯桐吃了两口又搁下碗筷,再次翻看起那地图,“而且那隐士居于我颜西境内,定有用意。” “陛下,您还是先用膳吧。”听露见绯桐食量不如平日,“奴替陛下再添些吧。” “不必费心。”绯桐起身走到铜镜前,换了套简约的衣裙,“若你不放心,随我一起去。” “这就算那隐士是个人物,也不劳陛下亲自前往吧。” 绯桐吩咐下人备好车马,返身解释:“我颜西与北帝c东帝两大虎熊之国相比,不过是弹丸小地。那墨临渊连他们也看不上,那我们必须得拿出些他们没有的东西。他们虽对墨临渊的才能虎视眈眈,但总不可能做到亲临的程度。” “既然陛下心意已定,听露多说也是无用,那么奴再去与秘士嘱咐,定叫他们护陛下周全。”听露施了一礼,退出茂星阁。 这墨临渊虽定居于颜西境内,但也处于偏远山林之中,这等地方,就连绯桐也并不熟悉。载着绯桐的马车大概行了两三个时辰,才靠近了那山林。 “里头竹林茂密,马车难以驶入,我们下车自己走吧。”绯桐不顾听露的劝阻,自顾自地下了马车,朝前面翠绿的竹林原走去。 此时日暮时分,天色已晚,绯桐隐约能望见前面有一丝微量的火光,猜想是有人在此。走进了,才发现竹林中有一处小屋,但并不简陋,显然是有人精心设计搭建而成。 这竹屋大概有两室的模样,用较结实的竹木制成墙壁和房顶,屋顶上还铺设了一些茅草和小石防止雨水渗漏。房前颇有心思的竹木围栏造就了房前的小院,里边还种植了一些蔬菜和色彩艳丽的花朵盆栽,在这山野之中增添了几分活泼,由此可看出这竹屋的主人颇有情趣。 之前绯桐看见的火光就是从竹屋右侧的窗户里发出的,现在走进了能看出是屋内人生的火,还有一股诱人的酒香。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绯桐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猫下身子望屋内探去。 屋内的火堆不旺不衰,显然是生火人技艺娴熟,将火力控制的很好。火堆之上则架着土陶制成的罐子,里头装着的是香醇的好酒。 火堆前坐着一位青年,一手搅动着醇酒,一边拿着铁器翻动着火堆。当绯桐注意到他的脸时,心跳猛地空了一拍。 如果说檀银时不染纤尘的画中仙子,那眼前的这位青年则是光彩夺目的人间名花,这种俗世之美不能说是逊色,反而更能引得旁人追捧,为花中绝色一掷千金。 他身着藏青色粗麻布袍子,那衣衫看上去破旧,却整洁干净;他的墨色长发也不过用一根同色麻绳堪堪束在身后,几缕稍长的发丝遗漏在两颊旁,衬得他的面颊更加柔和。 但这些衣装不过是身外之物,再名贵的衣料饰品在绯桐眼里也不过是日用常物,但那男人的一双狭长凤眼却让她慌了神,寻常人长了这一对眼睛,总是让人觉得愚钝,因为眸光暗淡,叫人难辩神采。但他的眼睛里神韵万千,流光翩转,聪慧易见。就算他只留出一双眼给他人看,也会莫名叫人觉得这是位风姿绰约,气度非凡的少年郎。 可最与众不同的是他眼角的一颗血红泪痣,让绯桐觉得他的慧光与风姿不过是次要位置,更多的是魅惑人心的神态,只需勾唇一笑便可夺人魂魄。恰巧他的唇也是单薄,透出比最名贵的口脂妆唇还要美的艳色。如同削玉的鼻隔绝了女子气,不会有人说他如美女绝色,但他确实比绯桐见过的女人要好看的多。 “既然公主光临寒舍,何不进来与在下小酌片刻?” 正当绯桐对着窗内人发怔的时候,那青年的沉稳的声音让她回了神。 “我们进去。”绯桐对身后的听露说,推开竹屋的门走了进去。 “恕在下失礼,您现在已经不是炎云公主了。”见绯桐入门,青年站起身,作揖行礼。 绯桐这时没心情追究他的礼数,更对自己刚刚的失态感到窘迫,敷衍地对那人点点头。 “你是隐士墨临渊?”绯桐问道。 “正是在下。”临渊冲她抿唇一笑,“陛下不嫌弃的话,可坐下再说。” 现在绯桐已经完全不敢看他的脸了,低头盯着竹制的地面,在火堆旁坐了下来。 “这是为陛下煮的落桑酒,陛下可以尝尝。”临渊好像没发现她的异样,用酒盅为她添了一碟酒,端到她面前。 “陛下!”听露看绯桐就这样毫无顾忌地接过酒盏,出声提醒。 绯桐抬手,示意听露噤声,直接端起酒盏呷了一口,没想到这酒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烈,反而更多的是果子的清甜和桑叶的香气,十分可口。 “这是桑子?”绯桐又喝了一口,比起酒,这更像是纯粹的果汁。 “陛下喜欢的话,在下还备有两坛,可一并赠与陛下。”临渊边说边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自己也饮了一盏。 “等等,”绯桐这才想起临渊一开始说的话,“你早就知道我要来?” 临渊轻笑一声,“不论早晚,陛下总归是要来的。” 绯桐一时语塞,不知道再用什么语句去问他。 突然间,绯桐注意到刚刚临渊添进火堆的“柴火”,将酒盏放下,惊讶地问:“这是?‘幽溟琴’?” 幽溟琴乃是旧白朝宫廷匠人,为了讨取君王欢喜制成的名琴。这琴就算是在宫中,也是只有在盛宴之上才会用来演奏的!现在旧白朝已死,幽溟琴也只剩下那时的遗物。别说是颜西没有,连北帝也很稀有。 “陛下好眼力。”而临渊仿佛真的在谈论一根柴火,语气轻松。 绯桐以为自己听错了,低头看着火堆里被劈成两半的幽溟琴,上边甚至还印刻着旧白朝的宫廷纹章,就这样被临渊扔在火里,当做一根普通的木头!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王佐之才 绯桐望着愈发旺盛的火焰,心有惋惜,这不仅是因她善琴。制琴者有云,“面桐底梓,阴阳相合,是为好琴”,她名中的桐字便是出自顾苍荀爱琴之心。但见临渊面不改色,她心有怒气。 “先生爱琴否?”绯桐搁下酒盏。 临渊轻笑一声,答:“在下被称为贤才,世人自然希望我精通各项风雅之事,在下不敢辜负。” 绯桐秀眉一挑,话中有刺,“没想到先生如此在意世俗眼光?” “是。”临渊坐正身子,面对绯桐,“不然陛下以为在下是什么样的仙人?凡夫俗子,哪有不顾他人眼光的。” 临渊耿直,却让绯桐有所领悟。临渊说的对,人有七情六欲,看似听从内心,实则有大把人被他人的期许所操控着。难道他说的是她继承帝位一事? “既然同为用琴人,为何如此暴殄天物?”绯桐不敢与他再辩,问出自己的真心话。 “心中有琴,何须依靠外物。”临渊那对凤眸直直望向她,眸光粼粼,眼角那颗鲜红泪痣好像是混入眼神中的迷药。 这副好相貌与临渊的气度恰好相配,少一分风姿则愚,多一分妖治则鬼。但他还是与绯桐想象中的人不一样,她认为的王佐之才应是檀银那样俊朗正派的贵家少年,而不是眼前这样,纵然是才智有余,但漂亮到夺人心魄。 她很不喜欢这种被逼迫的感觉。 “可若不凭依外物,如何奏出琴音?” 临渊不与她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一语道破她的心思,“这琴是东帝太子派使臣送来的,可不论是幽溟琴还是寻常琴具,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而我奏出来的曲子也并无差别。” 绯桐一时语塞。她知道东帝和北帝已经出手了,但没想到会如此费尽心思,投其所好。这幽溟琴有市无价,那东帝太子怕是把旧白朝传下来的东西都拿出来送给他了,可他付之一炬。 “这酒,我也并非为陛下而煮,只是最近来访的人多,准备些东西应付,尽礼数就好。”他对着绯桐与空气碰杯,把酒饮尽。 “这么说,先生已经知道孤此次拜访的目的了。”绯桐佯装镇定。 临渊笑而不答。 “就算先生知晓,孤也还是要说。”绯桐站起身子,毕恭毕敬地朝临渊行了作揖礼,“恳请先生入仕,助我颜西一臂之力。” “陛下言重了。”临渊也起身将她扶起,“想必陛下也知道,各国贵胄可没少为寒舍添光。” “孤自然知晓,”绯桐退后一步,“但孤可以给先生他们给不了的东西。” 临渊闻言,饶有兴趣地问道:“陛下知道在下需要什么?” “权力,”绯桐看似胸有成竹,实则暗自握拳,她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对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你才能的用武之地。” “噢?此话怎讲?”临渊开始重新审视这个新皇帝,“难道东帝和北帝,还不能给我权力?” “北帝乃是旧白朝残余势力,固守宗亲血缘制度,就算招你入仕,也不会加以重用。且北帝为防止重蹈穆玄君覆辙,早已废除丞相,分权制之。”也许她恰巧说中了临渊所求,绯桐一下有了底气,沉稳地说出想法。 临渊倒是听得认真,眼神一直落在看似信心百倍的绯桐身上。 “东帝乃是旧白朝大将军势力,也是当年逼穆玄君退位的推手,东帝重视武官,丞相之位形同虚设,皇帝一人独揽兵权,重视侵占疆土。”绯桐越说越来劲,觉得自己势在必得,“况且现在东帝皇帝多子,现在虽是嫡子段九燐稳坐太子之位,但今后免不了一番争斗。先生如此聪慧,定比孤看得更远,想必先生也不愿做那些帝子斗争的牺牲品吧。” 临渊抚掌而笑,眼睛眯得像狡黠的狐狸,“陛下当真聪慧,可颜西又能给我什么呢?” “只要你应允我入仕之事,那丞相之位便是你的了。”绯桐强迫自己装出一副颇有帝王气派的正经模样,其实心里慌得很,一点底气都没有。 “现在的颜西,前线告急,就算我只在北帝做一个小小的地方官,也比做颜西的丞相安稳吧。”临渊听起来像是云淡风轻,实则一下集中了绯桐的弱点。 没错,现在的颜西,就连北帝最偏远的郡县也比不上。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赌一把了。 绯桐从袖中掏出昨日在宫内匠人那里打造好的丞相令牌,放在手掌上,伸到临渊面前。其实这时候如果临渊仔细看的话,能发现绯桐的整只手臂都在发抖。 “苟活一世,不是你的愿望。”绯桐与他四目相对,“收下它。” 临渊看着令牌上镶嵌的血石,上边细腻地雕刻着凤凰与海棠花。绯桐早已定下了她继位后的吉祥花和神兽,于是让匠人把丞相令牌也重新做了。 这时候,绯桐才近距离观察他眼角的那颗泪痣。原来那并不是什么刻意点上去的图案,而真的是临渊天生就有的。绯桐这时第一次看到血红的泪痣,配上这双凤眼,简直是人间祸害。 “陛下好胆识,”临渊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眼眸微微下垂,“可陛下是否考虑过,如果我不接这令牌,你该如何自处?” “那你为什么偏偏隐在我颜西境内?”绯桐抓住这个点,追问下去。 临渊沉声道:“你在看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刻意地转移话题。 绯桐倒也附和他,只怕他转了心意,“你的痣,为什么是红色的。” “因为我会带来灾祸。”临渊轻柔的语气让绯桐听不出真假,“不管我在哪国为官,那国都会受到最恶毒的诅咒。” “我不信天命。”绯桐笃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纵使没有你,颜西此番也是大祸临头了。” 一时间,临渊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只是接过她手中的令牌,转身道:“在下的答案,明日陛下便会知晓。” 绯桐也不多问,叫上听露出了竹屋。 “你倒是长大了一些。”临渊握住手中的令牌,轻轻摩挲着上边凤凰的浮雕,想起的却是凌驾于这百鸟之首以上的女人。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林中相遇 与墨临渊这类人说话,着实不易。绯桐出了临渊家的院子,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与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 此时到了夜里,除竹屋之外,再无光亮。山里本就比城内夜凉,此时春日,绯桐白天穿的衣服抵挡不住凉意,不免抱臂取暖。 身旁听露发觉了绯桐的异样,“陛下,夜里凉,添件衣裳吧。”言罢,作势就要将自己身上的披肩取下来。 “不必担心我,你顾好自己,别冻着了。”绯桐侧身将听露身上的披肩又拢了回去,继续抱臂前行。 听露还是忧虑绯桐的身体状况,这才想起要将点起灯火来,赶紧从随身行囊中掏出打火石,点亮手中小提灯。 “陛下小心,这里地势不好,当心绊着。”听露搂过绯桐的臂膀。 “也怪我性子急,本不该今日急急忙忙跑出来。早知就明日天光再赶来,免得连累你也受这份罪。” “陛下言重了,这是奴的本分。”听露莞尔,“奴有幸与陛下从小一起长大,陛下这性子,倒是一点没变呢。” 竹林里景色大同小异,她们俩转了好几圈也没能绕出去。 “也怪我,叫马车在外边候着。”绯桐懊恼地说。 听露说:“是奴的疏忽,没交代好秘士。” 话虽如此,但不论是谁的责任,一刻钟过去了,绯桐还是没能找到当时进来的路径。 “这下糟了,我们不会在这林子里被困一夜吧。”绯桐打小没在这种野外久留过,更别说是夜里了,不由得有些害怕。 “陛下”听露自己也有些慌张,但还是要安抚着绯桐。 “这林子里,不会有什么野兽之类的吧不过也说不准,这大晚上的,这灯笼也撑不了多久了”绯桐下意识地握紧了听露的手。 听露又把灯笼朝绯桐那边挪了挪,试图驱散黑夜给她带来的恐惧,“陛下!” 实际上,这竹林里十分安静,可以说是一片死寂,除了她们说话的声音之外,只有偶然风打竹叶的声音。但这寂静更让绯桐感到害怕,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气儿,她从来没试过在这种环境里待下这么长的时间。 “该不会”绯桐喃喃自语,幻想着其他一些可怖的场景。 突然间,她听到身后有轻慢的脚步声,和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给阴森的夜晚更增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氛。 “啊——” 绯桐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那种温热的触感并没有让她安心,反而惊恐地叫出了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猛地蹲下,抱着自己的双膝。 “公主?” 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绯桐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线,看到地上自己在光晕中的影子和,临渊的身影。 “陛下,您怎么了。”墨临渊从身后绕到她身前,绯桐抬起头,看到他朝自己伸出的手。 一时静默,绯桐瞬间恢复了平常的气势,并没有理会临渊的好意,自己站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绯桐借着临渊提着灯的光源,垂眸整理了一下自己刚刚褶皱的衣衫,语气却是冷淡。 “我想着时辰晚了,陛下又不熟识这的路径,就想追上来看看。”绯桐看不见墨临渊的脸,却能明显地感知到他话中的笑意,“没想到有些时候了,公主还未走远。” “你”这难道不是嘲笑她?“你怎么不早点追上来?” “我自以为公主聪慧,我这不过是多次一举罢了。” “噢?”绯桐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自己求访的名士之前丢人吧,“那是孤让你失望了?” 墨临渊不答,将右手拿着的东西向上提了提,“不过更重要的是,给陛下送酒来。” 绯桐示意听露将那两坛酒收下,话锋却寸步不让,“所以呢,取笑完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陛下若不嫌弃的话,可在寒舍将就一宿。”绯桐越来越觉得墨临渊笑起来很让人不快,至少是让她感觉不舒服,“只不过寒舍简陋,没有客房就是了。” 绯桐还没发话,一旁的听露先听不下去,厉声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 这下绯桐终于知道为什么她不喜欢他的笑,那笑容虽然绮丽,却有着在边缘游走的不可控制力。要说是什么边缘,她答不上来对。一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讨厌这种不可掌控的感觉。 “入仕的话,就不一样了。”绯桐已经恢复到了那副悠然自得的状态,至少话语上毫不输他。 “什么不一样。”墨临渊向前一步,“陛下愿意留宿?” 在黑暗之中,绯桐感觉到她与墨临渊就站在光晕的最中央,其他的一切都在暗夜中隐去了。但遗憾的是,她现在是看不到自己的,所以只能看到仿佛镀上金边的墨临渊。只有这一刻,他和她终于站在同一个地方了。 “不。”绯桐也笑,“是孤会赐你很多间厢房。” 墨临渊这下遏制不住自己的笑声了,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我带陛下出去吧。” “有劳了。”绯桐拉上听露,置身于二人中间,两片光亮的薄暗地带。 原来这片竹林本就不大,只是她主仆二人在其间不断兜着圈子罢了。有墨临渊带着,不到半柱香时间,三人就走到了马车前,其中车夫那人,乃是一秘士化身而成。 听露扶绯桐上了马车,满身疲惫的绯桐总算是松懈下来,靠在后座椅上长舒一口气。登基大典是对她身体上的折磨,而和临渊的相处则是精神上的煎熬。 突然,绯桐还是不放心地坐起身来,撩开车帘,没想到墨临渊仍然站在车窗前,正好对上她的视线,仿佛他一直在原地等待她。 “你。”绯桐竟然一时语塞。 “会的。”没等她开口,墨临渊就已经回答,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去。 记得令牌的事情绯桐想说的是这个。 临渊和光影逐渐消失在树林之中,好像萤火虫最后的光亮,而绯桐希望他不要像那些虫儿一样消失在清晨的清光里。 d看 小说 就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温情前夜 当顾绯桐回到茂星阁时,夜已深了。宫内掌灯的宫人如萤虫一般四处流动,禁军巡逻的脚步声已是最热闹的装饰,阁前的海棠此时开得再好,也只能从朦胧月色中瞧见一点艳光了。 “陛下,奴先去为您准备沐浴。”听露替绯桐脱下沾染尘土的衣裳,本想为她罩上件寝衣,可绯桐自觉劳累,一身闷热,抬手拒绝,只穿着件中衣就往书房走去。 “不必了,阁中皆是女眷。”旅途劳顿,绯桐一身酸痛,揉着肩膀朝书房走去。 绯桐刚走到书房前,看到里面有光亮,只当是是哪个宫女忘了熄灯,径直走了进去。 “陛下。” 一个熟悉的清冷男声传入绯桐的耳朵,一下子把她的睡意赶去了大半。 “檀银?你怎么在这?”绯桐下意识地环胸直立,拢了拢衣衫。 檀银并未坐在她的主桌前,而是倚在一旁的雕花木窗前,手中拿着一本书。看来他是等了她许久,面容稍带倦意,上午的礼服已经换成了平日他爱的浅色衣衫,不过宫里为他做的衣服已是华美了许多,对襟处都镶有金丝银线,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今时今日他的尊贵地位。 “关于庆文石。”也不知檀银有没有瞧出她面上的窘迫,语气一如平常。 “劳你费心了。”绯桐不愿意承认她完全把这件事给忘了,去找墨临渊的时候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与他对弈,回来的时候则一直在琢磨墨临渊的那几句话,根本无暇顾及他事。 檀银有几缕墨色的长发垂落在书页上,淡淡的月光照在他侧脸,这一切宛如梦中幻影。 绯桐走到书桌前坐下,摆好笔墨纸砚,抬头看檀银仍然站在一旁看书,轻声道:“过来坐吧。” 檀银朝她走过来,将书本倒扣在桌上,“不必。” 瞧他这状态,这前些日子的她倒是有几分相似,那段时间她好像整个人浸润在瞌睡里,茶水都喝上好几壶,这才勉强不让自己睡着。 “要不下次再商讨此事?”绯桐小声道,“你身子还没好全,今天又累着了,还是早点歇息吧。” “陛下的事,不可为我耽搁。”檀银走到她身侧,将墨锭轻握在手中,添些清水,为她磨墨。 “你”绯桐铺开章本,突然感觉自己的心思早已被他看透,试探道,“你知道我明天要做什么?” 檀银没有出声,却将眼睛从砚台上移开,眼中晶亮的墨溪在映照在绯桐眼中流淌。 “庆文石官职虽小,但也算得上是父母官,掌管民间大小建造之事。明日从他入手,既不会伤了根基,又能杀鸡儆猴,何乐不为?”绯桐说。 “改期会弱了成效。” “所以你才执意在这等我?”绯桐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之前说的那番话是真,但那也是用来探听檀银的口风的。 檀银话音冷冷:“我是陛下的卫子。”话是温情了,但那语调的确是不像关心的感觉。 “可” “楼里人说,庆文石上任以来就一只揪着油水足的商家不放,其中也包括璞烟楼”檀银对她说的话好像很不耐烦,直接打断了绯桐的说话。 “诶!你说慢点!”绯桐来不及追究檀银之前的话是何意,赶紧抄起毛笔蘸了墨,往章本上记录。 第二日,炎云新帝首次上朝,各朝臣心思各异,但也不外乎想看顾绯桐这一场热闹。虽说顾苍荀也是早慧,但他早在太子之时就已上朝堂听政,这王女继任以来可连政殿都没进过一次。 “你说这小女帝,今天上朝能说些什么?怕是今天上朝见了这阵仗,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句。”兵部尚书王德元虽是文官,却是武官世家出身,说话向来心直口快,就连候在凤宣殿前也是口无遮拦。 “王大人,慎言。”一旁的吏部尚书,项怀灵的父亲项宗明眉头紧蹙,厉声道。 “项大人,我也知道您与帝家是世交,先帝本就是与项家一同争下来的。但这回你可不能护短,保不准这两家手护下来的江山,被这小女娃一根手指就摔出去了呢。”工部尚书李康成附和道。 一旁的吏部副官林祺玉听不下去,反讽道:“李大人倒真有闲情逸致,卑职倒是听闻,您工部那副将可在民间冲撞了陛下,今日也不见他人影,是不是没了胆子来?” “哼,不过是民间传言罢了,林副官怎可偏听偏信。”李康成脸色微变,嘴上却是不饶人。 “是吗?”林祺玉笑道,“庆大人干的那点好事,真当能瞒天过海?” “祺玉。”项宗明语气虽轻,却震得林祺玉一下噤了声。 正当文武百官在凤宣殿前议论得热火朝天,而他们话中的主角,皇帝顾绯桐此时正抱着章本在床榻上睡得不省人事。 这么多天来,她终于能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一下,结果过了时辰也不知晓。 “陛下。” 绯桐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听露在叫她还是檀银在床边唤她的名字,思绪终究是清醒了过来,靠在床头慢慢坐了起来。 “陛下,先起来沐浴更衣吧,上朝的时辰快到了。”原来守在她身边的是听露,不过既然清早已经赶不及了,那为什么还要沐浴? “唔”绯桐晃晃脑袋,试图让自回忆起昨天的事情,“昨天檀银和我在书房那我为什么会在这?” 听露神色暧昧,“是卫子殿下将您带进寝房的。” “噢原来是这样。”绯桐此时已经完全醒过来了,身上的中衣包裹得严严实实,她也不会做出什么大惊小怪的反应。 “陛下初经人事,难免不习惯,所以奴今日才晚些叫您起来。”听露说话的时候都差点笑出声来,这让绯桐感觉到不妙了。 “诶?什么初经人事?”绯桐一脸疑云,“不檀银他昨天” 听露觉得这话听不得,赶紧劝诫绯桐不要说出口,“陛下,这等私事,不得言语。” “等等!檀银人呢?”绯桐好不容易才从昨天的安睡中舒缓了一些,此时又被听露的误解闹得头疼了。 “卫子殿下天未亮就离开了。”听露只当绯桐是挂心檀银,笑意更大了。 绯桐看听露的样子都是没有听进去半点,只好扶额叹息道:“不,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卫子与陛下情投意合,奴很是高兴。”听露用长姊一般的爱怜目光望向绯桐,硬生生地把绯桐辩解的一大堆话给塞了回去。 对啊,檀银是她的卫子,她为什么要辩解呢? “听露,更衣吧。”绯桐终究还是放弃了挣扎,无奈地起身准备洗漱。 此时茂星阁外的某人轻笑出了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上朝 沐浴之后,绯桐整个人神清气爽,这段时间她就今天最精神,也不知道是因为昨夜睡得太过安稳,还是因为初次上朝的紧张。 绯桐望着衣架上已经准备好的朝服,依然是尊贵的正红衣裙,其实与那日的礼服设计大同小异,只是款式上稍显干练。更重要的是,这套朝服与其说是衣裙,倒不如说是男子官员的朝服,无论是袖口还是衣摆,皆是男子样式,虽然收敛了绯桐的女子气,增添了几分威严,但绯桐仍是不满。 “这朝服”绯桐上前摆弄着绣花袖口,眉头微蹙,“这是什么打扮,不伦不类。” 听露闻声走到屏风后边来,施礼道:“陛下莫气,宫廷尚衣局还从未制过女子朝服,只好将寻常帝王朝服改了纹样花色,简单裁剪了些,不敢大改。” “哼,从未制过?”绯桐轻哼一声,“新白朝号称什么推翻旧制,女子共权,可我从未见过有几个女商贾,几个女官员。都说什么‘颜西钟离,北帝黎环’,可我母亲即使是兼任宰相,也不敢在朝堂上露面;东帝大名鼎鼎女将军黎环,也饱受非议,多次被人上奏参本。” “陛下,您别想太多了。”听露一向知晓绯桐的秉性,轻声安抚。 “罢了,赶紧去凤宣殿吧。”绯桐拿上昨日记录庆文石罪行的卷本,去往凤宣殿。 快到上朝的时辰了,吏部副官林祺玉特意转身找寻,却不见庆文石踪影。 “李大人,您那威风的副官,庆文石庆大人,为何还未到此啊?”林祺玉轻笑一声,他素来与工部不睦,今日才不舍得放过这等嘲弄的好机会。 工部尚书李康成也有些慌乱地回头望了望,“许是路上耽搁了,毕竟副官极少出入朝廷,这第一次来,林大人不该如此苛刻吧。” “是吗?丞相之下,三大掌事‘工部c吏部c兵部’,乃是朝廷命官。先帝在时,本就特许副官上朝,听政学习。依在下之见,庆大人不是不被准许来,是不想来吧。” 李康成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主,被林祺玉说的有些气闷,“林祺玉,你不要太过分,注意自己的身份。” “李大人,若庆文石被皇帝召见却不前来,可是要治罪的。”吏部尚书项宗明沉声道,“若他违抗皇帝命令,你也逃不了责罚。” 吏部乃是三部之首,掌管百官升迁奖惩,这下终于封住了李康成的嘴。 “李李大人,下官来迟了。” 一个喘着粗气的男声总算传入了李康成的耳朵,庆文石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官服松松垮垮的,扶着帽子,摇摇晃晃地站在李康成跟前。 李康成总算找到了出气筒,一巴掌打在庆文石官帽上,厉声道:“你还知道过来了?今个儿新帝上朝,你敢怠慢,小心你的脑袋。” “大人!下官不敢!”庆文石朝李康成作揖行礼。 “哟,庆大人,总算是等到您大驾光临了?”兵部尚书王德元见不得坏规矩的人,军令如山,朝堂规矩也是一样。 “王大人这是哪里话。”庆文石一边整理衣冠,一边赔笑答到。 “听说你在外边逍遥快活的时候,被陛下逮住了?”王德元纯粹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庆文石为难了,“这” 其实庆文石当日认得那是炎云公主的令牌,只是没料到这小女娃真敢对他下手。刚刚登基不想着如何固本培元,拉拢官员,竟然从他这里开刀。 “您在外头到底唱的哪出戏,待会便会见分晓。”王德元笑道。 此时顾绯桐已经在皇椅上坐定了,刚好看到庆文石匆匆忙忙地从外头跑过来,心下得意。她还怕他不来呢,既然来了,就得做被打的那只鸟! “你们在门外头说些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让孤听听如何?”顾绯桐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拿出自己最强的魄力,说出了在这朝堂上的第一句话。 “臣等,叩见陛下。” 颜西此时丞相之位空缺,便由项宗明带领百官入凤宣殿,领头请安。 “免了。”顾绯桐望着底下一众朝臣,自己在他们眼里也许就是一个摆设吧。今后能不能树立威信,还得看今天了。 “项大人,吏部那边可有消息了?”顾绯桐瞥了一眼努力往人群中蜷缩的庆文石,先让他再喘两口气,朝项宗明问道。 “回禀陛下,微臣已经派出人手,在民间遍访名士,也通知各世家推举人才。但大多是庸碌之才,配不上丞相之位。”对于政事和顾家,项宗明一向是说一不二,忠心耿耿,说话也不怕得罪人。 看来是没有墨临渊的消息。顾绯桐叹了口气,“孤知道了。” “陛下如此吹毛求疵,不如亲自上阵,兼任丞相一职如何?”王德元早日推举了几位英才,却都被退回,包括他手下最得意的门客,心中早已愤愤不平。 顾绯桐早已料到这班人不会乖乖听她的话,却没想到他们竟敢这样与她说话。 “王大人言重了。丞相乃是百官之首,不可拿来玩笑。”冷静!绯桐在心里安抚自己,不过自己说出来的这句话未免太弱气了吧 王德元听顾绯桐退让,不依不饶:“陛下自谦了,从前太后就是兼任丞相一职,与先帝强强联合,才有我今日颜西盛况。微臣相信,陛下既然能少年称帝,自然是有这份天资的。” “不必多言,孤”顾绯桐被他的气势吓着了,这王德元不愧是上过战场的人,“孤心中已经有人选了。” “噢?陛下,颜西不可百官无首,”李康成趁顾绯桐弱势,也进来掺和一脚,“敢问陛下,那人选是何方神圣?” “孤说的人选,乃是‘百年王佐’,墨临渊。”顾绯桐故作镇定。 顾绯桐此话一出,连万年淡定的项宗明脸上神色都是一变。 “哈哈哈哈,陛下,就算是想糊弄群臣,也挑个好点的缘由吧。”李康成与王德元不一样,后者是关心朝政,而他是存心找茬。 顾绯桐秀眉一挑,手中书卷捏得更紧了,“不知李大人何出此言?” “谁都知道,那墨临渊虽闻名天下,却心高气傲。东帝曾拿出万两黄金聘请这位墨先生为幕僚,却被他一口拒绝。不知陛下,能拿出什么更加优异的条件,请那位先生入仕?” “就让我亲自告诉你吧。” 大方走入凤宣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口中的“百年王佐”,墨临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上朝(2) 整个凤宣殿的都聚焦在这位意气风发,悠然自得的少年身上。顾绯桐也瞧出他今天格外不同,还记得那日在竹林里,粗布麻衣虽不掩少年天人之姿,但总归是少了些什么。 现今新白朝虽然是战火连绵,但众国之间的交际来往却是不少。常常“友好”宴会上觥筹交错,纸醉金迷,各国掌权者表面和睦,而国内的百姓却饱受上位者明刀暗枪往来中的苦痛。 托这些筵席的福,顾绯桐见识了不少王公贵族家的公子,就连北帝太子穆鸿方,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位长相英俊,却自命不凡,好大喜功的年轻公子。顾绯桐一见他就心生厌恶,自觉与他八字不合,没想到如今两国间当真短兵相接,彼此对立。 “参见陛下。”面若冠玉的公子施施然地在她面前行礼。 “免礼吧。”顾绯桐极力掩饰自己脸上的欣喜,换上一副“这一切早就在孤意料之中”的傲慢模样,“怎么才来?” “微臣久居山林,对颜西城内境况并不熟悉,花了些功夫才进到宫里来,还请陛下恕罪。”墨临渊如瀑的青丝被工整挽起,竟然与凤宣殿内百官的头冠是一样的。也正因如此,他身上那种狂妄的美丽收敛了些,但一对凤眸仍是折花带露,春水含光。 顾绯桐注意到他换了身衣裳,暗紫色青光纱边衣裳与他极其相称,衣袍上的奇珍异兽做成了隐纹的样式,伴随着他每走一步,随着光影的变化折射出不同的纹案。腰间束着一条深青色的软腰带,左侧方垂下一块泠水玉佩。 其实这种着装算不上尊贵,但总归是比上次见他的时的罩袍好得多,在顾绯桐眼里,那根本就是用路边捡来的麻袋随便改制的。 “来了就好,”顾绯桐从凤椅上站起身,面带关切地上前一步,“站那里吧。” 百官皆是一惊,顾绯桐指的是百官右列的最前方,项宗明的跟前。那个位置已经很久没有人站过了,自钟离兼任丞相以来,她从来都是在龙椅右侧垂帘听政,不敢露面。 “陛下,万万不可啊!”李康成拢袖上前一步,抬头道,“怎可让一来历不明之人统领百官?陛下三思啊!” 好不容易堵住了王德元的嘴,李康成这厮反到来找他的茬了。 顾绯桐第一反应看向话题中心,墨临渊本人,谁知道这人原地不动泰然自若,反而带着笑意望向她,眼角那颗泪痣真的是有惑人的嫌疑,一下让她原谅了墨临渊这种转移目标的行为。 “李大人,方才王大人提到墨公子的时候,你们可是没人出声反对的。现在人都到这了,你们又有何高见的?”顾绯桐脸上带笑地望向李康成。 李康成可是老油条,一下就想出了反对的法子,“陛下,臣虽然听闻过这位墨公子的名声,但却没见过他究竟有什么能耐。况且,我看这位公子年纪尚轻,涉世未深,恐怕难当此任吧。”他话锋一转,“就算是太后娘娘,也是打小跟在钟大人身边,在官场见识惯了。墨公子在山间随性自由惯了,要适应官场习性,还需要一段时间吧。” “好了,李大人说了这多,究竟有什么好法子?”顾绯桐听不得人兜圈子,皱起了眉。 “微臣提议,不如先让墨公子从其他官职做起,慢慢再加以提拔” “敢问王大人,东帝入侵我国,您有何高见?”墨临渊出声了,径直打断了李康成的话。 顾绯桐只当是墨临渊终究是沉不住气了,勾唇一笑,却没看见墨临渊转身对向李康成时的一抹邪笑。 “这”李康成支吾吾,。心而论,就算这个问题问向顾绯桐,她一时也答不上来。 “呵,”墨临渊轻笑一声,“看来王大人是没有答案了。既然现在国内最棘手的问题,尔等都束手无策,而我又为何要居于尔等之下?” “什么?你说屈居?”李康成待人接物素来傲慢,倒是第一次被如此对待,“你这个后生怎可如此狂妄?” “够了。”顾绯桐完全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你二人各自说说,有什么妙计?” “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况且”李康成马上打起了太极。 项宗明从来主张务实,最恨纸上谈兵,沉声打断:“墨公子呢。” 墨临渊转向王座前,作揖一礼,言道:“臣认为,应当与东帝结盟,抗击北帝。” 此话一出,无异于惊雷一掷。谁都知道现在只有东帝才能称得上是北帝的对手,可谁也不敢提出结盟这等大胆的法子。顿时间百官议论纷纷,一时嘈杂。 “后生,你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王德元看来是有些欣赏这位年轻人了,说话的语气都客气了许多。 墨临渊仍是冷静,未受半分影响,说:“与虎谋皮,尚有一线生机;坐以待毙,只会被北方狼群吃干抹净。驱虎吞狼,尚不能够,但能保颜西周全。” 项宗明沉思片刻,问道:“请教公子,我等有何筹码,能与东帝商议此事。” “颜西位于‘瞳关’,入口皆是崖壁高耸,乃兵家圣地,易守难攻,也正是东帝与北帝相邻之处。若是北帝顺利攻下颜西,东帝也少了一座屏障,无异于推兵向东。” “既然我们能想到这点,东帝为何不主动前来结盟?”绯桐忍不住问道。 墨临渊抬首一笑,好像在笑她在政事上的懵懂,“陛下,东帝乃是新白朝霸主之一,怎会屈尊向我国提出议事。就像您那日说的,东帝重视武官,对自己的兵马尤为自信,怎会在意这点细枝末节。” “那你为什么觉得东帝现在会与我们商量?”顾绯桐还是没听懂墨临渊话中的意思,不过还是因为他提到了她的说的话,心中有一丝无名之喜。 “陛下,”项宗明依然悟出墨临渊话中道理,素来稳重的他竟然抢了话头上前一步,“那是因为东帝当朝太子,‘白朝未来的皇帝’,段九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上朝(3) “段九燐”顾绯桐陷入沉思,她曾经在东帝的宴会上见过那位太子一面,他是位年期气盛,又自命不凡的年轻人。大部分人都会讨厌这种心性的男人,可说实话,顾绯桐并不反感他。 年轻的君王总是需要用一种冷漠自傲的假面示人,不然就会像今日的顾绯桐一样,被原本的王座下臣子反踩在头上。 “那位太子,有何与众不同之处?”顾绯桐并不明白,虽然他的确有着唬人的称号,叫什么“未来的皇帝”,但各国代代君主都是如此自称的,不足为奇。 “那东帝太子打破了他头上老祖宗留下的古旧思想,不单是重兵戈,而开始注重内治,巩固东帝国内实力。”王德元进言道,“先父在时,曾到访过东帝,见过那东帝军的阵仗,实在了得。军中士兵,个个精身强力壮,声震如雷,气势如虹,” “看来军事帝国之美名,果真名不虚传。不过这太子也非等闲之辈,想必从他这里入手,颜西还能有一线希望。”绯桐抬首对项宗明说,“项大人,你吩咐礼部遴选几位能言善辩的外交精英,再交给我亲自甄选。” “陛下,此事由在下来做吧。”墨临渊微微欠身,“此项计策既然是在下提出的,交付于在下是再适合不过了。” “可,你新上任不久,适应得了吗?”顾绯桐虽然看重墨临渊的聪明才智,再加上那日竹屋二人的对弈,她认定墨临渊确实口才了得,可还是有些顾虑。 “在下有幸与那东帝丞相有过一面之缘,大抵摸清他心性如何;况且”墨临渊刻意一顿,含笑环视周边百官一圈,“既然各位大人对在下多有不信任,那在下自然得拿出些本事,才能坐稳丞相这把交椅。” 顾绯桐抚掌道,“好胆识,孤果真没有看错人,那与东帝交涉之事,便由你来做吧。” “是。”墨临渊领命,双手合住,退到了项宗明的前面。 那是丞相的位置。 项宗明眯了眯眼睛,眼中凌厉的神采遮掩不住。这位年轻公子果真不简单,在这高位上能面不改色,依旧保持名士风范,看来桐儿果真有眼光。 只不过有这等才华的人,竟然肯如此温驯地归附于某位君王,还是这样不知事的小女帝。该说他有胆量,还是另有打算? “好,既然大事已经解决了,另外的烦心小事,也不能按下不提。”顾绯桐示意一旁的掌事文官将折子呈了上来,“李大人,不知您最近过的如何啊?” 李康成好不容易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这好端端地站着,突然被点到名称,不免被惊出一身冷汗,“回陛下陛下福泽庇佑,臣等过的自然这北帝的事情惹陛下和太后忧心了,做臣子的自然日夜难寐,自责懊恼,只恨不能为陛下分忧。” “好一个分忧,”顾绯桐早就料到李康成油嘴滑舌,“你可知工部副官庆文石庆大人在民间的所作所为?” 庆文石浑身一凛,下意识地朝李康成方向挪了挪。李康成怎么说也是三大尚书之一,先帝顾苍荀提倡精简官员,将蔺国流传下来的六尚书制度缩减为三尚书。这一举措同样意味着三尚书的权力更加集中,他这才敢躲在李康成身后为所欲为。 “这”李康成现在恨不得把那兔崽子拎出来打一顿,可他犯了事就算是整个工部的责任,自己也只好兜着,“那厮有眼不识泰山,连陛下大驾也敢冲撞,着实该死,还请陛下恕罪。” 李康成看庆文石还在后边畏首畏尾,不出来请罪,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示意他赶紧出列。庆文石这才缓缓从李康成身后走出来。 “简直是胡闹!朝堂之上,岂容尔等放肆。”顾绯桐从王座上起身,目光如炬。帝王往往只有在盛怒之下才会如此,一下就吓得李c庆二人跪倒在地。 “陛c陛下息怒啊,微臣再也不敢了。”庆文石本无需上朝,昨夜宿醉,今日才迟了。好不容易在家晨时沐浴去了身上酒气,但还是头重脚轻,一下跌落在地,官帽都差点掉了下来。 “你该当何罪?”顾绯桐眯着眼睛,紧紧攥着手中奏章。 “臣臣”庆文石想说什么,但脑子实在晕晕乎乎,看得李康成很是着急。 “你好大的胆子!”顾绯桐手上的淡青羊脂玉扳指硌得她生疼,猛地将手中折子扔了出去,硬壳的页角碰巧砸中了庆文石的额头,顿时磕出一道口子,隐约冒出血痕。 “你身为工部副官,掌管民间大小建造;工部兼管的户部,同样与民生息息相关,你也算是半个父母官了吧?可你,官商勾结,鱼肉百姓,挪用公款,私建宅邸。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不知是被顾绯桐骂醒的,还是被砸到酒醒了,庆文石一下回过神来,也不知道是谁走露的消息,他根本不相信有哪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敢上奏告他。 “陛下,饶过微臣一命吧,微臣再也不敢了。”庆文石干脆伏在地上,行三跪九拜之礼,他一下意识到自己可能会变成这个新皇帝建立威信的新工具。 “饶了你?那谁来给那些无辜”顾绯桐越说越激动,差点走下去亲自惩治他。 “陛下。”墨临渊平静的声音把她的理智一下拉了回来,顾绯桐看向墨临渊,他还是那么游刃有余的模样,好像一点也没有被顾绯桐刚刚那愤慨的话语影响到。 顾绯桐倒吸一口气,自己险些失态的了。钟离最厌恶顾绯桐的一点,就是喜怒皆形于色,叫人一下就能看出她的想法。 若顾绯桐只是一个普通人户家的家妇,这种性格无疑是讨喜的,根本不必劳烦家里人的猜疑。可这对于上位者来说是大忌,很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陛下,此事还需商讨。”墨临渊那双极美的眼睛望向她,一下就望进了她的心里,抚平了她的惊涛骇浪。他的神情像是鲤湖中投下的一枚桃花瓣,轻微的涟漪莫名带给人一种沉静的感觉。 不过也许是因为好看的人不容易让别人生气吧。 “你们都退下吧。”顾绯桐这下才觉得很累,挥袖让群臣百官离去。而庆文石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捡起地上还沾着些许鲜血的奏章塞到宫人手中,就飞也似地逃出了凤宣殿。 而墨临渊朝她走来,那样从容地走上王座前的阶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双眸中盛满了笑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禄姬 在墨临渊走近之前,顾绯桐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说道:“丞相,孤昨日已经吩咐人替你布置好了寝宫,随孤一同去吧。” 墨临渊恍惚了一下,随机又恢复成他往常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笑道:“有劳陛下了。” 听露从凤宣副殿走出来,一众侍女正在殿前备下红黑罗伞。近来天气闷热,外头也是晒得很,那些蝉鸣声吵得顾绯桐心里更是烦躁。 “丞相”走到半路上,顾绯桐正准备偏头冲墨临渊说些什么,这才发现墨临渊站在她后头,离得很远。 其实这盖伞是完全罩得下两个人的,只是很不合规矩。盖伞往往只有皇帝和皇后同行时才能共撑一把,这是规矩。偶尔也有极其受宠的嫔妃会与皇帝同行,而她们常常遭人白眼。 “臣在。”因为阳光太烈,墨临渊眯着眼睛望向她,却更带了几丝风情。 “你过来吧。”顾绯桐停下脚步,一列人也跟着停在原地。 听露看顾绯桐的架势,怕是要与这男子同行,赶忙出声道:“陛下,这可不合规矩” “你们下去吧,听露一旁伺候就好。”言罢,转身看向墨临渊,“丞相,跟孤仔细说说你的打算。” 听露摒退一众侍女,朝墨临渊欠身道:“墨大人,请吧。” 此时已临近午时,炎阳炙烤,寻常大家闺秀往往受不得这等折磨。但好得顾绯桐有习武的底子,倒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只是觉得着实闷热,想早点回宫歇息。 墨临渊拢袖走近,衣袍上交错的金丝纹样让顾绯桐有些目眩,不禁眯了眯眼睛。 “哟,本宫当是哪位妹妹在这私会情人,没想到竟是公主殿下。” 顾绯桐正想与墨临渊说些什么,忽然从前方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侧首看去,眉头微蹙。 右侧的听露先按捺不住,厉声道:“禄姬,再乱说话,小心你的舌头。” “哎呀,”那位名为禄姬的女子装作不适的模样,纤手抚上额头,“本来以为这烈日已经算折磨人的了,没想到还有狗吠,吵得我呀,头都疼了呢。”一对媚眼却是轻蔑。 “禄姬,”顾绯桐看上去对她极其厌恶,“见到孤,还不行礼?” “行礼?呵,本宫可是你父皇的妻子,按照规矩啊,你得唤我一声娘亲。这天底下难道还有母亲向子女行礼的道理么?” 那禄姬长得颇有异域风情,栗色的长卷发并未按照规矩梳成发髻,而是随意披散下来,用眉间的一串紫色宝石链子环着。不止是发色不同,她的一双眼睛是深蓝色的,肌肤异常雪白,眉眼皆是深邃,有一股中原人难以匹敌的美艳气质。 她那身上穿的也不是新白朝的衣装,而是胡人的民族服装。淡紫色的中衣,外头罩了一件同色的纱衣;顺着那双细致的长腿往下看,嫩足上套了对精美的尖头绣花鞋,露出了细白的脚背,引得人浮想联翩。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陛下的母亲只有当今太后,哪轮得到你这不干不净东西在这撒野。”听露说着,上前一步,逼近了禄姬。但禄姬那边也不示弱,她一旁傲气的侍女也顶上前。 “本宫知道陛下政务繁忙,没时间管教下人,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来替陛下管教管教这些不懂规矩的贱蹄子。”话音刚落,还没等顾绯桐反应过来,禄姬就往听露脸狠狠上甩了一巴掌。也不知这一介弱女子哪里的一股子蛮劲,打得听露身形不稳,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半步。 “畜生就是畜生,这皮糙的,硌得本宫手疼。”禄姬作势甩了甩右手,一副受伤的模样。 这下彻底把顾绯桐激怒了,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禄姬,从前孤看在父皇的份上可以敬你三分,可” “哈哈哈,”禄姬直接打断顾绯桐的话,娇笑着对身旁的侍女说,“你们瞧瞧,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不孝女,老子尸骨未寒,就上赶着来整他亲娘了。” “啪”地一声,禄姬脸上立刻多了三分颜色。顾绯桐有习武的底子,虽不是什么好武功,但力道总是比一般女子大。且禄姬皮肤娇嫩,顾苍荀有时握她用了点力气,便容易有淤色,而这一点反而让顾苍荀对她更加怜爱了。 禄姬摸着脸上的巴掌印,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那种感觉说不上是单纯的愤怒,而怒气中带着一丝渗人的笑意。凭禄姬的为人,她是绝不会吃亏的,立刻想反击回去。 顾绯桐自然清楚禄姬是什么货色,冷眼看她,只等她挥巴掌的那一刻。只要禄姬敢反她顾绯桐随时准备攥住她的手腕,弄折个三四天总不是问题。 不过顾绯桐并没能如愿。 在她出手之前,有人先行拍开了禄姬的手,顾绯桐甚至听到了清脆的响声。 是墨临渊。 顾绯桐本以为墨临渊这种人,本该对女子之间的小事生厌,不愿插手。不过他肯帮她一把,她心里还是高兴的。 “姑娘自重。”绯桐抬眼看去,墨临渊嘴角还是一抹轻笑,不过她还没能看到他的眼睛。 在顾绯桐的眼里,无论是怎样的墨临渊,都是好看的光景,她根本不愿意墨临渊跟禄姬有什么瓜葛。禄姬不过就是那些乱飞的蝇虫,而墨临渊是人间瑰丽,两者本就不该有什么交集。 “这位小公子又是?”禄姬媚眼一转,眼波脉脉,非但没有生气还喜笑盈盈,“公子见笑了,小女子名为禄姬,有失礼数,还望公子体谅。” “这我已经知道。”墨临渊说。 “这也不关你的事。”顾绯桐上前一步,护犊子似地隔在二人之间,“孤虽不待见你,但你姑且也算是父皇妾室,廉耻之心总还是要有一点。” “陛下说的是,”禄姬用手中的帕子遮掩住脸上的掌印,笑靥不改,“是,婢妾哪里比的过陛下这金枝玉叶的身子,随处在街上瞥见哪位好相貌的小公子就能带回宫里来,也不会惹人闲话。” “姑娘误会了,在下乃前朝官员,并非后宫之人。”不同于顾绯桐的把持不能,墨临渊依旧彬彬有礼的模样。 “这有什么要紧的,前阵子陛下不就带了位公子回来,封了什么卫子。呵,我看多你一个也不多,迟早你会有飞黄腾达的那天。那卫子的模样可真是俊俏,不知有多少小蹄子失了魂似的,不过我看你倒还是比得上。”禄姬顺便瞥了顾绯桐一眼。 顾绯桐实在听不下去,扯着墨临渊的衣袖向前走去,“走吧,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擦肩而过时,禄姬趁机扶住墨临渊的肩膀,“公子,有空到瑞烟阁来瞧瞧,本宫会专门为你沏壶茶的。” 闻言,顾绯桐手上力道更带劲了,“走啊,愣着干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秘士茯宁 顾绯桐拉着墨临渊走了一阵,突然听得身后墨临渊悠然的声音:“原来那位就是名震天下的禄姬。” 这话惹得顾绯桐一把甩开他的衣袖,秀眉轻扬,“没想到丞相对此也有研究。” “研究倒谈不上,只不过世人皆称禄姬身怀绝世舞姿,如今一见,也不过尔尔。” “那么你必然知晓禄姬与颜西皇帝的那段‘佳话’咯?”顾绯桐提起禄姬时总是要强压怒火,“会跳舞唱曲的艺伎遍地都是,像她这样蛮横跋扈的我倒是头一回见。” 墨临渊温声答道:“陛下能容,令微臣刮目相看。如今先帝尸骨未寒,太后隐居深宫,若陛下此时处置先帝爱姬,难免惹人闲话。” “孤当然明白自己的处境,这女人头回当皇帝,可更招人诟病。若是我现在动手除了禄姬,别人便笑我小肚鸡肠,与那些勾心斗角的后宫嫔妃无甚两样,只不过把权力放到前朝,让明眼人都看看这毒妇的手段。”顾绯桐眼中满是不屑。 “陛下果真非同寻常。”墨临渊这话引得顾绯桐疑惑地抬头看他,这时候她才发现墨临渊身形颀长,足足比她高出半头来。 “此话何意?”顾绯桐半仰着头看他。 “蔺国时期,皇帝体恤下士,任用贤才,被称作蔺国风度。不过近年来,我见过有此风范的皇帝,只手可数。” “原来你是要说这个。”顾绯桐应道。一时的沉寂让顾绯桐低下头去,顺带躲避刺眼的日光,这时她看到了墨临渊腰上佩戴的丞相令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墨临渊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顺手就将令牌取了下来,“我将上头的血石取了下来,到城中置办了些物件。不若然,像昨日一般出现在朝堂之上,未免不雅。” “不必在意,一块石头罢了,过两日孤派人送上一批上品血石给你就是了。其他的,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吧。”顾绯桐语气轻快,好像这价值连城的宝石不过是随处可见的砂砾。 “谢陛下美意,但血石于我无用,只要用这令牌在手,便能自证身份。” “你满意就好,”顾绯桐说,“对了,你先宫中暂住些日子,孤今日便派人去替你寻几处好的地界,你挑了之后,再照你的喜好修建丞相府邸。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墨临渊免不得轻笑一声,“其实不必如此铺张,只要有个容身之所,我便心满意足。” “宅子还是要有一处的,免得别人笑话我苛待贤才了。” 此时听露走上前来,欠身道:“陛下,该回宫歇息了。这天热的,别伤了身子。” 顾绯桐点点头,转身对墨临渊说:“孤已吩咐人领你去寝宫了,有什么事的话,可直接到茂星阁找我商议。”转而由一旁亭子里的侍女领着回了茂星阁。 “慢走。”墨临渊作揖行礼,目送顾绯桐离开。 本来走在路上不觉得,这一静下来,顾绯桐就知道什么是热气蒸腾了。好不容易走到书房,吩咐人备下凉水洗脸,这才镇静下来。 “殿下。” 听到两个字的时候,顾绯桐正坐在书房里喝茶。那是个女人的声音,却沙哑地让人难辩性别,听不习惯的人会被那干涩的嗓音刺痛双耳,想让她赶紧闭嘴。 “茯宁,出来说话吧。”顾绯桐用羽瓷茶盖刮开面上的茶叶,轻呷了一口这上等的云栖龙井。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墨黑色衣袍的女人不知从何处落在了顾绯桐书案前,单膝跪地,轻声道:“属下参见陛下。” 第一眼望去,那个叫茯宁女人就给人一种冷冽的压迫感,让人不寒而栗。这种感觉大半来自于她的衣着,她身上的衣裳略显紧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姣好的身材;一双素面黑鹿皮靴,下盘显得沉稳扎实。她的头发也是乌黑的,用一根黑绳扎成高马尾。脸上罩着一方黑色面纱。 在礼仪之邦颜西国,你在集市上根本见不到这样的女人。她既不梳发髻,也不着粉黛,甚至连传统的衣裙都没有穿。 顾绯桐搁下茶碗,站起身来,走到茯宁跟前,“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卫子身上并没有您要找的东西。”茯宁说话向来斩钉截铁,坚定不移,很容易让人信任。 “不可能。”顾绯桐示意茯宁站起身来,“若不是他下的手,我为什么,只在他身边才有睡意?” “属下搜遍了卫子殿内,并未香囊一类物件。”茯宁从袖中掏出一叠药包,双手奉上,“这是从紫华潭求来的方子,空丰真人听闻您的状况,特地开的。” 顾绯桐伸手接过药包,“空丰那个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古怪,可算苦了你了。” “陛下言重了。不过,属下从卫子身上感受不到一点内力。若真是他在陛下身上下了毒,属下不可能毫无察觉。” “檀银不会武功?”顾绯桐讶异道,虽然檀银身子看似柔弱,但总给她一种危险的感觉,可他竟然不会武功 “尽管如此,陛下还需对他多多提防,属下也会注意他的动向。” “对了,茯宁,你的伤势”顾绯桐看到了茯宁领口若隐若现的伤痕,那伤显然还是新的,从中绽开一丝丝血痕。 茯宁下意识地一把握住衣领,俯身道:“这是属下应得的罪罚。” “不”顾绯桐指尖都在颤动,想要去确认茯宁衣服下的伤痕,却被茯宁闪身躲开,“茯宁,璞烟楼之事,是我顽劣,本不该擅自出宫的。” “陛下不必自责。”茯宁的声音好像更沙哑了一些,“属下告退。” 一时间,黑色的影子消失在了书房内,就连站在茯宁面前的顾绯桐也没能看清她的踪影。 有一件事情说的没错,没人能在颜西的街道上见到茯宁这种女人,因为她从出生就是从属与黑暗的。秘士,不过是历代帝王身后的影子。 如果真不是檀银对她下的手,那么会是谁?茂星阁里都是她的亲信,其他人根本无法近身。还是说,毒是用其他方法下在她身上的? 正想着,顾绯桐感觉到自己太阳穴一阵钝痛,这是精力衰竭的表现。除了檀银在的时候,她根本没有办法休息,就算是现在,她想午间小憩片刻,来缓解今日在朝堂上的紧迫。 顾绯桐感觉到这种疲劳正视图压垮她,这时候连眉心也开始刺痛。 “来人,传卫子来。”她现在唯一需要的人,竟然是檀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不快之遇 从茂星阁向前走,绕过宫里的御花苑,就到了顾绯桐赐给墨临渊暂住的卫於宫。两殿之间相隔不远,而且靠近凤宣殿后殿,方便找皇帝议事。 后殿议事乃是前朝皇帝顾苍荀开创的,在宫内用晚膳之前,皇帝或是皇后,会一直坐镇后殿,但凡有任何政事需要和皇帝商讨,便可直接进到政殿后殿找钟离或是顾苍荀议论。 这不仅是颜西的新例,更是新白朝开创之举。况且顾苍荀还颁布新律,前来后殿议事次数多者,赏。若是拿出的主意好,更是对仕途晋升有利。 顾绯桐此举,不仅是要继承先皇遗风,更求力证自己的政治才能。 “敢问各位,从卫於宫到凤宣殿,哪条路最近?”墨临渊快走到卫於宫主殿时,返身向几位宫女问道。 那几位宫女从没想过墨临渊会正眼看她们,惊得赶忙把头埋了下去。宫中已经有了位像神仙般的卫子殿下,现在又来了位美貌的丞相大人,原本风平浪静的后宫这下精彩了。 靠墨临渊较近的宫女却生生地开口:“走走到御花苑中间,向右折过去就到了。若是不限麻烦,绕着那片海棠林一直向前走,就是凤宣殿了。” “多谢。”墨临渊低头笑了笑。 那小宫女一下脸涨得通红,再也不敢说话。 卫於宫原本是为皇家子嗣准备的,但顾苍荀生前还极为年轻,只得了顾绯桐一个女儿,所以这一整座宫殿都空了下来。 顾绯桐得了茂星阁还是因为她嫌卫於宫空荡,怪渗人的,才住到靠近槐月殿的茂星阁来。 这卫於宫内装饰十分华丽,是顾苍荀请来新白朝最出名的工匠打造的。顾绯桐觉得这间宫殿还算是能拿出手的,赏给墨临渊也不至于丢了颜西脸面,就连夜吩咐人收拾了。 墨临渊刚走到卫於宫前院,就已经感觉到了此地之奢华。院子里栽种的不是寻常植物,而是顾绯桐派人从各处寻来的奇花异草,与花圃精美的布局相呼应。敞开的大门是朱红色的古梨木质地,再上等的黄花梨配上红漆也做不出这种艳丽又沉稳的朱红;门上的雕花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家之手,再请能工巧匠照着样式细细刻了出来。 望向门内,正殿的梨木桌上放着两盆冰块,正冒出丝丝寒气,人只要看上一眼就觉得周身两块来了许多。 “大人,听露掌事早已吩咐将卫於宫主殿收拾好,您看看可还满意?” 殿内一位年纪稍长的嬷嬷望见墨临渊的身影,满脸带笑地迎了出:“大人,外头闷热,陛下早命人送来了冰块,快快进殿来” “不必跟着,我出去转转。”墨临渊还没等她说完,撂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刚刚他路过御花苑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有趣的人。 墨临渊走到花苑前,大概因为天气炎热,一路上没遇到什么宫人,使得花苑里那人的身影更加扎眼了。 “殿下好兴致。”墨临渊走近时,那位少年正站在左侧的海棠花丛前,微微低着头,右手轻轻捧起一朵玫红的海棠花,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檀银闻言站直身子,看到墨临渊时眼波稍稍凝固了一瞬,但马上被眼底的漠然盖过。他侧过身面向墨临渊,腰间的纯金蓝宝石镶边的宫令跟着动作轻轻一跃。 檀银冷瞟一眼墨临渊,顺带扫过他腰间的丞相令牌,没有说话。 今日檀银穿着件颜色极浅的冰蓝色银线刺绣镶边纺绸衣袍,从领口到腰部的两襟皆是用色浅的彩线绣成的兰花点缀,这兰花配上银丝c浅香兰色,贵而不显;腰间束着一条月白色银丝镶边腰带,正中间嵌了一颗翠绿素雅蓝田玉,其中冰花四溅,而光泽是极少见的通透光亮,腰间两侧纹了些生动的蝶纹。 内务府这两日在宫中分发夏日用物,那些晓得见风使舵的管事送了不少好东西给寒辰阁的卫子,也包括檀银现在身上穿的这件极冰蓝色纺绸衣袍,这种丝绸的冰蚕丝是由宫廷匠人精选冰蚕丝织成的,在民间一匹可值千金,只有嫡亲的皇族才有能力用这么多的纺绸。 二人间一时沉寂,唯一能听到的是蝉鸣声。 “你不该在这。” 先开口的人是檀银,一双干净清澈的杏眼此时正凌冽地盯着墨临渊。 而墨临渊丝毫不惧檀银的眼色,话说得云淡风轻:“是陛下请我来的,”话锋一转,“听说是她救了你?” “弹丸之地,没有你要取的东西。” “我看陛下是诚心请我入仕,遂如她意,”墨临渊沾了三分邪气的丹凤眼毫不客气地回望檀银,“其实就算她不来寻我,我也觉得颜西是个好去处。”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檀银语气越发疏离。 “我的目的和你一样。” “未必。” 墨临渊轻笑一声,说:“看来我们之间有些误会。” 檀银不答,像是不屑与他纠缠。 “我不知谁有那般能耐能伤了你,不过,这现在对你来说应该算是好事。”墨临渊从一开始就在用眼神打探檀银的身体状况,看了他的左臂一眼,笑意更深,“你和从前有些不同。” 檀银看起来顶多是个十七八岁的素雅少年,墨临渊年纪也很轻,让人感觉“从前”这两个字很是奇怪。 “你倒是和从前一样”说这句话时檀银脸上出现了一丝阴戾,看了令人心惊,“虽然我现在沦落成这副鬼模样,但对付你还没到束手无策的地步。” “这我当然明白,”见檀银失态,墨临渊话中多掺了些怜悯,“不过宫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出手,少爷。” “穆沉羡,我知你有几分能耐,但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檀银说着,脸上维持着冷若冰霜,手指却微微颤抖。他的手上戴着顾绯桐赏给他的戒指,准确来说,右手戴了四枚,左手戴了三枚,此时它们正随着檀银的动作轻敲作响。这七枚戒指上镶嵌的宝石都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价值连城。且不说他右手食指上戴的那枚血石蔷薇戒,单单是另一枚泠水玉扳指就够名门贵族家的少爷挥霍半年。 “我早知道少爷是位聪明人,”墨临渊抚掌而笑,“卫子殿下不必忧心,下官只在前朝尽些绵薄之力,不会殃及后宫。” 檀银不置可否,越过墨临渊向前一步,用另外一种更加柔和的语气说道:“什么事。” 原来是茂星阁中的一位侍女前来传话,恭恭敬敬地朝檀银与墨临渊福身,言道:“回卫子殿下的话,是陛下传您去茂星阁一趟。” “嗯。”檀银将墨临渊当做空气,径直跟上那侍女向茂星阁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有香盈袖 第十九章檀香美人 酷暑之日,顾绯桐撑着头斜躺在榻子上看折子。想她还是王女之时,这些东西她只需要瞟上一眼就困得不行,现在不知怎的反而越看越精神。 “穆方鸿那个蠢货,倒还知道些仁义礼节。如今颜西大丧大喜,若再不避让,他早晚不得好死。”顾绯桐翻完了手中前线加急送来的线报,说是穆方鸿伟避颜西喜丧,派了北帝使者前来协商停战之事。 “不是说北帝皇帝的儿子多着呢,非要让这么个不长眼的东西当了太子。”顾绯桐上午批了穆方鸿停战七日的提议,说是七日,可刨去送信来的一日路程,除去过了大半的今日,只剩下五日时间了。与东帝结盟的事情八字还没一撇,惹得顾绯桐头疼不已,从床上起身,把脸凑到冰盆旁冷静冷静。 “陛下,奴知这天气闷热,可寒气伤身,您应坐回去好生歇息才是。”听露示意身边的几个宫女再多使点劲为顾绯桐送风。 顾绯桐摇摇头,说:“我是心里烦得很,自从母亲退居槐月殿那日开始,我就整天心神不宁的。” “太医新配的药如何?紫华潭的神医空丰也送来了一些。”听露用帕子小心翼翼地拭去顾绯桐额角的汗珠,忧心道,“奴瞧您几夜没合眼,就只卫子殿下来侍奉那日睡得安稳些,这样下去可不行。” “药我都喝了,没什么用处。“顾绯桐叹了口气。 “您忧心国事,但也要保重凤体。好在眼下有了墨大人替您分忧,您也能省点心。” “说起墨临渊,他自个儿就够古怪了。我根本不明白他今日为何要保庆文石,我这杀鸡儆猴的好戏都演了一半,一下被他搅黄了。最可气的是我真不知晓他的用意,还要装出一副我都懂的模样,真是头疼。” 听露听完掩嘴一笑,道:“您这犟嘴毛病倒还是改不了,从前太后与您说事的时候您及时这样。” “好啦好啦,别提这些旧事来笑话我了,”顾绯桐侧身对另一个宫女说道,“檀银呢?还没来吗?” “回陛下的话,卫子大人不在偏殿,已经打发人去寻了,恐怕要一阵子才能过来。” “今儿日头这么毒,他能上哪去。”顾绯桐刚皱起眉头,就瞧见了进门的檀银,责怪道,“你大中午的乱跑什么,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呢。” 殿内的侍女刚走上前去想替檀银擦汗,手中的帕子却被他一把抽走,捏在手里。那小姑娘以为自己犯了错惹得卫子不快,扑通一声低头跪在地上。 顾绯桐抬头看了看檀银被晒红的脖颈,知他不喜生人,朝听露使了个眼神,说:“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吧。” 听露会意,扶着那侍女的胳膊让她起身,领着若干宫人在殿外头候着。 “行了,先去洗把脸。”顾绯桐坐回榻上,指着桌上放着的铜水盆。 檀银走到桌前,只简单地把脸上与脖颈处的汗渍拭去。顾绯桐趁这会功夫,轻咳一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孤了?” “御花苑。”檀银随手把帕子搁在桌上,返身看向顾绯桐。 “上那做什么?” “赏花。” “” 顾绯桐一下被他的话噎住了,一时间找不到别的话题,而看檀银那副样子也并不是很想牵什么话头出来。 “陛下。”顾绯桐被檀银突然的出声吓得一凛,檀银走到她的身边,就从那一瞬开始,顾绯桐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凉凉的香气。这次她好像感受更真切了一些,这种味道就像是孤剑的铁屑味与薄荷的冰凉感相混合,其间掺杂了她幼时偷溜进太医院闻到的各种药香气。 新白朝的贵族小姐们常用花香熏衣,公子少爷们则会用檀香一类,顾绯桐是第一次闻到这种香味。 更奇怪的是,檀银刚靠近她,她脑子里的昏沉杂乱慢慢舒展开来,胸口的郁结也变得开朗,久违的睡意总算回到了她身上。 “内务府给你熏的什么香?”顾绯桐抬眸问道。 “我不喜熏香。” “那你有没有带着香囊一类的物件?” “没有。” “那你身上的香味从何而来?” 顾绯桐随手挑起他衣袖一角,凑近嗅了嗅,确认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上头确实有淡淡的香气。 “你身上的毒不是我下的,”檀银眯了眯眼睛,话语一顿,“不必派人来查我。” 茯宁被发现了?顾绯桐此刻不敢看檀银的眼睛,那对使黑耀失色的眼眸现在肯定盛满了愤怒。 “等等!你说什么毒?”顾绯桐这下才捕捉到檀银话中的重心,猛地一抬头才发现檀银的眼睛还是那样冷酷柔和。 檀银弯下身子,径直伸出手去捉了顾绯桐的手腕,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纤长的睫毛轻垂了一些,似在思忖什么。 顾绯桐感觉到檀银手上的戒指硌到了她的皮肤,今日他怕是在外头待了挺长一段时间,那些宝玉都变得有些烫手。檀银的手指真的很漂亮,可不够细嫩,好像生了茧,摩挲在她腕子上有些痒。 “昨夜你脉象还稳,今日更差了,毒性蔓延很快。”没等顾绯桐反应过来,檀银已经松开了她的手腕,“太医院诊不出来,大抵是西域的毒。” “太医都瞧不出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顾绯桐把衣袖都理好,神情严肃,“你究竟是什么人。” “你救下的人。”檀银半点都没被她吓住。 “这孤自然知晓,”顾绯桐拢着衣袖站起身来,走到檀银身后,“孤早命人去查了你的背景,可一无所获。” “一介布衣,无甚可查。” “怎么没有?就算是平民百姓,家中情况总该是有个交代的。”再说你这也称得上是平民百姓么?无论从姿容体态来说,至少也算个亲王级别的人物了吧?顾绯桐腹诽道。 “他们都死了。” 顾绯桐一惊,自责勾起他心中哀伤,可檀银的表情看上去只是漠然。或者说是,麻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风波前夜 半晌,茂星阁内一点动静也没有。顾绯桐对这好不容易正经起来的气氛很是满意,可她偏偏这个时候掩嘴打了个哈欠。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无妨。”檀银说,“家父乃山野郎中,我自小在草药堆里长大,惯来怀着药气,许是其中哪一味能缓你身上的毒。” 顾绯桐自觉尴尬,见檀银表现从容,也佯装淡定,道:“今日是孤唐突了。” “八岁那年,强盗烧了村庄,只有我活了下来。”檀银继续说。 “你不必再说了,”顾绯桐虽见不到檀银脸上有什么异样,但聊起这些沉痛往事心中仍是不忍,宽慰道,“是孤不好。” “今日你话中几番兜转,其实大可不必,我的心意你无需揣测。”檀银神色清冷,语气沉稳,“陛下还有什么要问的,一概说了吧。” “我不愿见你这个样子。”顾绯桐走到他跟前,对上他清澈的眉眼,小声说,“抱歉。” 檀银把手放到顾绯桐肩膀上,使些力道让她坐在榻子上,说:“既然无事,便休息一会,我会在这里的。”言罢,檀银在榻子的另一头坐下。 顾绯桐撇撇嘴,拿起一旁的薄被角盖在腹部,准备合衣而眠。檀银就一个人静坐在榻角,也不看她,不知是在想什么。 “诶?”顾绯桐在檀银身上发现了一样东西,二话不说从榻上爬过去,凑到檀银身边,抬起檀银的手细细端详,“好漂亮的戒指,怎么内务府都不曾给我看过这么漂亮的戒指。” 檀银垂眸看着顾绯桐说的那枚血石蔷薇戒,准备把它取下来,顾绯桐却赶忙抓住他的手制止下来,“我怎么可能拿你的东西呢?那也显得太小气了吧。” “快睡吧。”檀银不动声色地挪开了身子,其实这点细微的动作被顾绯桐发觉了,她也配合地不再言语,躺在榻子上睡下了。 果然檀银身上的香气对她有奇效,顾绯桐感觉刚合眼就睡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绯桐被外头的鸟叫和蝉鸣声闹醒了,她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来,望向窗外。此时已是日暮西沉,血色残阳投照在她身上。殿内已经没有那么热了,桌上摆着的描金瑞兽香炉里的烟还烧着,寂寥的薄烟与迟暮的阳日让此时的安静变得更加残忍。 檀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听露也不在阁中伺候。顾绯桐已经很久没有独自享受过傍晚时分,她遥望着天边的晚霞,其实那种东西远没有宫殿里的珠宝装饰来的美丽,可看上去那么的自由。 顾苍荀的脸没由来地浮现在她眼前。相比起钟离对她的严厉,其实顾绯桐更依赖于顾苍荀对她的温柔。往常这个时候,她还在太傅老师那里学习功课,或是在靶场练习,从来没有这么悠闲地坐在殿内看外面的风景。 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由会让她这么难过。她现在是颜西国最高的掌权者,没有皇帝顾苍荀,没有皇后颜西,没有王女顾绯桐,已经没有人会管束她了。因为她现在身处于一座看不见的牢笼中,无数人嫉恨她的权力,觊觎颜西的财富,穆方鸿的十万兵马正在颜西的边境蓄势待发。 “陛下,您终于醒了。”听露撩起殿前的珠帘,走近顾绯桐,“看来您下午睡的很好呢,中途奴叫了您几次,可您都没醒呢。” “是吗。”顾绯桐捏紧被子,抬头对听露做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陛下您怎么了?” 听到听露关切的声音,顾绯桐正奇怪发生了什么,就感受到听露正在用帕子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她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这时才知道自己泪流满面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顾绯桐喃喃。 “是在想先皇的事情吗?”听露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替她把额前被汗染湿的碎发整理好,道,“奴一直相信,您可以成为像先皇陛下那般出色的皇帝。” 听露将手中的汤药端到顾绯桐面前,说:“卫子大人吩咐了,若是您一个时辰还没起身,就备碗提神汤候着。” 顾绯桐接过提神汤,一饮而尽,用帕子擦过嘴角,问道:“檀银他什么时候走的。” “您睡下后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您还睡了一个时辰。” “什我睡了有这么久吗?”也不知是被惊住还是喝了提神汤的缘故,顾绯桐瞬间感觉困意一扫而光,“完了完了,墨卿明日要动身去东帝,我明明约了他下午具体商议结盟一事的。” “墨大人下午来过了,那时候奴进来通报,您说让他先候着。” 顾绯桐拿碗的手都有些发颤,“我有说吗?” “奴听着呢,您说先歇会。一盏茶的功夫奴见您还未出房门,就斗胆先让墨大人回去了,毕竟这天怪晒人的,那墨大人若是中了暑气,卫於宫的奴才也担待不起。” “听露,”顾绯桐突然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做得好,不然我可成什么人了。你先派人传他去凤宣殿,我现在就梳妆准备。” “陛下,现在已经酉时了,您还未用晚膳。” “等我回来再吃吧,东帝之行事关重大,我得跟墨临渊仔细商讨。” 听露拿顾绯桐这个急性子没办法,走到帘外打发人去卫於宫,又从衣柜中取了一套鹅黄色鲤鱼纹莲花绣边简便裙,伺候顾绯桐更衣。这套裙装相对低调平淡,所以听露给顾绯桐梳的是逐月髻相配,在耳坠与头饰上下功夫。发髻上用蓝色莲花步摇点缀一番,花蕊处镶嵌的是蓝种月光石,坠下点点浅青蓝流苏;难得顾绯桐戴了一对足金秋叶形状的耳环,正好耳垂坠下一颗水滴状的和田玉,宛如清晨的露珠,这耳环造型虽然简单,但很是别致,就连树叶上的纹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顾绯桐虽然不喜欢金子,但这对耳环她倒还中意。 “行了行了,这东西我就不戴了,省的麻烦。”顾绯桐从小拇指上把听露刚套上去的足金繁花凤凰纹护甲给摘了下来,上头的凤凰纹乃七彩绘成,仔细看才明白不是彩绘,而是一粒粒极小的各色宝石镶嵌而成,每一粒都是统一大小。靠近指根的地方嵌了一颗血石,用纯色金刚石镶边衬托,这种护甲单个就已价值连城。 说着,顾绯桐站起身来,此时窗外的天色还未完全暗沉下来,免去了提灯的麻烦。她只带了听露和另外一名宫女就往凤宣殿赶去。 顾绯桐走得很急,半刻钟不到就进了凤宣殿的门。她一进门就看见墨临渊站在书案前等她,见她行事匆忙,直接端起桌上那盏茶奉到她眼前,说:“陛下来的正巧,这茶刚温下来,您先坐下来歇口气。” 顾绯桐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走到书案后坐下来。思及下午的事情,她竟又硬生生地站了起来,窘道:“墨卿,你午后到过茂星阁?” “是,”顾绯桐看不懂墨临渊脸上的笑意到底是宽慰她还是嘲笑,“陛下看起来比上午精神些,微臣也就放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猛虎之国 “劳墨卿费心。”顾绯桐话虽如此,却自顾自地盯着羽瓷茶杯里漂浮的一片茶叶发呆。 这时天色渐晚,那轮名为明月的令人思念之物还未现身,只不过顾绯桐已经想到了它。百里开外之处,颜西边境的将士们或许正在等一个予月相思的机会。 不过顾苍荀永远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他就丧命在那块土地的某个角落,也许他的鲜血还贮藏在地底,被不知名的什么野草吞入口中。皇帝哪有什么天神庇佑,被吹嘘的的金龙之躯c天赐之血其实和普通人一样容易摧折。 “陛下,明日启程的行李都打点完毕了,若无意外的话,后日早些时候就能赶到了。” “嗯,辛苦了,”顾绯桐的思绪被墨临渊的声音拉回当下,“孤召你来,是想与你商讨结盟条件。二来,你久居深山,对东帝的王公贵族不甚了解,孤与你先行交代为好。” “臣之所以对结盟之事有所把握,乃是因为近来东帝军备负担过重,国库吃紧。太子段九燐监国后立即推行文武并重,意图发展农商。颜西虽小,却是各国贸易枢纽,若此时我们愿意帮他一把,他会有所表示的。” 听完墨临渊这一番行云流水般流畅的说辞,顾绯桐表情没轻松半分,反而叹了口气,说:“唉,就是因为这样孤才不放心你。你这套想法若是说与孤,或者至少是穆方鸿,那绝对会被照单全收,可若是换成东帝那对兄妹,可就不好说了。”顾绯桐见墨临渊面露疑色,问道,“你知道隆庆公主么?” “略有耳闻。那不是与您齐名的东帝公主吗?”墨临渊温笑道,“当时人们都说炎云公主与隆庆公主两位的封号都是皇子制的,在国内也是比皇子都要尊贵的存在。” “谁想和她相提并论啊?”顾绯桐听到齐名二字有些气不过,“孤原本就是作为王女受封,颜西也没有皇子。‘隆庆’这个名号才叫野心大呢,她才是名副其实的嚣张过头了,全靠着一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隆庆公主段熙娆与太子段九燐乃是一对龙凤胎,为东帝清夫人所出。皇家中的龙凤胎已是罕见,但东帝称这对龙凤乃是上天对东帝的恩典。据说清夫人怀胎第十月,整整一个月都阴雨连天,直到稳婆将一对子女抱出寝殿,刹那间云开雾散,艳阳高照,祥云降临。 更玄乎的还在后头,那日山中有农夫声称在东旻山上见到几只仙鹤盘旋飞舞,尔后消失在天际。他从那处拾到了一根泛着金光的白羽献给东君,东君大喜,顺手把自己珍爱的龙骨匕首赏赐给那农夫,东君年轻时曾用那匕首刺入一只吊眼白额魁虎的心脏。 “现在东君那老头老早远离朝堂,醉心丹药了。他对太医说常常梦到那些他杀过的人来向他索命,还有时梦到地狱判官不允他超生。”顾绯桐说这话时眼神明暗不定,语气故作顽皮,“拜托,他年轻时杀了多少人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吧。当年战场上那么勇猛的一个人,现在沦落到求助鬼神之道。不过话说回来,也正因为此,段九燐刚当上太子就掌握了实权。” “陛下是想提醒微臣”墨临渊话顿,狐狸般狡黠的眼睛对上她的眸子,“隆庆公主与结盟之事有关。” “恐怕是的,虽然东帝都是些野蛮人,但段九燐对这个同胞妹妹倒还算不错。孤最担心的是段九燐那个家伙狮子大开口,盯上虞山”虞山是颜西最大的宝石矿产地,颜西经济中心的宝石贸易主要靠的是虞山的上品宝石,新白朝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想打它的主意,“如果段九燐那边不肯松口的话,从段熙娆下手也算是个办法。” “臣听闻隆庆公主有‘艳鹤’之名,也许可由此着手。” 墨临渊说话不似檀银般冰冷,总是温和,让人容易接受。也正因为这样顾绯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附和地点了点头。 尔后,她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你要准备什么?”顾绯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说起段熙娆“艳鹤”的名号是如何得来的,顾绯桐就觉得头疼。东君偏爱这个小女儿,不仅因为她双生子的身份,更是与她超乎寻常男子的勇猛有关。相传段九燐十五岁就已习得百步穿杨的箭术,十七岁打遍宫中武士。而段熙娆十三岁驯服玉狮子,十五岁能与哥哥同伴猎鹰,十七岁使得一手好双剑,一人杀了五名出现在猎场中的刺客。段熙娆已经怀有让万人嫉恨的超凡天资,偏偏还长了张美艳无双的脸,甚至还略懂些帝王权术。顾绯桐很怀疑钟离对自己的严厉,一半来自于这位近乎完美的隆庆公主。 不过段熙娆好歹还算是有些缺点的,那就是喜好美男子,甚至大胆到在东帝国内张贴告示,重金悬赏容貌出众的男子为公主门客。一时间竟引来不少男人趋之若鹜,要知道东帝可是男女地位最悬殊的国家。从那时起,段熙娆就得了“艳鹤”之名。 “自然是投其所好,陛下可在颜西国内选一批姿容上乘的男子,献给隆庆公主,讨她欢心。” 墨临渊入住卫於宫后换上了宫中礼服,一身黑曜云袖交领月缎衣,金线勾勒异兽百态,领口处为深紫色菱纱镶边,上有祥云相配。腰间配着丞相令牌,只不过多串了一块普通质地的玉佩。如妖邪落凡的丹凤眼此时正望着她,眼角的绯红泪痣赐予他有别凡人的艳丽气质。 “现在孤忧心之事变成两件了。”顾绯桐扶额,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檀银和墨临渊在她眼里已经是寻常样貌了,直到墨临渊不以为意地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才察觉到好像最危险的是颜西使者本人?“算了,你先别管段熙娆的事情。孤午间想过能给东帝最大的让步条件了,免去三年贸易关税,再赠与它们军备费五万黄金其实钱多钱少问题都差不多,关键是虞山,这一点决不能让步。” “微臣大致了解您的意思了。”墨临渊道,“此番前去,臣必当竭尽全力。” “好,墨卿,对你孤是很放心的。借此机会,给朝堂那些老顽固瞧瞧你的本事。”顾绯桐从黄花梨木椅上起身,走到墨临渊身侧,拍拍他的肩膀。 “是,臣先行告退。”墨临渊作揖应道,退出凤宣殿。 顾绯桐走到窗前,夜观天象,无云之夜,繁星璀璨。她不善观天象,也不信这些,不过好在明日天晴,不会耽搁行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沉梦 隆冬时节,柳絮吹雪。路上行人稀疏,时有下苦力的民夫搬运重物匆忙走过。这种天气对百姓家来说不是好时节,木材的用量急剧增加,开支负担更重了。 荣福全的吴掌柜此时也在为这场大雪烦恼,他不知道这场雪何时能停歇,整个上午店内空无一人,可炉子还得供着柴火,真是桩赔本的买卖。现在他只盼着这雪别把官道封上,总会有一两个旅人进门投宿的。 吴掌柜正哀怨着,此时客栈的门被人推开了,他喜上眉梢,从账台三两步跨到门口亲自迎客。 “客官今儿打尖还是住店呢?” 待看清来人,吴掌柜内心说不上欣喜或是失望。进门的只有一位客人,那是位约莫十岁光景的小姑娘,身着纯白色狐裘衣,外罩一件枣红色裼衣,袖口与领口处有橙红藤蔓细花刺绣镶边,吴掌柜在荣福全待人接物几十年,从没见过这样通透水灵的狐裘,不禁心中猜想这姑娘的身份。 “我不住店,买些吃食就走。”小姑娘声音响亮清脆,如夏日挂在湖景小筑外的风铃声。她双手拢在灰白狐皮的暖套里,里面包着赤金胎螺钿蝶纹海棠式手炉,露出微彩的一角。女孩眉眼还未完全长开,但已是清秀可人,淡眉如见远山之景,星眸若窥海上晶月。唇色粉橘,两颊微腴,珍珠般的耳垂戴了对考究的翠玉雕花耳坠,与青丝上的垂珠发饰相呼应,很是惹人怜爱。 吴掌柜不晓得这女孩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只知道来了位大主顾,热切地答道:“行嘞,不知客官要些什么?外边天寒地冻,不如来碗热汤面暖暖身子?” “热汤面?”女孩不知为何眼前一亮,但眸光随即黯淡下去,“不行,我还要接着赶路呢,只能买些东西到车上吃。” “那干牛肉是最好的了,那可是本店的招牌菜,配上我这特制女儿红,包您满意。”吴老板离女孩不近,却已经闻到了她身上温暖的薰香味。这女孩看起来有种青莲的味道,却被包裹在这种昂贵的西域香料里。 “酒就不用了,来两份牛肉吧。”女孩这时才发现左肩上落了两朵雪花,有些不忍地将它们拂去。 “得嘞,两份特制牛肉。”吴掌柜冲厨房大嚷一声,又回头问道,“瞧您的打扮,不是北帝人吧。” 荣福全位于北帝的边界,是个赚钱的好方位,接待的旅人大多来自其他国家。这小姑娘虽然年纪小,但瞧着沉稳得很。吴掌柜暗叹一声,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小儿子这时不知跑到何处玩耍去了。 “嗯。”小姑娘乖巧地点点头,问道,“一共多少钱?” 吴掌柜自诩是个老实人,但眼瞅着今日老天爷昭示着不宜做生意,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又恰好上门,只当是这大雪天的补偿了。吴掌柜扫过小姑娘闪着光亮的眼睛,心想揩点油水她也不会发现,便壮着胆子抬高了些价钱:“一钱半。” 不出他所料,小姑娘闻言二话不说,准备去掏钱袋子,不过似乎没有找着。吴掌柜这时心中的雀跃被冲淡了大半,锦衣华服来白吃白喝的客人他不是没见过,只是没想到十几岁的孩子今日也来跟他玩这一套。 “我好像把钱袋忘在车上了,给你这个行吗。”女孩脸上多了几分绯色,她从狐皮暖套中伸出自己如玉竹一般白皙清秀的手,在吴掌柜跟前摊开手掌,躺在她手心中央的是一枚浅绿色的碧霞希戒指,纯种的绿碧霞希旁还簇拥着其他种类的细小宝石。 吴掌柜被那颗宝石的美丽震慑住了,他从未见过这么璀璨的东西,那颗石头似乎有蛊惑人性的魔力,诱惑着他一把抓过那枚戒指。 此时店小二已经将牛肉用纸包好送到小姑娘跟前,那小姑娘右手一把放开昂贵的手炉,反而小心翼翼地护着那包吃食,怯生生地问道:“戒指够买这个吗?” “够!当然够了!”吴掌柜飞速将碧霞希戒指放入怀中,生怕那女孩反悔似的,“客官还有何吩咐?” 小姑娘摇摇头,道:“我先走了。”吴掌柜赶紧走上前去替她把木门打开,小姑娘抱着手中的纸包开心地跑进了绵密的雪花里。 “客官慢走。”吴掌柜被刺骨的寒风打在身上,却还是忍不住注视着女孩离开的方向。果不其然,那女孩走到一组马车车队前,被两三个奴才伺候上了车。那一队马车皆是皇家样式,装潢华丽。 那是颜西皇族的车队,那女孩是宝石之国的什么人? 女孩进入馨香的车厢内,放下怀中的手炉,迫不及待地打开手中的纸包品尝。一旁的侍女看了她手中拿着那油腻的东西,小声问道:“公主,你又偷溜出去买了什么?” “嘘,”女孩对侍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可是整个皇宫都没有的东西,我也给你带了一份,赶紧尝尝,别让父皇发现了。” 女孩满怀期待地将一小块牛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其实这东西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吃,对她来说太硬了一些。但她还是小心地将它包好,放在自己的梳妆匣里。十年来,她第一次离开颜西皇宫,外面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有趣。 此次也是她第一次参加别国的宴会,北帝君王四十岁的寿辰,宴请各国王公贵族前去参加。她求了父亲很多次,才被允许同皇帝一起前往北帝。 临近傍晚,颜西的车队抵达了北帝皇宫。女孩很不放心地吩咐侍女保管好她的梳妆匣,尤其是里面用油纸包裹着的东西。其实里面有很多寻常人一辈子都没见过的荣华之物,可她最关心的还是那包牛肉。 晚宴开始了,北帝的皇宫于她来说算不上华丽,更说不上有趣。女孩坐在颜西皇帝的身边,望着台上生平歌舞,险些睡着。她抬眼望向父亲,他倒是看得目不转睛。听闻台上的舞女都是北君从北帝搜罗的各色美人,若是哪位喜欢可随意讨去。 她很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人在家有了妻子,还需要用别的女人来点缀自己? 况且这些女人哪一个有美过自己的母亲呢? 女孩偷偷从座位上溜走,不一会就出了宴会主厅。在宴会上,北君向各国贵族引荐了嫡长子穆方鸿,众人皆猜想那估计就是未来的太子人选。不过女孩一见到穆方鸿就不喜欢他,他长得还过得去,也算不上多好看,言辞也不含糊,倒也不聪明,这种讨厌是没有缘由的。 讨厌人难道还需要什么缘由吗?女孩想。 正思索着这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女孩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痛得她捂上了自己秀丽的鼻子。 “抱歉。”眼前的小男孩年龄与她相仿,不过已比她高出一头来,自己就是一头栽在了他的身上,“你没事吧?” “没事”女孩揉了揉自己发红的鼻子,抬头看向那男孩的脸,这回她的脸颊和她的鼻子一般红了,她赶忙加上另外一只手捂住脸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惊醒 夜里还在簌簌飞雪,东帝这次的筵席阵仗很大,宫内的灯火映亮了雪景。女孩在桌上偷喝了父亲半杯酒,此时觉得有两团火在烘烤自己的脸颊。 眼前的男孩衣着破旧,正值大寒时节,他只穿了一件灰褐色夹棉短袄,女孩甚至从没见过这种粗麻布料,他的右手肘处打了一块显眼的黑布补丁,瑟缩着身子,似乎有意无意地在遮掩那块破损处。 男孩见她不做声,焦急地上前一步,关切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儿受伤了?走近让我瞧瞧。” 眼前的男孩因营养不良发黄的头发随意挽起,两鬓垂下许多碎发,看上去乱糟糟的,却意外带给女孩一种柔软的感觉,就像窝在草窠里的小兽。他的脸瘦到脱相,颧骨和下巴格外突出,幸好面颊内凹得不算严重,不然那副尊容会把女孩吓个半死。 尽管如此,他的眼睛很有神,像是坠落到贫民窟的星星。正是这对星星一瞬摄去了少女的心,惊叹间,女孩听话地把两只小手放了下来。 “什么嘛,还好你没事,姑娘家伤到脸可就麻烦了。”男孩露出爽朗的笑声,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女孩的蓬松温暖的头顶。 男孩的手实在太冰,刺得女孩眯起了右眼。男孩有些窘迫,赶忙把手缩回袖子里,道:“你也是在后厨帮忙的吗?怎么跑到正厅去了,会被嬷嬷责罚的。” 女孩盯着男孩布满冻疮的双手,心中有些说不出的酸涩,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狐皮暖套递给了他,说:“我是颜西的炎云公主,前来给北君贺寿的。” 男孩垂首望着自己手中的狐皮暖套,有些不知所措,听到女孩话的那一刻惊奇地瞪大了眼睛:“你你就是颜西的王女么?” “嗯。”女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走上前去把男孩的双手塞进暖套里,以为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嘴角藏不住笑意。 “多谢”男孩害羞地垂下脑袋,女孩顺势走上前去帮他把耳边的碎发顺到耳后,勉强使他看上去精神了一些。 突然间,女孩感觉到自己左边的胸膛被插入了一个什么冰冷的东西,那样东西比刚刚男孩的手掌还要渗人。有什么粘稠的水珠滴到了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响声。 女孩低头一看,那是一把锋利的小刀,连匕首都算不上,至少她腰间佩戴的那把匕首的牛角鞘上镶嵌着一颗玫瑰色的猫眼石。猩红的鲜血正从她的胸口爆出,滞懈在名贵的白狐裘上,恰好被枣红色的外套掩盖住了。 女孩一掌推开那男孩,手掌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女孩以为自己碰到的是一具稻草人的身躯,他的身子实在是太轻,简直像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奇怪的是,女孩怎么也拔不出那把看上去是厨房用具的小刀,也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但喉头的腥甜味却无比真实。 “你就是那个好命的炎云公主?”女孩这时再看男孩脸上的笑,早已没有半分纯真温暖,而是如凶兽般狰狞可怖,“我最厌恨的就是你这种人,不需要任何手段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我呢?北帝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 话音刚落,男孩冲她扑了过来。女孩遏制不住口腔中涌动的鲜血,一口呕了出来,伸手够到自己腰间的短匕首,果断划向男孩冻得发红的脖间。 可男孩没有被如愿击倒,而是在殒命的一瞬间化作一缕青黑色呛人的烟雾,从挂着明红灯笼的黄木雕花巧窗中飞入了雪夜。 女孩将短刀收入鞘中,用衣袖拭去嘴角的残血,此时的她无比冷静,首先想到的是不能惊扰北君的筵席,先行折回去寻父亲。她脚下生风,沿着原路走回了大厅,整个人没有感到任何异样,像是根本没受过伤。 此时宴会主位上的北君已经酒过三巡,斜倚在龙椅扶手上,筵席上诸人同样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女孩走到父亲身边,轻声唤道:“父皇。” 可年轻的颜西皇帝没有半分反应,仍正对着清唱淮扬小调的歌女发怔。女孩感觉到鲜血已经渗透了外套,便用手掌按住伤口止血,另一只手扯住父亲的衣袖轻轻摇晃。 这一摇,有什么东西砸了下来,落到女孩的有着青莲气息的怀里。 是颜西皇帝的头颅。 年轻的君王似乎不甘心如此年轻便身首异处,那对历经沧桑的眼瞳不肯闭上,此时正直挺挺地瞪着自己的爱女。他脖上的断痕不知是什么兵器造成的,看起来很规整,像是被度量过一般,此时还不断往外渗出血来,打湿了女孩的下襟。 女孩的手微微颤抖,抚上父亲的眼眸,先行使他安息下来。接着把自己染血的枣红色裼衣褪下来,包裹住男人的头颅,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此时的宴会仍是喧闹如昔,不知是谁朝歌女的额头掷了一枚玉佩,作为贵人的恩典。那歌女头冒鲜血,却不敢停下手中琵琶,继续唱着。 根本没人注意到坐在地上的女孩,如萧瑟秋风中离巢的雏鸟,幼小的身躯不断颤抖。诚然,她没有那么坚强,她还是落了泪的,可是没有人听见她哭泣的声音。 不知何时,她左胸口的那颗心脏被剜去了心跳,却仍为父亲的离去感到悲伤。 “父亲!”顾绯桐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悬在空中,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却一无所获。她脸上有干涸的泪痕,蹭得她脸很不舒坦。 “陛下,怎么了?”听露带着两个侍女从门外跑了进来,见到顾绯桐坐在床前,凝望着自己的手掌。 听露拿着湿手巾替顾绯桐拭去眼泪,柔软的手指抚上顾绯桐的手掌,柔声道:“没事了。” 顾绯桐感受到了听露手掌的温暖,却没由来地想起梦中那个如小兽一般的男孩。 这究竟是个什么梦?以往她梦到过很多东西,有时梦到父亲从远方归来,朝她说些什么;有时梦见自己小时候同父亲玩耍的场景;也有过梦魇,像是在战场上,她同父亲一起死去。 可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以旁人的身份见到幼年的自己?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见过那个小男孩,更没有被刺伤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东帝之约 雨夜,雷电相织,茂星阁外的海棠花枝在风雨中摇曳,无数枝叶残败落地。 听露将阁内的红烛点上,这时顾绯桐看清了自己的手。手指和手掌都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腥气,也没有尸体的凉意。 这时,顾绯桐想起了梦里顾苍荀的眼睛。那了无生气瞳孔,像是伪劣的白珍珠,瞪得她头疼欲裂。 一道惊雷劈过,顾绯桐抱紧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下巴抵在膝盖上。 “卫子殿下约莫子时回去了,”听露将灯罩在烛台上放好,坐到顾绯桐身边,“您从小就怕响雷,用不用传卫子殿下过来?” 顾绯桐纠扯着被角,望着空荡的床尾。只要她传檀银过来,他从未缺席,就坐在那里等她安睡。可檀银从来不在茂星阁过夜,白天顾绯桐醒来时总是不见他人影。 “不必,免得打扰他休息。”顾绯桐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喉咙很不舒服,一阵心慌,拽过听露手中的帕子,掩住口鼻重咳几声。 没有像梦里那样鲜血四溢,只是有些余痰噎住了喉头,顾绯桐长舒一口气。 听露将帕子交予侍女,端上一碗安神药,浅舀一勺送到顾绯桐唇边,道:“这是空丰神医的药,陛下喝下这碗,早些休息了罢。” 顾绯桐轻抿一口,这药苦得她眉头紧蹙。每次喝空丰开的药她都觉得特别苦,关键那家伙还特意叮嘱她,凡是他开的药都不可与蜜饯同用,顾绯桐很怀疑空丰就是在整她。 “墨卿明日就能到东帝了,也不知结盟之事能否顺利。”顾绯桐抬手揉了揉眉心,“只剩下三天时间,北帝又要开战了。” “您看中的人,不会错的。”听露服侍顾绯桐重新躺下,帮她将被子盖好,道,“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身子养好,这才有气力操心国事。” 鼻息之间,檀银身上特有的冷冽香气已然消散,顾绯桐忽然感觉有些空荡。睡前她总能看见檀银单薄的侧脸,半夜醒来时却难觅他的影踪。有时顾绯桐常常怀疑自己还沉浸在睡梦之中,檀银就是一场美梦。 是美梦吗? “小露我有些怕。”茂星阁的大门紧锁着,却还是有几缕厉风无孔不入,扰乱了寝殿的珠帘。那些清脆的响声是女帝新的梦魇,像是缚鬼绳上的摇铃疯狂作响。 “奴会在这一直陪着您,”听露伸出手去梳顺顾绯桐额前的乱发,回握住顾绯桐紧攥她的手。 许是刚刚的噩梦耗费了顾绯桐太多精力,又或许是空丰的药起了作用,顾绯桐竟然在窗外倾盆大雨的聒噪下入眠了,不再有梦。 清晨,昨日骇人的雨夜已转为淅淅沥沥的春雨。茂星阁前鹅卵石围成的小池塘上泛着细微的波纹,两只交尾的蜻蜓栖息在水面上,看上去过的比顾绯桐惬意许多。 上午顾绯桐前去凤宣殿处理了些杂物,项怀灵跟着尚书大人混进宫里找她叙了叙旧。如果不算上项怀灵躲在尚书大人身后朝顾绯桐做鬼脸,使她憋笑憋得很难受这件事,整个上午顾绯桐过的还算舒心。 刚用过午膳,顾绯桐坐在茂星阁门前侍弄花草。昨晚上的风太急,数十朵海棠花被糟蹋到了泥泞里,惹得她很是心疼。 “陛下,东帝信使来访。” “噢?墨临渊这么快就有进展了?”刚听到听露禀报,顾绯桐作势就要入殿更衣,“命他在凤宣殿稍后。” “陛下,信使人已经走了,只给您留下了这个。”听露手中抱着一个金色花纹镶边的黑色盒子,上面描有北帝图腾暗纹。 “如此匆忙?”顾绯桐柳眉一挑,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封信,“东帝对待结盟之事总不该如此草率的,怕不是墨临渊惹了什么祸。” 顾绯桐拆开封条才发现那不是信件,而是一张请柬,如果单单是宴会的邀请,这请柬未免显得太过隆重。请柬背面是顾绯桐觉得没什么品位的鲜红色,有几珠艳丽的玫瑰相衬,没想到东帝太子喜欢搞这些名堂。 “什么?”顾绯桐刚看到请柬第一行瞬间就明白大事不妙,上次她没告诉墨临渊她忧心的第二件事情发生了 “隆庆公主邀我去参加她的喜宴,”顾绯桐读完请柬,转身就让人去拦还没出宫的项怀灵到茂星阁内议事,说是议事,其实就是说说闲话,“她是不是哪天练武的时候把脑子摔坏了。” “这倒不一定,你想想,那可是段熙娆,有什么不可能的。”项怀灵把请帖拿在手中晃悠了几圈,懒洋洋地吃着点心,“要我说,这也不能都怨她吧。谁让你派这么好看的使者去东帝了,这不是羊入虎口吗?说不准那段熙娆还以为你是有意为之,用美人计换与东帝结盟,人家干脆就将计就计啦。” “那可是颜西的丞相,百官之首!我怎么可能派这种地位的人去给她使美人计!” “安心,那隆庆公主不是早就放话说不招驸马爷,说不准玩腻了就给你放回来了呢。”项怀灵冲顾绯桐眨眨眼,“你看,人家对你挺客气的,还诚邀你前去东帝商讨,也没有那么目中无人嘛。” 顾绯桐点点头,自嘲道:“那是,堂堂隆庆公主屈尊邀我去商讨,问我愿不愿意把自家丞相让给她玩几年。我要是说不,她还没动手呢,她哥哥先一刀把我给了解了。” “别那么悲观,”项怀灵拍拍顾绯桐的肩膀,“说不定你能亲自领略到隆庆公主的‘舍脂’双刀呢。” “打住,别说笑了行不行,”顾绯桐把项怀灵的手打掉,“你知道墨临渊有多难请吗?再说了,我当时许诺人家会给他个好官职,会锦衣玉食地供着他,就这么食言了?我可是一国之君诶?” “醒醒,段熙娆难道还会亏待他么?”项怀灵见顾绯桐脸色愈发难看,也收起玩笑的语气,难得正经道,“那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启程去东帝?” “还是灵儿懂我,”顾绯桐起身瞧了一眼正在收拾行装的听露,“穆方鸿允诺的七日,如今只剩下三日。段熙娆亲自发帖请我,我不能拂了她的面子。既然要去,我只能快马加鞭,希望明日上午能赶到。”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项怀灵手里拈着一片她最爱吃的荔枝馅绿豆糕,舔舔手指准备接什么东西,“你走的这几天,我老爹又要忙活了。好啦,快点把圣旨拿来,我回家带给他。” “你最最好了,”顾绯桐牵住项怀灵的手,也跟着嬉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试探 檀银从御花苑回来时,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从进宫那日起,他几乎只在茂星阁与御花苑之间流转。 午前的花苑还带着夜雨的气息,整个园子像是醉倒了,大片花木倾倒而下,各式芬芳与泥土气混杂在一起。 世间几乎无人不爱弱气美人与艳花的搭配,依檀银的样貌气度看,他是该有这点情致的。 可檀银对花艺没有半分兴趣,直到今日他总算摸清了御花苑中所有植木,能入药的不多,不过聊胜于无。 传午膳的宫人前来催了他几次,檀银采了几株花草藏于袖中,往茂星阁走去。路上撞见了形色匆忙的听露,听露见他只微福一礼,先行赶往主殿。 “何事发生?”檀银在膳台前坐定,对贴身侍候的小厮道。 “听凤宣殿的奴才说,东帝那边派了信使过来。” 檀银轻嗯一声,看不出神色有异,浅饮了两口鲫鱼汤,搁下碗筷出了门。他一向饮食都用得极少,喜好清淡,时而饮酒,也不配小菜,只是对月独酌。 小厮并未觉得檀银像其他侍女口中说的那般难伺候,只是话少了些,也不刁难奴仆,凡事偏爱亲力亲为,给他落下大把清闲时光也是好的。 侍女们自然有自己打算,她们不甘的是檀银欢心难讨,对谁也没有多一丝温情,每日守着檀银那张清冷的脸,说不上烦腻,只是有些无趣罢了。 檀银阁前的残竹被内务府司园艺之人割去了,此时断竹中盛满了无根之水。 屋檐上欲垂的雨珠随着如清竹般的檀银走了一路,延伸到茂星阁前。 听露此时未在殿前候着,檀银便径直越过请安的宫女,步入正题,与正在交谈的顾绯桐和项怀灵撞了个正着。 “啊!我正合计着许久未见你呢,今日瞧你气色不错,想必是阿绯好吃好喝供养着你吧。”项怀灵一手抱着圣旨,另一只刚拈过糕点的手在裙摆上使劲蹭了几下,凑到顾绯桐耳边,“我就说你捡着便宜了吧。” “多谢挂怀。”檀银说这话时,春露微勾的桃花眸却盯着顾绯桐。 “你还杵在这干嘛呢,”顾绯桐知道他有话要说,用手肘戳戳项怀灵的腰间,下了逐客令,“先说好了,我这可没晚膳吃。” “别客气,我也是顺着阿绯的意思。”项怀灵冲檀银摆摆手,侧过身回顾绯桐的话,“我是那种蹭吃蹭喝的人嘛,话说回来,难道不是你先召我来茂星阁商量事情的吗?” “好好好,是我行了吧,”顾绯桐余光望见听露从内殿走出来,似乎有些不想让项怀灵说漏嘴,“走吧走吧,不然尚书大人该担心了。” “现在大下午的,我又在你的寝宫里,他有什么可担心的,”项怀灵用看傻子的眼神瞟向顾绯桐,以为她嫌自己破坏了她与檀银相处的时光,“行了,我先走一步。小气鬼,怨不得人家说你不如段熙娆呢。” “突然提她做什么,奇了怪了。”顾绯桐把项怀灵推到一旁,让宫人领她出宫。项怀灵临走前还回头冲她做了个鬼脸,不情不愿地离开茂星阁。 听露见檀银在场,看顾绯桐神色,附耳轻声说:“陛下,马车已备下,可以出宫了。” “我知道了。”顾绯桐应到,抬眸看向眼前正定定望着她的檀银,轻咳一声,“有什么事吗?” “你要去东帝?”听不出檀银话中询问之意,顾绯桐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只好讪笑以对。 虽然她有些时候确实需要依赖檀银,但朝堂之事她原本是不想让他卷进来的。 庆文石之事确与檀银有关,可惜她手脚被缚,那日风头过了,她后来也不便发作。 顾绯桐深知自己现在还没有掌控全局的本事,檀银不过后宫小卒,若有人在她背后冲他放冷箭,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护他周全。 “这几日你待在茂星阁,不要四处走动。”顾绯桐不愿与他多言,政事原本就知深错多,东帝结盟之事阻碍重重,还是不要透露为好。 言罢,顾绯桐回身欲走,左腕却被檀银捉住。檀银对她力道不大,只是指尖微冷,惹得顾绯桐一惊。 “我同你去。”顾绯桐听见身后檀银笃定言语,轻叹一口气。 殿内宫人少说有数十人,人多口杂,顾绯桐不愿在此与檀银纠缠,道:“你随孤到书房来。” 顾绯桐从来对檀银没有十足的把握,摸不透他究竟怀着什么心思,但她还是想竭尽所能地把事情引到她理想的方向上。 檀银不答,默默跟上顾绯桐的身影,从主殿走到茂星阁书房,一路上皆是静默。 檀银走路总是很轻,如落云间,静到顾绯桐差点怀疑檀银根本没有跟上她。 二人走进房内,听露心领神会地没有跟进去,从外头将门掩上。 “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顾绯桐问出第一句话便后悔了。 果然,檀银回答:“猜的。” “不论你从何处得知,此事都与你无关。”顾绯桐尽量让自己的话语听上去冷漠。 “你不必去冒险。”檀银道,话音冷淡。 这种对话方式根本没有尽头,也没有意义。 顾绯桐心中的那根弦还是绷不住了,直言直语:“东帝那边出了状况,孤必须亲自处理。”自觉失言,又补上一句,“你怎会明白。” “陛下既相信丞相有文若之才,又何须亲临东帝。” 檀银眼波有一时混沌,顾绯桐以为自己眼花,但檀银看上去似乎不怎么喜欢墨临渊? “文若尚需孟德相助,若墨卿正乃孤命定王佐,孤自当鼎力相助。”顾绯桐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正在和檀银较劲,“吾意已决,无需多言。” 檀银对她的倔脾气倒是能耐得住,也不多加反驳,只道:“既然如此,我也去。” “你?”顾绯桐不明白檀银这突然的蛮横是怎么回事,上下将他周身打量了一番,“且不说你身子有没有好利索,就算你不曾伤着,也手无缚鸡之力。我若让你同往,才叫冒险。” “我能派上用场。”檀银眼神坚定,顾绯桐向来觉得他虽面冷,却还是有几分温情的。此时却蓦然发觉他不止像一朵带刺的花,他本身就是一柄雕琢瑰丽的刃。 “是么?”顾绯桐说出这句话的同时,身子已经动了起来:她右手抄起案牍上的毛笔,从雾凇砚台上一笔划过,小臂发力,手下生风,直刺檀银如珍珠般细白的脖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启程 啪嗒。 紫毫笔尖坠下一滴米粒大小的墨珠,正落在檀银衣襟右侧。 今日檀银身着素色衣衫,上头拓印的名家墨竹甚是精细,显得檀银有种出挑的雅士风度。那墨印虽说是同色,但混入画中仍是扎眼。 关键是,他怎么可能避开? 此时顾绯桐手中的紫毫笔距离檀银的咽喉只有两指间距,可无论如何,檀银终究是避开了她的突袭。 “怎么会”洛茯宁绝不可能骗她,顾绯桐记得很清楚她禀报说檀银不会武功。就算檀银藏得再深,他的行为举止也会出卖他习武之人的身份。 顾绯桐虽算不上武林中人,但这点小事不难辨认,檀银分明只是个普通人? “你指法偏弱,手腕不稳,”檀银将顾绯桐僵在半空中的手轻轻压下,对她错愕的表情视若无睹,“致命点在于,你的眼睛。” 顾绯桐在宫中只能学到正派功夫,骑马射箭一类,走不得旁门左道。不过她向来对秘士的暗门功夫很感兴趣,从小就缠在洛茯宁身边,多多少少也学了些。 她学艺再不精,也不至于让檀银这半个病人避开吧? “眼睛?”顾绯桐将紫霜毫笔搁下,甩了甩自己的手腕,“这和眼睛有什么关系。” “你的眼睛一早告诉我,你要出手。”檀银语气极为轻巧,可每一个字都重重打在顾绯桐心里。 “你会武功?”顾绯桐明知故问。 “陛下已经派人查过,不是么。”檀银望向顾绯桐的双眼,话中不带一丝疑问。 顾绯桐假意垂首轻咳,不动声色地避开檀银的目光,道:“查是查过,不过孤瞧着你倒不像。” “我只想告知陛下,我尚有余力自保,不必忧心。” “我只问你,你去过东帝么?”顾绯桐想起那日对墨临渊说的话,心里有些烦闷。 檀银顿了顿,答:“不曾。” “那你为何执意要跟去?且不说眼下东帝状况如洪水猛兽,我这一路上风尘仆仆,舟车劳顿,你也是受不住的。”顾绯桐这时才发现檀银的交领上沾染了几缕墨丝,令人不快。 “陛下身体抱恙,我不放心。”檀银眼神清朗,不沾染一丝尘埃,却让顾绯桐想起昨夜之沉梦。 顾绯桐下意识捂住左胸口,梦里被刺中的那处。她仿佛又嗅到了那股腥香的血味,忆起喉头的苦甜,突然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掏出帕子掩住嘴唇。 有时缺乏痛楚,并不完全是一大幸事,更使人感受到天命的消逝,自身的无力感。 最终顾绯桐没吐出什么秽物,胡乱擦拭几下嘴角,就把帕子丢到一旁,耐性缺了许多,道:“没什么不放心的,一路上自有人照应孤,你就安心在宫里调养身子吧。” 檀银瞧出了顾绯桐的异样,走上前去用手抚住她的额头,冷声道:“看来你昨日睡得很不好。” 顾绯桐刚开始被檀银的气息笼罩时,感觉周身有什么东西被抽离开,精神变得有些恍惚。 上午她有些嗜睡的影子,却被她勉强压了下去,此刻渐渐放松下来。 可当檀银触碰到她前额之时,他手指上的戒指带着他惯有的贴身凉意,一下把她从环境中惊了起来。 顾绯桐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步,答道:“你猜错了,孤睡得极好。” “也许是。”檀银不与她争辩,但顾绯桐能从他没怎么变幻的表情中察觉出,他完全没信她的鬼话。 气氛不知从何时变得凝重,压得顾绯桐有些喘不过气。 仿佛这样的场景她在哪见过,幼年时犯错,她最怕的就是钟离对她不闻不问,叫她提心吊胆大半个月。 此时她竟然感觉自己在檀银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童,心中七上八下,不敢出声。 幸而敲门声及时响起,把顾绯桐从压抑中解救了出来。 “进来吧。”顾绯桐像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佯装屈尊将门打开,实际就想从檀银身侧挪开。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时常会被檀银镇住,不是说历代皇帝都有祥瑞之兽庇佑,能统率黎民百姓。 那刚刚她身上的神凤上哪去了?被檀银吓走了? “参见陛下,卫子殿下,”听露先顾绯桐一步推开书房门,“陛下,一切都打点好了。槐月殿那头,太后娘娘已经应允了代理国事三日。您应该早些启程,免得耽误了时辰。” “好!”顾绯桐得了个溜走的由头,突然来了精气神,“那孤收拾收拾,换身轻便些的衣装就动身。” “陛下应留人在身侧侍候才是,”檀银倒也坦荡地走到顾绯桐身后,话上穷追不舍,“多备我一辆马车,应也不是难事。” “那怎么行呢!眼下要启程了,听露又要去替你四处张罗,多费时间。与东帝之事事关重大,片刻不可耽搁,就不必劳烦听露了。” 顾绯桐信心满满,准备携听露一块出门,却被听露一句话给挽住,“陛下,奴方才已替卫子殿下安排好马车事宜了。您与殿下在书房议事,奴原以为您已经同意让殿下与您同行,便擅作主张” “听露,你”顾绯桐气得差点跳脚,若不是自小听露就在她身边伺候,她还以为听露是檀银派来的细作呢? “如此甚好。”檀银轻笑谢过,顾绯桐见他嘴角噙笑,仿若春日里冰河融化时落下的第一瓣桃花,不自觉有些出了神。 檀银很少笑起来,顾绯桐不知为何,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究竟背负着什么,连悲欢也夺去了。 “殿下每日半夜离去,后半夜陛下都睡得有些不安稳。原本奴还在忧心陛下到东帝去,水土不调,身子又遭什么罪,您若跟去,奴便安心许多了。”谈笑间,听露已经把顾绯桐的老底抖了个干净。 顾绯桐承认自己确实很想在檀银的气息中睡去,不知为何,那种感觉让她格外踏实。 也许真的是有哪位药使她安神了,不过她并不想让檀银知道这件事情啊! 檀银还去接听露那不着四六的话茬,甚至还斜睨了顾绯桐眼下的淤青一眼,缓缓开口:“知道了。” 你到底知道个什么呀你。 “听露,替孤梳妆更衣。”顾绯桐实在不想在檀银跟前待下去了,她现在宁愿被钟离教训三个月,也不想在檀银眼皮子底下多待一分一秒。 “是。”一向熟谙礼法的听露此时全无自觉失言之态,反倒觉得自己帮了什么大忙,喜滋滋地先行望茂星阁寝殿赶去。 “哎,真是没办法。”顾绯桐原本欲走,又转身道,“既然要去,你还是多做些准备为好,免得哪里伤着,知道吗?” “好。”檀银答时眼神异常温顺,像圈养的红眼白兔。顾绯桐突然想起那日炎热的午后,檀银说起葬于火中的双亲,眼神中的麻木。 她真的,再也不想看见檀银流露出那种神情。莫名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危机四伏 夕阳如同缀满烫金刺绣的挽帘,一点一点被浓云卷去。顾绯桐撩开马车上的帘幕,昏黄的余晖映入眼中,恰好偶遇山中小亭。 这一方亭子不知何人打造,孤零零地立在山野之中,亭后水波接天,如千顷明镜,碧峰倒置。 原以为人烟湮灭,却尚有一叶孤舟泛于水面,定睛一看,乃一白头渔翁,系二鱼鹰于船头,欢畅捕鱼。似收获颇丰,那渔翁在此空旷之境放声高歌,虽不算甚天籁之音,却令闻着同享其喜悦豁达之意。 夜幕将至,雨早已停歇,山间的青苔还沾染着湿雾气息,偶有红花点缀其间,也饱含露珠,竟有憨态可爱之感。 顾绯桐幼时常恣意想象宫外的世界,也许她曾见过其中的一两面,可总觉得外头的光景日日不同。 即使是荒无人烟的郊外,也随阴晴变幻,阳时幽静,雨时惬意。比宫中永恒不变的莺莺燕燕,嘈杂宴会要好上千万倍。 颜西国地处东帝与北帝之间,与二国来往皆是紧密。不过新白朝以来,事务繁重,自颜西向东帝的路上,后半段的官道还来不及完全修缮,此时顾绯桐的车队就位于此。 “趁着还有些光亮,先加紧赶路吧。”顾绯桐单手撩起轿帘,对赶路的两位车夫道。 这一回顾绯桐下令轻简车队,只备了马车两台,车夫四人。身边只留下听露贴身照顾,倒是配给了檀银两个小厮。 禁军明面上带了不过五六人,但实际负责护卫的还是隐于暗处的秘士。 “陛下,这段路不好走,您一贯受不得颠簸,现在感觉如何了?”顾绯桐车上只坐了她与听露两人。 她在宫中与檀银折腾的时间太长,以致于未时才正式出发,时间有些赶,便一直催促着马车赶路。就连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顾绯桐也没来得及顾上。 被听露这么一问,顾绯桐才觉得胃里不适,其实她早已脸色发青,都被听露瞧在眼里,顾绯桐却还逞强道:“我没事。” “要不要奴叫卫子殿下过来?” “叫他过来就能好么?”顾绯桐连忙出声阻止,话语却有气无力。 “是奴冒昧了。”听露见顾绯桐也不是同她认真发脾气,便接着往下说,“奴知您性子要强,不愿依附他人。可卫子殿下陪在您身边时,您的气色看起来着实要好得多。奴虽不知其中有何缘由,可陛下您现在这般,奴实在是放心不下。” 乐荷对顾绯桐来说如母亲般温暖可靠,那年长顾绯桐几岁的听露则更接近于她的长姊。 二人虽身份有别,顾绯桐却真心觉得她与听露之间是亲姊妹的关系。眼下自己的身子让听露处处忧心,顾绯桐心中着实过意不去,道:“听露是我任性了。” “怎会呢,陛下的心肠向来是极好的,总是处处为他人着想。”听露朝她温柔一笑。 顾绯桐看着听露几欲垂泪的双眸,心中仿佛下了什么决定,探出头对车夫道:“先停下吧。” 听露顿时会意,欣喜道:“奴这就传卫子殿下过来。”随即扶着车门下了马车,朝身后檀银的马车走去。 顾绯桐孤身一人坐在车内,挑起车帘寻外头歌喉清亮的鸟儿。恰好此处为一茂密竹林,有群鸟儿被车队惊起,忽而飞向天际。 那日与墨临渊相遇也是在如此清雅之地,可如今他身陷囹吾,自己心里却还没法子。 会不会自己命定不应配王佐之才,她或许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伯乐,现在连千里马本人都弄丢了,还谈什么知遇之恩呢? 正当顾绯桐思绪渐远,马车前有了动静。檀银掀开车帘坐了进来,却不言语,与顾绯桐同看窗外的景致。 若论让气氛骤冷这件事,檀银真是天赋异禀了,顾绯桐想。 “听露人呢?”顾绯桐出奇地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主动打破这种僵局,这可不算什么王者风范。 “另一辆车上。”檀银将那件染上墨渍的雅竹衣衫换作一件苍蓝色散花锦飞云流彩纹直裰,腰间束着乳白色墨绘花鸟纹样丝绸腰带。 如夜的长发用一条绢带挽起,展现给顾绯桐淡漠如水的侧脸。 “你”顾绯桐想提醒他二人共处一车的局面,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檀银打断。 “日暮西垂,让他们停车,早些生火。”檀银观察完天色,将帘子放下,对顾绯桐道。 “现下还有些日头,多赶些路为好。”顾绯桐恨不得现在飞奔到东帝去,哪容得路上有半点耽搁。 “不行,”檀银语气并不强硬,却容易使人信服,“现在拾柴安全些,赶紧安顿下来。” “没事,你多虑了。”顾绯桐没将檀银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地决定。 “夜里山风阴冷,又多生豺狼虎豹,纵使秘士中高手如云,不备下火堆驱赶”一向冷酷的檀银突然话多起来才最叫顾绯桐害怕,“你不怕就好。” 顾绯桐软硬都吃,最适用的就是激将法,檀银此话一出更激得她脾气上来了,干脆破罐破摔:“你当吓唬三岁小孩呢?还豺狼虎豹,你真当孤没见过世面?” 檀银不接她的腔,起身要出车厢,这时不知是哪窜来的虫子还是受了惊的鸟儿,一头撞在车外,好像正响在顾绯桐耳边。 顾绯桐一个激灵从软榻上跳起,一把拉住檀银的衣袖,刚刚的豪言壮语仿佛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先说好,不是孤害怕,孤是担忧听露她们的安危,要不先把车停下吧。”顾绯桐作势要探出头去跟车夫说话,却被檀银按回车里。 檀银用单指轻轻拉动车帘一角,朝外瞥了一眼,回身道:“别停车。” “怎么一会停一会不停的,你到底想怎”顾绯桐原本想与檀银好好理论一番,却见檀银面色是难得的严肃,便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有人跟着我们。”檀银沉声道,“方才那是秘士的警示,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 “什么人?”顾绯桐这才觉得刚刚那响声像是石子的磕碰声,不过她没察觉出那和秘士有关,是她太过迟钝?可檀银看上去一下就心领神会了,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檀银眼神明暗难定,幸好顾绯桐忙着窥探外头的情况,无暇顾他,不然又得起一番疑心,“是杀手。” “!?”顾绯桐慌乱地看向檀银,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孤立无援,虽知道秘士藏于暗处,但终究不在自己身边,檀银是唯一的依靠。 “最顶尖的杀手。”檀银话音冷冷,仿佛身上的那柄孤剑出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月夜遇袭 “杀手为何会找上我等,”顾绯桐低声询问,“莫非是有人悬赏孤项上人头?” “现在不同了。”檀银似是回答她的问题,可顾绯桐完全没领悟他话中深意。 “现在该如何是好?”在顾绯桐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将这个弱如病柳的檀银当做自己唯一的凭依了。 “秘士应当在暗处与其周旋,我们只需佯装不知,按兵不动。”恍神间,檀银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一掠而过,顿时周身的气场改变了。 果真是她! 檀银右拳紧收,整个人像一把挣脱刀鞘桎梏的利刃,肃杀之意笼罩全身,似乎触碰一下便会被割伤。他原本是那般冷静之人,此刻却抑制不住气血上涌,头脑发烫。 好在顾绯桐此时恰好背过身去搜寻放在包裹里的短刀。说来可笑,原本光彩夺目的宝石刀鞘此刻更让她的防身之物看起来像一件孩童的玩具,显得格外赘余。 “你在做什么。”檀银竭力使自己恢复镇定,望见顾绯桐将短剑握在手中,微微皱眉。 “自然是用于防身了。若有漏网之鱼闯入车厢内,你我二人势单力薄,有利器傍身总是胜算大些,”顾绯桐见檀银神色不妙,以为自己不受信任,“你放心,孤会护你周全的。” “就凭你的功夫?”檀银听顾绯桐轻巧的语气,心中悬着的巨石又徒增几分重量。 纵然颜西秘士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皇家鹰犬,其中高手如云,都是经过系统训练的专职暗卫,寻常江湖刺客怎么说也得卖其三分薄面。 可如果是“蝎”那群人,那就难说了。 “危急关头,你就别嘴硬了。”顾绯桐只当檀银放不下男人的尊严,“外头怎么还没动静?” “他们在等天黑,到时就棘手了。”檀银将车厢内能寻到的软絮都朝顾绯桐身边堆,让她退坐到车角,“安心,‘影子’会一直跟着你。” 颜西皇帝的影子,到顾绯桐这一代是名为洛茯宁的女人。不论皇帝走到何处,影子都必须将他收拢在自己的视野之内,用性命保皇帝平安。 “我们就一直在车上等到天黑?”顾绯桐不稀奇檀银知晓洛茯宁之事。诚然檀银绝对不止身世简单的乡野之人,可他无加害之心,顾绯桐觉得这便足够了。 檀银嗯了一声,见顾绯桐拔出短刀,眼神轻扫过短刀上微微泛起的寒光,这确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好刀。他却言:“别指望它能派上用场。” “为什么?” 此时还未入夏,天色渐熄,比顾绯桐想象中黑的要快。不知是不是心中作祟,她觉得此刻比白天幽寂许多,只能听见竹叶的沙沙作响。 没等到檀银的回答,耳边却响起三声诡异的鸟鸣声。 按理说山间栖鸟理所应当,但那鸟叫声格外嘹亮,几乎响透整个竹林。那声音尖细难听,似是孤鸟悲鸣,宣扬自己的凄惨。 檀银脸上瞬间变了颜色,纵身一跃出了车门。 顾绯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觉得清风拂面,檀银便没了人影。 她刚想掀开车帘追问,却有人投掷出三枚银针将车帘死死定在门框上。 “请陛下在车内静候。”洛茯宁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车厢上方传入顾绯桐的耳朵。 看来现下状况甚是紧迫,连“影子”也抽不开身,只能限制绯桐行动。 另一边的檀银离开马车后,追寻着方才鸟鸣声的源处朝前疾行。 朦胧的月光倒映在他眸中,如刀剑清寒,叫人心生畏惧。 大抵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檀银刚在一块稍显空旷的竹林中央停下,身后就传来清甜的女声:“我等了你许久,你怎么走的那么慢。” 檀银转过身去,只见月光下有一人影在绿竹上方悬空。 定睛一看,竟是一名身着丁香紫锦绫裙的妙龄少女,轻踩在单片竹叶上站定,手持不知名的翠绿树叶放在唇边。 原来方才的鸟鸣声竟是她吹奏木叶假拟而成,真当是惟妙惟肖。 “小寒,你怎么不说话?”那少女笑吟吟地从竹叶上俯身跃下,与檀银面对面站着,“是不是方才我离你太远了,你没听清我的声音。” 此刻檀银面无半分笑意,只是将目光死死钉在少女身上,仿佛要看透她的本心。 良久,他口中才缓缓吐出两个令人惊诧的字眼:“姐姐。” 紫衣少女闻言娇笑,道:“有些时日未见你,还以为你将我忘了。” “不可能!”檀银闻言暴起,左手的四枚戒指中蔓延出数十根细若无物的银丝,只能在残白的月光下隐隐看出几道闪光,直取少女白皙的脖颈。 紫衣少女轻笑一声,站在原地不躲不闪,抬手将指尖的树叶飞向那些裹满杀意的丝线。 瞬间那叶子被撕成碎片,可那些银丝也被打断,只剩下零落的三两根顽强追击。少女水袖流转,便把剩余的银丝也打落了。 檀银紧咬牙关,只能默默将左手收拢,警觉地后退几步。 “哈哈哈哈哈,寒衢,你真应该好好瞧瞧你现在的模样。”檀银自保的行为对紫衣少女来说是最佳的笑料。 她半掩住唇角,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现在的你在我面前,简直像蠕虫一般弱小。若你跪下求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今日还有苟活的机会。” 檀银似乎心有不甘,左手再度发力,比上一次更多的银丝出鞘了。 紫衣少女对他的苟延残喘不屑一顾,随手挥袖全数挡了回去。 就在这个空档,檀银朝紫衣少女疾跑过去,如离弦之箭,右手那枚血石蔷薇戒中的丝弦随着他的步伐飞驰而过。 少女仍想用衣袖遮挡,却猛然发现无法轻松应对,被逼得往后疾退,向右后方避开。 可檀银不给她半分回避的机会,左手的丝线趁机缠住她的右手,利用少女眨眼间挣脱的破绽,右手的银丝已然划破了她脖间细腻的肌肤。 紫衣少女微怒,被迫飞上竹木,远远与檀银对峙。 “你的右手”紫衣少女美目饱含怒火。 方才檀银左手的分明软弱无力,右手操控的丝弦却虎虎生风,似乎下一秒要取她性命。 “元霜,你最大的弱点就是心软。”檀银感觉到左手有锥心之痛,半边身子已经麻了,却还带着冷笑道,“当时你不忍亲手了解我,就注定不会有第二次机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蝎 “你不过是个手脚筋具断的废人,我要杀你,不过易如反掌。”元霜抚上脖侧的割伤,疼痛感使她内心的仇恨更加鲜活,“我生平最恨的,便是你这张故作清高的冷面孔。你不过是父亲捡回来的一条野狗,凭什么骑在我头上?” “你不杀我,就是为此。”檀银任由她辱骂,脸上仍挂着元霜最嫌恶的冷清颜色。 “你倒挺适合当妓子,姓庆的老东西一见你跟丢了魂似的。”不论元霜如何语出尖锐,她在他人眼中始终是个娇憨娉婷的少女模样,“没想到你真有脸在璞烟楼苟活,还搭上了颜西的黄毛丫头。” 檀银似是将元霜话中与顾绯桐有关的部分直接略过,只应道:“义父训诫,我自当奉为圭臬。” 元霜明明与顾绯桐一般年纪,却语出轻蔑,道:“我一早听闻颜西国死了皇帝,正乱套呢,没想到你这只野狗竟上了皇榻。真不愧是你啊,寒衢,手段永远都是那么高明。” “顾苍荀是你杀的。”檀银语气平淡,像是在讨论明晚该吃什么。 “怎么,替你的靠山心疼了?”元霜居高临下地斜睨檀银一眼。 “愚不可及,”难得檀银语出不逊,“‘蝎’之所以能有今日,是家主不会让白白让刀上见血。亏我敬你为长姊,你竟然会蠢到为穆方鸿卖命。” “你早已不是‘蝎’的家主了,别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我。我知道你与父亲都自诩是生意人,做的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买卖。我与穆方鸿之间自然有几桩生意,轮不到你操心。” “生意?”檀银冷笑一声,“无非是你替做他手下的走狗,他允诺将身边的位置腾给你。你蠢到去做这种赔本的买卖,所以义父不愿将家主之位交给你。” 显然檀银的话激怒了元霜,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根半扇形饰物点缀c通体深紫的发簪,那上头似乎有什么精巧机关,在她手中一晃就变作一把细长的双刃剑。 元霜用纤长的手指把住双刃的中端,两根手指用力使双刃飞速旋转起来,同时整个人身子向下沉,飞向檀银所在之处。 檀银与元霜自小相识,对她的脾性了如指掌,早料到她会在此刻攻过来,便佯装左手进攻,操控那细密的刀丝与元霜的双刃缠斗,实则暗中用右手戒指内的刀丝束住元霜的腰间,蓦地将自己与元霜拉近。 元霜自觉不妙,用双刃直直袭向檀银的面门。本以为他会避开,谁知檀银用左手生生接中了元霜一刀,右手也拔出了她腰间的“珍珥刀”。 元霜瞬间从衣袖中摸出数十根银针,用右手手指夹住,朝檀银方向掷去。檀银没法子,只能被迫向后急退,用手中刀将那些沾有剧毒的银针一一挡下。 “你不必再试探我,”檀银手中那把“珍珥刀”与元霜的簪中刃“珊瑚眉”皆为其爱刀,“那日我用黄金万两从你亲信那赎下了我一只右手。” 檀银的左手被元霜割出了一道狰狞的伤痕,血珠顺着手肘蜿蜒而下。 檀银抬起手,轻轻舔舐过手背上的鲜血,以防那湿热的东西沾到手上的戒指。 在这种情景下,檀银竟然对元霜唇角微扯,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 血迹沾染了檀银的唇角,这时的他有种妖艳之美,那暗红的色彩映入他纯真的眼眸,折射出一瞬间的癫狂。 “‘稚鬼’么”元霜不断把玩着手中的簪中刃“珊瑚眉”,“你真是条疯狗,在那个丫头装温驯的很辛苦吧。若是让她见到你现在这副模样,三世情缘也会烟消云散的。” “她永远不会见到。”檀银微微转动右手,刀刃上的寒光渗透到了他的话语中。 这是他第一次在元霜面前说起顾绯桐,尽管他此刻像一头挣脱锁链的野兽,眼底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是么?”元霜这次动了真格,抛下这两个字便隐匿在黑暗之中。 檀银被挑断了脚筋,无法施展轻功,只能凭借眼耳来判断元霜的位置。 虽说此刻竹林看似幽寂,但竹枝摇曳c溪水潺湲c飞鸟归巢,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在干扰檀银的的知觉。 然而除了这些,根本没有人活动的声音。元霜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处可寻。 檀银索性闭上双眼,屏息凝神。 下一个瞬间,檀银动了。 他手中珍珥刀的刀尖在平地上划过,一阵厉风拔地而起,正正当当与身后准备偷袭的珊瑚眉短兵相接,发出清脆的声响。 可檀银体力不支,纤弱的身子又是单手持剑,踉踉跄跄地朝前跌去。好在檀银及时回过神来,将剑插入地底,勉强支撑住身体。 元霜压根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直接将珊瑚眉抵在檀银的脖间。 “我珍爱的弟弟,”元霜从小到大从未赢过檀银一次,檀银和外表不同,不是那种会在比试中怜香惜玉的公子,所以她此刻心情舒畅得很,“你有什么遗言要同我说么?” 明明处于弱势,檀银话语却是不软,道:“我说过,你一生只有一次杀我的机会。”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黑衣的女子从天而降,如垂死老猫般嘶哑的声音在元霜耳边响起:“在下奉颜西皇帝之命,前来捉拿贼人。” 那女子乃是“影子”,洛茯宁,身形窈窕,头戴斗笠,右手放在腰间的半出鞘的剑柄之上。 元霜眼珠轻抬,竹林隐匿的黑暗之中此时已经召集了数十名“影子”。若此时强行动手,她自己也讨不到好果子吃。 “算你命大。”元霜水袖轻抚,檀银便感觉有一股强劲的力道,将手中的珍珥刀一把揽走。眼前的紫色群裾也随之消失。 “不必追了。”洛茯宁将刀送回鞘中,一声令下,那隐藏在黑暗中的人马瞬间消散,“卫子殿下,随我来吧。” 这时檀银半只左臂已经沾满鲜血,右手也几乎脱离,臂膀发麻。他用手撑地,勉强站起身来,跟在洛茯宁身后。 江湖上被称作“稚鬼”的男人,乃是当今最大杀手集团“蝎”的家主。其面如稚子,刀法如鬼魅,因而得名。传闻其杀人如麻,刀下亡魂不计其数,身价直逼黄金千万两,却于上月失踪。 前家主之女,“玉面佛”元霜继承其家主之位。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仇家寻上门,杀了“稚鬼”;却也有人不同意,这世上能杀得了“稚鬼”的人,还未出生,应当是良心发现,隐退山林了。 可唯一的确定的一点是,原本独立于各国存在的“蝎,”现已投靠北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疑云 洛茯宁不去触碰檀银,只走在他前头缓步带他去寻顾绯桐的马车。没过多久,檀银便望见了站在马车下四处张望的顾绯桐。 顾绯桐一见檀银就赶了上去,低眸看到他血淋淋的左手,难掩担忧之色,道:“檀银,你这是怎么了?” 檀银将手背在身后,道:“无事。”他甚至没有抬眼看顾绯桐,就从她身边直直掠过,走向自己的马车。 “檀”顾绯桐刚想追上去,却被洛茯宁拦下。 “陛下,请早些休息。卫子殿下的伤势,属下会派人照看好。” 见檀银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顾绯桐也不愿勉强他此时敞开心扉,只能点点头:“好,那我明早再过去瞧他。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么?” 洛茯宁从袖中掏出一块类似黑曜石质地的令牌,上头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蝎子,道:“应该是‘蝎’的人。” 那只蝎子未免太过逼真,把顾绯桐惊得后脊出汗,看它不动弹,才知道不是活物,“‘蝎’的人想要杀我?虽然我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可他们不是不杀君王的么?” “现下‘蝎’的新任家主已经投靠了北帝势力,此事就难说了。” “我倒是小瞧了穆方鸿的手段,”顾绯桐想起他在宴会上呆呆愣愣的模样,戏倒是不错,“眼下是休战期间,他却指使刺客来取我性命。他为了建功立业,连脸面都不要了么?” “属下会派人去查清此事,陛下无须忧虑。为护陛下周全,我等万死不辞。” “今晚辛苦你们了,”顾绯桐拍拍洛茯宁的肩膀,“你替我去瞧瞧檀银吧,我见他伤的挺重的。” “属下遵命。”洛茯宁持剑作揖,奉顾绯桐命令前往檀银马车。 这时车厢内已有其他秘士在给檀银上药,洛茯宁默不作声,悄然在一旁候着。待秘士们都从四处退散,洛茯宁才将目光缓缓放到他身上,道:“我不知你为何要去追那‘玉面佛’,我也不想知道。不过陛下很担忧你,还是别孤身犯险为妙。” 檀银左胳膊上了秘制金疮药,被细布包扎好。他斜靠在车厢一角,原本白皙的面色此时更加憔悴,羸弱得像一只被风吹落的雏鸟,可话语分寸不让:“与你无关。” “自然,我也不想管你的闲事,”洛茯宁冷眉相对,“陛下近来身子境况不佳,我没指望你能分忧,至少别使她分心。” “我自有打算。” “我救你一命,不是为了让你逞口舌之快。” 檀银可渡秋波的漂亮杏眸此刻锐利无比,淡淡道:“你必须救我,这是主子的命令。” 洛茯宁冷哼一声,转身跳下马车。纵然她不能违抗颜西皇帝之命,倒可以让檀银多吃些苦头再去得救,这笔账她在心头算是记下了。 顾绯桐一夜无眠。 第二日未时,经过大半个白天的颠簸,顾绯桐的车队终于来到了颜西国与东帝的交界处。想起昨夜的事情,顾绯桐还是有些后怕。 她有些疲惫,却不敢合眼。事实上,她已经没办法好好休息了,就算能勉强睡着,也会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内醒来。 再这样下去,等到了东帝,还没来得及与那太子段九燐商议墨临渊的事情,她就已经倒头闷睡了吧。 “陛下。”顾绯桐听到檀银在车外唤她的名字,赶忙强打起精神坐直。檀银撩开车帘,坐了进来,许是他明白顾绯桐现在的处境,才特地找过来的。 “你的伤势如何?”顾绯桐关切道,双目离不开檀银的左臂。 檀银没有马上回答她,而是将目光放在她身上逡巡了一遍,才缓缓开口:“已无大碍。昨夜的事吓着你了,先养养神吧。” 经过夜晚的浸润,檀银此刻已与那晚的“稚鬼”判若两人。纵然元霜是敌人,但终究一语道破天机。 檀银在顾绯桐面前不仅不像江湖上传说的厉鬼,更像是家饲的通体雪白的狐狸犬,看上去乖巧温润。别说是全无阴骘,有时甚至能蹭在主人怀里撒娇。 “不必。”顾绯桐手中紧紧捏着东帝使者送来的那封信,她很想开口问清楚檀银昨日为何突然离开,但心里知道他会避之不答,拼命压抑自己心头疑虑,“孤怕路上又出什么乱子,还是清醒些为好。” 话音刚落,檀银刹那间一个箭步向前猛地逼近顾绯桐,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子已经被檀银向右拉得一沉。檀银身子也孱弱,一时稳不住她,禁不住踉跄两下。 顾绯桐又是个没反应的,两个人一下跌作一团。 弹指间,顾绯桐明显察觉到一道强劲的烈风从她头顶掠过。 那是一支利箭刺中过轿帘钉在车厢内,也让顾绯桐二人一下见了光。 檀银一面将顾绯桐扶起,一面抬头打量那只箭。 那上面虽没有繁复的花纹,只刻了一个“段”字,但那冷玄铁的质地与领先整个新白朝的样式做工,无一不在彰显它主人的身份,用这种箭的人绝对非富即贵。 这箭朝顾绯桐飞来时,檀银感觉到一道黑影从车前闪过,发出细微的金属碰撞声。 想来那必是洛茯宁试图挡下那箭,却没能成功。 顾绯桐扶着发髻探出身子,只见车前不知何时多了一群骑马的壮汉,虽身着护甲,但明显个个的衣裳价格高昂。 领头那人身着玄色衣衫,外头披着银丝锁子甲,脚蹬一双皮质绝佳的皮靴,但不是顾绯桐常穿的鹿皮鞋,看起来更加坚韧。 他墨色的长发用几根不知名的野兽皮毛随意绑起,腰间佩着一把未出鞘已觉寒意的刀,俊美而刚毅的脸上锐气尽显。 檀银眼神停留在那男人的臂膀与手指处,这果然是位使刀的高手,看来刚刚那支箭是他射出的。 这个男人练的是绝对正统的功夫,而且天赐神力。 真是棘手,檀银暗自揣度,左手抚上右手食指上的蔷薇戒指,估摸着自己能有几成胜算。 不到一成么。檀银咬紧牙关。 顾绯桐显然没注意到身侧檀银的紧张,自顾自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他看起来年纪比墨临渊大一些,不过应该不到而立之年,檀银看到的东西她完全察觉不到。 可当檀银认真打量那人腰间的佩刀时,他周身的警戒瞬间放松了。 依那来人的身份,随身佩戴的刀剑应该多有装饰,但把刀光秃秃的,连刀鞘都是最古朴的深棕色,只是刀把处染成了暗红,不知是涂饰还是鲜血染成。 这是“杀厌刀”? 那是一把真正用来杀人的刀!这世上能佩这把刀的人,只有一位,那就是“猛虎之国”新任太子——段九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初遇隆武 自旧白朝实权落入宦官手中后,宦官自负,企图挟天子以令诸侯。 征北大将军段膺秋第一个起兵勤王,随后一呼百应,各封国诸侯纷纷起兵,明为勤王,实则自立为皇帝。 众皇子不满真天子穆玄君受制于人,便密谋篡位。 相传,当时的嫡长子二皇子半夜潜入穆玄君寝宫,以匕首杀之,自拟圣旨,传位于己。 宦官不满,起兵逼宫,要挟二皇子立年仅五岁的老幺为皇帝。二皇子下令肃清朝内,诛杀众宦官。 一场恶战之后,二皇子掌握朝中实权,然旧白朝已元气大伤,朝中将士多已投靠段膺秋。 自那之后,东帝与北帝两大国鼎力,众小国分立的新白朝局面已形成。 征北大将军段膺秋有一家传宝刀,名为“杀厌刀”。此刀刃处皓如寒月,洁若冬冰,锋比金刚。刀柄处为朱红色,百年来从未掉过一分颜色。 关于“杀厌”名称的由来,传言有二。一是段家祖先曾用此宝刀斩杀过传说中的凶兽“朱厌”,晋时郭璞曾注曰:“凫篌朱厌,见则有兵。”意思是此兽一出,则天下大乱。 正因为段家曾诛杀朱厌,才命定紫薇阳守星动。段膺秋称帝后,宫中人皆阿谀道东君乃止天下杀伐之人,望有紫龙之气,命中有帝王天相。 二是那朱厌人面猿身,其身如白玉,体下赤红,此刀与其形似,故而得名罢了。不过,此刀煞气逼人,唯有段家天子方能镇住,到这一代,只有段九燐方有资格持有杀厌刀。 “怪不熙娆整日说羡慕你,看来你确实过的比她快活。”男人的声音很沉,稳而有力,由丹田发声。 就连顾绯桐这种略懂武学皮毛之人都反应过来,这人内力颇深,再加上连秘士都挡不住的箭,真当是正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熙娆?隆庆公主么?”顾绯桐这才反应过来,联想到那只段家署名的箭矢,那不就是段九燐的亲妹妹段熙娆,那个要对墨临渊强取豪夺的女人。 “本王很敬重你的父亲,希望你不会让本王失望。” 段九燐眼皮轻垂,似是在打量顾绯桐二人,随即恢复到让顾绯桐极为不舒服的目中无人的模样。眼前这个年纪尚轻的女孩也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他,胆子着实不小。 段九燐身长八尺有余,两肩宽阔,孔武有力,虽长相俊俏,却不见柔美,仍有奔雷之势。不知他身份的普通人见到他本尊,无不两股战栗,神色惊慌,她倒还算镇定。 “隆武殿下言重了,”段九燐号隆武太子,与隆庆公主乃是兄弟称号,“早听闻殿下英明神武,气度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顾绯桐将自己的心虚掩饰得很好,走下马车虚福一礼,恭恭敬敬地说。 这番话段九燐很不受用,冷哼一声,新白朝上上下下想向他献殷勤之人多如牛。顾绯桐口中的场面话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了。 不过顾绯桐倒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段九燐原来对这年轻的女帝到颜西皇位上玩乐这件事嗤之以鼻。今日见着她,倒还算是有些胆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坐在顾绯桐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他虽然随着这小女帝行了一礼,但神色完全没有恭敬的意思。 “噢!这是与我随行的卫子,不善言辞,殿下莫要见怪。”顾绯桐注意到段九燐将目光停留在檀银身上,连声解释。 “见怪倒说不上,本王只想提醒你一句,熙娆最喜爱这些个玩物。若让她瞧见了向你讨要,本王也全无办法。” 顾绯桐见段九燐面露鄙夷之色,知他是自行将她与段熙娆归为同类了。不过也难怪,她与檀银二人衣衫不整地从车中出来,任谁都会有些想法。 “殿下言重了,隆庆公主‘艳鹤’之姿,白朝谁人不晓。公主的随性潇洒,岂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比拟的。”顾绯桐窘迫地笑笑。 段九燐胯下那匹西域宝马似是探听出了顾绯桐心中对段熙娆的腹诽,突然一阵翻腾,两蹄离地,对着顾绯桐厉声嘶吼。 檀银看出顾绯桐被那野畜生吓得丢了魂,暗中将右手抵在她后腰处。绯桐感受到身子被支撑住,不至于跌落下去叫段九燐嘲笑。 二人的举动还是被段九燐瞧出了端倪,他一面安抚爱马,一面对顾绯桐道:“你没见过纯种马?这小子虽然顽劣,却护主心切。从前本王与熙娆一齐陪同他玩耍,他听得懂你在说什么。” 顾绯桐自然没见过纯种的西域马,颜西贵族很少会购入这种性子刚烈的马匹,应当说整个中原,敢骑这种马的人少之又少。 新白朝贵族常骑西域马是与性格温良的中原马杂交改良后的品种,事实上改良西域马比纯种马更加昂贵,但武将们似乎将驯服纯种马为荣,以此佐证自己的武力过人。 段九燐骑的那匹马一看就是出生极西的纯种马,健壮高大,兔头星眼,通体淡金,泛着浅浅的石榴红;毛发是极为鲜亮的橙金色,在西域马中也是连城珍宝。 这匹马实在太过亮眼了,许多人的风头都会被区区马匹夺取,而段九燐非但没被压下去,反而被其衬托得更加义气激昂,英姿过人。 “太子殿下,牲畜无眼,还望您多加管束,免得冲撞了陛下。”一向沉默的檀银忽然开了口,顾绯桐完全没料到。 段九燐剑眉微挑,似是不屑,道:“噢?你是什么人,敢对本王颐气指使?” “在下乃颜西君阁中卫子。”檀银又将顾绯桐介绍他的话说了一遍。 “卫子?”段九燐饶有兴味地重复,“本王倒是不知卫子算是什么位分,不过你的胆子倒是不小。既然你心系君主,就该自己动手。” “那个,”顾绯桐见二人气氛不对,顺势将檀银往身后藏了藏,应道,“隆武君哪里的话,我家卫子年纪尚轻,不谙世事。若是冲撞了您的爱驹,这罪名可就大了。” 那西域马好像知道顾绯桐是个好捏的软柿子,闻言又重重喘下一口粗气,轻挪前蹄。绯桐心下生畏,将衣袖在手中捏成一团。 “能不能冲撞,还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段九燐声音骤冷,都说骏马能有雄狮的气势,顾绯桐的的确确从那匹马的身上看出来了。 她伸手轻轻戳了戳檀银受伤的左臂,暗示他别忘了自己的伤势。谁知檀银反而向前一步,挡在她身前。 西域马感受到自己被人轻视,朝前两步逼近檀银,嘶叫两声。 檀银不为所动,伸手抚上马儿的前额,才一眨眼的功夫,那马好像受了什么惊吓,突然疾退几步,连段九燐都没能拽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公主比试 进入东帝国界后,走了不远就上了四通八达的车道。东帝虽是大国鼎立,但皇室用度并不奢靡,国库开支的大头都用于军事与基础建设,官道与城墙c关隘也是其中之一。 颜西皇室来访,马车有避让之旌,因此在境内行车尤为顺畅。酉时左右,顾绯桐一行人便抵达了东帝宫殿。 对顾绯桐来说,见到段九燐之后的路程如弹指一挥间,稍纵即逝。 檀银的话可以说是发人深省,不仅打消了绯桐寻求洛茯宁帮助的念头,更勾起了她对往日练功时偷懒的悔恨。 顾绯桐甚至督促自己临阵磨枪,在车厢内小心谨慎地温习起剑法来,一边练还一边想着如何与檀银讲和。 马车在宫门前停驻,听露托着顾绯桐的手扶她下了马车。东帝宫殿的建筑风格与颜西迥异,显得更加简朴干练,却不失辉煌气概。 雕饰纹样以兽为主,伴有些罕见的奇珍异草,其他国家只用瑞兽,以招福气,而东帝却兼有凶兽,听闻是以凶兽镇八方邪气,以求武运昌隆。 “拜见炎云君,”顾绯桐递交请柬给宫外接待处,随即一名掌事太监带着宫人走上来行礼迎接,“公主殿下已经替您准备好了厢房,这边请。” “有劳公公。”竟然是段熙娆替她安排的住处,看来段九燐还真有心让他这个妹妹操办这场宴会。 方才檀银与她置气后就坐在另一架马车上,现在下车了也不同她言语。 顾绯桐装作无意地朝身后瞟了一眼,檀银拢袖跟在众侍卫后,不知是不是有意与她疏远。 “敢问公公,先前孤曾派遣本国丞相为外交使臣造访贵国,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待与宫门处那熙攘的人群走远,顾绯桐低声切入正题。 那掌事太监一副为难的模样,沉吟道:“这” 顾绯桐冲听露微微颔首,听露便从袖中摸出三枚金珠滑入那太监手中,笑言:“今日见公公四处奔波,甚是辛苦,这是陛下的一份心意,还望笑纳。” “不瞒炎云君,那位墨大人此时正在公主府中,恐怕得等到公主殿下前来参加晚宴时,您才能见着。” 那太监收下东西,还要摆出一副困扰的模样,“不过墨大人的侍从还在宫中,您现在厢房内休整片刻,奴才可带他过来。” “有劳了。”顾绯桐莞尔一笑,随着宫人进了客殿。这客殿虽比茂星阁宽敞不少,但各项摆件倒是比不得颜西的规格,勉强称得上是素雅别致。 走到书案前,绯桐对那一方圆形麒麟纹花窗甚有兴味,透过花窗就能见到四方过道围着的假石山池塘。 宫中的景致远没有宫殿外观瞧着的那么粗犷,相反殿中雅心别俱,叫人惊奇。 “听露,你让他们替檀银在偏殿布置好东西,顺便去宫内的太医院问问,让他们传太医过来给他瞧瞧伤势。” “是。” 顾绯桐吩咐完听露详细事宜,在宫殿四周随意转了转,总算等到那掌事太监带着墨临渊的小厮过来寻她。 那小厮一见顾绯桐就慌了神,还没等她发话,就自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猛磕响头,那公公拉都拉不住。 “行了,你先下去吧。”顾绯桐摒退东帝的宫人,亲自虚扶了那小厮一把,见他已是头破血流,涕泪纵横,呜咽不已,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这是怎么了,你先别急着哭,进来歇口气,把话说清楚。” 炎云公主以万金之躯俯身扶他,小厮入了殿中更是跪拜在地上不肯起来。绯桐拿他没办法,坐在桌旁等他哭够了才问:“到底怎么了?为何墨卿去了公主府,你却留守在宫中。” “回陛下的话,墨大人他c他是被那隆庆公主掳走的。”小厮用衣袖胡乱擦擦脸上的眼泪,“此事都怪小的伺候不周,没能保住墨大人。” “这事怎么也怪不到你的头上,隆庆公主岂是你能拦住的?”顾绯桐做梦也没想到段熙娆的胆子这么大,“等等,你说掳走是什么意思?详细说说。” “是。那日小的随着墨大人入宫,先派人去请示隆武太子殿下觐见之事。不久太子殿下就传唤墨大人到书房议事,谁知在去书房的路上墨大人被隆庆公主拦住了去路,说是请他到公主府上喝茶。 墨大人婉言谢绝,公主却不听,硬要拉墨大人出宫。小的想保下墨大人,却被侍卫硬生生拽开,只能眼睁睁看着墨大人被人架走”稀里糊涂的话还未完,小厮自觉失职,又磕头请罪起来,“小的真是罪该万死。” “孤已经说过,此事与你无关。”顾绯桐轻叹一口气,“既然是隆武君召见,久等未见墨卿来,难道没有派人去寻么?” “公主将墨大人掳走后,小的马上跑去御书房求见太子殿下,谁知那太子听小的说完事情的原委,竟不动声色,只叫小的退下之后小的就一人被困在这宫中,好在今日陛下您赶来了。” “什么?”这段九燐对自己的妹妹未免太放纵了一些!“还有这等事?”顾绯桐气不打一处来,颜西再小,好歹也是贸易枢纽。都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使臣被自己妹妹绑走又算怎么回事!这段九燐仗着东帝是最后一根稻草,简直放肆。 打发小厮与伺候檀银的奴才同住后,顾绯桐整个人软了下来,把下巴搁在原木桌上,像朵蔫了的海棠花。 这时她才意识到危机迫在眉睫,段九燐不一定就比前线的穆方鸿好对付到哪里去。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再加上一只“艳鹤”,谁能吃得消。 “陛下,您在这发什么愣呢?晚宴要开始了,礼服您挑好了吗?”听露置办好事物,从门外走进来,这时绯桐才想起听露走前叮嘱她挑选晚宴穿的宫装之事。 顾绯桐提起茶壶给自己斟满茶水,道:“我还没看呢。方才见过墨临渊的小厮了,他倒真够倒霉的,自己受了气不说,还得来向我请罪。” “奴斗胆猜测,又是那隆庆公主干的好事吧。”听露边说边将准备好的两套礼服拿了出来,供顾绯桐挑选,“既然如此,奴可要好好露一手,不能叫她把您比下去。” 这两套礼服都是颜西御用裁缝为女帝定做的,是白朝罕见的款式,既有公主皇后的华美气质,兼有皇帝的无上威严。 第一件是正统宫装,明黄湘妃底玉色镶边中袖八幅裙。 第二件稍显婉约内敛,为湖碧浅蓝底折枝花卉纹改良式凤袍,惹眼的是衣袍正面用繁复彩线绣金缎的奕奕孔雀。宝石绿与靓湖蓝的羽翎尤为生动活泼,随着光泽的转换微微变幻,蜜合色底纹更添几分稳重。 顾绯桐拿起明黄八幅裙,在手中轻轻摩挲,道:“这套太喧宾夺主,我们阵仗再大,终究还是有求于人,太过张扬反而招人厌烦。第二套纹样别致有趣,更灵动些,就穿这套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