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战歌》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章 奇异的来客 在这座小岛上,放眼眺望四周,除了浩瀚的海洋以外,就只剩下广阔的天空,仿佛苍穹之下只有这一小块陆地似的,令它显得格外珍贵。 岛上的原住族群并不多,只有十几个村落和一个集市点。人们从未出过海,因为那一望无际的海洋、深不见底的水域,让他们的栖息之地显得更加狭小,却为他们提供了巨大的想象空间,增加了他们的恐惧感,令他们对波涛汹涌的大海充满敌意。对于他们来说,这座小岛是世界上唯一可供自己繁衍生息的安全之地,所以也自然而然地认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受到了天神眷顾的高贵生命,很可能还是天神的后代。而岛上其余的生物,则是天神赐予他们的生存资源。 这并不是毫无根据的猜想。因为,这里的人们的两边眉骨上方,各有一道微凸的额骨,形如纤细的新月,故而称之为“月骨”。月牙的下角与眉骨中部相连,上角则倾斜而上几乎延至发际,弧口相对,形似天上那两个遥遥相望的月亮,这便是他们作为天神后代的证据,人们自以为然,并深信自己是世上唯一的“人”。 他们还相信生命是有轮回的,岛上地位最高的人是神巫。所谓的神巫,就是天神的使者,专门传达神的旨意之人。神巫通常拥有异常突出的月骨,被认为是最接近天神的人。因此,岛上的居民对神巫奉若神明,言听计从。人们深信海洋是邪恶的,是充满了邪魔的没有尽头的死亡之地。所有违抗神命的坏人死去之后,其灵魂都会被丢进无法呼吸的海洋里,反复承受窒息而亡的惩罚,永世不得再次登陆。相反地,唯有那些顺从神意的好人的灵魂,来生才能回归陆地。 尽管谁也不曾见过所谓的天神,人们依然坚信自己是被神眷顾的好人,因而才获得了天神的恩典——降生于这方弥足珍贵的陆地上,再次成为神之子,并继续享受天神的庇护。 那波澜壮阔的大海,总是令人们望而却步,唯恐一旦踏出天神所指定的界限,就会失去神的庇护,违抗神意是要遭受惩罚的。故而,他们排斥着一切与大海有关的事物。这些观念早已成为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就像与生俱来的四肢一样自然而然地存在着,难以割舍。人们生命中所有的意义,似乎都只在于遵从神意,并从这种崇拜中感获幸福。自古以来,他们都满足于天神所赐予的一切,生活平淡而宁静,直到千百年后的某一天,一个意外的海外来客,突然扰乱了经年的平静。 那一天清晨,太阳像往常一样,从大海的尽头徐徐升起,却不知为何没有往日那般耀眼。 起初,人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异常的天象。每天睡醒之后,先是向天神祷告,接着才开始一天的活动。他们采集和狩猎,忙着收割天神赐予的恩典,通常并不怎么关注那看似与己无关的海洋,每天的生活都像是一场千篇一律的信仰仪式。 千百年以来,岛上每隔十五天都会有一次集市,固定的集市点距离海岸并不远。在集市上,人们可以拿出村落里富余的东西,去向其他村落的人换取一些急需的物品。这是小岛上除了祭神活动以外,唯一可称得上是盛况的日子。 就在这一天,不止是太阳显得有些异常,连大海也悄然地发生了变化。 随着太阳的渐渐高升,大海变得越来越红,红得像是快要燃烧起来似的。周围慢慢陷入了可怕的沉寂,没有风声,没有鸟鸣,甚至也听不见波浪声直到这时,海岸边集市上的人们才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不寻常的异象。 但大海除了变红以外,并未引发任何灾难,它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温和得多。然而,正是这种异常的温和,才愈发令人恐慌。人们并不知道这幕史无前例的景象究竟意味着什么,于是惊慌失措地跑去找神巫。因为他们相信,神通广大的神巫能够解读所有的天象。 令人害怕的沉寂持续了许久之后,海面上又出现了新的异象。只见一团火焰般的光团,正慢慢地从水底浮上来,那诡异的光团甚至比天上的红日还要更加耀眼。但奇怪的是,待光团完全浮出海面之后,就不再像先前那般光辉灿烂了,反而变得异常柔和,一点儿也不刺眼。随即,大海恢复了蔚蓝,天上的太阳也终于回归了常态。 浮出海面的光团缓缓地漂向浅滩,与海浪一起冲上了沙滩。登上陆地之后,光团开始慢慢伸展,很快便幻化成了新的形态。起初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外轮廓形似小岛上的居民,仿佛是有意识地模仿他们的形象塑造出来似的。当然,也并非如出一辙,它似乎更加调皮而充满创意。这个极速幻化出来的形态,拥有一头火焰般耀眼的红发,额头上没有月骨,外形小巧而鲜明,大约相当于一个四岁幼童般大小。 很快地,虚影已经进化成了细节清晰的实体。紧接着,这个宛如新生的孩子,开始迈出了他的第一步,从沙滩上慢慢地走向人群齐聚的海岸集市 人们对小岛以外的世界一无所知,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幻化的生命形态,不禁惊恐万状。那种超越常识的生命演化方式,给岛民带来的心灵冲击是难以言喻的,他们纷纷不由自主地后退,试图远离那个诡异的孩子。毕竟,人们自古便坚信陆地是神圣的,海洋则是死亡之地。从海洋来的邪魔突然闯入了圣地,那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犹如世界末日。 于是,神巫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了驱魔舞,口中咏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据说是神授的咒语。然而,那个小邪魔非但没有退怯,反而越走越近了。神巫大汗淋漓地喊道:“那不是普通的邪魔,它的魔力太强大了,我们要向天神求助” 闻言,恐慌的人们也赶紧效仿神巫的动作,又唱又跳,纷纷向天神祈求帮助,以便能够将那个邪魔赶回大海。 不过,在天神回应他们的祈祷之前,那个小邪魔仍是一步步地逼近。在海风的吹拂下,邪魔的发丝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引发了他们对未知事物的深度恐惧。要知道,这座小岛上的原住族群,都是深棕色的皮肤和黄色的头发,所以,耀眼的红发自然就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令他们大惑不解。 但是,随着小邪魔的逼近,人们很快便发现,他不仅个头很小,动作也有些迟缓,宛如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再仔细观察,又发现那小邪魔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就好像是一个还没塑造完的未成品。意识到这个大大削弱了威胁感的可能性之后,人们心中的恐惧马上就被迅速萌生的敌意给代替了。他们不再退缩,开始留在原地观望,甚至有人壮起胆子,捡小石子丢过去试探了一下。但那小邪魔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茫然地朝前走着,就像是在一边感应环境一边随状况演化似的,似乎还没有具备清晰的自我意识。 这时,人群中的神巫突然又疯狂地跳起了驱魔舞,大声喊道:“天神显灵了、天神显灵了!那个迷途的小邪魔终于被神力制住了,天神说不要害怕,它已经没有力量伤害我们了。这是天神赐予我们的圣地,绝不能让死亡之地的邪魔给污染了,否则天神将会降罪于我们” 无论神巫的话如何荒谬,人们都深信不疑。为了保护这片圣地,越来越多的人勇敢地捡起石头,纷纷朝那个小邪魔掷去,力图将他驱离陆地。那小邪魔越是没有反应,人们就越加愤慨凶狠,凡是能够抱得动的石头,都毫不留情地砸过去。 或许是人们强烈的排斥意念起了点作用,那孩子终于有所反应,慢慢地把头转向石块纷飞而来的方向,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于是,这个世界的模样,终于映入了那对红宝石般清亮透澈的眼眸中。 起初,孩子并不明白人们为何一直朝他扔石块,就这样茫然地望了好一会儿。随后,他发现别人身上都裹着一层遮体的织物,低头看看赤裸的自己,他以为这便是人们对他充满敌意的缘故。幸好旁边有几间房屋,泥草混糊的墙面,树叶编盖的屋顶,门前的树枝上就晾挂着那种遮体的织物。于是孩子走过去,在他伸手能及的地方取下一件,把自己的身体也裹了起来。 然后,孩子转身朝人群走去,试图再次接近他们,不想人们反而更加愤怒了,随之而来的石块比先前还要猛烈得多。于是,孩子停住了脚步,茫然地望着充满敌意的人群,许久之后,才不明所以地慢慢后退,直到完全退出人们的视野为止。 尽管岛民们最终也没能将那个孩子赶回大海,却成功地赶进了山上的森林,远离了人们的生活范围。但没过多久,那个奇怪的孩子又会不时地从山上下来,试图再次接近他们,不过一旦发现,人们就会迅速将他驱离。就这样驱赶了很多次之后,从某一天开始,山下的人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孩子了。 与波涛汹涌的大海有关的一切,都被岛上的居民视为邪恶之物,因此,人们不再轻易靠近孩子所在的林域。久而久之,山上那片森林就变成了小岛唯一的禁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章 存在即是理由 太阳起起落落,日复日,年复年,小岛上的人们似乎已经淡忘了那个火焰般的孩子。没有人知道那个奇异的生灵缘何会突然出现在这座小岛上,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感知自己“存在着”而已。 孩子现在所栖息的这片森林,位于小岛北部的海岸线上。他每天都会坐在海岸边高耸的悬崖上,孤独地眺望着广阔的大海,浩瀚无垠的星空,以及周而复始的日出与日落。同样的景色,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一切都那么壮观,一切都好像与他无关,但他依然安安静静地在遥望中等待着,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等些什么。 就在孩子看完第三千次日出的那一天,海面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变化。那个变化其实非常微小,只是北方的海面上突然多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灰点而已,但对于孩子来说,却是个巨大的发现。真的!他对着大海,日复日地看了整整三千个日夜,即便海面上只是多飘了一片叶子,他都能够看得出来。但那并不是叶子,也绝对不是鱼,他非常肯定。 正是那个微妙的变化,让他近乎空白的生命瞬间鲜活了起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知感油然而生,仿佛灵魂的封印突然被解开了似的,他本能地意识到那正是自己所等待的事物,他的存在开始被赋予了意义。这三千个日夜的孤独等待,都只是为了这一刻的来临,意味着他被送到这个世界是负有使命的。时机将会逐步激活他的自我认知,就像是一个早已被某种神秘的力量设定好了的生命程序,而非自然选择的演化结果。 于是,他立即沿着森林边缘的海岸线飞奔而去。他太熟悉这片大海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分毫不差地算出每一波海浪的起落点。所以,他自然也知道那个从远方的海面上飘来的小灰点,将会准确地往哪个方位靠岸。 在这段属于他一个人的海岸线上,只有高耸的悬崖峭壁,没有沙滩。他就在这地势险峻、怪石嶙峋的海岸上飞奔,跑到确切的方位之后,就满怀期待地站在悬崖上等待。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从远方飘来的东西才终于靠了岸,就在这悬崖下,低头便能看到。那是个庞然大物,是在这座闭塞的小岛上从未见过的东西。但不管具体是什么,都无法遏制他接近的渴望,于是他不假思索地从高耸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谁?” 一声惊呼在孩子双脚着地的瞬间同时响起,尽管他落地时并未发出任何声响。紧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发出声音的人,还有这个孩子,他们都在互相打量着对方,显然谁都没料到,这里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相遇在等着他们。 但比起发出惊呼声的人,孩子却要镇定得多。他好奇地朝那个陌生人走去,一如他初次出现在这座小岛上时那样,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也不知道什么是危险。眼前是个体型相当高大的人,孩子仰起头,带着一脸的纯真,期盼地问道:“你是来找我的吗?你真美!你从哪里来?” 这位高大的陌生人并没有马上回答孩子的问题,他先是惊讶地抬头望了一眼上方那面高耸的悬崖,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如此幼小的一个孩子,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之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和陌生人说话,如何不令人惊奇呢? 随后,他从高处收回视线,再次低下头仔细地端详起了这个奇异的孩子。孩子拥有一头耀眼的红发,不长不短的发丝在海风中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那对红宝石般透澈的眼眸中,不时地闪过一些彩虹色的流光,发梢亦是如此。这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不可思议的生命形态,虽然年岁难测,但看似非常幼小,大约只有他身体三分之一的高度。于是,他只好蹲下身来,单膝半跪在孩子跟前,尽量使自己的视线能够与孩子平齐,情不自禁地惊叹道:“你,竟然不是莱佩濂人” 但孩子并没有理会他的惊讶,又径自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问题:“你是来找我的吗?你真美!你从哪里来?” 孩子的目光坚定而清明,完全不像是在跟一个陌生人对话。他不明白孩子因何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来提出这些问题,仿佛他真的就是为此而来似的。但事实上,他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送到这里的,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这座小岛的存在。尽管疑惑重重,他仍是诚实地回答了孩子的问题:“我从西大陆来,此前并没有见过你。” 但孩子却听而不闻,径自说道:“你自然是来找我的,我知道。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 又是这种肯定的语气,他终于意识到,再多的解释对孩子来说可能都没有什么意义,只好暂时先忽略这个问题。但从孩子的言辞中,他能轻易地推测出,在这座不知名的小岛上,很可能不存在任何与孩子相似的人。于是,他确认般地向孩子问道:“这座小岛上的居民都是什么模样的?” “黄色的毛发,棕色的皮肤和眼睛,他们不发光。”孩子回答,接着又问道,“西大陆在哪里?这是什么?” 这个小岛上果然也有莱佩濂人!他不禁感到有些担忧,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附近并没有其他船只,也没看见任何莱佩濂人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既然这座小岛也是莱佩濂人的聚居地,于他而言肯定是不利的,应该尽快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身才行,否则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在能够安全离开此地之前,他都不该轻易涉险。 “西大陆在哪里?这是什么?”没等到答案的孩子,又一字不漏地重复了方才的问题。 “这是船,西大陆在北方,离这里很远。”他赶紧回神,又诧异道,“你从没见过船?那些莱佩濂人我是说这座小岛上的居民,你和他们住在一起吗?” 虽然看似不太可能,但他还是想要确认一下。那孩子果然摇摇头,答道:“不,他们住在山下的村落里。” “那你呢?” 孩子指着悬崖上的山林,说道:“我住在山上的森林里。” 闻言,他顿时放下了心,微笑着问道:“能带我到你住的地方吗?” 孩子立即点点头,毫不戒备地拉起他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章 谜般的孩子 对小岛上的原住民来说,徒手攀爬这些高耸的悬崖峭壁是非常困难的,但于他和这个孩子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夜幕降临之前,他们就已经顺利地j ru了森林。 孩子将他带到一面巨大的石壁下,这面石壁倾斜地靠在另一块高耸的巨石上,底下形成了一个可以遮蔽风雨的空间,干燥且清洁。除了他们两人以外,这里还聚集了不少飞禽走兽。自他们j ru森林开始,这些野兽就一直跟在身后,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一点也不怕生。 “你应该早点来找我。”毫无预兆地,孩子又提起了这个话题,仿佛他们之间原本便熟稔亲切似的。 他先前已经明确地告诉过这个孩子,此前他们不曾见过面,但孩子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当回事,仍是一脸理所当然的神情。于是,他不禁好奇地问道:“你为何会认为我是来找你的呢?” “一见到你,我自然就知道了。”孩子早已把这当成了既定的事实,根本不理会他的质疑,又自顾自地问道,“那个称为船的东西,可以把我们带到你来的地方,对吗?” 他实在无从理解,为什么孩子会如此确信他是为了寻他而来的呢?事实上,他现在连这孩子究竟属于什么物种也不清楚。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花点时间好好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这些奇怪的问题。 但还未等他缕清思绪,孩子又望着他说道:“你真美,这正是我喜欢的样子。” 的确,这位海外来客的五官轮廓很特别,体型也比小岛上的土著高大许多,躯体十分修长匀称。他有一头蓝绿相间的长发,眉尾和眼尾均是微微上扬,两边眉头处各有一个如盛开的花朵般的小眉旋,眼睛狭长,青蓝色的眼眸犹如清澈的大海。他周身还散发着淡淡的青色光晕,这是一种自然的生物光,白天几乎看不出来,但天色越暗光晕就会越明显。在黑暗之中,即使没有火把照明,他的体貌形态也显得非常清晰。 最特别的是他的肌体。面部光洁,细致无须,发际处分布着一些奇异的纹理,好似树叶上规则而优美的叶脉,其间流淌着淡淡的青色流光,在洁白通透的皮肤下若隐若现。他的指甲就像透明的水晶,手背和脚背的皮肤下,也同样分布着叶脉般的流光,想必身上也一定会有。 和小岛上那些粗糙的织物不同,他身穿一件相当简洁的衣袍,柔软如白色的花瓣。衣袍的袖口处有个很小的图案,那是一个火焰环绕的太阳,太阳的中部还有一棵形态优美的树木,此外再无其他装饰了。虽然现在已经有点破损,有勾破的、割破的,还有一些原因不明的裂痕,但这都没有关系,他看起来纯净而自然,就像是来自森林的精灵。 “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但是,在我看来,你才是最令人惊奇的存在”当孩子赞美他的时候,他也再次不由自主地被这个孩子吸引住了。 因为,孩子那双不可思议的眼眸,在白天的时候还像红宝石般透澈,但天色暗下之后,竟慢慢地变成了深远的幽暗。与此同时,眼中开始逐渐呈现出许多闪耀的星芒,以蓝色和红色居多,但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其间还有金色、绿色、紫色一闪一闪,时而犹如漫天的星辰,时而犹如绚丽的星云,变幻莫测,令人震撼不已。若不是这孩子正清晰地站在他眼前,他根本想象不到这种生命形态的存在。这双眼眸就像是包含了整个宇宙的星河,浩瀚无垠,智慧无穷,仿佛孩子此刻并不是站在茂密的山林间,而是翱翔于广阔的宇宙中。 “你究竟是谁?我明明不认识你,但为何没有任何陌生感”他再次情不自禁地惊叹道。因为,这孩子周身也散发着柔和的生物光,气息相似到假如忽略孩子的形态便毫无违和感的程度,但此前未曾谋面却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他甚至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一双眼睛。更何况,宇宙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看似相似、实则迥异的种族,单凭气息相似就确定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的话,似乎有些勉强。于是,为了进一步地了解这个孩子,他开始试探道,“我的名字叫西洛。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什么是名字?”孩子好奇地问道。 “名字就是别人对你的称呼。”西洛解释道。 “哦,这样啊。”孩子了然地点点头,之后却对名字一事只字不提。 这让西洛意识到,孩子可能没有名字。于是,他只好换个方式来试探孩子的身份,接着问道:“你的族人呢?是他们把你带到这里来的吗?什么时候来的?” 根据先前孩子对小岛居民的描述,西洛已经能肯定这里也是莱佩濂人的统治地了。其实这并不稀奇,也可以说是意料之内的事,所以孩子必定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再则,从孩子先前所询问的问题中,西洛也不难发现,孩子应该从未见过船,这间接表明了小岛上的莱佩濂人可能还不会造船。既然如此,那又是谁以何种方式将这个孩子送到小岛上来的呢?或者说他是在这里出生的?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孩子答道。 闻言,西洛不禁愈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继而认为将孩子送到这里的人,可能出于某种原因,如今已经不在了。毕竟,在莱佩濂人统治的世界中,对于他们这些外来的种族而言,生存实属不易。而且,这波涛汹涌的大海也总是变幻莫测,倘若他们是乘船而来,船也可能早已沉没在小岛附近的深海里了。但也有可能不是乘船,而是以其他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的 关于孩子的族源问题,西洛依然困惑不解。虽然这孩子不知为何会认为西洛是来找他的,但事实上,西洛是流光人,而这孩子显然不是。尽管流光族总共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但其中并没有任何形态是与这个孩子的特征相符的。然而奇妙的是,孩子身上的气息却令西洛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这才是最困扰他的谜团。 于是西洛又问:“你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多久了吗?” “我已经在这里看了三千次日出。” 从孩子的回答中,西洛很快就推测出了他第一次出现在这座小岛上的时间。按照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规律来计算的话,孩子应该是在十年前出现的。因为,这个世界每隔三百天称为一年,每年按季节划分为四个季度,每个季度有七十五天,每天分为昼时和夜时两个时段。由于天上有两个月亮,所以夜时又划分为初月、双月和末月这三个时段。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莱佩濂人每日需要进食五至六次,方能保持正常的活力,尤其是睡前的那一餐,因为每天的时间都是很漫长的。 不过,即使推算出孩子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西洛对他的族源问题仍然毫无头绪。 自那日相遇之后,西洛便暂时在这片森林里住了下来。通过几日的暗中观察,西洛终于对这座小岛有了一定的了解,也不再像初到时那样,总是随时随地都保持警惕了。尽管如此,但只要还身在这个世界中,西洛就不能太过大意。因为,无论何时何地,这个世界的原住民——莱佩濂人对异族人的敌意都难以消融。他们对超出自己的认知范围的事物,总是抱以成见,不由分说地排斥,甚至是毫不留情地扼杀。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居住在这座小岛上的莱佩濂人,几乎不会靠近孩子所栖息的这片森林,因而还没有人发现他的到来。 此外,西洛还发现,这座小岛并没有任何大陆文明入侵过的痕迹,也没有看到任何形式的农业和畜牧业,可见这个世界各个地区的历史进程存在着很大的差异。生存在西大陆和东大陆上的另一批原住民,早已拥有了文字和金属工具。然而,在这个远离大陆的南海小岛上,人们依然处在一个相对较为古老的社会形式中。他们十分警惕地守护着自己的栖息地,从未迈出过这座小岛半步,连简单的木筏都没有,当然也不吃鱼,甚至还不会捕鱼。因为和大海有关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邪恶的。所以,小岛上的莱佩濂人自然也不知道,被大陆地上的莱佩濂人视为异族入侵者的流光人的存在。 生存在这座小岛上的土著族群,几乎都是黄色的毛发,以及深棕色的皮肤和眼瞳,体型比大陆上的另一批莱佩濂人略微矮小一些。大陆地上的莱佩濂人除了棕色的毛发和眼瞳以外,还有黑色、金黄色、棕红色的毛发,以及蓝、绿、灰或者黑色的眼瞳,肤色也随着地理差异而呈现出不同程度的深浅。最大的共同点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族群的额头上,皆有两道弧形的月骨。 像孩子这种火焰般的奇异发色,以及日夜变幻的眼眸,西洛不仅从未见过,更没有听说过。不单是在莱佩濂人当中,即便是在拥有着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的流光族人当中,也是没有的。 小岛居民使用的语言,跟大陆上的莱佩濂人所使用的莱佩濂语是不同的。但令西洛惊讶的是,这个从未去过大陆地的孩子,竟然能够听得懂大陆上的莱佩濂语。 由于当初西洛所乘的船在悬崖下靠岸时,这个种族不明的孩子突然出现在他眼前,因此,西洛便试着用大陆上通行的莱佩濂语向孩子问话,而不是自己的种族语言——流光语。当时,孩子也是以莱佩濂语同他对话的,所以西洛就自然而然地以为,这座小岛上所使用的语言和大陆相似,后来才发现事实截然相反。 既然这孩子从未去过大陆地,一直独自在这座小岛上生存,那他是如何学会大陆上所使用的莱佩濂语呢?是谁教他的?接二连三的问题使孩子身上的谜团变得更加神秘,令西洛百思不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章 来自故土的歌谣 虽然关于孩子的族源的种种疑惑,一直充斥着西洛的思绪,他却无法直接获得任何答案。不过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终于又发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事实上,这个孩子从开始出现在这座小岛上至今,都保持着不变的样貌,并没有像普通的孩子那样继续长大。至于他为何会说大陆上通用的莱佩濂语,那是因为他们相遇之初,西洛所说的便是莱佩濂语,当时孩子立即就掌握了这种语言,仿佛是西洛的语音激活了他的某种语言功能似的。西洛之所以能够如此肯定,是因为有一天晚上,两人一起躺在海岸边的悬崖上看星星时所发生的事情,让他突然意识到的。 西洛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送到这座远离大陆的无名小岛上的。尽管归心似箭,却由于船已经被风暴摧残得有些惨不忍睹了,必须得花点时间好好修复之后才能返航,所以他不得不暂时留在这里。对远方的族人的思念,以及那场未知结果的战争的牵挂,令他在寂静的夜里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故乡的歌谣。 有一种力量与你同在, 帮你跨越任何障碍。 有一曲熟悉的旋律, 总会令你想起故地。 那是铭记于心的爱, 是通往一切神秘之域的途径。 你怀着坚定的信念,勇往直前, 因为你知道你心之所向,身之所往。 飞渡星河,穿越黑暗,回到思念已久的故土。 静静地听完之后,孩子忽然说道:“我们自然是要返回故土的。” 闻言,西洛倏地坐了起来,目光如炬地望着孩子,惊讶道:“你能听得懂?” 他之所以会如此惊讶,是因为他所哼唱的是一首来自故土的曲调,唱词亦是流光人所使用的流光语,这种古老的语言和莱佩濂人所使用的莱佩濂语是截然不同的。因为,流光人和莱佩濂人是两个生物性完全不一样的种族,流光语发音的复杂性,是莱佩濂人的发声器官无论如何也无法掌握的。万万没想到,这个族源不明的孩子,竟能听懂歌曲的含义。这个事实令西洛不得不再次怀疑,难道这孩子和流光族真的存在某种渊源么?尽管他已经非常肯定这孩子绝对不是流光人了,但孩子的气息又毫无陌生感,实在令人费解! 可惜孩子一直沉迷地望着深远的星空,对西洛的疑问听而不闻,仿佛答案早已不言而喻,根本无需作答。渐渐地,西洛也终于意识到,这孩子似乎对某些自身已经认定的问题不会再有任何反应,就好像是本能地过滤掉了似的,由不得任何人支配。于是,西洛只好换一种方式探问:“你也是流光人吗?” 这回,孩子终于有了反应,但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什么是流光人?” 西洛解释道:“流光人是我们的自称,我们和莱佩濂人是不同的种族,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小岛上那些居民是莱佩濂人,东大陆和西大陆的原住民也都是莱佩濂人。你呢?你知道自己是哪个种族吗?” “我们不是一样的吗?我们都是要返回故土的。”孩子一脸理所当然地以反问来回答了西洛的问题。 但这对西洛来说,却跟没有答案一样,依然令人困惑。他没有办法确定孩子的族源,更不明白孩子因何对自己的认知坚信不疑,但关于返回故土这一点,西洛却深有同感。毕竟,流光人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一场意外导致的,想必这孩子也一样,总有一天,他们都是要返回故土的。 流光人把这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称为“莱佩濂世界”,因为这个世界的原住族群自称为“莱佩濂人”。在莱佩濂语中,“莱佩濂人”指的是“水边的土地的拥有者”之意。莱佩濂人认为海边的陆地是属于他们的,故而称自己为莱佩濂人。无论北方的东大陆和西大陆,还是南方的这个无名小岛,都属于莱佩濂世界。而那些被莱佩濂人称为异族人的流光人,其实原本并不属于这个时空。 归心似箭的西洛,不得不努力地去修复那艘被风暴摧残过的破船,毕竟这是莱佩濂人的技术,况且他也不是船工。其实,这曾经是一艘威风凛凛的大战船,原是莱佩濂世界较为先进的战船之一,不过现在已经看不出过去的辉煌了。 如今,船上的桅杆均已断裂,船帆也被风暴撕破了,在夜晚的海风中,船上偶尔还会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断木摩擦声。它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恶战和暴雨的侵蚀之后,才被风浪送到这里的。受损最严重的是桅杆和甲板,船舱漏水的地方并不多,这艘船抗御风浪的能力倒是出乎意料的强悍,实际受损的程度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糟糕,最幸运的是龙骨并没有受到致命的损伤,所以无需费劲将这艘庞然大物弄上岸来修理。 在西洛修复战船的日子里,孩子把这艘船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遍,像探险似的,在船舱里翻看着任何他认为稀奇的东西,还不厌其烦地问了很多问题。这个孩子异常聪明,无论教他什么,只说一遍就明白了,甚至还能从所听到的有限的知识中,自主获取更多超乎西洛想象的新知识。而且,连战船水线以下的部分,也多亏了孩子的帮忙才得以顺利修复,进度比西洛想象的要快很多。正是如此,西洛才得以发现,这个神秘的孩子竟然能够在水下自由呼吸,而不用像西洛那样,需要时不时地浮出水面换气。 有一次,当他们潜在水里,打算共同修补一个疑似将要破裂的地方时,由于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肩擦肩的距离,所以西洛才惊奇地发现,孩子的两只耳朵后面竟然隐藏着一对鳃裂,这正是孩子无需像他那样总是浮上水面换气的原因。 但这可不是普通的鳃裂,它们和鱼类的鳃裂完全不同。因为,当孩子在陆地上的时候,耳朵后面根本没有任何鳃裂的痕迹,只有j ru水中之后,鳃裂才会奇迹般地出现,让他得以在水下自由呼吸,而且还有保护眼睛的瞬膜。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适应环境而临时演化出来的! 事实上,在流光族当中,也有两个水陆两栖的群体,他们同样能够在水里自由呼吸,但呼吸器官却是从远古自然演化而来的,并不像这个孩子似的忽隐忽现。 流光族总共分化出了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并且每种形态都有各自的名称。在族群内部,他们通常会以形态名称互称,但面向外部的话,则统一都自称为“流光人”。因为他们族源相同,就生物性而言,均属于同一个物种,所以统称为流光人。西洛属于流光族的西尔文形态,西尔文人是陆栖群体。不过,陆栖的西尔文人,与水陆两栖的波尔德人和瓦德瑞恩人,在体貌形态上都有很大的差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章 战争与孤独 在对那场未知结果的战争的牵挂,以及艰难修复战船的过程中,西洛已经在这座小岛上度过了二十几日。 这一天,依然是在修船的时候,那孩子突然从船舱里找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内心滚圆,体表却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刺,十分尖锐,而且长短不一,令人难以着手。但幸好中心有一个通透的圆孔,只要拿根长点的绳子或棍子,直接穿过圆孔,这样提起来就不会伤到手了。 孩子就提着这样一个东西来到甲板上,向正在埋头修理甲板的西洛问道:“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很危险。” 西洛抬眼一看,神色顿时严肃起来:“确实很危险。那是一种武器,叫刺链球,是大陆地上的莱佩濂人发明的。” 这个东西之所以称为刺链球,是因为它通常会被穿在铁链上。刺链球单独使用威力并不算大,但倘若把多个刺链球串在一种名为“链球车”的武器上,威力就令人望而生畏了。它是既可用于防守,又能在进攻时发挥有利作用的一种重型武器。 链球车底部普遍装有四轮或六轮,可供野战使用。但最轻型的链球车却只有两个轮子,只需两名士兵就可以轻松操控了,其中一人推进,另一人则操控刺链球的旋转速度。链球车上的操控机关设计得非常精巧,即便是大型链球车,单人操作时也无需耗费很大力气,就能轻易地让串在铁链上的刺链球飞速运转起来了。 链球车上方设有一个大转盘,可根据实战需要,任意调整转盘的倾斜度和方向。在使用时,刺链球会随着倾斜的转盘急速旋转,不断地砸向前方或侧方的敌人,阻止敌军进攻的脚步。链球车的结构非常精妙,距离和方向都能得到很好的控制,绝对不会伤到战车后面的操作士兵。它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卸下上方的大转盘之后,还能作为远程投掷武器使用。 倘若不幸被这种飞速旋转的刺链球砸中,轻则重伤,重则致命。当然,它也有缺点,就是只有在较为宽阔平坦的战地上,才能发挥出最佳的效果,如果让敌人有机会绕到链球车背面的话,它就失去了最有利的作用。因此,在战场上,这种链球车多数时候都是几十台,甚至几百台同时排开使用的。将它们一线摆开,并排推进,不仅可以阻碍敌军的进攻,让敌人暂时难以施展拳脚,还能将己方的进攻士兵保护在成排的链球车后方,有效地减少伤亡。 若是在船上使用的话,这种沉重的刺链球就会放到投掷武器上,主要用于抛砸敌军逐渐靠近的战船,以毁坏敌方的战船为主要目的,能使船只漏水进而沉没。 在这个世界中,大陆地上的莱佩濂人掌握着先进的冶金技术,尤其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他们发明了很多危险的武器,链球车只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 “莱佩濂人为何要发明这么危险的东西?”孩子好奇地问道。 “为了战争。”西洛答道。 “什么是战争?”孩子马上又问。 “战争”西洛想了想,才答道,“战争就是互相残杀。” “为什么要互相残杀?”孩子不解。 “为了生存。”西洛若有所思地答道,尽管这不是流光人的生存观,却是莱佩濂世界的现实。 “不对!不对!生存根本不需要通过互相残杀来实现。”孩子立即反驳道。 西洛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因为,在莱佩濂世界的文明之路上,始终处于主导地位的都是莱佩濂人的情欲,而非智识。他们对战争的嗜好已经狂热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来没有思考过其他相对更为宽容的生存方式,仅仅是由于种族内部的社群文化差异而引发的战争,就几乎足以自我毁灭了。所以,只要流光人还逗留在莱佩濂世界,就会身不由己地卷入其中。 于是西洛不再说话,只顾埋头修补破损的甲板,尽管这艘船并不是他的,却是他返回西大陆唯一的依靠。在此之前,他也从未想到过,有一天会如此努力地去修补一艘袭击过他们的敌船,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返回西大陆。 不久前,为了阻止敌军上岸,西洛和他的族人不得不在敌军战船靠岸之前,率先发动进攻,意图将敌人拦截在海岸线上。双方拉锯了大半天,为了缩短战程,西洛寻机登上了敌方的船只,将他们的武器全部毁掉但当他意识到天气可能会突变,并打算迅速从这艘船上撤离的时候,天空却骤然变暗,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船上的敌军士兵瞬间就被汹涌的巨浪给卷入了大海。 当时,站在敌军战船上的西洛虽然没有跌入大海,却连人带船一起被海浪拖离了西大陆。待到狂风暴雨终于不再浇打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他才发现西大陆的轮廓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船上只剩下他自己,甲板上的敌人一个都没有幸免。那之后,海上的风暴又持续了许多天,好不容易终于挨到风和日丽之时,他已经漂流到这个无名小岛上了。那场未知结果的战争,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对族人牵挂不已,归心似箭。 又过了六、七日,船才算基本修好,西洛也终于可以了。 但没想到,那孩子竟然也要跟他一起登船。直到这时,西洛才意识到,原来孩子是真的打算跟他走的。忽然想起当初,他刚飘流到这座小岛的时候,孩子曾经不止一次地认为他是来这里找他的,可是后来西洛一心扑在修船的事上,根本没有余暇再去思考孩子说过的话。 带他走,还是不带他走?西洛回头望着身后的孩子,在心里默默地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直到现在,西洛都无法确定这个孩子的真实来历。他究竟是什么种族,来自何方?倘若就这样把他带走,万一将来有一天,他的族人回到这里来寻找时又该怎么办?尽管小岛上的莱佩濂人并不欢迎这个孩子,但这里却相对要安全许多,至少没有战争,不会让孩子受到更大的伤害。 而大陆地上的情形却截然不同。无论西大陆还是东大陆,这一千多年以来,战争都从未停歇过。莱佩濂人有破坏栖境和自相残杀的习性,早已习惯通过杀戮来满足各种欲望了。武器越是先进,生命在他们眼中就越没价值,利益越是丰厚,他们的思想就会越凉薄。在大范围的战争中操纵致命性的武器时,他们是绝对不会去在意一个小孩子的,尤其是异族孩子。 源于一个意外,流光人被困在莱佩濂世界已有一千多年了。他们无时不在盼望着重返故土,却又苦于找不到归途,逗留的时间也仿佛变得遥遥无期了。为了在莱佩濂世界继续生存下去,流光人只能被迫接受战争。这一千多年以来,究竟经历了多少场战事,如今已经难以计数,但是,在能够重返故土之前,他们别无选择。 在这个令人无奈的世界里,战争与死亡竟成了维持生存的唯一手段和必经途径,多么讽刺而矛盾,难怪连孩子都无法认同。他是如此幼小、如此可爱,似乎什么也不懂,但又好像什么都明白。无论他是什么种族,西洛都不希望他去亲历那永无止境的战争。 到底是孤独更可怕,还是战争更残酷?西洛难以比较。 终究,他只能满怀歉意地对孩子说道:“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带你走。” 随后,西洛强迫自己收回愧疚的视线,转身独自离开了。 当船渐渐驶向北方,远离小岛之后,孩子那张纯真的小脸,在西洛心中依然清晰可见。他不禁又想起了相遇之初,孩子曾经带着一脸的期盼,确信无疑地问他:“你是来找我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章 临波城 在大陆地上的绝大多数莱佩濂人眼中,世界除了东、西两个大陆以外,就只剩下无限延伸的海洋了。这便是当前莱佩濂人普遍所认识的世界的形状,他们当然还没有发现那座南海小岛的存在。 在西大陆以东、东大陆以西的那片海域,惯常被称为西海。因为在古代,西大陆未发现之前, 人们把东大陆当成世界的中心,周围海域也是以东大陆的方位为基点来命名的。对于如今已经掌握了一定程度的航海技术的莱佩濂人而言,横跨西海、往来于两个大陆之间的距离,也不再像过去那样遥不可及了。但东海却不同,东大陆以东的那片海洋广阔无边,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而且,西大陆以西的海洋,至今还未曾有人探索过,是个完全未知的海域,甚至连名称都没有。 自古以来,东大陆的统治者都是中央地区的莱佩濂贵族,西大陆则是由原住民当中的一个被称为“萨瓦敕”的民族所统治着。 事实上,萨瓦敕人源于东大陆的北方地区,但早在一千多年前,这个民族就与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分道扬镳了。他们远航至西大陆,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王国,并立誓再也不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为伍。尽管如此,他们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同样是从远古的莱佩濂人祖宗那里分化出来的一个族群。 从一千多年前开始,东大陆与西大陆就一直处于对立状态,可见他们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不过,无论西大陆的萨瓦敕人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关系如何,对于因故流离至此的另一个种族——流光人而言,莱佩濂人和萨瓦敕人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是起源于东大陆的原住族群,同属一个物种形态,因而统称为“莱佩濂人”。在莱佩濂世界中,只有流光人才是真正的异族人,他们原本并不属于这里,而且与原住族群有着截然不同的生物性。也就是说,流光人和莱佩濂人是两个不同的物种。 萨瓦敕人所统治的西大陆,整体面积比莱佩濂人统治的东大陆还要辽阔得多,大约多出三分之一的土地。不过,西大陆的地貌不如东大陆那么平坦和肥沃,人口数量还不及东大陆的百分之一。而且,西北和东北部地区大多被沙漠与山地所覆盖,因此,土地的使用率并不高。在地广人少的西大陆,主要城市均分布在东南沿海,集中于地势较为平坦的宜居地带。 东南沿海地区水土分布均匀,气候温和,土壤相对肥沃,更适于生存,但由于萨瓦敕人不善农耕,所以西大陆的农业远远没有东大陆发达。 虽说西大陆的统治者——萨瓦敕人并不怎么喜爱食用鱼类,但西大陆却拥有着莱佩濂世界最大的一个渔港,位于西大陆最南端的沿海城市——临波城。 其实,临波城早期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渔村,经过了近百年的时间,才逐渐发展成了西大陆唯一的商业港口。尽管人们依旧习惯称它为渔港,但如今的作用与规模早已远超其名了。 既然西大陆的统治者萨瓦敕人不喜欢食用鱼类,那这个渔港的存在又是怎么回事呢?这得从东大陆那边的历史说起了。 早在一千多年以前,东大陆曾经出现过许多文化各异的民族,但最近千年间,却只有三个民族在史册上留下了浓重的笔墨。第一个是由中央地区的莱佩濂贵族所统治的农耕民族,普称“莱佩濂人”,贵族们拥有数量庞大的军队和奴隶;第二个是居住于北方地区的游牧狩猎民族“萨瓦敕人”,这个民族人口不多,但身高体壮、骁勇善战,其实称他们为战斗民族更为贴切一些;最后一个则是曾经生存在南方沿海地区的航海民族“斐氻人”,斐氻人是东大陆历史上第一个航海民族,但人口非常稀少,而且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中央地区的莱佩濂贵族驱逐出了东大陆。 不过,在萨瓦敕人和斐氻人相继离开东大陆之前,这三个原住族群之间,也曾经有过一段和平交流的历史时期,因而也留下了为数不少的“莱佩濂半血人”。 所谓的“半血人”主要指的是,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与萨瓦敕人的混血后裔,或是莱佩濂人与斐氻人的混血后裔。在当时,由于地理距离和人口数量等因素,北方的萨瓦敕人和南方的斐氻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因此,萨瓦敕人和斐氻人的混血后代十分罕见,时至今日依然寥寥无几。 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等级尊卑观念极为强烈,尤其注重血统出身。自一千多年前,萨瓦敕人和斐氻人先后与莱佩濂人决裂,并相继离开东大陆之后,依然留在东大陆的半血人后裔的处境因而变得非常尴尬,生存状况也日益艰难了。 在莱佩濂世界,土地被视为最珍贵的财富,从原住民们的自称中便能轻易地了解到这一点了。他们称自己为“莱佩濂人”,在莱佩濂语中是“水边的土地的拥有者”之意,而“莱佩濂世界”自然就是“土地的拥有者的世界”了。由此可见,土地在人们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大了。 在东大陆,人们被分为三个等级。上等人即土地的拥有者、统治者和食利者——莱佩濂贵族;次等人是获得土地使用权的耕种者和纳税者——平民;下等人是服务于贵族的奴隶。而那些连下等人都不如的、未曾被排入等级的则是半血人。 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权,贵族们是绝不允许那些玷污了纯正血统的半血人拥有丝毫土地的,尤其是在萨瓦敕人和斐氻人离开东大陆之后。因为,对于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而言,半血人等同于叛徒和罪人,接受任何惩罚都不过分,地位十分卑微,甚至连奴隶都不如。贵族们通常是不会为半血人提供劳动机会的,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奴隶是主人们的财产,他们为主人付出劳动,主人为他们提供食宿,但没有任何自由可言。半血人虽则拥有自由之身,却没有使用土地的权利,他们居无定所,仅靠渔猎和采集为生。自古以来,尽管都是平民和奴隶的辛勤耕种,养活了整个国家的寄生阶层——贵族和军队,但他们的地位和权益始终非常卑微。然而,这些总是对权贵们卑躬屈膝的平民,却可以肆意地在更没地位的半血人身上发泄他们的积愤和不满。所以,在东大陆,半血人只能任人欺压和驱逐,一直过着饥寒交迫、朝不保夕的日子。 在距今大约两百年前,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在莱佩濂大历1152年间,为了生存,一部分半血人冒险逃离了东大陆。 毫无航海经验的半血人们,乘着自制的简易木筏,由东大陆西南海岸出发,漂洋过海来到了西大陆。他们通常会有十几排木筏同时出发,在茫茫的大海上飘流两百多天,有时候甚至是一年多。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经历了难以置信的磨难,通过疾病和暴风雨的冷酷考验之后,有时仅剩下一排木筏能够幸运地被风浪送到西大陆的海岸边。 这些幸存下来的半血人,逐渐聚集到了西大陆最南端的地区。在这里,他们同样不可能拥有土地,也无法耕种。因为,那时西大陆早已被萨瓦敕人统治了一千多年,所有的土地都属于萨瓦敕人,唯有那波涛汹涌的大海,赠予半血人一线生存的希望。 但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同样注重血统的萨瓦敕人,并没有什么等级尊卑观念,也不像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那样歧视半血人,顶多只是放任他们不管罢了。因为,在强悍的萨瓦敕人眼里,怯懦的半血人根本无法成为一个值得较量的对手,不足以引起他们过多的关注。所以,半血人才幸运地获得了一个在西大陆生存下来的机会。 起初,没有土地的半血人依然只能靠渔猎和采集果腹,并在困境中顽强地繁衍生息。后来,由于生活所迫,他们不得不壮起胆子,用一些简单的手工制品,去向萨瓦敕人换取裹体的衣物,以及遮风避雨的房屋。但由于萨瓦敕人既不喜欢食用鱼类,亦不善农耕,半血人能够换取的东西非常有限。所以,他们又不得不冒险将晒干的海产,以及西大陆的一些野生特产,运到东大陆去换取更多的粮食,并逐渐发展出了莱佩濂世界最早的商业活动。完全可以说,半血人是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的、商业活动的开创者。 但自商业活动兴起至今的百年间,这个世界仍然没有特制的货币。人们通常以物易物,或是以黄金、珠宝、织物、器皿等珍贵的物品作为代价物,并以实物缴纳赋税。金子和宝石虽然不是流通货币,但因其稀有且闪亮夺目,能够制成精美耀眼的饰品和器皿,大大地满足了人们的虚荣心,因而显得尤为珍贵。在与贵族们的交易中,半血人偶尔也能获得少许珍宝。 没有生产货币的主要原因有两个。首先,迄今为止,除了自给自足的平民以外,在东大陆从事生产劳动的几乎全是奴隶。贵族们通常拥有数量庞大的奴隶,奴隶们冶金、纺织、耕种、照料牲畜为贵族们提供一切生活所需,贵族们基本无需靠交易来获取生存物资。他们认为只要拥有土地,就能够拥有一切了。其次,贵族统治者们认为,商业并非是维持国家生存的必须活动。虽说民间左邻右舍之间的简单易物活动并不少见,但国民从商一直是被禁止的。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权,贵族们必须得将一切有利条件,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国土资源只能由他们来统一控制和分配,国民的生存方式亦是如此。因为,贵族们认为若是大量的平民从商,耕种的人口将会随之减少,导致军资的匮乏,不利于国防。毕竟,只有大量农民的存在,才能养活更多的军队、神职人员,以及手工业者,诸如专职打造武器和为贵族们建造宫殿的人员,等等。所以,自商业活动兴起至今,依旧是莱佩濂人所鄙视的行当。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这些依靠渔猎、采集和经商来维持生计的半血人,他们最终的劳动所得,实际上只能勉强维持基本生存需求而已,还远远没有达到富裕的地步。不过,这种生存状态仍是令他们感到很满足,相对而言,早年在东大陆的那段时期则要糟糕得多了。 来到西大陆之后,半血人至少能够拥有一间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屋,可用于遮风避雨,也不必担心在寒冷的黑夜里,会再被土地的统治者们轰走了。不管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如何鄙视他们,聚居于西大陆南端那个小渔村的半血人都有增无减,生活也渐渐安定了下来,并利用自己的智慧,将这个小小的渔村发展成了莱佩濂世界唯一的商业港口——临波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章 魔野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在临波城繁忙的码头边,岸上人头攒动,整个港口都笼罩在落日的余辉中,被橘黄色的光晕渲染得温暖而蓬勃。放眼望去,那并不是一座华丽的城市,因为那里没有任何金碧辉煌的建筑,只有低矮斑驳的石墙,以及年代久远的木屋,在静静地展示着这座城市与众不同的淳朴与祥和。 每年的下半年,半血人的商船队都会陆续从东大陆沿海返回西大陆休养生息,待到来年再重新启航。 “好了,最后一批粮食也全部运回城里了。”伊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回头望向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喊道,“魔野,我们也回去吧?” “这个拿好!”魔野从怀中取出一个鼓鼓的小袋子,抛向伊索,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把这几个暂时用不上的空货箱都搬去放好之后再走。” 伊索接过袋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里面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十分珍贵,因为这是从东大陆换回来的农作物种子。 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所灌输的卑微观念——“血统污浊的罪人没有资格获得土地”,早已深深地根植在了半血人的灵魂中。尽管这种卑微的观念一直主导着他们的思想,禁锢了他们长达千年之久,但他们对土地的渴望却从未停止过。即使没有土地,他们仍是保存着希望的种子,因为这是支撑着颠沛流离的半血人勇敢生存下去的唯一信念。虽然统治着西大陆的萨瓦敕王,未曾下达过任何关于允许或不允许半血人耕种的法规,但这些习惯了卑微生活、处处小心翼翼的半血人,丝毫也不敢得罪强悍的萨瓦敕人。无论他们多么渴望获得更多的粮食,也没有胆量私自使用空置的土地来耕种,只能偷偷摸摸地在自家门前屋后那块巴掌大的土地里,撒下几粒种子,然后欢欣鼓舞地看着它们发芽,就犹如看到了生存的希望。 收好了种子,伊索朝岸边那些沉重的大箱子望了一眼,随即道:“你的手臂前日好像被割到了吧?是不是受了伤?我帮你一起搬完再走吧。” “不用了,只是破了点皮而已,早就没事了。”魔野笑道,“你来帮忙的话,反而会更慢,还是我一个人搬要快些。” “呃”伊索犹豫了一下,然后也尴尬地笑了,“说的也是。” 那些货箱又大又沉,即便是空的,通常也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得动。而装满货物之后,则至少需要四个人一起才能抬上船,但这跟魔野拒绝伊索帮忙的原因并没有直接的关系。 在旁人眼中,魔野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他有一双狭长而深邃的湛蓝色的眼眸,凌乱的黑发被随意绑成一束垂在脑后。和大多数成年的莱佩濂人不同,魔野的下巴光洁无须,额头上的月骨也不明显。他身着简洁的黑色窄袖衣袍和长裤,为了方便搬运货物,通常会把衣袍的前摆撩起来,将半截塞入腰带间。微敞的衣襟内展露出结实的肌肉,挺直有力的身躯似乎总是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犹如一头正在捕猎的猛兽。 任何时候,人群中的魔野都是最醒目的一个。因为他的体型异常高大,普通人恐怕还不及他胸口的高度,仿佛是矗立在港口边的一座灯塔。在莱佩濂人的族源血统中,几乎不太可能会出现这样的体型,因而时常会引来陌生人的惊叹。 魔野品性阔达、不拘小节,而且果敢坚毅,与大多数生性温顺怯懦的半血人不同。最近十年以来,半血人商船队之所以能够迅速发展壮大至如今的规模,多半是仰赖了魔野的守护,因此才被大家推举为了商船队的副首领。 伊索抬头望着这样的魔野,试想两人一高一低抬货箱的模样,霎时忍俊不禁,终于放弃了帮忙,转身挥手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待伊索走远之后,魔野才松了一口气。天色渐晚,此时人们都已经陆续返回城里了,天边的晚霞为海岸平添了几分寂寥之色。码头上终于只剩下了他自己,以及那些静静地泊在岸边的船只。 魔野背靠着一只大货箱坐在了地上,然后挽起袖口,毫无意外地发现,手臂上前日才不小心被利器割破的一道深口,果然已经完全愈合了,甚至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几乎每回受伤,他都会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为此,这两天他也不得不一直用袖子遮住手臂,以免让旁人发现他受了伤,或是伤口已经愈合的事实。倘若换做别人的话,这种伤口通常需要许多天才能愈合,之后可能还会留下一道或深或浅的疤痕。 然而,魔野却是不同的,他身上有许多无法对旁人倾诉的秘密,尽管一直都掩饰得很好,却令他不禁感到越来越疲惫。因此,他刻意把自己的居所建在城郊,一个远离人群的角落里,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获得一些喘息的机会。 魔野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在三十年前,婴儿时的他,被一批前去东大陆经商的半血人捡到,并带回了西大陆。以前,一些年长的半血人不时会开玩笑,说他异常命大。因为被捡到时,他已经独自躺在山野中不知多少天了,不仅没有被野兽叼走,还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在旁人看来,他幼年时期和周围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在成长的过程中,他早已本能地意识到,自己和周围人是不同的。于是便将所有的秘密都小心地隐藏了起来,未曾泄露半点。毕竟在这纷乱的世界中,生存实属不易,尤其是那些与众不同的“怪物”,若是让人发现的话,将会招致很多危险。尽管这副突兀的体格是不论如何也无法掩饰的,但他仍是聪明地把自己当成一个不怎么普通的“半血人”。 遥望城内,只见那边已经渐渐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火光,一闪一闪地,仿佛也点燃了魔野心中无尽的寂寞。人越多的时候,他反而觉得越孤独,活了三十年依然找不到任何归属感,有时他情愿一个人待在那间远离人烟的小屋里,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我。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我究竟是谁?为何而活?但始终都找不到答案。 猛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时,才发现天色已经变暗了。魔野赶紧站起来,为了加快速度,他决定把几只大货箱重叠起来搬运。事实上,像这种大货箱,即便全部同时抬起,他也不会觉得吃力。但若是有可能的话,他都会尽量使自己活得更像普通人一些,以免被当成了怪物。 “终于剩下最后一趟了”再搬完这一趟就可以回去了,魔野将最后的两只大箱子重叠起来,一同扛到左肩上。为了防止顶上那个滑落,他把右手也举过头去护住了那两个沉重的大家伙。但当他正要迈步的时候,却感觉裤腿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抓住了。他本能地低头望去,不禁吓了一跳,乍看之下,还以为那是一团火焰。 魔野赶紧后退了一步,再仔细观察时才发现,那竟是一头闪耀着光芒的红发丝。有个奇怪的小家伙正站在他的脚边,伸手抓着他的裤腿不放,刹那间就紧紧地虏获了他的目光。这孩子究竟从哪里来?怎会突然出现在他身旁?先前他竟然毫无所觉! 于是,魔野不得不将刚扛上肩膀的大货箱,又小心地放回到地面上,同时也跟着蹲下身来。由于他太高大,而这孩子又实在太幼小了,若是不蹲下来的话,压根无法看清孩子的脸。 他从未见过如此令人惊奇的孩子,这绝对不是莱佩濂人!魔野不禁担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幸好,此时除了他们两人以外,周围依旧都是静悄悄的船只,并没有其他的异样,这才放下心来,随即开口问道:“你从哪里来?” 但孩子并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反而毫不陌生地说道:“你和我一起去找西洛。” “嗯?”这孩子难道是和家人走散了?魔野诧异道,“西洛是谁?” “西洛就是西洛。”孩子理所当然地说道,仿佛魔野应该知道似的。 “可是,我不知道西洛在哪里,怎么带你去呢?”魔野疑惑道。 “西洛在西尔文尼亚。”孩子答道。 “西尔文尼亚传说中的那片森林?”魔野惊道,尽管这个目的地其实并不意外。 对于生存在西大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来说,西尔文尼亚森林是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所谓的熟悉,是因为西大陆没有人不知道那个地方,不过,人们一般不会轻易靠近那里,这便是同时令他们感到陌生的原因。 那片森林原本并没有名字,但在四十六年前,突然有一群异族人从东大陆来到了西大陆。这群异族人为了获得一方固定的栖息地,与统治着西大陆的萨瓦敕人进行了长达十五年的争战,终于在三十一年前,也就是莱佩濂大历1322年,成功地占领了那片森林。此后,那里便被他们命名为“西尔文尼亚”了。虽然萨瓦敕人和半血人都不知道“西尔文尼亚”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自那时起,普通民众就不敢再轻易接近那片森林了。 但这并不是说西大陆从此就太平了,事实上,从1322年至今的三十一年间,战争仍在持续着。好战的萨瓦敕人从未放弃过夺回那片森林的决心,他们几乎年年都会向异族人宣战。因此,原本只求安于一隅的半血人,在这几十年间也受到了牵连,不得不开始主动年年向萨瓦敕人进贡大量的物资,以便保住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西大陆获得的生存空间,这也是勤劳的半血人始终贫困的原因之一。另外还有两个导致他们贫困的重要因素,其一是东大陆的贵族们频繁而无规律地向半血商人索收重税;其二是半血人必须定期给西海的海盗们奉上一定数量的物资,以确保商船能够平安渡海的缘故。即便如此,温顺怯懦的半血人也毫无怨言。 这孩子肯定是异族人吧?魔野心想。 尽管他和绝大多数半血人一样,都未曾亲眼见过异族人,但关于异族人的传闻倒是听了不少。萨瓦敕人虽然跟异族人持续争战了四十多年,但在西大陆却极少听到关于异族人的传闻,那些传闻几乎都是在去东大陆经商时道听途说的。 异族人是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突然出现在东大陆的。据说,他们出现的那一天,东大陆发生了一场天崩地裂的大灾难。莱佩濂人认为那些异族人是来抢夺资源的入侵者,是所有灾难和疾病的传播源。听说,异族人是没有开化的半兽人,长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他们不懂农耕,茹毛饮血,十分凶残可怖。还听说,异族人体型臃肿笨重,智力极其低下,他们甚至连鞋子、房屋和简单的工具都造不出来,只能赤足而行,与野兽同居于山林,因而被认为是缺乏智慧的劣等生物。 为了将那些居心叵测、丑陋不祥的异族入侵者赶尽杀绝,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与异族人展开了长达千年之久的驱逐战。大约于三百年前,英勇聪慧的莱佩濂人,终于将异族人驱赶到了远离人烟的绝地,吓得异族人从此再也不敢出来作祟了事实上,即便是在东大陆,如今能够偶然碰见异族人的机会也是微乎其微的。 若不是在四十多年前,有一群异族人突然从东大陆来到了西大陆,萨瓦敕人大概也是没有机会见到他们的。因为,异族人是在萨瓦敕人离开东大陆、迁移到了西大陆之后,才出现于东大陆的。正是这些可怕的传闻,令怯懦的半血人胆战心惊,从此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西尔文尼亚森林了。 幸运的是,只要萨瓦敕人不跑去宣战,异族人一般是不会从森林里出来的。况且,每当西大陆一有战事,半血人都会躲在临波城内,不到战争结束,他们是绝对不会踏出城区半步的。所以,除了不得不因为战争而年年向萨瓦敕人进贡以外,临波城的半血人与西尔文尼亚森林的异族人几乎是毫无交集的,甚至连偶遇的机会都很渺小。 尽管从未见过异族人,但从外貌看来,这孩子应该就是异族人了。真的要带他去西尔文尼亚森林吗?魔野有些为难,他当然不是因为那些道听途说的传闻而害怕,但此事涉及到与异族人对立的萨瓦敕人,为了不连累半血人,他也得谨慎考虑才行。 于是,魔野又确认般地问道:“你是一个人来到这里的吗?” 见孩子点点头,魔野便径自以为他大概是一时贪玩跑出森林,结果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毕竟,西尔文尼亚森林就在临波城的正北方,距离这里其实不算太远,以普通人的步行速度来说,大约是十天左右的行程。但这么幼小的一个孩子,居然能从西尔文尼亚森林跑到这里,也着实令人难以置信。 没有得到魔野的答复,孩子又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要求:“你和我一起去找西洛。” 闻言,魔野不禁忧虑重重。倘若他真的把这孩子带去西尔文尼亚森林,会不会因而遇见其他的异族人呢?异族人是否会对他不利暂且不提,但假如他不将这孩子送回去,随后万一被萨瓦敕人发现的话,那就更糟糕了!萨瓦敕人说不定会把这孩子关到笼子里,然后丢进索砻城的斗兽场如此幼小的一个孩子,连站在脚边都不容易被发现,到斗兽场之后恐怕就没有什么存活的机会了。 魔野仔细地端详着这个幼小可爱的孩子,无论怎么看也不像传闻中所描述的那样丑陋可怖。也许长大了会有所改变吧?但是,至少现在还只是个稚嫩的孩子。而且,很不可思议的是,从第一眼开始,他就难以抑制地被这孩子身上的光芒深深地吸引着,甚至无法摆脱这种引力,就像是一只本能趋光的昆虫般渴望靠近当他意识到这种身不由己的趋向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答应了孩子的要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章 秘密 西尔文尼亚森林位于西大陆的东南部地区,在临波城的正北面,在萨瓦敕王国的都城——索砻的西南面。森林外围几乎都被山地和沼泽包围着,只有它的正东面,也就是临近西大陆东南海岸的那片区域,相对较为平坦一些。因此,如果由东南海岸为,一直沿着从森林方向流向大海的那条小河的河岸,向西步行三天左右的时间,就能抵达西尔文尼亚森林了。这是目前最好走的一段路线,但是在河海相交之处,却偏偏有一个军用港口——西尔文尼亚港,那是萨瓦敕人为了方便军队通往西尔文尼亚森林而建起的港口。 所以,魔野是万万不能选择这条好走的路线的,因为从临波城沿着海岸线北行的话,百分之百会遇上萨瓦敕人。若是被萨瓦敕人发现他和异族孩子在一起,也许会连累到半血人。为了避免诸多不必要的麻烦,他同样也不能让半血人发现这个孩子的存在。于是,魔野只好带着孩子悄悄地从码头绕到临波城郊外,择陆路北上,直线前往西尔文尼亚森林。尽管这条路线比较难走,一个来回需要耗费不少时日,但幸好这段时间都不用出海,他的居所又在人烟稀少的城郊,所以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有人发现他离开的。 他们从港口出发时,正好是初月时分,天上还只有一个月亮。待到临波城的灯火完全消失在身后时,末月也开始升起来了,两个月亮在夜空中遥遥相望,四周顿时又明亮了许多。 “已经是双月时分了啊”魔野抬头望了望天,胸中思绪万千,距离临波城越远,他就越是难以分辨,这个冒险的抉择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孩子,或许都有吧?总之,这趟突如其来的旅程已经没有反悔的余地了。收回视线,低头望向身旁的孩子,这孩子从傍晚一路跟着他走到半夜,竟然没有喊过一声累,他不由得暗自惊叹,有些于心不忍地问道:“你累不累?要我抱着你走吗?” 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步伐也没有停顿。但魔野的心潮却不禁愈加澎湃,几乎难以抑制。望着那双奇异的眼眸,感受着身旁温暖而柔和的光芒,从初月时分就一直踌躇到了双月时分的魔野,终于还是忍不住满怀困惑地叹道:“原来,你的身体也和发丝一样,都会发光” 这时,孩子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望向魔野,不解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惊讶?你自己不是也发光吗?” 闻言,魔野心下一惊,诧异道:“你能看得见?” “这是自然的,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孩子理所当然地说道,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魔野彻底乱了心神,胸中百感交集,满腹疑惑,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 虽说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前已经隐隐约约地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答应带孩子去西尔文尼亚森林,绝非一时善心发作,而是潜意识强行做出的选择,即使是在他意识清醒的状态下,亦无法拒绝那股力量的牵引。事到如今,魔野也不得不承认,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在不由自主地寻找着某些连自己也不知道是否存在于世的答案。好不容易待到事情终于显露出了一点端倪,他却又忽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是否应该继续揭开谜底。 在三十年前,他的确是被半血人从东大陆的山林间捡到的,小时候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和别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血液颜色有些奇怪,幸好伤口的愈合极为迅速,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发现他的血液有什么不对。此外,力量也比别人大很多,而且身体还会发光。这些光晕白天几乎看不见,可是一旦置身于黑暗之中,便会十分醒目所有的异象都表明着他的与众不同,令他十分苦恼,百思不解。 起初,天一黑,他就会立即躲在屋里不见任何人。后来,有些偶然在夜间碰见他的人(无论那是半血人、萨瓦敕人或是莱佩濂人),居然都没有发现这些光芒的存在,他才暂时放下了心。但不久之后,又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为何别人都看不见的东西,他却能够看到呢? 他不敢想象自己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在成长的过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上逐渐呈现出了越来越多难以理解的异常现象。但由于身边没有一个人发现这些异象,所以他偶尔也会安慰自己,那可能只是幻觉罢了。尽管每天都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站在人群中,实际却无时不在防备着所有的人。他总是小心谨慎地活着,连偶尔不留神在身上割破了个小伤口,也必须遮遮掩掩,不敢让任何人瞧见。 成年之后,魔野也曾经对自己的身世做过诸多猜想,每回随半血人去东大陆经商时,亦是多方留意,但始终都没办法解开这个谜团,更不敢轻易透露给任何人。因为,他知道身旁无人能够给他答案,也十分清楚,人们都是怎样残酷地对待那些与众不同的“怪物”的。 所幸这三十年以来,经过无数次验证之后,他发现许多异象其实除了自己以外,旁人根本毫无所觉,才终于不再总是紧张兮兮的了。 但毫无预兆地,那孩子突然出现在他跟前,乍一见到那头耀眼的红发,不由得怦然心动。夜色之下,孩子周身的光晕竟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更何况,孩子方才还轻易地道出了他的秘密这意味着什么?一个令他心慌意乱的预感猝不及防地袭来,魔野暂时不敢继续追问答案了,随后一路沉默不语。 几日之后,他们终于走到了西尔文尼亚森林的边缘地带。这片森林比魔野想象的还要大得多,根本不知道异族人所在的具体方位,就这样鲁莽地闯进去真的好吗?作为一个外来者,魔野有些拿不定主意。于是他蹲下身来,向孩子问道:“走到这里,你自己能回去吗?还是要我带你进去?” “你自然是要和我一起回去的。”孩子没有给魔野留下任何拒绝的余地。 魔野苦恼地望了望天,又是一个傍晚时分。以前他不曾来过这片森林,里面究竟有多深,他也难以预料,况且夜晚的森林是十分危险的。因此他有点犹豫,便对孩子说道:“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明天再j ru森林吧?”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孩子不解地问道。 “夜晚的森林会变得很黑暗”魔野说道。 “这没有关系。”孩子不以为意。 “但是,很多觅食的猛兽会在夜间出没,让人防不胜防”魔野试图向孩子解释夜晚的森林有多危险,因为在一片完全陌生的森林里,连他也无法确保自己一定能让孩子安全无虞。 不想这孩子却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非常清脆悦耳,宛如清晨落在窗边的小鸟。孩子说道:“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们都住在森林里,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魔野霎时噎住了,的确,不管白天或是夜晚,森林里的野兽都没有什么不同。但假若真是遇上了什么猛兽,对如此幼小的一个孩子来说,还是会很危险的吧?为了打消孩子的冒险念头,他不得不继续耐心地劝说:“你不害怕吗?森林里一片漆黑的时候,猛兽突然蹿出来的话,我们便只能慌不择路地” “这没关系,过路的时候,只要和他们打个招呼,他们是不会随便生气的。你知道的,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森林都是一样的。”孩子直接打断了魔野的话,他甚至一直都用指代人的代词来称呼野兽,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魔野并没有纠正孩子的语法错误,他认为这孩子可能只是还没学会区分莱佩濂语中的一些词汇的正确用法罢了。在莱佩濂人的文化观念当中,只有“人”才是世界的统治者,是最高贵的生命。因此,在莱佩濂语中,形容人和动植物的词语,都有着十分严格的贵贱之分。在东大陆的话,莱佩濂人用以称呼异族人的代词,通常都是和野兽一样的,因为他们从未把异族人当成具有智慧的生命来看待。 然而,一路相处下来,魔野却渐渐对异族人有了许多不一样的看法。尽管这只是个异族孩子,又如此的幼小,但那双奇异的眼眸却犹如深远的星空,令人惊奇不已。他继而开始意识到,关于异族人的种种传闻也许并不真实,异族人显然不像人们所流传的那样,丑陋不堪或缺乏智慧。在他看来,这孩子便是由神秘的智慧所精雕细琢的杰作,而非神祇们漫不经心的粗制滥造。 尽管依然有些困惑,但也许他应该相信这个孩子,说不定异族人真的懂得如何与野兽-交流呢?毕竟他们都是住在森林里的族群。于是,魔野终于妥协了,并学着孩子的言辞,笑道:“好吧,那你要记得和他们打声招呼,让他们千万别出来捣乱。” “嗯。”孩子点点头,拉起魔野的手就往森林里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章 神秘的光河 他们j ru森林没多久,夜幕就已经降临了。这片森林十分茂密,抬头也难以窥见天空,全是重叠的枝叶。但即便是在这样的黑暗中,孩子的步伐也没有丝毫停滞,始终闲庭信步般缓缓而行。魔野不禁诧异道:“在黑暗的森林里,你也能看得见路么?” “这是自然的,我们都一样。”孩子又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仿佛这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魔野心里一震,再次惊讶道:“你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假如孩子只是看见他周身的光晕,那倒容易理解,因为这毕竟是呈现在体表的现象。但若是连他的视觉能力都一清二楚的话,事情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难怪孩子会说森林的白天和夜晚都是一样的。方才,魔野未能领会到那句话的真实含义,此时再慢慢回想起来才发现,其实,孩子早前说过的许多听似简单的话语中,往往都蕴含着洞悉一切的寓意,而他却粗心大意地以为那只是小孩子的天真和任性罢了。 既然自己的夜视能力,在孩子面前根本不是什么秘密,魔野索性也不再自欺欺人地遮遮掩掩了,转而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自然就知道了。”孩子答道。 他总是这样,一脸理所当然地说着一些听似简单、实则令人费解的话语。意识到这点之后,魔野不得不开始耐心地去琢磨其间的真正含义,而不再像先前那样,总是把孩子的话当成无关要紧的童言童语了。 尽管夜间他们也能够毫无障碍地视物,但由于没有阳光,黑夜中的森林看起来仍是会比白天暗淡许多。周围除了高大的树木以外,乱石、灌木和荆棘也无处不在,根本找不到一条正常的道路。最麻烦的是,茂密的枝叶遮挡了夜空,在森林里是很难辨别方向的。魔野压根不知道异族人究竟在哪个方位,只能跟着孩子走。唯一庆幸的是,先前曾令他担心的猛兽,仿佛全都陷入了沉睡,一次也没有出来打扰过他们。 魔野思忖了半晌,觉得自己有必要向孩子确认一下,他们现在并没有在浪费时间瞎闯,于是便问道:“你知道他们具体在什么方位,对吧?” “我不知道。”孩子答道。 “什么?你不知道还一直走?”魔野立即停下了脚步。这片森林如此广阔,万一迷失了方向,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出去了。他蹲下身来,望着安然自若的孩子,疑惑道,“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会迷路?” “这没有什么可担心的,走走自然就会知道了。”孩子毫不在意地答道。 魔野无言地垂下头,叹了口气,他已经完全没有主意了。这片森林真的比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仿佛根本走不到尽头,但现在若想再按原路返回也不太可能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或许他应该收起多余的担忧,相信孩子的直觉。 两人又走了相当长的一段路之后,天色已然完全暗下,连星光都难以穿透茂密的枝叶了。这时,魔野意外地发现,森林深处似乎浮现出了许多闪烁的小光点。 起初,那些光点看似十分微弱,忽明忽暗,魔野以为只是一些萤火虫,也没太在意。然而,随着他们的逐渐靠近,视野内的小光点开始变得越来越多了。每个白色的小光点外面都环裹着一层浅蓝色的光晕,忽隐忽现,恍然若梦。 随着时间的推移,魔野发现那些看似静止又稀疏无序的小光点,其实正在缓慢地迎面飘来。在这片举头望不见方寸星空的密林里,那些微弱的小光点犹如一盏盏引路的明灯。尽管它们并不耀眼,却令人感到十分温暖,为迷失在森林深处的旅人带来了点点希望之光。 孩子仿佛被那些神秘的小光点吸引住了,无视于脚下的乱石和荆棘,忽然飞奔而去,速度快极了,等魔野回神时,眼前只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光影。 魔野被孩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来不及做任何思考,下意识地抬起脚,快步流星地追了上去。若是往常,他肯定不会轻易地以如此迅猛的速度飞奔,否则会被人当成怪物,绝对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等着他。 但此时此刻,在这片森林里,他完全不必担心那些问题,可以毫无顾忌地使用生命赋予他的力量,释放出真实的自己。或许,他应该感谢这个孩子的出现,因为在过去的三十年间,他一次也没有体会过这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越是往森林深处走去,飘浮在黑暗中的光点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它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看似纷繁凌乱,实则正在一丝不苟地按照某种既定的规律排列着。很快地,不计其数的小光点终于连成了一片,轨迹也逐渐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魔野这才发现,那些小光点的排列与运行的轨迹,竟与他往常从夜空中所望见的星辰轨迹遥相呼应。放眼望去,恍如夜空中的星河倒映在了森林里,这不正是一幅缩小版的星河图么?多么令人惊奇! 他不禁怀疑,那些小光点是否拥有着某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智慧,否则,又怎能如此精确地描绘出这样一幅宏伟浩瀚的星河图呢?触手可及的非凡景致,令魔野恍如入梦,他终于在光点汇集之处停下了飞奔的脚步。 面对这样一幕梦幻般的超凡景象,任谁都不可能不被震撼吧?然而,魔野从孩子脸上看到的,却只是故友重逢般的喜悦,并没有丝毫惊叹之色,仿佛早已习以为然。 正待魔野打算向孩子问明缘由的时候,孩子却突然闯入了那幅飘浮到眼前的星河图之中。只见他伸出左手,方才一直恪守其位的小光点竟全都兴奋了起来,仿佛突然获得了某种力量似的,原本微弱的光芒霎时变得明亮耀眼,浩瀚的图景随之凌乱了,转而汇聚成了一条潺潺溶溶的光河。那条光河从孩子的指间流淌而过,然后雀跃地绕着他飘舞 魔野已然分不清这究竟是实景还是幻景了,只觉得自己恍如看见了一曲流淌于深林间的旋律。是的,尽管难以理解,但他确信自己看到了某种神秘的旋律,而不是透过耳朵来听取的。这首寂静而美妙的星河之曲,深深地吸引着魔野,令他情不自禁地朝光河伸出了手就在指尖与光河接触的刹那间,一种始料未及的熟悉感骤然涌入心田。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已经足以让他清晰地感受到,有一曲震撼灵魂的旋律正在他的意识深处冉冉回荡。 如此动人心魄的旋律,如此暖化人心的光芒,为何却是耳朵和手指都无法触及的呢? 魔野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手指从光河中穿过,然而,却毫无触感!没有温度,也没有硬度,仿佛什么都没摸到似的。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看得见,却又触摸不到,这曲回荡于灵魂深处的神秘旋律,令魔野百思不解。 但是还没有等魔野探究出个所以然来,不计其数的小光点就全都迅速地消失在了孩子的指尖上。也许用消失来形容不太恰当,事实上,那条神秘的光河是直接流入了孩子的身体,并彻底地与他融为一体,再也寻不到丝毫存在过的痕迹了,刚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个奇幻的梦境。 “很动听,对吧?就像花儿盛开时的歌声。”孩子回头望向魔野,闪烁的眼眸中流淌着喜悦的光芒,仿佛花开的声音里也隐含着世界诞生的秘密般重大的意义。 “咦?像花儿盛开时的歌声?”难道花儿盛开时都会唱歌吗?闻言魔野诧异不已,这个新奇的比喻,霎时把沉浸在“梦境”中的人唤回了现实。花开时会发出什么声音?他其实从未注意过。因为迄今为止,他都在为生存而奔波,压根没有关注过任何一朵花,自然也不知道花儿盛放时会发出什么声音,他甚至不记得它们怒放时的模样到底有多美了。此时此刻,他全部的心神都已经被孩子那双奇异的眼睛给夺走了,不禁怀疑方才那条消失的星河是否也流入了其中?否则,那双眼眸怎会映出星空般令人惊叹的奇观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章 西尔文尼亚森林城 接下来,他们仍要继续前行,去寻找异族人的聚居地。但先前那幕奇异的景象,一直萦绕着魔野的心神,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为何数以万计的小光点就那样流入了孩子的身体,而孩子却处之泰然,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思索了许久,终是不得其解,魔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方才那些小光点究竟是什么东西?” “那是伊诺尔。”孩子答道。 “伊诺尔?什么是伊诺尔?”魔野没听懂,因为那根本不是莱佩濂语的正常发音,但令他诧异的是,自己竟能准确无误地跟着念了出来,而且一点也不觉得拗口。 “伊诺尔就是伊诺尔。”孩子一脸理所当然地答道,仿佛这就是一个不容置疑的终极答案。 魔野只好暂时放弃追问。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他也渐渐地明白,若是继续追问的话,孩子给出的答案肯定还是一样的,甚至一字不变。也许他应该花些时间耐心地等待,等到答案自然揭晓的那一天。不过,想想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于是他又换个方式探问道:“可是,伊诺尔为何会钻进你的身体里呢?” “这是自然的,”孩子说道,“他们本来应该是在这里的。” “是么”魔野冥思苦想,终究还是无法理解,暂时只好作罢。自从遇见这个奇异的孩子之后,匪夷所思的事情就接二连三地出现,以往三十年间所积累的常识,现在全然崩溃,毫无用处。但是,只要望着孩子那双星空般的眼眸,也就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也许,他不应该再用故有的认知去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了。 接下来的行程,魔野依然走得有些被动,这个被丛林包裹在内的空间,宛如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他已经失去了方向感,只能试着去相信这个孩子,并跟着他走。不过魔野真的没想到,森林深处竟然还隐藏着一座山,那是站在森林外围完全看不到的景观。 此时,他们正站在山脚下,仰头望向山顶,隐约能够看见一些闪烁的亮光。魔野立即意识到,那应该就是异族人的聚居地了。可是,这里山高坡陡,遍布荆棘,将这座山保护得无懈可击,让人无路可循。魔野遥望着山顶忽隐忽现的光芒,有点不确定在天亮之前能否顺利抵达目的地。因为,山顶虽然林木繁茂,但山腰以下的部分,却没有多少棵能够承受得了他的体重的树木,或是一些可借助以攀爬的凸石,而且山壁也十分陡峭。 魔野认真地思量了一番,觉得除了徒手攀爬以外,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正当他回头打算问问孩子,是否愿意让他背着爬山的时候,突然又看见了一幅意想不到的奇观。 在那孩子的脚边,魔野看见了两株不知名的藤状植物,正在以一种肉眼也能轻易观察得到的速度,迅猛地生长了起来。它们的藤茎互相盘绕在一起,慢慢地交织成了一道阶梯,阶梯仿佛有意识般不断地往山顶延伸。在藤茎生长蔓延的同时,新生的花蕾也缓缓地绽放了。花叶泛着淡淡的蓝色或绿色的光芒,逐渐照亮了这道由长藤编织而成的阶梯,仿佛在对他们发出无言的邀请。 但见那孩子把手放到花藤上,神情愉悦而生动,好像是在聆听着什么。魔野正想出声询问的时候,孩子突然回头说道:“我们只要顺着光藤花的阶梯爬上去,很快就能到了。”随后,他就径自登上了花阶。 尽管魔野并不明白,为何孩子会对着两株植物表现出互动般的神色,但在经历了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他的认知功能已被彻底扰乱了,心神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把手伸向了花藤。就在指尖触及花藤的刹那间,心突然被莫名地触动了一下,他惊奇地发现,这些花藤居然是温暖的!那种熟悉感再次卷席而来,跟之前手指穿过光河时的感受非常相似,这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物理接触那么简单。魔野简直不敢置信,他好像触摸到了一种异常坚韧而强盛的生命节律,并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花藤的喜悦?! 没错!他再次确认了一遍,这两株花藤确实是通过接触的方式,向他传达了一种喜悦的情感。这种奥秘的体验,已然超越了五官感知的范畴,它是对于生命存在的更深层次的一种精神感知,跨越了所有物理障碍的限制,也使语言变成了多余的东西。因为他们能够直接感知彼此的意识,触及彼此的生命旋律,仿佛他与它们之间根本没有距离,更没有什么不同。直到这时,魔野才恍然大悟,为何那孩子说话的时候总是只用一种人称代词,而从不区分人与物了。因为在孩子的意识中,生命是没有区别的,生命就是生命,仅此而已。 这是多么奇妙而令人感动的体验!一种对生命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魔野知道,如果不是遇见了这个孩子,或许他将永远也没有机会发现隐藏在生命里的另一层截然不同的意义。于是他情不自禁地对那两株光藤花道了声“谢谢!”,随后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条由美丽坚韧的生命所编织而成的阶梯,一点儿也没有怀疑光藤花能否明白他的谢意。 他们一直顺着光藤花的阶梯向上攀爬,中途没有停歇,越是靠近山顶,映入眼帘的亮光就越多,轻声细语渺渺回荡,这意味着两人终于抵达了异族人的栖居地。 魔野从未见过这样一座美得令人沉醉的森林城,彷如忽然坠入了幻境。它是如此的富有生机,完全是由粗犷的大自然任性地描绘出来的景色,拥有着自己的灵魂。纵使用尽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语言,也无法准确地描述出它的神韵,哪怕是号称东大陆最华丽的城市的迦兰城,也无法与之媲美。因为,那种被莱佩濂人的文明破坏过后,又再刻意雕琢出来的伪造的自然景观,已经失去了天然所赋予的韵味和真正的自然价值。并且,随着文明的发展,莱佩濂人还会失去更多的自然,终有一天,真正的自然神态将会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 山下依然漆黑一片,但位于山巅的西尔文尼亚森林城却明亮璀璨,生气勃勃。这里并不像一般的山顶那样,或是怪石嶙峋,或是崎岖不平,只是边缘有些隆起,内部出乎意料的平坦。正中央有一潭圆形的小天湖,湖面不宽,湖水很浅,十分清澈。今夜是个无月夜,从山顶的边缘地带远远望去,还能看见倒映在水中的繁星,湖面就像是另一片天空。 浅水湖的正中央,有一方光滑平整的白色巨石,犹如水中之岛。湖岸边燃放着一堆一堆的篝火,火堆整齐有序地摆在小湖泊的四周,从远处放眼望去,好似一个环抱着湖泊的大火轮。湖中的白色巨石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庄严神秘。 但点亮这座森林之城的,却并不止是环绕在湖岸边的篝火,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光藤花。它们缠绕在山顶的林木上,静静地绽放着柔和的淡蓝或淡绿色的光芒。光藤花荧惑的静谧与火焰跃然的炽热,交辉晕染出的森林之城,宛如一幅来自天外的蜃景。 在那幅“蜃景”当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湖岸边那些美丽的身影了。他们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生物光,躯体修长,神态优雅,拥有蓝绿色的长发,宝石般剔透的青蓝色的眼眸。他们赤足而行,发际、手背和足背的皮肤下,透着一些叶脉般的纹路,泛着淡淡的青色光芒,宛如流动的血液。所有人的装扮都很相似,皆是样式简洁的衣袍,质地如同花瓣,洁白而柔软,看起来非常舒适轻便,除了袖口处的一个小图案以外,周身并无多余的装饰物。 魔野未曾料到,异族人的体貌形态竟是如此的优雅,跟传闻中的“奇形怪状、丑陋可怖”有着霄壤之别。正在愣神之际,耳边忽然飘来一道奇妙的乐声,有点像是吹叶声,但还夹带着一些水声,仿佛是鱼儿跃出了水面。 这道信号般的乐声响起之后,便看到三十个身影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了湖岸边那些篝火堆之间的空地上,每隔一堆篝火就有一个人。与此同时,其他人纷纷往后退下,与他们拉开了十步左右的距离,在湖岸四周渐渐地排列出一幅神秘的图案,所有的轻声细语戛然而止,仿佛与森林融为了一体。他们身姿挺直,双掌交叠轻轻置于胸前,目光直视湖面,神态优雅祥和,气氛神圣庄严。 篝火边那三十个人的装扮,与其他人略有不同。长发被几缕细细的银线绕成了几束,松松地垂在背上,银色的光芒在蓝绿色的发丝间忽隐忽现。他们均是裸着上身,下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宽松长裤,同样的质地,柔软简洁。在收紧的裤脚处有一个小图案,与所有人的衣袍袖口上的图案相同,那是一个燃烧的太阳,太阳的正中央还有一棵形态奇异的树木。 魔野站在山巅的边缘,视线穿过树丛间的缝隙,即使隔了很远,仍然能够从他们优美的躯体上,清晰地看见那些分布在皮肤之下的叶脉般的流光。他忽然意识到,好像除了自体发光这点以外,就体貌形态而言,他和这个孩子与湖边那些异族人并没有别的相似之处了。这些现象,让他先前所作的各种猜测,又蒙上了更多的谜团。 眼前的情景很容易令人联想到,那些异族人可能正要举行一场不便外人打扰的盛大祭典,贸然闯进去恐怕不好。于是,魔野赶紧拉住正要从树林中走出去的孩子,带他一起躲到了旁边的岩石后面,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隔着树丛远远地观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章 神秘的祭典 突然,湖边又响起一阵悠扬的乐声,伴随乐声同时出现的,是一道闪电般的银光。那道光芒从半空中遽然坠下,落到了湖中央的白色巨石上。由于速度太快,起初有些模糊不清,直到光影完全停稳之后,真实形态才逐渐呈现了出来,原来竟是一道银白色的身影。 与此同时,湖面泛起了粼粼微波,顷刻间,那潭湖水已被净化了。虽然是在夜间,又远远地隔着树丛,但魔野凭着超强的视觉能力,将那些微妙的变化看得清清楚楚。不过,最令他惊奇的却不是那潭被净化的湖水,而是立于湖中央白色巨石之上的身影,那是一个美得令人不禁心生敬畏的人。 他仿佛从远古而来,有种神秘而不可侵犯的气势。身着银白色的衣袍,神态高洁优雅,那对像宝石一样的青蓝色的眼眸中,泛着微寒的银光,唇色淡得几乎透明,看似超然于众,却又毫无疏离感,周身散发着柔和的生物光。 如果这是一场盛大的祭典,那么,他必然就是祭典中最神秘的祭司了。 在祭司的头顶上方,飘浮着一顶“王冠”,但那和莱佩濂世界的国王们所戴的王冠截然不同。因为,它并不是那种由金子打造、宝石镶嵌而成的金光闪闪的王冠,而是由数十颗形色别致的小珠子所组成的“王冠”。但那其实也不是真的珠子,因为它们深黄色的表皮上,还分布着许多叶脉般的淡绿色的流光。 所以,魔野完全有理由相信它们哦,不,是他们,他们一定是某种活物! 正在这时,湖中那位祭司的视线,突然准确无误地投向了魔野藏身的方位,令他顿时惊慌失措。尽管他正躲在岩石后面,前方隔着茂密的树丛,距离那潭湖水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但仍然十分肯定,那位祭司已经发现了他的存在。毫无预兆地,就在祭司望过来的刹那间,他惊觉自己的灵魂被触动了一下,体内猛然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犹如翻滚的惊涛骇浪。魔野险些失控,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体内竟然还藏着这样一股足以破坏一切的力量。当他以为身体即将被这股失控的力量撕裂的时候,湖面上那两道充满了魔力的视线,却不经意般地撤了回去,他体内那股躁动的力量随即也陷入了沉睡,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错觉。 魔野霎时脱力跌坐到了地上。尽管只是发生在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却犹如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仍然心有余悸,难以平息。他不禁担心地朝身旁的孩子看了一眼,见那孩子依旧安然自若,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神色,魔野过度紧张的精神才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怀着满腹的困惑,继续窥望这场刚刚开始的祭典。 这时,站在湖中央白色巨石上的祭司,缓缓地伸出一只手,原先飘浮于头顶上的小珠子,纷纷落到了他的掌心里。随后,祭司的手轻轻一扬,又把珠子如数撒了出去。但珠子并没有马上坠落,而是慢慢地飘向湖岸边。在飘落的过程中,原本细小的珠子开始渐渐地膨胀,就像吸饱了气似的。在数十颗珠子当中,有半数胀大到了几乎需要三个人张开手臂才能环抱得住的程度,同时缓缓地飘落到了湖边那些篝火堆之间的空地上,宛如一面面绘满了神秘纹样的大鼓,分布在鼓身上的淡绿色的流光清晰可见。而另一半珠子却没有胀到那么大,只是比张开的手掌大一些而已,形如小鼓,静止地飘浮在大鼓的上方,并没有再继续坠落。 “咚——” 湖岸边忽然响起一阵奇异的鼓声,根本不像是这个世界能够听得到的音色。低沉而绵长,乍一听,好像是从遥远的天外传进心里,但仔细一回味,又似乎是由心而生,逐渐向体外荡漾而去。那鼓音并不是敲打的,而是踩踏出来的。湖岸边的篝火堆之间,原先有三十个赤着上身的舞者,他们在大鼓落地的瞬间飞跃而起,稳稳地立在鼓面上,同时用手接住了飘浮在上方的小鼓,并以赤裸的双足踏响了脚下的大鼓。 祭司微微仰首,缓缓地展开双臂,石面上霎时宛如洒满了银色的月光。他赤足而舞,每踏出一步,脚下便会溅点光芒。站在湖周那些大鼓上的舞者们,也随之有节奏地踏着大鼓,敲响了手中的小鼓,祭典正式开始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 舞者们赤足踏着祭典的舞步,时而舒缓微弱,时而急促强劲,节奏绵绵,气势如虹。那深远的乐声,仿佛蕴含着一种强盛的生命力,能够穿透一切,直击灵魂,令人震撼不已。 正在这时,又有一阵悠扬的乐声,缓缓地插入到绵长的鼓音之中。像是吹叶声,十分动听,但很难分辨它究竟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那清晰的旋律在浑厚低沉的鼓声中来回穿梭,使整篇乐章显得愈加神秘而生动。 接下来,乐声的节奏开始不断加快,旋律瞬息万变,似乎只有鼓声和吹叶声而已,但不知为何,却好像听见了自然万物的共鸣之音 正当魔野听得入迷,乐声却戛然而止! 这时,鼓面上的舞者们开始旋转起来,手中的小鼓再次被敲响了。舞者们从原先所站的鼓面上高高旋跃而起,又从一侧的篝火上飞越而过,稳稳地落到了相邻的另一只鼓面上。他们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同时旋转飞跃,再次落到相邻的另一面大鼓上,不断地循环下去持续旋转飞跃的舞步连贯而优美,沿着湖周渐渐连成一轮浮动的虚影。随着速度的递增,那轮虚影的颜色也慢慢地发生了变化,最终形成了一道环形的彩虹之光。 鼓声继续在舞者们强劲的旋转舞步中鸣响,时而平缓从容,如春雨冬雪,时而气势磅礴,如天地山河。而湖中央白色巨石上的祭司,则始终保持着简洁的舞步,但他的每一次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迷幻之美,仿佛在传达着某种神秘的讯息。 随着神圣的祭典之舞,一阵低沉的吟唱缓缓响起,那是湖岸边所有人的和声。他们皆是身姿挺拔,神态祥和,双掌交叠置于胸前,歌声从灵魂深处流淌而出。那是一种神秘而空灵的语言,悦耳绝伦,仿佛揉和了自然中的一切和谐美好之物,如涓涓的细流,如和煦的阳光,如温柔的清风似乎拥有着牵动人心的魔力,能够抚慰所有的烦恼。 你的力量与我们同在, 授予我们无所畏惧。 这熟悉的旋律, 是歌颂美丽的故地。 从远古至未来, 都将永不忘怀。 愿今时如同往昔, 我们依旧沐浴在你的恩泽中。 你的爱温暖着我们的灵魂, 我们藉着你的光芒穿越所有的黑暗。 感谢你点亮了生命的智慧, 赐予我们繁荣昌盛, 生生不息 亘古的歌谣,深沉而悠远的旋律,仿佛能够响彻天际,传到每一颗闪亮的星星上。在星空下的森林里,祭典活动伴着反复回荡的余音,一直持续到天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才结束。 虽然他们唱的是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跳的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舞步,魔野却被深深地触动了。他惊觉自己竟然能够领会到那些舞步和歌声中所蕴涵的意义,但这个事实反而加深了他的疑惑,令他愈加无所适从了。 很快地,措手不及的事情又接踵而来。那位祭司果然一直都知道他的存在,也许从他们刚抵达山顶的那一刻开始。事情是这样的,当魔野沉浸在这场神秘祭典的余韵之中,还没来得及回神的时候,就已经有人过来将他们带到那位令人敬畏的祭司面前了。事实证明,他藏身于岩石和树丛后面的举动,其实是毫无意义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2章 西尔文祭司 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心理准备,魔野就不得不带着孩子现身,忐忑地面对众人惊讶的目光。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不确定异族人将会如何对待他们。上山之前,他不曾怀疑过异族人的体貌形态与这孩子会有什么差别,但事实却很令人意外。而且从他们的神情上看来,也不像是与这孩子熟识的样子。 另一个加深了他的不安的原因,则是此前对自己的身世所做过的诸多猜测,尤其是在遇见孩子之后。眼前这些异族人,虽然也是浑身发光、体型高大,这两个特征和他一样,甚至连周围的气息都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是,外貌轮廓却根本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着实令他困惑。不过仔细想想,在关于异族人的种种传闻中,都曾提及他们长得奇形怪状,那是否意味着异族人可能还有别的形貌呢?比如像孩子这样的形态,或者 正当魔野游思妄想之际,那位祭司的视线已经迅速地掠过他,转而落到了孩子的身上。那双原本毫无波澜的狭长的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意外的光芒,视线在孩子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先前未曾察觉到这孩子也在岩石后面似的。 祭司十分仔细地端详着孩子,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其余众人也皆是一副惊奇的神色,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孩子,周遭顿时陷入了沉默。这诡异的气氛令魔野难以适从,他压根猜不透这位祭司的打算,为了避免他们有所误会,他试图抢先解释一下自己的来意:“我、我们是”然而,开口之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突然意识到,异族人的语言和莱佩濂语是完全不同的,也许他们不会明白他的意思。同样地,若是他们提出什么问题,他也不一定能听得懂。于是魔野不禁噎住了。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苦恼,祭司随即便将视线移回到他脸上,竟用标准的莱佩濂语说道:“你想知道自己和我们是否有什么渊源?” 没错、没错!正是这样!魔野连忙点头。心中千头万绪,一时难以缕清,不想这位祭司竟一下子就问到了要点,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了此行的契机,魔野下意识地朝身边的孩子看了一眼,却见他始终安然自若地站在一旁,对寻人之事只字不提,好像他已经达到了目的似的。于是,魔野只好解释道:“这个孩子突然出现在临波城,让我带他来这里寻找一个叫西洛的人,我原以为你们应该都认识他,但似乎” 闻言,祭司了然地点了一下头,没有马上回应魔野的疑惑,转而对身旁的人吩咐了一句话。那人听完之后立即转身离去,接着,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随后,祭司回头示意魔野跟着他走。 魔野虽然听不懂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但看来已经无需再为自己的处境担忧了,于是安心地拉起孩子的手,默默地跟着祭司走。 祭典活动结束之后,篝火就燃烧殆尽了。天已破晓,但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在茂密枝叶的遮盖下,林间依然显得有些昏暗。缠绕在树木上的光藤花泛着淡淡的光芒,时强时弱,宛如呼吸的节奏。即使没有篝火,视线也不会受到任何阻碍,况且他们原本也不需要火光的照明,周身柔和的生物光便足以照亮自己了。这里并不像莱佩濂文明所营造的城市那样,遍布各式各样的建筑和雕塑,家居装饰也数不胜数。异族人用于歇息的“床屋”都是活的,全是由光藤花缠绕而成。这些光藤花的花簇,有的形如巢穴和吊床,悬挂在粗壮的树枝上;有的形如阶梯,盘旋于高耸的树干上。绿色的草地,高大的树木,芬芳的野花,微微湿润而清新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这是大自然以天空为顶,山地为底,林木为柱,而建造出来的天然殿堂。 祭司在一棵巨大的树下停住了脚步,然后缓缓回身,俯下高大的身躯,单膝跪在那小小的孩子跟前,使自己的视线尽可能地与孩子平齐。他的眼眸中饱含着一种魔野无法理解的意味,深深地望着孩子,轻声说道:“我从未想过,能够以这种方式与你交流,你是知道我的,对吧?” 孩子忽然展颜一笑,伸手触摸起了祭司那头泛着淡淡的蓝绿色光芒的发丝,挑起一缕绕在指间玩了起来,然后以一种熟稔亲切的口吻说道:“一见到你,我自然就知道了,这正是我喜欢的样子。” 他们讲的是流光语,所以魔野一点儿也没听懂。但他看见那些原本飘浮在祭司头上的奇怪的小珠子,竟全都飘到了孩子身旁,那孩子又兴致盎然地玩起了小珠子,仿佛跟它们很熟似的。其实,早在观看祭典的时候,魔野就很在意了,那些珠子模样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呢?看起来分明还没有指尖大,一把就能全部握住它们,却又能胀大到令人费解的程度。 于是,魔野好奇地问道:“这些看似小珠子的东西是什么?好像都是活物吧?” “嗯,”祭司说道,“他们的名字叫霆聆,在流光语中意为:瞬息的闪烁。” “流光语?” “流光语是我们流光人的语言。” “原来如此”魔野现在才知道,这个一直被莱佩濂人称为异族的种族,真正的名称应该是流光族,他们的语言是流光语。“我以前从未见过光藤花和霆聆,也不曾听说过。” “这是自然的,因为光藤花和霆聆都是来自我们故土的生物。”祭司解释道,“霆聆是一种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生命体,无根无叶。他们通常飘浮于半空中,主要依靠吸收故土其他生命体所释放的气息来存活。霆聆每次呼吸的时间间隔都相当长,吸一次气之后,可以保持很长时间才呼出。呼与吸之间所间隔的时间毫无规律可循,全凭意识,只要他们愿意,甚至能够间隔百年之久。霆聆的动作异常缓慢,寿命几乎无限,呼气后会缩得很小,吸气后会胀得很大。其鸣声深沉而悠远,但并非可闻声,因此只能由意识来感受。他们和光藤花一样,都能够与流光人进行意识交流,生长和呼吸的速度也可以由意识来控制,自古便已参与到我们的祭典中了。” “好神奇的生命!”魔野不禁感叹道,“他们不能在别的地方繁衍吗?” “不能!无论光藤花还是霆聆,都是故土的生命,离开故土之后便无法独自存活。除非始终都待在我们身旁,依靠着流光人的生命气息才能继续生存下去。” “故土是”魔野还想继续了解,但正在这时,有两个人迎面而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魔野见过其中一个,因为先前那人曾站在祭司的身旁,而另一个魔野猜他可能就是孩子曾提到过的西洛。果然,西洛一看见孩子,便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从南海游过来的?” “我自然是要来的,因为我们必须一起返回故土。”孩子说道,却对旅行的方式只字不提。 西洛记得当初被风暴送到那座遥远的南海小岛时,这孩子确实曾经说过“我们自然是要返回故土”这样的话。不过,当时他一直挂念着远在西大陆的族人,不曾分心考虑过孩子话语中所隐含的深意与决心。再则,也由于无法获知孩子的种族身份,因而才觉得不应该轻易将他带走。虽然从南海回来之后,也向祭司详细地讲述了海上遇难后的经历,祭司当然也有所疑惑,但还未得出结论,这孩子就已经越过重洋,突然来到了他们面前。惊讶之余,西洛也只能叹道:“我原本并不希望你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没想到” “为何我总觉得这孩子的气息有种熟悉感,甚至熟悉到令人忽略了他的存在,就像我们所需要的生命气体一样自然,毫无突兀感。但是,他的形态又让我清楚地意识到了他的不同,实在难以理解”站在西洛旁边的西流望着孩子疑惑地说道。 “没错,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也是这种感觉。”西洛也深有体会。 这时,祭司从孩子身旁站了起来,说道:“你们的感觉并没有错,他虽然不是流光人,但确实来自故土,所以没有任何突兀感也是自然的。而且,光藤花与霆聆都早已认出了他。” 闻言,西洛和西流皆是惊诧不已。由于他们两人都是在莱佩濂世界出生的,于流光人的寿命而言,仍然十分年轻,对故土的了解远远没有祭司或其他年长的族人那样多,毕竟他们两人都从未见过真正的故土。 祭司解释道:“你们之所以会觉得他的气息很熟悉,形态却又使人迷惑,那是因为这孩子是个灵幻体,是由灵魂中的一部分力量直接构成的。而且,这并不是他的完整的原始形态。” “竟然只是个灵幻体!也就是说,我们所看到的其实只是他的一部分——仅仅是由灵性力量所塑造的一个任意形态么?我居然一直都以为他是个自然演化的生命体。”西洛震惊不已,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何当初修船的时候,那孩子j ru水中之后会突然生出鳃裂,而在陆地上却没有。正因为灵魂力本身就没有固定的形态,所以,他可以根据自主意识或环境变化,而任意改变、模仿,甚至是直接创造出各种各样的形象和能力。 “纵使他只是个灵幻体,但别忘了灵魂本身就是宇宙的一部分,具备所有的自然属性。所以,他当然也是自然物,只是超越了我们所熟知的自然演化规律罢了。你们一时难以分辨也无可厚非。”祭司说道。 “可是,源于故土的生命,无论是何种原始形态,都会拥有一个完整的灵魂。倘若这孩子是来自故土,那应该也一样才对。但为何我们只能看见他的灵性力量,却感觉不到他的魔性力量呢?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有一半站在我们面前,而另一半却又不在这里呢?他究竟是谁,实际上身在何方?”震惊之余,西流又不禁疑惑重重。这是因为,每个流光人的灵魂中,都含有故土所赋予他们的两种不可分割的力量:一种是灵性力量,一种是魔性力量,两者共同构成了他们的生命之魂。而且,不止是流光人,霆聆和光藤花也一样,甚至其他任何从故土演化出的生命,都拥有这样一个包含了两种力量的完整的灵魂。这是源自他们故土的所有生命与生俱来的共同特征,所以,一个只是由灵性力量所构成的、看似不完整的生命体是不可想象的。 旁边的魔野一句也没听懂,因为以上对话全是流光语,他只能茫然地望着他们,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落寞感。以前,他一直强迫自己去当一个普通的莱佩濂人,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和莱佩濂人是不同的。但当他以为自己可能与流光人有着某种渊源的时候,却连他们的语言都听不懂,更别提外貌上的差异了。整个世界仿佛就他一个人被孤立了似的,虽然谈不上伤感,但多少还是会觉得有些寂寞的。 “他既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他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这是因为他不受任何时间与空间的限制。渺小如我们,自然没有能力触及他的全部,除非他主动呈现到我们面前这孩子是谁,我已经知道了,但此事稍后再提。”祭司仿佛感应到了魔野的不安,于是便暂停了与西流和西洛的对话,把视线转向了魔野,有些耐人寻味地说道,“这位瑞瑟西人倒是很难得” 魔野似懂非懂,但很显然,祭司是在说他,因为西流和西洛的目光都随着祭司的话音齐齐投到了他身上。 “他的确是个瑞瑟西人,不过,这样的瑞瑟西人似乎不太可能存在吧?祭司”流光族总共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但无论哪种体貌形态,即便过去没有机会见面,一但相遇之后,他们都能立即辨认出彼此的身份。这种特殊的感应能力,是流光人与生俱来的本能,因此,他们由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魔野的族源。祭司所说的“难得”其实另有其因,这也正是令西流和西洛大惑不解的缘由。 祭司注视着魔野,准确地说,是在观察他的黑发与湛蓝色的眼眸,随即若有所思地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像他这样的瑞瑟西人,应该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3章 瑞瑟西人 落到自己身上的那些探究般的视线,令魔野有点难以适从,尤其是来自祭司的那两道极难读懂的目光。因为,那对青蓝色的眼眸几乎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他的神态总是优雅而严谨,虽然没有疏离感,却由于无法读懂而令人局促不安。 “是这孩子找到你的吧?”祭司用莱佩濂语问魔野,但口吻中却没有丝毫疑惑,可见这其实是个肯定句,而非疑问。 虽然一开始就已经解释过了,但魔野仍是认真地答道:“在临波城的海岸边,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带他来这里找西洛,此前我们并没有见过面。” “但你们相遇却是必然的。”祭司说道。 “必然的?为什么?”魔野很诧异,他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个偶然。 “因为,只有彼此寻找的事物才会最终相遇,这是自然规律。”祭司的声音清清冷冷,就像是流淌在山间的泉水,淡然而高洁。“眼下你或许还未意识到这一点,但事实上,你所有的经历,都是由你灵魂深处的渴望所促成的。这跟西洛被风浪带到南海小岛是一样的,表面看似偶然现象,但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是有缘由的。” 真是这样的么?魔野不禁扪心自问,这真是灵魂深处的渴望么?他惊觉自己竟然无法否认祭司的话。突然想起初见时,那孩子陈述的是“你和我一起去找西洛”,而不是要求“你带我去找西洛”,难道说,他和这孩子之间其实也存在着某种他所不知道的渊源么? 紧接着,祭司又断言:“孕育了你的母体,是个莱佩濂斐氻人。” “我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魔野解释道,“三十年前,有几个半血人在东大陆南方的山林中,捡到了婴儿时的我,并带回西大陆抚养长大。除了体型这一点以外,单从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来看的话,我的父母当中,至少有一方应该是斐氻人吧?” 魔野的推测也并非毫无根据。因为,在莱佩濂世界的原住族群当中,只有一个民族的外貌特征中会出现黑发蓝眼的组合,那就是斐氻人。关于这一点,即使没见过父母也能轻易看得出来。当然,并非所有的斐氻人都是黑发蓝眼的,他们之中也有极少数棕红色的头发。但是,在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和西大陆的萨瓦敕人当中,几乎是不会出现“黑发蓝眼”这种组合特征的。 “你的父亲不是莱佩濂斐氻人,只有母体才是。但因为你是瑞瑟西人,所以没见过母体也是自然的。”随后,祭司又评价道,“在一千三百多年前,斐氻人就已经被莱佩濂人驱逐出了东大陆,能够藏身于东大陆继续繁衍后代,过了千年还安然无恙的并不多见。从古至今,斐氻人果然都是莱佩濂世界原住民当中最具有智慧的一个民族。” “为何说我没见过母亲是自然的呢?”魔野不解地问道,尤其是祭司话中那些听起来十分陌生的词语。“你的意思是,我其实是个瑞瑟西人?但‘瑞瑟西’又是什么种族?我从没听说过。” 关于魔野的困惑,祭司当然能够理解。毕竟,魔野过去一直以莱佩濂人的身份生存着,对流光人的族源历史几乎一无所知。因此,如果他试图以莱佩濂人的常识,去理解流光族的事情,那几乎是毫无帮助的。但是,若要魔野立即抛弃故有的文化观念,再以一种全新的认知方式,来理解一个他从未真正接触过的种族,并融入其中,其实也不太容易。 祭司神色淡然,没有丝毫不耐烦,尽可能详细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在莱佩濂世界的原住族群当中,依然留存至今的主要有三个民族,分别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西大陆的萨瓦敕人,以及海上的斐氻人。他们在生物性上属于同一个种族,外貌也十分相似,并没有分化出其他的形态。” “是的。”魔野当然知道,尽管原住族群之间,在外表上也有一点区别,但无非是由于地理、气候和生活习性等因素,所造成的发色、瞳色、肤色、体型等多样性的遗传差异罢了,轮廓形态还是一样的,这很好理解。 “但流光人是不同的。”祭司接着说道,“我们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对莱佩濂人而言,我们的确是异族人,并且有着截然不同的生物性特征。流光人总共分化出了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并拥有各自的形态名称。但无论外在形态差异有多大,我们仍属于同一个族源,亦是同一个物种——流光人。我和他们都是流光族中的西尔文形态,对内一般称为西尔文人。而你,则是流光族中的瑞瑟西人。” “既然都源自同一个种族,为何体貌形态会有如此大的差别呢?”魔野诧异道。 “你以往所受过的教育、所了解的常识,包括习惯与观念,均来自于莱佩濂世界。除非你能彻底摆脱故有的认知方式的束缚,否则,很难理解流光人的世界。只有莱佩濂人才会以‘可描绘的外在状态’来断定事物,这是一种狭隘而片面的认知方式。他们之所以统称我们为异族人,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意识到我们属于同一个种族,而是由于他们无法掌握我们的语言,更不清楚我们的形态名称和族源历史。事实上,对流光人来说,种族间真正的区别并不在于外貌形态,而是灵魂。”祭司说道。 “用灵魂来区分么”魔野不得不开始尝试着去接受这个事实,并学着理解,尽管现在他对祭司的话仍是一知半解。 “之所以说瑞瑟西人没见过母体是自然的,这是由瑞瑟西人的特性所决定的” 随着祭司的解释,魔野渐渐地了解到,原来,流光人的性别特征和莱佩濂人是完全不同的。莱佩濂人通常只有两种性别特征:雄性和雌性。但流光人却有三种性别,分别是:雄性、复性和无性。无性群体是没有任何性别特征的一种形态,他们并不是通过生育的方式来繁衍的,而是由其他形态逐渐进化或是自体分裂而成的。复性群体则是拥有生育能力的形态。 最重要的是,流光人并不属于哺乳类生命体,不以哺乳的方式来哺育后代,身体上也没有任何哺乳器官。因此,流光族的复性形态和莱佩濂人的雌性,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而且,每个复性形态本身已经集合了雌雄两种特性。 此外,流光人体态均匀,皆是高大壮美,如果以莱佩濂人的认知方式来判断的话,会认为他们的体态更近似于雄性。但事实上,即便是雄性,流光族的雄性形态与莱佩濂人的雄性也有着霄壤之别。因为,流光人是没有胡须和体毛的(头发除外),肌肤光洁呈半透明状,在躯体构造上也与莱佩濂人有着许多微妙的差别,内脏更是迥异,而且,流光人的心脏位于胸腔的正中央。 西尔文人属于复性形态群体,而瑞瑟西人侧是雄性形态群体。所以,瑞瑟西人无法独自繁衍后代,必须依靠拥有生育能力的流光族复性形态来帮助他们繁衍。而且,瑞瑟西人的后代也毫无例外都是雄性形态,绝不会出现其他性别形态。 “听起来,瑞瑟西人倒是有点像莱佩濂半血人的感觉,都一样是混血的”魔野疑惑道。 “不!”祭司立即纠正道,“莱佩濂半血人很容易理解,他们是由各个原住族群任意结合所产生的后代,其身体特征是遗传自父母双方的,既可能是雄性,也可能是雌性。但是,流光族的瑞瑟西人完全不同,是由瑞瑟西形态单方面、分别和流光族各个复性形态、通过血液的融合所产生的后代,这种融合是具有绝对的掠夺性和强制性的。因为,无论瑞瑟西人与流光族何种复性形态结合,所产生的后代都只会是瑞瑟西人,也就是绝对的雄性形态。这是血液和躯体构造两个方面同时形成的固定性的遗传演化。” “我不是很明白”魔野有些茫然。祭司所提及的内容,对流光人而言是常识,但对于现在的魔野来说却像谜题,如果他无法突破旧有的认知方式的限制,将会很难理解。 祭司当然明白魔野的困惑,于是又耐心地解释道:“瑞瑟西人在流光语中意为:隐性的,或是隐性之人。也就是说,瑞瑟西人的本质隐藏在他们的外貌形态之内。流光族瑞瑟西人有两个固定的强制性遗传特征:一个是他们的体貌形态,一个是他们的血液” 乍听之下,似乎有点矛盾,但通过祭司的解释,魔野又慢慢地了解到,祭司之所以说他没见过母亲是自然的,其原因是:每一个孕育过瑞瑟西婴孩的母体,都会在瑞瑟西幼儿出生的同时失去生命,无一例外。所以,瑞瑟西人一般都只记得自己的父亲,不会记得母亲。换而言之,瑞瑟西人的生命,其实是以母体的牺牲为代价换来的,这是由他们的血液之中的强制性特征所决定的。 然而,每一个瑞瑟西人的外貌形态,却都会毫无例外地继承自母体,除了性别特征这点以外。外貌是瑞瑟西人生命之中唯一来自于母体,并且会跟随一生的表象纪念。这便是瑞瑟西人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强制性遗传特征之一。 正是由于瑞瑟西人的母体,分别来自流光族中其他形态各异的复性群体,因此,瑞瑟西人是流光族中唯一同时拥有多种体貌形态特征的一个独立群体。这就意味着,他们的父亲与孩子并不一定会是同一种外貌形态。 “既然如此,那流光人又是如何区分瑞瑟西人和其他复性形态群体的呢?”这个形态特质听似矛盾重重,令魔野反而愈加迷惑了。 其实,祭司早已有过提醒,倘若魔野仍旧以莱佩濂人惯有的认知方式,来理解这些问题的话,是不会有任何帮助的。毕竟,流光人与莱佩濂人不仅外貌形态不同,体质与感知能力也有很大的差异,更重要的是,认知世界的方式和过程都存有巨大的悬殊。流光人根本无需像魔野那样,费劲地揣测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仅靠天生的感知能力即可判断出来了。因为,流光人能够感知和观察得到——莱佩濂人无法感知或难以想象的——许多事物。 简单地说,流光人主要是通过灵魂来感知世界的。当然,五官感知也是一种感知方式,但灵魂却与五官感知没有任何关系。灵魂感知是一种超越了五官感知的十分深远而宽广的能力,它能够穿透任何事物,甚至可以脱离躯体,从五官难以触及的遥远的地方,获取更多的知识和信息。 但是,莱佩濂人却普遍只能通过五种感觉器官来观察世界,并以这几种有限的方式获取了现有的知识和经验。正由于他们的知识比较片面,所以导致他们的思考结果也只能停留在一个较为狭隘的层次中。而魔野目前的思考习惯,也正是受限于此。 “瑞瑟西人与其他复性形态群体的根本性区别,并不在于外貌,而是血液。正因为血液的特殊性,所以瑞瑟西人才被称为瑞瑟西人”祭司继续解释道。 流光族瑞瑟西人最强大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血统。瑞瑟西人的血液有一个特别的名称:冰火血。这是瑞瑟西人在繁衍过程中所固有的另一个强制性遗传特征——源自父亲的血液,也是瑞瑟西人与流光族其他形态群体之间的根本性区别。 流光族中再也没有其他形态群体的血液,能够像瑞瑟西人的血液那样,单独拥有一个别致的名称。由此可见,瑞瑟西人的血液是个极为特殊的存在。每一个瑞瑟西人,无论他的外在体貌特征源自流光族的哪个复性形态,其内在的血液特征都是固定且无法掩饰的。 流光族的每个形态群体,都拥有各自特殊的能力,但唯独瑞瑟西人的体能是继承自父母双方的,尤其是来自父亲的冰火血,让他们拥有了不惧冰火的能力。 当瑞瑟西人置身于干燥炎热的环境中时,他们的血液就会变成橘红色,进而强化他们的躯体功能,令他们迅速适应高温,即便陷在烈火之中,也能毫发无损。相反地,当他们置身于寒冷的环境中时,血液就变成银蓝色,身体也会自然而然地适应新环境,即使周围的一切都冻成了冰块,瑞瑟西人也能保持常态。在不冷不热的温和条件下,血液颜色便是前后两者的中和色——蓝紫。 事实上,瑞瑟西人的血液颜色变化,也会呈现于体表,也就是他们的生物光——周身所散发的光晕之色。这些光芒的色调,一定会与他们体内当时的血液颜色状态互相呼应。 每个流光人都是自然发光体,这是由于这个种族的原始生存环境所决定的演化结果,瑞瑟西人当然也不例外。不过,瑞瑟西人所散发的却是“暗光”,与他们的形态名称含义一样,是隐性的。暗光和明光虽然都是光,但这类隐性的光色,却是莱佩濂人的视觉器官无法观察或感知得到的,所以莱佩濂人并不知道暗光的存在。只有流光人才能轻易分辨得出来,因为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感知能力。这也正是为什么魔野发现自己身上会发光,而周围的莱佩濂人却对此毫无所觉的原因所在。 另一方面,也由于魔野继承了母体的莱佩濂人表象特征,除了高大的体型在莱佩濂人当中显得有些突兀以外,仅从表面上观察的话,确实也找不出更多值得怀疑的地方了。因此,才让他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三十年。在过去,他虽然也十分聪明地把自身那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掩饰得很好,但难免会感到孤独和迷茫。时至今日,才终于揭开了令他困惑已久的身世之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4章 历史上的东大陆 似乎,流光人的两边眉头处,都各有一个漂亮的眉旋,如小小的漩涡般点缀在眉毛上,还有高扬的眉尾,狭长的眼眸,以及皮肤下那些奇异的流光,没有月骨的额头这些全都跟莱佩濂人不一样,也和继承了莱佩濂人外貌的魔野不同。他长久地凝视着这样的西尔文祭司,不禁出了神。 忽然间,那清清淡淡的、几乎不带情感色彩的声音消失了,魔野这才回过神来,但见祭司那双青蓝色的眼眸正对着他。解释了何为瑞瑟西人之后,祭司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接着说道:“这个孩子将会和我们一起返回故土。你可以自行决定留下或是回到过去熟悉的环境,但你必须知道,流光人的外貌在成年之后就不会再有任何改变了。而莱佩濂人的生命周期却极为短暂,倘若你继续留在莱佩濂人当中,将来会显得更加突兀,也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 祭司之所以会如此提醒魔野,是因为在莱佩濂人的文化、家族观念和社会关系当中,传宗接代一直被视为人生之重。莱佩濂人是个十分重视血缘的种族,他们通常会以家族或民族为体系团结在一起,以便共同对抗其他家族或民族。但是,流光人的文化观念却迥然不同。 “为何无法拥有自己的后代?我不就是流光人与莱佩濂斐氻人的后代么?”虽然很早以前,魔野就有过一些不太寻常的预感,但事实仍然远远超乎了他所有的想象。西尔文祭司的话,在很大程度上已经颠覆了魔野对世界的认知,再加上那个火焰般的孩子的突然出现,也使他在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就被迫接受了许多超出他认知范围的匪夷所思的事情,一时间难以消化,心绪凌乱不堪。 “不,你根本不是流光人与莱佩濂斐氻人的后代。事实上,你只是个流光人,这和你的表象没有任何关系。就生物性差异而言,你和莱佩濂人并不属于同一类物种。你的血液、躯体内部构造和功能,全都和莱佩濂人判若天渊。”祭司再次彻底否定了魔野自以为是的认知。 情感丰沛、情绪多变,是莱佩濂人的显著特征。所以,祭司只是将魔野的心理经历归结为 “过去的生长环境所造成的临时性影响”而已,不会设法抚慰他,或是等他慢慢适应。毕竟,流光人和莱佩濂人是两个迥异的种族,思维方式也存有很多歧异。在流光人身上,通常不会出现明显的情感矛盾,或是变化无常的情绪问题。当然,在此之前,祭司也未曾料到过,他竟会遇见这样一个拥有莱佩濂人表象特征,以及临时性心理特征的流光族瑞瑟西人。 但身为流光族的祭司之一,西尔文祭司有责任告诉魔野尽可能多的事实,以免他在往后的经历中,由于自己的错误认知,而遭受一些本来可以避免的、可能会威胁到他的生存状态的磨难和困境。于是,祭司继续解释道:“你的存在,其实是由一个特殊因素造成的。迄今为止,你是唯一拥有莱佩濂人表象特征的流光人。事实上,就生物性而言,流光人和莱佩濂人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所以绝无可能自然孕育出任何混血后代。你其实是由瑞瑟西人的血液与故土‘生命之树’的血液,融合之后演化出的流光生命体。而那个莱佩濂斐氻人母体,只能算是由一场事故造就出的临时载体罢了。” “什、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魔野惊愕不已,这个信息显然比先前所有的信息加起来还要更加令人意外。 要知道,在莱佩濂人的文化观念中,无论父亲还是母亲,对孩子来说都是无可替代的特别存在。他们大多都会爱护自己的孩子,并尽可能多地陪同孩子成长,几乎是孩子们幼年时期唯一的安全依靠。尽管从未见过亲生父母,但魔野一直都是受着莱佩濂文化的熏陶长大的。由于那些观念的影响,他和周围所有的莱佩濂人一样,渴望血亲的关怀和爱护,对未曾谋面的父母怀有十分亲切的情感,并幻想着某天能够找到他们。但万万没料到,就在这一天,有人告诉他,父亲是“异族人”,母亲其实和他毫无血缘关系,表象并不是区分种族的唯一标准,灵魂才能证明归属。总之,现在魔野的思绪已经混乱不堪了。 然而,流光人的文化与莱佩濂文化却天差地别。 魔野有所不知的是,流光人是没有家族观念的。流光人对待每个孩子都如同自己的孩子,任何形态都不会被区别对待,因为他们都属于流光人的孩子,这跟亲生父母是谁没有关系。他们出生之后,会得到所有流光人的照料和保护,在成年之前则主要由祭司来教导,而不是以家庭为单位、跟随在生育自己的父母身边。事实上,流光语中根本没有“父亲”或“母亲”等这类亲属称谓。要了解一个种族,首先就必须得了解他们的语言。因为,从语言和说话方式中,能够直接或间接地了解到他们的文化观念、思考方式、生存坏境、种族秉性,以及社会关系和生存方式,等等。但由于魔野还不会说流光语,所以,西尔文祭司为了方便魔野能够更好地理解他的话,才会在使用莱佩濂语解释的过程中,套用了这些莱佩濂文化中的亲属称谓。 “你应该知道,流光人并不属于莱佩濂世界,我们的故土称为‘流光之星’,流光之星与这个世界截然不同。若是以莱佩濂世界的时间来计算的话,流光人应该是在一千三百一十八年前坠落到这个世界的。而导致我们坠落至此的原因,其实与莱佩濂斐氻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为了让魔野对自己的身世获得更准确的了解,祭司详细地向他讲述了一段在莱佩濂人当中鲜为人知的历史。因为,这段历史与魔野的存在有着直接的关系,但却和他以前所听过的、莱佩濂人所流传的历史故事完全不同 在古代的莱佩濂世界中,无论是北方的萨瓦敕人、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南方的斐氻人,或是其余那些早已被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同化了的少数民族,以及族群因战争而惨遭屠杀的劫余者,他们都是这里的原住民,共同栖息在东大陆的土地上,皆是从同一个莱佩濂人祖先那里分化出来的族群。在那个时候,西大陆还没有被人们发现。 莱佩濂世界最早的文明,正是起源于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文明。莱佩濂世界当今通行的语言和文字,便是由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发明的。回顾历史,从大多数方面来讲,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在这个世界的文明发展中,都一直处于主导地位。因为,在古代,中央地区环境优越、物产丰富,为当地居民提供了种类繁多的、可驯化为作物和家畜的动植物,使他们成为了这个世界最早的农耕族群,拥有了丰足的余粮,得以繁育更多的人口,培养了众多除了农民以外的各类专门人才,比如政治家和铸造师,等等,迅速发展成了等级鲜明的极具侵略性的社会形式,令他们具备了征服其他民族的有利条件。相对而言,北方的采集狩猎民族和南方的航海民族,则处在一个较为平等简单的社会结构中,并没有分化出固定的阶级群体。以上种种原因,逐渐膨胀了中央地区居民的优越感,令他们忽略掉所有培养了他们的客观条件,傲慢地把北方族群和南方族群视为劣等民族。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血统更高贵,更具有智慧,更配得上“莱佩濂人”这个具有统治含义的称号。 在莱佩濂历史上,有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不得不提,他就是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 迄今为止,弋万苏卡兰纳仍是莱佩濂历史上唯一统一过东大陆的帝王,史称“英雄帝王”。他曾经创建了一个几乎无敌的希尔帝国,并统一了莱佩濂世界的语言、文字和纪年法。即便是早在一千三百三十九年前就已经脱离了东大陆,并来到西大陆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的萨瓦敕人,如今也依旧沿用着这些语言文字和纪年法。 弋万苏卡兰纳将他二十三岁登基的那一年,定为莱佩濂大历第1年,距今已有一千三百五十三年。因此,今年就是莱佩濂大历1353年。 年轻时的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雄才大略,冷酷强悍,野心勃勃。从登基为王的那一刻起,他就决意要征服世界了。在那个时候,莱佩濂人眼中的世界,其实就只是东大陆那一片陆地而已,但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讲,已经足够广阔了。东大陆统一之前的希尔国,位于东大陆的中央地区,正是这个世界的文明发源地。 弋万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以雷霆之势征服了东大陆上大大小小的二十多个国家,以及一些少数民族游群和部落。然而,在统一东大陆的最后阶段,却有两个地方令他感到有些棘手。一个是西南方的大国——明古,另一个则是拥有着巨大的财富,但不属于任何国家的沿海小城——斐氻城。 明古国力雄厚,纵然已经处在垂死挣扎的边缘,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攻下的。弋万所期待的并不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况且,当时的明古和希尔国一样,都对富足的斐氻城觊觎已久。 斐氻城位于东大陆南方的沿海地区,斐氻人的数量非常稀少,那个时候的人口大约只有一万左右。但这个人口稀薄的民族,却创造了相当于那时的整个东大陆财富总和的一半之多,令人垂涎不已。 历史上的斐氻人从未建立过自己的国家,他们并不热衷于政事,对东大陆的局势也漠不关心,毫无危机感。因为,他们已经将所有的热情,都投注到了航海探险的伟大事业中。就在弋万苏卡兰纳忙着征服东大陆的时候,斐氻人却在纷飞的战火之外逍遥,远航去征服广阔的海洋,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大祸临头了。 在远古时期,波涛汹涌广阔无边的海洋,总是令莱佩濂人望而却步,并认为那是无法征服的死亡之域,只有斐氻人例外。勇敢的斐氻人创造出了莱佩濂世界的第一艘船,从那一刻起,他们就开始沉迷于探险,决心去征服那令人生畏的大海。 因此,南方的斐氻人成为了东大陆最早的航海民族。他们勇敢智慧,酷爱自由,喜欢冒险,浪漫忧郁,热爱自己的家园,总是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他们喜欢创造财富,却又不贪恋财物,群居在小小的斐氻城中,安于一隅,过着无拘无束的生活,一点儿也不关心斐氻城以外的其他人和事。 斐氻人早期的航海探险活动,主要是围绕着东大陆的海岸线航行。但当他们的造船技术又迈上了新的台阶之后,就开始尝试着进行更远的探险活动,并渐渐地远离了东大陆。直到莱佩濂大历第10年,他们才终于发现了西大陆的存在。这本来应该是个振奋人心的伟大发现,可惜当时正处于弋万苏卡兰纳征服东大陆的最后阶段,因此,它并没有引起别人的关注,很快就淹没在了纷飞的战火中。谁也没有在意那一小波无关要紧的斐氻人的声音,即使听见了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们。因为,在当时,人们普遍认为东大陆是唯一的陆地和世界中心。 正当斐氻人沉浸在发现西大陆的兴奋中时,东大陆的战火也终于烧到了斐氻人的家门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5章 航海的斐氻人 深谋远略的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终于下定了决心,打算对积累了庞大财富的斐氻城先下手为强。他派人避开明古王的耳目,先是悄悄地将斐氻城中的探险家们,请到了古希尔帝国当时的都城——迦兰。然后,他又让人到明古国四处散播谣言,说斐氻人因为害怕明古对他们出手,已经暗中向希尔国寻求庇护了。从今往后,斐氻城将在希尔国强大的羽翼之下,接受希尔王的“保护”。这样一来,他就同时断绝了明古对斐氻城的觊觎之心,和斐氻人的所有后路。当然,斐氻人对这个假消息还毫无所觉。弋万其实并不在乎斐氻人的意愿,造成明古国的误会,才是他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 在希尔国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弋万先是当面以各种溢美之辞,毫不吝啬地称赞了斐氻探险家们的勇敢与智慧,以及他们独一无二的造船技术,又赏赐了他们一些财物,充分表现了他对于他们的赞赏和支持。 自己所热爱并为之骄傲的航海事业,获得了国王的称赞,斐氻探险家们自然感到十分高兴,顿时对这位国王好感倍增,就差引为知己了。 然而,接下来,弋万却突然改变了语气,严肃地对他们说道:“虽然我很欣赏你们的勇敢与智慧,但是,你们的名声却劣迹斑斑。我从明古国那里听到一些传闻,据说你们的财富是靠不正当的方式得来的,很多人都说你们使尽了卑鄙狡诈的手段,从沿海的居民手中骗走了大量的财物,并认为你们的航海冒险故事全都是瞎编的。实不相瞒,我得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明古国已经在暗中计划占领斐氻城,并打算以‘消灭狡诈的斐氻人,保护沿海居民’为由,将你们用不正当手段骗取来的财富全部收回” 乍一听到这个荒唐的谣言,斐氻探险家们都非常气愤,纷纷开始为自己辩解:“胡说!所有的财富都是我们在航海探险途中得来的,我们从未有过任何欺骗行为” “别担心!我当然不相信他们的谣言,这正是我请你们来到这里的原因。”弋万假意安抚道,“可惜,我却没有反对明古而帮助你们的理由,除非你们有能力证明自己的诚实。” 弋万的话令斐氻探险家们不禁忧心忡忡,假如明古真的对斐氻城出兵,那他们就必死无疑了。因为斐氻族人口稀少,没有正规的军队,根本无以抗衡。直到这时,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希尔王也并非只是单纯地找他们过来称赞的,而是早有预谋。 斐氻人一直都天真地以为,安于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并没有对任何人造成威胁和伤害,也不认为别人会毫无理由地敌视他们。殊不知,他们庞大的财富和薄弱的城墙,才是将自己推向险境的主要因素。拥有巨大的财富,却没有守护财富的能力,这才是斐氻人最大的不幸。 “那要如何证明才好?”斐氻人深知他们已被希尔王推向了陷阱的边缘,却又无力反抗。虽然希尔王的话虚实难辨,但与其冒着家园将可能会被毁灭的危险,不如先想办法暂时避开这一劫再说。明古国与希尔国,斐氻人哪一边都惹不起,只能躲。 “你们只要证明自己的航海经历绝非荒诞不经,我就有足够的理由保护你们不受明古的欺压了。”希尔王说道。 其实,希尔王压根不在乎这些斐氻人是否相信他的话,他无非只是随便找一个对斐氻城下手的理由罢了。而且,这场戏主要是演给明古国看的,只要让明古人查到斐氻人确实来过希尔国的都城迦兰,那么,希尔王的计划就算成功了。至于斐氻人打算怎么做,他根本无所谓,只要能够拿下强大的明古,十个斐氻城对于希尔王来说都不是威胁。但相反地,假如让明古先拿下了富足的斐氻城的话,那就会对他统一东大陆造成很大的障碍了。 眼看戏也演得差不多了,希尔王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于是打算随便找个理由将这些斐氻人打发掉。他慵懒地靠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群惴惴不安的斐氻探险家,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听说,东海的另一边就是世界的尽头。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们三年的时间,去东海寻找世界的尽头,并在那里取回一些大陆地上没有的珍宝,这样我就可以相信你们了。但你们若是无法证明自己的航海能力,也无法证明斐氻人是个值得信任的民族,那么,就算明古不出兵,我也会惩罚你们。因为,你们对航海技术的过分吹嘘,令我感到了受骗的屈辱” 为了保全斐氻城,避免珍视的族人和家园陷入危难,无论希尔王的理由多么荒唐,斐氻探险家们都只能被迫接受。其实,弋万苏卡兰纳并不在乎这些斐氻人是否会答应远航至东海,去寻找他随口瞎编的所谓的“世界尽头”,反正早在斐氻探险家们抵达王宫时,他的军队就已经将斐氻城“保护”起来了。事实上,这些斐氻探险家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斐氻人答应出海之后,希尔王又顺水推舟地要求他们带走斐氻城中几乎所有强壮的水手。理由是,希望他们能够从世界尽头多带一些珍宝回来,以证明斐氻人的能力。但事实上,希尔王只是想借机支开斐氻族大部分青壮年人,提早断绝斐氻人发生暴动的可能性。最终,斐氻城中剩下的半数以上都是老弱妇孺。 人们对那些远航去东海,寻找所谓的“世界尽头”的年轻力壮的斐氻探险家们未来的命运,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尽管斐氻人曾经远航至西海,并发现了西大陆的存在,但他们也知道,位于东大陆东面的那片海域,比起西海还要辽阔得多。东海渺茫无边,波涛更汹涌,气象更诡异。在此之前,连斐氻族最优秀的航海探险家,也未曾拜访过那片海洋。因此,别说是寻找世界尽头了,即便所谓的世界尽头真的存在,在那变幻莫测朝不虑夕的大海上,他们也不一定能够活到抵达世界尽头的那一日。 也许,希尔王的本意就是让他们去送命的,他显然不会在意这一小波斐氻人的性命,顺利统一东大陆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斐氻人醉心于航海探险,但他们也热爱自己的家园。正因为有族人和故园作为后盾,才使他们在冒险的旅途中充满了激情和念想,令他们变得更加勇敢坚毅。但是,没有人能够在被迫离开家人和家园的情况下,还对一场可能没有归途的冒险之旅充满期待。所以,这一次的,并不像以往的每次那样令他们兴奋,显然已变成了一趟愁肠百结的离别之旅。 于是,在莱佩濂大历11年,也就是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登基后的第十一年,斐氻族优秀的航海家们挥别了族人与故园,探险船队正式踏上了寻找根本不存在的“世界尽头”的东海之旅。与此同时,希尔王也正式挥军南下,征讨西南方仅存的大国——明古,去实现他统一东大陆的梦想的终结之旅 斐氻人自古就是个勇敢智慧的航海民族。在北方的萨瓦敕人和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忙着争夺陆地资源,对大海不屑一顾,也未曾真正远航过一次的时候,斐氻人就已经在茫茫的大海上航行了无数次。 那广阔而不为人知的神秘海域,对他们充满了吸引力。斐氻人在长年累月的航海探险活动中积攒着经验,不断地向外探索,开辟出了许多新的航道,并在沿途收集各种奇珍异宝,渐渐积聚起了大量的财富和航海技术。他们对天空、海面和海里的自然物十分熟悉,比如鸟类,鱼群,水流,水色,光影,云层和风势,等等,并懂得通过观测日月星辰的位置来判断航向。早期的斐氻人以这些探险经验,创立了莱佩濂世界最早的天文航海学,也为莱佩濂人未来的造船技术和航海技术的发展奠定了基础。可惜的是,在那段以东大陆为世界中心的历史时期,航海探险活动并未得到当时的莱佩濂人的重视。 岁月如流,希尔王与斐氻人所约定的三年之期很快就过去了,而那些出海的斐氻探险家们依然杳无音讯。谁也不知道,在那片未知的茫茫大海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也许他们早就遇难了。 而那段时期中,野心勃勃的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已经凭着他的智慧谋略和庞大的军队,在最终一役后大获全胜,将西南大国明古成功地纳入了自己的版图。紧接着,他又把斐氻城中所有的财富都据为己有,真正实现了统一东大陆的梦想,结束了长达十多年的战乱,开启了东大陆历史上一段难得的和平盛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6章 空中之岛 莱佩濂人早就淡忘了那些曾经出海寻找“世界尽头”的斐氻探险家,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始作俑者——希尔大帝国的英雄帝王弋万苏卡兰纳。 然而,当东大陆的和平盛世延续到第十五个年头的时候,有一天,突然有人匆匆来向希尔王禀告:十五年前出海的那些斐氻族探险家回来了!这可真是一个意外的大消息,连希尔王自己都惊讶不已,他赶紧让人将那些斐氻探险家带到了华丽的新宫殿。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时隔十五年,这些从东海归来的斐氻探险家的外貌,几乎都没有衰老的迹象,甚至比以前显得更加容光焕发。而此时的弋万苏卡兰纳,以及他的贵族大臣们,或多或少都已经披上了岁月的痕迹。惊讶之余,希尔王不忘细细打听斐氻探险家们的航海见闻,让他们把一切都毫无遗漏地告诉了他。 原来,斐氻探险家们的船队出海之后,按照原计划一直向东航行,并克服了沿途的重重危机。但是,在大海上航行了一年之后,某天,他们遇上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巨大风暴,可怕的风暴几乎摧毁了所有的船。好不容易熬到风暴停息,却又困在了突如其来的浓雾中。四周白茫茫的一片,连风都没有,根本辨不清方向,更找不到出路,只能在无日无夜的茫茫迷雾中游荡。算不清究竟过去了多少天,直至食物和淡水全部用尽。当时,许多人都生了病,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只能无助地在浓雾中徘徊。 勇敢的探险家们并不打算轻易放弃,可是,像这样毫无头绪地四处乱窜,无异于安静等死。 他们的船经过了数十场暴风雨的摧残,早已破旧不堪,为了不与同伴离散,他们将剩余的船只全都用绳子拴在一起,然后同心协力地向前划,尽可能地朝着一个方向坚持到底。不管将要耗费多长时间,也不论将会通往何方,总之就是不能停下。 虽然他们渴望冲破迷雾,但眼前却始终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早晚,甚至压根就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唯有饥饿与绝望的煎熬清晰无比。本以为自己可能必死无疑了,但谁也没料到,当他们再也无力前行,几乎奄奄一息的时候,绝望之中竟慢慢浮现出了一幕令人毕生难忘的美景。 浓雾忽然渐渐淡去,透过前方的薄雾,他们依稀望见了一座朦胧而美丽的岛屿。无论那是幻境还是真的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它都给这些绝望的探险家带来了振奋人心的希望。它仿佛拥有一种神秘的魔力,能够使人忘记饥饿,忘记疲劳,忘记困境,令人奇迹般地充满了力量。于是,他们急忙从早已破烂不堪的船上,找出一切可以代替桨来使用的木板,拼尽最后的余力,朝着那个美丽的地方划去,一直划,一直划 可是,那个梦幻般的岛屿竟突然从眼前消失了,那果然只是个幻境吗?不可能!因为它的美丽远远超乎了人们的想象,所以不可能是幻觉。不知为何,这些斐氻探险家心中都固执地相信,那绝对是真实的! “看!它在空中!” 当时,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大家赶紧抬头一看,果然! 白色的云雾几乎覆盖了整个天空,那座神秘的岛屿在低空的浓雾中若隐若现,飘浮不定,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全貌。岛上似乎有一棵无比巨大的树木,姿态极其优美,枝叶向四面八方伸展,几乎覆盖了整个岛屿,还有许多彩虹色的光芒环绕着它。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无与伦比,即使用尽斐氻人所有的财富与智慧,恐怕也难以找到一个比它更美丽的存在了。 遥望时,它似乎就浮在海面上,但追到近处,却发现它又飘到了半空中。斐氻探险家们只能不停地追赶着它,仰望着它,舍不得眨眼,仿佛只要一眨眼,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云雾。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海上毫无预兆地卷起了狂风,海浪翻滚得越来越凶猛,本来就破烂不堪的船只,再也无法经受得起巨浪的摧残了。其实,现在哪怕只是一场小风雨,也足以将它们彻底击毁。然而,这一刻却没人愿意动,他们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就那样挺立在暴风雨中,任凭风暴将船只拆得支离破碎,任凭巨浪把自己的身体无情地卷入大海,也舍不得低下仰望的头颅,不想就此合上渴望的双眼。 因为,那座飘浮在云雾间的岛屿,已经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谁都明白,这些船早就已经无法承受任何风浪了,没有淡水和粮食,不能登陆补给和维修,就相当于再也无法继续航行了。但是,对于明知已经无法返航的探险家们而言,能够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见识到一幕前所未见的奇幻之景,便是这趟旅程最完美的结局了,不再遗憾。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他们都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那座飘浮于云雾间的岛屿上是否有人?如果有,那居住在如此美丽的地方的究竟是些什么人呢?那里有没有鲜花和小鸟?不知道会不会也有一群穿着红色的衣裙、发间斜插着一朵白离花的美人,洋溢着欢声笑语来迎接他们,就像是在故乡的斐氻城里那样 他们带着对那座浮岛的美丽幻想,挂着满面幸福的笑容,在海浪中沉浮,脸上没有丝毫被巨浪吞噬的痛苦,满心都是对那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奇幻之岛的憧憬。 然而,奇迹往往会在人们预想不到的时候突然降临。待到这些斐氻探险家再次清醒之时,才惊奇地意识到自己获救了。有人将他们从茫茫的大海中救起,并让他们得到了很好的治疗,身体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心旷神怡,充满了活力。 “我们走进了一个奇异的生物世界,震撼之情难以言喻,视野中的一切都无比美好!鲜花美景与珍禽异兽随处可见,遍地都是闪闪发光的宝石。居住在那里的族群十分高大,体貌形态与我们不同,拥有着无限的寿命,岛上无一老者。他们只是给我们那位临死的伙伴饮了一口那棵巨树的汁液,就治好了他身上所有的伤病。那是个无与伦比的奇丽之境,没人舍得离开,但路途太遥远了,我们抵达那里时,已经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所以不敢久留,还没来得及游览它的全貌就返航了,因为我们不曾忘记与陛下约定的三年之期。” 斐氻探险家们滔滔不绝地向希尔王讲述了那段离奇的旅程:“岛上是不能随便伐木的,但了解到我们伐木的缘由之后,他们才允许我们使用那里的木材,造了一艘返航的新船,然后把我们送回原来的海域。由于新船的速度非常快,回程比去时所耗费的时间缩短了很多,因此,我们才得以在约定之期内赶回来。” 斐氻探险家们坚称自己只在那座美丽的浮岛上造完一艘船就立即返航了,但事实上,距离他们出发的那一日,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五年的时间。虽然他们所讲的故事过于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但希尔王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因为他们看起来确实都跟原来一样年轻强壮,甚至比以前显得更有活力。 他们说,在那里遇见了许多体型非常高大的怪人,有一些甚至还长着翅膀和尾巴。怪人们赤足而行,不使用任何工具,也不会建造房屋,住在由花藤编织而成的巢穴中最特别的是那棵神奇的巨树,它的汁液竟然能够把一个重病重伤的将死之人救活。更重要的是,那座宝石遍地的神秘之岛,还能使人青春永驻,再也没有什么比这更吸引人的了。 于是,渴望长生不老的强烈欲望,瞬间就在这位早已统一了东大陆、享有无上的权势富贵、却抵不住年华渐老的帝王弋万苏卡兰纳的心里,迅速地滋长了起来。 莱佩濂人所渴求的一切,似乎都能在那个梦幻般的岛屿上实现。直到这时,希尔王才猛然发觉,只是统治一个大陆,已经远远不能使他感到满足了。他还要获得永恒的生命,将无上的权力和富贵永远都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成为世界的千古之帝他不想死,一点儿也不想! 在强烈的欲望的支配下,令希尔王对斐氻探险家们所说的话深信不疑。 但是,这位城府极深的帝王,却又故意生气地指责道:“你们分明就是一群花言巧语的骗子,不但抛弃自己的族人不顾,贪生怕死地躲了这么多年,现在还敢编出如此荒诞的故事来欺骗我。 如果那里真有遍地的宝石,为何你们还两手空空地回来?我记得我曾经说过,让你们到世界的尽头,取回一些大陆上没有的珍宝,以证明你们的能力和诚信。而如今,你们却什么也没带回来,这就足以表明你们根本是在胡说八道!如果你们无法证明自己所言属实,我将会把整个斐氻城都埋入地下,包括城里所有的斐氻人。因为,你们已经犯下了欺骗帝王的重罪!” “我们说的都是真话!”斐氻探险家们也知道,自己的经历确实匪夷所思,难以令人信服,但仍然没有放弃为自己辩解。“陛下,请听我们解释。假如岛上没有任何人,我们一定会把见到的珍宝取回来献给陛下。但是,岛上的人救过我们的性命,我们又怎能再厚颜无耻地向他们索要财物呢?他们说岛上的一切,无论宝石还是树木,都和他们的生命息息相关,他们从不轻易破坏或占为己有,能够允许我们砍下一些木材用于造船返航,就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我们亲眼见过他们如何珍视岛上的一草一木,绝对不敢欺骗陛下。” 没想到,在场的贵族大臣们听了这些解释之后,竟然哄堂大笑:“遍地的宝石都没人捡?这怎么可能?难道岛上的怪人都是大傻瓜吗?哈哈” 希尔王亦是冷哼了一声,语气不善地叱道:“根本就是胡说八道!看来,过去明古国对斐氻人的评价都没有错。他们说斐氻人阴险狡诈、背信弃义,尽是用些招摇撞骗的手段来捞取财物。我还曾经为你们感到不平,不想你们却用欺骗来回报我。” 早在出发去寻找所谓的“世界尽头”的时候,斐氻探险家们就没想过有一天还能活着回来,但更没料到的却是这个令人气愤的结局,他们已经无力再辩解了。 但是,希尔王却不打算放过他们,只听他继续说道:“哼!我最后再给你们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如果你们能让我亲眼看见那座岛屿,我就相信你们的话,并放过所有的斐氻人,否则” “可是”这时,斐氻探险家们已经隐约察觉到了希尔王的野心,不由得为那座美丽的浮岛担忧起来,于是不得不编了个婉拒的理由,“我们从那座岛屿返航的时候,就已经答应过岛上的人,绝不轻易将他们的方位泄露出去” “我才是这个世界的帝王,所有的一切都归我统治,海洋也不例外。你们只需听从我的命令就好,其他人的话都无关要紧。如果没让我亲眼看到那座岛屿,整个斐氻城都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因为欺骗帝王是背叛之罪,只有死路一条!” 就像十五年前一样,希尔王又故技重施。明知他不安好心,但他以整个斐氻城的性命来要挟,无奈的斐氻探险家们只好再次为了拯救自己的民族和家园,而被迫答应了希尔王的要求,这一次,他们就真的变成了希尔王口中的背信弃义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7章 希尔王的野心 骄傲的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自从征服了“世界的中心”——东大陆之后,就完全把自己当成了世界的主宰,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那颗无限膨胀的野心了。 他命令所有的斐氻船工,仿照着探险家们从东海所乘回来的那艘船的模样,再造出了两百多艘更大的船。但奇怪的是,无论斐氻人仿造得多么形似,新船的速度总是无法与原先那艘船比拟。没有人知道究竟缺少了什么,难道只是因为造船所使用的木材不同么?或是还有别的原因?直至千年之后,依然没有人能够解开这个谜团。 船刚造好,希尔王便迫不及待地下令出发。除了领航的斐氻探险家以外,希尔王总共带了两百多艘船同行,另外还有五万名身强力壮的士兵和最先进的武器装备。希尔王和他的贵族大臣们一致认为,神秘岛上那些连遍地宝石都不会捡的怪人,肯定还没有开化,绝对又蠢又笨。不会建造房屋,没有鞋子,只能幕天席地,赤足而行,与野兽同居于山林,也表明了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智慧,可见一定不会是希尔王手下这些征服过整个大陆的强兵悍将的对手。尽管希尔王觉得五万兵力可能都有点多了,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仍是提前又精挑细选了一番,才自信满满地从东大陆的东海岸了。 然而,谁也没料到,五年之后,一向意气风发的希尔王,却只带着几百名残兵败将与一艘千疮百孔的船,从东海仓惶地逃回了东大陆,并对失败绝口不提。除了极少数有幸存活下来的贵族和士兵以外,东大陆的居民并不知道在那遥远的“世界尽头”究竟发生过什么。 但就在希尔王回来的同时,许多可怕的事情也接踵而来。东大陆突然毫无征兆地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火山随之爆发了,飓风、海啸也接二连三地袭来,还有灾难所导致的瘟疫,整个大陆犹如迎来了灭顶之灾,满目疮痍,惨不忍睹。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灾难的狂风暴雨一同从空中坠落到大地上的,竟然还有许多体貌形态十分奇异的怪人。当时种种诡异的现象,彻底吓坏了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由于那些从天而降的怪人体型非常高大,约是莱佩濂人的两至三倍,不仅形态各异,还说着莱佩濂人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令他们惊恐万状。而且,在那些怪人身上,还汇集了所有莱佩濂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力量。这给一向自诩智慧超群、以世界统治者身份自居的莱佩濂人,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严重地威胁到了他们的种族优越感,令他们惊慌失措、不由分说地将那些怪人视为邪恶的异族入侵者,继而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进行武力驱逐。 为了对付异族人,莱佩濂人发明了不计其数威力强大的武器,意图依仗武力来捍卫土地和自身的种族优越感。但由于异族人实在太强大了,几乎无法战胜,那段时期的战争给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带来了惨重的伤亡。为了保命,许多士兵和平民纷纷弃械逃亡,猛烈的战火才终于得到了短暂的停息。 但正是那段短暂的和平,令贵族们的统治地位开始摇摇欲坠。因为,民众已经见识过了异族人的强大,对贵族的权势就不再那么忌惮了,甚至不再愿意听从他们的号令,去参与那些毫无胜算的战争、白白牺牲掉自己的性命。 贵族统治者们为此忧心忡忡,倘若让这种萎靡不振的状态继续发酵下去,有恐将会瓦解掉他们的统治权。但由于长期的战败,人们变得沮丧厌战,恐惧和压抑无处发泄,人心逐渐涣散。这种情况下,想要重新团结起所有的莱佩濂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在面临强敌威胁、导致统治权缺失稳固的时期当中,唯一能够迅速凝聚人心的办法,就是寻找另一个容易战胜的对手来转移矛盾,供民众谴责和攻击,借以发泄掉人们对生存状态的不满。如此一来,就能成功地激起民愤,令民众重拾战意,以达到凝聚人心的目的了。贵族们深知,无论在历史上的任何时期,民众都是最不了解真相的群体,他们听风就是雨,极容易被自己的臆想激怒,只要适时地给他们提供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们就能产生巨大的破坏力。毕竟,由于认知环境受限,绝大多数平民都没有处事原则和成熟的是非观,只会盲目地随波逐流。所以,只要利用得当,就能让民众的愤怒像火山一样爆发,像瘟疫一样扩散,将事态引导至对统治者们有利的方向。到时只需把这些同仇敌忾的愤民,紧紧地绑在同一立场上,就能形成一股可利用于巩固贵族们的统治地位的新力量了。在这种非常的历史时期当中,民愤也是必要的集权手段,所以,即使没有仇恨,贵族们也会设法制造仇恨。 于是,同为莱佩濂世界的原住民,但人口稀少无害的南方民族——斐氻人,便在那个风口浪尖的历史时刻,不幸地沦为了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所共同谴责和攻击的对象。 渴望长生不老、妄想永远统治世界的希尔王所有的愿望都落空了,他不但没有得到梦想的一切,反而给这个世界招来了一场巨大的灾难。不过,这都撼动不了他的权势。无论他如何吹嘘自己的功绩,也无论他的集权之路如何血腥残酷,只要他仍然位高权重,仍是众所周知的“德高望重”的英雄帝王,就没有人敢反抗或质疑他,他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历史事实”。 为了转移矛盾、凝聚人心,就必须将民众的激愤引向势弱的斐氻人,于是希尔王故意歪曲了事实。他通过大量的口头宣传和文字书写等方式,把斐氻人和异族人贬损得一无是处,却对自己的错误只字不提。接着,他下令诛杀所有的斐氻人,尤其是那些斐氻探险家。理由是:斐氻人自私的航海行为,将异族人从东海的死亡之地引向了东大陆。阴险狡诈的斐氻人为了满足私欲,为了获得更多的不义之财,不惜勾结异族入侵者,妄图夺取属于莱佩濂人的土地,给东大陆招致了一场巨大的灾难,把所有的莱佩濂人都陷入危难之中 毫无疑问,弋万苏卡兰纳是个十分擅长支配民意的极权者。他太了解他的臣民了,深知那些生活困苦的贫民,有多么嫉恨富足的斐氻人。所以,只要给他们一个“不义之财”的理由,便能轻而易举地打动民心,指使那些“善良的劳苦大众”不问事实地以最残酷的方式,将斐氻人凌辱至死,以泄民愤,同时又达到凝聚人心、巩固统治权的目的。 久而久之,这些阴谋谬论,就变成了东大陆莱佩濂人的历史常识。从那以后,斐氻人就背上了“莱佩濂世界的背叛者”、“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等罪名,这些罪名一背就背了一千多年。失去了家园的斐氻族流亡后裔,几乎人人喊杀,根本无法在陆地上立足,最终被莱佩濂人驱逐出了东大陆。 被迫远离珍视的家园之后,斐氻人先是逃到西大陆寻求生机。尽管西大陆原本是斐氻人最先发现的,但由于某些历史原因,却被那些和斐氻人几乎没有交集的萨瓦敕人抢先一步给占据了。在那个时候,强悍的萨瓦敕人对莱佩濂人十分敌视,以至于误把从东大陆逃亡而来的斐氻人,也当成了一般的莱佩濂人,因而坚决不允许他们登陆。 最后,无处可去的斐氻人只能在西海徘徊,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干起了令人鄙夷的海盗生计,从此以海为家。 “原来竟是这样” 听了那段几乎湮没无闻的历史故事,魔野不禁感慨万分。他当然知道斐氻海盗在东大陆如何臭名昭著,因为最近十年,他经常带领半血人商船队往返于东、西两大陆之间,对斐氻海盗自然也很熟悉。只是没想到,事实与东大陆留传的历史故事竟有如此大的歧异。 “可是,流光人所居住的岛屿——流光之星不是飘浮于东海上空的么?那里距离东大陆应该很远吧?为何流光人会在五年之后,也就是古希尔王回归之时,才坠落到东大陆呢?”魔野不解地问道。其实,关于历史故事中这些明显不合常理的地方,亦是莱佩濂人苦苦思索了上千年,也依旧解不开的谜团。 祭司解释道:“事实上,我们的故土并不像莱佩濂人所以为的那样只是个浮岛,我们也拥有自己的海洋和广阔的陆地。故土所处的空间与莱佩濂世界不同,时间概念也截然不同,所以我们坠落的时间,跟古希尔王何时返回东大陆并没有直接的关系。而且,流光之星也不是在东海上,斐氻人所发现的那个方位,其实是由于流光之星经过莱佩濂世界时,导致天象互相影响,在某些特定的自然条件下,才会形成的、能够连通两个世界的临时通道。因此,那种偶然产生的通道并不是固定存在的。正由于不稳定,所以看起来会时远时近、忽高忽低、若隐若现,这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至于救起那些落难的斐氻人,只是因为当时恰好遇见,便顺手救下了。” 虽然祭司已经尽量选用一些浅显易懂的言辞来解释了,但由于某些词汇和概念,在莱佩濂语中根本不存在,甚至也不在莱佩濂人的认知范围之内,所以这个解释并不能让魔野对流光人的故土——流光之星获得更多的了解。当然,他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认知程度而言,想要完全理解这些事情也不容易。 于是,魔野不再过多地执着于这个难题,转而提出了另一个疑问:“古希尔王确实登上过流光之星么?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流光人突然从空中坠落到了东大陆?” 祭司突然陷入了沉默,若有所思地望向那个早已爬到巨树上的孩子。那些粗壮的树枝上,悬挂着许多由光藤花盘绕而成的“床屋”,那孩子就在上面滚来滚去,似乎玩得十分开心。隔了许久,久到魔野以为可能得不到答案的时候,祭司才缓缓地开口道:“我们的故土因为流光之星突然消失了,我们才会全部坠落” “啊怎么会这样?!” 魔野震惊不已,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偌大的一个世界,怎会突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但祭司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疑问,兀自出神地望着那个火焰般的孩子,神色间没有任何明显的情绪起伏,令人无从猜测他的心思,却不禁心生敬畏。魔野不敢打扰祭司的沉思,但重重疑惑令他犹如百爪挠心,不觉转向了旁边的西洛和西流,希望他们能够为他解惑。好在西洛和西流也没有辜负魔野的期待,毫不隐瞒地将所知道的事实都告诉了他。 西流说道:“其实,在所有的西尔文人当中,只有我和西洛是在莱佩濂世界出生的,并没有见过真正的故土,很多事情也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关于族源历史,倒是耳熟能详” 原来,当时希尔王逼迫斐氻人将他带到了东海,也就是祭司所提到的那个连通两个世界的临时通道处。希尔王为了顺利登上流光之星,便对流光人撒了个谎。而斐氻人明知那是谎言,但为了保住自己的族人和家园,也不曾设法提醒流光人。 当时,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是这样对流光人说的:从斐氻探险家口中得知,海上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岛屿,令他非常好奇,特意过来见识一番。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报答流光人曾经救助过他的臣民——斐氻人的恩情。为此,他还带了许多谢礼来送给流光人,同时要求流光人给他一个欣赏岛上美景的机会。 希尔王说得十分诚恳,单纯的流光人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他,并让莱佩濂人登上了流光之星。 在抵达这里之前,希尔王就已经让士兵们脱去战袍,换上了普通的衣物,手中也没有携带任何兵器。士兵们听从希尔王的命令,将一只只巨大沉重的礼物箱子,陆陆续续地抬上了流光之星。箱子的数量非常多,他们搬了好久才搬完。 此前,流光人只见过斐氻人,并从斐氻人那里学过一些莱佩濂语,但对于其他的莱佩濂原住族群,以及他们的禀性和文化都不了解,只听希尔王说箱子里装的都是为了表达谢意而带来的礼物,所以流光人即便觉得奇怪,也单纯地以为那可能是莱佩濂人的文化习俗,不曾往坏处想。 当士兵们终于将最后一批大箱子也搬上流光之星后,趁流光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希尔王大喊一声,命令士兵们迅速打开了所有的箱子。流光人当然没料到,所谓的礼物箱子,里面装的竟然全是武器和装备齐全的士兵。直到这时,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这些莱佩濂人心怀恶意。 其实,希尔王的计划原本并非如此,他至少可能会再多说一些虚伪的话,骗取流光人将大军引入流光之星的腹地——生命之树所在的方位,然后才出其不意地攻下这片宝地。但他也没料到,才刚刚登上流光之星,随行的贵族们就全都被遍地闪光的宝石给吸引住了,很快便失去了控制,开始着魔般地哄抢起了宝石。每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一切据为己有,周围弥漫着各种贪婪与毁坏的恶念。无奈之下,希尔王只好当机立断地命令士兵们开始发动攻击,以便赶在被更多的流光人发觉之前夺得先机,一举攻占流光之星。 但遗憾的是,自大的莱佩濂人既不了解流光人,更不了解流光之星。就在一片混乱的喊杀和争夺声中,流光之星突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紧接着,地面开始急剧下陷,不断坍缩 希尔王无疑是最聪明的,尽管还惦记着长生不老和满地珍宝,但敏锐地察觉到势头不对之后,就立即退回了船上。等他再次回头时,流光之星已经坍缩至完全消失了。许多来不及撤退的士兵和贵族,都没能躲过这场浩劫,纷纷跌落到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很快就被愤怒翻滚的海浪给吞没了,连那些武器也不例外。希尔王所带来的一切物件,无论巨细,似乎都被消失的流光之星排斥出来了。 希尔王因为机警过人,又夺得了先机,所以才顺利逃离了那里。惊慌失措地在海上漂流几天之后,才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可惜大部分士兵和船只都被大海埋葬了,身后一艘船也没看到。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活着,但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回头了,就那样仓惶地逃回了东大陆。 然而,在东大陆等待着他的,却是满目疮痍的大地。更令他不解和害怕的是,那些本该随神秘之岛一起消失的异族人,居然会好端端地站在属于他的土地上!直到那时,他才猛然记起,在那个岛屿消失的时候,跌入海洋的似乎都是他的士兵,当时好像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异族人掉进大海。这实在太诡异了!不是么? 希尔王顿时惊心不已,开始怀疑这是个阴谋!一个将他引上绝路、毁灭他的帝国之阴谋!也许是异族人故意让斐氻人将他骗去东海,等他离开之后,就反过来侵占他的领地。这种臆想放大了他的不安,令他越来越相信自己的猜测,不禁悔恨交加,既恨异族人,更恨那些欺骗了他的斐氻人,发誓一定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故此,由希尔王所改写的历史,以及后代贵族们为了集中权力,为了最大程度地激起民愤以凝聚人心,而故意夸大战争的伤亡量,用过分夸张的语气,极力地将异族人和斐氻人贬得一无是处,等等,所有这些被他们有意识地散播和遗留下来的仇恨思想,通过文字与口头传说等超越时空的传递方式,给往后的东大陆带来了持续千年的战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8章 生命之树 魔野很快便从西流和西洛所讲述的历史故事中,发现了一些与自己身世相关的信息,并推测道:“也就是说,那个曾经在海上遇难、几乎失去性命、后来又被流光人用生命之树的血液救活了的斐氻人,当时也顺利逃回了东大陆,并成功地躲过了希尔王的追杀,甚至留下了后代” 闻言,沉默许久的祭司终于回头望向了魔野,说道:“是的,那是唯一饮过故土生命之树血液的斐氻人。而那个斐氻人的后代,也就是孕育过你的母体,后来被流光族瑞瑟西祭司找到了这便是你能够存在于世的唯一缘由。” “但如何能肯定我是唯一一个莱佩濂人形态的流光人吧?也许那个斐氻族先辈留下的后代不止一个。”魔野质疑道。 祭司立即否定了他一知半解的猜想,解释道:“故土生命之树的血液,即便是混在莱佩濂人的血液中被遗传下来,也永远不会与莱佩濂人的血液融合到一起。因为,生命之树的血液拥有独立生存的本能和智慧,所以,在那个斐氻人的生命周期结束之前,会通过生命遗传转移的方式,继续在他的子孙后代体内存活,如此循环下去。而且,生命之树的血液会完全集中遗传给某一个后代,绝不会分散遗传给多个后代。除非继承了生命之树血液的斐氻人终止繁衍,否则,生命之树的血液将会不断遗传下去,直到回归故土为止。在流光族里,唯独瑞瑟西祭司才有能力将流落在外的生命之树血液召回。正是因为感应到了生命之树血液的召唤,他才不得不让一个莱佩濂人充当流光族婴孩的母体,这是唯一一种能够取回故土生命之树血液的方法。” “没想到,流光之星上一棵树木的血液,竟然也有这样的智慧”魔野似懂非懂地感叹道。 这时,祭司眼中似乎多了一丝严肃的神色,他说道:“不要小看生命的智慧,他总是能够找到生存下去的办法,这是生命的本能。更不能小看生命之树的力量,他是流光之星的圣域,让许多流光生命得以循环和延续。” “如此看来,古希尔王应该是为了获得长生和财富,才产生了夺取流光之星的欲念。”魔野不由得疑惑道,“但那棵生命之树的血液,真的能够使人长生不老吗?” “生命之树是故土最古老的生物之一,他拥有自己的意识和智慧。流光之星上所有生命在演化的过程中,或多或少都曾经从他身上获取过生存的养分。无论流光兽还是流光人,我们体内所流淌的血液,毫无例外都与生命之树的血液息息相关,这也正是我们气息相似的原因。不管从灵魂还是从生物性差异上来讲,流光人与莱佩濂人都是截然不同的物种。因此,以莱佩濂人的体质,根本无法真正地吸收到生命之树血液中的能量。”祭司说道。 “难怪,上山之后,我总是闻到一股熟悉的清新芳香的气味,原来这是从血液中散发出来的气息。”魔野恍然大悟。其实很早以前,他就怀疑过自身似乎有种若隐若现的气味,但或许是因为生活环境和饮食习惯的缘故,并不是很明显,所以也没太在意,直到登上山顶之后,由于周围有许多西尔文人,这种气息就变得很明显了。他继而推测道,“生命之树的血液虽然无法与莱佩濂人的血液融合,但却能够治愈莱佩濂人的伤病,对么?” “是的,生命之树的血液,拥有极强的修复能力和生存能力。所以,当生命之树的血液寄生在莱佩濂人的体内时,为了给自己创造一个更好的生存环境,便会治愈那个所寄生之生命体的伤病,让他获得健康,因而才延缓了寿命。不过,这个作用对莱佩濂人是很有限的。以莱佩濂世界的时间流逝规律来计算的话,其实只是相当于在正常寿命的基础上,又多延缓了三至五年而已。对流光人而言,不过是眨眼之间。另一方面,由于故土的时间流逝相对缓慢,所以,那些曾经在流光之星上短暂逗留过的斐氻探险家,回到莱佩濂世界之后,才会显得更年轻一些,继而造成了希尔王的误解,以为莱佩濂人只要到了流光之星或喝了生命之树的血液,就能获得长生不老。事实上,关于我们的寿命问题,是由我们的生物性和灵魂力共同塑造的结果。” “生命之树血液的力量竟然如此神奇!”魔野不禁感慨道,“这么说来,我的母亲能够生下我,简直就是一个跨越千年的奇迹。” 闻言,祭司不得不提醒道:“关于你的出生方式,你似乎还有许多误解。” “误解?我说的不对么?”魔野诧异道,原以为自己都明白了,难道没有? “虽然在莱佩濂语中,‘母亲’是用以称呼孕育了自己的雌性,但在流光语中并没有‘母亲’这种称谓,尤其是对于瑞瑟西人来说。莱佩濂人与流光人属于不同的物种,无论生理或心理方面都没有结合的可能性,因而根本无法产生任何混血后代。再则,就生物性差异而言,我们的繁衍方式也不尽相同。换句话说,就是孕育过你的那个莱佩濂斐氻人母体,具体是个雄性还是雌性,其实都没有关系,因为他只是个临时性载体而已。事实上,只需在他的体肤上割破任意一个小伤口,滴入一滴流光族瑞瑟西祭司的血液即可。” “啊?”魔野这回彻底懵懂了,母体是雄性还是雌性都没有关系,这是什么意思? 见他一脸茫然,祭司又耐心地解释道:“莱佩濂人母体内所继承的那些生命之树的血液,一旦与瑞瑟西祭司的血液融合之后,便会产生一种全新的生存意识。那个新意识将会彻底改变莱佩濂人母体内部的生物结构,继而打造出一个有利于流光族婴孩生存的新环境。而那个新生的生命意识,其实就是你最初的灵魂状态。紧接着,你会本能地利用从生命之树血液和瑞瑟西祭司血液中所吸收来的力量——为了将来能够适应外部环境而模仿母体的外表——为自己塑造出一个全新的躯体。在新躯体逐渐成形的过程中,你还会不断地从母体上吸取更多的生命力,换而言之,就是继续破坏母体原本的生命构造,等你发育到能够自行脱离母体的束缚时,就会立刻夺去母体最后的生命力。因为,瑞瑟西人的血液拥有绝对的掠夺性和强制性,从某种意义上讲,掠夺生命是瑞瑟西人得以继续生存的自然性。这便是从莱佩濂人体内取回故土生命之树血液的过程。” “怎么会如此残忍?!”这种匪夷所思的出生方式令魔野惊讶不已,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生命形成过程竟是如此的离奇与残酷。两个种族间一千多年来的恩恩怨怨,竟然都和他的身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残忍?不,这只是生命的规律,就像生物为了生存而吸收养分一样自然。”祭司淡然地陈述道,“流光人的寿命几乎是无限的,但许多拥有生育能力的复性形态,同样会因为孕育了瑞瑟西人的后代,而终结一段原本漫长的生命周期。但有所不同的是,流光人失去躯体之后,将会慢慢进化为非实体形态,再次开启一段全新的生命旅程。” “非实体形态?”魔野原本快要清晰的思路,突然又被一团新的迷雾给截断了。 “流光族总共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并拥有各自的形态名称,这是依据各个群体的体质特征而划分的。如果是根据性别特征来归类的话,那么就会分为:复性形态、雄性形态和无性形态,共三种。但若是根据进化程度来区分的话,大体又可分为:实体形态、半实体形态和非实体形态这三个阶段。” 魔野已经彻底被迷雾笼罩了,一时难以消化这些超出他认知范围的事情,懵懂了半晌,最后却只提出了一个颇为感性的问题:“那那些复性形态,会不会因而憎恨瑞瑟西人?” “不,流光人并没有这种情感意识,也不会产生任何类似的消极情绪。流光语中没有‘憎恨’这类词汇,因为,流光人和莱佩濂人对生命的认识和理解方式是不同的”接下来,祭司又告诉魔野,在流光人的意识中,无论灵魂还是躯体,都不会真正消失,消失的只是“某个生命阶段的存在感”而已。 流光人的生命循环观与莱佩濂人不同,在流光人的文化观念当中,并没有所谓的“死亡”这一说。流光人认为,生命是一个不断分化重组的过程,每个生命都会拥有不同的生存阶段。当某一个阶段结束之后,躯体和灵魂就会j ru下一个生命循环阶段。在下一个生存阶段中,他们的躯体和灵魂都会再次重组、进化,可能成为流光之星上的任何存在物。也许是一颗璀璨的宝石,也许是一株美丽的花草,也许是一只色彩绚丽的流光兽,也许再次成为流光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生生不息。总之,无论以哪一种生命形态存在着,都是流光之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正因为流光人认为生命是一个不断循环重组的过程,不会真正消失,所以他们也不畏惧所谓的“死亡”,他们对生命的意义有着独特见解。 这种文化观念,正是促使流光人自然而然地将所有的流光族孩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爱护的原因所在。因为,既然生命是个不断循环重组的过程,这就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每个人的身上都包含了来自其他生命的一部分,彼此紧密相连,每个生命都与流光之星息息相关。 流光人之所以没有家族观念,是因为他们的社会结构与莱佩濂人不同。莱佩濂人通常会以血缘关系为亲情的纽带而组成家庭,并多是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但流光人是没有房屋的,他们的血液均源自于生命之树的血液,流光之星就是他们共同的家园。每个流光人、每只流光兽、每棵树木、每座山峰、每条河流故土所有的存在物,都是流光之星的要素。 流离异界一千多年,流光人依然对故土眷恋不舍,日夜都盼望着重返故土,正是因为他们把自己当成了故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们会像爱护自己一样去爱护族人,也会像珍视自己一样珍视流光之星的一切,这就是流光人的生命观与世界观。 在思考习惯上,流光人与莱佩濂人也大相径庭。无论遭遇任何境况,流光人首先都会从整体角度出发,优先考虑他们所生存的环境,以及整个种族的共同利益,最后才是个体,始终都把自己当成自然的一部分。莱佩濂人的思考习惯则完全相反,莱佩濂人会优先考虑自我得失,其次是亲近之人和立场相同的人,最后才是自然坏境。因为,莱佩濂人自从发展出了农业之后,就逐渐把自己从自然中抽离,傲慢地认为自己掌控了万物,甚至已经凌驾于自然之上了,随著文明的发展,不知不觉中形成了把自己与自然分开思考的习惯。所以,他们总是毫不珍惜地糟蹋完一块地之后,接着又去糟蹋另一块,把水土当成死物,对山林虐待不休,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天地的主宰者。 经过祭司的耐心解释,魔野终于对流光族有了较为具体的了解,逐渐产生了一些亲近感,不由自主地开始为流光族的未来感到担忧,于是问道:“流光人已经回不去吗?” “无论如何,我们都会返回故土。”祭司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可是,流光之星不是已经消失了吗?”魔野不解地问道。 “与莱佩濂世界不同,我们的故土是宇宙间最古老的圣域之一,比宇宙中的大多数星星都要古老得多。流光之星是个有生命的自然物,当然也有自己的生存意识,‘消失’只是他在遭遇危机时的一种自我保护方式。自我保护是所有生命天性中最强烈的本能,流光之星和我们一样,也拥有这种本能。他总是会找到生存下去的办法,所以不会真的消失,而是存在于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我们暂时只需等待,他必将给予启示,引导我们重返故土。”祭司解释道。 “我不太明白,虽说是暂时等待,但实际上已经等了一千多年,不是么?”对于现在的魔野来说,确实不好理解。毕竟魔野不像其他的流光人那样,始终和族人生活在一起,以前也未曾接受过流光族的教育,即使方才从祭司口中了解了一些事情,也依旧会习惯性地以莱佩濂人的思考方式来理解事物,但这种方式却与流光人感知世界的方式存有巨大的歧异,因此自然难以充分地明白祭司的话。 “故土的时空概念与莱佩濂世界不同,无法相提并论。我们唯一能够确定的是,莱佩濂世界的环境并不适于我们生存,一千多年其实已经接近极限了。”祭司直截了当地告知魔野,流光族现在所面临的困境。 “可是,要如何才能回去?再到东海去寻找原先那个通道么?”话虽如此,但魔野也知道不一定能行得通。祭司先前就已经说过了,那个连接着两个世界的通道,其实是在某些特定的自然条件下才能形成的,并非固定存在,所以很可能早就消失了。 “在危急时刻将我们安全送到这里的,正是故土本身的意识,因而才不受莱佩濂世界的时空规律所限制,也与古希尔王何时返回东大陆没有直接的关系。只要故土的灵魂没有消失,流光之星就会重现,他会以自己的方式来为我们指引方向。因为我们属于他,我们是故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重归故土是必然的结果。”祭司说道。 对于魔野来说,这又是一段十分费解的话,虽然听似简单,但他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时空概念不同,这就意味着根本无法估算将会耗费多长时间才能实现。另外,什么是“故土的灵魂”?故土竟然还有自己的意识?这无异于是在说,土地和海水也拥有自己的生命意识,听起来似乎十分荒诞。 “我们的生命源于故土,故土为我们提供了一切生命元素与生存所需,倘若他没有灵魂,我们何以拥有灵魂?”仿佛感应到了魔野的疑惑,祭司肃然道,“灵魂是我们的创造者赋予我们的一种能够与之沟通的神秘力量。” 一旁的西流见魔野仍是满脸难以置信的困惑,便开口解释道:“我们把故土的灵魂称为太阳王。流光族有个传说,太阳王能够照亮返回故土的归途。太阳王的灵魂境界广阔无垠,而我们的思想却狭隘又局限。我们所知道的唯一能够与他沟通的方式,就是祈祷与感恩,不断地向他传达我们的渴望,我们深信他一定能够感应,并回应我们,因为我们是他的一部分,与他灵魂相依。他所存在的地方,跟时间和空间都没有直接的关系,所以我们并不需要刻意跑到哪里去寻找。” “难道先前那场盛大的祭典,就是对太阳王的感恩和祈祷仪式么?”魔野好奇道。 “没错”直到这时,西流才恍然大悟地望向那个火焰般的孩子,“难怪先前一直觉得有种熟悉感,却全然没有意识到那只是个灵幻体,更想不到太阳王的启示竟会以这种离奇的方式呈现。不但塑造出了具体的形象,还赋予了孩子般的个性,令人无从怀疑。” “是啊,他曾说过我们是一样的,而我当时却没能领悟”西洛亦是如梦初醒,毕竟他和西流都是在莱佩濂世界出生的,以前并没有接触过真正的故土,所以对太阳王的感触也相对较为朦胧。 “这是自然的,无论他以何种方式呈现,我们始终都是他的一部分,灵魂所传达的熟悉感也正是我们的归属感。”祭司说道。 流光族有一则古老的传说,是关于“太阳王”的传说,这个传说的起源已经久远到无法追忆了,但却不容置疑。传说太阳王是流光之星的灵魂,他用自己的力量与智慧创造了流光之星,赋予了流光之星生命与光芒,因此,太阳王的灵魂就是流光人的生命源泉。简而言之,太阳王其实就是流光之星,流光之星正是太阳王本身。 从流光之星上获得生命的流光人,始终把自己当成故土的一部分,不曾分开思考。即使故土突然消失,他们也深信太阳王将会重现,会再次把他们带回故土,并抱着这个坚定不移的信念,在感恩与祈祷中等待了一千多年。 祭司和西流之所以会用莱佩濂语解释为“故土的意识”、“故土的灵魂”和“太阳王”,这些概念都只是为了帮助魔野能够更好地理解其间的含义而已。事实上,更为准确的称谓应该是“我的太阳”。因为在流光语中,“我的太阳”表达的是一种非常崇高的敬意,其内涵意义是“我的创造者”。但如果是用莱佩濂语按照字面翻译的话,显然就无法表达出真正的崇高之意了。因此,当他们用莱佩濂语解释时,就不得不称为“太阳王”了。 太阳王的启示之所以会以一个灵幻体的方式呈现,应该是由于太阳王本身的力量过于强大,一旦他以完整的姿态,即魔性力量与灵性力量相结合的姿态——流光之星的本体,直接靠近莱佩濂世界的话,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巨大的影响,就像一千多年前的那场大灾难,甚至有可能会直接导致这个世界的毁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9章 魔野的困惑 “来自太阳王的启示,预示着重返故土的时机已经来临,所以我们很快将会启程前往东大陆,去寻回所有离散的族人,然后一起返回故土。”祭司望向魔野,再次问道,“你要和我们一起走,还是继续留在莱佩濂世界?” “我”魔野有些不知所可,因为抉择来得太突然了,不禁犹豫起来。 尽管已经解开了身世之谜,但毕竟早就以莱佩濂人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年,若要立即放弃过往所熟悉的一切,再以一种截然不同的生存方式,去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未来,他内心多少还是会有些挣扎的。况且,临波城还有一个商船队需要他照应。半血人的性情大多温顺怯懦,虽说如今已不再为温饱问题而烦忧了,但他们的地位依然十分低下,免不了会四处受辱。倘若他突然不告而别,那他们将会怎样?然而,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身上将会呈现出越来越多的异象,长此以往,难免会被旁人发觉。到了那时,胆小的半血人或许就会对他产生恐惧感,然后渐渐地疏远他 “留在这个世界的话,将来若是不小心被莱佩濂人察觉,你将会面临永无休止的猎杀。”祭司见魔野有些犹豫,便建议道,“虽然体貌形态不尽相同,但你和所有的族人一样,也拥有太阳王所赋予的强大力量。只是,以前你没有机会了解自身潜在的能力,更不知道如何使用那些力量,难免会有些不知所措。不如先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等学会使用自身的力量之后,再决定去留。因为你一旦掌握了那些强大的力量,将来无论身处何方、面对何种困境,生存的几率都会比现在大得多。” 听了祭司的话,魔野终于不再那么迷茫了,先在森林里做个短暂的停留肯定是无害的。过些天,等回到临波城之后,再好好考虑一下去留问题,反正近期不用出海,而且西尔文人也不是马上就能离开西大陆的。 流光族总共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每一种形态群体中,都有一位能力十分强大的祭司。祭司们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们没有名字,通常以其形态名称来称呼他们,比如西尔文形态的祭司,就直接称为“西尔文祭司”。 流光族的祭司,虽然用莱佩濂语来表达时,也勉强能直译成“祭司”一词,但其在流光语中的含义却远非如此。他们并不像莱佩濂世界中的祭司或巫师那样,只在一些宗教活动中主持祭礼。事实上,流光族祭司的真正含义是: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的守护者”。流光族十二位祭司拥有同等的地位,不分上下,亦是流光人的守护者及灵魂的引导者。 流光人不是个好战的种族,战争并不是他们的生存之道,因为这个种族的精神文明,与莱佩濂人处在迥异的境界中。但是,在一千多年前,当他们坠落到这个世界时,由于体貌形态的巨大差异,令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惊恐至极,不由分说地对流光人进行武力攻击。虽然流光人很快便完全掌握了莱佩濂语,但莱佩濂人却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古老的流光语(由于发声器官的差异,流光人能够发出的声音远远比莱佩濂人多得多),所以莱佩濂人根本无法信任流光人。只要流光人还站在莱佩濂人的土地上,他们就不需要任何对话,于是战争便成为了这两个种族之间唯一的交流方式。 当然,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土地自古都被莱佩濂人视为最珍贵的财富,是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和建立权势的根基,所以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异族人来和他们分享的。莱佩濂人早就认定了异族人是邪恶的入侵者,是为了抢夺他们的生存资源而来的,因此对异族人既害怕又痛恨。 再则,从习性方面而言,莱佩濂人是个嗜好战争和收集财富的种族,即便因而导致大地遍布矿坑、许多森林毁灭殆尽,他们仍然愿意把大量的财富和想象力,都用在武器的发明创造上,并以极端暴力的方式,对流光人展开了长达一千多年的驱逐战。 尽管流光人的生命周期几乎是无限的,但正常情况下,每个复性形态一生之中最多只能生育三个后代。当然,生育瑞瑟西形态的后代例外,因为每个复性最多只能孕育一个瑞瑟西婴孩。此外,还有一点不得不提,那就是:自古以来,流光人都十分注重人口与环境的平衡,一般不会大量繁殖,更不会为了繁殖而繁殖。不过,现在由于他们难以适应莱佩濂世界的生存环境,繁衍就变得极为艰难了。一千多年以来,西尔文形态中仅仅只获得了两个后代,其他形态群体自然也面临着同样的困境。 然而,莱佩濂人的繁殖能力却令人叹为观止。他们的寿命虽然只有八十年左右,但一年四季都能繁殖,只要条件允许,一个莱佩濂雄性在一生之中,甚至能够繁育好几百个后代。所以,即便是连年的战争,莱佩濂人的数量也一直朝着逐渐增长的方向发展。正由于生命周期十分短暂,所以他们只能通过不断繁殖的方式,来延续生命和扩大自己的族群,以维持自身的种族优越性和竞争力。毕竟,对于体型偏小、战斗力较弱的莱佩濂人而言,唯有依靠庞大的军队和具有毁灭性的武器,才能勉强与强大的流光人抗衡。 早期,流光人坠落到东大陆的时候,并不是都集中在某一处的,再加上千年的战乱,使流光族十二形态群体四分五裂,分散在东大陆各地。为了避开无休止的战争,大约从三百年前起,流光人就逐渐隐匿了踪迹,尽可能地远离莱佩濂人的聚居地,不再轻易与他们纠缠了。但即便如此,这三百年以来,隐匿的流光人也时常会受到东大陆各国的莱佩濂人之间的战争所影响,不得不频繁迁移,持续不断地寻找下一个更加隐蔽的栖居地。 莱佩濂大历1307年,由于莱佩濂人之间的争战,破坏了流光族西尔文人原先在东大陆所栖身的一片森林。因此,他们不得不离开那里,去寻找新的栖息地。当时即将灭亡的一个沿海国家——莫比尼的海岸边,正好泊有许多旧战船。于是,西尔文祭司便利用就近的船只,带着所有的西尔文人,从东大陆的西海岸,渡海来到了西大陆。为了在西大陆获得一处稳定的栖息地,他们又不得不与统治着西大陆的萨瓦敕人,展开了长达十五年的争夺战。 萨瓦敕人在莱佩濂世界以骁勇善战而著称,但人口数量远远比不上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更何况面对的又是比他们强大许多的流光人。因此,在莱佩濂大历1322年时,终于让流光族西尔文人成功地夺取了一片森林,距今已有三十一年。西尔文人将新的栖居地命名为“西尔文尼亚”,这个名称其实是他们在故土时的栖息地之名,意为:林木之灵。 魔野在西尔文尼亚森林逗留期间,又了解到了一些关于流光族的事情,十余日之后,他便匆匆赶回了临波城。毕竟那里还有一支半血人商船队在等着他照应,若是消失得太久,可能会引起他们的不安。 得益于自身血统和灵魂力的优势,掌握古老的流光语对魔野来说并不是很困难。有祭司在旁引导,让他终于对自身所拥有的力量有了正确的了解,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不知所措了。 辞行的那一日,祭司什么也没说,只对魔野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那个火焰般的孩子就在祭司身旁,朝他笑了笑,纯真又可爱,不见丝毫离愁,仿佛他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似的。但魔野却不禁感到有些落寞,毕竟他曾经跋山涉水地将孩子从临波城送到这里,一路上又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在感情上早已不由自主地把他当成了普通的孩子。 虽然他只是由灵魂力塑造出来的一个形象,但被赋予了真实的个性,宛如一个独立的生命体,也像普通孩子似的,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总是不知疲倦地四处探索,并拥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能力,不受旁人支配。看似置身于人群之中,却又仿佛游离于人群之外,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别人的忧虑漠不关心。当然,有时候也会安安静静地跟在祭司身边,但若想从他口中探听任何关于他自身的事情,那多半都是徒劳的,因为他可能会一脸理所当然地说“这是自然的,我们都是一样的。” 有一次,直到夜幕降临,清晨就已经跑出去的孩子却一直没见回来。魔野十分担心,毕竟那孩子看起来真的很幼小,万一在森林里遇到危险怎么办?或许这只是移情作用,由于自身经历的缘故,魔野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对小孩子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怜惜之情。于是他忍不住四处寻找了一番,结果怎么也找不到,便心急如焚地告诉了祭司,希望祭司想办法找回孩子。 不想祭司却泰然地问道:“你认为海洋危险,还是森林比较危险?” 虽然不明白祭司的用意,但魔野还是老实地答道:“海洋广阔无边,波涛汹涌,海兽横行,天气变幻莫测,当然更加危险。可是,森林里也有很多未知的‘陷阱’。” 祭司平静地说道:“他既然能独自从遥远的南海来到西大陆,还能轻易地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你你为何还会如此坐立不安?他只是呈现出孩子的形态,但并不意味着他应该像个孩子般脆弱。” 祭司所言及的“找到”,当然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魔野自然能够领会其中的深意。但在他看来,孩子就是孩子,应该得到更多的爱护,这跟能力没有关系。难道流光人不会为一个夜里迟归的孩子感到担忧么?难道他们当初根本没有去寻找过婴儿时期被丢弃在山林中的自己么?还是说,这种庸人自扰的情绪,其实只是他个人所受过的莱佩濂文化观念之影响在作怪? 仿佛感应到了魔野的困惑与不安,祭司那双充满魔力的眼眸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说道:“流光族的婴孩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即便没被及时找到,也能独自存活下来。假如当时你不是被半血人先一步发现,并直接带到了西大陆,那么,身在东大陆的瑞瑟西祭司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闻言,魔野落寞的情绪总算获得了抚慰。但那之后,他仍是会忍不住频频地望向路口,直到远远地看见那道火焰般的小身影为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0章 萨瓦敕王国 在莱佩濂世界流离了一千多年,流光人一直都在等待着重返故土的那一天。魔野离开森林之后,他们便开始为启程做准备了。幸好逗留在西大陆的流光人几乎都是西尔文形态,而且较为集中,不像身在东大陆的族人那样分散各地,所以不用四处寻找。 但唯一棘手的是,不久之前,也就是祭典活动当日,大概是在白天的时候,有几位巡逻的族人不小心落入了萨瓦敕人设在森林边缘的陷阱,很可能被直接带去了萨瓦敕王国的都城——索砻,待到西尔文人发觉人数有异时,祭典已经快要开始了。而且,萨瓦敕人是乘船沿水路返回索砻的,所以即便他们想追也来不及了。其实,祭司原本是打算祭典活动一结束就立即动身去索砻营救的,但由于魔野和孩子的突然出现,才耽搁了些时日。说来也奇怪,此前的几十年间,萨瓦敕人一直都是光明正大地前来挑战,没有设过陷阱或使用什么卑鄙的手段,因而西尔文人也不曾设防。但不知为何,这次竟会突然一反常态,实在令人费解。 流光族虽然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但总人数却不多。西尔文人仅有一万左右,而萨瓦敕人的数量大约是两百万。自古以来,萨瓦敕人都被称为战斗民族,比起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他们拥有更强壮的体魄和更旺盛的战斗力。所以,流光人即便再强大,一旦被好战的萨瓦敕人缠住,想要及时脱身也不容易。 西尔文祭司并不想与萨瓦敕人开战,尤其是在即将返回故土之际,因为大规模的战争一旦爆发,就难免会拖延他们启程的时间。守护族人的安全是身为祭司的责任,为了速战速决,避免正面冲突引发不必要的战争,他决定悄悄潜入萨瓦敕王国的都城索砻,亲自去救回那几个被困的族人。但考虑到也许会突然陷入分身乏术的境地,因而又多带了一个人。这次营救只能成功,不能有丝毫闪失,现在任何拖延对流光族来说都是很不利的。 千年以来,由于莱佩濂人不断地破坏环境,导致适于流光人栖息的地方越来越少,即使他们的强大足以轻易地让莱佩濂人灭绝,也足以再创造出更适于他们生存的自然环境。但是,这样做的话就违背了流光人的生存法则,而且他们本身并没有占领意识,唯一的念头便是重返故土。所以,一千多年已经是在这个世界生存的极限了,再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挥霍。 来到西大陆已有四十六年,但西尔文人还是首次真正深入萨瓦敕王国的腹地,尤其是祭司。因为,流光族祭司通常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族人,他们肩负着守护族人的重任,除非遇到不得已的情况。事实上,无论在东大陆还是西大陆,流光人都不曾主动发起过任何一场战争,如非必要,他们也绝不会轻易靠近原住族群的聚居地。 萨瓦敕王国的都城——索砻,位于西大陆东海岸中部地区,萨瓦敕王国百分之八十的人口生活在这片区域。早在一千多年前,也就是古代的斐氻探险家们发现西大陆之前,这里还没有出现过任何莱佩濂人的足迹,当时统治着西大陆的是各类数量庞大的巨型猛兽。 萨瓦敕人起源于东大陆的北方地区,是莱佩濂世界原住民中的一个游牧狩猎民族,早期他们未曾建立过自己的国家。萨瓦敕人身强力壮、骁勇善战,是个名符其实的战斗民族。栖息在东大陆的时候,这个民族的人口其实也不多,顶峰时期只有十万左右。由于一直过着游牧狩猎的生活,自古以来,雌性和雄性一样,都从事着捕猎与战争的活动,因而不能像定居的农耕民族莱佩濂人那样不断地繁育人口,但他们的整体战斗力却不容小觑。 在莱佩濂大历第1年至11年期间,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曾经借助过这个彪悍的北方战斗民族的力量,帮他统一东大陆,并许诺了萨瓦敕人许多好处。于是,注重利益却心无城府的萨瓦敕人,便跟着希尔王南征北战了整整十一年。然而,到了后期,也就是希尔王的军队越来越庞大、权力越来越集中、东大陆即将完全统一的最后阶段,萨瓦敕人的作用对他来说就显得可有可无了。因此,希尔王就更加不将萨瓦敕人放在眼里了,甚至迟迟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 单纯率直的萨瓦敕人,第一次尝到了背叛的滋味,忍无可忍,却又没有足够的力量与希尔王抗衡,于是在愤怒之中果断地与希尔王分道扬镳,并发誓从此不再为莱佩濂人卖命。经历十一年的争战之后,东大陆当时的萨瓦敕人仅剩下八万左右,根本没有可能从已经坐拥百万军队的希尔王手中讨到任何好处。 幸运的是,在统一战争的后期,希尔王正忙着想办法对付南方最后一个大国明古,暂时忽略了萨瓦敕人。而南方的航海民族斐氻人,又恰好在那段非常的历史时期,发现了西大陆的存在。可惜他们的喜悦之声还未传遍东大陆,熊熊的战火就已经烧到了家门口。于是,为了拯救家园而被希尔王骗去东海的斐氻人,就那样失去了占有西大陆的先机。 “简单粗暴”这几个字,最适于形容萨瓦敕人的性情。他们确实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机,但这并不意味着愚笨,其实他们只是过于率性,不太擅长耍阴谋罢了。萨瓦敕人当然也明白,等希尔王完全统一东大陆之后,肯定不会简单地放过他们。 事实也是如此,希尔王原本是打算把萨瓦敕人留到战争结束之后再处理掉的。毕竟,将这个人口不多、战斗力却不容小觑的桀骜不驯的民族,留到和平时期的话,对于他的新帝国来说可能会是个祸害。除非希尔王继续给予他们好处,不断满足他们的要求,并耐心地将他们同化。但是,战后大权在握的希尔王,显然不愿意在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萨瓦敕人身上,再投入更多的时间和财物了,比起耗费精力驯服并同化这支彪悍的民族,不如干脆全部抹杀掉来得省心。 然而,希尔王还是低估了萨瓦敕人的行动力,以及他们誓死也不俯首称臣的决心。既然得不到应得的好处与平等地位,又斗不过希尔王,那就只能选择逃离了。北方的萨瓦敕人和南方的斐氻人原本毫无交集,从未正面打过交道,但急于奔命的萨瓦敕人,却在无意中获知了斐氻人发现西大陆存在的这一消息。其实,对于一个不善航海的游牧狩猎民族而言,冒险在海洋上漫无目的地漂流,无异于是去送命。但萨瓦敕人也有自己的骄傲,他们宁愿牺牲在寻求生机的道路上,也不愿对背信弃义的莱佩濂人俯首称臣。 于是,就在希尔王忙着重整东大陆的格局,疲于应付最后一个顽强的明古国,而斐氻族强壮的探险家们又为了拯救家园、远航去了东海的这段重要的历史时期,萨瓦敕人趁乱夺走了斐氻人泊在南方港口的一些船只,冒险横渡西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东大陆。 八万左右的萨瓦敕人,带着他们的骑兽——猎犸,硬是塞进了三十多艘大小不等的旧船上,拥挤不堪,饥寒交迫。在暴风雨和疾病的肆虐中,毫无航海经验的萨瓦敕人经历了难以言喻的艰辛,终于在一年多之后,大概是莱佩濂大历13至14年间,幸运地被海浪送到了西大陆的东海岸。出发时大约有八万人,但在登陆时却只剩下了一万多。 虽然远离了东大陆的战火,但并不意味着萨瓦敕人从此就可以在西大陆安享太平了。由于当时的西大陆被各种数量庞大的巨型猛兽统治着,萨瓦敕人若想在西大陆安居,首先就必须和那些比希尔王的军队还要凶残得多的猛兽斗争,并从它们口下夺得生机。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西大陆的猛兽并不像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那样诡计多端,只要和它们堂堂正正地较量,便不会丢了“战斗民族”这个彪悍的称号。 萨瓦敕人在西大陆一边与各种猛兽搏斗,一边繁衍生息,为了共同抵御猛兽而开始了定居的生活,耗费了近千年的时间,才终于征服了西大陆,建立起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国家——萨瓦敕王国,并将整个民族的人口数量提升到了如今的两百万左右。当然,这个数目和东大陆的莱佩濂人相比,仍是不值一提。但由于萨瓦敕人勇猛好斗、死亡率较高,再加上相对落后的医疗技术,因此人口增长率一直都很低。而东大陆则不同,莱佩濂人自古生活在肥沃的中央地区,早已发展成了农耕社会,富余的粮食养育了许多野心勃勃的政治家和其他各方面人才,医疗技术也获得了飞跃性的发展,再加上为了提高竞争力而有意识地繁育人口等因素,使东大陆的人口增长率常年居高不下。 待到西大陆的各类巨型猛兽几乎快要灭绝,让好战的萨瓦敕人开始感到有些闲得发慌的时候,终于在四十六年前,也就是莱佩濂大历1307年的时候,迎来了西大陆的第一批异族人。 那群体型高大、战斗力超强的异族人,很快就激起了萨瓦敕人好战的血性。于是,在征服了巨型猛兽之后,萨瓦敕人又开始试图征服异族人。但遗憾的是,异族人显然没有猛兽那么容易攻克。这四十六年间,经历了数十场战事,但萨瓦敕人从未真正赢过一回。从表面的交战情况看来,双方似乎实力相当,但每当萨瓦敕人以为自己快要得胜之时,最后却总是毫无例外地败兴而归。简而言之,就是虽然未曾大败,但也从未获胜。 这种不痛不痒的战斗,令萨瓦敕人耿耿于怀,尤其是在异族人夺下了西尔文尼亚森林之后,更是严重地打击了这个战斗民族的自信。由于不甘落败,萨瓦敕人挑战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非要分出个胜负不可。反观异族人,却始终从容应对,萨瓦敕人闹得凶的时候,便出来勉强应付一下,有时候甚至都懒得理他们,任由他们在森林外独自叫战,简直就像是在逗小孩儿。或许,这才是导致萨瓦敕人愈加不甘、锲而不舍地前去挑战的主要原因吧。 莱佩濂世界最早的文明,起源于东大陆的中央地区,是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创造了这个世界当前通用的语言、文字和纪年法,尤其是在古希尔王统一东大陆之后。当时逃亡到西大陆的萨瓦敕人,至今仍然沿用着相同的语言文字和纪年法。 从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登基的第一年算起,统一的纪年已经沿用了一千三百五十三年。如今,莱佩濂语在东大陆已经发生了不少变化,主要体现在某些读音与新增的词汇上。然而,在西大陆,萨瓦敕人却依旧沿用着一千多年前的古莱佩濂语,除了新增的少量词汇以外,读音和口音跟一千多年前比起来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并没有太大的改变。 在莱佩濂语中,“萨瓦敕”意为:粗鲁的,野蛮的,未开化的意思。在古时候,这其实是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对北方游牧狩猎民族萨瓦敕人的蔑称,甚至在各类历史文献中皆是如此称谓。这并不奇怪,因为莱佩濂人惯于傲慢地把其他生物都当成低等生命、劣等民族。虽说古代的萨瓦敕人也曾经有过自己的语言,但却从未创造过自己的文字,因而早期的萨瓦敕人大多不会识文断字,对于这个蔑称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 后来,由于希尔王在征战的过程中,渐渐同化了许多少数民族,并逐步统一了东大陆的语言文字。故而,跟随希尔王南征北战十一年的萨瓦敕人,也获得机会接受了各种知识的熏陶,普遍都学会了通用的莱佩濂语,并开始修起了自己的史书,但也因此导致了古萨瓦敕语的逐渐失传。那时,他们才终于明白到“萨瓦敕”这个词的真正含义。不过,粗心豁达的萨瓦敕人并不计较这些,只是一笑置之。于他们而言,只要跟那些道貌岸然的莱佩濂人有所区别,便不觉得难以接受了。于是,这个含有贬义的词语,便一直作为他们的族称而沿用至今。 从西尔文尼亚森林到萨瓦敕王国的都城索砻的距离,相当于从临波城到西尔文尼亚森林的三倍路程。萨瓦敕人若是从索砻走陆路去西尔文尼亚森林的话,需要耗费三十天左右的时间,乘船沿着海岸线南下则要快得多。但以流光人的速度,走陆路去索砻城最多只需十天左右,甚至还能更快。 要知道,大约有百分之八十的萨瓦敕人,都在索砻城及其周边活动。体型高大于萨瓦敕人两三倍的流光人,若是突然出现在城区附近是相当醒目的,很可能还未抵达索砻城的中心地带,消息就已经传遍整个都城了。所以,这次的营救行动需要冒极大的风险,这也正是西尔文祭司必须亲自前来的原因。 西流和西洛是这一千多年以来,仅有的两个在莱佩濂世界出生的流光族西尔文人。以莱佩濂世界的时间来计算的话,他们大约都有百岁了,但对于流光人来说,仍是非常年轻的。西流曾经独自将一支百人左右的萨瓦敕侦察队,从西尔文尼亚森林边缘一直击退至索砻城外,并借机在索砻城周围探伺过了一番,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较为熟悉,所以这次祭司才会带他同行。 索砻城四周的地势都比较平坦,没有多少树林和山丘可供他们隐藏踪迹。西尔文祭司和西流正站在索砻城郊外,此时太阳即将下山,但天色依然晴朗,夜幕迟迟没有降临,渐盈的初月在蓝空的衬托下显得异常皎洁。 “祭司,我们要继续前行吗?”西流问道,毕竟时间紧迫。 “不,等入夜之后再进城。” 现在,他们所落脚的地方是一片稀疏的小树林,只有区区十几棵小树在迎风摇摆。尽管称为树林都有些勉强,但这已经是天黑之前可供他们藏身的最后一道屏障了。这里和真正的城区还有一段距离,前方是一片广阔的草地,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遮掩得住他们高大的身躯了。 虽说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流光人都同样醒目,但毕竟天黑之后,在户外活动的萨瓦敕人相对会少许多。这样一来,入城后即便他们只能勉强依靠一些建筑物来遮挡身影,也比直接暴露在众目睽睽的青天白日之下要好得多。流光人就算再强大,若是被数量远远超过他们的萨瓦敕人围攻,也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去周旋,但现在时间却是最宝贵的。安全救出那几个被困的族人,才是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被发现得越晚,营救和逃离的时间就越充足。 索砻城四周广阔的草地全是萨瓦敕人的牧场。这个游牧狩猎民族以畜肉为主食,虽说如今统治着整个西大陆,定居于索砻城千年之久,但喜欢被牧场包围的习性依旧没有改变。 望着空旷的郊外,西流不禁遗憾地叹道:“萨瓦敕人把索砻城周边的林木都砍光了。” “萨瓦敕人不在乎森林,因为他们的牲畜只吃草,他们以为没有了树林,草地就能变得更加广阔繁茂”祭司一如既往地淡然,很难从语气中捕捉到他的情感波动。 除去萨瓦敕人极少踏足的地方——北方寒冷的山地、西部的沙漠和南方的湿地以外,西大陆如今的森林覆盖量可谓是越来越稀薄了,在大量萨瓦敕人聚居的索砻城尤为明显,他们对待森林的方式是如此的粗暴,视野之内几乎都变成了草地。但这片可怜的草地,并没有展现出它原本应有的苍翠与繁茂,反而逐渐稀疏枯黄了。 一千多年前,初次登上西大陆的萨瓦敕人,为了生存而不得不与许多巨型猛兽搏斗,并将它们逐步消灭,再加上过度的狩猎,使许多大中型野兽的数量急剧缩减。不知耗费了几百万年才演化而成的丰富物种,不消几百年就被萨瓦敕人给吃到灭绝了。后来,由于以肉类为主食的萨瓦敕人数量逐年增长了起来,为了满足这么多人的口腹之欲,他们不断地砍伐森林、开辟牧场,甚至为了促进新草的生长而放火烧林,再次导致许多失去栖身之地的野生飞禽走兽遭到了灭绝。所以,在如今的西大陆,数量最多的动物恐怕就是萨瓦敕人的牲畜了。这些数量庞大的牲畜的存在,需要消耗更多的草料,以及大量的淡水资源。然而,萨瓦敕人却还没有意识到,失去了森林的屏障和水源的滋润,草地迟早都是会变成荒漠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1章 索砻城 夜幕终于降临了,火光开始星星点点地撒满了整个索砻城,渐渐挥去了白日的喧嚣,对于流光人来说,这正是进城的好时机。 西尔文祭司将斗篷上的兜帽罩在了头上,除去暴露在外的面庞以外,泛光的身躯已被乌黑的斗篷遮得严严实实了。只有这样,在黑暗的夜里才不会那么醒目。 流光人身上所散发的生物光,并不是普通织物能够遮掩得住的。这种奇异的斗篷,其实是流光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在战争时期为了避免自己在夜间成为明显的猎杀目标而特制的。若是在故土,他们根本无需为发光的身体而担忧,因为这原本就是他们的自然状态。 莱佩濂人的身体是不发光的,因为莱佩濂世界的天空上,有一个炽热而明亮的太阳。那个太阳总是不知疲倦地照耀着莱佩濂人的天地,无私地给予他们生命所需的光明和温暖,因此,他们自身并不需要发光的功能。 然而,在流光人的故土流光之星,情形却截然不同。 站在流光之星上,不仅能够看到漫天闪烁的星辰,有时还能望见绚丽多彩的星云。因为,流光之星能够摆脱任何外力的牵引,自古以来,便一直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漫游。故而,流光人所见识的景色,也远比莱佩濂人狭隘的视角所能观察到的要更加深远和壮观得多。正由于流光之星所特有的流动性,以致它周围不仅没有固定的太阳,也没有固定的月亮和星辰相伴。因此,流光之星就必须自体发光,来满足自身所需的光明和温暖了。 事实上,流光之星本身就是一个温和的太阳。上面所有的一切,包括海洋、山川、草木、流光兽、流光人、彩虹、云雨皆是泛光的,但所有的光芒都很柔和,丝毫也不刺眼,仅仅足以照亮自身,这便是流光之星的名称由来。 流光之星当然也会有风、雨、雪、雷、电等现象,但气象变化没有规律,气候亦不稳定,偶有极端天气,时常被彩虹色的极光所环绕。因为不像莱佩濂世界那样拥有固定的太阳,所以流光之星并没有所谓的白天和黑夜之分。不过,每隔一段固定的时间,便会出现“休眠期”和“盛放期”的轮回交替,近似于莱佩濂世界的季节交替,但并不是同一个概念,所持续的时间长度也不同。 所谓的休眠期,指的是流光之星光芒较为暗淡的那段时期。在休眠期里,流光之星的温度也会相应下降许多,仿佛一切都陷入休眠,并j ru到了储存生命力的状态。盛放期指的是,流光之星的温度和明度都相对较高的那段时期。每当盛放期来临之际,所有的流光人便会聚集到生命之树下,举行一场盛大的祭典,表达他们对太阳王赋予流光之星光明和生命的感恩之情。流光人计算时间的方式,便是根据休眠期和盛放期的轮回次数来推算的。 流光之星拥有一片大陆地和海洋,以及一些岛屿。但与莱佩濂世界有所不同的是,流光之星的岛屿具有缓慢的流动性,方位并不固定。 流光人的世界虽然没有莱佩濂人的世界那么辽阔,但绝对是和平的。于流光人而言,流光之星不仅是他们的故土,同时也是他们的太阳。而太阳王就是流光之星的灵魂,是流光之星的创造者和守护者,也是流光人的生命源泉。因此,他们对故土总是怀着深切的感恩之情,珍爱着那里的一切,即使流离异界千年之久,依旧念念不忘。 西流也赶紧罩上了自己的斗篷帽,紧随西尔文祭司的脚步,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昏暗的夜色中。 此前西尔文人从未踏入过索砻城,并不知道这座城市具体有多大,也不了解城中的道路多么错综复杂,毕竟这两个种族的生存方式和生活环境都大相径庭。所以,现在他们也无法确定,在天亮之前能否顺利找到被囚禁的族人。若是第二日黎明之前,还无法救出被困的族人,他们将会完全暴露在萨瓦敕人眼前,因为天一亮就更加难以藏身了。 现在唯一可以料定的是,囚禁族人的牢笼可能非常坚固,没准还会有重兵把守。因为,流光人不但体型高大,力量也很强大,普通囚牢是奈何不了他们的。所以,萨瓦敕人很可能会将他们关在军权最集中的中央地区,也就是萨瓦敕王宫附近,因为那里的建筑最牢固,防备也最为严密。 在莱佩濂世界,无论哪个国家的都城,其王宫一般都矗立于城市正中央的方位,并且通常都是最醒目、最富丽堂皇的建筑群,这样才能彰显贵族们与众不同的尊贵地位。即便是没有什么等级观念的萨瓦敕人,王宫建筑群也不会次于普通民宅。所以,就算以前未曾踏足索砻城,依据原住民的文化习性,祭司和西流也明白大抵该往哪个方位寻找。 其实,他们也并不是非得亲眼看见才能确定,只要稍微靠近族人的囚禁之地,在一定的范围之内,就能感应到彼此的存在了。这是流光人感知同伴的本能,是存在于灵魂中的羁绊,任何事物都无法将之消除的一种特殊的感应能力。 萨瓦敕王国与东大陆各国都城最大的区别就在于,西大陆没有任何形式的城墙。因为萨瓦敕人不喜欢束缚,不喜欢被高耸的围墙阻挡了视野,那会令他们感到拘束,他们喜欢在辽阔的平原上自由自在地奔驰。 对于现在正打算悄悄潜入城内的西尔文人来说,这无疑是值得庆幸的一点,少了一道阻挡视线的障碍,也就无需费劲去猜测应该从哪个方位入城才比较安全了。放眼一望,立即就能分辨出哪里火光密集,哪里火光稀疏,只要选择一条较为幽暗偏僻的路径就可以了,凭着优越的夜视能力,在黑暗中行走没有任何困难。但是,即便如此,在找到族人之前,先被萨瓦敕人发现的可能性也很大,毕竟这是人口密集的都城。祭司和西流虽然早有觉悟,但却难以预测将会在何时暴露行踪。于是,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城中穿梭的时候,不知不觉就闯入了萨瓦敕夜巡兵的视野。 萨瓦敕人的速度自然比不上流光人,但是,当西尔文祭司和西流将夜巡兵远远地甩开了数次之后,周围很快就响起了萨瓦敕人请求增援的号角声。那急促的求援信号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地传遍了整个城区。这意味着用不了多久,所有的主干道上都将会布满夜巡兵。对于不熟悉城市道路的流光人来说,不管前进的速度有多快,都有可能会在某条道路上撞见萨瓦敕人。 麻烦的是,无论躲在高处还是低处,流光人高大的体型都同样醒目,除非他们能够迅速不断地转到一些建筑物背面黑暗的小巷里去。不过,以目前的情形而言,这也越来越难以实现了。因为夜巡兵喧闹的号角声,已经渐渐地将睡眠中的萨瓦敕人都唤醒了,现在这片城区已经遍布火光。但越是无处藏身,他们就越不能停下脚步,不管引起多大的骚动,都只能继续往城市中心的方向赶,否则就会耽误更多的时间。 索砻城的建筑几乎都是方形平顶结构,屋角刻有萨瓦敕人的骑兽——猎犸的雕像,屋檐很宽,檐下通常挂着许多风干的兽肉,墙壁由坚固厚实的石块砌筑而成,窗户大多设得很高。因为,在过去猛兽统治西大陆的时期,萨瓦敕人才刚刚来到这里,为了防止猛兽夜袭,他们将窗户设在高墙的上方,并装上了坚固的护栏。如今大型猛兽已不多见,野兽也不会轻易靠近城区,窗户上便不再设置护栏了,新房子的窗户也相对要低一些,但许多老房子仍然保留着旧式的高窗结构。 众所周知,萨瓦敕人是个好斗的民族,无论雄性还是雌性,都十分崇尚野性战斗力。他们会将自己的战利品,制成各种各样的装饰物和器具,用以炫耀自身的力量。他们通常会在自家大门上方,挂上自己所捕获过的最凶猛的那只野兽的头骨,或是将各种兽牙做成项链随身佩戴,时刻不忘展现自己的勇猛。 就在这片因为突如其来的闯入者,而逐渐被喧闹声唤醒的城区中,有几间相连的房屋,外观虽然和周围民居差不多,但门楣上却没有挂放任何兽骨制成的装饰物,可见它们并不是萨瓦敕人的居所。屋里除了由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以外,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从屈指可数的家具看来,这里应该只是个临时的落脚处。其中一间屋内的人,似乎也被外面凌乱的脚步声给惊扰了,正欲起身一探究竟。 这时,忽闻“吱呀——”的一声,未待屋内的人出门探清缘由,便有人从外面推门走了进来,随即又迅速关上了门。来人的步伐显得有些急促,气息也比平时紊乱许多。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会那么吵?”屋内的人问道,那声音低沉而有力。 “啊,原来你醒着,怎么不点灯?”刚进屋的人赶紧点亮了灯火,又端起桌上的水杯,大口大口地喝完了水,然后才气喘吁吁地接着道,“听说有异族人闯入城里,外面到处都是萨瓦敕士兵,现在正挨家挨户地敲门搜查,以防异族人暗藏在某间屋内,很快就要搜到我们这里了” “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为了验证他的话,急迫的敲门声突然打断了屋内的谈话,紧接着,大门就被粗鲁地撞开了。几个萨瓦敕巡逻兵闯了进来,他们原想仔细搜查一番,结果一目了然。因为这间房屋除了墙壁以外,就只有几张桌椅和两张由木板搭成的简易床铺,连床底都一览无遗,根本无处可藏。 但这几位萨瓦敕士兵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疑惑地望着屋内的两人,尤其是那个体型异常高大的家伙。正当他们打算开口盘问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了几个巡逻兵,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萨瓦敕人说道:“隔壁那间屋里放的都是普通物资,其他几间也没有异族人,我们可以走了。” “可是,那个大家伙看起来有点可疑”先前进来的一位士兵疑惑地说道。 “哦,那不是魔野吗?”后面进来的那位头领模样的萨瓦敕人笑道,他身后的几个巡逻兵也跟着笑了起来。 “咦?头儿认识他?”先前那位士兵诧异道。 “他是半血人商船队的副首领,不是异族人,但因为个头太大,免不了常常受人怀疑。他每年都会运送两次物资来索砻城,已经持续十年了,连王宫的巡逻队都认识他,不会有错。”那位头领模样的萨瓦敕人向这些新兵解释道。 “既然如此,那这里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原本还心存疑虑的几个新兵也终于放下了心。 那位头领模样的萨瓦敕人又说道:“你们几个就算没上过战场,也应该早有耳闻了吧?浑身发光的才是异族人,而且他们的头发和眼睛颜色也很奇怪,躯体和五官的轮廓都与我们不同。” “是啊,他们也没有胡须,根本分不清雌雄,”后面的几位老兵也跟着哄笑了起来,继续七嘴八舌地谈论道,“皮肤跟月亮似的洁白又光滑,而且手背和脚背的皮肤下还布满了流光,全都赤足而行,身上总是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没错、没错,说不定他们每天都往自己身上涂抹某种护肤的花油呢,哈哈哈” 萨瓦敕人戏谑的笑声越来越远,直至完全消失在喧嚣的夜色中之后,屋内的人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时,魔野突然走过来说道:“伊索,我要出去一趟。你先休息,假如明天破晓之前我还没回来,你就和他们一起将物资送去王宫,不用等我了。” “你要去哪里?”伊索急忙拦住魔野,一脸紧张地说道,“刚才萨瓦敕人不是说有异族人闯进城里了吗?现在出去很危险。你也听说过异族人有多可怕了,他们生性凶残、茹毛饮血你离开之后,万一异族人突然闯进来,那我该怎么办?” 闻言,魔野哭笑不得,赶紧劝慰道:“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只是突然想起还有些急事,你要是害怕的话,就到隔壁去和他们挤一挤。” “可是”他的理由实在有点牵强,伊索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魔野果断抬手制止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也不想浪费时间解释,于是直接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将伊索那些多余的担忧全都抛在了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2章 躲避追兵 为了能够保住好不容易才在西大陆获得的安身之所,半血商人会定期向萨瓦敕人进贡一些物资,包括了从东大陆换取的粮食、织物,以及各种生活器具,等等。 萨瓦敕人不擅农耕,手工技艺也不是很精湛,因此,他们的衣物与生活器皿都算不上精致。许多精美的用品和农作物产品,大多是半血商人从东大陆运回来的。以畜肉为主食的萨瓦敕人,其实也不太喜欢素食和鱼类,他们认为鱼和果蔬的质地都过于松软,会导致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变得虚弱怯懦。口感坚韧的畜肉和凶猛的飞禽走兽肉,才更受这个战斗民族的青睐,并认为这类食物能令他们的体魄变得更加强壮勇猛。尽管萨瓦敕人偶尔也会出于好奇,而使用一些精致的物品和粮食来装点自己的生活,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对这些东西都不太讲究。 作为半血人商船队的副首领,魔野每年都会负责把两批精致的物资送到萨瓦敕王宫。他们先是把货物装到船上,从临波城沿着东海岸线北上,到索砻港之后,还要再走大约半日的陆路,才能将所有的物资都运达索砻城。有时候,进城时已经入夜了,他们便会在城中的临时落脚处歇息一晚,待到第二日清晨才继续将物资运至王宫。 前不久,离开了西尔文尼亚森林,又回到临波城之后,魔野几乎没来得及休息,便匆匆忙忙地带着进贡的物资,随船运到了索砻城。这是半血人绝对不能耽搁的要事之一,只要他们还想在西大陆立足,就不能让萨瓦敕人感到任何不满。因为他们害怕有朝一日会像斐氻人那样,被逐出陆地,只能在海洋上漂泊。 魔野原本可以像往年那样,在城内歇息一夜,第二天把进贡的物资送到王宫之后,再平平安安地回到临波城去。可是,“异族人”这个字眼对于如今的魔野来说,已经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事不关己地听听就算了。自从了解到自己的身世之后,关于“异族人”的任何消息,都能轻易地牵动他的心,令他坐立不安,使他即刻想起那个火焰般的孩子,想起西尔文尼亚森林中那些熟悉的面孔,从此再也无法置身事外了。 魔野无法向昔日的伙伴们解释一个字,因为他们肯定难以理解他所经历的一切,甚至会因而对他产生恐惧感。能够预料得到,等他再次回到这里时,他们一定会缠着他问个不休,但他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对门外的骚动袖手旁观,更何况,那可能关系到流光人的安危。 在灯火凌乱的大街小巷中一路飞奔,魔野止不住忧心忡忡,不知道西尔文人因何会在这样的夜里突然闯入索砻城?他们明知这是十分危险的行为,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可是不久前,他离开森林的时候,并没有听到西尔文人提及会来索砻城的事情。从时间上推算,很可能是在他刚回临波城的时候,西尔文人就已经启程赶来索砻了,因此才会正巧碰上了他进城的时间。 自从去过西尔文尼亚森林之后,魔野就不再是过去的那个魔野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许多改变。尽管他以为自己还没有完全做好接受新身份的准备,但本能上却已然接纳了,并凭着这个无法磨灭的天性,很快地感应到了祭司和西流所在的方位。 交错鸣响的号角声,夹杂着萨瓦敕夜巡兵纷乱的脚步声,以及居民们被惊醒后的咒骂声,把这片地区闹得乱哄哄的。这里距离城市的中心区域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疾行中的西尔文祭司,突然在一个交叉路口边刹了住脚步,侧首望向右边那条黑暗的小巷 “祭司?”紧随其后的西流也跟着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祭司。 “附近有族人的气息,正朝这边急速而来。”祭司轻声道。 闻言,西流也赶紧静心感应了一下四周,惊讶道:“怎么会在这里” 未待西流的话音完全落下,魔野的身影就从右边的拐角处闪了出来,西流不禁笑道:“只有瑞瑟西人无需用斗篷罩住光芒,难怪会毫无顾忌地四处飞奔。” 的确,瑞瑟西人身上所散发的光芒,是莱佩濂人的眼睛无法观察得到的一种光色。魔野一见到他们,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但萨瓦敕夜巡兵纷乱的脚步声就在附近,这里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城中的道路了,时间紧迫,还是先躲过萨瓦敕人的搜寻再说。还没来得及询问他们夜闯索砻城的原因,魔野就急忙说道:“你们先随我来。” 祭司也没问魔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那双青蓝色的眼眸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只是从容地轻点了一下头,便与西流一起跟着魔野改道离开了原地。 魔野对城中的道路了如指掌,轻松地避开了四处搜查的夜巡兵,带着祭司和西流回到他暂时歇脚的地方。他当然不会带他们j ru之前的那间房屋,因为里面还有一个半血人。若是让伊索发现了异族人,肯定会受到极大的惊吓,从而引起萨瓦敕人的注意。所以,魔野现在只能将祭司和西流带到另外一间堆满了物资的房屋。幸好他们不需要火光照明,就这样躲在黑暗的房屋里,从外面经过的人也不容易发现。 “萨瓦敕人先前已经来过这里搜查了,应该不会再来,你们先在这里躲一躲,等外面平静一些再说。”魔野小声道。 “若是一直找不到我们,外面恐怕到天亮都不会平静。”西流说道。 “我们需要先将追兵引到城外去。”祭司镇定地说道,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方便他们继续寻找族人的囚禁之地。 “那我去引开追兵”魔野认为还是由他出去比较保险一些。 “我和你一起去,西流暂时留在这里。”祭司解释道,“萨瓦敕人已经发现两人同时入城了,如果只有一个人去的话,还是会引起他们的怀疑。” “也好,我对城里的道路比较熟悉,我们先将追兵引到城外,让萨瓦敕人以为你们已经离开,之后我们再由别的捷径返回这里。”魔野建议道。 于是,他们就按照这个计划,刻意跑到夜巡兵较为集中的区域现身,然后再迅速撤离。由于魔野和祭司体型相当,速度也极快,所以萨瓦敕人即便只是看到两个模糊的身影一晃而过,也足以骗过他们的眼睛了。等夜巡兵都跟着追到城外,并以为他们已经离开之后,魔野才带着祭司又悄悄地沿着另一条黑暗的捷径迅速返回城里。 再次回到那间装满物资的房屋,魔野才终于有机会问起了祭司和西流突然闯入索砻城的原因。 “我们来到西大陆这四十六年间,与萨瓦敕人有过数十场战争,以前未曾发生过族人被捕的事情。但就在不久前,突然有人用荆棘网在森林边缘设了陷阱,几个族人不幸落入其中,并从水路被带到了索砻城。”祭司说道。虽然他并未目睹族人被捕的过程,但发现族人失踪之后,便到原地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因而才会作此推测。 “荆棘网?”魔野很诧异,那究竟是什么武器,竟能捕捉到体型高大、力量强盛的流光人? “荆棘网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所发明的一种铁质网状武器,巨大而沉重,密布尖锐的锯齿,会因其本身的重量而不断下沉、持续收紧,导致落入其中之人无法动弹。因为只要一动,荆棘网上尖锐而密集的锯齿就会刺入身体,令人疼痛不已,就算有再大的力气也无从挣脱。以前曾经在东大陆见过,但西大陆最近才开始出现,应该是萨瓦敕人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手中得来的。”祭司平静地分析道。即使谈及战争,神情间也没有丝毫愤慨之色,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平常的事情。 “向来都瞧不起萨瓦敕人的莱佩濂人,怎会突然给萨瓦敕人提供武器呢?”这个消息着实令魔野感到惊讶。毕竟,萨瓦敕人和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自古便水火不容,实在难以想象他们会有互相合作的一天。 “无论他们的关系是否真的有所改善,莱佩濂人针对流光人的目的都很明显。我们恐怕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现在还不知道萨瓦敕人把族人囚禁在哪里,希望天亮之前能够顺利找到他们。”西流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时,记忆中某个被刻意遗忘了的片段,突然强烈地闪过魔野的脑海,令他骤然怔住了。他几乎可以肯定族人被囚禁在哪里了,但随着苏醒的记忆而引来的另一个模糊的猜测,也开始越来越清晰地浮现了出来。其实,在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以前,他每回来到索砻城,都会刻意避开一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总会引起他莫名的不安。在这十年间,他一直强迫自己不去关注它,有意忽略了它,而今却后悔莫及。因为他现在才终于明白,多年前的那股奇异的不安究竟缘何而来。只是在得到证实之前,他也不愿意相信那是真的,仍然执意地保留着一线希望。须臾,才神色复杂地说道:“我想,我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了。其实我早该知道的,也许在更早以前” “你知道?”西流迫不及待地问道,对于那些被困的族人的关切,令他忽略了魔野的情绪变化,以及后面那句自言自语般的呢喃。但事实上,流光人的情绪通常都是很平缓的,几乎不会出现起伏不定的剧烈变化,尤其是像愤怒、憎恨、嫉妒等消极情绪,流光人是没有的,而且流光语中也不存在与这类概念相关的词汇。不过,由于生长环境的缘故,导致魔野的情绪变化比别的流光人要明显许多。 紧接着,祭司那两道波澜不惊的视线,也无声地询问起了魔野。魔野当然很清楚,祭司并不了解他过去的许多经历,自然也无从发觉他心中所虑,而且他一时也难以解释,只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具体在哪里?是不是在萨瓦敕王宫附近?”西流很快又追问道。 “的确在王宫附近,可是”魔野不禁开始为他们将要前往的地方感到担忧,“那个地方比王宫的守备还要更加森严,因为那是斗兽场。” 斗兽场? 祭司和西流根本无需费劲去揣测这个莱佩濂词语的含义,因为它浅显易懂,指的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正是一个没有底线地展示残酷与血腥的场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3章 生存法则 古时的莱佩濂人把北方的游牧狩猎民族称为“萨瓦敕人”,是因为他们认为萨瓦敕人不讲究等级礼仪、缺乏智慧、野蛮粗暴,所以十分瞧不起这样的萨瓦敕人,常常訾笑他们粗俗无礼,并以他们为耻。但是,对于率直粗暴的萨瓦敕人来说,东大陆那些道貌岸然、诡计多端的莱佩濂人,才更加令人讨厌。东大陆莱佩濂人内心世界的复杂阴险程度,总是远远超乎萨瓦敕人的想象,因为,他们几乎每次都是被言而无信的莱佩濂人利用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又上当了。 萨瓦敕人的率直粗暴是显而易见的,言行举止都将他们的真实性情暴露得淋漓尽致,即便是野蛮的暴行,他们也会做得理所当然,从不遮遮掩掩。所以,根本无需怀疑他们是否会在暗中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总的来说,萨瓦敕人爱憎分明、直来直往,几乎没有什么城府和虚荣心,阶级观念也相当淡薄。 一千多年以前,早在萨瓦敕人栖息于东大陆的那段时期,就已经获得了“战斗民族”的称号,时至今日,这个称号依然没有改变。萨瓦敕人的人生信条就是“要么战,要么亡!”,也正因为这过于勇猛而不畏惧死亡的民族秉性,令许多萨瓦敕人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失去了生命。在萨瓦敕人聚居的地方,几乎不会看见老态龙钟或臃肿肥胖的身影,无论雄性还是雌性,都十分崇尚野性战斗力。他们走路时都是挺直身板、昂首阔步、充满力量,恨不得每一步都能踏出个深深的脚印。 自由奔放、肆无忌惮的萨瓦敕人,习惯于在他们相对短暂的生命旅程之中,尽情地挥霍自己的钱财和勇气,及时享乐,过着无拘无束的日子。虽然他们同样重视利益,喜欢掠夺,但目的非常简单,就是为了在短暂的生命中享受足够的乐趣而已。观看猛兽搏斗,并以此赌博,也是如今的萨瓦敕人生活中最重要的娱乐项目之一。 事实上,观看斗兽表演是萨瓦敕人的传统习俗,早在古希尔王统一东大陆之前,就已经存在了。但那时还只是单纯的斗兽表演,和赌博没有丝毫关系,甚至在流光族西尔文人来到西大陆之时,斗兽表演的形式都和古时候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大约从十年前起,西大陆和东大陆之间终于开始有了一些往来之后,斗兽表演的性质才在东大陆莱佩濂人的影响下,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自一百多年前,半血人乘着简易的船只,首次带着西大陆的一些野生特产和海产干物、冒险渡海到东大陆去换取紧缺的生活物资开始,东大陆的贵族们就渐渐迷上了那些稀有的外来物品,尤其是无叶橡果。 无叶橡树唯独生长于西大陆的西北方,在气候非常炎热恶劣的沙漠地区,全年开花结果,却从不见一片叶子,在光秃秃的枝头上,挂着沉甸甸的紫红色的果子。每颗果子都有拳头那么大,外表裹着一层光滑厚重的硬壳,里面是紫色的汁液和黄色的籽。汁液的颜色异常鲜艳,不但可以用于止渴和治热病,还能用来渲染衣料,所渲染出的衣料颜色相当鲜艳漂亮,且长期保留着迷人的芳香。最重要的是,在沙漠中迷失的人,也能远远地循着它的香味找到方向。这种果子从树上摘下之后,常温储存三年都不坏,里面的果汁也会一直保持新鲜,坚硬的果壳本身也能制成名贵的香料。 但是,无叶橡果的采集相当不易。最初发现它的是几个迷失在沙漠中的半血人,原本他们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这种罕见的果子与其他货物一起放到船上,运至东大陆去换取粮食、种子和生活物资。万万没料到,无叶橡果大大满足了东大陆贵族们的虚荣心,他们非常需要这些芳香艳丽的东西,来炫耀自己与众不同的地位和财富,毕竟那是东大陆所没有的珍贵之物。 自那以后,原本默默无闻地生长在沙漠之地,任由过往旅人自由摘采的野果,便在东大陆贵族们的哄抢之下,变成了炫耀身份的象征,价值随之极速飙升,单单一颗果子就远远地超过了一百个奴隶的价值,甚至供不应求。 尽管如此,最终能够真正到达半血商人手里的回报却少得可怜。因为,从最南端的临波城出发,翻山越岭,到达西北部的沙漠地区,也就是到无叶橡树生长之区域的路途,是相当遥远而艰险的。途中如果遭遇山野猛兽,或是陷入沼泽之地,能否有命归来还不一定。所以,采集无叶橡果的本金与代价,往往都是半血商人的性命。当这批无叶橡果从炎热的沙漠地带经历长途跋涉,再次穿越山林沼泽,躲过了野兽们的大口,陆陆续续运到湿润的南方,并堆放在临波城的港口时,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接下来,持续两百天左右的时间,这些从沙漠采集来的无叶橡果,都会和其他的西大陆野生特产一样,只能在海上冒险漂流,途中不但要与变幻莫测的暴风雨搏斗,还要躲避出没无声的海盗。其实,遇上斐氻族海盗是小事,交点物资就能过去了,只要不剧烈反抗,海盗们一般是不会轻易杀害半血商人的,顶多只是损失一些货物罢了。毕竟,索取生存物资才是那些失去了土地的斐氻海盗的目的,害命并不是他们的本意。只有让半血商人有机会继续在东、西两大陆之间往来经商,海盗们才能不断地从中获取更多赖以生存的物资。赶尽杀绝是害人害己的事情,这个简单的道理斐氻人再清楚不过了。 在这个过程中,真正可怕的其实是遇上无力抵抗的暴风雨,以及抵达东大陆西海岸之后,所要面临的东大陆贵族们毫无规律可循的苛刻赋税。 在东大陆,因为各国都禁止平民从商,因而也没有相关的税法可循,半血商人每经过一个国家,甚至是每一座城市,都会遇到各种不同的税目和税金。这些从西大陆漂洋过海而来的商品,经过了一层又一层的榨取,最后才会到达消费者的手里。有意思的是,压榨半血商人并强收重税的是这些贵族,最后的高价消费者也依然是他们。普通平民是不敢奢望那些昂贵之物的,他们没有什么财富,顶多只能用自产的粮食和种子,去和半血人交换一些海产干物而已。由于经过了长途跋涉的无叶橡果,从采摘到送至真正的消费者手里,整个过程耗费了一年多,有时甚至是两年的时间。所以,一颗无叶橡果的价值会远远超过一百个奴隶,在东大陆而言其实并不夸张。 但是,那些能够装点贵族们虚荣心的奢侈品,却不一定是想要就能立即买得到的。他们必须等待一年,甚至是更长的时间,才能再次获得。因此,最近这十几年来,东大陆的贵族们也开始尝试着打造私船,亲自来到临波城,从半血商人手中购得他们所需的各种稀缺物品。自那以后,西海的宁静终于被打破了,东、西两大陆之间也渐渐开始有了一些往来。 由于少数经常往返于东、西两大陆之间的东大陆贵族,在偶然的机会下,见识了萨瓦敕人的斗兽表演,激起了他们浓烈的兴趣。但单纯的斗兽表演看多了也会失去激情,于是,那些富有的东大陆贵族就自发地把这项娱乐当成了赌博,用财物来助兴,渐渐影响了越来越多的萨瓦敕人,也欲罢不能地参与其中。从此,斗兽场就迅速地变成了赌场。 就像莱佩濂人讨厌萨瓦敕人一样,萨瓦敕人其实也讨厌着莱佩濂人,但却一点儿也不讨厌他们带来的财物。因此,索砻城的斗兽场便成为了死对头——萨瓦敕人与莱佩濂人唯一能够和平共处的场所。这两个民族在分道扬镳一千多年之后,终于有幸地找到了双方作为同一个物种在本质上所具有的共同点。 “你的意思是,萨瓦敕人可能把我们的族人与猛兽关在一起,让他们互相搏斗,并以此赌博取乐?”西流难以置信地问道。 魔野艰难地点了点头,其实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近十年以来,不仅是萨瓦敕人,就连东大陆的贵族们也常常会带着巨额的财物渡海而来,坐在血腥的斗兽场里,使劲地挥霍他们的财富。只有从未到过索砻城的流光人,才没有想到自己的族人会被关在斗兽场里,被迫与猛兽搏斗来夺取生机,并供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取乐。 这个意外定然不会令祭司感到愉快,毕竟守护族人是身为祭司的责任。虽然在战场上受伤在所难免,但像这样活生生地被折磨,于流光人而言是难以想象的。倘若祭司能预料到这种情况,也不至于会等祭典过后才到索砻城来救人了,他原以为只是单纯的囚禁而已。看来两个种族之间的意识形态差距,已经不止是“迥异”就足以衡量的了。在那一瞬间,魔野注意到祭司的眼睛微微地眯了一下,寒光在青蓝色的眼眸中一闪而逝,虽然面部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事实证明,莱佩濂人的残酷程度,果然还是远远地超出了流光人的想象。在他们的故土流光之星,任何存在物都会受到尊重,不会因为生命形式的差别,而遭到毫无意义的摧残。因为,所有的生物都会自觉地遵守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绝不会破坏生存坏境的和谐。 所谓的“生存法则”,指的是流光之星上所有生命体在生存过程中都必须遵守的秩序,换而言之,就是流光生命体为了适应环境而演化出的一种本能。类似于莱佩濂世界各国用于规范国民行为的律法,但它又与莱佩濂世界的律法有着截然不同的本质。 生存法则的起源已经久远到无法追忆了,早已镌刻在流光人的灵魂中,它对流光之星上所有的生物都具有同等作用,任何不同形式的生命都不会被差别对待。尽管祭司们是流光之星生存法则名义上的守护者,但实际并不需要为此做些什么,因为不仅是流光人,流光之星上其他的生命体也都会自觉地遵守这个法则,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他们只会向故土索取刚好能够满足基本生存需求的资源,除此以外,绝对不会任意猎杀或摧残其他的生命,即便是山川河流,也不会随意破坏。流光人认为,流光之星上的一切存在物都是具有生命的,都是故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因为,流光之星本身就是一个具有生命和灵魂的存在者——太阳王。 在流光人的世界观中,不同的生命形式的存在,是为了让世界显得更丰富多彩,是为了展现生命形式的无限可能性,而不是为了级别分层或统治支配。因为,每种生命都具有独特的智慧与美丽,而且生命永远不会消失,只是在不同的阶段会呈现出不同的存在形式而已。也许你曾经是我的一部分,也许我曾经是你的一部分,大家都源自同一片故土,早已不分彼此。所以,流光人珍爱流光之星的一切,如同珍爱自己。 古代的莱佩濂人曾经认为流光人都是大傻瓜,原因之一就是流光之星遍地珍宝却无人识宝。但于流光人而言,那些珍宝只是故土的一部分,就连他们自己也是故土的一部分,就像山川河流一样自然地存在着,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流光之星本身就是个发光的自然物,所以,流光人并没有“据为己有”的意识。 但是,在莱佩濂世界,文明性质截然不同,黄金宝石可以满足绝大多数人的欲望,提高他们的优越感。他们甚至会圈地为王,擅自将孕育了所有生命的土地据为己有,理所当然地挥霍着自然中的资源,就像毁灭者一样四处肆虐,恃强凌弱,所到之处无不满目疮痍,对于给予了他们生命的这个世界毫无感恩之心,毁完即弃。 坠落到莱佩濂世界以前,流光人甚至未曾体验过“为了生存而互相残杀”的经历。尽管如此,流光人依然在遵守流光之星生存法则的原则上,艰难而节制地与莱佩濂人展开了持续千年的战争。对于习惯从杀戮中寻求生机和满足欲望的莱佩濂人而言,流光人的生存法则是不可想象的。但对于习惯等量齐观的流光人来说,遵守生存法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4章 决心 “祭司,我们现在就去斗兽场吧?”族人正在遭受磨难的事实令西流非常担忧,只希望能够尽快救出他们,然后离开这里。 未待祭司回答,魔野便抢先阻止道:“现在还不能!萨瓦敕人还在警惕中,你们一旦出现,很快就会被察觉。再等等,待他们以为你们不会回来了再出去。我知道斗兽场在哪里,你们等下就藏在这批运往王宫的物资中,我送你们出去,途中经过斗兽场时,我会告诉你们。” “斗兽场距离这里还有多远?”祭司问。 “恐怕最快也要黎明才能抵达。”魔野说道,“可是,如果现在就出发,一定会再次引起萨瓦敕人的注意。更何况,你们不熟悉城内错综复杂的道路,根本无法直接准确地抵达斗兽场。四处乱闯不仅耽误时间,风险也很大,得不偿失。” “但黎明过后,斗兽场里的搏斗便会开始上演了吧?”祭司问。 “是的,几乎每个白天都会上演,我们恐怕没有别的选择,除非再等到明天夜里。”魔野道。 “不用等到明天夜里了。”祭司当下便作了决定。 黎明过后,无论斗兽场里有多少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他都必须闯进去把族人救出来。早一天,哪怕只是早了一刻也好,只有这样,那些被困在斗兽场中的族人才能少受一点折磨。毕竟,莱佩濂世界的猛兽更加危险易怒,与故土的流光兽是不同的。因为,弱肉强食是莱佩濂世界的生存规律,尤其是西大陆。一千多年前,早在猛兽统治西大陆的时期,它们还未曾见过萨瓦敕人,因而大多数温顺的野兽还没来得及学会害怕和躲避萨瓦敕人,就已经被他们吃到灭绝了。而剩下的那些相对较为凶猛的野兽,则在萨瓦敕人高明的狩猎技巧的逼迫下,为了自保而逐渐演化出了更加强壮的体魄和暴烈的脾性。可见能够存活至今的猛兽有多强悍了。 尽管流光人无论体型还是力量,都大于萨瓦敕人很多倍,但作为莱佩濂世界声名赫赫的战斗民族,自傲的萨瓦敕人从不以“对手实力更强大”为战败的借口而自我安慰。他们若是输了,便会在下一场战斗中加倍拼命地挽回尊严,越是难以战胜的对手,就越能激起他们的战意。但是,迄今为止,萨瓦敕人仍然和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一样,也未曾真正地把流光人视为具有智慧的“人”,而只是当成一种更加难以对付的猛兽罢了。把捕获的流光人丢进斗兽场里,对于萨瓦敕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斗兽是萨瓦敕人的传统习俗,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天还未破晓,魔野便迫不及待地推开隔壁房屋的门,唤醒了正在沉睡的伊索。 伊索揉了揉不愿睁开的眼睛,迷糊地问道:“现在就走?外面天还没亮,还有时间” 魔野没有多做解释,催促道:“你去把其他人都叫醒吧,告诉他们,即刻出发。” “你昨夜没有回来?”伊索又问道。 “回来了,但是怕吵醒你,就在隔壁和那堆物资挤了一夜。”不想引起伊索的怀疑,魔野若无其事地说道。 “哦”尽管依然心存疑惑,但又实在想不出怀疑的理由,伊索只好放弃追问,睡眼朦胧地下了床,到隔壁的房屋去唤醒另外一些伙伴。 于是,天色还灰蒙蒙的时候,半血商人们便将所有的物资都抬上了赭犸车。当然,最大最重的那几箱是由魔野亲自抬上去的,毕竟他们十几个人加起来,力气也没有魔野一个人大。装完了物资,他们也跟着跳上了赭犸车,伴着赭犸踏在石路上沉重的脚步声,缓缓地往城市中心王宫所在的方向出发了。 赭犸是一种表皮呈红褐色的大型矮种运兽,也是东、西大陆都较为常见的运兽之一。它们的体型很宽大壮硕,但并不是很高,皮肤较为粗厚,鼻子很大,呼气声音很响。除了覆盖在头顶和尾部的一小撮粗短的毛以外,身体其它部位几乎没有什么毛。赭犸四肢粗壮,力气很大,但有些笨重不够敏捷,好在性格温和容易控制,所以人们通常用赭犸来驮运一些较为沉重的物品。 莱佩濂世界的运兽有好几种,多为力气大、性情温顺、攻击性较弱的食草兽类。自古它们就已被驯化成了家畜,主要用于驮运重物。 但骑兽却不一样,骑兽多为气势强盛、脾性刚烈、行动敏捷、速度飞快且极具攻击性的兽类,更适于战场。萨瓦敕人的猎犸和东大陆莱佩濂人的麟狡,都属于这类骑兽。猎犸的外形和性格,都与半血商人用于运送货物的赭犸有着极大的差别。 索砻城很大,要知道,西大陆百分之八十的萨瓦敕人都居住在索砻城及周边。 萨瓦敕人率直粗暴的个性,也充分体现在他们的建筑设计上。整座城市的建筑风格与格局都相差无几,以简洁大气的方形为主,墙面也很干净利落。即便是在萨瓦敕王宫的墙壁上,也极少会出现色彩斑斓、精致繁复的纹样,门前屋内的装饰物多以猛兽头骨为主。城中凡是出现雕刻的地方,都毫无例外是线条极为简洁有力的战争场面,展示着这个战斗民族征服西大陆的英勇事迹。 索砻城内唯一不算是方形的建筑,就是那座血腥的斗兽场。严格地说,它并不是一座完全没有棱角的环形建筑,用菱形来形容这座斗兽场更为贴切一些,因为从外观上看来,它几乎就是一座六边菱形建筑。 其实,半血商人运送物资去王宫的赭犸车队,并不是非得从斗兽场边经过的,往年他们就不常走这条道。但这一次,魔野却选择了这条他以前总是刻意避开的道路来走。同行的半血商人都感到有些意外,却没做他想,只有伊索心中的疑云越来越大。因为从昨夜开始,魔野的行径就有些反常,似乎隐瞒着什么,但这一路他都很沉默,也不主动回头与其他伙伴搭话,让伊索难以揣测其中的缘由。 他们就这样默默地走了许久,当赭犸车队经过一个四周无人的拐角时,走在最前面的魔野突然停住了脚步。由于道路狭窄,笨重的赭犸基本无法并行,紧随其后的赭犸车都只能不明所以地跟着停了下来。魔野心里自有打算,因为这段路是整个索砻城中距离斗兽场最近,却又很少会有人经过的地方,只有让祭司和西流在这里下车,才不容易引起萨瓦敕人的注意。但他也知道,从现在开始,无论如何也瞒不了身后那些同行的半血人了。 “怎么突然停下了?”后面的伊索探头问道,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些不祥的预感。 魔野缓缓回头,望向身后另一辆赭犸车上的伊索,神色复杂地说了声“对不起!”。 随即,就在伙伴们满眼困惑的注视下,魔野绕到身旁这辆赭犸车的后面,像下定了决心似的,毫不迟疑地掀起了遮在后门上那张防潮的帘子。很快地,身裹斗篷的西尔文祭司和西流,就从这辆载着物资的大型赭犸车上跳了下来。半血人霎时惊恐万状,一声也不敢哼,只能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但西尔文祭司对他们的震惊视若无睹,下车后只是若无其事地对魔野轻点了一下头,当即便带着西流迅速地离开了。 隔了好一会儿,伊索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意识,立即破口质问:“魔野,你是疯了吗?” 同行的十几个半血人也纷纷围了过来,用责备的目光望着魔野,惊魂不定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未待魔野回答,情绪激动的伊索忍不住又指责道:“你竟敢窝藏昨夜闯入城内的异族人,要是被萨瓦敕人知道的话,肯定不会放过我们的,你会害了所有的人!” 不能怪他们反应如此激烈,其实任谁都会这样,魔野知道。尽管他们不曾与流光人有过任何接触,但在这些原住民的观念中,流光人是既危险又凶残的异族人。况且,地位卑微的半血人原本就是为了生存,才冒险渡海来到西大陆的,好不容易才在萨瓦敕人的统治下获得一线生机,为了保住唯一的容身之所,他们不得不战战兢兢地生存。因此,半血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背叛萨瓦敕人的,更何况还是窝藏异族人、协助异族人闯入都城这种毫无疑问将会触怒萨瓦敕人的事情。 魔野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可能得不到半血人的谅解,但他并不后悔,不管他愿不愿意,他的血液与灵魂都做出了选择。了解身世之后,他根本无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族人被困在斗兽场里受尽折磨。当然,他也不想做出任何伤害半血人的事,因为正是这些半血人,将他从一个小小的婴孩抚养长大。魔野的心情从来也没有如此沉重过。但无论做出怎样的解释,都无法挽回已经发生的事实,他心甘情愿地承受他们的责备。 望着昔日曾经一起在生存的道路上奋斗过的伙伴们,魔野恳切地说道:“有太多的事情,我一时也难以解释,只希望你们继续带着这批物资去王宫,并主动告诉萨瓦敕人,就说发现我原来是个冒充莱佩濂人的异族人,这样就足够了。接下来,萨瓦敕人自然会联想到所有的一切,断然不会将此事怪罪到半血人头上。” 随即魔野便转了身,但刚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嘱咐道:“还有,送完物资后,你们就赶紧离开这里,索砻城今日恐怕不会太平。” 说完之后,魔野再次深深地望了曾经的伙伴们一眼,未等惊讶的他们有所回应,便飞快地离开了原地。他再也不能留下来了,因为萨瓦敕人迟早会察觉到,异族人是匿藏在半血人的赭犸车上被带进来的。但是,倘若他能尽快离开半血商人的赭犸车队,萨瓦敕人就不会轻易怀疑其他人有什么异心。接下来,自然会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他这个在“适当的时机”突然从半血人商队“消失”了的、在体型上也很容易令人起疑的新异族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5章 斗兽场 斗兽场坐落在萨瓦敕王宫的西面,是索砻城中最高耸的建筑物,也是唯一一座占地面积超过了王宫的巨型建筑。这是萨瓦敕人为了展示他们的勇气与力量,由全族人历经十年时间修筑而成的,距今已有六百多年的历史了。从斗兽场气势恢宏的外观,以及历时十年的建筑工期上都能看得出来,它在萨瓦敕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经远超王宫。因为即便是在王宫里,也没有如此宏伟的装饰性雕塑。 这座近乎于环形的六边菱形庞大无顶建筑,从里墙到外墙都由同样坚固的巨石砌筑而成,并拥有能够容纳十万人左右的阶梯式坐席。与其他建筑有所不同的是,当斗兽场所有的大门都关闭后,墙壁上就再无任何一个可以潜入其中的窗口或缝隙了。除非身上长有翅膀,能够飞跃巍峨如山的高墙,并由无顶的斗兽场上空直接俯冲而下,否则,真的看不出还有别的办法,能够在大门紧闭之后闯入其中了。 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出这座六边菱形斗兽场的入口,就只有那六扇镶嵌在厚重的石壁之内的大门。斗兽场的每一扇大门,都由一块完整的巨石雕刻而成,非常巨大沉重。而且,这六扇大门并非是由内向外或由外向内、以推动的方式来开启的。它们分别被嵌在高墙之内的滑道中,是由向上或向下、通过滑动的方式来开启和关闭的。 由于被关在斗兽场内的各种野兽,都是西大陆最巨大凶猛的兽类,所以这里既是索砻城最热闹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用于开启大门的机关都设在外墙,每次开启一扇大门,都需要至少二十位身强力壮的士兵同时操作机关才能完成。 这六扇大门的外观是一样的,没有主次之分,并且每扇大门的左右两侧,都分别立有一座巨大的石刻雕塑。雕刻的是萨瓦敕战士的形象,神态勇猛,身着战服,左边是雄性,右边是雌性,身高相当。他们各自的腰间都挂着一捆套索,靴子上附着小匕首,两人手中分别举着一支长矛与一柄长刀。这两件萨瓦敕人最常用的长兵器,相互交叉置于大门之上,既像是在守护着斗兽场的大门,又像是在准备着与猛兽搏斗。而那个同时需要二十位强壮的战士协力操作,才能成功开启的大门机关,则设在门边这两座巨型雕像后方的墙壁内。 由整块巨石雕刻而成的大门,在斗兽场始建初期,曾经需要整整两百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才能缓缓移动。所以,现在若是不用机关操作的话,当然也是必须要用上相当于两百名战士的力量,才能成功抬起其中一扇大门的。不过,若是只用人力抬起的话,那还必须要有某种异常坚固的东西,搁在开启的石门下方一直顶着它,否则,没有机关控制的石门还是会自动滑落的,十分危险。 黎明时分赶至斗兽场的祭司和西流,正站在高耸的石壁下,思索着营救的方法。究竟是等到斗兽场大门开启之后,在十万人的注目下闯入场内光明正大地救人,还是想办法在大门开启之前潜入呢?但依目前的情形而言,其实无论选择何种方式,都是无法避免与萨瓦敕人发生正面冲突的。因为,太阳完全跳出海平线的那一刻,萨瓦敕人就会准时过来开启大门,现在显然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允许他们继续站在这里想办法了。 “祭司,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西流有些焦急地问道。 “暂时先离开这里,等萨瓦敕人都进去了我们再来。” 眼看天色将明,他们若是不能在萨瓦人赶来之前,想出办法j ru斗兽场,以最快的速度救出所有被困的族人,并顺利离开这里的话,就会提前暴露踪影,导致更多的事端而拖延了营救的时间。更何况,这座斗兽场十分巨大,站在高墙外很难准确判断出内部的情况,对营救来说也很不利,所以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唯恐会伤害到被困其中的族人。现在最重要的是,在萨瓦敕人发现之前,赶紧先找个地方藏身才行。 斗兽场的大门一旦开启,便会等到表演全部结束、所有的观众都离开之后,才会再次关闭。萨瓦敕人是绝对不会将自己与异族人、猛兽同时封闭在斗兽场内一整天的,因为这样非常危险,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十万观众和数量可观的猛兽一起造成的混乱可想而知。所以,在斗兽表演的过程中,那六扇大门必须始终都保持畅通的状态。祭司和西流若是趁着大门开启的时段进去救人的话,不管遇到多少阻碍,至少场内十万观众所造成的混乱,都能为他们赢得不少救人的时间,离开斗兽场的机会相对也会更大一些。 所以,祭司最终还是决定等斗兽表演开始之后,再闯进去救人。 萨瓦敕人非常喜欢热闹,他们会在各种庆典上大声欢呼,斗兽场里的欢呼声通常能传遍大半个索砻城。这十万观众里,还有一小部分是从东大陆远道而来的莱佩濂贵族,那群贵族常常带着大量的财物,到西大陆来寻求刺激。 萨瓦敕人没有什么尊卑观念,即便是在国王面前,也不会低头哈腰地说话,因此,他们的斗兽场里也不曾特别开设任何贵宾坐席。但莱佩濂贵族却很瞧不起他们这一点,认为萨瓦敕人正是因为缺乏等级观念,才不讲究礼仪,并觉得在斗兽场里和粗野的萨瓦敕人平起平坐有辱身份。于是,莱佩濂贵族们便花费大量的财物,将自己身边相邻的几个座席都一并租下,用帘子全部围起来,把自己与粗野的萨瓦敕人远远地分隔开。不拘小节的萨瓦敕人不以为意,只是一笑置之,对于莱佩濂人不时投过来的带有五分鄙夷、五分讥讽的目光也视若无睹,因为他们压根无法理解莱佩濂人过分复杂的鄙视观念。 近十年以来,自从有了莱佩濂人的参与之后,来斗兽场就不再只是单纯地观看野兽搏斗了。观众们以赌博的方式进行下注,所押的那只猛兽如果最后胜出,他们就能赢取更多的财物,败下或者死亡则相反。自赌博开始在西大陆流行之后,斗兽场里的喧嚣声中就时常会夹杂着各种欢呼和辱骂。毕竟赢者欢、输者愁,人们总是需要发泄的。正如此刻,欢呼与咒骂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杀了他!” “让那个赔本的劣种快点死掉!” “那劣种害我输了几年的财物,今天它要是还死不了,我就把它买回去,亲自剁了它。” “最喜欢野兽的惨叫,真是太刺激了!” “哈哈哈,真不愧是‘战兽’,看来今天又能大赚一笔了” 各种愤怒与病态的兴奋,犹如翻滚的热潮,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将斗兽场给淹没了。观众席上已经有很多人忍不住跳了起来,因为,场中的人工湖上的折叠伸缩桥又被放了下来,那是通往设在湖中央的决斗台的唯一途径。 不过,那座折叠伸缩桥并不是导致观众如此疯狂的原因,令他们兴奋的其实是现在正被一群萨瓦敕士兵从桥上驱赶至决斗台的异族人!但是,这个异族人的体貌形态,却与魔野在森林所见过的西尔文人不同。不仅是魔野,恐怕连西尔文祭司也没料到,在萨瓦敕人的斗兽场里,竟然还藏着一个几乎不太可能会出现在西大陆的族人,而此前他们却全然不知。事实上,萨瓦敕人逼迫异族人与猛兽搏斗取乐的历史,远远比他们所以为的“不久前”还要早得多了。 十年了,这样的欢呼声他已经听了整整十年。在他还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时,就已经被困在这座斗兽场里,经历了无数场残酷的战斗,由最初的彷徨到如今的不动于衷。在这十年间,他唯一走过的路,便是从牢笼到折叠伸缩桥,再由桥上到决斗台,然后,又从决斗台经过湖面的桥,再次回到牢笼里去,就连人工湖中那些凶残的食兽鱼,在这十年里吃掉了多少只猛兽,他都一清二楚。 他拖着身后那两个巨大而沉重的铁球,从容不迫地从桥上经过,对湖中那些不时跃出水面、张着血盆的大口、呲着利齿的食兽鱼视若无睹。为了防止他扯断铁链,用以束缚他双脚的桎梏外侧,以及连着大铁球的那两条又粗又长的铁链上,全都布满了锯齿。要知道,异族人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若不是到处都布满了尖锐的铁刺,令他们无从下手的话,那他们徒手就能轻易地扯断一条粗糙的铁链了。 不仅如此,锁在他手腕上的那两只外侧带刺的桎梏上,也拴着两条同样布满了锯齿的长铁链,但这两条铁链的另一头,却是嵌在牢笼内的墙壁上的。这是为了防止他突然袭击观众或是企图逃跑时,萨瓦敕人能够及时勾住铁链,将他拉回牢笼而特别设置的。这两条铁链十分粗长,足够他从牢笼走到湖中央的决斗台,并在决斗台上四处活动。正由于铁链过长而无法拉直,所以他即便想扯断都不行。 随着他的出场,斗兽场里血腥的气氛顿时又浓烈了几分。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决斗台上,对观众席上那些兴奋的赌徒视若无睹。不绝于耳的欢呼声,于他而言不过是又一轮折磨的前奏曲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6章 疯狂的赌徒 “魔野!” 察觉到身后逐渐靠近的气息,西流回头一看,不禁有些诧异。祭司倒是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静静地望着魔野,无声地询问着他跟来的理由。 “我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而且再也无法忽略这个事实。所以,无论前方等待着我们的,将是多么艰难的归途,我都会勇往直前。”魔野坚定地说道,看似已经挣脱了某些无形的束缚。 祭司了然地点了一下头,随即转身朝斗兽场飞速而去。魔野亦是彻底放开了脚步,以自己真实所能发挥出的最快速度跟了上去。他知道,从今往后再也无需彷徨,不论重返故土的归途有多艰难,他的族人都会与他并肩作战,不离不弃,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归属。 “我们由北门进去吧?”魔野提议,“北面是索砻城废弃建筑较多、人口相对稀薄的区域,只要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穿过那里,就不会轻易惊扰到萨瓦敕人。” 西尔文祭司自然地接受了魔野的建议,毕竟魔野比他们更熟悉这座城市。其实,不仅是索砻城,从西大陆的城市与人口的分布状况来看,也都逐渐呈现出东南方越来越密集、西北方则越来越稀疏的趋势。这主要是由于东南部地区的土地比较平坦肥沃、西北地区相对较为贫瘠而造成的。 魔野告诉他们,斗兽场的每一扇大门都配有二十个守卫,这些守卫同时也负责开启和关闭大门。除此以外,在斗兽场开启期间,还会有一队百人左右的巡查兵在四周来回巡视。这队巡查兵每绕斗兽场一圈,都会分别经过那六扇大门一次。 所以,他们三人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等这队巡查兵经过之后,迅速弄晕北门前那二十个守卫,然后再趁机潜入斗兽场。但是在进去之前,他们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现在也难以提前做出什么有效的应急对策,到时只能见机行事了。 萨瓦敕人虽然是莱佩濂世界的战斗民族,但亦属于莱佩濂人这个族源,因而无论体型、速度还是力量,都远远比不上流光人。通常来说,一个流光人同时对战一百个萨瓦敕人,亦能轻松取胜,当然,前提是萨瓦敕人手中没有任何大型杀伤性武器。所以,解决掉门前这二十个只携带了手执兵器的守卫,对流光人来说并不难。只要在这些守卫做出反应之前,率先迅速将他们弄晕,让他们来不及给附近的同伴发出任何求援信号就可以了。 随后,刚迈进大门的魔野又退了出来。他把晕倒的守卫们腰间携带的套索全部解下,又将他们挨个结实地反捆在了各自的随身长兵器上,然后再把捆成条状的守卫,一个个地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立了起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西流回头不解地问道,这时祭司已经先进去了。 “虽然萨瓦敕人迟早都会发现,但至少从远处望过来,他们仍然看似‘站立’,这样或许能为我们多争取到一点有利的时间”魔野解释道。迅速地收拾完这些守卫之后,他就跟着西流一起j ru了斗兽场。 斗兽场里的观众席是从地面第二层开始铺设的,呈阶梯状逐渐往高处延伸。第二层前排过道的边缘有石雕的护栏,护栏立柱被雕成了萨瓦敕人的骑兽——猎犸的形象。场内多数席位都是根据这座六边菱形建筑结构的特点,以直线横向排开的,唯有六边形内角处的那六列席位,被设计成了凸出的弧形阶梯式坐席。而地面第一层,也就是观众席位底下的那一层,则全部都是由厚重的石壁,以及粗大的铁围栏所隔成的一间间的牢笼,分别用于囚禁猛兽和那几个被活捉来的异族人。与猛兽牢笼有所不同的是,囚禁异族人的那几间牢笼的围栏都布满了密集的铁质锯齿,以防他们撞门逃走。 所有的牢笼都环绕在斗兽场中央的人工湖四周,牢门全部面向湖中央的决斗台。不管愿不愿意,被困于牢笼中的异族人和猛兽,都无法忽略决斗台上那一幕幕血腥的搏斗,因为这是他们唯一能够望见阳光的方向。 这种设计对长期被关在黑暗中的生物来说,是十分不幸的,但对于此刻正悄悄潜入斗兽场的三个流光人而言,却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一点。因为,地面第一层由于采光不足,相对要昏暗许多,所以,站在牢笼边缘那道长长的环形走廊下方的人,能够非常清晰地观察到场中央的决斗台,以及观众席上的一切情形。而站在湖边耀眼的阳光下、此刻正背对着牢笼观战的萨瓦敕士兵,以及高台上那些兴奋的观众们,是很难看清底层昏暗阴影中的情况的。 场中央的人工湖上,有六座折叠伸缩桥,分别设在六边形内角这六个方向。桥面没有任何护栏,能折成三折,并收缩到第一层的走廊下,由滑轮和隐藏在桥下的铁索控制,操作机关也设在一层的走廊内。这些折叠伸缩桥是唯一能够通往湖中央决斗台的途径。为了保护观众的安全,当猛兽从牢笼中被赶出来,过桥并抵达决斗台之后,折叠伸缩桥就会立即收起,以防猛兽突然掉头跳起来扑向高席上的观众。 此外,站在人工湖边的那三十位全副武装的萨瓦敕士兵的职责,就是将猛兽从牢笼内驱赶至决斗台,以及收放折叠桥,并有权在猛兽突然发狂失控的时候直接将它们杀掉,以确保高台上那些观众的安全。不过,这些士兵通常都只是站在湖边,面对着决斗台观战,如非必要,他们是不会轻易靠近牢门半步的。要知道,饥饿的巨型猛兽是非常危险的,就算关在笼子里,也绝不能对它们掉以轻心。 好在底下第一层牢笼门前的这道环形走廊很宽阔,离场中央日光下的人工湖还有一小段距离。只要祭司和西流裹好黑色的斗篷,尽量不要让身上的生物光从黑暗中流泻出去,并始终紧挨着牢笼走,将自己置于昏暗的阴影中,那么,此刻正站在湖边背对着他们、紧张地关注着决斗台的萨瓦敕士兵,应该不会那么快就能发现他们。 这里至少有几百间大小不等的牢笼,全是沿着斗兽场的六边形内墙环建而成的,每间牢门都面向场中央。大多数牢笼里关的都是猛兽,只有少数几间才囚禁着流光人。所以,无论他们三人沿着哪个方向寻找,都有可能会闯入湖边那些萨瓦敕士兵的视角内,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但凭着流光人超强的视觉能力和感应能力,他们很快就察觉到了族人被囚禁的大概方位。 “你们沿着右侧走,在救出族人之前,倘若不幸先被萨瓦敕人发现的话,就立即打开身旁所有的猛兽牢笼,以便能够多争取一些时间。但即便是救出族人之后才被发现,在离开之前,也别忘了将所有的猛兽牢笼都打开。”祭司站在大门内的隐蔽之处,嘱咐完这些话后便迅速转身,独自沿着左边的走廊寻去。魔野和西流自然也没敢耽误,立即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站在决斗台上的那个流光人,也终于将一只大于他两倍的巨型猛兽击晕了。他从未想过杀掉任何一只猛兽,总是尽量拖延搏斗的时间,尽管这些饥饿的猛兽有时候真的差点要了他的命。通常来说,在不能确定决斗台上的猛兽是死或晕之前,湖边那些萨瓦敕士兵是不会轻易把桥放下让他提前返回牢笼的。而他所争取的,其实也就是这一点点时间而已。 他把目光从脚边那只看似奄奄一息的巨型猛兽身上移开,尽管明知这饥饿的大家伙很快就会猛然惊醒,并再次扑向他。对于高台上那些比猛兽还要凶残许多的视线,他也熟视无睹,就这样屹立在血腥的决斗台上,仰望着广阔的天空,这是十年间他唯一能够直接沐浴在光明之下的时刻,虽然十分短暂。 即便是在与猛兽搏斗的时候,他也必须拖着沉重的束缚,萨瓦敕人从来不敢对他掉以轻心。他身上连一件像样的衣物都没有,只剩下半截支离破碎的袍子裹着下身。那是十年前,当他还是个孩子时所穿的衣物,于现在的他而言明显已经太小了。但他依然昂首挺胸,步履坚实,虽然是个失去自由的囚徒,却犹如凯旋的战神! 萨瓦敕人果然和往常一样,没有给他多少喘息的时间,但有所不同的是,今天他们居然没有接着赶出第二只猛兽来对付他。他忽然有些好奇,不知道萨瓦敕王身边那个瘦得连腰都伸不直的随从,又会想出什么新花样来折磨他。那个胆小又狡猾的家伙,最大的本领就是让斗兽场里这十万名赌徒每次都能尽兴而归。 此时此刻,那家伙正站在第二层观众席前沿的弧形裁判台上,伸长脖子对着扩音的大兽角,献媚地喊道:“今天,我们要换一个新鲜的赌法。我将为在场所有的萨瓦敕勇士,以及从东大陆远道而来的大人们,献上一场别开生面的精彩表演!” 话音刚落,便看见一群萨瓦敕士兵从第二层观众席的过道中跑了出来,粗略目测大约有两百人。那些士兵分散跑向观众席前方的护栏边站定,然后举起手中的弓箭,从四面八方由上往下瞄准了人工湖中央的决斗台。 这时,裁判台上那个弱不胜衣的家伙又接着喊道:“现在诸位已经看到了,观众席护栏边这两百二十名勇士手中都举着弓箭,而且每个人都有十支箭。今天我们要赌的是,当这些勇士把随身携带的箭都射完之后,下面那个异族人身上会被射中多少支” 未等裁判台上的人把具体规则说完,观众席就已经开始沸腾了,欢呼声此起彼伏,赌徒们全都兴奋了起来。 但无论观众席如何浪潮汹涌,决斗台上的人都始终泰然自若,对入耳的喧嚣不动于衷。湖面的折叠桥早已被收起,他脚后的铁链上还拖着两个巨大而沉重的铁球,手腕同样被两条长长的铁链拴在牢笼内的墙壁上。如果几百支利箭同时从四面八方朝他袭来,在这个空旷的决斗台上是根本无处可躲的。但他没有惊慌失措,疯狂的赌徒们若是以为他今天会被密集的箭雨给击溃的话,那他们恐怕又要失望而归了。让他们不断地失望,似乎已经成为了他这十年间唯一的乐趣,更何况,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7章 生命的力量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这不是属于他们的世界,他们总有一天会返回自己的故土。尽管没有人知道何时才能重返故土,更不知道如何返回故土,但他们都对此深信不疑。为了避免和莱佩濂人发生更多的战争,他的族人不得不频繁迁移,尽可能地远离莱佩濂人的聚居地,并努力地生存下去,等待着重返故土的那一天。 可是,森林不断地被莱佩濂人破坏掉,大地亦是遍布矿坑,适于他们栖息的地方越来越少了,他们不得不藏身于一些远离莱佩濂人的地势险峻的低谷内。他是在莱佩濂世界出世的,莱佩濂时间七年后的某一天,由于年幼好奇,他独自飞出了山谷,想要看看谷外更广阔的天地。一路惊奇的他,几乎忘了祭司和族人的警告,不知不觉中越飞越远,蓦然回头时,才发现族人栖息的山谷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视野中了。 当时年幼,还未曾见识过真正的战争,也不了解战争是一种多么残酷的生存仪式。当一支利箭冷不防地射向他的时候,才意识到族人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地面上全都是莱佩濂人。要知道,莱佩濂人是这个世界最具有破坏力的物种,他们的农业、建筑、开矿、冶金等文明活动,无一不给栖境带来严重的损害。总之,莱佩濂人的文明是建立在破坏自然的基础上的,有时他们甚至还对别的生物赶尽杀绝。所以,想要活着就得继续飞,不能停下,更不能有丝毫犹豫。于是,他一直飞到了东大陆的西海岸,才疲惫地落在一块岩石上喘了口气。 原本是打算稍微歇息一下,然后再想办法返回族人的栖息地,却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他所在的方位聚拢而来。慌乱之下,他拖着幼小而疲惫的身躯,再次冲向了天空。但这一次他没那么幸运,很快就被一支利箭射中了腿部,接着又有更多的箭雨不断朝他袭来。在危急时刻,他突然想起以前曾听族人提到过,西尔文人就是从这里渡过西海,迁移到了大海的另一边,因为海的那边还有一片大陆。 于是,为了躲避地面上那些莱佩濂人的追击,他毫不犹豫地飞向了大海。年幼的他耗尽了全力,不停地在空中飞翔,没敢计算具体飞了多少个日夜,故意忽略了时间的存在。因为只要一算日子,就会觉得时间过得特别缓慢,他担心自己会坚持不住,害怕还没抵达西大陆就先从空中坠入大海。 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唯一支撑他的就是“必须活下去”的信念。因为,只有活着才能返回故土,这是祭司的嘱咐,也是所有流离在莱佩濂世界中的流光人,无论如何都要遵守的一条生存法则。族人们常说,每个流光人的灵魂中,都拥有太阳王所赐予的力量。这种强大的力量永远都会伴随着流光人的生命,带给他们光明,引领他们穿越所有的黑暗与困境。即便是千年的战火,也无法蒙蔽流光人的眼睛,模糊不了他们灵魂中坚定的信念。 当他终于看见西大陆的东海岸时,疲惫不堪的双翼瞬间无力地垂在了背上,精疲力尽的他就那样直接从空中坠落。与地面接触的时候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了,心想就这样一动不动地躺着,待到体力恢复,然后再去寻找西尔文人的栖居地。 但不幸的是,他坠落的地点恰好距离萨瓦敕王国的都城不远,就在索砻港附近的沙滩上。一群萨瓦敕人很快就发现了他,在他刚闭上眼睛但也许是闭眼很久之后,他记得不太清楚,因为当时实在太累了。尽管如此,敏锐的感知能力还是令他在萨瓦敕人刚靠近的刹那间惊醒了过来。 在挣扎之中,有个萨瓦敕人为了防止他逃跑,竟硬生生地折断了他的左翼。紧接着,又有一把锋利的长刀从羽翼折断的地方砍了下去,那个萨瓦敕人直接将斩断的羽翼抛进了大海,使他的左翼与身体彻底分离了。他至今依然清晰地记得,那薄薄的刀刃划过骨肉的感觉。在那一刻,他的意识竟然清醒无比,没有被疼痛击昏。他决定放弃挣扎,并将全身所剩无几的力量都集中到尾部 是的,他原本有一对洁白美丽的羽翼,身后还有一条非常可爱的白尾巴。尾巴连着脊椎骨,长度几乎垂及地面,上面覆盖着柔软而细密的白色皮毛。特别是尾巴的末端,那里的羽毛十分丰满浓密,看起来像是一个绒绒的小毛球,他全身上下光芒最闪耀的地方便是这个部位。但是,如果有人认为这条尾巴只是可爱而已,那就大错特错了! 这条白色的尾巴,是他全身最漂亮、看似可爱无害、实则最危险、攻击力最强的部位。因为,在这条漂亮的尾巴末端丰满的羽毛内,隐藏着一根无比坚硬锐利的尾刺。目前为止,在莱佩濂世界还找不到任何一种能够切断这条尾巴的利器。 他突然放弃挣扎,就是为了将最后仅存的力量全部集中到尾刺上,并利用这个容易让人忽视的伪装,直接刺穿了折掉他左翼的那个萨瓦敕人的身体。待他把尾刺收回之后,那个萨瓦敕人便直接倒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呼吸。萨瓦敕人红色的血液顺着他洁白的尾部滴下,这是他第一次取走了一条性命,仅在他出世后的第七年里。 眼见同伴倒下之后,那群萨瓦敕人彻底惊呆了。而他也因为用尽了全力,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几条布满锯齿的铁链锁住了手脚,连尾巴也被禁锢在了脚镣上。不仅如此,脚上还拖着两个巨大而沉重的铁球。从此,他就和许多猛兽一样,被关在了萨瓦敕人的斗兽场里。 流光人成年之前的体型非常小,出生时甚至比莱佩濂人的婴儿还要小许多,但是前期的成长速度和莱佩濂人差不多,正是如此,萨瓦敕人才能轻易地抓住他。但大约十四岁以后(以莱佩濂时间计算),体型便会迅猛地增长起来,开始迈向了成年时期。 或许是因为太小的缘故,被关在牢笼中的第一年里,根本没有人理会他。他曾经感觉到附近似乎出现过族人的气息,但仅仅瞬间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以至他以为自己可能是因为太孤独而出现了幻觉。 在第二年的某一天,萨瓦敕王突然心血来潮,到斗兽场里走了一圈。正是那一年,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叫做查胡的半血人。之所以对查胡印象如此深刻,并不是因为查胡是萨瓦敕王身边的随从,而是因为查胡的一句话,让他的生存状况从此变得愈加艰难残酷了。 “听说,这个异族人刚被带进来的时候,只有这么一点点大,却能杀掉一名威猛的萨瓦敕勇士,着实凶残。”查胡用手比了比大小,继续献媚地对萨瓦敕王说道,“不知道和西大陆最大的猛兽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陛下,不如把这个异族人也赶到场上去,说不定东大陆那些贵族会更加兴奋,往后不愁他们不往这里散财。” 闻言,萨瓦敕王哈哈大笑,说道:“好像有点意思,那就这么决定了,我看以后就由你来主持斗兽场的赌局吧。” 于是就这样,他在莱佩濂世界出生后的第八年至第十七年间,几乎每天都要在查胡的刻意安排下,被迫与猛兽搏斗以供赌徒们取乐。按莱佩濂时间计算的话,自他九岁开始就再也没有输过了,每场搏斗最后一个站在台上的总会是他。也是从那时开始,查胡就再也不敢轻易靠近他了,远远看到他时,双腿还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尽管表面仍然假装镇定。 不久前,萨瓦敕人竟然设陷捉到了几个西尔文人,并关在他隔壁的牢笼里。这是他来到西大陆十年以来首次遇见自己的族人,这种心情难以言喻,当时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不由得感到安心。因为他终于不再孤独了,终于有族人知道他被困于此,也意味着他很快就能脱离这个牢笼了。 但萨瓦敕人还不敢将那几个西尔文人从布满锯齿的荆棘网内放出来,尖锐的锯齿还一直嵌在他们的皮肉中,这个状态已经维持了很多天,从他们掉入陷阱的那一刻开始。因为一旦打开荆棘网,或许就再也困不住西尔文人,更别提是驱使他们去和猛兽搏斗了。毕竟,这几个都是成年的流光人,和他当时不一样。若非当时他只是个日以继夜地飞越了西海的疲惫不堪的孩子,又怎会轻易地被萨瓦敕人给抓住呢? “放箭——” “嗖——嗖——嗖——” 查胡那把粗糙的嗓音,以及密密麻麻的箭雨急速穿风而来的响声,终于把决斗台上的人从遥远的记忆中唤回到了现实。 “呵!” 他仰起头,展开双臂,用力地拉伸了一下浑身的筋骨,不知为何,今日竟莫名地感到有些兴奋。幸好锁在手腕上的铁链足够粗长,在这种情况下,恰好可供他利用。 只见他突然扬起手,将手腕上那两条长铁链向上高高地抛起,又用力持续地摆动起了双臂,让那两条铁链在身体两侧上方迅速地旋转起来,把沉重的束缚变成了掩护自己的屏障,挡下了从四面八方朝他飞射而来的利箭,又一次成功地让赌徒们失望了。 不过,这个办法只能在短时间内奏效。幸运的是,每个萨瓦敕士兵原定的十支箭很快就射完了,不幸的是,这场残酷的杀戮游戏还远远没有结束。 未待他完全恢复体力,新一轮战斗又开始了。射完箭的萨瓦敕士兵退下之后,紧接着,另一批士兵又从第二层观众席的过道中,陆续推出了一台台奇怪的武器。由于他以前没上过战场,未曾见识过那种武器,暂时还猜不出萨瓦敕人接下来将会如何对付他。但观众席上的欢呼声却明显比先前更加兴奋了,因为赌徒们都认识那些武器,那是战争中最常使用的野外重型武器之一。 没错,那正是一种小型链球车。它不但可以让转盘上成串的刺链球快速旋转,持续打击和阻止敌军的进攻,而且,卸下上方的大转盘之后,还能作为投掷武器使用。可以将石块或表面布满利刺的铁球,成批地抛向敌军,杀伤力极强,即便是小型链球车,威力也不弱。不想萨瓦敕人竟会同时推出二十几台这种小型链球车,用以对付一个异族人,这确实有些夸张,难怪赌徒们会如此兴奋,大概是以为这回赢定了吧。 当决斗台上的人正在揣测,那些武器将会如何对付他的时候,从斗兽场底层的环形走廊下急速跑来的西流和魔野,也终于和另一个方向来的西尔文祭司汇合了,他们已经找到了那几个被囚禁在这里的西尔文人。但不巧的是,他们现在所处的方位,恰好就在湖边那群萨瓦敕士兵的视角内。 “瑞瑟西人!祭司,那是瑞瑟西人!” 西流惊诧地回头,发现祭司的目光早已锁定了湖中央的决斗台。他们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注视着决斗台上的族人,丝毫也没有在意那群正举着武器、从湖边朝他们冲过来的萨瓦敕士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8章 骤变 望见决斗台上那人的刹那间,魔野不禁愧疚难当,虽然早有预感,但他仍是止不住为之心神钝痛。事实终于证明了他先前的猜测——这是由于过去的无知,而犯下的追悔莫及的过错。 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十年前,也就是他第一次负责运送物资来索砻城,在经过这里时,年纪大一些的半血商人告诉他,那是萨瓦敕人的斗兽场,他们让饥饿的猛兽互相搏斗来取乐。魔野当然也知道,饥饿的野兽为了掠食而互相撕咬,是天经地义的自然规律,他以前曾去过山野,并不是没见过那种情景。 但不知为何,那天从这道高墙外经过时,他心头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灼热感,意识突然失去了控制,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试图将他强行拖进斗兽场似的。虽然当时他的确是站在斗兽场高墙外的道路上,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企图飞离这具躯体。不明所以的魔野顿时惊慌失措,拼命地用意志力来抵抗那股力量的牵引,想要尽快远离那种撕裂灵魂般的痛楚,于是便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自那以后的十年间,魔野就再也不敢轻易靠近这座斗兽场了。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真正明白了西尔文祭司所说过的“灵魂感应”的含义。当年那股来自灵魂的钝痛,原来竟是族人向他求救的急切之情,而他却直接忽略了祭司曾经告诉他,流光人能够感应到彼此的存在,尤其是瑞瑟西人,因为瑞瑟西人血液中的感应能力,比其他形态的族人还要更加强烈一些。正是这种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羁绊,将所有的流光人紧紧地连在一起。 魔野的视线不禁被定在了湖中央的决斗台上,因为那里有个体内流着和他一样血液的瑞瑟西人,一个曾经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却由于他的无知和忽略,而被困在牢笼中,受尽了十年折磨的族人。 那个体型和他相当,形态却与他不尽相同的族人,拥有一头银白色的发丝,手腕及脚踝上也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白色羽毛。和他体内此时的血液颜色相呼应的橘红色的暗光,细致地勾勒出了他修长壮美的体魄。他本来拥有一对华丽的白色羽翼,但现在却只剩下了一只孤独的右翼。那只羽翼很大,在收缩的状态下依然与他身高相当,羽毛几乎触及地面,若是完全展开,将会是多么壮丽的一幅画面? 纵使身陷险境,决斗台上的人依然从容不迫,或许是因为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危机难测的生存状态。但见他微微眨了一下那对泛着水光的银灰色的眼眸,合上了眼内那层布满神秘纹样的半透明的瞬膜,将自己的眼睛保护在内,这并不影响他的视线。随后,他才抬头扬起那两道眉头带有小漩涡的银白色的眉毛,望向高处那些正准备袭击他的武器,坦然面对一切未知的危险,脸上没有丝毫怨愤之色。或许他已经猜到那是一种危险的武器,却不知道那些武器将会如何对付他。 此时,裁判台上那道粗糙的嗓音,已经被观众席前面的二十几台链球车轰隆隆的投射声给淹没了,没有人听见查胡又说了些什么。 就在数百颗带有锐刺的铁球和石块即将脱离链球车,正要射向决斗台的那一瞬间,祭司突然侧首朝西流望了一眼。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西流已然会意,明白祭司是希望他立即打开身后的牢笼,救出那几个被困的族人,然后再把所有的猛兽都放出来。如此一来,场面将会变得更加混乱,让萨瓦敕人措手不及,为他们多争取一些逃离的时间,野兽们或许也能因此重获自由。 魔野不曾经历过这种场面,隔着人工湖,眼看密密麻麻的刺链球和石块,正朝决斗台上的族人飞袭而去,他顿时大惊失色,一时间竟想不出任何解救的办法。明明心急如焚,双脚却被定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开。 正在这时,身旁的祭司忽然展开了双臂,微微仰首,悦耳的声音从口中流淌而出,宛如涓涓的泉水:“我的太阳,请允许我使用你所赐予的力量,引导族人从亵渎生命的杀戮中释放,让我们穿越这残酷的黑暗,守护着你所创造的宝贵生命” 古老而优美的流光语,瞬间抚慰了魔野焦躁的灵魂,他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清明,体内充满了强大的力量,变得勇敢无畏,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击败他了。仿佛以前的自己一直都在模糊的梦境中游荡,现在突然被人从梦中唤醒了,无论意识还是躯体都获得了新生,并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真实的灵魂与力量的存在。 决斗台上那个高大的身影原本泛着橘红色的暗光,但随着这段优美悦耳的流光语,橘红色的光晕突然变成了浅金色,就连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也覆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刹那间,魔野意识到决斗台上的族人也和他一样,正在被某种力量唤醒。是祭司,祭司将沉睡于他们灵魂深处的力量唤醒了! “呵”决斗台上的人忽然露出了一个短暂而浅淡的笑容。 只见他举起双臂,用力向外一挥,原本锁在四肢上的布满锯齿的桎梏顿时应声而断。紧接着,他俯身抱起了曾经拖在身后十年之久的大铁球,用力抛向了第二层观众席,将过道中的一台链球车砸得支离破碎。 直到这时,观众席上的赌徒们才从兴奋中惊醒,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纷纷惊慌失措地逃离坐席,试图奔向出口,十万人顿时乱作一团。 然而,那些已经从链球车上抛出来的刺链球和石块,仍是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袭去。在这种情况下,无论决斗台上的人如何闪躲,恐怕都难以全身而退了,只要折叠伸缩桥没有放下,他就暂时无法逃离湖中央的决斗台。 于是,他又果断地抱起了剩下的另一个大铁球,使劲朝决斗台的地面砸了下去。由石板黏连铺设而成的台面,顿时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给震裂了。他迅速弯身把双手伸进石面的裂缝里,然后用力向上一抬,将一大片黏连的石板直接掀了起来,利用这片石板作为遮蔽的屏障,成功地挡住了部分朝他袭来的刺链球。但由于刺链球和石块是由二十几台链球车同时抛出,并从四面八方朝他砸来的,而他却只能挡住一个方向,受伤仍是在所难免。 这时,魔野已经本能地知道自己该如何使用这些力量了。他倏地转身,抬脚将身后那个牢笼的铁门直接踢倒,然后拾起掉落的铁门,奋力地朝观众席二层的链球车抛去,并用同样的方法连续毁坏了好几台链球车。 观众席上的莱佩濂贵族已经乱成了一团,正在四处逃窜夺取生机,但大多数随身携带武器的萨瓦敕人,都加入了这场突如其来的乱战。他们开始协助场内的萨瓦敕士兵,不断地朝决斗台投掷更多的刺链球和石块,以防四肢已经获得了自由的异族人继续反击他们。 魔野知道,只要那些危险的投掷武器还在运作,决斗台上的族人就会继续遭受攻击,于是他全力以赴地对付剩下的链球车。祭司则趁机冲向湖边,将最近的一座折叠伸缩桥放了下来。决斗台上的流光人很快就发现了这条逃生的路线,用力将手中最后一块石壁抛出之后,就迅速地跳到桥上,顺着桥面跑向斗兽场底层的走廊,终于回到了族人的身边。 由于湖边的萨瓦敕士兵数量有限,应付得十分吃力,很快就被许多从牢笼中跑出来的猛兽给冲散了。终于获得了自由的猛兽四处乱窜,场面非常混乱。大部分链球车被毁坏之后,二层观众席上的萨瓦敕人虽然还在试图朝下面抛掷异物,继续攻击异族人和猛兽,但毕竟物力有限,还有更多没携带合适兵器入场的萨瓦敕人,都无法近距离参战,逃离危险的本能令他们只能不断地涌向斗兽场那六扇敞开的大门,因而导致正从场外赶来支援的萨瓦敕士兵一时也挤不进来。 “祭司,我们怎么出去?”西流问道。 那几个获救的族人已经和西流一起回到祭司身旁了。祭司望着正向他们跑来的魔野,以及刚从决斗台上逃出生天的另一个瑞瑟西人,待他们都来到跟前站定之后,才开口道:“现在只能破墙而出了。” 干扰异族文化或是破坏异族建筑,并不是祭司的本意,倘若还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现在不得不这么做,否则就无法将族人安全带离此地。因为,这座巨大的斗兽场只有六扇大门,早已被那些疯狂逃生的莱佩濂贵族和萨瓦敕人挤得水泄不通了。可想而知,此刻在大门外等着他们的,必定是萨瓦敕的正规军队。要知道,萨瓦敕人都是十分善战的,虽然不会做出以卵击石的蠢事,不过手中一旦握有合适的兵器,普通民众也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战斗。所以,唯有出其不意的路线,才能争取到一点有利的时间,帮助族人顺利逃离索砻城。 祭司先是集中精神力,仔细感应了一下斗兽场外的情形,大概了解了一下外部的人数分布情况之后,便转身朝一间离他们不远的牢笼走去。斗兽场里的牢笼都是沿着内墙而建的,牢笼的铁门刚才已被他们打开了。祭司直接走进去,在内墙前方站定,抬起双手覆在那面由巨石砌筑而成的墙壁上,突然向外一推,厚重的墙壁就被无声地震裂了,碎石落了一地,破开了一个与流光人体型相当的裂口,高墙外的阳光霎时洒进了这个黑暗的牢笼 而此时,在索砻城的另一边,那些已经去王宫送完物资的半血商人,正赶着赭犸车匆匆奔向城外。今天他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现在正赶往索砻港,接着乘船返回临波城。 伊索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身旁的同伴问道:“伊索,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好像听见了一些骚乱的声音”伊索有些茫然地说道。 “别迟疑了,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同伴催促道。 伊索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和同伴们一起出了城。他还记得,之前自己是怎么对萨瓦敕人说的,他毫不犹豫地告诉了萨瓦敕人:发现魔野其实是个异族人,而且已经背叛了半血人虽然是魔野让他这么做的,但他们心知肚明,这些年来,自从商船队里有了魔野之后,半血商人在海上的航行便有了更多的安全保障,甚至连斐氻海盗也不再那么猖狂了。尽管如此,他们仍是不敢轻易得罪萨瓦敕人,毕竟他们还住在萨瓦敕人所统治的土地上。依目前的情形而言,或许魔野离开才是对半血人最大的帮助,大家应该都是这么想的吧?所以才没有一个人开口挽留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29章 逃离索砻 救出族人之后,流光人就再无后顾之忧,迅速地逃离了索砻城。萨瓦敕人即便占有数量上的优势,但在拥挤的城道上却难以施展拳脚,速度和灵活性远远及不上流光人。当然,萨瓦敕人也不会为了几个逃走的异族人,就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追至西尔文尼亚森林,他们只是在城郊象征性地搜索一番,没找到人便撤军了。 待到远离了索砻城,流光人才停下来做了个短暂的休息。魔野虽然也曾在许多生死攸关的困境中走过,但从未经历过一场真正的战争,不禁有些担忧地问道:“萨瓦敕人接着会不会发兵南下,到西尔文尼亚森林去宣战?” “他们会去,但没那么快,至少也要等几十天以后。”西尔文祭司说道。 流光人比萨瓦敕人强大得多,所以萨瓦敕军队每次南下的兵力,都不会少于五十万。而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光是筹备军资就需要耗费不少时间。更何况,自西尔文人迁移到西大陆之后的这几十年间,大小战争已经持续发生了数十场,因而萨瓦敕人的各类物资储备都不会很充足。 “那我们是否要趁这段时间赶紧开始造船?”西流问道。 未待祭司开口,魔野便惊讶道:“造船?” “嗯,因为我们正在准备启程返回故土,所以想要尽快渡海去东大陆,先寻回所有离散的族人。”西流解释道。 “上回在森林分别时,祭司确实曾说过会尽快启程返回故土,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毕竟故土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距离。”魔野记得当初祭司曾经问他是否要一起走,那时他还有些踌躇,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了。 “可是,”西流又忧虑道,“若要造船的话,我们大概只能利用距离森林最近的东南海岸了,但那附近有萨瓦敕人的军港,他们不可能对那段海岸线上发生的事情视而不见。况且,仅仅靠这几十天,也不足以造好所有的船” “的确,倘若因此引发战争,还会拖延我们返回故土的时间,而且,在东海岸造船也很容易引起莱佩濂人的注意。一旦被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提前察觉到我们返回东大陆的意图,那不久之后,在东大陆西海岸等待我们的又将会是一场接一场的战争了。”祭司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在之前,最好能够瞒过所有的东大陆耳目。但若实在不能,那也只好应战,毕竟东大陆还有许多离散的族人,现在已经成为我们返回故土的必经之途了。” “这么说来,若想瞒过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首先就必须得瞒过萨瓦敕人吧?”魔野问道。尽管萨瓦敕人若是得知他们将要离开的消息,可能会很高兴,但最重要的却是不能让东大陆的莱佩濂人知道得太早了。 “是的,”西流说道,“但只要是在森林附近的海岸造船,就没有可能瞒得过他们,看来战争是无法避免了” “我倒是知道一个较为隐蔽的地方”魔野犹豫了一下,才接着道,“也许能够避开萨瓦敕人的视线,而且,如果我们能从那里的话,即便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也不会那么容易察觉得到。” “什么地方?”祭司立即问道。 “霍尼亚,”魔野说道,“那是萨瓦敕王国最偏远的一个小镇,位于西大陆东北角的海岸线上。萨瓦敕人似乎不太关注那片不利于放牧的山地,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驻军。但那里有一个优良的天然港口,隐藏在埃塞蒂山脉的背面,最重要的是,那一带的山林里有许多适合造船的木材。不过,我们仍要小心避开萨瓦敕人的视线,悄悄地翻越埃塞蒂山才行” 从索砻城到东北方的霍尼亚小镇,即便是流光人的步行速度,也至少需要三十日左右的时间。若是从南方的西尔文尼亚森林出发的话,则大约需要四十多天的时间,距离并不近,更何况还得徒步翻越西大陆最高耸绵亘的埃塞蒂山脉。不过,只要能够躲过莱佩濂人放在西大陆的众多耳目,尽可能地避免战争,多远的路程都值得一试。但魔野的话显然还没说完,或许是有什么顾忌,大家都能感觉得到,西尔文祭司自然也不例外。他必须先了解清楚当地的具体情况,以免贸然前往而与当地的居民发生冲突,于是便问道:“那个小镇上都住着什么人?” “那里没有多少人,但若是能够请到他们帮忙,并借用那个港口的话,将会省去很多麻烦”魔野神情间有些顾虑之色,因为他其实也没有十全的把握,并不知道他们愿不愿意帮忙。 闻言,西流不禁疑惑道:“为什么需要他们帮忙?况且萨瓦敕人也不会帮我们的。” “不、不,我说的不是萨瓦敕人,那里极少能见到萨瓦敕人。”魔野赶紧解释道,“其实,这些年,那个小镇几乎已经成为了斐氻海盗的补给据点。但由于霍尼亚远离都城索砻,中间又隔着埃塞蒂山脉,萨瓦敕人应该还没有察觉。” “你觉得斐氻人会愿意冒险登上陆地来帮我们么?”西流诧异道。 “我只知道他们常常会到霍尼亚提取补给物资,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魔野依然心存一线希望,他望向祭司,继续说道,“斐氻人的造船技术与航海能力,都是这个世界最优秀的,要是能够获得他们的帮助,我们渡海就会相对容易许多。” “的确,”斐氻人的航海技术是毋庸置疑的,早在一千多年前,祭司就已经有所了解。“你认为我们需要先去确认一下么?” “是的,我正是这个意思。”魔野解释道,“以前,我常常跟随半血人商船队,往来于东、西两大陆之间,曾在西海上与斐氻海盗有过数次交锋,跟海盗首领也有一些交集。我想,如果由我去的话,他们至少应该会愿意跟我谈一谈,但至于是否会答应帮忙,我现在也不敢肯定。假如他们答应了,也很可能会对我们提出一些要求。但若是不答应,那我们就相当于是白白浪费了几十天的时间” “我和你一起去。”祭司没有任何犹豫地做了决定。因为他觉得很有这个必要,至少应该为族人争取一个相对更加安全的方式渡过西海,至于是否会浪费时间,那也要等去过之后才能知道。 “好。”魔野立即应道。目前虽然还无法确定斐氻人肯不肯帮忙,但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只有这样,才能避开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布在索砻城附近的众多耳目。 定下要事之后,祭司才将视线转向那个银发的瑞瑟西人,轻声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我是赤陌,祭司。”年轻的瑞瑟西人简短地答道,同时将双掌轻轻交叠置于心脏处,这是流光人表示尊敬的礼节。他出世的时候,西尔文人已经离开了东大陆,此前西尔文祭司并没有见过他,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嗯,”祭司说道,“你先随他们一起回森林,再过不久,我们就能踏上返回故土的归途了。” 闻言,赤陌不禁泛起了喜悦之色,这是所有流光人唯一的心愿。他孤独地等待了这么久,终于摆脱了束缚,再也不用在斗兽场里搏命供人取乐了,他将会在未来的归途中与族人并肩作战。 临行时,祭司又对几位族人嘱咐道:“若是在我回来之前,萨瓦敕军队就已经抵达了森林,你们也不要急着应战,尽量拖延时间,至少也要先拖三天,之后再出去迎战。” 随后,祭司与魔野便匆匆地踏上了前往北地的旅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0章 萨瓦敕王图萨隆(上) “陛下、陛下,那些异族人全都逃走了!连牢笼里的猛兽都被他们放走了,这次我们损失惨重,二十多台链球车的威力也没能拦得住他们。那些异族人太可怕了,不知道使了什么魔力,竟然把斗兽场那堵厚重的石墙给砸出了一个洞” 查胡慌慌张张地跑进王宫的会客厅,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前不断涌出的汗水,仍是心有余悸。幸亏他懂得未雨绸缪,早在多年前,萨瓦敕王决定让他主持斗兽场的赌局之后,他便为自己预备了各种应急的逃生路线,没想到在关键时刻终于派上了用场,否则今日恐怕就被踩死了。 闻言,王座上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查胡心急如焚,不禁暗自揣测:陛下该不会已经忿火中烧了吧?毕竟这是异族人首次闯入索砻城,而且还当着十万萨瓦敕人的面,明目张胆地放走了斗兽场里所有的猛兽,这对萨瓦敕人来说,无疑是个史无前例的耻辱。 于是,查胡赶紧降低了声调,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现在派出军队还来得及,我们要不要趁机夺回西尔文尼亚森林?” 说完又等了许久,仍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查胡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拿眼角偷偷瞄了王座上的人一眼,却见萨瓦敕王图萨隆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端起杯子品着手中的瓦索酿——这是萨瓦敕人以畜奶和香料酿造而成的一种饮品,口感十分醇厚香浓,是最受萨瓦敕人喜爱的传统饮品,已有一千多年以上的历史了。萨瓦敕王脸上虽然有点若有所思的神色,但查胡却无法从中找到他对这件事情应有的关注和重视。而且,在这种时候,那位陛下竟然还有闲情独自坐在会客厅里品尝佳酿难道今日还会有客人? 萨瓦敕王那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显得有些反常,令查胡不由得更加忐忑不安了。他也知道,像他这种头脑简单的人,当然理解不了国王的心思。老实说,虽然身为萨瓦敕王的随从,但他胸中那点少得可怜的智识,显然是不足以重用的,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萨瓦敕王究竟是看中了他哪一点?为何会将一个与萨瓦敕人的果敢勇猛完全相反、而且又胆小懦弱的半血人,放在身边这么久 正在查胡游思妄想之际,图萨隆终于漫不经心地将视线投向了他。事实上,图萨隆还真的就是看中了查胡“贪生怕死”这个特点,因为只有这种胆小怕死的人,才会竭尽全力地生存下去。图萨隆对查胡这种能够完全无视旁人鄙夷的目光、想方设法不遗余力地让自己活得更舒服的“独特能力”感到十分好奇,至少勇猛的萨瓦敕人就做不到这一点。萨瓦敕人崇尚野性的战斗力,只要上了战场,只要战争还没结束,他们就宁愿战死也绝对不会当逃兵。当然,萨瓦敕人并非傻瓜,不会做些以卵击石的蠢事。若是手中没有兵器,而敌人又过于强大的情况下,那就另当别论了,该撤退的时候就不会去做毫无意义的牺牲。 查胡虽则瘦弱又怯懦,但在生存这一方面,却有着十分突出的才能。图萨隆始终也想不明白,查胡究竟是如何从一次又一次的险境中安然无恙地生存下来的?思及此处,他不禁暗自发笑,或许正是因为想要弄清楚这一点,才会将这个看似没有什么优点的半血人留在身边的吧? 与萨瓦敕人浓密粗硬的发质不同,查胡有一头非常细软且微卷的浅棕色的发丝,不甚明显的月骨,瘦削的脸庞,尖尖的下巴,走路时习惯性地低头弯腰,似乎总是在极力地隐藏那双有点怯懦的眼睛。然而矛盾的是,他又喜欢打扮得很光鲜,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有身份的人。遗憾的是,无论多么华丽的服饰穿戴在他身上,都有点像是在穿别人的衣物。这样的查胡看起来真的一点儿也不悦目,在外貌和品性上几乎找不到一个亮点。 图萨隆观察着查胡那副疑惑又踌躇的神色,只觉得很有趣,总而言之,他对这个表现得如此怯懦无能的随从还是挺满意的。虽然时常会遭到旁人的冷嘲热讽,但查胡就是有本事心安理得地贪生怕死,对别人的嘲笑不以为意,依然我行我素。从某方面来讲,这或许也是一种勇敢的形式吧? 对于查胡方才所提及的事件,图萨隆当然早有打算,但没必要跟查胡一一解释,因为查胡明不明白都无所谓,这并不影响唯命是从的查胡完美地执行他所下达的命令。 隔了好一会儿,图萨隆才不慌不忙地说道:“兵是一定要出的,但具体什么时候开战,那就要视情形而定了。把我的命令传下去,让大臣们先准备一下,不过,出发的日期留待六十天之后再定吧。” 图萨隆仰头喝完杯中的最后一口佳酿, 随后漫不经心地对查胡摆了摆手:“你现在就去吧,不过记得告诉他们千万别着急,说不定到西尔文尼亚森林边扎营之后,我们还有时间慢慢地捕猎,先玩个尽兴再开战,呵呵” 这道不同寻常的命令,让查胡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并没有提出任何质疑,仍是像往常一样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到门边。正要离开时,虚掩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轰——”的一声粗鲁地推开了,只见一个目光阴鸷的家伙,趾高气昂地冲了进来。那人衣装奢华,但色彩搭配实在阴沉,有种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图萨隆的眼神突然闪了一下,立即扬起了嘴角,仿佛早有所料。他对来人一脸愤懑的神色视而不见,先是朝愣在门边的查胡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出去,随后才不紧不慢地笑道:“看来,我这王宫的守卫真该换一换了,竟然连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都能来去自如。” “陛下真会开玩笑,若不是有陛下的允许,我恐怕连西大陆的海岸都登不上,更何况是王宫。”来者虽然口称“陛下”,语气中却毫无尊敬之意,否则也不会如此堂而皇之地推门闯进来了。毕竟,在东大陆的莱佩濂人眼里,野蛮而不讲究礼仪的萨瓦敕人总是低人一等的,况且来者还是东大陆第一大国赫里岚谛的使者——赫里岚谛王的心腹——因斯汀盖特,身份自然更显高贵。 “使者的计划可真是令我损失惨重,不但没能捉到那异族祭司,还导致斗兽场破了个大洞,连猛兽都逃光了,我的士兵可都指望着斗兽场的收入来养活呢。”图萨隆状似惋惜地摇摇头,但神情间却不见丝毫忧虑之色。他又给自己倒了杯佳酿,自顾自地喝了起来,完全没有准备招待客人共享的意思,始终都是一副“你请自便”的模样。 萨瓦敕人果然粗俗无礼!因斯汀盖特暗自轻蔑地哼了一声,开口质问道:“就不知道陛下是不是真的为计划尽了力?” “哈哈”图萨隆仰头大笑,“你不是刚从斗兽场过来的么?既然目睹了整个过程,就应该知道我是否尽了力。但若是还没看清楚,那就麻烦你再跑一趟,先看仔细些再回来讨论。” 因斯汀正要开口,图萨隆却又补充道:“啊,对了,你们送来的武器似乎不太中用,不仅没伤到异族人,还连累了斗兽场的墙壁。那可是由西大陆最坚固的岩石砌筑而成的墙壁,已经完好无损地在索砻城屹立了六百多年,现在却因为你的计划而破了个大洞。” “链球车是东大陆威力最强大的重型武器之一,虽然今日被毁的确有点出乎意料,但难道那些荆棘网还不足以表达我赫里岚谛的诚意么?”因斯汀盖特愤愤地辩解道,心里却十分瞧不起这些连重型武器都造不出来的萨瓦敕人。 “哈,你指的是多少年前威力最强大的武器?”图萨隆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内显得异常浑厚洪亮。 大约十年前,赫里岚谛王派遣心腹因斯汀盖特为使者,将一批链球车送到西大陆,明面上说是为了帮助萨瓦敕人对抗他们共同的仇敌——异族人,但事实是否如此,也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了。此后,赫里岚谛的使者便开始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频繁地出使西大陆。 自从因斯汀盖特首次在斗兽场里见到那个独翼的异族人之后,便立即向萨瓦敕王提出了想以财物换取异族人的意图,但遭到了萨瓦敕王的拒绝。于是,几年前,因斯汀盖特又突然给萨瓦敕王送来了一批荆棘网,并附带了一个条件,要求萨瓦敕人把用荆棘网捕获的异族人都交给赫里岚谛。为此,赫里岚谛愿意长期为萨瓦敕人提供武器和财物,继续帮助他们对抗西大陆的异族人。 萨瓦敕人虽然不知道赫里岚谛王为何会如此执着于活捉异族人,但却对这种耍阴谋诡计的战斗方式很不屑,他们只想堂堂正正地战胜异族人,以证明自己的力量。不仅是政治观和国家观,在民族秉性上,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也大相径庭。因此,荆棘网送来后的几年里,一直遭受冷遇,不曾被使用过一次。 大概是赫里岚谛王终于失去了耐性,于是,使者因斯汀盖特这次不得不亲自出谋策划,向萨瓦敕王借了一些兵力,在森林附近设下陷阱,并成功地捕获了几个异族人。他原本还想以那几个异族人为诱饵,将异族祭司也引入斗兽场那个更坚固的大陷阱,以便一同带回东大陆去向赫里岚谛王邀功,但不想这次竟失算了,还因而导致前功尽弃。 “哼,陛下不是也认为异族人多半会在夜间闯入斗兽场救人的么?”因斯汀盖特有意避开了图萨隆的问题,将诱捕失败的过错推到他身上。 “我只是分析了这个可能性作为参考而已,负责诱捕的人又不是我,而且我已经把数万勇士借给你指挥了,结果不但让异族人跑了,连我辛苦收集来的猛兽也一个不剩,你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与忿然作色的因斯汀盖特不同,图萨隆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应对着。 莱佩濂人看不起萨瓦人,但萨瓦敕人同样也瞧不起莱佩濂人。因为,他们认为那些诡计多端的莱佩濂人,从来不敢以自身的力量堂堂正正地与敌人一较高下,只会制造一些阴毒的武器,或是设陷阱投机取巧,既虚伪又自大。 这回因斯汀盖特没有立即接腔,他确实在斗兽场里等了一夜,以为天亮之后异族人可能就不敢明目张胆地出现了,至少也要等到第二天夜里才会再来,于是就不觉放松了警惕。但万万没料到,那些异族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闯入斗兽场,还当着十万人的面放走了所有的猛兽,令他措手不及。前不久才费尽心思弄来的诱饵,现在也全没了,下次要再想捕捉异族人恐怕就更难了。思及此处,不禁愈加焦躁,抱怨道:“哼,昨晚若非夜巡兵突然大面积地搜城,导致异族人难以接近斗兽场,也不至于会在白天突然闯进来了。” “哈哈哈你真当我萨瓦敕王国的警备只是摆设么?我虽然将几万兵力暂时借给你指挥,但其中可不包括都城的巡逻队。”图萨隆忍不住仰头大笑,在他看来,这些莱佩濂人着实是非常自大可笑。他们自以为血统高贵无比,喜欢以主宰者的姿态自居,向来认不清形势,现在分明是站在萨瓦敕人的领地上,仰赖着萨瓦敕人的力量,竟然还敢厚颜无耻地对他指手画脚。当然,莱佩濂人这般可笑的行径,还不足以令豁达的萨瓦敕王动怒,只要没影响到萨瓦敕王国的利益,他都不会太计较。 “哼,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一想到赫里岚谛王会因此怪罪于他,因斯汀盖特就越加愤懑,不觉提高了声量,以一副命令的口吻说道,“现在除了开战以外,怕是没有别的途径能够抓到异族人了,陛下还是尽快下令出兵西尔文尼亚森林吧。” 图萨隆对因斯汀盖特傲慢的态度不以为意,笑完之后放下手中的杯子,悠然地说道:“萨瓦敕王国可没有奴隶供我随时驱使,我们萨瓦敕勇士向来很昂贵,想请他们上战场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但斗兽场目前损失惨重,暂时军资紧张,萨瓦敕人可没有饿着肚子上战场的习惯。” 因斯汀盖特自然和所有的莱佩濂人一样,也十分瞧不起萨瓦敕人,认为他们除了有些蛮力,在战场上能派点用场以外,简直毫无谋略可言。在莱佩濂人的史书中,关于萨瓦敕人的评价和描述,也不外乎就是这几点。原因在于一千多年前,萨瓦敕人轻信了莱佩濂人,被古希尔王利用了整整十一年,之后不但没有捞到半点好处,还被迫逃离了东大陆。莱佩濂人为此沾沾自喜,自以为智慧超群,把所有的萨瓦敕人都当成了傻瓜。尤其是萨瓦敕人说话的时候,语调中还带着一股浓重的古音,这令莱佩濂人产生了一种“萨瓦敕人千年没有任何进步”的错觉。所以,时至今日,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依然妄想着跑来占这些“傻瓜”的便宜。 为了能够尽快返回东大陆复命,也为了让萨瓦敕王按照他的计划出兵,因斯汀盖特不耐烦地敷衍道:“我答应给陛下的好处一定不会少,载着财物和武器的船只,早已从东大陆,很快就能抵达索砻港了,陛下请放心出兵吧。” “很快?既然这样,那就等财物和武器都运到西大陆之后再出兵吧。”图萨隆轻松应道。 “你”果然粗俗不堪!因斯汀盖特本想训斥这个唯利是图的野蛮人一番,却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还未完成,现在万万不能与萨瓦敕人撕破脸皮,否则回到东大陆之后,赫里岚谛王也不会给他好果子吃。于是,他不得不努力压下胸中的气焰,故作泰然地改口道,“陛下,我看还是现在出兵对我们比较有利,这样才能令异族人措手不及” “军资不足可没办法开战,不如你再亲自去体验一下异族人的实力,然后再来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吧?”图萨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闻言,因斯汀盖特终于忍无可忍地叱道:“实力?哼,异族人能有什么实力?早在三百年前,它们就已经被莱佩濂人击败了,如今只能躲在绝地苟且偷生,这在东大陆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异族人不过是一群缺乏智慧、茹毛饮血、幕天席地、赤足而行、在山林间与野兽同巢的劣等生物罢了,根本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难道战斗民族只是徒有虚名么?我们仁慈的赫里岚谛陛下,正因为得知萨瓦敕人与异族人苦苦争斗几十年依然毫无进展,才会好心地提供武器来帮忙,不想你们竟会如此不识抬举,唯利是图!” 图萨隆对因斯汀盖特这段自相矛盾的言论不以为然,莱佩濂人显然远远低估了异族人的能力,但图萨隆不屑与他较劲,不急不躁地言归正传:“我想,你应该知道,在萨瓦敕王国,没有任何奴隶可供免费驱使,我们只有雇佣兵,向来都是一手交财一手交命的。萨瓦敕勇士的力量和性命一样珍贵,没有足够的财物,士兵们有权拒绝出战,连我这个国王也没有立场反对,这是我们的传统。” 闻言,因斯汀盖特不禁愈加鄙夷,心道:这些野蛮图利的萨瓦敕人果然很难正常沟通。在文明之域——东大陆,士兵们为祖国牺牲是一种无上的荣耀,是可歌可颂的英雄之举。只要国王一声令下,士兵们便会无条件地奉献出他们的力量与生命,以证明他们的爱国之心,这是莱佩濂人的最高道德准则。而这些等级不明、尊卑不分,又毫无道德观念可言的萨瓦敕人,却粗俗不堪,似乎除了利益相关的事情以外,他们就什么也听不懂了。因斯汀没办法,最后也只好就利益论事:“陛下还是先出兵吧,这一战过后,我再多赠送你两倍财物,如何?” “先出兵?你真当我萨瓦敕人的命都是草芥吗?哈哈哈”不想图萨隆竟又张狂地大笑了起来,毕竟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的政治观与价值观是不同的,彼此看不顺眼也无可厚非。在图萨隆看来,东大陆那些贵族统治者才是虚伪得令人作呕。因为,他们从不考虑如何保护国民、如何为国民谋取利益、如何让国民安居乐业,反而编造各种“高尚”的道德谎言,鼓励民众牺牲自身利益来维护贵族们的统治权。图萨隆不禁冷笑道,“使者还真会开玩笑!接下来的这场战争,莫说将要耗费的时间,就连士兵的伤亡量现在都还难以估算。你已经见识过斗兽场的情形了,异族人的数量虽然不多,但即便把我手中这百万兵力全部送上战场,战后也不见得能够回来一半。假设这场战争最后是我们获胜,那在未来三十年之内,我萨瓦敕的国力也不可能恢复到现在的程度,你就算再多送两倍财物,于我们而言又有多少意义呢?” “那你想怎么样?”因斯汀盖特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连口头上的尊称都免了。 “二十倍,再增加二十倍财物,否则免谈。”图萨隆果断地提出了条件。 “你是不是太贪心了?二十倍都能买下整个索砻城了。”因斯汀盖特顿时怒道。 “不愿意就算了,使者还是请回吧,讨价还价就免了。”图萨隆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因斯汀盖特实在想不通,萨瓦敕人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精明了?原以为这群野蛮人不过是光有力气、没有智慧的蠢货,如今看来,若想再像一千多年前那样,哄骗他们出卖力气恐怕没那么容易了。好在赫里岚谛国力雄厚,即便再送二十倍财物,于富庶的赫里岚谛而言,也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只要是在赫里岚谛王允许的范围之内,因斯汀盖特还是有权决定如何使用那批财物的。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只好答应,“好,二十倍就二十倍,以后不能再加了。那么,请陛下现在就下令出兵吧!” “很好,不过”图萨隆突然扬起嘴角,又补充道,“在我的士兵们抵达西尔文尼亚森林的同时,那二十倍财物也必须抵达索砻港。否则,不会开战!”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因斯汀盖特对图萨隆的额外条件显得相当意外,本以为唯利是图的萨瓦敕王必定会马上欣喜若狂地赶去开战的。 “哈哈哈你走出去随便找个萨瓦敕人问一问,看看有谁不知道莱佩濂人是世界上最狡猾无信的骗子?再说,这都得感谢你的莱佩濂人祖先,他们曾经给过萨瓦敕人一个相当深刻的教训。如今活着的萨瓦敕人都明白,对于莱佩濂人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要谨!慎!提!防!否则你也知道的,我们可不想像无家可归的斐氻人那样,在海洋上徘徊一千多年。所以,我当然要小心点,你说对吗?” “哼!那就如你所愿,希望到时陛下不要让我失望才好。”因斯汀盖特咬牙切齿地甩下这句话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他再也无法忍受与粗鄙的萨瓦敕人同处一室了。 图萨隆对因斯汀盖特的态度不以为意,反正莱佩濂人大多都是那副自以为是的德性。他只是朝那个气势汹汹的背影嗤笑了一声,随即也转身从另一道门走出了王宫的会客厅。 出门之后,他又穿过一道长廊,急如星火地赶回自己的后院。因为,有一位让他期待已久的客人,此时可能已经抵达王宫了。他特意提前交代过王宫的守卫,若是那位客人来了,便直接带到他的私人领地。光是这么想着,脸上便情不自禁地溢满了笑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1章 萨瓦敕王图萨隆(下) 图萨隆刚踏入后院的小厅,便看见了那道期待已久的身影。他的客人正安静地站在窗口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景色,但他本人却比景色美得多。好些年不见了,模样倒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这位客人身形十分高挑,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当中较为少见的高度,但若跟伟岸壮硕的萨瓦敕王站在一起,还是略显单薄了点。他身上裹着一件厚实的深色连帽斗篷,里面穿着浅色的衣袍,质地相当精良,很符合他的身份。斗篷将他的身体包裹得很严实,只在兜帽下露出一张苍白却过分美丽的面庞,月骨形状纤浅而优美,下巴没有蓄须,脸部也没有任何明显的纹路,很难猜出他的实际年龄,身上有种常人无法比拟的成熟高贵的气势。不苟言笑的神色,使他看起来显得分外冷酷,整个人像座冰雕似的。 此情此景,令图萨隆不禁想起了他们初见时的情形,嗯大概是十年前的事了。他是图萨隆所见过的第一个不是为了斗兽场的赌博而来的贵族,也是首位以使者身份出访萨瓦敕王国的东大陆贵族——诺罗金格勒。金格勒家族是东大陆第二大国——努兰德最有权势的贵族,而诺罗则是这个家族的现任掌权者。 就如莱佩濂人看不起萨瓦敕人一样,萨瓦敕人也瞧不起莱佩濂人,故而在初见时,图萨隆对诺罗金格勒的印象并不好。 萨瓦敕人多为深棕色的头发和眼睛,毛发浓密粗硬,月骨相对较为凸显,面部轮廓也更加深刻硬朗,虽然身高差别不是特别明显,但体格却普遍比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要壮硕许多,而且脾性勇猛粗犷。所以,对于这样的萨瓦敕人而言,莱佩濂人的样貌就稍嫌纤细柔弱了些,这亦是他们瞧不起莱佩濂人的原因之一。尤其是这个诺罗金格勒,因为他不仅长相过分美丽惊人,而且还总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平均讲不到十句话就要猛烈地咳嗽一阵,严重到几乎连内脏都要被他咳出来的程度。然而,他的神态却十分高傲,那双冷漠的浅蓝色的眼眸中,偶尔还会露出些许超然之色。 起初,图萨隆其实也感到很疑惑,作为东大陆第二大国的努兰德,难道找不出一个更像样的使者了吗?竟敢将这样一个病怏怏的家伙送到西大陆来,到底是太不自量力了,还是根本就瞧不起素有战斗民族之称的萨瓦敕人呢? 然而,令图萨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第一次站在萨瓦敕王宫的会客厅中的诺罗金格勒,既不提及自己出使西大陆的目的,亦不像其他的莱佩濂人那样,做一些阳奉阴违的寒暄,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道:“萨瓦敕人自古勇猛果敢、十分善战,素有战斗民族之称咳咳咳因此,我想先与陛下比试一番。倘若我输了,便立即返回东大陆,但我若是有幸没输,那我们就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陛下觉得如何?” 言辞间,诺罗常常会突然难忍地咳嗽几声,这时,几缕纤长顺直的金色发丝,便会顺着他优美的额角垂落到苍白的脸颊边,使他看起来显得分外脆弱却愈加高傲。望着这样的诺罗,图萨隆忍不住哈哈大笑,心道:莱佩濂人果然够自大,分明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竟然还敢对素有西大陆第一勇士之称的萨瓦敕王提出挑战,简直不自量力! “好!那我就让你立即滚回东大陆去。”萨瓦敕王爽快地应道,反正莱佩濂人来到西大陆肯定都没安好心,他当时便是这么认为的。 和东大陆那些建立在血统基础上的王权不同,萨瓦敕人的王权可不是通过世袭制度继承的,他们必须要用实力来证明自己,以“反求”民众赋予他们王权。此外,萨瓦敕王通常还会将自己的战利品或财产分发给部下,充分展现自己的大方,提高人格魅力,以赢得民众的支持。 萨瓦敕人尚武,等级尊卑观念相当淡薄,因此,想要获得他们的尊重和认可的唯一方式,便是在战斗中充分展现出自己的勇气和能力。事实上,从萨瓦敕人来到西大陆,并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的这一千多年里,还从未出现过世袭王位这样的传统。萨瓦敕历史上任何一个国王的王权,都是靠自己的能力争取来的。 萨瓦敕人选择王位继承者的方式比较特别。每一代萨瓦敕王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在整个萨瓦敕族中,精心甄选出一批年龄六至十岁的聪明勇敢的孩子,不限性别,不限出身。国王在位期间,必须分出一部分精力来培养这些孩子,让他们有机会成为优秀的继承者。在他们十五岁时,会经过层层严厉的公开考验,只有在最后得到所有的大臣和国王一致认可的那个孩子,方能成为王位的继承者。而剩下的孩子,则会成为这个王国未来的大臣。 尽管图萨隆是上一代萨瓦敕王唯一的孩子,但从六岁开始,他也必须和其他孩子一样,接受同等的教育、经历同等严酷的考验,脱颖而出之后,才确定了王位继承者的资格。 萨瓦敕人从十五岁开始就允许上战场了,图萨隆也一样,十五岁便开始跟随父亲上战场,十九岁就成为了萨瓦敕王,他如今已有三十九岁了。 在他亲身率领萨瓦敕人征讨异族人的这二十年里,虽说从未有过一次完美的胜利(事实上,从异族人来到西大陆后的四十多年间,萨瓦敕人就再也没有打过一场真正意义上的胜战了),但这并不妨碍图萨隆成为萨瓦敕王国有史以来最优秀的一位国王,以及萨瓦敕王国的第一勇士。 然而,令图萨隆万万没料到的是,在萨瓦敕王国已经找不到对手的自己,竟会与那个病怏怏的莱佩濂人战了个平手,两人谁都没能从对方的手中讨到任何好处。自那以后,他对诺罗金格勒的印象就焕然一新了,以至于直接把诺罗跟其他的莱佩濂人完全划开了界限。 十年前,诺罗金格勒第一次作为努兰德的使者出使西大陆,并得到了萨瓦敕王的另眼相看。但他当时只是向图萨隆了解了一下西大陆的历史和现状,以及与异族人之间的争战情况,然后就匆匆地离开了,图萨隆甚至还没来得及弄清他来西大陆的真实目的。 在那之后,时隔两年,诺罗第二次出使西大陆。他带来了一些精美的生活器皿、织物、药物,以及其他的珍稀物品,作为礼物送给了图萨隆。同时,还提出了想与西大陆互通有无的想法,打算在努兰德与萨瓦敕王国之间建立一条海上商道,但具体细节留待下回出使时再共同商讨。随后,诺罗又匆匆地返回了东大陆。图萨隆当时也爽快地答应了,本以为诺罗很快就会再来西大陆的,不想这一等竟等了七、八年。 直到前不久,图萨隆才突然收到了诺罗特地让人送来的信件,信中并没有解释诺罗迟迟未来的原因,只是简单地告诉了他今年会来西大陆的大概时间。要知道,西大陆和东大陆的距离并不近,虽然两个大陆之间的北部海域相对窄一些,但南部的话,过去划小船横渡西海时,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也得需要大约两百天的时间。不过,如今的大船要快了许多,横跨南部宽阔的海域通常只需要一百天左右的时间,战船则会更快。于是,图萨隆算算日子,觉得诺罗应该差不多快到的时候,便提前交代了港口和王宫的守卫,诺罗一到就立即通知他。 站在窗边的诺罗听见脚步声之后,才缓缓地回头望向图萨隆。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和许多年前一样冷冽,一身高贵的气势将他衬托得愈加孤傲了。依然没有任何寒暄,诺罗直言道:“抱歉!陛下,上回分别之后,努兰德发生了许多事情,令我无法脱身咳、咳” 说话间,诺罗突然又猛烈地咳了起来,金色的发丝不停地在苍白的脸颊边来回晃动,即使咳得如此厉害,脸上仍是不见一丝血色。有那么一瞬间,图萨隆恍惚以为他可能会这样倒下,心里一惊,本能地便想伸手去扶他一把,但这个念头才刚冒上心头,就立即被压了下去。开什么玩笑?别看他咳成这样,现在整个萨瓦敕王国除了图萨隆自己以外,还没有一个人是诺罗的对手。倘若真是鲁莽地伸手去扶他,没准瞬间就会被他身上那柄长剑架到脖子上了。诺罗金格勒可不是普通的莱佩濂人,也不像别的莱佩濂人那样满口谎言虚伪自大,他是个值得尊重的对手。 于是,图萨隆赶快用力握紧了拳头,打消所有不恰当的念头,转而开口道:“我说,你这是什么毛病?都咳了十年也不见好。你们莱佩濂人的医术不是挺了不得的吗?怎会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治好?” “早已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治不好,习惯了。”诺罗不以为意地答道。 错过了治疗时间?图萨隆不禁暗自诧异,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事,才会令这样一位权势滔天的东大陆贵族错过了治疗的时间?他要财富有财富,要权势有权势,要能力有能力,身边自然也不会缺乏名医,怎么还会落得一身病痛呢?但疑惑归疑惑,既然诺罗不愿多提,图萨隆也不会追问。 诺罗确实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他很快又接着说道:“关于以前曾经跟陛下提及的海上商道之事,大概又要延后了。这些年,努兰德连续发生了许多事情,短时间内恐怕是难以解决的,我暂时还无法顾及其他。” 闻言,图萨隆不由得更加疑惑了。难道偌大一个努兰德的国事,竟全都压在这么一个病怏怏的人身上么?他并不了解努兰德目前的形势,但对于眼前这个人,他还是十分尊重的。于是,图萨隆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等着吧。不过,你这副病怏怏的模样还能撑几年?你可别死得太快,否则我就白等了。” 这种率直得近乎冒犯的表达方式,依然没能令诺罗冰封的面庞出现丝毫裂缝,他只是简短地应道:“嗯,我会尽量活得久一点。” 望着那副不苟言笑的神色,图萨隆终于忍不住豪爽地大笑了起来:“哈哈你这人,竟然连个玩笑都不会开。” 事实上,诺罗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好笑,但图萨隆率直坦荡的笑声,却令他不禁想起了远在东大陆的另一个同样时常笑得如此坦荡的家伙。若是那个家伙的话,说不定就能立即明白图萨隆的玩笑了吧?从某一方面来说,他们确实也有些相似之处。于是,诺罗不由得再次认真地端详起了这位萨瓦敕王。 图萨隆是典型的萨瓦敕人长相,轮廓深刻,月骨较为凸显,拥有浓密的棕色毛发和棕色眼眸,身形比较魁梧,酣畅淋漓地大笑时显得十分狂放不羁。但仔细观察他的眼神就会发现,即便是在大笑的时候,他的视线也犹如锋利的萨瓦敕长刀,全身上下无处不在彰显着萨瓦敕人特有的刚毅无畏的气势。 萨瓦敕的雄性几乎都是同一种发式,他们通常会把耳朵周边的头发剃掉一些,使发际线离耳朵大约有两、三指宽的距离,然后将剩下的头发全部扎成一束,高高垂在脑后,让它们不至于成为战斗时的障碍。 和所有的萨瓦敕人一样,图萨隆的着装也非常简洁,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件看似比较奢华隆重的衣物或者珠宝饰品。他也不戴王冠,脖子上只挂了一条兽牙项链。此时,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开襟长袍,袍子的领口与袖口上,沿边镶着一道深红色的野兽皮毛。敞开的外袍内,穿着一身方便活动的战斗装束,脚上的长靴外侧总是别着一把匕首,仿佛只要脱掉外袍,随时都能跃上猎犸、奔向战场。 萨瓦敕人向来不讲究奢侈的排场,他们是个战斗民族,只求简洁利落,活动方便。即便是国王和大臣们的装束,也和普通民众没有太大的区别。萨瓦敕人不像大多数莱佩濂人那样,喜欢用名贵的珠宝和华丽的服饰,来彰显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因此,仅从外表是很难判断出一个萨瓦敕人的真实身份的。这也是莱佩濂人普遍看不起萨瓦敕人的诸多原因之一,因为单从装扮上,便能看出萨瓦敕人对尊卑观念的淡漠了。但对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而言,尊卑观念却是一种社会秩序,因为他们认为只有讲究等级礼仪,才能体现出一个人或一个民族的教养和道德。 然而,对于战斗民族萨瓦敕人来说,只有在战斗中表现得最英勇、最有领导力的那个人,才能成为最受国民尊敬、地位最高的人,比如萨瓦敕王。即使他不戴王冠,也无人敢轻视于他,因为西大陆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 其实,十年前,诺罗首次来西大陆的动机原本并不单纯。因为,那时努兰德王已经对西大陆起了觊觎之心,所以才会派遣诺罗出使西大陆,以便了解一下西大陆的真实情形,看看攻占的可能性有多高。 起初,诺罗也曾经和绝大多数莱佩濂人一样,以为萨瓦敕人就像传说中那样,野蛮粗鄙、缺乏智慧。毕竟,此前莱佩濂人和萨瓦敕人已经分道扬镳一千多年了,这期间几乎不相往来,只能依靠史料上的记载,来做一些大概的了解。这便是初见时,诺罗为何会率先提出比试一场的缘由。因为,在出使西大陆之前,他查阅了大量的史书,从中了解到萨瓦敕人好斗的个性,若想赢得他们的尊重,除非光明正大地击败他们,否则别想让他们好好听人说话。史书对萨瓦敕人的评价几乎都是:野蛮未开化,根本听不懂道理再加上一千多年前的恩恩怨怨,早就令萨瓦敕人对莱佩濂人嫌恶不已、毫无信任感了。当然,这些都是莱佩濂人站在本文化立场上,所做出的带有偏见的评价,不足为证。 在亲自和萨瓦敕人接触过后,诺罗才意识到,他们其实并不像史书中所描述的那样野蛮愚笨,只是有些随性罢了。虽然不像莱佩濂人那样善于谋略,但并不是没有智慧,因此,努兰德王意图攻占西大陆的野心恐怕是难以实现了。在相处的过程中,诺罗不禁愈加欣赏起了萨瓦敕人勇敢坦率的个性,于是就改变了主意。他私自认为,与其和这些勇猛好斗的萨瓦敕人为敌、毫无胜算地厮杀,还不如化敌为友、互通有无更划算一些。 于是,回到东大陆之后,诺罗便向努兰德王提出了与萨瓦敕人共同开拓海上商道、互通有无的建议,而且,努兰德王也已经开始考虑了。但遗憾的是,后来连续发生了许多事情,把这件事耽搁了下来。待诺罗再次来到西大陆时,却已经过去了七、八年的时间。 “你难得来一趟,不如我们再比试一场吧?这些年手痒得很,还是和你对战比较畅快”图萨隆洪亮的声音,将诺罗从久远的记忆中唤回了现实。 “下次吧,”诺罗轻轻地摇了摇头,“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你不是才刚到么?”图萨隆惊讶道,“我以为你至少也会停留几日的。” “我会尽量活得久一点,下次来西大陆时,一定多停留几日。”说完之后,未等图萨隆有所回应,诺罗便径自转身朝门口走去。 图萨隆不禁纳闷:难道诺罗大老远地从东大陆渡海而来,就只是为了告诉他过几年再见么? 这时,刚迈出门口的诺罗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小心赫里岚谛!再见,陛下。” 留下这句话之后,诺罗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心赫里岚谛么?望着诺罗渐行渐远的背影,图萨隆不禁陷入了沉思。其实,就算诺罗不特意提醒,他也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一些端倪。关于这十年以来,赫里岚谛的使者因斯汀盖特频繁地把各种重型武器送到他手上来的真实意图。 十年前,就在诺罗首次出使西大陆的时候,他前脚刚离开,赫里岚谛的使者后脚就跟了过来,简直就像算好了时间似的。从那以后,赫里岚谛就一直以“帮助萨瓦敕人对付异族人”为名,将各种重型武器和财物送到西大陆,致力于鼓动萨瓦敕人和异族人交战,甚至还主动出谋策划猎捕异族人。久而久之,图萨隆也渐渐意识到,赫里岚谛的目的绝非只是活捉几个异族人那么简单。虽然他并不明白赫里岚谛王因何会如此执着于活捉异族人,也不在乎那些缘由,但假如异族人和萨瓦敕人两败俱伤的话,真正获益的将会是谁?答案显而易见,那肯定就是某些正在觊觎西大陆的人了。 图萨隆当然不是傻瓜,意识到这点之后,他就不可能没有任何防备了。所以,因斯汀盖特送来的东西,他都会照单全收,但至于结果会不会让赫里岚谛满意,那就另当别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2章 查胡的烦恼 “母亲”查胡手里捧着一大堆东西,兴冲冲地跑进屋里,“母亲,这些全是陛下赏赐的东西。你看,这些精致的衣料都是从东大陆运来的,色彩真鲜艳!可以给母亲做几件漂亮的衣装,还有这些精细的粮食” 可惜屋内的人始终不动于衷,对查胡滔滔不绝的喜悦之声听而不闻。她正忙着手中的活计,用兽皮制作一只水囊,就是萨瓦敕人在行军时随身携带的那种大水囊。 仅从背影也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位典型的萨瓦敕雌性。衣装简洁,腰背挺直,浓密的棕色发丝被缚成了三束,前面较短的两束垂在脸颊两侧,较长的那一束则落在后背上,发梢修剪得十分平整,这是萨瓦敕雌性最常见的装扮。年轻的雌性普遍会把刘海也修剪得很平整,但成为母亲后的雌性一般是不蓄刘海的。除了彩石-兽牙项链和束发的发带之外,萨瓦敕族的雌性通常不会佩戴多余的发饰,以免妨碍战斗。但她们总会一丝不苟地把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这大概是她们作为战斗民族的雌性有别于雄性的温柔的一面吧。她的皮靴外侧别着一把小匕首,这种匕首通常是在捕猎时用于分割猎物的皮毛,或是在烧烤时剔骨切肉用的,在真正的战斗中则极少会用到。和所有的萨瓦敕战士一样,她也穿着方便活动的装束,随时都在为上战场而准备着。 没错,查胡的母亲现在的确是一名萨瓦敕战士,而查胡则是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的半血子。他们母子正是十年前被东大陆第二大国努兰德的使者——诺罗金格勒送到西大陆来的。 虽说萨瓦敕人早在一千多年前就迁离了东大陆,但由于当时处于战乱年代,纵然有少数人不幸被冲散,远离了族群也不足为奇。而查胡母亲的先辈,正是那些不幸被战乱冲散,而不得不留在东大陆的几个家族之一。当年那些没能及时逃离东大陆的萨瓦敕人,后来几乎都沦落成了莱佩濂人的奴隶。所以,在那种情形之下,查胡有个莱佩濂贵族身份的父亲,也就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了。正由于查胡是在不被期待的情况下出生的,所以他的身份始终非常尴尬。 说起查胡,其实他曾经是个挺可怜的孩子。父亲虽是贵族,母亲却只是个奴隶,所以他在东大陆过的是什么日子便可想而知了。查胡之所以长成如今这副连母亲都不禁感到遗憾的孱弱模样,完全是由于小时候吃不饱、穿不暖、时常受欺凌所导致的。不过,自从十年前突然被诺罗金格勒送到西大陆之后,萨瓦敕王还不曾为难过他们。如今不仅吃穿不愁,还有了一套完全属于他们母子的可称为是家的房子。所以,查胡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切,时刻害怕失去,处处小心翼翼,简直就像是患上了被害妄想症。 萨瓦敕人的社会结构和家庭模式,都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大相径庭,并且没有任何性别上的地位差异。在东大陆,家庭模式基本都是由夫妻与孩子共同构成的,主要以雄性为生活核心,有些大家族的家庭则十分庞大,其中还涉及到了各种复杂的附属或利益关系。但在西大陆,萨瓦敕人并没有婚姻这种利益绑定的组合形式,伴侣们的聚散离合全凭个人意愿,雌性与雄性有着同等的地位。所以,在孩子未成年之前的家庭核心大多以母亲为主,小孩子们通常会跟母亲住在同一个屋檐下,除非特殊情况。虽然孩子们成年之后亦可自行选择去留,但像查胡这样快三十岁了还跟母亲住在同一个院子里的萨瓦敕人也不少。 “母亲”查胡又试着唤了一声,他知道母亲不太高兴,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声调。 这时,他母亲突然起身走了过来,不言不语地夺过查胡手中抱着的那堆东西,毫不犹豫地全部丢到了门外。随后,她回头深深地望着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查胡,疾言厉色地说道:“我不需要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你要是想让我高兴,就学会抬头挺胸地走路,像个勇士一样跨上猎犸去战斗,然后再把陛下奖励的勇士酬金捧到我面前,那时我自然会为你感到骄傲。” 说完这些话之后,她便不再理会查胡了,又默默地回到刚才的椅子上,继续完成先前的活计。查胡暗自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走到门口,拾起撒落一地的精致衣料和那袋精细的粮食,轻手轻脚地走回屋里,又将它们堆放在了墙角。随后他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母亲那不动于衷的背影,然后默默地退出了屋子。 查胡心里自然明白,母亲其实并不是讨厌他,只是对他感到有些失望罢了。他依稀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是如何爱护他的,但他真的没办法像个萨瓦敕人那样去战斗。他害怕挨饿、害怕受冻、害怕疼痛、害怕死亡,更担心自己死了以后,年纪渐大的母亲再也无人陪伴无论如何,他都想要好好地活着。 从母亲屋里出来之后,查胡正打算往自己的房间走,却发现院墙边赫然多出了一道高挑的身影。他不禁吓了大一跳,赶紧深深地吸了口气,力图稳住那颗狂乱跳动的心脏。随后,他又悄悄地将不止的双拳藏在袖子里,这才鼓起勇气走了过去,小声而冷淡地问道:“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堂弟,许久不见”来人语气冷漠、神态傲然,身上披着一件厚重的深色斗篷,正是不久前刚从萨瓦敕王宫走出来的努兰德使者——诺罗金格勒。 “最、最好永远也别见!”查胡心里其实害怕极了,却非要逞强,任何时候他都可以怯懦,唯独在这个人面前他真的不想示弱。 “哼,看来你过得不错。”诺罗漠然道。 “只要离开那个冷酷的家族,自然能过得很好。”若是在以前,查胡是绝对不敢这样说话的,而今或许仗着自己是萨瓦敕王的随从,便不自觉地放肆了起来。 闻言,诺罗不禁冷笑:“是么,别忘了你身上也有一半冷酷的血统。” “我要是能把身上那半冷酷的血液抽出来还给你们,我早就那样做了。在东大陆,半血人连奴隶都不如。”查胡压抑着声量愤愤地抱怨。 “哼,别跟我抱怨,我可不记得有欺负过你。小时候欺凌你的,似乎都是你那几个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吧?”诺罗不紧不慢地说道。 “没错!你跟我确实没有什么关系,那你今日来这里是想做什么?难道是为了要我感谢你,当初在我和母亲被折磨的时候只是冷眼旁观么?别想利用我们”查胡似乎害怕被屋内的母亲察觉,不得不继续压抑着自己的声量,但心中的愤恨却令语气变得愈加不善了。 “查胡,你母亲现在若是站在这里,说不定会为你的勇气稍微感到一点骄傲咳、咳”与时而害怕、时而愤懑的查胡不同,诺罗始终淡漠从容、不急不躁。 闻言,查胡顿时泄了气,好不容易激起的勇气仿佛全都漏光了。他怎么就差点忘了诺罗金格勒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呢?那两道冷漠的视线开始令他如履薄冰,查胡身不由己地转头就跑,试图躲进屋里把门锁起来。不想诺罗竟像一阵猛烈的寒风,极速从背后绕到了他跟前,紧接着,那只苍白而修长的手,强势地掐在了查胡的脖子上。那一瞬间,查胡以为自己的颈骨已经被他捏碎了。 诺罗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查胡,高傲冷漠地说道:“不要试图在我面前放肆!” 查胡霎时魂飞胆裂,身体不禁剧烈地起来,如临大敌,一脸骇然地瞪着这位权势滔天的莱佩濂贵族,他以为自己这下死定了。 然而,诺罗却似乎不打算继续为难他,很快就松开了掐在脖子上的手。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显得异常冷冽无情,冰锥般的视线从查胡惊魂未定的脸上一掠而过,随后竟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来去匆匆,令人措手不及。 许久之后,查胡才突然瘫坐到地上,力气全被抽干了似的。他发誓,他这辈最害怕、最不想见到的,既不是那个无视于他的父亲,也不是那些从小就只会欺凌他的亲兄弟们,而是这位高傲强势的堂兄。 他和母亲还在东大陆受苦的时候,这位美丽高贵却异常冷漠的堂兄,从未在距离他十步之内的范围里出现过。当查胡被那几个亲兄弟合伙欺负时,诺罗纵使从旁边路过,脚步也不会有丝毫停顿。视线即便偶尔从他们身上掠过,也如同看废物般不屑一顾,随即便事不关己地离开了。查胡总是会被诺罗那高傲冷漠的眼神给冻伤,甚至比他那几个亲兄弟用带刺的鞭子抽在他身上时还要多疼几分。查胡曾经多么庆幸自己已经离开了东大陆,也早就淡忘了那几个从小欺负他的亲兄弟,但是这些年,却时常会在噩梦中被那两道高傲冷漠的目光给刺醒。因为,诺罗过分的美丽和高贵,总是令人不禁自惭形秽,尤其是自卑的查胡。 查胡今年二十九岁,诺罗比他大了七岁,虽然在血缘上勉强算是堂兄弟,但实际上两人的地位和外貌却天差地别。诺罗金格勒是个相当厉害的人物,即便是在东大陆,也没有一个人敢因为那副病怏怏的模样而看轻他,因为他是权势滔天的金格勒家族的现任掌权者。 金格勒家族是最古老的贵族之一,也是东大陆第二大国——努兰德最有权势的家族,拥有庞大的私家军队,家主的身份仅次于国王,但即便是国王,也不敢轻易得罪金格勒家族,因为,努兰德这个国家便是在金格勒家族的帮助下创建的。当然,诺罗之所以如此厉害,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地位,而是因为他的能力。诺罗绝对是个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他雷厉风行,冷酷强势,会不计一切代价去实现他的目标,如果有必要,他甚至连自己都能牺牲掉。 在查胡的眼中,诺罗金格勒就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物。因为,十六年前,年仅二十岁的诺罗,在当上金格勒家的家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杀掉了家族内所有的叔伯,其中也包括了查胡的亲生父亲。 因此,以查胡的立场,他有理由怀疑这位冷酷无情的堂兄,也许怀有某种不善的目的,否则,又怎会如此好心地将他和母亲送到西大陆来呢?他始终认为,诺罗可能想要利用他们对萨瓦敕王不利,因而对诺罗充满了敌意。来到西大陆的这十年间,查胡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某天诺罗会突然找上门来,逼迫他和母亲做什么坏事。 直至今日,诺罗的确如他所担心的那样,突然找上门来,虽然不知为何只说几句话便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却令查胡如临大敌,惶惶不可终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3章 独翼的瑞瑟西人 西尔文尼亚森林的绿意,并没有因为祭司的暂时离开而消沉半分,晨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流泻而下,洒落在林间的草地上,露珠很快就被清风吹干了,随着太阳的逐渐高升,森林也慢慢地暖和了起来,气息中弥漫着植物的芳香。 赤陌独自坐在山顶的一方巨石上,静静地仰望着天空,上一次像这样毫无防备地坐着,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再回想起来,只觉得和族人在一起的安宁时光是多么的珍贵。事实上,随西尔文人从索砻城回到森林之后,他就一直待在这里仰望着广阔的天空,一点儿也不觉得腻味,甚至还很享受,只是不知道身在东大陆的那些族人如今怎么样了?思绪不由自主地飞越了重洋 忽然间,一道清澈稚嫩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你为什么一直望着天空?是不是很想飞?” 闻言,赤陌猛然回头,惊讶于自己先前居然毫无所觉。只见一个奇异的孩子正站在身后,十分认真地望着他,赤陌疑惑不已,因为他来到西尔文尼亚森林已经两天了,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他究竟从哪里来?分明不是流光人可是,这种熟悉感又是怎么回事呢?赤陌百思不解。 这是一个很小的孩子,只有一点点大,可能还没有他身体三分之一的高度。柔软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地飘扬,发梢闪耀的光芒像极了正在燃烧的火焰,温暖的光色细细地勾勒出了他小巧可爱的轮廓。孩子有一对红宝石般透澈的眼眸,眉毛也像是两团拖着尾巴的小火焰,彩虹色的流光不时地从眼眸和发梢上一闪而过,令人惊奇不已。此时此刻,这双奇异的眼睛正专注地望着他。 “你是谁?”赤陌不禁诧异道。 “你为什么一直望着天空?是不是很想飞?”孩子没有理会赤陌的提问,一字不漏地重复了先前的问题,接着又补充道,“因为你已经这样看了两天。” “难道这两天你一直都站在我身后?”赤陌不由得更加困惑了,这种情况还是首次遇见。毕竟流光人的感应能力是十分敏锐的,不曾想过有人离他如此之近,而他却毫无察觉。但也很可能是因为这种莫名的熟悉感,令赤陌本能地感到十分安心而不加设防,就像从耳畔掠过的微风一样自然,熟悉到使人忽略了他的存在。 但孩子依然没有理会赤陌的疑问,仍是一直望着他,似乎是在等待着自己先前所提出的那些问题的答案。于是,赤陌只好暂时先放下自己的疑问,转而答道:“我不能飞。” “你的羽翼真好看。”孩子走近赤陌,伸手摸了摸他背上那只白色的羽翼,又问道,“为什么不能飞?” “因为我只有一只羽翼啊。”不明白孩子为何会追问这样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但赤陌仍是耐心地回答了他。 “这有什么关系?”孩子不以为然,“另外的那只,你不想再要了吗?” “想,当然想,可是我已经失去了,恐怕不能再长出来了。”赤陌遗憾地说道。 “你以前能长,为什么现在不能再长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孩子的话令赤陌感到有些难以应对,他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么幼小的孩子解释,才能使他明白。 “根本就没有什么‘以前’和‘现在’,你只是没有想过再生长。”孩子一点也不认同赤陌的想法,仿佛时间于他而言是不曾存在的东西。 “你看,那只羽翼的确已经不存在了,现在想也没有用啊。”赤陌不得不继续耐心解释。 “不、不、不,你根本就不明白!”孩子赶紧摆摆双手,有些急切地说道,“这不是羽翼本身的问题,而是你相不相信的问题。你并不是真的想要,因为你根本不相信自己能够再次长出一只羽翼。” 孩子的话听似蛮不讲理,赤陌一时难以摆脱孩子对这个问题的任性纠缠,只好无奈地笑道:“你这么在意,难道是也想要羽翼?” “想!” “那你相信你能长出羽翼吗?” “当然相信!你看,你看” 紧接着,赤陌就被眼前呈现出的景象给惊呆了。他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孩子背后倏然展开的羽翼!这是他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耀眼的一对羽翼。火红的羽毛如同孩子那头耀眼的发色,不时地闪过一些彩虹色的流光,这不可思议的光彩瞬间就刻入了他的灵魂,令他震惊不已。因为,孩子背上原本并没有羽翼,但就在孩子说他相信自己会拥有的时候,那对耀眼的羽翼便突然展现了出来,随即飞向高空,很快就消失在了赤陌的视野中。 从惊讶中回过神之后,赤陌立即从巨石上跳了下来,朝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弄清楚这一切。 远远地,赤陌便看见了西流和西洛,止不住兴奋地高呼他们的名字。两人闻声停下了脚步,回头诧异地望着急速跑来的赤陌。 “森林里是不是有个火焰般的孩子?”赤陌急切地问。 “嗯,是的。”两人肯定道。 “那孩子是谁?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赤陌顿了顿,思量着该如何解释方才所发生的一切。 “你还不知道么?其实你刚来的那天,他就已经跟着你了。”西流说道。 “原来他真的一直都在,我先前竟毫无所觉,直到他突然开口说话。那孩子究竟是谁?明明不是流光人,却有种自然的熟悉感。” “你之所以会感到熟悉,那是因为他来自于故土。”西洛说道。 “来自故土?”赤陌不禁惊讶道,毕竟他和西流、西洛一样,都是在莱佩濂世界出世的,对于故土的了解并没有其他族人多。“但故土已经消失了一千多年,难道那孩子也是在莱佩濂世界出生的么?” “不,”西洛解释道,“祭司说,那孩子是太阳王所创造的灵幻体,是太阳王的一部分力量,也是太阳王给予我们的重返故土的启示。因为你才刚回来,我们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太阳王的力量?这么说来,那孩子其实就是故土的一部分了吧?难怪他的存在是那样的自然,令我毫无防备”震惊之余,赤陌又不禁疑惑道,“但为何会是一个小孩子的形态呢?” 西流和西洛摇摇头,关于这一点,谁都难以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但力量呈现出任何形态都不足为奇,只要放眼看看这个丰富多彩的宇宙,便不难理解了,因为一切都是由力量创造出来的。力量本身并没有特定的形态,太阳王亦是如此,他可以随心所欲,并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但若是他们非要对此做个主观性的猜测,或许也可以这样想:太阳王之所以将启示创造成小孩子的形态,也许是通过环境观察所得出的结论,也许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吧?毕竟莱佩濂人是个倾向于以外在形态为评判标准的种族。因此,幼小的形态既可用于交流,又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威胁性,避免引发过多的恐慌或是招致危险。 “难道他方才是想告诉我,我还可以再次飞翔么?但我的灵魂境界是如此的狭隘,远远比不上太阳王,究竟要如何才能实现呢?”虽说早已失去,也早就放弃了,但那孩子却让赤陌重新燃起了飞翔的希望,给了他新的勇气。于是,他尝试着慢慢地展开了背上那只孤独的右翼,其实,他已经有整整十年未曾完全展开过那只羽翼了。因为,对于那时的赤陌来说,这只是一种绝望的展示,昭示着他不能再次飞翔的事实。他必须承认,在过去的十年间,他确实有点害怕面对这个事实,但现在已经能够坦然接受了。 西流和西洛只觉得眼前忽然洒满了柔和的银光,惊讶于赤陌所展现出来的美丽,尽管只有一只羽翼,但那只巨大的羽翼看起来是多么令人感动,仿佛下一瞬间就能冲上云霄。 千年以来,由于战乱的关系,流光族十二形态群体早已离散各地,因此,在莱佩濂世界出生的年轻的西流和西洛,还没有机会见过所有的族人。尽管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瑞瑟西人了,但却是第一次见到拥有维洛奇形态的瑞瑟西人。 在流光语中,“维洛奇人”含有“风中的行走者”,以及“迅猛之人”的意思,由此可以想象他们的飞行速度有多快了。虽然赤陌继承了维洛奇人的体貌特征和能力,但他和魔野一样,也是个瑞瑟西人。正是如此,他才能成功地飞越西海,并顺利抵达西大陆。 瑞瑟西人的冰火血,能够迅速地适应极寒或极热的气温变化,不惧冰火,甚至连雷电也奈何不了他们。在天气瞬息万变的海洋上空,恐怕也只有维洛奇形态的瑞瑟西人才能成功飞越了。而真正的维洛奇人,是很难在寒热瞬变或飓风和雷电的交织下持续飞行几十天的,这里的海洋气候令他们难以适应。因为,一旦被卷入海洋风暴的中心,就只能困在其中,被风暴强制拖着昼夜不休地飞行,除非等到海洋风暴漩涡消散,否则就难以解脱。其实,即便是赤陌,也是要冒着相当大的风险的。强硬闯过风暴漩涡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他必须从风暴边缘十分小心地顺着螺旋风向转入到平静的风眼中,如此才能勉强躲过一劫。 和西尔文人一样,维洛奇人也是拥有生育能力的复性形态。但不同的是,维洛奇人是卵生生命体,而西尔文人则并非卵生。假如以莱佩濂世界的时间来计算的话,在正常情况下,维洛奇婴孩需要在卵果里独立发育至少五十年,在那之后才有足够的力量破卵而出。不过,离开了流光之星的话,卵果中的婴孩就无法正常发育了,所耗费的时间和过程也会截然不同。由此可见,养育一个维洛奇孩子是相当不易的事情。不过,他们一旦破卵而出之后,成长的速度就会很快,基本上到了十四岁(以莱佩濂时间计算)身体和智力就能达到完全成熟的状态,比流光族多数形态都要早一些。 赤陌从卵果中出世至今,如果以莱佩濂时间来计算的话,便只有十七年。但从十四岁开始,他的体型就已经和现在一样高大了,与三十岁的魔野不相上下。但若是加上卵果中的发育时间,那赤陌的“出世”恐怕就比百岁左右的西流和西洛都要早得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4章 雨夜中的霍尼亚 埃塞蒂山脉几乎覆盖着西大陆的整个东北部地区,延绵数千里,十分雄伟壮丽,西起于西部沙漠边缘地带,呈弧形向东北部延伸,并止于东北海岸线上,是西大陆海拔最高的山脉,拥有几百座山峰,其中最高的几座山峰常年积雪。由于靠近东北海岸的那片山区气候较为湿润,雨季比其他地区更长一些,所以林木繁茂,再生率较快。当然,各种危险的生物也不在少数。 萨瓦敕人大多居住在东南部地区,东南方土地肥沃,地势平坦,气候温和。但埃塞蒂山脉以北则多以山地为主,气候相对恶劣许多,不太适于放牧和居住,因而人迹罕至。 西尔文祭司和魔野从索砻城匆匆赶往霍尼亚,走了二十余日,附近几乎就可以用杳无人烟来形容了,而此时距离埃塞蒂山却还有十日左右的路程。不过,这对他们来说反倒有利,至少不用再时时分心去提防萨瓦敕人的视线了,前进的速度也加快了许多,偶尔还能停下来毫无防备地歇息一阵。 “祭司,在斗兽场的那一日,我身体里突然充满了强大的力量,甚至感觉自己能够轻易地夷平整座斗兽场。不过,离开索砻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回那股力量了,这是为何?”趁中途休息的时候,魔野向祭司问起了前些天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困惑。他知道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一定和祭司有关,只是始终也想不明白,祭司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那是因为你灵魂中的魔性被唤醒了,使沉睡的力量暂时获得了释放。” “魔性?”魔野惊讶道。 “流光人的灵魂由两种力量构成,分别是灵性和魔性。”祭司解释道,“灵性就是你现在可以清晰地意识到,并且能够自由掌控的力量。魔性则是你潜在的力量,是你与生俱来的——但还未清晰地意识到的——在现阶段难以自由驾驭的强大力量。” “如此说来,那些力量并不是临时赋予的,而是真实地存在于我灵魂中的,对吗?” “是的,那就是你灵魂中潜在的魔性力量。”随即,祭司有些严肃地看着魔野,“不过,纵使再过千年,你恐怕也没有能力唤醒自己灵魂中的魔性力量不用如此惊讶,别担心,这和你的形态无关。事实上,流光族中能够自主唤醒魔性力量的人屈指可数。” “在斗兽场的那天,就是祭司唤醒了我和赤陌的魔性,对吗?” “嗯,每个流光人的躯体自然生长至完全成熟的时候,族中的祭司便会暂时性地唤醒他灵魂中的魔性,让他清晰地意识到自身所拥有的无穷强大的力量。尽管那种力量并不是他目前所能轻易掌控的,但是,让每个流光人都深刻地意识到自身无限潜能的存在,对于整个流光族的未来有着深远的意义。你和赤陌刚成年时身旁都没有祭司,因而唤醒魔性的时间比其他族人晚了一些。不过,你的魔性力量初次唤醒却并不是在斗兽场的那一天。” “咦?那是什么时候?”魔野诧异道,他原以为自己和赤陌是同一天。 “在你初到西尔文尼亚森林的那天,为了进一步确认你的身份,我曾试着唤醒过你的魔性。”其实,那天魔野刚登上山顶,祭司就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了。但由于祭典活动一旦开始便不能任意中断,所以才让他在黑暗中暂时多待了一阵。不过,像这样一个拥有莱佩濂人形态的流光人,确实令祭司颇为意外。正是如此,祭司才会试着感应了一下他的魔性,以便确认。如果魔性确实存在于魔野的灵魂中,那就再也没有什么可怀疑的了。 “难怪”魔野恍然大悟,他当然记得那天的情形,他拉着那孩子躲在树丛和山石后面,偷看西尔文人的祭典。祭司出现后,有那么一瞬间,他体内突然涌出一股强大的力量,令不明所以的魔野狂躁不安,几乎失去了控制。好在那诡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奇迹般地消失了。之前他一直没明白那是怎么回事,现在总算水落石出了。强大的力量于任何人而言,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魔野似乎也不例外,不禁兴致盎然地问道:“族中的祭司们是否随时都能使用那种力量?不仅可以唤醒其他族人的魔性,也能够唤醒自身的魔性,是么?” “是的,流光族十二位祭司都拥有唤醒灵魂中魔性的能力,但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们才会适当地使用灵魂中的魔性力量。将来,也许所有的流光人都能够自由自主地使用这种力量,但绝不是现在!因为,魔性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强制性力量,强大到能够创造一切,也足以毁灭一切。如果你没有相应的能力去驾驭魔性,那么,就会反被魔性所控制,甚至还会因而失去灵魂中的灵性力量。灵性是你灵魂中的引导者,是能够分辨利弊是非的力量。而魔性则是个毫不犹豫的执行者,只会无条件地接受你的任何意愿,并不计代价地去实现,不论善恶。尽管魔性力量本身并不邪恶,但失去了灵性所引导的魔性力量就相当于失去了方向,将会变得极其危险。正因为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甚至威胁到了我们自身的存在。因此,我们才必须要遵守太阳王在我们灵魂中写下的法则——这是我们最重要的生存法则之一。否则,我们将会失去与太阳王的羁绊,永远无法返回故土!” 祭司神态优雅,但那对青蓝色的眼眸中,蕴含着一股严谨而不可违逆的气势,令人不禁心生敬畏。魔野被那两道视线看得心惊胆战,刚刚萌芽的兴奋顿时冷却了。“拥有强大的力量”给他带来的短暂诱惑,霎时就被祭司的气势给彻底击溃了,之后他再也不敢重提此事。 流光族的祭司不仅是流光之星生存法则的守护者,同时也是流光人灵魂的引导者,引导族人正确地使用自己的力量,远离破坏和毁灭的道路。 那之后又过了十日,他们好不容易翻越了埃塞蒂山,在即将抵达海岸小镇霍尼亚的时候,天色骤变,突然下起了大暴雨。霍尼亚是萨瓦敕王国东北部边境长长的海岸线上唯一的小镇,除了这个小镇以外,方圆数百里之内再无人烟。想要避雨就必须继续前行,直到抵达霍尼亚为止。 或许是受到北部海域变幻莫测的气象所影响,霍尼亚的天气也跟着变得有些诡异。傍晚之前分明还晴空万里,太阳一落山,顷刻间就变雷电交加,夜幕降临时又迎来了疾风骤雨。风雨疯狂地扫荡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小镇,糟糕透顶的天气令人举步维艰,自然的力量总是有办法让人无能为力。 从埃塞蒂山下来之后,他们又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走了许久,直到快要靠近海岸的时候,才终于在前方的黑暗中,望见了几个昏黄微弱的小光点,透过密密麻麻的雨丝,霍尼亚朦胧的轮廓在黑夜中若隐若现。 他们一直朝着那几个小光点所在的方向前进,到了近处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家旅店。它可能是这个小镇唯一的旅店,在昏暗朦胧的雨夜之中,隐约能够望见它横趄竖仰的粗糙模样,像是由一堆乱石断木随意堆砌而成似的。样子虽然不好看,但在这种荒凉的地区,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的狂风暴雨夜里,能够找到一个可以暂时歇一歇脚的地方,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事实上,自商业兴起之后,西大陆才开始有了一些可供行人落脚的旅店,但数量仍然很有限,并不是随处可见的。而在东大陆,至今都还没有出现过任何形式的旅店,这大概跟东大陆多数国家禁止商业,或是半血人仍受歧视有关吧。 挂在旅店屋檐下的皮灯,随着风雨摇摇晃晃,灯光忽明忽暗,为远道寻觅而来的陌生旅客平添了几许暖意。 “吱呀——”的一声,旅店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早前已在屋内的客人们显然没有料到,在这样的夜里还会迎来不惧风雨的旅客,纷纷不约而同地举目望去。只见两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微微弯腰,将自己的身躯压低一些,以便能够顺利通过这道于他们而言显然有些低矮的门框,就在客人们惊诧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低头跨进了旅店。 西尔文祭司掀下了罩在头上的斗篷兜帽,光洁的面庞与蓝绿色的发丝,霎时毫不收敛地散发出了柔和的光晕。他不经意地环视了一眼这间粗陋的旅店大堂,屋内的炉火燃得正旺,干净而温暖,桌椅高低大小各有不同,错落无致,摆放得相当随意。四周狭窄昏暗的墙角里,早已坐满了客人,唯有大堂中央明亮的火炉边空着一些桌椅。 魔野用手拧了拧淋湿的衣袍下摆,他不像祭司那样披着防风遮雨的斗篷,现在浑身都湿透了。 祭司微微侧首,视线从魔野身上一掠而过,随即朝着火炉所在的方向走去。幸而置于火炉边的那套桌椅,比屋内其余的桌椅都要高大许多。魔野不禁咧嘴一笑,原来这位严谨的祭司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淡然,随后他也迈步跟过去,在祭司对面坐了下来。 “这里只有兽肉和佳酿,没别的。” 他们刚一落座,便有一道洪亮却毫不客气的声音,突然从魔野背后传来。魔野诧异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体型粗壮的人。他的袖子卷到手肘处,衣物有些陈旧,甚至还沾有不少烟灰,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皮肤黝黑,脸上蓄着胡须,还有一头浓密且乱糟糟的黑色卷发,棕色的大眼睛微含怒意地瞪着魔野,活像个寻仇的。 魔野正想开口,却发现那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的光芒,但瞬间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与粗鲁。这并不难理解,魔野知道那人可能是见到他这副黑发蓝眼的斐氻人外貌特征,以及意外高大的体型,才会感到诧异的吧?说实话,魔野也有些吃惊,因为那人拥有萨瓦敕人的体型,却长着黑色的毛发,毕竟萨瓦敕人与斐氻人的半血子是非常稀有的。或许,他的祖先在过去的某个时期曾经渡海遇难,并被斐氻人救过吧?否则,实在想不出这两个民族之间还有别的什么交集了。 事实正如魔野所料,这个冷漠粗鲁的家伙,的确是个半血人,而且还是寥寥无几的萨瓦敕人与斐氻人的半血子。同时,他也是霍尼亚仅有的一家旅店的老板兼伙计,因为店里没有其他的伙计了,就他一个人。 魔野倒是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从容地说道:“那就佳酿和兽肉吧。” 旅店老板没再应答,随即又望向了对面的西尔文祭司。被祭司那双仿佛带有魔力的青蓝色眼眸轻轻一瞟,他不由自主地怔了怔,这是他首次遇见异族人,心里自然十分震撼,但表面上却不得不强装镇定。 “我不需要。”祭司用标准的莱佩濂语回答了他无声的询问。 旅店老板点点头,冷漠而粗鲁的脸上又多了一道意外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5章 暴风雨中的旅人 没过多久,旅店老板便从另一扇门后走了出来。他左手端着一盘肉,右手拿着一大杯佳酿,随后“砰——”的一声,粗鲁地搁在魔野跟前,芳香的佳酿顿时从木杯内溅到了桌面上,旅店老板却毫无歉意地转身离开了。 或许是早已习惯了别人的轻视,魔野对旅店老板恶劣的态度不以为意。其实,他并没有体验过真正的饥饿,但曾经以莱佩濂人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年,因而一到特定的时间,便会不自觉地认为应该进食了,这和饥饿与否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一种习惯而已。他端起木杯,仰头喝了一大口,颇为意外地说道:“啊,没想到竟会是斐氻人的离花酿!我曾在许多年前喝过一次,这是用果物和离花酿造而成的饮品,口感十分甘甜清爽。祭司,你要不要尝一尝?” 事实上,莱佩濂人的食物并不适合流光人,就算吃了也无法获得任何有益的养分,反而会增加身体负担。流光人的寿命几乎无限,但对食物极为挑剔,因为他们只有消化器官,没有排泄器官,所以必须食用能够完全吸收的食物。倘若周围环境中无法找到能为他们提供养分的食物,那么,仅靠水和光也能维持生命。只要他们的身体还能正常发光,即使长时间不摄取其他食物,也不会感到饥饿,因为水和光是流光人的基本生存需求。再则,流光人不仅食道与内脏构造和莱佩濂人有很大的不同,口腔也不太一样。流光人口内没有尖利的牙齿,只有两排半透明的软骨,主要用于辅助发音,极少用于咀嚼。但是,曾经以莱佩濂人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年的魔野,目前仍旧习惯以定期进食的方式,来消除心理上轻微的饥饿感。但祭司告诉过他,这是暂时性的习惯,只要远离了莱佩濂人群体,这种习惯很快便会从他身上消失。因为,瑞瑟西人的体质十分独特,适应能力比流光族其他任何形态都要强大得多,甚至连口腔和内脏构造也会为了适应环境与生存需求,而迅速地做出调整和改变,这一切都是拜那强大的冰火血所赐。 对于魔野的邀请,祭司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随后用那空灵而美妙的流光语说道:“在故土,有一种花,名为‘霎朵唳’,意为心灵之顿悟。他从不自主盛放,我们亦是从不采摘,只需以目光注视着花苞,默默地把你希望他盛放的意识传达给他,花苞的顶端就会立即打开一个小口,同时传出美妙的乐声,里面盛满了甘美的汁液,芬芳四溢那大概就是流光人的佳酿了。” 听闻祭司的描述,魔野顿时觉得口中的液体苦涩难咽。并不是这离花酿突然变了味,而是因为魔野倏然意识到,流光人或许已经像这样怀念他们的“霎朵戾”千年之久了,不知何时才能再次品尝他的甘美。而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是否也有机会品尝一次那种滋味呢? 思及这些,魔野索然地放下了手中的木杯,下意识地抓起盘中的一块肉,随手塞入口中,但只嚼了两下就突然脸色大变,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倏地站了起来,迅速冲向门口,双手撑在低矮的门框上使劲地呕吐了起来。 “哈哈哈” 屋内顿时响起了阵阵不怀好意的哄笑声,其间还掺杂着忽高忽低的窃窃私语。魔野回头环视了一眼,坐在大堂内昏暗墙角边的那些客人,似乎都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他们显然事先知道了些什么,特地等着看笑话的。魔野不以为意地收回视线,没有理会他们的恶意嘲笑,径自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见祭司神色间有些询问的意味,魔野解释道:“这肉的味道有点奇怪”随后,他又疑惑地望向厨房,但见旅店老板正站在厨房门口,面无表情地瞪着他,于是便开口问道:“这是什么肉?” 旅店老板突然神色诡异地笑了笑,说道:“这里的禽兽实在太多了,具体名称我也不清楚。” 魔野只好将所有的疑惑都压在心底,对方显然是在捉弄他,但他却无意与任何人为敌。更何况,他和祭司来霍尼亚的目的是为了等斐氻人,既然这家旅店存有斐氻人的离花酿,就足以证明旅店老板可能与斐氻人交情匪浅,因此,他更不能为这点小事挑起没必要的纷争。于是,魔野心平气和地对旅店老板说道:“能给我一杯清水么?” 魔野的豁达出乎了旅店老板的预料。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恐怕都会愤怒地要求解释和赔偿,或是干脆以被欺辱为由,而进行武力上的反抗和发泄吧?但眼前这位高大的客人,却没有对他们的卑劣行径表现出任何敌意,甚至连他身旁的异族人也始终静如止水,将一切寻衅和嘲笑置之度外。他们的气量无疑已经撼动了旅店老板冷硬的内心,令他不禁暗自羞愧,尽管从那张黝黑的面庞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 或许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当旅店老板再次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清水倒是可以给你一杯,不过,卖出去的肉是不会退的。” 魔野无言地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计较,显然想让事情就此平息。 眼见好不容易挑起的事端,很快就被轻而易举地化解了,那些原本期待着看一场好戏的客人,现在也只能遗憾地躲在昏暗的角落里,继续窃窃私语。 要知道,魔野的外貌特征虽然和莱佩濂斐氻人如出一辙,但体型却和流光人一样高大。所以,假如他今天是与莱佩濂人一同出现的话,那么,在众人眼里可能就只是个体型超常的莱佩濂斐氻人而已。但他和流光人一起出现的话,那多半就会被看成是异族人的伪装了。 因此,当魔野和西尔文祭司一同迈进这间旅店时,在屋内所有的莱佩濂人眼中,他们就是两个乍然惊现的异族人。莱佩濂人对异族人没有任何好感,这是毋庸置疑的,就算一时畏惧于他们高大的体型而不敢轻易出手,也会刻意寻机羞辱一番。客人们在昏暗的角落里交头接耳,不曾想到这些自以为是的悄悄话,正清晰地落入西尔文祭司和魔野的耳中。毕竟,流光人的感官能力远比莱佩濂人敏锐得多,想听不见也难。 “你看,那异族人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发色怪异,外形丑陋,赤足而行” “被旅店老板戏弄之后,它们居然连开口理论都不敢,那逆来顺受的蠢样真是令人恶心。” “喂,你们小声点,听说异族人不懂农耕,就像一群茹毛饮血的寄生虫,万一被听见了,说不定会连我们都给吃掉” “怕什么?异族人不过是群没有智慧的劣等生物罢了,就算你站到它们跟前破口大骂,兴许它们还听不懂呢,否则刚才怎会不动于衷呢?要么是没吃过熟食,根本分不清好歹,要么就是太愚钝,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哈哈哈” “是啊,我们这么多人,手上还有武器,没什么好担心的。别看它们个头大,其实连工具都不会用呢,也不懂任何冶金技术,连一件像样的兵器都造不出来,还敢赤脚空拳地跑来侵略我们的土地,这不是大傻瓜是什么?哈哈哈所以活该被先代英雄们赶进绝地,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东大陆现身,如今也只能跑来西大陆作怪了。” “据说它们身上都带有肮脏的病毒,一旦接触就会染上瘟疫。” “没错,我们还是不要轻易靠近为好,毕竟是没有开化的野蛮物种” 也许正是因为火炉边的两个异族人始终不动于衷,所以昏暗里的訾笑声才会愈加肆无忌惮。在莱佩濂世界,这种欺软怕硬的家伙总是无处不在。倘若一开始没有以强硬的姿态迫使他们臣服,他们就会把别人的忍让和宽容当成软弱可欺,得寸进尺,毫无自知之明。这种集体性的狂妄自大,源于他们的文化教育。毕竟,自古以来,狭隘的本位观一直主导着莱佩濂人的思想世界,令他们说话时总会习惯性地带有一种对“非我族类”的极力贬损和嘲笑的语气。 这个世界的黑夜和白天都是很漫长的,包括旅店老板在内,屋里所有的莱佩濂人都想在这个无聊的雨夜中找点乐子,好打发掉枯燥的时间。然而遗憾的是,那两个高大的异族人对他们的恶趣味视若无睹,始终泰然自若地坐在一旁,将这些无聊的行径衬托得更加卑劣可笑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夜,暴风雨却丝毫也没有停歇的意思,依旧不屈不挠地侵袭着霍尼亚。屋外漆黑一片,暴风骤雨交互嘶咬,仿佛不将这个飘摇的小镇彻底吞噬就不会罢休。 正当所有的人都以为,也许他们只能干坐着度过这个无聊的夜晚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阵朦胧的旋律,由远而近,好像是歌声。那交织在暴风雨中的歌声,听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和危险,正从远方的海面朝霍尼亚缓缓而来,旋律越来越近,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嚯嚯嚯嗬嚯嚯嚯嗬 狂风逐浪,波涛送航。 无畏无惧,随心所欲。 挥别故园,遥望乡土, 黄昏梦醒,蓝空如洗。 嚯嚯嚯嗬嚯嚯嚯嗬 (征服大海的勇者啊,可曾想念故乡的离花?) 不要愁眉不展,家就在这船上,海洋中。 乘风破浪高歌一曲,明日自当雨过天晴,艳阳天。 (岸上摇曳的红裙啊,眺望远方归来的故人。) 嚯嚯嚯嗬嚯嚯嚯嗬 强劲有力的歌声穿透了雨夜的黑暗,从海面上清晰地传到旅店内,渐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在那浑厚雄壮的歌声中,不时地穿插着一道十分柔美的声线,那道若隐若现的揉和了旖旎忧郁之美的声线,几乎被那些充满力量的雄浑之声所掩盖,但又始终保持着若有若无的声量,令人无法忽略,以至于不由自主地在那阵狂野之声中,仔细地搜寻起了那一丝细小的柔美。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那反复回荡的歌声才终于在海岸边戛然而止。 究竟是谁?竟敢在暴风雨夜的大海上乘风破浪而来,下意识的疑惑和揣测令人不禁浑身戒备。除了西尔文祭司和魔野以外,角落里的客人们全都恐慌地盯着那扇歪歪斜斜的大门,紧抓着手中的武器,丝毫也不敢放松。要知道,在这种黑暗的雨夜里,危险随时都有可能会光顾。此时,屋外的雨声显得格外清晰,狂风依然呼呼作响。 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流逝得极为缓慢,久到屋内紧张的气氛几乎快要崩裂的时候,忽闻“砰”的一声,旅店的大门竟毫无预兆地敞开了,冷风顿时灌了进来。紧接着又听到了“哐当”的一声,在昏暗的墙角边,不知道谁的手吓得滑了一下,把自己的武器都弄掉到了地上。然而,门口并未出现任何可疑的异象,或许是被暴风吹开的吧?昏暗中的客人们都不禁捏了把冷汗,没有人敢放松警惕,眼睛全都直勾勾地盯着门外那片漆黑的雨夜。 又隔了好一会儿,门外的黑暗中忽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小光点。小光点由远而近,慢慢地朝旅店的方向飘了过来。屋内死一般的沉静,有些人竟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待那昏黄的光点越来越接近旅店的时候,透过黑夜中朦胧的雨丝,屋内紧张遥望的人们才渐渐地发现,光点后面还跟着一些模糊的身影,正缓慢移步而来又过了片刻,才终于看清楚,那光点其实并不是什么诡异的东西,只是一盏夜间照明用的极为普通的手提皮灯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6章 斐氻海盗(上) 从门外黑暗的风雨中走来了十几个人,奇怪的组合,神态各异。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身形娇小的雌性,她手中提着一只防风遮雨的皮灯,步履轻盈,身姿飘忽,一袭红色的衣裙,乌黑的长发在头顶随意盘了个髻,还有几缕不小心散落在颈侧。发间斜插着一朵白色的离花,脸上洋溢着温柔而狡黠的笑意,两种矛盾的神色交织在一起竟意外地毫无违和感。 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两位体型比她高大许多的雄性。走在左后侧的那位,有一头金色的短发和蓝色的眼眸,铜色的皮肤,言笑不苟的神色看似有些深沉。外貌带有显著的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人特征,模样看起来最多二十岁出头,但气质却远远没有他的年龄那么活泼,浑身上下都彰显着一股刚毅不屈的正义感,让人一眼便能看透他的品性。 而右后侧的那位雄性,神态则显得十分悠闲。他有一头棕红色的发丝,半长不短地垂在肩头,分不清正邪的脸庞上,嵌着一对盛满了笑意的深蓝色的眼眸。仿佛要和那张爱笑的脸庞作对似的,在他双眼的正下方,偏偏都分别长着一颗红褐色的泪状雀斑,位置非常对称,只是左眼下那颗稍大一些,而右眼下那颗偏小了一点。他左手撑着一把有些破旧的伞,悠然自得地在暴风雨中漫步。这把伞明显是为了走在前方的那位娇小的雌性而撑的,但由于两人体型差距很大,而雨伞又太小了,实际没能遮挡多少雨水。不过,前方那位身着红衣裙的雌性显然不在意,依然轻松地踩着风雨,犹如闲庭信步。 他们身后还有十几个年轻人,皆是黑发蓝眼,月骨纤浅,或有几缕编发。和走在前方的那三个人一样,后面的人腰间也都挂着短刀或匕首之类轻便的武器,身上穿着由鱼皮制成的衣物和靴子,戴着由彩色贝壳串成的饰物。他们并没有因为黑暗中的暴风雨而特意加快步伐,无视于寒冷和潮湿的威胁,依然我行我素,神态逍遥自在,一路有说有笑。为首的那位红衣雌性,虽然比身后那十几个高大健壮的雄性要娇小许多,但她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却几乎盖过了所有的人。 “哎呀!这爱耍性子的天气,又让雨水溅湿了我的衣裙” 这道旖旎而含蓄的嗓音,出自那个娇小的红色身影,她一边慢步跨入屋内,一边娇娇柔柔地抱怨着天气的不对,然而语气中却没有丝毫怨怼之意。她带着一脸狡黠的笑意,左手提着皮灯,右手轻轻地挥了挥裙摆上的水渍,然后抬起头,温润的蓝眸不经意般地朝屋内迅速环视了一眼,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当目光触及魔野和西尔文祭司时,微微一顿,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屋里所有不起眼的昏暗角落,都早已被人占据了,惟有中央离火炉最近、最明亮显眼的地方,才有一些空置的桌椅。 她径自走向了一张离火炉不远的,足够十几个人使用的长桌。先将手中的皮灯轻轻地搁在桌面,在椅子上坐下来之后,又小心翼翼、十分珍惜地理了理身上那套看似有些陈旧的红色衣裙,那模样像是在对待一件心爱的崭新华服。随她进来的那十几个神态各异的年轻人,也都跟着坐了下来。进屋之后,他们似乎安静了许多,不再像先前那样有说有笑了。 从昏暗的角落里射出来的那些视线,此时全都锁在这十几个人身上,尤其是那位看似娇弱没有什么威胁的雌性。从他们出现开始,屋内紧张的气氛非但没有丝毫消减,反而愈加浓烈了。 “红衣裙,白离花,是大海盗——施伽氻!” 一道无意识的惊呼声从角落里传了出来,带有几分惊诧、几分的声音,顿时打破了紧张沉闷的气氛。尽管那道声音并不响亮,好像只是突然受到惊吓、脱口而出的无心之语,但已经足以让屋内所有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了。 闻言,西尔文祭司微微侧首,朝那位身姿娇小的莱佩濂雌性望了一眼,看样子,那应该就是他们此次来霍尼亚所等待的人了。魔野正想上前打个招呼,但那位海盗首领却不经意般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仿佛压根不认识他似的。见状,魔野只好打消了上前的念头,暂时静观其变。 那句点破身份的无心之语,自然也传入了斐氻海盗们的耳中。红衣的施伽氻微微一怔,循着声源向昏暗的墙角边望了一眼,随即就发出了一串清清朗朗的笑声,犹如鸟鸣,煞是好听。而她的名字“施伽氻”,在古莱佩濂语中正巧意为:自由的飞鸟。 “难道又是从那张画像中认出来的么”说着,她又径自愉悦地笑了起来。斐氻人和萨瓦敕人一样,都是早在一千多年前就离开了东大陆,因而说话时也总是带着浓浓的古音。但古莱佩濂语从南方的斐氻人口中说出来,却带有一种独特的浪漫而忧郁的风情,比萨瓦敕人硬朗的口音听起来要旖旎得多。 此时,除了那个一脸深沉的金发蓝眼的年轻人以外,同桌的十几个伙伴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突然拍着桌子前俯后仰地大笑了起来,顿时驱散了屋内所有的沉闷,旅店被海盗们乱哄哄的笑声吵得好不热闹。 关于斐氻海盗的传闻,在东大陆几乎家喻户晓,当然,那都不是什么好故事。尤其是斐氻海盗的首领——施伽氻,名声十分狼藉,虽然真正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但关于她的传闻和通缉画像却无处不在。更可笑的是,曾经有一度,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还把带有施伽氻画像的通缉令,张贴到了西大陆的临波城,不过后来被萨瓦敕人给撕掉了。毕竟,西大陆是萨瓦敕人的领土,怎能任由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为所欲为呢?萨瓦敕王更不会允许他们将抓子伸到西大陆,在他的领地内行使东大陆各国的司法权。莱佩濂人这种极度狂妄而目中无人的行径,是绝无可能被萨瓦敕人接受的。 大海盗施伽氻的传闻和通缉画像,至少也流传了五十年之久,而一身红衣裙和发间斜插的白离花,便是她的标志性装扮。诸如“恶贯满盈”、“嗜杀成性”、“丑陋卑鄙”、“阴险狡诈”等等,这类听起来毫无美感的词语充斥着通缉令。只要谈及这位恶名昭彰的海盗首领,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就会立即义愤填膺地谴责,仿佛人人都见过她横行霸道、荼毒生灵似的。 但谁也没想到,传说中声名狼藉的大海盗,竟会是这样一个看似娇柔,却又总是带着点狡黠的笑意的斐氻雌性。更令人意外的是,她的容貌体态显得相当年轻,看似二十多岁的模样,不过,那双温润的蓝眸中却透露着与外貌不符的沉稳和睿智。虽然关于她的通缉令已经流传了大约五十年之久,但她的真实年龄却一直都是个谜。 “以前,我也曾经见过那些画像,确实一点都不像你。他们为何会在通缉令上放一张与你毫不相似的画像呢?”一本正经地提出这种问题的,正是坐在海盗首领身旁的那个金发蓝眼的莱佩濂人。他之所以会如此疑惑,是因为那些画像上所描绘的施伽氻实在不堪入目,容貌神色皆是凶残可怖。事实上,除了红衣和白离花以外,画像与她本人根本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闻言,同桌的海盗们又是一阵嬉笑。施伽氻侧首看了这位正色庄容的年轻人一眼,也不禁笑道:“对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而言,应该是很像的吧,否则他们又如何能认得出来?那可不正是我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么?呵呵” “不管如何看,不像就是不像,这就是事实!我一点都不明白,难道所有的人都瞎了吗?你就任由别人这样侮辱你么?”大海盗无所谓的态度,似乎激怒了这位金发蓝眼的年轻人,他一脸愤愤不平地望着她,实在无法理解,她明明是被人恶意地丑化了许多年,为何还能如此满不在乎地拿自己的通缉令来当笑料供大家取乐? 不同于年轻人的愤慨,施伽氻始终一脸从容地笑着,那模样像极了挂着晶莹的露珠、在微风中摇曳的白离花。她不以为意地感慨道:“纯洁的人用心看世界,肤浅的人用眼看世界,愚蠢的人用情看世界,认知结果因人而异。可惜,自古愚者多智者少,许多普世常识其实都毫无价值,不明白也罢。像你这般单纯正直的孩子,只要遵从本性就好,没必要随波逐流,但也无需事事都打抱不平。要知道,你心中的正义可能就是别人眼中的罪恶,毕竟‘人’是一种自以为是的物种。你若是有精力操心这种无聊的事,还不如去劫几艘东大陆的船来回报我。在我的船上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帐我都记着呢,你可别忘了还啊。” 施伽氻的戏谑引得海盗们又是一阵嬉笑,尤其是坐在她右侧那位棕红色头发的海盗。他笑得东歪西倒,两颗大小不一的泪状红雀斑,在那对笑得弯弯的蓝眸下显得尤为矛盾,完全模糊了他内在的喜怒哀乐,令人虚实难辨。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被取笑的年轻人立即义正辞严地提醒道。心中不禁燃起一股莫名的怒火,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施伽氻那无所谓的态度,还是为了被捉弄的自己。 坐在昏暗墙角边的那些客人,此时全都疑惑地打量起了这位英俊的年轻人,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莱佩濂人,为何会跟那群恶名昭彰的斐氻海盗混在一起?就连坐在另一边的魔野,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其实,魔野曾经见过这个年轻人一次,当时年轻人还只是个少年。虽然魔野没有和他说过话,但并没有忘记他的模样。毕竟,拥有如此明显的“东大陆中央地区莱佩濂贵族血统”特征的年轻人,是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的。 就在海盗们猖狂的哄笑声中,旅店老板终于从厨房里走出来了。他来到施伽氻对面,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地瞪着她。这位大海盗似乎早已习惯了他粗鲁的态度,只是抬了抬下巴,笑道:“照旧,顺便再把外面那十几只木桶都装满淡水。” 随后,她又侧首朝身旁的人看了一眼,那位棕红色头发的海盗立即会意,俯身从脚边提起一只沉重的袋子,“砰——”的一声重重地搁在桌面上,接着又顺手解开了系在袋口的绳子,霎时间,各种黄金器皿与五光十色的珠宝“哐哐当当”地撒满了粗糙的桌面,闪闪发亮,十分晃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7章 斐氻海盗(下) 桌面上那些引人遐思的光芒,毫无意外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贪婪的视线如利箭般从昏暗的角落里射了出来,紧紧地盯在那张撒满财宝的桌子上,厚重的桌面都快被他们看穿了。 然而,旅店老板那张黝黑的脸庞却没有任何变化。他弯下粗壮的身躯,伸出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那堆财宝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从里面挖出了两粒指头般大小的金子,然后放入自己怀里,又顶着那张不近人情的脸,毫不留恋地转身,返回厨房为海盗们准备食物去了。 旅店老板刚离开,躲在昏暗中流口水的客人们,就已经按耐不住地举着武器冲了出来。在火光的映照下,终于看清了他们的面貌,果然全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大约有二十多个。他们气势汹汹地把斐氻海盗团团围住,未等摆好架势,便有人急不可待地喊道:“斐氻海盗施伽氻凶残狡诈,滥杀无辜,无恶不作,你这种人活着就是对神灵的亵渎!” “快点交出那些掠夺来的赃物,否则英雄们就立即为民除害!” “没错!斐氻人的财物都是从莱佩濂人手中抢夺的,归还给我们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用跟他们废话,不过是个阴险狡诈的劣等民族罢了。正是他们勾结异族人,妄图侵略我们的土地,给东大陆带来了千年的战乱,死不足惜!” “没错!斐氻人是罪大恶极的叛徒,全都继承了肮脏的血统,理应接受惩罚” 莱佩濂人所受的教育,鼓励他们仇恨“阴险狡诈的斐氻人”,把斐氻人当成罪大恶极的坏蛋,杀坏蛋自然不会受到任何伦理谴责,反而令他们产生了英雄般的优越感。于是,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越骂越兴奋,个个义愤填膺、争先恐后地数落着斐氻人的罪状,似乎不趁机辱骂一番就无法彰显他们的正义。这也是莱佩濂人的文化特产之一:藉由正义之口而为非作歹。 在过去,斐氻海盗们的打劫范围,通常都是在东大陆的沿海地区。但是近些年,由于东大陆有许多贵族带着大量的财物,跑到西大陆的斗兽场去赌博,往来于西海上的船只经常遭到斐氻海盗的洗劫,因此,通缉斐氻海盗首领的东大陆国家并不在少数。只要抓到这个大海盗(无论死活),都能获得一笔丰厚的赏金,这正是眼前这群莱佩濂人守候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的原因。 不过,斐氻海盗并不是天天都会在这里登陆补给的,所以,有时候会连续等上好几十天。没有耐心的人早就离开了,有幸等到的人自然都兴奋不已,仿佛赏金唾手可得。事实上,像这种从东大陆来到西大陆为民除害的所谓的英雄,这些年已经不知道来过多少批了。 他们虽则义愤填膺地数落着斐氻海盗的罪状,却没有一个人胆敢率先出手。 在一片谩骂声中,旅店老板终于端着食物从厨房里出来了。或许早已司空见惯,他对眼前的闹剧视若无睹,神色如常地走了过来。举着武器的莱佩濂人,已经将海盗们那张桌子团团围住了,旅店老板只好腾出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拨开几个挡道的家伙,将手中的食物和佳酿搁到桌子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好久没来了,害得我厨房里最近常常缺肉” “哐当——” 旅店老板话音刚落,不知道谁的手突然又滑了一下,把自己的武器掉到了地上。那人哆哆嗦嗦地蹲下去,把武器拾了起来,握着刀柄的双手不停地,竟吓出了一身汗。 见状,施伽氻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那清清朗朗的笑声霎时溢满整个大堂。这位大海盗半眯着那双温润的蓝眸,望着旅店老板的背影,愉悦地说道:“想要肉还不容易么?” 她完全无视于那些围着他们的利器,对如雷贯耳的辱骂亦是置若罔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她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将桌面上那个大盘子中的肉小心地切开,取出一块装入小盘子里,随手递给了左侧那位金发蓝眼的年轻人,接着又依次把食物分给了同桌的十几个年轻人。最后,她把大盘中仅剩的一块肉取了过来,切成两半,先将其中一半放到身旁那位长着两颗泪状的红雀斑、总是笑嘻嘻的海盗面前,最后那块才留给了自己。 “你们方才不是一直喊饿么,现在食物搁到眼前又不吃,难道是嫌弃禽兽的肉气味太重,影响了食欲?”说着,她又径自咯咯地笑了。随后优雅地切下一小块肉,慢慢放入口中,细细地嚼了起来。那肉看似有些粗糙,想必口感也不怎样,她却吃得很香,神情愉悦,仿佛是坐在华丽的宫殿中品尝着美味的佳肴。 那群举着武器正打算为民除害的英雄们,依然义愤填膺地盯着桌面,但始终没有人敢率先出手。并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在等待时机,他们都暗自希望别人先出手,以便自己能够在混乱之下趁机夺取那堆闪闪发亮的财宝。 施伽氻悠然地将口中的食物咽下,随即用那旖旎含蓄的嗓音漫不经心地说道:“阿西,你去给老板的厨房里送点肉吧,正好抵了咱们今夜的住宿费。” “哦,好啊。”棕红色头发的阿西站了起来,扬嘴一笑,蓝眸下那对泪状的红雀斑尤为夺目。 阿西的动作迅猛之极,令人几乎看不清动向,那些莱佩濂人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他笑嘻嘻地撂倒了一大片。不是他们太弱,而是他太强了。未待倒地的人爬起来,阿西又挨个将他们拎起,直接抛向了厨房门口。他回头一笑,仅剩的几个人吓得双腿发软,还没来得及抵抗,又被阿西一手一个地抛了出去。 “砰——砰——”的声接二连三地响起,被扔过去的人都毫无例外地撞到了厨房的木门,接着又顺势摔到了地上,一个叠一个,全都堆在了厨房门口。如此远距离的抛掷,即便没有晕死,短时间内估计也爬不起来了。 眨眼的功夫,阿西便轻而易举地收拾掉了所有的麻烦。随后,他从容地回到施伽氻身旁坐下,笑道:“送完了,今夜又省了一大笔住宿费。” 闹剧才刚开场就落幕了,屋内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旅店老板默默地将叠在门口的那堆不知是死是晕的家伙,全都拖进了厨房,然后“砰——”的一声又关上了门。 见状,魔野满腹疑惑地看了看自己跟前那盘味道奇怪的肉,只觉得很恶心,恨不得连盘子都一起丢到门外去。西尔文祭司由始至终都泰然自若,想必除了流光族相关的事情以外,他一概漠然处之。 终于把麻烦都处理掉了,施伽氻这才将视线转向魔野,一脸戏谑地笑道:“咦?旁边那位可真像是魔野呀!” “本来就是我。”魔野哭笑不得地站起来,朝海盗们走了过去。他跟祭司就坐在火炉前,最明亮醒目的地方,两人体型又异常高大,是屋内最令人无法忽略的存在,况且和海盗们之间仅隔了两张空桌子的距离而已,施伽氻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但先前她却一直不动声色,始终目不斜视,直到解决了那批从东大陆来寻麻烦的莱佩濂人之后,才开始回应魔野。这是因为早在迈进大门之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角落里那些不安分的气息,毕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魔野走到海盗们身旁,微微低头望向那位体型娇小、名气却十分盛大的海盗首领,笑道: “你看起来一如从前。” “呵,但你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施伽氻笑道,她第一次遇见魔野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尽管大家都是靠海营生,在西海上往往返返这么多年,斐氻海盗和半血人商船队相遇的机会不在少数,但两边的首领人物能够偶遇的情况却微乎其微。所以,施伽氻自然不会以为魔野突然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是个偶然,她若有所思地朝西尔文祭司望了一眼,然后移回视线,开门见山地问道,“找我有事?” “的确,我想请你帮个忙。”魔野坦率地答道。和这位外表看似娇柔、内里却毫不含糊的斐氻首领打交道,根本无需拐弯抹角,以她的洞察力,若是废话说得太多反而更不讨好。 施伽氻并没有马上回应魔野,不觉再次举目望向了那个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的流光人。尽管他只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任何动作,但那神秘而强大的存在感却是如此的震撼人心。一千多年前,斐氻人和流光人之间,曾经有过一段结局不太愉快的缘分。但身为斐氻人后裔,施伽氻却是第一次遇见传说中的流光人,直觉告诉她:这个流光人十分强大!他坦然地接受着所有投注到他身上的视线。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种族差异的缘故,施伽氻竟丝毫也察觉不到那个流光人的情绪波动,他身上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明显的个性特征,简直静如止水! 迅速收回了打量的目光,施伽氻又看向魔野,似是了然又像是试探般地问道:“魔野,多年前,你曾经为了半血人来求过我,如今,你又为了流光人来求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活着?” 施伽氻的意思,魔野自然是明白的。他清楚地记得,十年前,半血商人为了能够顺利往返于东、西两大陆之间的西海,于是便共同推举他为商船队的副首领。缘由不言而喻,因为魔野有着斐氻人典型的黑发蓝眼的外貌特征,体型和力量也比普通人强大得多,若是由他去和斐氻海盗交涉的话,多少都能让斐氻人看在“同族”的情分上,尽量少去为难半血人的商船队。 所以,魔野便亲自去见了斐氻海盗的首领施伽氻,并与她定下了一项协议。协议的内容大概是这样的:半血人定期为斐氻人提供一些粮食和其他生活物资,但假如半血人在海上遇到了困难,斐氻人也要帮忙救助。于是,就在双方互利的情况下,相安无事地度过了十年。期间,但凡半血人的船出了问题,海上的斐氻人都会主动帮忙修复。不过,近些年,由于从东大陆前往西大陆的船只逐渐增多了起来,斐氻海盗们打劫的主要对象,就变成了东大陆的贵族船。 当时,施伽氻确实也曾因为魔野的斐氻人外貌特征,以及强大的能力而邀请过他,但魔野拒绝了。理由是半血人将他捡到并养大,他不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离开。施伽氻承认自己的确有点看不惯那些怯懦的半血人,也认为魔野留在半血人商队中有点可惜,但并没有为难他,很干脆地与魔野定下一个互利协议,然后就放他离开了。正是由于魔野的存在,斐氻海盗才没有再为难过半血商人,让那支商船队在这十年间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尽管半血人懦弱的个性依然没有什么改观。 施伽氻还记得,当初魔野和她定完协议,拒绝了她的邀请,并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之后,她身旁的伙伴们曾望着魔野远去的背影感慨道:“那些胆小软弱的半血人倒是挺会找靠山的,利用魔野当保护伞,做阻挡危险的屏障,自己却畏畏缩缩地躲在安全的地方装可怜。”闻言,施伽氻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尽管什么也没说,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平的。 后来,两人各自忙碌,不曾特意寻机碰面。一晃十年过去了,当魔野再次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身旁却换成了流光人。如今再回想起来,施伽氻才恍然大悟:魔野那副高大的身躯和深不可测的实力,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的莱佩濂斐氻人呢? “知道,”魔野很快便回答了施伽氻的问题,和十年前不同,此时此刻,他神色间没有丝毫犹豫和迷茫的痕迹,也没有故作豁达的隐忍,他继续道,“现在我已经明白了,我是为了知道自己是谁而活着的。所以,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请求你的帮助了。” 闻言,施伽氻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把视线从魔野身上移开,转而投向了不知何时已经从厨房里出来、正站在门口望着这边的旅店老板。他们对视了一眼,传达着只有彼此才能读懂的眼色,待旅店老板默然地点了一下头之后,施伽氻才收回了视线。 这时,她已经换上了那副标志性的温柔而狡黠的神色,对魔野笑道:“也许我可以帮忙,但想必你的请求不会是件简单的小事,我想,以我个人的能力或许有些不足,便决定让旅店老板也搭把手。所以,在此之前,你恐怕得先为旅店老板做一件事才行,等你做完了,我再来听听你的请求。不过,我现在并不能保证听过之后一定会答应帮忙,而且就算是答应,也可能会有附加条件。” 魔野知道,无论施伽氻如何刁难,他都无法拒绝,犹如此刻不假思索的回答一样:“没问题,你说吧。” 施伽氻仿佛早已料定他会答应,紧接着就说道:“别担心,旅店老板的条件其实很简单,以你的能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完成。” “什么条件?”魔野立即问道。 “他大概是想让你到山里,去帮他猎回二十只野兽罢了,对么?”施伽氻笑着望向厨房门口的旅店老板,先前一直表现得十分粗鲁无礼、欠奉笑容的旅店老板,此时竟一反常态,满眼含笑地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猎二十只野兽?就这么简单?要二十只野兽做什么?”魔野颇为意外地问道。 “旅店要野兽还能做什么?当然是用来吃肉啊——”施伽氻带着调侃十足的语调,笑眼半眯地望着不明所以的魔野。 须臾,魔野才猛然反应过来,心有余悸地问道:“难道我先前吃的不是” 旅店老板本来已经转身正要返回厨房了,但听闻魔野的话后,突然又回头笑道:“你以为你刚才吃的是什么肉?” “呃”魔野哑然。 “哈哈哈”海盗们顿时哄堂大笑,看来,他们对旅店老板喜欢用坏掉的馊肉来戏弄生客的恶趣味早已了如指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8章 仰望之人 魔野没有半点疑虑地接受了旅店老板的条件,甚至不曾考虑过等明日雨过天晴之后再出发,毕竟流光人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祭司也没有反对,任由他随自己的意愿行事。 未待魔野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的雨夜中,施伽氻一回身便看见那双青蓝色的眼眸正对着自己,她不禁怔住了。除了一身简洁的白色衣袍和搁在身旁的黑色斗篷以外,这位流光人周身没有任何名贵的装饰,却华丽得令人不敢直视,无论容貌还是神态,都彰显着这个种族强盛的力量与智慧。施伽氻内心震撼不已,原来这就是真正的流光人!难怪能令她的斐氻族先祖们留下如此刻骨铭心的愧疚。 古代斐氻人遗留的航海日志中,记载着许多令那一代航海家们悔恨交加的历史,以及至死也难以磨灭的自责,并将之留传至今。遗憾的是,这一千多年以来,古代斐氻航海家们的歉意,始终没有机会传达给那些曾经在危难之中救助过他们、后来却由于他们的缘故而失去了故土的流光人。 虽然那不是自己的错,但身为一个斐氻人后裔,此时此刻,施伽氻真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流光人。在这个世界中,无论东大陆还是西大陆,人们都把流光人当成了恶意的入侵者,并一直仇视着他们。而在今日之前的一千多年里,真正了解那段历史真相的斐氻人和流光人,却没有任何交集。 斐氻人和流光人,虽然同样都是失去了故土的人,但是,只要流光人还流离在这个世界中,斐氻人似乎就没有多少立场抱怨自身不如意的境况。因为,斐氻人比谁都清楚,间接害流光人失去家园的自己,在流光人面前根本无颜抱怨。时隔一千多年,终于再次相遇了,但对施伽氻来说,这却是个万分惭愧而尴尬的时刻! 难道她真的要厚颜无耻地对流光人提出帮忙的条件么?施伽氻只能暗自苦笑。为了保护家园和族人,斐氻人确实曾经愧对过流光人,而且,这种愧疚根本无以弥补。如今,类似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她要如何抉择?为何历史总是在重演着惊人相似的故事? 施伽氻不仅是斐氻海盗的首领,亦是整个斐氻族的首领。时至今日,她的族人依然在海洋上漂泊,她肩负着所有斐氻人的未来。她能够预料得到,魔野的请求绝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考虑到往后极有可能会因而牵扯进西大陆的萨瓦敕人和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之间的利益纠葛,以及斐氻人仍旧自身难保的困境,她是否还有余力去帮助这些曾经救助过她的先祖们,却又间接被他们毁去了家园的流光人呢? 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施伽氻完全没有主意。因为,斐氻人无从知晓,自那场大灾难过后,流光人是如何看待他们的?在场所有的斐氻人,都情不自禁地陷入到了一种紧张而尴尬的情绪中,魔野才刚出门,屋内顿时就沉静了下来。但那位流光人却始终静如止水,没有流露出半点愠色。 心绪千回百转之后,忽然记起古代的航海家们对流光人的描述,于是,施伽氻决定甩掉所有自以为是的顾虑,干脆直截了当地问道:“需要我帮什么忙?” “我们需要船,从这里渡过西海。”西尔文祭司平静地陈述道。 他神色淡然,语气平缓,令人无从捕捉丝毫情绪波动,并没有因为需要对方帮忙而刻意放低姿态,一如他没有因为斐氻人间接害流光人失去了故土,而摆出被害者的姿态或怨怼的神色一样,始终从容自若、无怨无恨。纵然流离异界千年,也无法磨灭他灵魂中与生俱来的优雅和高洁。他只是微微颔首,用那双充满了魔力的眼眸,安然地打量着面前这位娇小的斐氻族首领。 施伽氻不禁暗自感叹,在古老的航海日志上,曾经有过这样的记载:流光人长生不老,拥有着几乎无限的寿命。不知道他是否会将眼前的斐氻人,和一千多年前那些曾经到过流光之星的斐氻人做比较呢?这真是一种无比奇妙的体验,前方那双闪耀着青蓝色光芒的眼眸,在一千多年前,或许也曾经这样注视过她的先祖们,而现在,那双眼眸又在打量着她,千言万语也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于流光人而言,斐氻人的生命是否就如那浩瀚海洋中的一滴小水珠呢?在他眨眼的瞬间,就已经被阳光蒸发掉了 思绪不觉又飘远了,施伽氻赶紧理清头绪,问道:“你们要去东大陆?为什么?” 毕竟,东大陆远比西大陆危险得多,无论对斐氻人或流光人来说都是如此。 “去寻回离散的族人,然后一起返回故土。”祭司说道。 “故土?流光之星不是已经消失了么?”施伽氻惊讶道。在斐氻人的历史遗书中,曾将那场惊心动魄的悲剧描述得十分详细,她早已一字不漏地记在了心里。 “嗯,”祭司轻点了一下头,简言道,“但看不见并不等于不存在。” 施伽氻满腹困惑,祭司的言辞像个难解的谜语,简短却不意味着简单,她暂时难以探清其中的奥秘。尽管流光人必定也很清楚他们将要面临的困境,但施伽氻仍是忍不住提醒道:“东大陆不比西大陆,或许你们还未来得及登陆,战争就已经开始了。” “毅然勇往直前。”祭司以寥寥数字道出了流光人的决心。 闻言,施伽氻不禁肃然起敬。不惜再次闯入战火,也要踏上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归途么?这是怎样的一种信念?就在这一瞬间,施伽氻已经非常肯定自己想要为他们造船,甚至愿意亲自送他们渡过西海。她差点就要直接点头答应了,却在这时突然记起身后还有许多人在等着她。 猛然回首,发现旅店老板、阿西以及那十几个年轻人全都在望着她,默默地对视了许久,竟没有一个人出声。施伽氻意识到,他们可能不会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显然都愿意听从她的安排,但这毕竟只是她个人的意愿而已,又怎能如此自私地做下决定呢?假如要为流光人造船,势必就会从西海的新斐氻城中将大批船工带到霍尼亚,但如此一来,将会引起萨瓦敕人的注意,甚至还会遭到东大陆那些莱佩濂人的打压,后果可想而知。斐氻族人口稀薄,尽管这一千多年以来,为了生存,他们已经吸取了过往的教训,努力变得更加强大了,然而大战一旦爆发,却还是远远不够牺牲 可是,倘若一直如此畏首畏尾,那斐氻人岂不是还要继续在海洋上漂泊下去么?她心中的愿望又要待到何时才能实现呢?施伽氻艰难地从一张张熟悉的面庞上收回视线,再次转身望向那个依然静如止水的流光人,似乎无论她答应与否,他都能够从容地接受。 心中千头万绪,施伽氻一时也难以决定,于是便说道:“让我想想,明日早晨再答复你” 西尔文祭司轻点了一下头,那张动人心魄的脸上没有丝毫不悦之色。 “不管明天还是后天,你都不能答应他!”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焦急的呼喊,成功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喊话的人正是那个与斐氻海盗们站在一起的金发蓝眼的莱佩濂人,他神色间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愤慨与焦虑。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帮异族人渡海,那会害了东大陆的居民!难道他们遭受的战火还不够多吗?好不容易才平息了三百年”年轻人俊美的脸庞已被心底的敌意给扭曲了,他愤慨地指向前方那位始终从容不迫的流光人,目光却紧盯着施伽氻,义正辞严地叱责道,“异族人凶残狡诈,不要轻信他们的谎言!那些残酷的入侵者,真正的目的是侵占东大陆那片肥沃的土地,怎么可能会轻易地返回老家?想想这一千多年以来,异族人引发了多少战争和灾难?祖先们在史书上留下的血泪,难道你们都忘记了吗?” 施伽氻深深地望了这位正义凛然的年轻人一眼,神色相当复杂,欲言又止,但终究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她缓缓地登上了内侧的楼梯,走向海盗们惯常使用的那排房间,直至那道心事重重的背影完全消失在众人眼前,也没有再回过一次头。 她生气了吗?施伽氻反常的态度,令这位金发年轻人措手不及,他完全愣住了,比起遇见异族人所带来的冲击还要强烈得多。因为,自他十三岁被施伽氻从海里救起至今的九年间,还是首次见到那双温润的蓝眸中流露出如此意味不明的神色。于他而言,犹如晴天霹雳。 “为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不明所以的年轻人怔怔地望着消失的背影,其余的伙伴也都神色复杂地紧随其后,默默地走向各自的房间。他顿时又慌又怒,全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那异族人却始终不动于衷地坐在那里,神色淡然,仿佛先前所有的叱责都与他毫不相干似的。 年轻人心中的愤慨难以宣泄,困惑难以言喻,令他备受煎熬,无所适从。最后,他只能恨恨地移开视线,转身背过那个光芒耀眼的异族人,握紧的拳头,跟在海盗们身后,快步登上了楼梯。 他心不在焉地走到房间门口,正欲开门之际,突然有一只手臂从身后伸过来,迅猛地横压在了他的脖子上,令他疼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仅仅一瞬间,他就知道身后的人是谁了,那股强烈而熟悉的气息,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的。况且,以他如今的能耐,也只有那个人才能如此轻易地靠近,而令他毫无所觉。 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那人强硬地扳了过来,迫使他背部紧贴着门边那堵冷硬的墙壁。还没等他喘上一口气,那只强而有力的手臂又再次横压在了他的脖子上。赫然看见阿西那对以往总是笑眯眯的蓝眸,此刻正冷酷地瞪着他,他们之间仅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两张面庞近得几乎令人产生了一种亲密的错觉。然而,阿西双眼下方那两颗泪状的红雀斑,却使他显得异常凶狠冷酷。无法用美丑来形容这张根本分不清正邪的面庞,因为阿西的容貌和气势已然颠覆了美丑与善恶的范畴。他就像是一道冷热交织的光芒,强烈而矛盾,仿佛能够穿透冰冷的皮肤,直接点燃别人的心脏。 “你说的是什么史书?莱佩濂人写的史书吗?别用你那狭隘的本位正义观来定论历史了。你觉得你的民族文化很优秀、很值得骄傲吗?别自以为是了!其实你们的历史充满了谎言和暴力,如果你无法跳出民族立场来看待历史问题,你将永远也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有多愚蠢!”阿西的口吻异常冰冷刻薄,“哼,莱佩濂人总是改不了狭隘自大的毛病,自古就热衷于对别人妄加非议,却从不反思自己,无论如何作恶多端,都坚称自己是正义善良的一方,真是越无知就越自大!不要忘了,是莱佩濂人把你逼到海里的!就算东大陆就此覆灭,我也无所谓,但你若是再敢对她指手画脚,我就捏断你的脖子,记住了吗?未来苏卡兰纳!” 苏卡兰纳阿西口中吐露的言辞,令年轻人顿时大惊失色。这些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想到这个噩梦般的字眼,竟会如此轻易地从阿西口中念出来,仿佛在嘲笑着他的自以为是,令他不禁悲从中来。这九年间,他一直都刻意把自己当成一个名为“未来”的普通人,假装早已忘记这名字后面还跟着一个莱佩濂历史上最显赫的贵族之姓。 “怎么?你很惊讶我知道你的秘密?”阿西笑得十分刻薄,仿佛要将眼前这个年轻人推至心中那道悬崖的边缘似的,他继续道,“其实,不光我知道,她也知道” 果然,未来霎时惘然若失。 但阿西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又冷酷地笑道:“当时,把你从海里捞上来后,你还在重伤昏迷之中。那几天里,都是她亲自为你更换衣物和敷药,还用热水帮你反复拭擦身体以驱寒。所以你一定也很清楚,被热水拭擦过后,自己的背上会出现什么东西吧?” 点到即止,阿西没再继续说下去。他倏地收回了紧压在未来脖子上的手,后退两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随即又换上了往常那副笑眯眯的神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未来望着阿西紧闭的房门,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紧握的拳头猛然砸向了墙壁。那粗糙冷硬的石墙登时撞破了他的皮肉,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因为内心的酸楚早已盖过了麻木的手臂。靠着墙壁的身体颓然地滑坐到了地上,双手掩面,欲哭无泪:“原来他都知道,我一直苦苦隐藏的秘密他都知道” 未来知道,倘若阿西真心想要杀掉他的话,那他必然是躲不掉的。因为,阿西是所有斐氻人中最可怕、最令人琢磨不透的一个,亦是他永远也无法超越、只能仰望的人。 未来对阿西的感情十分复杂,有渴望,有嫉恨,也有羡慕,阿西总是能够轻易地点燃他的情绪。当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时,和船上的海盗们说话时几乎都要仰着头,如今他已经二十二岁了,体型比许多人还要高大,甚至和阿西不相上下了。然而,在内心深处,他却依然只能仰望着阿西。阿西这个人根本无法用常理来定论,他是无论如何也赢不了阿西的,想来想去,唯一比阿西优越的地方,就只不过是名字旁边多了一个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贵族之姓罢了。 在东大陆,只有贵族才会有姓,那是拥有高贵血统的象征,奴隶们是没有姓的。在古时候,莱佩濂世界最早的文明起源于东大陆中央地区,而北方的萨瓦敕人和南方的斐氻人,皆被视为是未开化的低等民族,因此,他们也是没有姓的,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现在,他第一次撇开了“苏卡兰纳”这个贵族之姓,单独思考起了自己本身,这才猛然意识到,除去自以为是的骄傲和自尊以外,其实他什么也没有。一直以来,他心里都有点瞧不起这些地位卑微的斐氻人,认为他们身强力壮却自甘堕落,醉心于那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因此,即便斐氻人曾将重伤的他从海中救起,又收留了无家可归的他许多年,他依然无法放下贵族的自尊与他们和平相处,就连面对暗中仰慕的人,也碍于对方的身份差别,而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始终不曾言明。 未来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张温柔而狡黠的脸庞,总是令他流连忘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那位斐氻首领的身影,早已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灵深处,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她勇敢坚毅,为族人乘风破浪,不惜背负污名,扮演着一个无恶不作的海盗。然而,这一切都只是她刻意为斐氻族营造的一个“可怕不可欺”的形象而已,意在使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忌惮这支人口稀薄的民族,她要让莱佩濂人不敢再像一千多年前那样,轻易地左右他们的生死。所以,对于那些污名,她总是一笑置之,尽管连身为莱佩濂人的自己,都时常会忍不住为她感到愤愤不平。 事实上,斐氻族最可怕的海盗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脸上总是挂着一张面具般笑容的阿西。他凶狠刻薄,对东大陆的船只向来毫不留情。自从了解到这些事实之后,未来就不由得总是为施伽氻感到忿忿不平。分明所有的坏事都是阿西做的,但声名狼藉的却只有施伽氻,阿西始终名不见经传。当然,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无论何时何地,阿西总能自然而然地与施伽氻并肩而行,甚至连杀人越货的勾当都做得坦坦荡荡的,而他却只能矜持正义,暗自羡慕嫉妒。 啊,对了,他想起来了!正是从那时起,他就开始对阿西产生了敌意,但同时又该死地羡慕着他,急切渴望成为像阿西那样的强者。未来至今仍然清楚地记得,被施伽氻救起之后,在海盗船上生活的最初两年间,他是如何常常被阿西激怒的。 记得有一次,斐氻人劫了一艘东大陆的贵族船,他忍不住苛责阿西对那些反抗的莱佩濂人太过残忍无情。阿西却始终挂着那副面具般的笑容,毫不愧疚,每到那种时刻,眼睛下方那对泪状的红雀斑就显得尤为刺眼,漫不经心地嗤笑:“残忍?呵,我们也不过是在打猎充饥而已,这跟莱佩濂人打家灭国、宰杀牲畜有什么区别?” “但莱佩濂人打猎时宰杀的是野兽,而你杀的却是人!再说,有战争就会有牺牲,这是无可厚非的,你怎能用宰杀牲畜来贬低卫国战争的牺牲?”未来愤慨地反击道。 不想阿西竟然哈哈大笑:“你觉得人很高贵吗?战争很高尚吗?但在我看来,莱佩濂人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猛兽。因为他们除了不停地繁殖以外,就是到处破坏,从未给这个世界带来过任何好处,山林里的野兽哪能比得上他们?至少野兽不会恣意破坏栖境,不会霸占别人的家园之后还屠杀灭族,也不会在其他物种身上做病毒实验!” 未来登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这个可恶的阿西,竟然把具有智慧的人和没有文化思想的野兽、牲畜相提并论,简直不可理喻! 他早已见识过阿西是如何对付东大陆的船,也见过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是如何辱骂施伽氻的,那时,他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曾屡次愤愤地跑到施伽氻跟前控诉,为她鸣不平。但那个温柔而狡黠的人却总是一笑置之,不以为意地说道:“我本来就是个海盗,挨骂也很正常。但阿西有他的信念,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拼命守护的东西,我也不能左右他。”听听!竟然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 阿西出身卑微,却强大无比,令未来羡慕嫉恨的同时,又极度渴望成为那样的强者。他一直想让阿西对他刮目相看,想要获得强者的认可,却又总是忍不住与阿西针锋相对。阿西犹如炎炎烈日,炽热而强烈,总是烧得他心焦如焚,而施伽氻则宛如柔和的月华,能够抚慰他所有的心火。或许,对于未来和阿西而言,施伽氻便是他们之间的缓冲剂,让他们得以彼此忍耐,矛盾相处。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未来也慢慢地发现,阿西其实不曾真正在意过他的态度,因为他所有的愤慨和指责,在阿西眼里根本没有意义,这反而加深了他的挫败感。正如施伽氻所言,阿西有自己的信念,并始终坚定不移地专注于自己所追求和守护的东西,不会被任何外在坏境和观念所撼动。正是这种单纯的执着,造就了一个坚不可摧的阿西。 直至今日,未来才意识到,在过去的二十年间,除了自以为是的、愚蠢到极点的自尊心和虚幻的优越感以外,他其实一无所有。没有家国,没有目标,没有思考过自己存在的意义,更不明白如何去爱,仿佛只是一具用模具批量生产的行尸走肉,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但这样一个毫无理想的自己,竟会像个卫道士般厚颜无耻地去指摘那些坚守信念之人,简直可笑又可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39章 斐氻人的财富 第二日清晨,施伽氻走出房间时,恰好阿西也打开了对面的门。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了半晌,施伽氻忽然露出一个坚定的笑容:“阿西,我们也像流光人那样,勇往直前地去战斗吧?” 闻言,阿西弯了弯蓝眸,也扬起嘴角,说道:“好啊,我陪你。” 猎二十只野兽对于魔野来说,并不是个很艰巨的任务,难就难在旅店老板要求全活的。捕猎的过程中,猎物受点轻伤没有关系,但重伤肯定是不行的,他得保证猎回来的野兽还能活蹦乱跳地继续活几年才行。 雨过天晴,日出之际,旅店的大门刚打开,便看到魔野牵着几串鲜活的猎物回来了。是的,就是几串。他用纤长柔韧的树藤,将捕到的野兽挨个绑上,但每只野兽只有一条腿被缚在长藤上,彼此之间隔着一段距离,这样即便有二十只同时拴在几条藤上,也不妨碍它们正常行走。 魔野按照旅店老板的要求,将这些猎物牵到旅店后面的围栏里圈养起来,作为日后的食材储备。从围栏里出来后,发现不远处的海岸边,立着一排门框形的木桩。令他惊讶的是,在顶端的横木上,竟然倒挂着二十几个被绳索捆得结结实实的人。 魔野疑惑地向正在给围栏门上锁的旅店老板问道:“那是昨夜的那群莱佩濂人吧,为何要倒挂在海边?” 旅店老板头也不抬地答道:“用来示威。” 很快地,魔野和西尔文祭司获得了施伽氻肯定的答复,终于可以启程赶回西尔文尼亚森林了。毕竟,萨瓦敕人的斗兽场已被流光人破坏,还放走了里面所有的猛兽,失去了日常娱乐而精力过剩的萨瓦敕人,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挑战流光人的机会。接下来,他们恐怕会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到战场上。不过,现在仔细想来,这场战争对于目前的流光人而言,也并非毫无意义。因为在那期间,至少可以把萨瓦敕人的注意力,以及莱佩濂人放在西大陆的众多耳目,全都吸引到南方去,以便西海上的斐氻人能够悄悄地将大批船工转移到北方的霍尼亚。 待到战争结束之后,萨瓦敕人将会休养生息一段时日,这段时间对流光人来说是相当宝贵的,可以趁萨瓦敕人收兵沿着海岸乘船返回索砻之际,迅速启程,由内陆向北方的霍尼亚迁移。事实上,霍尼亚正是西大陆距离东大陆最近的地方,这也是魔野当初会建议在此造船的主要原因之一。 这之后,无论萨瓦敕人发现与否,在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大举挥军北上。因为北方路途遥远,冬季的霍尼亚气候湿寒,不易行兵,萨瓦敕人若是没有充足的准备,肯定不会贸然北上,所以流光人也有足够的时间等斐氻人造好所有的船。虽说现在也不能肯定,假如萨瓦敕人提前获知流光人将会迁往北地,甚至会离开西大陆,是否还会在此时浪费力气开战。但是,与其说悄悄迁移至北地是为了瞒住萨瓦敕人,倒不如说是为了提防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因为,流光人若想避开一些没必要的战争,就必须得想办法出其不备地登上东大陆,至少从西大陆之前,都不能让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有所察觉。 望着魔野和西尔文祭司渐行渐远的背影,施伽氻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流光人果然是个了不起的种族,即使流离异界千年,也从未放弃重返故土的信念。纵然经历了千年的战火,眼中也没有丝毫仇恨的阴影,他们的灵魂境界处在一个我们毕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一千多年前,如果当初斐氻人都奋勇抵抗的话,不知今日会是什么光景可惜,没有如果。” 但此时的施伽氻还不知道,在流光人的语言当中,其实并不存在与“仇恨”概念相关的词汇,流光人与莱佩濂人的文化差异,用霄壤之别来形容也不为过。像是“复仇”、“耻辱”、“背叛”、“英雄”、“善良”、“牺牲”、“阶级”、“国家”等等,这类词汇在流光语中统统都不存在,流光人的灵魂中也几乎没有这类情感。事实上,流光人是在学会了莱佩濂语之后,才逐渐了解到这类莱佩濂语所代表的含义。可是,他们依然无法体会莱佩濂人对于仇恨等消极情感的执着,就像莱佩濂人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流光人对自然所怀有的珍爱之情一样。在他们的故土流光之星上,流光人在与其他生命形态和平共处的过程中,体会着自己独特的存在感。而生存在莱佩濂世界中的族群,则是以“弱肉强食”的规则来排除异己,致力扩大自己的族群,提高竞争优势和优越感。所以,意识形态差别巨大的两个种族,难以理解对方的思想行为也不足为奇。 听闻施伽氻的感慨,阿西低下头望着她的侧脸,说道:“流光人现在不是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契机吗?等船工们来了之后,我们就趁此机会,在霍尼亚创建一个全新的斐氻城吧。这原本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意望,只不过是提前实现了而已,不是么?萨瓦敕人若敢翻过埃塞蒂山来驱赶我们,我就陪你杀到索砻去,好让萨瓦敕人彻底明白,如果不是斐氻人发现了西大陆,他们也活不到现在。” 闻言,施伽氻豁然开朗,随即笑道:“哈,你说的没错!无论千年之前,或是今时今日,莱佩濂人能够从我们这里夺走的,其实都不过是一些身外之物罢了,斐氻人最宝贵的财富是‘勇敢的心’。既然我们能够征服广阔无边的海洋,为何不能征服一片小小的陆地呢?” 的确,也许他们并不只是为了帮助流光人,更多的是在借机鼓动自己勇敢地去斩获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对此两人都心知肚明。 早在一千多年以前,当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莱佩濂贵族们还在征战四方,深陷于陆地资源的争夺战中时,南方的航海民族——喜欢探险的斐氻人就已经掌握了丰富的航海知识,以及当时最先进的造船技术,创造了巨大的财富,并首次发现了西大陆的存在。但遗憾的是,后来财富被夺,又被逐出了家园,而那时的斐氻人却毫无反击之力,从此只能在海洋上漂泊。 在古代,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总是对大海望而却步。因为,那波涛汹涌的海洋,使他们自身的生物局限性在自然力量面前变得更加明显,引发了傲慢的莱佩濂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和自卑的情绪,只有可控的土地,才被他们视为最宝贵的生存资源。所以,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贵族们一点也不重视航海,他们在地理和航海上的知识相当匮乏,甚至还远远不如后来经商的半血人。 一千多年前,东大陆贵族们唯一的一次远航,便是跟随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前去东海寻找遍布宝石的不老之地。但是,在弋万苏卡兰纳去世后,当时的东大陆贵族们就迫不及待地蜂拥割据了苏卡兰纳家族的全部势力,导致仅仅维持了东大陆十五年和平的古希尔帝国全盘瓦解。再加上当时那场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的自然灾难,以及猝不及防的异族“入侵者”,使贵族们不得不一边忙于割据势力,一边试图驱逐外来的异族人。故而,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东大陆都深陷在凄风苦雨的艰难境遇中。在那段异常黑暗的历史时期,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全然忘却了勇敢的斐氻探险家,以及他们曾经创造过的辉煌的航海时代。 直到大约三百年前,异族人终于退出了莱佩濂人的视线,也让东大陆开始迈进了一段相对和平的、只有同类相残的历史时期。 近百年以来,自从半血人开始往返于东、西两大陆之间开展商业活动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航海的种种好处。因为,他们能够从中获得一些由西大陆涉水而来的稀有物品,例如一颗价值远远超过了一百个奴隶的无叶橡果实——那是东大陆所没有的、能够满足贵族们的虚荣心、彰显他们与众不同的高贵地位的芳香之物。但渐渐地,东大陆的贵族们便再也无法满足于苦苦等候半血商人渡海所带来的十分有限的商品了。他们开始大力造船,不仅是为了那些名贵的无叶橡果,甚至还觊觎起了生长着无叶橡树的西大陆。 在航海上探索了近百年之后,直到大约十年前,东大陆各国的贵族使者们,才终于得以在与萨瓦敕人分道扬镳一千多年之后,正式带着“友好互助,共同抵御外敌”的借口,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西大陆的土地。 然而,无论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和西大陆的萨瓦敕人,还是海路经商的半血人,他们的航海知识和造船技术,都依然远远赶不上天生的航海家——斐氻人。毕竟,在他们还不会造船的时候,斐氻人的船就已经能够逆风航行了。 这正是魔野会找上斐氻人造船的主要原因。当魔野还在半血人商船队的时候,便经常从陆地上捎带一些木材、粮食及其他生活物资,送给海上的斐氻人,以此换取他们的帮助,让半血商人得以在海上安全航行了十年之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0章 萨瓦敕大军 自流光人离开索砻城后,又过了整整六十四天,萨瓦敕人才开始启程南下。五十万大军连同他们的骑兽——猎犸,都是先乘船沿着东南海岸南下,十日后在西尔文尼亚港登陆,接着骑上猎犸沿小河向西走三天,才抵达西尔文尼亚森林。 但军队在森林外安营扎寨,又安然地度过了一夜,异族人却毫无动静,连个人影也没瞧见,令萨瓦敕人大感意外。往常的话,早在军队下船之前,异族人就已经守在海岸边,开始全力阻止他们前往西尔文尼亚森林了。就算不是这样,通常也会比萨瓦敕人先一步出现在森林外,而不是等到他们安营扎寨完毕之后才现身。要知道,这片森林简直就像是异族人的命,至少在萨瓦敕人看来是这样的。自从异族人占领了这片森林,并将之命名为西尔文尼亚之后,就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无论何时发生战争,都不允许萨瓦敕人践踏森林。所以,迄今为止,这片森林还不曾因为双方的战争而受过任何牵连。 尽管情况有些反常,但萨瓦敕大军仍是照例没有踏入森林。双方征战多年,早已了解彼此的脾性,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仿佛这是约定俗成的事。起初,萨瓦敕人宣战的理由很简单,无非就是驱逐入侵者,但后来渐渐演变成了不甘落败而屡次挑战的惯例,每年都要来上一两次不痛不痒的战争,才能稍微平息一下他们那颗难以抑制的好胜之心,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仇恨。 一直以来,双方的战斗都可以称得上光明正大,从未有过偷袭一说。当然,除了赫里岚谛的使者因斯汀盖特用荆棘网设陷捕捉异族人的那次例外。萨瓦敕人原本就没有什么心机,所以,每次都是在战场对面摆好阵势,等双方都做好准备,同时下达开战指令之后,才正式发动进攻。与其说是战争,倒不如说是两个族群之间的武力较量。单从这一点上来讲,萨瓦敕人对异族人的坦荡还是相当满意的,自然比跟东大陆那些诡计多端的莱佩濂人周旋要尽兴得多。 直到第二天夜里都没有发现异族人的身影,森林外的萨瓦敕人干脆燃起篝火,围在一起品佳酿、吃烤肉,又唱又跳,丝毫没有身在战场的紧张感。其实,就算是开战期间,也无需太多军纪来约束这些勇猛的萨瓦敕人。因为,这个战斗民族从来没有逃兵,只要开战信号响起,他们便会立即冲向战场,不收兵、不休战就绝不后退。无论何时何地,他们都会做好牺牲的觉悟,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及时享乐。 率直粗暴的萨瓦敕人向来没有什么虚荣心,直来直往,吃饱就睡,极少会将烦恼记在心上。战赢了,他们会庆祝,战输了,他们也会庆祝,但并不是为了庆祝战争所取得的成果或反思战败的原因,而是趁机及时享乐罢了。 尽管莱佩濂世界的文明发源地——东大陆的习俗、礼仪和制度繁多,并拥有着众多的宗教活动和民俗节日,尤其是等级制度,它是莱佩濂人的礼仪文化当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但西大陆则完全不同,萨瓦敕人没有宗教信仰,也不信鬼神之说,这个战斗民族只崇尚野性的战斗力,喜欢用自身的力量来征服一切。所以,他们的文化生活也相对较为简单粗暴,唯一的民俗节日称为“胜利日”。但有趣的是,这个“胜利日”其实并没有特定的日期,往往都是随性所至。 每场战争结束之后,萨瓦敕人通常都会举行一次“胜利日”的庆祝活动。而且,不论大小战事,也不论战果如何,甚至只是一次打猎归来,也值得他们庆祝。无论是举国上下的大庆祝,还是民间团体的小庆祝,统统都会被冠上“胜利日”的名头。的确,这个战斗民族不仅长相彪悍,生活方式也较为淳朴粗糙,文化艺术的表达形式是如此的匮乏,就连服饰和生活用品,也都是以简单实用为主。在萨瓦敕人身上,极少能见到可称之为精致美丽的东西,但也许他们根本不在乎那些浮华之物。 然而,这个在文学和艺术方面似乎并没有特别突出的成就的民族,却偏偏热衷于歌舞。不过他们的歌曲旋律大多很简单,唱词也直白易懂,并没有什么耐人寻味的深意,往往都是随兴所至,用于烘托气氛罢了。极少看到能够弹奏乐器的萨瓦敕人,他们唱歌跳舞时的伴奏,通常都是从身边信手拈来的物件,有时甚至只是用双脚踩踏地面所发出的声响来伴奏。虽然没有很优美的旋律,但节奏感很强,总是充满了激昂的力量。 正如今夜这般,异族人依然没有现身,萨瓦敕人干脆当场办起了篝火宴会,五十万大军在森林外围又唱又跳,用武器相击伴奏,敲敲打打,好不热闹。 嚯嘿,嚯嘿, 篝火燃起,烤肉飘香,佳酿敬上, 战歌高唱,战旗飘扬,威武的勇士,跨上猎犸去战斗。 篝火燃起,烤肉飘香,佳酿敬上, 财富猎物,手到擒来,血肉浇筑的战场,勇往直前不彷徨。 篝火燃起,烤肉飘香,佳酿敬上, 今夜狂欢畅饮到天亮 在萨瓦敕人狂放的歌声中,山顶的流光人也开始着手出战事宜了。祭司离开索砻城的时候曾特别交代,如果萨瓦敕人抵达森林三天之后,他还没有回来的话,那么到第四天他们就得下山迎战了,以免时间太长引起萨瓦敕人的怀疑。 第三天的时候,萨瓦敕王图萨隆也来了。按照惯例,只要有战争,萨瓦敕王必定都会随军出征。但这次由于异族人突然闯入都城,不仅破坏了斗兽场,还放走了里面所有的猛兽,导致城内乱作一团,若不处理完这些事务,他也难以脱身。再则,东大陆第一大国赫里岚谛的使者——因斯汀盖特那时还未离去,图萨隆须得再耗费一些时间与他周旋。基于以上种种原因,才不得不延后几日南下。 听闻异族人这三日都不曾现过身,图萨隆也感到很意外,于是又让几名士兵再到森林近处去探一探情况,看看能否寻获一点有用的消息。没隔多久,便有一名士兵匆匆返回,气喘吁吁地禀报:“陛下,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个异族孩子。” “小孩子?”闻言,图萨隆着实有些惊讶。 和这群异族人交战多年,还未曾发现他们有小孩,也没见过任何貌似雌性的异族人,甚至从未想象过那种情形。虽说这群异族人除了一头蓝绿色的长发以外,脸上也光洁无须,而且只要稍微靠近,还能闻到从他们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气,也许他们喜欢时不时地往身上抹一些芳香的花油,但体态特征却明显偏向雄性。所以,说实在的,图萨隆一直觉得他们可能是个雄性群体。 “是的,那孩子大概只有这么点高,”那名萨瓦敕士兵用手比了比自己的腰际,继续说道,“发色十分奇特,和以前见过的异族人都不同。” “那孩子身边没有其他人吗?”图萨隆疑惑地问道。 “没有,那个奇怪的孩子独自在森林里跑来跑去,我们没有靠近,担心会把他吓跑,只留了两个人在暗中继续观察。” “你去把那孩子弄过来,问问他的族人为何没有出现。” “可是,陛下,我们没带荆棘网。虽说是小孩子,但终究也是个异族人,恐怕不会乖乖地跟我们走”士兵迟疑道。 这位士兵说的也有道理,那些异族人的确很强大,上回因斯汀盖特用荆棘网设下陷阱之后,还需要几千名士兵配合收网,才好不容易捕到了几个,再思及早年捉过的那个独翼的异族人,可见异族小孩的能力也是不容小觑的。图萨隆想了想,说道:“姑且试试看吧,也不是非得捉到他,主要是为了引起异族人的注意,好让他们尽快现身。” “是。” 那名士兵才刚离开没多久,突然又转身跑了回来,喊道:“陛下、陛下,那个孩子竟然自己跑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1章 奇妙的邂逅 图萨隆顺着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森林边缘的一棵大树下,有一团红色的小东西。要不是士兵紧张地指着那个方向,告诉他那里有个孩子,他压根看不出来。因为森林边缘遍布高高的草丛,几乎将那孩子的身体都挡住了,远远望去就只是个小红点而已。 由于距离的关系,暂时还看不清颜面,但不知为何,图萨隆总觉得那孩子似乎在一动不动地观察着他们。这里是战场,显然不是小孩子应该出现的地方,异族人三天都未曾露过面,虽然原因不明,但还不至于送个小孩子出来刺探敌情吧? 于是,图萨隆命令士兵们都撤回来,免得把那孩子给吓跑,万一再j ru森林就不好找了。随后,他独自朝那孩子走了过去。 到近处一看,这真是个令人惊奇的孩子! 图萨隆心中震撼不已,确实和以前所见过的异族人都不同。他有一头火焰般的发丝,眼眸比红宝石还要清澈透亮,偶尔还有一些彩虹色的流光,从他的眼眸和发梢上一闪而过。他是如此小巧,如此纯洁,如此的不可思议! 更令图萨隆意外的是,这孩子竟然一点儿也不怕他,不躲也不跑,只是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他。虽然图萨隆也不太确定,这孩子能否听懂他的话,但还是蹲了下来,试探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孩子没有理会图萨隆的提问,依然好奇地盯着他看,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图萨隆以为他听不懂,于是又指手画脚地加上了肢体语言,继续试探道:“你的族人呢?就是那些很高很大的家伙,他们在不在森林里?” 孩子对他的话听而不闻,却突然开口问了个相同的问题:“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来你会说莱佩濂语啊”图萨隆先是惊喜了一下,随即却被难住了。明明是同样的问题,但换了个提问的对象,忽然就变得不好回答了,难道要告诉这孩子“我来向你的族人宣战”吗?况且,这么小的孩子也不一定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于是,图萨隆避重就轻地打探道:“我在找你的族人,这几日怎么都没有看见他们呢?” “你找他们做什么?”孩子顶着那张纯真的小脸问道。 “呃”这个问题跟先前那个根本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字眼不同,但所求的答案基本是一样的,总之都不太好回答。图萨隆显然不想跟一个如此幼小的孩子解释战争问题,于是就随便扯了个谎,“我从这里路过,想顺道跟你的族人打个招呼,但不知道他们何时才会出来,你能否帮我转告他们一声?” “哦。”孩子毫不怀疑地应了一声,仿佛真的听懂了,却又没有任何行动。 图萨隆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没想到应付一个小孩子竟比阵前对战一支军队还要费劲得多。不知道这孩子是否真的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又问道:“你能去帮我把你的族人叫出来么?” 孩子依旧对图萨隆的话听而不闻,伸手指了指他腰间所挂之物,径自问道:“那是什么?” 图萨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随身武器,这是一柄比匕首稍微大一些的短刀,并不是战场上的主兵器。萨瓦敕人通常会用这类短刀来斩杀猎物,他们喜欢与猛兽近身搏斗,以展示自己的勇猛,而非使用那些有着明显自保优势的长兵器。图萨隆心想这孩子可能没见过武器,毕竟异族人是没有金属武器的,即使在战场上,他们也未曾使用过任何兵器,一直都是赤手空拳地搏斗。也许是由于他们所占有的土地非常有限,无法采矿炼制武器,但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还没有掌握任何冶金技术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总之,图萨隆还未曾认真地探究过这个问题。 “这是短刀。”图萨隆告诉孩子。 “用来作什么?”孩子好奇地问道。 “它非常锋利,能做很多事情,可以瞬间杀掉一头巨大的野兽,也能轻易砍倒一棵大树。”提起萨瓦敕人的短刀,图萨隆颇为骄傲。 “你带来那么多刀,难道是想把这里的野兽都杀掉吗?还是想把森林里的树都砍倒?”孩子惊诧地问道。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正望着远处的萨瓦敕军队,那些士兵手中都持有一种长长的兵器,兵器末端看起来和图萨隆腰间的短刀非常形似,那正是萨瓦敕人引以为傲的战场利器——萨瓦敕长刀。 这可真是不好回答,图萨隆再次被孩子难住了。萨瓦敕人在西大陆砍过的树木加起来绝对比这片森林大得多,虽然他现在并不是为了砍树而来,但也不能直接告诉孩子“现在不是来砍树,而是来砍你的族人”吧?于是,图萨隆只好敷衍道:“别管这个了,你先去帮我把你的族人叫出来吧,只要你答应帮忙,我就将这把刀送给你,怎么样?” “不、不、不,我不要这么危险的东西!但如果你真的毁坏了这里,他会非常生气。”孩子赶紧摇摇头,又摆了摆手,对图萨隆的话感到十分惊讶,完全不理会他的利诱,如危急存亡般郑重地说道,“你看不见他,但你所做的一切,他都能够看得到。如果你砍掉他种的树,杀了他养的野兽,他也许会让飓风或洪水来惩罚你,也许是别的。你可能无处可逃,但他不在乎,因为你一点儿也比不上树木或野兽更重要。你根本就不明白,无论你现在想做的事情是有益的,还是无益的,那些事情最终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呵,这些树可不是他种的。”图萨隆不以为意地笑道。在异族人来西大陆之前,这片森林就已经存在了,但他没兴趣跟小孩子解释,直接站了起来,显然没有耐心继续应付这些听似毫无意义的童言童语了。他现在只想弄清楚,那些异族人因何没有出现,于是决定终止这场无关要紧的对话。 他当然不会认为异族人对萨瓦敕军队的到来毫不知情,他们不出来迎战,肯定是出于某些他所不知道的原因。因此,他决定再多等一天看看,若是明天异族人还不出现,那就只好闯入森林探查情况了。 望着森林思量了半晌,图萨隆总算下定决心返回营地了。这孩子可以先不用理会,反正什么也问不出来,他已经不想再浪费时间与孩子纠缠在一些意味不明的话题上了。但在转身之际,却发现跟前的孩子早已不知所踪,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然毫无所觉,这还真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邂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2章 启程前的战争 (上) 萨瓦敕大军抵达森林的第四日,流光人终于现身了。双方交战多年,流光人对萨瓦敕人的脾性自然不陌生,也很清楚他们的耐心即将耗尽,若是再不现身,恐怕就要闯入森林逼战了。那样一来,将会波及整片森林,伤害到许多与战争无关的生命,也就违背了流光人的生存法则。这正是西尔文祭司为何会定下三天期限的主要原因。 虽说每年都会发生一两次规模不等的战争,但每当高大的流光人成群地出现时,场面依然十分壮观。他们大约只有一万人,气势却丝毫也不比五十万萨瓦敕大军逊色。萨瓦敕人全都骑在高大的猎犸上,威风凛凛地站在赤手空拳的流光人对面,如此才能勉强缩短身高上的距离。 猎犸是萨瓦敕人作战时的骑兽,这个民族没有步兵,自古都是骑兵。这种骑兽的皮毛普遍为黑色或深棕色,四肢修长有力,耳朵短小,脖子上长着一圈浓密的粗毛,这圈粗毛并不是很长,因而总是竖着,就像是在脖子上套了一个毛茸茸的项圈。猎犸野性难驯,脾性勇猛刚烈,很受崇尚力量的萨瓦敕人喜爱,自古以来都是萨瓦敕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伙伴之一。 其实,西大陆原本并没有猎犸,猎犸最早产于东大陆的北部地区。在一千多年前,萨瓦敕人离开东大陆时,将这些重要的伙伴也带上了船,一起漂洋过海,来到了西大陆。从此,猎犸便在西大陆得到了广泛的繁衍。每个萨瓦敕人至少拥有好几匹属于自己的猎犸,而每位萨瓦敕士兵所配备的猎犸甚至多达五匹,是生活和战斗中最不可或缺的伙伴。再则,由于早期远渡重洋迁移到西大陆的后半段航程当中,船上的萨瓦敕人几乎只能依靠猎犸肉充饥、饮猎犸血止渴,故而对猎犸怀有深切的感恩之情。自登上西大陆至今的一千多年间,萨瓦敕人就再也没有食用过猎犸了。于他们而言,猎犸是家人般的存在,如今已经成为了西大陆数量最庞大的物种之一。或许,这也是间接导致西大陆大量森林变成草地的原因之一吧。 萨瓦敕人不喜欢笨重的金属铠甲,那会妨碍他们的灵活性,作战时的护具多由柔韧的兽皮制成,通常只用以保护几处身体要害而已。不像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那样,从头到脚都被铠甲罩得严严实实,所以,萨瓦敕人身上普遍都会留下一些或深或浅的疤痕。 这个民族为数不多的艺术才能,全都用在了兵器的锻造上。但是,他们的兵器种类却不多,主要以作战时使用的长刀和长矛,以及日常随身携带的短刀和匕首为主。一千多年前,他们就是凭着这几样简单的手执兵器,帮助古希尔王统一了东大陆,后来又以此征服了西大陆的猛兽。 萨瓦敕人的兵器样式非常简洁大气,无论长兵器还是短兵器,皆与他们脾性相符,多以流畅的直线形或浅弧形、适于近身搏斗的为主。并不像东大陆莱佩濂人的武器那样,不但种类繁多,而且总是带有钩、刺或者难解的机关。事实上,萨瓦敕人也不太喜欢链球车等大型远程投射武器。尽管重型武器的杀伤力很强大,但萨瓦敕人却认为那类武器会让他们失去展示自身力量的机会,导致他们的体质越来越脆弱。因此,萨瓦敕人不曾打造大型武器。近十年以来,萨瓦敕人所使用的大型投掷类武器,全都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所赠,虽然威力很大,却不太受萨瓦敕人待见。 萨瓦敕王图萨隆骑在猎犸上,立于大军之前,身后的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黑色的旗帜上,绘有两位萨瓦敕战士(左为雄性,右为雌性)的侧面头像,以及交叉的长矛和长刀。此外,还有一些其他颜色的旗帜,图案多为他们最重要的战斗伙伴——猎犸。 异族人由远而近,从容不迫地走来,但那位以往总是走在最前方的异族祭司却没有现身,图萨隆不禁暗自疑惑。现在还未正式开战,对面那群高大的异族人全都面容安详,姿态悠然,看似毫无攻击性,就像一棵棵巨大的绿色植物,温和无害。但这种状态一般只维持到进攻号角响起的那一刻为止,一旦开战,异族人的气势顷刻间就会转变。 图萨隆向着对面站定的异族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在空中用力舞了三下,然后收回长刀,接着便看到一群萨瓦敕士兵从他身后的队伍里迅速跑了出来。目测大约百人左右,整齐地排在萨瓦敕大军正前方的空地上,每人手中都端着一大杯瓦索酿,仰头喝下之后,便把空杯朝敌军所在的方向掷去。随后,他们用力地跺了三次脚,举起强壮的双臂,开始跳起了他们的战舞——瓦索舞。 与此同时,五十万萨瓦敕大军有节奏地敲响了手中的兵器,高声齐唱: 瓦索,瓦索,瓦索 战斗会证明我们的力量, 无论敌人有多强悍, 我们终将使他臣服, 因为我们是擎天撼地的萨瓦敕勇士。 瓦索,瓦索,瓦索 瓦索舞是萨瓦敕人的传统邀战舞,通常用于在战前威吓敌人。唱词是萨瓦敕族仅存至今的古萨瓦敕语,“瓦索”这个词含有威猛强壮的意思。舞蹈动作很简单,但无论是雄浑的歌声,还是刚劲的舞步,都彰显着萨瓦敕人天生不服输的勇气和力量,能够迅速有效地提升军队的整体士气。 阵前的邀战舞持续时间并不长,简短的唱词重复三遍就结束了。紧接着,便听到萨瓦敕大军震天的怒吼声,目的亦是威吓敌人,为己方造势。当萨瓦敕王再次举起手中的长刀时,五十万萨瓦敕战士就在这震天的怒吼中,奋力地冲向前方的敌军。 就算祭司不在场,流光人也不会乱了阵脚,始终从容不迫,无论敌人数量是他们的多少倍。和平时一样,他们身着洁白的衣袍,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仿佛大海的潮汐,柔软却有力,进退有序,一波接一波地淹向敌军。流光人敏锐的感应能力,在战斗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们能够感知彼此灵魂中的意识,相互之间配合得十分默契。 在战场上,除非对方怀有极大的恶念,直接威胁到了流光人的生存状态,否则,他们一般不会出现大肆杀戮的行为。萨瓦敕人生性率直,虽然好胜心强,但好在喜欢光明正大地较量,心中也没有什么阴狠毒辣的消极念头,因而这样的战争对流光人来说称不上是恶意的威胁,还远远达不到能够激起流光人潜在的自我保护意识的程度。简而言之,就是还无法激起流光人真正的战意。所以,流光人一般都是先夺取萨瓦敕人的武器,将之毁坏,然后再打伤或击晕他们,迫使他们暂时失去战斗力,以达到迅速休战的目的。 正是如此,与流光人争战的几十年间,萨瓦敕军队的伤亡率一直都很低,远远比不上当初在征服西大陆的过程中,与猛兽搏斗时所经历的伤亡量。因此,也间接地给了萨瓦敕人一种“异族人并非不可战胜”的错觉,促使他们乐此不疲地前来挑战。粗心的萨瓦敕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些年的低伤亡率战争背后所隐藏的深意,毕竟这两个种族的历史文化与意识形态,以及他们对生命的理解方式都截然不同。 对于曾经生存在流光之星上的流光人来说,生命是十分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毁灭。因为他们认为,流光之星上所有的存在物,都紧密相连、互相依存,皆是故土不可分割的要素。这种观念早已根植在他们的灵魂中,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遗忘。再则,他们的灵魂中也不存在任何消极或过激的情绪,例如:“好胜”、“仇恨”、“悲伤”、“极乐”、“贪婪”,等等,这类容易令莱佩濂人失控的情感意识。所以,在没有受到心怀恶意的攻击而导致生命威胁的情况下,流光人通常都是温和包容的,绝不轻易杀戮。 然而,生存在莱佩濂世界的原住民则不同,这是个相当情绪化的种族,拥有着极为丰富激烈的情感变化。危险的是,他们还没有学会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常常会以极端的方式来发泄内心的不满,对泛滥的欲望更是不加约束,任由自己沉浸在一些荒唐的嗜好中,尤其偏好以战争和掠夺等暴力方式来解决社会问题。正因为莱佩濂人是个被情欲所支配的种族,群体秉性相差无几,所以,愚蠢和激愤等消极情绪,也特别容易互相感染,令他们时而狂热盲从,时而激进轻信。这种缺乏自制力的性情,能够轻易地战胜他们的理智,激发他们的盲目崇拜和牺牲精神,这正是莱佩濂世界历史上各种群体性暴力大事件的温床。 不仅如此,莱佩濂人还会因为彼此所信仰的神明不同、生活习性不同,而互相指责,甚至手足相残。尤其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他们似乎十分执着于“仇恨”这类极端的情绪。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们的崇爱之中也常常伴有仇恨的情绪,比如:在表达“崇拜某个神明”或是“热爱某个国家”的时候,他们可能会以贬损或凌辱对立者为荣,仿佛不心怀激烈的仇情恨意,就无法体现他们的“高尚之爱”似的。莱佩濂人的这种包裹着仇恨的爱意,就跟宗教运动一样狂热,具有非常可怕的毁灭性特征。为了所谓的“高尚之爱”,他们能够瞬间毁灭一片森林,也能毫不犹豫地牺牲掉成千上万条生命。更可怕的是,他们还大力赞美这种毁灭性的牺牲,并将它凌驾于一切最高道德准则之上。 相对而言,流光人则是个心胸宽阔的种族,他们的灵魂处在一个更高的境界中。在探索自身存在的意义的漫长旅途之中,流光人有机会看得更深、更远,也更能包容那些“与己不同的生命形态”所展现出来的迥然相异的特性。 但莱佩濂人的生命周期极为短暂,他们只能通过向先辈们学习有限的经验,一代又一代地慢慢积累,以进行自身的修行。不过,这种隔代的探索方式,为他们积累经验的过程造成了许多障碍,再加上非常有限的记忆力,使他们的精神文明发展极为缓慢。或许,正是这种必死性生命特征,导致了莱佩濂人的短视近利。在极其短暂的一生中,他们只顾眼前利益,致力于扩大族群提高竞争优势,因而忽略了灵魂的修行,或是还未意识到这种修行的必要性之前,短暂的一生就已经匆匆结束了。所以,莱佩濂人的灵魂境界相对比较狭隘,缺乏远见和包容性,往往喜欢挥霍殆尽或赶尽杀绝。 萨瓦敕人与莱佩濂人同源,尽管他们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势不两立,但他们的本质仍然和莱佩濂人一样:崇拜英雄,把牺牲当成荣耀,为了扩大族群而毫无节制地剥夺了其他物种的生存机会,致力于掠夺而不懂包容共享,同样注重物质而没有意识到灵魂修行的必要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3章 启程前的战争 (下) 这是一场兵力悬殊的战争,萨瓦敕士兵的数量大约是流光人的五十倍,但就实力而言,萨瓦敕人却没占多少优势。无论他们有多骁勇善战,时间一旦拉长,体力就会逐渐跟不上勇气的步伐。流光人却不同,只要萨瓦敕人不摇旗休战,他们就会一直战斗下去,仿佛不知疲倦。 这两个种族的体质,之所以会出现如此巨大的悬殊,除了生物性方面的差异以外,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那就是“灵魂的修行”。生物性差异是有限的,但灵魂力的差距却是可以通过修行而无限扩大的。流光人早已清晰地意识到,直觉性的自我保护是生命的本能,也是灵魂中强大力量存在的证明。因此,他们很早就开始有意识地运用灵魂中潜在的力量,来控制自身的躯体状态、感应周围的环境,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本能。在战斗中一旦受伤,这种强大的灵魂力就会本能地加速伤口的愈合,进一步强化他们的躯体,使他们能够长时间屹立不倒。 流光人认为,是太阳王的智慧与力量创造了流光之星,以及上面所有的生命。因为太阳王是流光之星的灵魂,所以一切存在皆源于灵魂之力,这就是流光人的世界观。对流光人来说,灵魂的力量如何强大都不为过,因此,他们非常重视灵魂的修行,并早已学会了运用灵魂的力量进行自我保护。尽管目前他们只能极其有限地发挥出灵魂中的一小部分力量,还无法像祭司那样,能够自主唤醒深藏于灵魂内的更加强大的魔性力量,更无法像太阳王那样,瞬间就能将思想具象化——用无形的灵魂力直接创造出有形的生命。但是,流光人拥有十分坚定的信念,以及容纳得下无穷的智慧与知识的广阔心胸,所以,他们深信将来必定还能更进一步地发挥出太阳王所赐予他们的强大力量。 萨瓦敕人的勇敢,虽然也是一种能够促使他们变得更加强大的灵魂力,但他们还没有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并加以训练,否则现在也不会如此辛苦了。纵然有着数量上的明显优势,却因为力量不足而难以持久,开战半日之后,就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还不如他们胯下的猎犸显得有精神。 在战场上,流光人一般不会伤害敌方的骑兽,因为在他们看来,参与战争并不是骑兽本身的意愿,不应被波及生命。也许萨瓦敕人应该为此感到庆幸,但遗憾的是,争强好胜的萨瓦敕人只顾全力以赴地战斗,不曾留意过流光人的宽容之心。萨瓦敕人认为,在战场上杀敌越多,就越能彰显他们的勇气和力量,因此,不惜牺牲也要追逐那种只有成为勇士才能体会得到的荣誉感。 流光人却不同,他们游刃有余地消耗着萨瓦敕人的体力,在自我保护的同时亦不会盲目杀戮,始终严守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或是遵照祭司的嘱咐应战,无论陷于何种境地,都不会迷失自己,不会任由情绪来支配自身的行动。 图萨隆眼看战士们的体力正在不断地消耗掉,不由得暗自焦急,持久战对他们来说显然很不利。尽管这场战争原是出于敷衍那位赫里岚谛使者,为了让他赶紧滚回东大陆的老家,因而一开始并不认真,但考虑到异族祭司不在场对他们来说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若是不能好好把握这次机会,将来恐怕还是难以翻身,不如咬咬牙,速战速决,争取一次真正的胜利,重振一下军队的士气。 这个念头在心里闪过之后,图萨隆就果断夺过令旗兵手中的旗帜,下达了全力进攻的指令,随着急促的号角声,他驱着猎犸率先冲了出去。见状,战场上的萨瓦敕士兵顿时兴奋了起来,仿佛受到了鼓舞,越战越猛,完全沉浸在了厮杀的快感中 然而,萨瓦敕人并没有在这种为了追求荣誉而肆意糟蹋生命的快感中得意多久,因为,那位一直令他们绞尽脑汁也束手无策的异族祭司,已经日以继夜地从遥远的北方赶回来了。 但西尔文祭司并没有马上加入战斗,先是站在一旁观战,迅速思量了一番。其实,在启程返回故土之际,很有必要让萨瓦敕人彻底消停一阵,至少在斐氻人把渡海的船只造好之前,不能给萨瓦敕人再次挥军南下的机会,否则,将会间接导致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提前察觉到他们的动向。 虽说流光人有着与莱佩濂人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始终严守自己的生存法则,从不恃强凌弱,但这并不意味着流光人是善良可欺的。事实上,流光语中根本没有“善良”这个词语。而且,流光族祭司的天性也不是“从善”,他们是极其严厉的守护者和引导者。祭司们之所以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就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引导族人,在遵守生存法则的原则上,为族人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思及今日若是仍像以往那样退让,萨瓦敕人必定还会继续留下来,并将这场战争延长至十天,甚至二十天之后,而流光人返回故土的急切之情,却不允许他们再多耽搁一日,于是祭司决定速战速决。 他站在战场边缘,视线迅速掠过那些正在享受战争的快感、恣意挥霍着宝贵生命的萨瓦敕人,然后慢慢地展开双臂,如祈祷般微微仰首,用神秘的流光语缓缓念道:“我的太阳,请允许我使用你所赐予的力量,引导族人从亵渎生命的争战中释放,让我们穿越这残酷的黑暗,守护着你所创造的宝贵生命” 灵魂中的魔性被唤醒之后的流光人是十分可怕的。魔性是一种单纯的灵魂力,它无穷强大,只有灵魂中与它匹配的灵性力量,才能有效地引导和控制它。尽管任何自然力量都没有善恶之分,魔性力量本身也并不邪恶,但是,一般的流光人灵魂中的灵性力量,目前还没有成长到足以自由释放和支配魔性力量的程度。因此,祭司的存在是非常必要的。这位严厉的引导者,能够引导流光人灵魂中的魔性力量获得限制性地发挥,使之在合理的范围内收放自如。 魔性力量一释放,流光人的气势瞬间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犹如翻滚的狂风巨浪,急速而猛烈。他们不再是一味地温和拖延了,突如其来的凌厉反攻,令萨瓦敕人措手不及。流光人依然没有伤害任何一匹猎犸,但五十万萨瓦敕士兵却倏然倒了一地。他们根本没来得及防守,就已经摔下了猎犸,只觉得浑身又麻又痛,不见丝毫血光却无法动弹。 待萨瓦敕王从震惊中回过神时,发现整个战场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高坐在猎犸上。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这才是异族人真正的实力!原来,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异族人都像逗小孩儿似的,随便应付着萨瓦敕人的挑战,从未尽过全力。这个意料之外的事实,给争强好胜的萨瓦敕人带来了史无前例的沉重打击,令他霎时茫然无措。 这是一种全然未知的可怕的力量,莫说五十万军队,纵然是百万大军,恐怕也不堪一击。萨瓦敕人在战场上确实很英勇,也不怕牺牲,但并不是傻瓜,萨瓦敕王也绝对不会在明知没有任何胜算的情况下,还让士兵们继续做出无谓的牺牲。于是,他果断地认输了。尽管此时他的军队全都倒躺在地,他仍是亲手扬起了旗帜,向异族人请求休战。 很快地,所有的流光人都安静地退到了西尔文祭司的身旁。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的萨瓦敕人依然心有余悸,身体的麻痛感还未完全消失,暂时只能无力地躺在战场上。在历史上的一千多年间,还从未有过一场战争如今日这般令萨瓦敕人无从应对。 独自坐在骑兽上的萨瓦敕王,默默地望着陆续返回森林的异族人,不禁百感交集,如鲠在喉。如此强大的异族人,倘若真想统治西大陆,那简直易如反掌,但以前为何从未尽过全力?又因何不曾对他们痛下杀手?他无从知晓。但这场战争已经彻底结束了,他们再无反击之力,待战士们都恢复体力之后,也只能直接撤军返回索砻了。 那个火焰般的孩子,一直站在森林边缘的大树下,远远地目睹了这场战争的始末,但他的眼眸依然清澈如初,没有恐惧,没有愤慨,没有忧伤,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点不解的神色。 祭司看见了那无声的疑问,于是走过来,俯下高大的身躯,单膝及地,尽量使自己的视线能够与孩子平齐,然后解释道:“这就是战争——莱佩濂人的文明产物之一。但我们的故土不会有战争,因为我们敬畏你的力量,感激你给予我们的生命。在生存的过程中,我们一直都在思考着关于你的一切,为了能够始终与你同在,我们将永远遵守你的法则。” 正如祭司所言,自古以来,流光人都对故土怀着深切的感恩之情,珍爱着流光之星的一切,任何破坏故土的行为都是绝对禁止的,尤其是战争。而莱佩濂人则刚好相反,正是由于他们不珍爱、不尊敬自己的生存环境,所以才发生了许多可怕的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4章 海洋上的斐氻城(上) 斐氻族的人口数量从古至今都很稀薄,尤其是最近几百年,由于生存资源非常有限,人口始终都维持在一万左右,从未上升到两万过。但这支人数不多的民族,曾经创造过十分辉煌的成就。被莱佩濂人逐出东大陆之后,斐氻人在几乎一无所有的艰难境况下,逐渐创建起了一座漂浮于西海上的城市——新斐氻城。 一千多年以来,这座海洋之城一点点地扩大,越加牢固。建造斐氻城所使用的材料,多数都是从长年累月的海盗活动中积攒而来的,从这座城市的外观上,就能看出它参差不齐的用料了。几乎每个斐氻人都是能工巧匠,一千多年间,新斐氻城经历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以及独具匠心的设计,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座规模宏伟且极具斐氻族独特风貌的海洋浮城。 望着这座精美的浮城,实在很难想象,在始建初期,它曾经只是由几艘旧船勉强拼凑而成的。当时,刚被逐出东大陆不久的斐氻人,只能偶尔从一些人烟稀少的沿海地区,偷偷摸摸地运走一点泥土和几节断木,然后又胆战心惊地回到西海,用这些寒酸的材料,一点点地拼凑出了新斐氻城的雏形。其实,新斐氻城的规模真正可称得上恢弘也只是近百年的事。大约是从半血商人开始频繁往返于东、西两大陆之间,以及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也终于将目光投向了海洋另一边的西大陆之时,才开始的。 这个勇敢浪漫又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色彩的民族,背负了太多悲伤的过往。一千多年以来,他们的生存状况比大陆地上的莱佩濂人和萨瓦敕人都要艰难得多。在长期与自然搏斗的过程中,他们逐渐炼就出了更加勇敢强健的体魄,以及独特的智慧,已经不再像古时候那样,只顾航海探险、不谙世事地安享太平了。如今的斐氻人,个个都是优秀的航海家、技艺精湛的船工,以及勇敢的战士。当然,大陆地上那些人更愿意称他们为狡诈的海盗。但无论如何,斐氻人今非昔比,再也不会不问世事地任人宰割了。 施伽氻站在船首,遥望着城门上那面迎风飘扬的绿色旗帜,心潮莫名涌动,竟冒出了些许近乡情怯的意味,不禁暗自感慨:“这次离开的时间好像是有点长了。” 船离斐氻城越来越近,城门顶端那面旗帜上的图案已经清晰可见了。那是一朵离花与船锚的组合图案,斐氻人的每一艘船上,都挂有那样的旗帜。虽然此情此景早已熟悉不已,但每当他们从远方归来,站在船上遥望着城头的旗帜时,胸中还是会情不自禁地涌出这样的情愫。 从古代的斐氻人首次为自己的船只挂上旗帜开始,旗面和船帆上的图案就从未改变过。旗面的绿色是大地表面的颜色,代表着他们的故园。船锚代表着他们所热爱的航海探险活动。离花是源于斐氻人过去的家乡——东大陆南海岸的古斐氻城里最常见的一种花,花瓣洁白美丽,遍布斐氻城。离花的花语是思念与归来,斐氻人认为离开是为了归来。 在古时候,如果有亲人或恋人远航探险,斐氻族的雌性通常都会在发间戴上一朵洁白的离花,表达她们的思念与盼望之情。后来渐渐形成了一种民俗习惯,甚至在每一艘出海探险的斐氻船上,都带有几盆离花。如今的新斐氻城里也一样,处处都洋溢着离花的芬芳。这些离花也随着斐氻人的迁移,逐渐习惯了海洋上的生存环境。 施伽氻回首望向身后的阿西,笑道:“快到了呢。” “是啊,看来今夜是不能好好休息了。”阿西口吻中似乎有些遗憾的意味。 “难道你在船上还没睡够吗?”施伽氻笑道,这家伙仿佛永远也睡不够似的,倘若没有要事,他通常都是在睡觉。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斐氻城也不过是一艘更大的船罢了。总之,你今晚不许提前离席偷偷跑去睡懒觉,不能留我一个人去应付那帮顽固的老家伙。” “你就不能放过我一回么?”阿西无奈地笑道。 “我放过你,那谁放过我?不如一起分担。况且,你这船长最近都当得太轻松了,也是时候该出出力了。”施伽氻毫不妥协。 “要不,今晚的宴会你把未来带在身旁吧,让他去应付那帮老家伙?”阿西继续讨价还价。 施伽氻斜睨了阿西一眼,忍不住笑道:“带他和带一根木头有什么区别?永远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明明年纪不大却总是老气横秋的样子,什么笑话被他一搅和,肯定马上就冷场了。况且,想到今晚可能会涉及的话题,他怕是更不愿意现身了。” “说的也是,哈哈”思及未来那张深沉的面容,阿西也不禁大笑了起来。 斐氻城是一座环形浮城,由于空间有限,城中几乎每个角落都被充分地利用了。所有起居用的屋宇,都搭建在城市的周边区域,重重叠叠的木屋排列成了高高的环形围墙,环绕着城市的中心区域。所有的屋顶和阳台上,都做了防水防腐处理,然后还铺了一层泥土。这些泥土是从一千多年前开始,由一代又一代斐氻人,陆陆续续地从人烟稀少的大陆沿海地区偷偷运回来的。泥土里种有各种各样从陆地上带来的植物,有些是他们自己从海岸上带回来的,也有一些是让半血商人从陆地上捎来的容易生长的农作物。而且,在泥土底下和表面上,都铺有一层碎石,用以储存肥力和水分、调节温度、保护作物根部,以防土壤被强风吹飞,或是被烈日晒干。此外,他们还以作物本身的落叶和一些生活垃圾制成的腐物,来增加土壤的肥力。除了随处可见的植物,以及城内外都设有的养殖鱼贝的网箱以外,城内还有很多收集雨水的小池子,引导淡水的管道也遍布全城。 斐氻人并不怎么稀罕财宝,他们更想要的,其实是一些能够解决温饱的物资。若是有什么紧缺,他们也会要求半血商人在下次渡海时捎上一些。从西海经过的船,只要不剧烈反抗,斐氻海盗一般都只是索取部分物资,而不会大费周章地掠杀船员,以保证日后的循环索取。但如果遇上东大陆的贵族大船,那情况就不太一样了。斐氻海盗和莱佩濂人之间,甚少会有和平解决争端的时候,双方总是免不了会激烈地争斗一番。早年,莱佩濂人把斐氻人逐出了陆地,让他们难以生存,但斐氻人的海盗活动,却又令莱佩濂人恨之入骨,这也是导致斐氻人在东大陆臭名昭彰的主要原因之一。 施伽氻和阿西所乘的船还未完全靠岸,聚集在城门下的人群就开始按耐不住地涌动了起来,远远地朝他们挥着手,甚至还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下水,乘着锯壾鱼,成群结队地迎了上来。 这时,海盗们也全都跑上了甲板,站在施伽氻和阿西的身旁,兴奋地朝城中的人们挥手欢呼。船还未停稳,城门下的人群就雀跃不已了,争先恐后地呼喊着“首领”、“阿西船长”此时此刻,这些在大陆上臭名昭著的海盗,俨然成了凯旋归来的英雄。 锯壾鱼是一种身躯呈椭圆形的大海兽,腹部肥大,呈白色,光滑无鳞,背部则是深蓝色,带有一些鳞片。锯壾鱼无腹鳍,背鳍长至头部,大约占了身体五分之一的长度。前胸有两只爪子,鱼尾像把大扇子,眼睛为绿色,头部窄小,上颌长而尖,带有锋利的锯齿,几乎占据了身长的三分之一。 锯壾鱼游得非常快,强悍有力的扇尾能够产生巨大的推动力,它跳出水面时,甚至能从舷侧飞跃一艘大船。尖长锋利且带有锯齿的上颌,不仅起着劈水的作用,连厚重的船底都能刺穿。 这种海兽脾性勇猛,但十分聪慧,寿命比莱佩濂人还要长许多。在长期的相处中,渐渐与斐氻人成了朋友,能够明白一些简单的语言和手势所表达的含义,它们和斐氻人的关系,就如猎犸之于萨瓦敕人。因此,离开东大陆之后的这一千多年间,斐氻人都不曾食用过锯壾鱼。 最近几十年,他们开始在锯壾鱼的背部装上了鱼鞍和鱼皮绳,或坐或站在鞍内,尝试着将它们训练成海骑兽,并教会它们如何与斐氻人并肩作战。目前为止,尽管聚集在斐氻城周边的锯壾鱼,还未曾参加过真正的战斗,但多年的训练成果已经卓然显见。 斐氻城有限的空间几乎都利用完了,城内的道路大多是水道,登上城门之后,他们还要换乘一种狭长的小船,由水道j ru城内。这是一种用海兽皮覆在船体的基础构架上制成的皮船,轻巧灵活,形如新月,两端高高翘起,艏艉末端还可以悬挂照明的防风皮灯。灯内装的是鱼油制成的燃料,点亮之后便可用于夜间照明,十分便利,在大船上也能使用。城中每条水道两则都设有土槽,里面种着离花。白色的离花装饰着海蓝的水道,色调清爽,令人心旷神怡。 施伽氻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海风带着离花淡淡的清香,混着熟悉的味扑鼻而来。这种气味对于外人来说或许并不好闻,但作为生活在海洋上的斐氻人,他们每天清晨都会闻着这种气味醒来,夜间又会伴着这种气味入眠,早已深入灵魂。一千多年以来,这便是家乡的味道。 城内的许多屋檐下,都挂有肉干和鱼干,以及晾干的蔬果。食物是很珍贵的,在狂风暴雨来临之际,以及许多无法正常打渔的日子里,他们都只能依靠这些风干的食物来维持生命。令人欣慰的是,一千多年的艰难境况,并未对斐氻人的健康造成什么不良的影响,反而促使他们的寿命呈现出了逐年增长的趋势。生活在大陆地上的莱佩濂人和萨瓦敕人的寿命,平均都是80岁左右。但斐氻人的寿命却在逐渐延长,尤其是最近几百年,许多老者的寿命都已经超过了百岁。 小船划了一段路之后,施伽氻和阿西终于抵达了位于城中央的船形议事大厅。这是斐氻城中造型最独特,也是最大的船屋。每逢涉及全族人的大事,他们都会聚在这里共同商议,这里能够容纳得下所有的斐氻人。 当然,作为斐氻城中唯一的集会场所,它不仅仅用于议事,同时也是举办各种节庆和宴会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间能够容纳上万人的船屋,是整个斐氻城中最坚固的建筑物,同时也是斐氻人的紧急避难所。 从外观上看来,这座船形议事厅似乎连接着整座城市,但实际上它是可分离的。在它四周的外墙上有很多扇门,面向四面八方。并且,每扇门下都连着一条由木板搭建而成的桥路,这些桥路通往各个方向,连接着分布在城市边缘的起居屋。每当遭遇起居木屋难以抵御的飓风时,斐氻人就会从城市的各个方向,沿着桥路迅速逃到这座大型议事厅里避难。然后,还可以视情况而解开大门下方的机关,断开所有相连的桥路,让大议事厅与城内其他的建筑完全分离,以免遭殃。屋顶还设有许多排湿的透气孔,因为紧闭后的大门将与墙壁密不透风地接合起来,绝对不会渗入一滴海水。 此外,这间巨大的船形议事厅内部,还设有许多固定在墙壁内的储物柜和房间,地板下还有船舱,屋顶也有一些可以打开的天窗。在内壁的储物柜和船舱里,都存放着充足的干粮和密封的淡水,还有一些御寒物品等,以备不时之需。 事实上,这正是一艘巨大的避难船,它被安置在这座环形浮城的正中央,就是为了方便那些居住在城市四周的斐氻人,在紧急时刻都能迅速赶到这里。船的底部,经过了许多代斐氻族能工巧匠的精心设计,飓风也难以将它击沉,无论海浪如何翻滚,都无法将它一直倒扣在水里。因为风力一旦变小,或是风向有所改变之后,极度倾斜的船身就会立即自动矫正回来。完全可以说,莱佩濂世界最为精湛独特的建造技艺,几乎都掌握在斐氻人的手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5章 海洋上的斐氻城(下) 傍晚时分,当施伽氻和阿西步入这座巨大的船形议事厅时,里面几乎都坐满了人,早已摆上了食物,大家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斐氻人的食材多为生冷的鱼贝,或是风干之物和少量蔬果,也有海盐腌制物。食器则多由贝壳制成。因为海上木材太珍贵了,轻易不会当做燃料,用以烹煮熟食的燃料几乎都是鱼油,以及由岩石雕成的方便挪动的独立石灶。这类石灶的中部都有一个放置鱼油的凹槽,外形则别致多样,为了方便透气,灶沿一般雕成镂空状或是波浪形。蒸煮之时,只需将锅子搁在灶沿上即可。由于海浪起伏不定的缘故,石灶通常还具备固定锅子的功能。 施伽氻和阿西对视了一眼,都不禁暗自苦笑,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他们今晚定是打算举行一场通宵达旦的大宴会了。 像这种全族人齐聚一堂的大型宴会,通常每隔半年就会举办一次,但几乎每次都是以欢乐开场,最后不欢而散。一旦涉及正事,年轻人与老者们总会意见相左,互不退让。斐氻人习惯在吃饱喝足之后,于宴会中途共同商议族内大事,所以开场的气氛总是很欢快,收场时则常常会各自负气而去。 由于这间议事厅同时还兼当着避难所,所以不会置放那些多余碍事的家具。再则,海上生活物资十分匮乏,因此斐氻人从不浪费木材制作椅子,在宽敞的大厅内,只有整齐排列的矮桌,人们通常都是席地而坐。 厅内所有的矮桌平时都是隐藏起来的,并被固定在地板的背面。在平整的地板上,设有许多隐形的机关。需要使用矮桌的时候,只要按下机关,地板背面装有矮桌的位置就会有所松动,把松动的地方反转过来,换底朝上,便能看到折叠的矮桌了。然后,只需把折叠的桌腿掰直,竖起来,再展开折叠的桌面,矮桌就能正常使用了。所有的桌腿都是固定在地板上的,桌面还有几个与食器和小石灶尺寸相互匹配的凹槽,用于固定此类器皿。这种设计非常方便实用,即便是在暴风中起伏不定的海面上,桌子也不会倾倒或四处乱跑。不用时再折叠回去,将桌子下方的那块地板再次反转回原位,厅内便能迅速恢复平整了。 阿西有点不情愿地跟着施伽氻,走向长老们齐聚的地方,但他内心的不耐烦永远也不会写在那张笑眯眯的脸上。这里的十位长老,均是斐氻族上一辈德高望重的首领人物,如今年纪大了,不太方便出海,一般只在商讨族内大事的时候才露脸。 施伽氻向长者们微微点了一下头,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就和大家一样席地而坐,阿西也跟着她坐了下来。他们一入席,年轻人们就开始载歌载舞,尽情欢乐。 斐氻人的音乐之美妙,是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所无法比拟的。因为,从古至今,斐氻人的眼睛都是望着浩瀚的海洋和广阔的天空,他们的情感十分细腻,洋溢着勇敢浪漫的幻想和淡淡忧郁的情怀。而且,他们也很擅长把内心丰富而矛盾的情感,通过富有斐氻族特色的旋律,含蓄而恰到好处地表达出来。 刚柔相济这个词语,最适于形容斐氻人的品性。他们勇敢坚毅、才华横溢、多愁善感。他们喜欢创造财富,却并不贪婪。他们喜欢远航探险,却无时不在思念着自己的故乡。那种渴望人身自由,却又喜欢情感羁绊的矛盾个性,在斐氻人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无论身在多么艰难的境地,也无法消磨他们爱美的浪漫天性。斐氻族无论雄性还是雌性,都很喜欢装扮自己,尽管他们没有多少新颖的织物,也会用一些颜色亮丽的贝壳,来装点半旧的衣裳。斐氻人不像游牧狩猎民族萨瓦敕人那样,可以用兽皮来缝制衣装,亦不像农耕民族莱佩濂人那样,拥有足够的植物丝状原料,用于编织和缝制衣物。因此,斐氻人的冬衣和鞋子,几乎都是由鱼皮制成的。经过斐氻人精心鞣制的鱼皮,具有防水、抗湿、轻便、耐磨等特性,一点也不比萨瓦敕人的兽皮衣差。他们在那些韧性极好的鱼皮上,点缀着五彩斑斓的小贝壳,以及经过打磨的鱼骨,使衣装变得更加精美悦目。斐氻人鞣制鱼皮的技艺相当精湛,他们是莱佩濂世界唯一能够使用鱼皮制作衣装的民族。 不仅如此,斐氻人所用的伴奏乐器,以及大大小小的随身武器和工具,也多是由贝壳和鱼骨制成的。每个斐氻人都是能工巧匠,他们喜欢在身上藏着自制的各种未雨绸缪的小工具。因为他们经常外出探险,所以随身携带各种实用的工具是非常必要的。 年轻人们仿佛不识忧愁,唱唱跳跳,直到半夜。眼看旁边的长老们就快要吃饱喝足了,但施伽氻今夜并不想听他们啰嗦,于是便抢先开了口,直奔主题:“这次,我们在西大陆遇见了流光人。” 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哐当——”的一声,坐在她身旁的那位长老——连弗手中的杯子惊掉在了桌面上。 “你说什么?”另一位名为鸣因的长老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其余人也皆是一脸惊诧。 但施伽氻并不打算重复回答,只是无声地望着他们,因为她知道他们都已经听清楚了,否则也不会如此失态。只因为这句话,热闹的宴会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施伽氻,神色复杂地等待着这位首领接下来的话。 此时此刻,只有阿西依然是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但蓝眸下那对泪状的红雀斑,令他的笑容蒙上了一层危险的色调。族人的失态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们之所以会被“流光人”这个敏感的字眼吓到,是因为这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古斐氻人间接害自己的救命恩人——流光人失去了故土,后来连自己也被逐出了家园,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自那以后,斐氻人就一直都以“保护族人的无奈之举”为借口来形容当时的行径,以抚慰内心的不安。虽说早已过去了一千多年,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们始终只能在逃避之中愧疚着,无法获得真正的解脱。 “流光人”这个字眼总能轻易地激起斐氻人的负罪感,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间,大家都很默契地缄口不提,仿佛跟自己没有关系似的。虽然先人早已逝去,但只要假装忘记一切,就真的能够抹掉那段历史了吗?自然是不能的,否则又何来的愧疚呢?毕竟,所有经历过那场历史灾难的流光人至今都还活着,依然流离在这个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里,承受着无尽的战火与不公正的谴责。 “流光人他们”隔了好一会儿,连弗才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但开口之后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如今,有一部分流离在西大陆的流光人,需要我们帮忙造船,他们想要渡海到东大陆去,我已经答应了。”施伽氻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自己的决意。今夜,她不打算让任何人有机会把这个问题模糊化,全族人都必须认真严肃地面对历史。这也是一千多年以来,斐氻人首次在公开场合毫不隐晦地将这个问题抛出来讨论。 闻言,长老鸣因一脸凝重,忧虑重重地指责道:“你虽为首领,但也不能罔顾全族人的意愿和性命而私自做下决定。” “一千多年前,先祖们为了保住全族人的性命,迫不得已才将古希尔王带去了东海,否则今天我们也不可能存在于世。若是让东大陆的莱佩濂人知晓我们为流光人造船,还将他们送去东大陆,那我们就再也无处可逃了。而今东大陆的船都已经能够横跨西海了,恐怕不日便能杀到这里,毁掉我们好不容易才建起的新城。斐氻人已经失去过一个家园,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了啊”连弗悲切地劝阻道,其他的长老们也纷纷担忧地附和。 施伽氻无视于他们的斥责和劝阻,冷静地开口问道:“你们还打算让更多的后辈在这物资匮乏、变幻莫测又看不到未来的海洋上,继续艰难地生存下去吗?” “我们已经在海上生活了一千多年,早已适应,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受到萨瓦敕人和莱佩濂人的威胁。”长老鸣因保守地提道。 “你们的思想,还不如一千多年前的祖先!”施伽氻倏地站了起来,视线一一掠过厅内的年轻人,随后再次回到老者们身上,继续道,“你们怎么不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年轻人的未来,就由他们自己来决定吧。顺便告诉你们一声,我已经决意要去夺取霍尼亚那片土地了。将来,要让所有的族人都回到陆地上去!” 闻言,在场的年轻人眼中霎时绽放出了兴奋的光彩。他们年轻无畏,更小一些的孩子甚至还没见过陆地,只见过从陆地上带回来的食物、花草、泥土他们多么希望能够看到一整片茂密的森林,峰峦重叠的高山,还有色彩斑斓的飞禽走兽更想亲眼看一看、亲手摸一摸那些只能从故事里听到的事物。 “这绝无可能实现!萨瓦敕人是不会让我们登陆的。一千多年前,先祖们被逐出东大陆之后,不畏艰辛地漂流至西大陆,还没登岸就被萨瓦敕人给残忍地赶走了。当时斐氻族的人数若是再多一些的话,或许还能勉强对抗一下,可是”每当提起这件事情,老者们便会忍不住开始垂泪,西大陆明明是斐氻人先发现的,却被萨瓦敕人抢先一步给占据了。 “你们忘了先祖们是如何创造财富的吗?难道还要让后辈继续像我们一样当海盗,靠杀人越货来勉强维持温饱吗?这跟萨瓦敕人愿不愿意没有关系,我们抢过来就是了,让我们来当斐氻族最后一批海盗吧!”未待老者们说完,施伽氻便直接打断了那些悲切的回忆。 她真的不想把斐氻族的未来,赌在这资源匮乏、变幻莫测的大海上,至少也要让孩子们有机会在大地上自由地奔跑一次。每当她从外面归来,孩子们总是聚在城门下,用期待满满的眼神望着她,嚷着要她讲述陆地上的故事。无论是多么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都百听不厌。孩子们无时不在渴望着快点长大,如此才能跟随大人们一起出海。哪怕只是站在船上,远远地望一眼陆地模糊的轮廓,也心满意足了。 “可是,我们只有区区一万多人,如何能与两百多万剽悍的萨瓦敕人抗衡?你这不是让全族人去送死吗?”长老连弗立即站起来反对。 “只有勇敢地去战斗,才能斩获胜利的希望。概率虽然很渺小,但不去的话,永远也不会有任何机会!就算一直畏缩在大海上,总有一天也会全军覆没,我们还无法战胜自然的力量。就算不是被风暴淹没,说不准将来哪天东大陆的莱佩濂人突然想要占领西海,到时候我们也一样要战斗。”施伽氻毫不妥协地回道。 “你这是在拿全族人的命去打赌啊!”连弗眼见劝不动施伽氻,于是转向了一旁的阿西,催促道,“阿西,你也劝劝她吧?” “我完全赞同首领的决定!”阿西丝毫也不为老者们悲切的言辞所动,脸上的笑容看似危险又矛盾,口吻也令人虚实难辨,“只要首领一声令下,哪怕是上天入地,我也无所畏惧,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战场而已。” “我也赞同首领的决定。” “我也是!” “我们也想去战斗” 随着阿西的肯定和支持,年轻人们纷纷站了出来,都表示愿意跟随首领去西大陆。很快地,除了几位老者以外,几乎已经没有反对的人了。长老们只好暗自伤神,摇头叹气,不再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6章 历史的遗书 宴会在年轻人的欢呼和老者们的哀叹中结束了,只剩下空旷而寂静的议事厅,微亮的光芒从天窗外透了进来,繁星渐渐隐去了光华,黎明即将来临。施伽氻独自坐在地板上,身旁只有一盏孤灯相伴。尽管已经闹了一夜,她却毫无睡意,于是打开船舱,从里面抱出了一样东西。 这东西外面裹着几层防潮的鱼皮,她将包裹在外的鱼皮小心揭开,里面是一个方形的木盒。木盒的做工非常精细,外形朴素,雕刻着波纹和飞鸟的装饰纹样,表面看不到任何明显的接合缝隙,如果不是熟悉它的人,很难找到打开它的机关。 施伽氻用双手分别在木盒的不同位置上,同时轻轻地按了几下,盒子随即就打开了。 盒里躺着一卷轻薄的兽皮,颜色已经有些泛黄,但依然保存完好,没有明显的破损之处。施伽氻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兽皮,放在地板上慢慢地展开,熟悉的字迹霎时跃入眼帘。关于上面的内容,她早已倒背如流,连自己也数不清究竟读过了多少遍,但每次回到斐氻城,她都会习惯性地拿出来再看一遍。 也许时间真的太长了,她现在几乎想不起来,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卷兽皮书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是模糊地记得,刚开始的时候,她很难读懂上面所记载的内容,恍如雾里观花。但这卷古老的兽皮书,却仿佛拥有一种神秘的魔力,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奇异世界的大门,令她欲罢不能。虽然一知半解,但总是会忍不住在无人的时候悄悄把它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读。 后来,偶然间被阿西发现了,自那以后,便开始两个人一起读。那时他们都还很小,根本无法深入理解兽皮书上所记载的内容,却总是乐此不疲。这兽皮书其实是一卷非常珍贵的航海日志,是某位斐氻族先祖用性命保护过的遗物,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 上面有一段这样的描述: 那天,终于冲出了迷雾。我们看见了一座漂浮在半空中的岛屿,但怎么也无法看清它的全貌,因为它被团团云雾笼罩着。透过云雾,依稀能够望见一棵被流动的彩虹之光所环绕的巨树,我们情不自禁地相信,那棵树上一定结有甜美的果实,它的枝叶几乎覆盖了整座岛屿 真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我们被岛上的人救了! 虽然早有预感,在那座无与伦比的天空之岛上,必定不会住着像我们这样的凡人,但他们的姿容依然远远超乎了我们的想象。他们的语言十分悦耳,就像清晨的鸟鸣和山间的溪流一样动听。尽管我们完全听不懂那种神秘而空灵的语言,但他们却很快就学会了我们的语言,毫无疑问,他们拥有着我们难以企及的智慧。 他们把那座浮岛称为“流光之星”,那些奇异的流光人体型高大,形态各异,拥有神奇的力量,能够与流光之星上的动植物进行意识交流。他们总是很仔细地查看着自己的家园环境,注意动植物们的生长情况,还有土地和水源的健康状况,让周围所有的存在物都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他们能够叫得出流光之星上所有动植物的名称,并对它们的特点和地理分布状况了如指掌。这种惊人的记忆力和丰富的知识量,令人叹为观止!他们并不像我们那样建房而居,通常都是幕天席地,赤足而行,却不会生病,也不曾发展任何医疗文化,因为他们拥有非常强大的自愈能力。流光人的世界和平而安宁,可见他们拥有着我们望尘莫及的文明高度,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我们永远都会以为自己是世界上唯一的智慧生命 养好伤之后,思及与希尔王的约定之期眼看就要到了,而且挂念着故乡的族人,我们不得不尽快离开流光之星。但船只早已被风暴摧毁,所以我们打算在附近的森林中伐木造船返航。待我们选好了合适的树木,去向他们借用砍伐工具的时候,才知道他们非但没有任何砍伐工具,还被我们想要砍树的念头给震惊了。虽然无法理解,只是在广阔的森林里砍取百来棵树木而已,为何会值得他们如此大惊小怪?但我们还是诚恳地解释了想要造船返回故乡的意图。 原以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万万没想到,他们居然会为这百来棵树木,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祭典。因为,我们不仅仅是在砍树,而是在掠夺生命,是在破坏他们的家园。对流光人而言,身边的一切存在物,都是流光之星不可分割的要素,任何伤害皆与他们息息相关,更何况流光人还能与流光之星上的其他生命形态进行意识交流。但在我们看来,这却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因为我们根本无法体会得到那种感受。 像砍树这样行为,尤其是一次性砍倒一大片树木的情况,以前在流光之星上还从未发生过。我们不曾在意的许多事情,对流光人来说却如生命般重要,我们因而愧疚难当 好不容易终于返回了东大陆,却又在希尔王的逼迫下,再次来到了流光之星,虽然情非得已,但我们依然选择了这种忘恩负义的行径。为了延续整个民族的性命,我们毫不犹豫地牺牲了流光人的家园——那个无与伦比的天空之岛。 在灾难爆发的瞬间,那艘以流光之木所造的船,果然也随着流光之星一同消失了 兽皮卷上的文字,仿佛幻化成了一幅幅清晰可见的图景,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在施伽氻的心头,原本轻薄的兽皮卷因而变得沉重无比。每次读完上面所记载的内容,心中都会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久久无法平复。 陡然间,“吱呀——”的一声响起,身后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施伽氻迅速整理好思绪,回头望向门口,外面的天色早已明亮耀眼。门口站着两个人,在背光之中看不清脸面,但从门外的光线所勾勒出的轮廓来判断,应该是阿西和未来。 他们就这样一明一暗,无言地对望了好一会儿。阿西毫不意外地注意到了施伽氻手中的兽皮卷,于是他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在这种时候,他并不想去打扰施伽氻。但不明所以的未来却没有离开,接着就迈步朝施伽氻走了过来。 自上回在霍尼亚被阿西狠狠地警告过一次之后,未来已有好长时间没跟施伽氻单独相处了。因为这段时间一直心烦意乱,矛盾重重,至今也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境。他认为自己没有错,可是又无法证明自己是对的。施伽氻和阿西对他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而他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他也不是有意欺瞒,毕竟这位斐氻首领曾经把身受重伤的他从海里救起,又收留了九年之久。只是,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用自己的真实身份去面对施伽氻。 这些日子,他其实也很后悔,那时脑子一热,竟当众指责施伽氻帮助那些带来灾难的异族入侵者。但冷静过后,不由得开始暗自反思,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也曾给施伽氻带来过许多灾难。斐氻海盗曾经为了保护他,将那些追寻而来的东大陆人全都灭了口。施伽氻和阿西分明早已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却始终缄口不提地收留着无家可归的他。 未来心里自然也明白,假如施伽氻和阿西将这件事透露给其他人,尤其是族里的长老们,那他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继续收留他的。毕竟,未来苏卡兰纳是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的直系后代,而弋万又是把斐氻人逐出东大陆的罪魁祸首。这件事若是让东大陆的莱佩濂人知晓的话,不知道又会给斐氻人带来多少灾难,因此,他不得不把自己当成一个已死之人。 尽管刚来到船上的时候,这位面冷心热的斐氻族首领,总是让他做船上最脏最累的活。可是,却从未让他挨过一次饿,也从未强迫他必须像其他的海盗那样,去抢劫东大陆的船只。然而,无论是这金发蓝眼的外貌特征,还是那刻板而不知变通的本位正义观,都深深地打着莱佩濂贵族的烙印。他在十三岁之前所受过的教育,所读过的史书,所听过的故事,无一不在告诉他这些“常识”:异族人是灾难之源,是可恨的入侵者,萨瓦敕人和斐氻人都是劣等民族 即使是在被追捕的那段日子里,在最饥寒交迫的时候,他也不曾低头乞过食。其实,那时也未曾预料到,迫害自己的是莱佩濂人,而救助自己的竟会是斐氻人。更可笑的是,明明早已一无所有,骨子里却依旧坚信自己是天生的贵族,曾经十分瞧不起这些靠抢劫为生的斐氻海盗。总是为了那些虚幻的优越感和所谓的贵族尊严,矛盾而痛苦地活着,对斐氻人的善意和帮助视而不见,认为下等人为上等人付出是理所当然的。直到被阿西恶狠狠地警告了一次之后,他才猛然惊醒,往昔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又可悲! “对不起”这是未来苏卡兰纳人生中的第一次道歉,说出口才知道,原来道歉并不难。 “年轻人不睡懒觉,一大早就跑来这里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什么?”施伽氻笑道。 未来不喜欢总是被别人当成孩子,尤其是自己暗中仰慕的人。他没有理会施伽氻的调侃,一脸深沉而诚恳地说道:“对不起!在霍尼亚那天,我不该当众指责你。请你告诉我,那些你所听过的历史,我想知道。” “呵”施伽氻了然地笑了笑,问道,“是不是阿西说了什么?” 未来直接忽略了她的问题,固执地要求道:“请告诉我,斐氻人所留传的历史,我想知道!” 闻言,施伽氻脸上的笑靥忽然消失了。她就这样坐在地上,仰着脸,认真地端详了未来好一会儿,才蓦然意识到,原来这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待她站起来之后,又更清楚地意识到,未来早已比她高出了一个头,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傲慢而偏执的孩子了,如今她得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了。 于是,施伽氻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把手中的兽皮卷递给了未来,然后就转身离开了。即将走出门口的时候,她头也不回地说道:“看完了记得放回原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7章 年轻人们 我曾经问过他们: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们之间如此巨大的差异?流光人的回答极为简短:我们之间只有灵魂的区别。 但简短并不是简单,我为这个答案苦恼了很久,终是不得其解。我不知道灵魂究竟意味着什么,它是如何让流光人变得如此强大的?所谓的灵魂,于我们而言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对流光人来说,却仿佛清晰可见 灾难来临的那一刻,我浮在海面上,仰望着渐渐消失的流光之星,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令我羞愧难当的事实。流光人所发展的是一种顺应自然、与自然和谐共存的文明形式。而莱佩濂人所发展的,却是一种以掠夺支配为主的、与自然对立的文明。若不是经过这样深刻而迥异的文明对比,来审视我们自己,也许我永远也无法意识到:流光人心中始终装着整个世界,而我们的心里却只装满了自己。这就是我唯一能够发现的,我们与他们之间真正的差距 我必须活着回去,我要将这一切都告诉年轻的人们,希望将来有一天,他们能够找到真正的答案:灵魂究竟意味着什么? 读完了最后一句,未来小心翼翼地把兽皮卷收好,放进盒子里,再仔细地裹上防潮的鱼皮,将它放回原处。 此时此刻,他的心境无比复杂,思潮犹如翻滚的海浪,怎么也无法平息。那卷柔软而古老的兽皮书,竟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凿,硬生生地在他的头颅上凿开了一扇天窗,炽热而强烈的光芒猝不及防地射进了那个被坚硬的头骨长期包裹着的黑暗的思想世界,一时间令他无所适从。 莱佩濂人的史书里所描述的历史,和斐氻人的航海日志中所留传的历史完全不一样。未来难以理解,同样的一段历史,由不同的人来书写,为何竟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差别? 但在这卷古老的兽皮书上,最令他触目惊心的内容却是一幅航海图。因为,那幅航海图和他背后的纹身一模一样,令他不禁觉得后背开始隐隐作痛。更讽刺的是,于斐氻人而言,这就只是一幅古老的航海图而已,但对于东大陆的莱佩濂贵族们来说,却是一幅通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地图。 一千多年以来,苏卡兰纳家族的直系后代,都为这幅航海图受尽了折磨,但也因为这幅航海图的存在,才得以继续生存下来,而不至于被那些贪婪的贵族们赶尽杀绝。正是这幅传说中的航海图,给东大陆的贵族们留下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让他们追逐了一千多年,即便无从收获,却也不甘放弃。 在幼年的未来苏卡兰纳还没开始记事,也没有任何拒绝能力的时候,就已经被父亲强行将这幅通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航海图纹在了后背上。纹图所用的是一种十分歹毒的药水,到底叫什么名字,如何配制,未来也无从知晓,据说是古希尔王死前特意命人研制出来的。这种含有病毒的药水虽然看似无色无味,可是一旦接触,便会立即渗入皮肤,钻入血肉,描绘纹身的过程令人痛不欲生。绘图完成之后,病毒将会与他一同成长,除非他死了,并化成了灰,否则就无法摆脱病毒所留下的痕迹。其实,他后背的纹身平时并不显现,也没有什么异样。不过,身体一旦浸入热水,或用热物反复拭擦,或是环境温度太高的话,都会令他如火焚身。因为这种病毒遇热便会活跃起来,遇冷就仿佛陷入了冬眠。 九年前的冬天,斐氻海盗们将重伤的未来苏卡兰纳从海里救上来之后,接连几日他都在发高烧。当时,施伽氻亲自照顾他,时常给他用热水擦身驱寒和换药,因此,才发现了背上那幅遇热之后就逐渐显现出来的红色纹身。倘若换成任何一个普通的东大陆平民,或是西大陆的萨瓦敕人和半血人,肯定都不会认识这幅航海图,但斐氻人不一样,他们对这幅航海图熟悉不已。因为,早在一千多年前,古希尔王就曾经逼迫斐氻人将这幅通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航海图复制了一份给他,并十分宝贝地藏了起来,不曾展示于他人。所以,在熟悉航海和历史的斐氻人看来,未来的真实身份就不言而喻了。 思及此处,他下意识地反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这些年来,无论多冷的天,他都不敢轻易触碰热水。今日天气分明很凉爽,但因为兽皮卷的缘故,后背竟然也随着心境变得有些灼热难忍,疼痛的痕迹清晰地描绘着那幅令他深恶痛绝,却又无以消除的图案。 未来走出门口才发现,原来施伽氻并没有走远。她正坐在桥路旁的离花丛边,抬头仰望着广阔的天空,晨光洒落在她身上,显得宁静而优美。这位看似娇柔的雌性,竟会是那群强悍的斐氻海盗的首领,仅看外表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未来依然清晰地记得,在他十三岁的那一年,被莱佩濂士兵一直追到了东大陆的西海岸,眼看再也无处藏身,于是他纵身跳入了大海。其实,他原本只是打算在水里躲一躲,待那些追捕他的人都离开之后才浮上来的。但由于当时身负重伤,恰好一个大浪突然打来,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 当他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施伽氻和阿西,时至今日,那两张容颜都未曾有过任何改变,就跟初见时一模一样。这个外冷内热的斐氻首领,曾让他做过船上最脏最累的活,还经常拿他开玩笑,但心高气傲的未来从不妥协。无论多脏多累的活,他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就是绝对不会去做那些杀人越货的坏事,更不愿意回东大陆去。 但在这九年间,施伽氻不仅没有让他挨过饿,在斐氻船与东大陆的船只激烈交锋的时候,斐氻人还曾经救过他很多次,多到连他自己也数不清了。如今再慢慢回想起来,才猛然意识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明明一直享受着斐氻人的恩惠,却又在心底瞧不起他们的出身,甚至不曾说过一次感谢的话。 令人欣慰的是,无论他如何愤慨地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无论他说过多少不敬的言辞,甚至赌气很长时间不言不语,这位心胸豁达的斐氻首领都不曾真正计较过,她总是笑着戏谑:“小孩子就应该活泼一点,整天绷着个老气横秋的脸,连鱼都不想上你的钩了” 为何会突然记起往日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呢?为何直到现在才恍然明白,以前施伽氻之所以故意拿他开玩笑,其实只是为了逗他开心罢了。可叹的是,过去他竟毫无所觉,反而仗着她的宽容,不断地索取她的仁慈。除去这副高高在上的脸色以外,他是否有过丝毫感恩之情呢?答案显而易见:没有!一次也没有!全然没有! “原来,我竟是如此忘恩负义的一个人!”刹那间,未来被心底的声音吓了一跳。他低头望着安然的施伽氻,千言万语从心底喷涌而出,最后又全都堵在了狭小的喉咙里。本来应该对她说一声迟来的“谢谢”,但开口之后却变了味。 “关于历史,我无法分辨究竟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又是假话” 施伽氻微微扬着脸,温润的蓝眸中尽是包容的笑意,她轻声说道:“尽管史书充满了谎言,真相却并非无迹可寻,那些有良心的人,自会想方设法留下隐约可寻的线索,以警励后人。但你若是真的那么在意真假,何不亲自去判断呢?不要让祖先们的史书和前人狭隘的经验,限制了你的思想。去谱写一部属于自己的史书吧,让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所描述的都是你亲眼所见、亲身经历。” 斐氻人已经决心要返回陆地了,所以年轻人们很快就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启程的那一天,成百上千只锯壾鱼,还有几十艘大船,整整齐齐地排在城门外,等待出发。 这次将近三分之二的人离开,暂时留下来的多是老者与幼童。依依不舍地挥别了城门下送行的族人,年轻人们陆陆续续登上了船,带着一颗勇敢的心,踏上了开创未来的新征程。 阿西站在船尾,遥望着渐渐变小的斐氻城,对身旁的人说道:“也许,遇见流光人是我们的幸运。就算萨瓦敕人很快将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但至少在全部的船只造好之前,我们还能借助流光人的力量,先在霍尼亚站稳脚跟。” “是啊,”施伽氻感慨道,“若不是因为有流光人在,我也不敢如此轻易地把族里的年轻人都带到霍尼亚去。虽然早已想过,总有一天,一定要把族人带回陆地去,只是没料到会这么快。流光人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契机,但等流光人离开西大陆之后,一切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施伽氻自然明白胜负难测,但一想到勇往直前的流光人,她心里就不再那么沉重了,毅然带着年轻人们的梦想,背负着全族人未来的命运,勇敢地去战斗! 船渐行渐远,她坐在艉舷上,慢慢地从过去想到了将来,不禁百感交集,久违的离愁陡然占满了整个心胸,不知不觉地哼起了那曲古老的斐氻族歌谣,那是每个斐氻人都会唱的歌——年轻的人。 再见了,还站在岸上挥着手的人们, 年轻的人已经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带着梦想的身影渐渐远离, 但你为何总是遥望着故乡的方向,久久不愿转身? 天空中飞翔的鸟儿啊, 当你看到那绿色的旗帜,风中飘来离花的清香时, 请暂时停下来歇一歇脚, 向故乡的人们捎去大海上的思念, 告诉他们归期不远 那淡淡忧伤的旋律和轻柔的嗓音,软化了所有人的心,船上的年轻人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歌声随风飘扬,将他们的离愁一点一点地送往来时的方向。 阿西默默地听着飘在海风中的歌声,出神地凝望着旁边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幅很久很久以前的画面。 那时,他们都还只是十四岁的少年,初次离开海上的斐氻城,两人从船上远远地望着陆地的海岸线。阿西清晰地记得,当时的施伽氻也是这样坐在船舷上,遥望着前方,茫然地问道:“阿西,那片广阔的陆地分明是大自然的馈赠,并非任何人的私产,但为何他们却不允许我们靠近呢?” “我不知道。但你说的对,大地不该是任何人的私产。如果你真的想到陆地上去,那我就陪你一起去,谁敢阻拦,我就杀掉他。”阿西坚定地说道。 但那天他们终究还是没能登上陆地。自那以后,施伽氻就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了。她完全把自己沉浸在了知识的海洋中,默默地学习航海,学习造船,了解一切她所能接触到的事物,不断地强化着自己的身心,几乎不曾有过半日的停歇。后来有一天,她突然问道:“阿西,你说流光人会恨我们吗?” “我不知道。但将来若是遇见了流光人,我们可以问一问。” 再后来,有一次,两人躲在屋里阅读那卷古老的航海日志的时候,施伽氻又突然说道:“阿西,你知道吗?流光人之所以能够长生不老,是因为他们拥有强大的灵魂。阿西,我不想死。” 阿西很惊讶,他自然明白,每个人都是会死的,但他却说:“那我陪你吧,我也不死了。” 闻言,施伽氻不禁愉悦地笑了起来,说道:“其实我知道,我们总是会死的,但我不想死得太早了,要等我把族人都带回到陆地上之后,才能安心地死去。” 刹那间,少年阿西眼中荡起了波澜,他说:“好啊,那我陪你一起。” 当时,阿西的回应一点也没有敷衍,他是认真的。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心里是真的相信施伽氻一定能做得到,而且由始至终都深信着。多年来,他也一直坚守自己的承诺,不畏艰险,不离左右,从未有过丝毫的怀疑和动摇。 “自那以后,又过去了多少年呢?我几乎快要忘记我们究竟准备了多久,但幸好,你终于可以去实现少年时的梦想了。我也是,因为我的梦想始终都是‘陪你一起实现梦想’”海风吹乱了阿西棕红色的发丝,蓝眸中忽然荡起了久违的湿意,他无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竟然是眼泪。于是他忍不住笑了,泪水流过眼下那对泪状的红雀斑,顺着脸颊滑了下来,经过扬起的嘴角,最终滴落到了甲板上。在阿西的记忆中,他总共只流过两次眼泪。第一次是当十四岁的施伽氻说她不想死的时候,第二次便是现在。“啊,这条梦想之路是如此的漫长,仿佛走了千年之久能够一直活着,真好!”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潮里的阿西,在这一瞬间似乎失去了往常的敏锐,他没有发觉,那个叫做未来苏卡兰纳的年轻人,此刻正站在他们身后,忧伤地凝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有些懊悔,亦有些茫然。因为,对比起他们坚定不移的信念,他才猛然意识到,他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着?他的生命中似乎充满了谎言,曾经深信的正义越来越模糊,现在已然分不清什么是真理、什么是谬论了。他没有梦想,没有想要守护的东西,所以也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8章 启程 西尔文尼亚森林外那场只持续了半日的战争,是这四十多年以来,萨瓦敕人和流光人共同经历过的时间最短的一场战争。它让萨瓦敕王终于意识到,异族人真正的实力远非过去他们所以为的那种程度,在没有找到新的对策之前,他决定不再轻举妄动。等倒下的战士们都恢复体力之后,稍作休整,战后的第二日清晨,萨瓦敕大军就返回了索砻。 萨瓦敕人刚离开,流光人就立即启程,开始往北地迁移。萨瓦敕人由东南海岸乘船北上返回索砻,流光人则从内陆步行北上,随后还要翻过高耸的埃塞蒂山,才能转向位于东北沿海的霍尼亚。水路和陆路方向不同,所以即便是几乎同时出发,途中双方也不会有交集。 身为一个自古习惯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种族,流光人并不像莱佩濂世界的原住族群那样四处圈地霸占资源,他们始终都把自己当成自然的一部分,纵使远离故土,在莱佩濂世界流离了一千多年,依然遵守着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从一个地方迁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对流光人来说,几乎只是把自己带过去就可以了。不像莱佩濂人那样喜欢积累各种各样的财产,流光人的生存方式极为简单。况且,这里也没有适合他们的食物,暂时只能依靠水和光来维持生命,唯一作为寝具使用的还是一种有生命的植物——光藤花。 光藤花原是流光之星上的一种高智慧生物,它和所有的流光人一样,能够自体发光。虽说光藤花在流光之星随处可见,但在莱佩濂世界却无法独自存活。因为,离开了故土的光藤花,只能依靠吸收流光人身上所散发的与流光之星相同的生命气息,才能继续存活,仅靠这里的太阳光是不够的。简而言之,其实光藤花和霆聆一样,都是必须要在一个能够感受得到流光之星的气息的环境中才能生存,土壤对它们来说并不是必要的。 之所以说光藤花是一种高智慧生物,是因为它具有独立的意识,并能通过意识与流光人进行交流。它的种子,就像一颗拥有魔力的豆子,可以根据自主意识或是流光人的意志,而长成各种状态,甚至是逆生长。所谓的逆生长,指的是光藤花即便是在花叶茂密的状态下,依然能够缩变回到萌芽时的状态,甚至再次返回种子的模样。它会自我消化,所以没有枯枝落叶,永远不会凋谢。无论走到哪里,流光人都习惯随身携带一颗光藤花的种子,在需要的时候,便通过意识交流来获得光藤花的帮助。 光藤花的花瓣通常呈浅蓝色或浅绿色,泛着淡淡的生物光。但是,这种蓝绿的光色只有流光人才能分辨得出来,如果是以莱佩濂人的裸眼来观察的话,便只会看成白色。事实上,光藤花并不只有这种颜色,它还能根据意识任意改变自身的色彩。不过,若是没有特殊需求的话,流光人也极少会用意识来支配光藤花的颜色,一般都是它们自主决定的。 流光人身上所穿的衣物,其实就是由光藤花的花瓣几乎无缝地拼接而成的。盛开的花瓣一旦摘下之后,就会立即失去光芒,色彩也不能再更改了。所以,若是想要其他颜色的衣物,就必须要在花朵采摘之前先定好色彩。只要把摘下的花瓣边缘对准边缘,它们就会自动黏连在一起。这种花瓣所制成的衣物,质地相当平顺柔韧,只要没有遭受严重的损毁,都会一直保持着新鲜的状态。流光人的衣物色彩都极为单纯,样式也很简洁,通常不会出现色彩斑斓或款式繁复的装束。 启程的时候,他们都穿上了由采摘的光藤花所制成的、不透光的黑色连帽斗篷,把身体严实地遮挡起来。因为到了夜间,每个人身上散发的生物光全部聚在一起的话,将会形成一大片光芒,令迁徙队伍变得非常壮观醒目,所以这种斗篷是必需的。尽管魔野和赤陌身上的自然光色,是莱佩濂人的眼睛所无法察觉得到的暗光,但斗篷至少能在路上挡风御寒。 那个火焰般的孩子,也穿了一件小斗篷,跟在祭司的身旁,走在队伍的最前方。赤陌凝望着那道小小的身影,不断地思索着那一日的对话,那对乍然惊现的火色羽翼,令他念念不忘。但那天过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对耀眼的羽翼了。 “你在看什么?如此入神。”魔野问道。 “我在想,太阳王的魔性力量究竟在哪里?他是如此的强大,能够随心所欲地穿越任何时空,将一个看似和自然演化生命体几乎没有区别的灵幻体,呈现到异世界的我们面前。”赤陌感慨道。 “祭司说,要等到所有的族人重聚之时,我们才有可能知晓答案。”即便是祭司,也无法感应到太阳王的魔性力量,更何况是他们。太阳王既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他仿佛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若非主动呈现,没有人能够捕捉得到他的轨迹。沉默了半晌,魔野转而问道,“你以前在东大陆的时候,是否都见过其他形态的族人?” “我不曾见过全部,因为我出世较晚,那时族人早已离散。不过,当我还在卵果内的时候,能感觉到在身边保护我的族人曾经换过好几次。”赤陌答道。维洛奇人真正出世之前,都要在卵果中独立发育很长时间,然后才有足够的力量破卵而出。赤陌是维洛奇形态的瑞瑟西人,自然也是卵生的。 “瑞瑟西祭司是哪种形态?”魔野好奇地问道。因为瑞瑟西人是流光族中唯一具有不固定形态的群体,不变的只有他们的冰火血和绝对的雄性特征。再则,由于他们的外貌全部遗传自母体,所以,父亲与孩子并不一定是同一种形态。早前魔野已从西尔文祭司那里得知,自己的父亲原是瑞瑟西祭司,因而才会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迫切的好奇感。 “瑞瑟西祭司也是维洛奇形态,不过和我们不同,他与维洛奇人的区别非常很明显。其实,无论哪个形态的祭司,都能立即分辨得出来,因为祭司们的灵魂力是十分强大的。” “的确”魔野了然。就像西尔文祭司,虽然体貌形态和一般的西尔文人没有区别,但那独特的灵魂力,却是普通的西尔文人无法超越的。即使全身都罩着漆黑的斗篷,站在装束相同的人群之中,也能凭背影将他辨认出来。 西尔文祭司停下脚步,环视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说道:“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这是附近的最后一片树林,前方十天行程之内,可能都不会再有树林了。” 树木如此风雨兼程地努力生长,却怎么也赶不上人们砍伐的速度。眼前这片树林有些稀疏,但至少能让他们看起来不那么醒目。一路走来,他们极少停步,除非遇见大片的树林,才会趁机歇息一下。并不是说他们可以一直不眠不休地走下去,不过,流光人的灵魂力很强大,能够同时让部分精神力保持清醒,而另外一部分精神力则陷入休眠状态,如此交替着休息,以达到长时间持续奔走的目的。尽管如此,在遇到树林的时候,他们也会暂时歇一歇脚,让长时间奔波的躯体也能够获得一次彻底休息的机会。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他们大概都只能在空旷的平原上日夜赶路了,到时躯体将无法完全放松。因为,他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穿过那片空旷的区域,以免引起萨瓦敕人或莱佩濂人的注意。 在族人都歇息的时候,唯独祭司不能完全放松。他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肩负着守护族人的重任,从来不曾有过丝毫懈怠,在确保所有的族人都安全顺利地翻越埃塞蒂山之前,他都不能轻易放松警惕。 接连许多日都没有雨,今夜是个无月夜,空中缀满了璀璨的星辰。那个火焰般的孩子就坐在祭司身旁,凝望着深远的星空。随着天色的变化,那对红宝石般透澈的眼眸,也开始慢慢地转变成了浩瀚的星空色,就像包含着整个宇宙的星辰。每当他出神地凝望着天空中的某片区域时,眼中便会放大那片区域的景象,有时甚至能从他眼中看见色彩炫丽的星云,遥远的世界仿佛就近在眼前。 祭司一直关注着孩子眼中的变化。正因为太阳王的灵魂既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所以,孩子眼中所呈现的并不仅仅是此间的景色。无论看过多少遍,祭司依然会感到惊奇不已:“你的灵魂是如此的强大,不受任何时空的限制,能够自由翱翔于浩瀚的宇宙间。渺小如我,却只能透过你的眼界,方能一点点地了解到这个宇宙有多广阔” 这孩子是由单纯的灵魂力所凝聚而成的形态,虽然是个灵幻体,却被赋予了真实的个性。因此,他拥有自我选择和判断的能力,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和步骤来行事,绝不任由他人予取予求。祭司之所以从不轻易向孩子追问问题,正是因为他知道,任何人都无法支配太阳王的力量,只能仰赖着他的力量来生存,太阳王的意志就是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所以,他们只有顺着这个孩子的意愿行事,才能自然而然地返回故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49章 突然的灾难 次日,离开那片稀疏的树林之后,流光人又在空旷的平原上连续走了三天三夜。天气开始越来越干热,目光所及之处,望不见一棵树木,除了几丛枯黄的小灌木以外,便再无绿色。曾经的绿地早已被黄沙所取代,只留下寥寥可数的几片枯叶。 假如由此地往西走,不日便能抵达西大陆的沙漠地区,但是往东直行的话,就能走到萨瓦敕王国的都城索砻了。沙漠几乎覆盖了整个西北部地区,但由于高耸绵亘的埃塞蒂山脉的存在,阻止了风沙继续向东北部地区扩张的可能性。因此,东北部的冬季虽然有些湿寒,但常年都能看到郁郁葱葱的丛林。而南方也有西尔文尼亚森林及其周边的湿地保护着,所以也保持着相对湿润温和的气候。由此可见,西北沙漠现在唯一能够扩张的途径,就只剩下中部至东部地区了。而目前的东部地区,正是萨瓦敕王国的都城所在地,西大陆百分之八十的萨瓦敕人都居住在那片区域。 这个早期栖息于东大陆、以兽肉和畜肉为主食的游牧狩猎民族,迁移到西大陆之后,由于人口的逐渐增长,而不断地四处捕猎和扩大牧区,索砻城周边的森林因而遭到了大面积的砍伐。可见萨瓦敕人的过度放牧,亦是导致这片区域逐年被沙地所取代的原因之一。 即便以流光人的速度,想要穿越这片空旷的区域,也至少需要十天的时间,但他们才刚在其间走了三天而已,天气就干热得有些异常了。 疾行中的西尔文祭司突然停下了脚步,说道:“天气即将灾变” “风,也变了。”紧随其后的西洛显然也有所察觉。虽说目前的变化还极为微弱,但善于和自然交流的流光人相当熟悉自然的脾性,能够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微弱的变化。 “再过两日,来自西面的强风恐怕便会袭来了。”赤陌也说道。 “西部是沙漠”魔野不禁有些担忧。 “若是这样的话,很可能会形成沙暴,但现在还难以预知这场沙暴的强度。”西流环顾四周,觉得情况不会很乐观。虽然西大陆以前也曾出现过沙暴,不过规模都比较小,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但这次明显不同,空气中似乎隐藏着一股诡异的躁动。 “再走一日吧,到时再根据天气实况来决定停留的时间。”祭司道。 于是,他们又继续在这种干热的天气中走到了第二日。 午后,天色开始有些昏黄,越往前走景色越是模糊不清。他们似乎已经靠近了沙暴的边缘,风力明显比先前猛烈许多。很快地,几乎没来得及思索,前方的天空骤然变色,沙暴如怒吼的巨浪般滚滚袭来,浓密的沙尘顿时占据了前方的视野,他们已经不能再继续前行了。 所有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这场沙暴比预想的还要强烈得多。虽然迁徙队伍尾部的天空仍然蔚蓝,但前方却已天昏地暗,天地仿佛被这场可怖的沙暴分割成了两半。沙暴的规模之所以会如此浩大,多半是由于从西海岸袭来的风暴,在经过西部沙漠时,又顺风卷来了大量的流沙所造成的。 猛烈的沙暴正铺天盖地朝东海岸方向横扫而去,而东部却无山无林,沙暴只要穿过索砻城,就能顺利冲出东海岸了,几乎畅通无阻。更可怕的是,它并不像普通的龙卷风那样一扫而过,而是如洪流般卷着浓密的沙尘,持续不断地向前喷涌流淌,势不可挡。 如此猛烈的风力,至少也要持续三天三夜以上,否则绝不会罢休。但如此一来,索砻城恐怕将会埋入沙土。要知道,西大陆百分之八十的萨瓦敕人,都居住在索砻城及其周边,这就意味着,若是没来得及逃脱的话,他们将有可能会被活埋在厚重的沙土下。不仅如此,还会失去大部分的牲畜和粮食,而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人,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恐怕还要遭受饥饿与疾病的折磨。萨瓦敕人并不像流光人那样,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他们随时都有可能会因为某种得不到治疗的疾病而丧失性命。 西尔文祭司正打算让族人退出沙暴的边缘地带,等沙暴经过之后再接着前行,但就在这时,他发现身旁的孩子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东方——那是沙暴滚袭的方向,也是索砻城所在的方位。 “他们看不见他,但他却能支配所有的一切。”孩子泰然地说道,眼中没有丝毫恐惧和怜悯之色,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萨瓦敕人为了维持自己的文化和生存方式,而一意孤行,对自然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并未意识到自己只是仰赖自然之馈赠而生存的创造物,而非创造者”祭司自然能够领会孩子话语中的深意,于是便问道,“虽然我们只是暂时在此落脚,但同样也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你希望他能脱离困境、维持平衡,是吗?” 孩子回头望向祭司:“你知道的,他总是喜欢用丰富的物种和绚丽的色彩来装扮自己,但这里就像是被剥掉了一层皮。” “我的太阳,你的意愿就是我们的生存法则,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流光人当然没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感,他们只是本能地遵循生存法则,并根据实况做出相应的调整。孩子自然也是一样的,他所看到的是这片大地的生命,意在拯救西大陆,而非同情那些躲不过灾难的萨瓦敕人。但是,想要恢复这片大地的繁荣美丽,却离不开栖息在这里的许多生物的共同耕耘,而萨瓦敕人就是其中之一。 因此,流光人推迟了北上的时间,当即转向了东面的索砻城。 沙暴卷袭的速度显然比他们的脚步还要更快一些,追风而行的流光人持续奔走了好几天时间,才终于抵达了索砻城。因为,当初从森林出发时,为了不引起萨瓦敕人的注意,他们特意偏向西行,绕远路前往北地,所以现在转向索砻也会多耗费一些时间。 当流光人匆匆赶到城边时,凶猛的沙暴刚好过境。眼前只留下了满目的沙土,大部分牲畜都已渴死或呛死了,只有一些侥幸逃过了灾难的惊慌失措的萨瓦敕人,稀稀落落地站在废墟边。 一千多年前,东大陆那场天崩地裂的灾难发生之时,萨瓦敕人早已迁移到了西大陆,还未曾见识过如此骇人的自然灾害。因此,这场突如其来的沙暴,恐怕是他们所经历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自然大灾难。现在除了恐慌之外,全然没有对策,甚至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是如何发生的。 当成千上万的流光人紧随着沙暴离去的脚步,乍然惊现于索砻城边时,着实令那些刚刚才侥幸躲过一劫的萨瓦敕人如临末日,本能地以为异族人想要乘人之危,于是纷纷不假思索地拖着虚弱的身体冲了上去,意图奋力抵抗。不想这些异族人却避开了他们的攻击,转而奔向被沙土淹没的城市,接着拨开土堆,搬起倒塌的石墙,将被掩埋在底下的萨瓦敕人一个个地找出来。其实,很多人都只是受了点伤,但被压在下面出不来,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也有一些被埋得太深,时间过长,已经没有呼吸了。 直到这时,萨瓦敕人才终于意识到异族人竟是赶来救助的。于是,先前束手无策的人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加入了救援的行列。 萨瓦敕人不像流光人那样,仅靠光和水也能存活很长时间。所以,无论是先前那些逃过了死劫的侥幸者,还是刚刚才被从土堆里挖出来的伤者,现在都急需水和食物来补充体力。但牧场里的牲畜早已被这场毫不留情的沙暴给惊得四处逃窜,有些甚至被风沙直接埋葬了。从城内的沙土下挖出来的食物和淡水实在有限,虽然刚死不久的牲畜也能勉强烤来充饥,但眼下这点水粮根本维持不了多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0章 渴望救赎 索砻港的船被风暴摧残得七零八落,大部分都已经随风浪飘离了港口,在剩下的船只当中,还能正常使用的实在不算多。萨瓦敕人从中挑出了两艘,然后南下,到西尔文尼亚森林附近去寻找淡水和打猎。但是到了西尔文尼亚港口的时候,这批萨瓦敕人又突然起意,决定让其中一艘船继续南下,到临波城去向半血人索要一些急需的物资。 与此同时,留在索砻城废墟中继续搜救的流光人,遇上了另一批成功躲过了沙暴灾难、也正在搜寻着生还者的萨瓦敕士兵,后者自然也和先前那些幸存者一样震惊。毕竟双方已有四十多年的争战史了,以往碰面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战争,像现在这样毫无战意地相对而立还是首次。 后方的萨瓦敕王急忙拨开人群走了出来,惊愕地望着正在废墟上忙碌的异族人,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适从。愁眉苦脸的查胡不得不伸手轻轻地推了推这位陛下,试图把他从窘迫的愣怔中唤醒:“陛下、陛下”唤了好几声,图萨隆才终于回了神,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默默地转身走向旁边的土堆,继续埋头挖沙救人。在这万分艰难而尴尬的境地中,心里最不是滋味的恐怕便是身为萨瓦敕王的图萨隆了。 图萨隆和身边这八千萨瓦敕士兵,现在能够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应该可以说是查胡的功劳。这个贪生怕死的半血人,唯独对逃生十分在行。在多年前一次偶然的谈话中,图萨隆曾经告诉查胡,索砻城最坚固的建筑物是斗兽场,连王宫也无法与之比拟,查胡当时便将此事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后来有一天,查胡提了个建议。他说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向来不安好心,将来某天,若是被他们攻破了都城,那便无处可躲了,应该修建一条暗道,那样就可以从王宫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到城外去。当时,图萨隆十分不屑地取笑查胡胆小怕死,说萨瓦敕人从来不当逃兵。但或许是一时心血来潮,又或许是觉得这个提议挺有趣,也很想知道这个看似软弱无能的半血人,能否做出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来。于是,图萨隆便抱着玩乐的心态,把这件事交给了查胡,后来他自己倒是全忘了。 不想查胡竟非常认真地执行了这项任务。他让人从王宫的地下挖了两条逃生的地道,一条直接通向城内最坚固的斗兽场,另一条则通往城外。由于萨瓦敕王一直没有过问这件事情,加之查胡也有意将它作为秘密逃生通道使用,所以从未正式公开过。前不久,异族人闯入斗兽场的时候,在混乱之中,查胡就是靠着那条秘密通道安全逃离的。 当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沙暴气势汹汹地袭到索砻城时,天地间顿时布满了浓密的沙尘,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根本无处可逃。就在那个万分危急的时刻,查胡引着萨瓦敕王,以及附近所有能够联络得到的萨瓦敕人,由王宫底下的地道匆匆逃到斗兽场去避难。习惯未雨绸缪的查胡,当然不会忘记在地道中存放淡水和干粮,但由于人数众多,那点水粮根本不足以维持多久。因此,待到沙暴完全过境之时,他们已经在斗兽场里忍受了两天的饥渴。 现在,大家都忙着挖沙搜寻生还者,只有查胡焦急地往自家的方向赶去。因为他现在十分担忧,也不知道自己那位固执的母亲是否已经脱离了险境。在修建王宫地道的时候,他曾经假公济私地在自家的地底下也弄了一条秘密地道。那是一条通向城外港口的地道,他早已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的母亲,若是母亲能够及时想起,或许便能躲过这一劫。而且,里面也存放了充足的淡水和干粮,至少能让她安然地度过天时间。 目前,城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淡水,许多伤者由于没能及时补充体力而再次命悬一线。 图萨隆早已身心疲惫,饥渴难忍,连双手都止不住开始了。他不得不让这双伤痕累累的手暂时离开沙土,就这样颓然地坐在废墟上,茫然地望着满目疮痍的都城。思及还有许多被埋在沙土里、不知是死是活的族人,不禁悲从中来。他是萨瓦敕王国最强壮、最受尊敬的勇士,以往总是自信满满地冲向沙场,战胜猛兽,对抗强敌,即便是面对高大的异族人,也不曾害怕过,他也一直都为那样的自己感到自豪。 然而,那些所谓的英勇自豪,对于这座先辈们辛苦建立起来的都城、对于这个灾难过后的王国来说,却毫无用武之地。图萨隆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两股滚烫的热流无以抑制地夺目而出,从这位曾经十分强悍的国王脸上滚落,滴到了厚厚的沙土堆中,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强忍着恸哭的冲动,在心里无声地悲泣。自责的情绪无限放大了图萨隆的无助感,他仿佛被一种名为无奈的绳索紧紧地捆住了手脚,一动也不能动。但他又是多么渴望能够挣脱所有的束缚,去寻找一种比健壮的身躯和勇敢的心还要更加强大的力量,以便让这座城市、这个王国能够在废墟中重新屹立而起。 茫然的视线在废墟上无助地穿梭,陡然间,图萨隆的眼睛被一团微小却异常醒目的金红色的光芒给捕获了。他顿时为之一振,但见那个火焰般的孩子正坐在远处的沙堆上,仿佛在静静地凝望着这片废墟。图萨隆突然记起不久前的那一天,也就是在西尔文尼亚森林外开战的前一天,他曾经与那孩子有过一场短暂的对话。当时让他觉得很不耐烦,甚至压根没有用心去听的那些话语,此时竟如敌军突袭的号角声,清晰无比地催得他心如火焚。 “你看不见他,但你所做的一切,他都能够看得到。如果你砍掉他种的树,杀了他养的野兽,他也许会让飓风或洪水来惩罚你,也许是别的。你可能无处可逃,但他不在乎,因为你一点儿也比不上树木或野兽更重要。你根本就不明白,无论你现在想做的事情是有益的,还是无益的,那些事情最终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图萨隆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强烈的白光,但他还没来得及抓住,那道光芒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直觉那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他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只是下意识地从废墟中爬了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心,犹如追赶世上最后一道曙光似的,拼命地朝那团金红色的光芒飞奔而去 “你说他能看到一切,他会惩罚我,而我将无处可逃他究竟是谁?怎会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图萨隆原本以为孩子指的是那位异族祭司,但现在看来,他当时显然是理解错了,不禁愈加急切地追问道,“快告诉我,他是谁?在哪里?” 孩子坐在高高的沙堆上,图萨隆难以攀爬,只好把整个身体都趴了上去。他是如此的焦急和彷徨,早已忘了勇士的骄傲和国王的尊严,此时此刻,他只是个一心一意地想要从废墟中拯救起自己的王国的无助的国王罢了。毕竟,萨瓦敕王国从一千多年前创立至今,还是首次遭受到这种毁灭性的灾难。他奋力地仰着头,不断地向上挥舞着双手,像个渴望获得救赎的罪人,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那团耀眼的曙光。上面那张纯真的小脸,分明看似俯视着他,却对他的急切视若无睹。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眸,虽然清澈无比,但图萨隆却无法从中找到自己的身影,甚至连身后这片偌大的废墟,都没能映入那双眼眸,仿佛他的世界在孩子眼中渺小得根本看不见,这令他的悲伤显得更加不值一提了。 望着那双始终不动于衷的眼眸,图萨隆猛然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的荒谬可笑,难道他真的已经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吗?否则,在那一瞬间,为何会以为这个孩子能够给予他所有的答案呢?仔细看来,这分明只是个幼小的孩子而已,也许曾经说过一些巧合的话,但现在也可能根本听不懂他的焦虑,因为异族人都住在山林中,他们并不在乎城市和房屋。慢慢地冷静下来之后,图萨隆总算找回了自己,明白到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其实不是求救,而是自救! 刚下定决心,正打算返回来处之时,忽闻一阵幽香从背后袭来。图萨隆心里一惊,本能地转身一看,那位神秘的异族祭司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1章 生存的智慧 虽然双方曾经在战场上见过许多次,但如此近距离且相安无事地相处却是头一回,图萨隆避无可避,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这位神秘而强大的异族祭司。思及不久前那场始料未及的败战,加之体型上的差异,这样的距离给图萨隆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张看不出喜怒哀乐的脸庞,以及皮肤下那些若隐若现的流光,显得更加不可思议了。体型看似雄性,但脸面无须,肌体幽香,图萨隆至今也弄不清这些异族人真正的性别。 如此端详了许久,图萨隆才陡然回过神来。他简直不敢相信,在这种时候,自己竟然还有闲情逸致思考这些杂事,于是赶紧整理好思绪,道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何会冒险赶来救助?我们不是敌人么?” “并不是为了救你。”祭司淡然地说道。 “什么意思?”图萨隆懵然莫解,这些异族人明明正在救助他们,为何又说不是呢? “如果你能明白,这片土地没有萨瓦敕人可能会变得更繁荣,但萨瓦敕人没有土地的话就无法存活了,甚至没有机会诞生于世”祭司避轻就重地说道,“不过,你们可以避免同样的灾难再次发生。” “难道这种可怕的灾难将来还会发生吗?”图萨隆惊惧不已,急切追问,“那要如何避免?” “你们的命运,取决于你们对待自然的态度。因此,当你学会与其他生命和平共处、分享大地的恩惠之时,你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宁与富足。” “分享?”图萨隆敏锐地捕捉到了祭司言辞间的重点,随即又产生了新的疑惑:倘若什么都与别人分享的话,那属于自己的岂不是更少了吗?这样又何来的安宁富足? 基于莱佩濂人的文化方式与种族禀性,祭司自然能轻易地看出眼前这个萨瓦敕人的困惑。于是他解释道:“每一种生命的存在,都是为了帮助延续其他的生命,大家分享着彼此的馈赠,互相循环依存,共同运转着这个世界。你毁灭了其中任何一种,都等于是在逐渐毁灭你自己,因为你和这个世界是一体的。生命的意义在于生存,而不是毁灭。你若是截断了生命的循环,就会把自己引向狭隘与封闭,终将无法获得长久的生存。但你若是学会了与自然万物和谐相处,那么,你将会收获自然所赠予的更多回报。”祭司的声音几乎没有情感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没有忠告,也没有怜悯。 “生存,不止是自己的生存,而毁灭,也不止是毁灭别人么?”图萨隆豁然开朗,刹那间,他仿佛又重新活了一次,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先前从脑海里闪过的那道没来得及抓住的白光,就像异族祭司这段闪耀着智慧之光的言辞,此时竟清晰地浮现了出来。以往从未想到或是从未注意过的许多事情,顷刻间都能联系起来了。他现在才终于明白,在过去的战争中,这些异族人为何总是强势地将战场定在森林以外的空地,或是海岸边的沙滩上了,因为他们不想让森林遭受战争的牵连和摧残。他们是如此的强大,却从未主动发起过任何一场战争,不曾杀害过任何一匹骑兽,也从不乘胜追击或毫无节制地滥杀。他们所做的一切,并非在于怜悯,而是出于对生命本身的尊重。 “以前,我为何从未意识到这些事情呢?异族人真正的实力,其实远远超出了他们所展现出来的样子。而我屡战屡败,却还以为他们并非不可战胜,甚至曾经为此沾沾自喜”图萨隆不禁暗自苦笑。但不愧是萨瓦敕族有史以来最远见卓识的一位国王,他不仅拥有强健的体魄,也拥有着坚韧的灵魂,有些事情一旦领悟之后便豁然开朗。唯一不变的是,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始终都是一心想要把这个王国变得更加富强的王者,只要是对萨瓦敕王国有利的事情,他都会不遗余力。经过祭司的提点,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明白到自己对于生命本身,以及自己所生存的这个世界的认识,曾经是多么的狭隘局限。他不得不承认,抛开力量不说,纵使是在意识形态上,这些异族人也早已远远地超越了萨瓦敕人。 从这一刻起,图萨隆不再迷茫,不再感到恐惧无助,他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不应该再浪费时间自艾自怜了。他已下定决心,要在这片废墟上重新建立起一个真正富强的王国,不仅仅是物质资源的富强,精神资源也要同样富强。很快地,图萨隆又挺起了胸膛,昂首望向那位异族祭司,斗志满满地说道:“我将会用一个生机盎然的未来,向你们表达我的谢意。” 话音落下之后,图萨隆就利落地转身,昂首阔步地迈向了废墟。西尔文祭司对着那道坚定的背影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随即回身望向沙堆上的孩子,轻声说道:“但愿他们能够循着自然的法则,逐步走向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孩子愉悦地伸出手,在祭司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即,那只手竟直接穿透了他的血肉之躯,而他却没有丝毫疼痛。在这一瞬间,他体会到了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因为孩子所触摸的并不是他的躯体,而是他的生命之源——灵魂,令他更加深切地意识到自己是流光之星的一部分这个事实。太阳王正是以这种方式——在给予生命的同时,也将生存法则镌刻在他们的灵魂中,成为了他们与生俱来的本能,让他们得以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沙暴,几乎摧毁了整座索砻城,夺去了城中将近五分之一的生命。规模如此庞大的废墟,清理起来相当不易,好在有流光人帮忙,已经比想象中快了许多。 食物和淡水的紧缺,让这些向来不喜欢食用鱼类的萨瓦敕人,不得不开始尝试着到索砻港周围的近海去捕鱼充饥。大约二十日之后,那两艘南下寻找食物和淡水的船才终于返回了索砻,同时还带来了一艘半血人的商船,载满了索砻城目前急需的各类物资。 其实,前去临波城索要物资的萨瓦敕人,并没有向半血人提及这场灾难,只是要求他们提前将下一年进贡的物资都交上而已。胆小温顺的半血人虽然不明白萨瓦敕人为何会突然提前收取来年的物资,毕竟不久前他们才刚将一批物资送去索砻城。但即便这样,也没有人敢多问一句,老老实实地凑齐了萨瓦敕人要求的物资,然后装上船,就这样跟着萨瓦敕人一起来到了索砻城。 平时若是不出海,不用去沙漠采集无叶橡果,也无需去索砻城进贡的话,半血人们都会安分守己地待在临波城,轻易不会远离,因此也没有察觉到远在索砻城的这场灾难。当他们抵达索砻港,见到七零八落的残破船骸时,还以为只是一般的风暴造成的。因为常年远洋经商的缘故,他们早已见识过了各种风暴的威力,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把物资从船上卸下,又装上了赭犸车,一路摇摇晃晃地来到索砻城,直到那片被沙土掩埋的废墟映入眼帘时,他们才愕然失色。 往日那座恢宏大气的索砻城和喧闹不息的人群早已不见踪影,满目都是陷在沙堆中的残垣断壁。当然,仅是这些惨状还不足以让半血人望而生畏,最令他们震惊的是,废墟上竟然站着数以万计的异族人! 一直以来,异族人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都是凶残可怖的,犹如灾难般的存在。乍看之下,还以为索砻城是被那些异族人给摧毁的,可是仔细一瞧又不像,因为眼前并没有任何冲突或打斗的迹象,萨瓦敕人和异族人都相安无事。但由于太过意外,半血人陡然惊呆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那样呆呆地杵在城边,不敢轻举妄动。 正在这时,一个高大而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视野,正朝他们飞奔而来。 “魔、魔、魔野”伊索顿时手足无措,声音得有些厉害。本以为再也无缘相见的人又乍然惊现,半血人们先是一愣,但随即都不禁安下了心,至少还知道这个人是不会伤害他们的。 “你们是获知了索砻城遭遇灾难,特地运送物资过来支援的吗?”魔野欣慰地问道。 伊索踌躇了一下,有些难为情地答道:“也、也不是,萨瓦敕人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们提前交上来年的物资。这次主要是粮食和御寒的织物,但加上淡水,数量有点多,我们的船也就跟着来了,直到这里才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魔野笑道,“不过,能再次见到你们真好!” 上回在索砻匆匆分别时,魔野是真的以为可能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毕竟,他也不想因为异族人的身份,而连累了这些温和无害的半血人,幸好现在的情形和从前已经有所不同了。 半血人对萨瓦敕人的情感一直都很复杂。说实在的,萨瓦敕人虽然粗鲁又凶悍,但半血人从东大陆迁移到西大陆的这两百年间,萨瓦敕人从未真正伤害或驱逐过他们。可是,为了保住临波城那方来之不易的栖身地,卑微的半血人对萨瓦敕人总是又敬又怕,百依百顺。他们当然不会知道,萨瓦敕人之所以没有驱逐过他们,其实是因为根本没把他们当成威胁罢了。强悍自信的萨瓦敕人认为,软弱的半血人还不配成为他们的对手,所以除了接收半血人主动献上的贡物以外,基本是忽略不计的。好在这些半血人也有自知之明,向来安分守己,从不无故挑事,因此才能在西大陆平安地度过了两百年。 相形之下,一千多年前那些还未来得及上岸,便已被萨瓦敕人赶走了的斐氻人,就有点时运不济了。但今非昔比,在一千多年前那段黑暗的历史时期中的萨瓦敕人,也是为了躲避古希尔王的迫害,才冒险渡海而来的。当时的萨瓦敕人是怀着满腹愤恨离开东大陆的,对莱佩濂人存有很深的敌意,除了自己的族人以外,不再信任其他人。因此,在当时那种历史背景之下,才会坚决不允许从东大陆逃来的斐氻人登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2章 谋求共存 “首领,我们真的要登陆吗?那可是萨瓦敕人的都城港口啊”船上的一个年轻人再次确认地问道。 “怕什么?”施伽氻不以为意,“这么大的港口,除了风暴摧毁的破船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萨瓦敕人现在恐怕已经麻烦缠身了,还不一定有精力关注我们呢。” 这艘斐氻海盗船之所以会出现在索砻港,是因为大约二十日前,海上曾经出现的一次不同寻常的风暴将他们引来的。那场风暴很显然是由离岸风所造成的,当时,他们正从斐氻城赶往霍尼亚的途中。由于新斐氻城位于西海偏南的海面上,而霍尼亚则在西大陆的东北角,因此途中会经过索砻近海。那一天,风暴从陆地上卷来的沙尘,甚至都飘到了航行的船上,那场离岸风的猛烈程度可想而知。紧接着,海面上又接二连三地出现了许多从索砻港方向飘来的船骸,其中还有一艘正从西大陆仓惶逃离的东大陆贵族船。种种迹象表明,西大陆很可能正在遭受一场异常的自然灾害。 为了弄清具体情形,施伽氻拦下那艘东大陆贵族船探听情况,又顺便将船上的财物劫走了大半才放他们离开。随后,施伽氻让同行的其他斐氻船继续向北航行,按原计划到霍尼亚去,而她的船则在中途改了航道,转向索砻港。随她一起来的除了阿西和未来苏卡兰纳以外,还有上回去霍尼亚的那十几个年轻人。 虽然斐氻人以前不曾到过索砻,但从港口到索砻城的道路是如此的宽阔而明确,根本无需猜测便一目了然了。沿途几乎看不到萨瓦敕人的身影,他们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索砻城。 “流光人” 走在前方的阿西突然停下了脚步,纵使隔着很远的距离,那些体型高大、发色奇异而明亮的流光人依然十分醒目。他是先发现了流光人的身影,随后才看见萨瓦敕人的。 “走,过去看看。”施伽氻也很诧异,流光人现在本该是在前往霍尼亚的途中才对,不曾想过竟会出现在索砻城。其实,若不是看见了流光人的身影,她大概是不会如此贸然地接近萨瓦敕人的。 前些天,他们在海上拦截那艘东大陆贵族船的时候,那群莱佩濂人吓得哆哆嗦嗦,也说不清具体情形。因为沙暴来临之际,他们恰好都已经离开了索砻城,远远地看见风暴夹着浓密的沙尘滚滚袭来,便头也不回地跑向了港口,一登上船就迫不及待地逃离了西大陆。所以,当时的那些莱佩濂人,虽然能够预见这场骇人的沙暴必定会给索砻城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损失,但肯定没料到索砻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堆废墟。 除了高耸坚固的斗兽场以外,城内几乎没有完好的房屋了。但经过了将近二十日的清理,现在看来已不再只是一座荒凉的废城了,至少周围还有很多鲜活的身影,尤其是当成千上万的流光人同时闯入视野时,场面是十分震撼的。 “斐、斐氻海盗!斐氻海盗来了” 首先发现斐氻人的,是前些日子那十多个运送物资到索砻城之后,又留下来帮忙的半血人。他们刚好都在城外,正在为城内那些清理废墟的萨瓦敕人准备食物,所以第一时间发现了海盗们的身影,本能地以为他们是来趁火打劫的,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虽说以往只要献出海盗们要求的东西,一般都不会受到攻击,偶尔还会帮忙修船,但海盗毕竟是海盗,他们也不会无故给半血人好脸色,光是那身无畏的气势,便能令温顺怯懦的半血人惊恐万状了。于是立即丢下手中的活计,不顾一切地拔腿就往城里跑。 忽闻半血人一惊一乍的呼喊,城内的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从残垣断壁中起身探明情况。萨瓦敕人可不胆怯,若是真的有敌来袭,他们随时随地都能应战。只有流光人若无其事地继续清理着废墟,祭司和魔野都认得那些斐氻人,自是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是没料到斐氻人会突然出现在索砻城而已。 萨瓦敕王图萨隆迅速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确实也没想到斐氻人竟会这样大摇大摆地登上西大陆,还来到了索砻城。虽然对方来意不明,但从寥寥可数的身影看来,他并不认为那些斐氻人是专程来找麻烦的,于是便放下了心防。这是一千多年以来,萨瓦敕人和斐氻人首次如此近距离地站在同一片土地上,图萨隆不由得仔细地观察起了那群斐氻人。 行走时,他们的脚步有些飘忽,似乎不太习惯踩在陆地坚硬的表面上。据说斐氻人大多都是黑发蓝眼,棕红色的头发是极罕见的,其中那位有着十分明显的东大陆莱佩濂人特征的金发蓝眼的年轻人,在一群斐氻人当中显得有些突兀。 以往那些到西大陆来赌博的莱佩濂人,常常訾笑斐氻人是一群丑陋狡诈的海盗。但图萨隆却发现,他们的相貌其实丝毫也不显奸诈粗鄙,着装打扮都很上心,由于南方民族的月骨大多较为纤浅的缘故,斐氻人的面貌看起来相对要柔和许多。他们随身携带各种小工具和武器,还佩戴着用鱼骨或贝壳打磨而成的精致饰品,尤其是由鱼皮制成的腰带和靴子,看起来都非常精美。由此可见,斐氻人其实是个对生活品质相当讲究的民族。 只需一眼,图萨隆便知道,为首的那位容貌看似有些娇柔、气势却很强盛的雌性,定是这群斐氻人的首领。她只带了区区十几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萨瓦敕人的都城,若不是胆大妄为,那就一定是无所畏惧了。但无论哪一种,都令萨瓦敕王对她的勇气另眼相看。关于大海盗施伽氻的传闻,图萨隆也不是没听说过,只是萨瓦敕人并不像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那样在意这种事情。况且,对萨瓦敕人来说,莱佩濂人的话一般都是没有多少可信度的。 施伽氻和阿西、未来,以及身后那十几个年轻的斐氻人,很快就来到了图萨隆的面前。 从眼前的情形来判断,施伽氻当然也不会错认这位气势不凡的萨瓦敕人的身份。纵使他头上没有金冠,身上还粘满了沙尘,但他体型魁梧,目光锐利,并毫不掩饰地张扬着他的勇猛刚毅和王者之气。 双方就这样毫不退让地打量着彼此,都十分默契地在心里暗自估量:眼前的人是否是个值得较量的对手? 须臾,萨瓦敕王率先打破了凝固的沉默。他大方地展开双臂,指向四周的废墟,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斐氻海盗?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大概是没有什么可供你们打劫的了。” 萨瓦敕王豁达地站在废墟上的模样,令施伽氻不禁心生佩服,随即也坦荡地笑道:“哈——怎么没有?我正打算从你手中劫走一块土地呢。” “哈哈哈”闻言,图萨隆不怒反笑,毫不吝啬地评价道,“你还真是坦率!” “反正你迟早也是会知道的,既然都遇上了,那便提前跟你打个招呼吧。”施伽氻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其实并非鲁莽。尽管上岸之前,她也未曾料到今日会与萨瓦敕王直接对上,但既然萨瓦敕人都能和流光人相安无事地站在一起了,那么,她也有必要趁机了解一下这位萨瓦敕王是如何看待斐氻人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了斐氻族的未来。 萨瓦敕王究竟是如何看待斐氻人的呢?说实话,在这些斐氻人突然出现在索砻城的废墟上之前,图萨隆压根没有考虑过任何关于斐氻人的事情。从他开始记事起,直到当上了萨瓦敕王的这些年里,他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战胜异族人,如何与东大陆那些觊觎之心毕露的贪婪之徒周旋,才能避免让萨瓦敕人像一千多年前那样,不小心再次落入莱佩濂人的圈套。 关于斐氻人,图萨隆也像他一千多年前的祖先们那样,知之甚少。 在过去一千多年的历史中,萨瓦敕人和斐氻人总共只有过两次短暂的交集,结果都不太愉快。第一次是在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征服东大陆的后期,萨瓦敕人为了逃离迫害,抢走了斐氻人泊在东大陆南方的旧斐氻城港口的船只,冒险渡海来到了西大陆。第二次则是斐氻人被希尔王逐出东大陆之后,原本打算来西大陆开创新的家园,却被当时先一步占据了西大陆的疑心重重的萨瓦敕人给赶走了。自那以后,斐氻人一直都在海洋上漂泊,而萨瓦敕人又不再远航,因而这一千多年间,双方几乎没有交集。 若不是因为这场毁灭性的沙暴灾难,猝不及防地夷平了曾经恢宏鼎沸的索砻城,此刻站在废墟上的图萨隆或许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对安宁与繁荣的极度渴望。若不是因为异族人不计前嫌的帮助,若不是从那位异族祭司口中获得了启示,图萨隆的思想终其一生恐怕都只能盘桓在厮杀与掠夺这个狭隘的层次当中。但幸运的是,此刻站在斐氻人面前的,是一个已经走出了狭隘与封闭的重生的图萨隆,一位已然懂得了“分享”的真正含义的卓有远见的王者。 因此,这位重生的萨瓦敕王,对着斐氻族首领十分慷慨地笑道:“西大陆如此辽阔,反正我们也住不完,你想要哪一块地?拿走就是了。” 萨瓦敕王出乎意料的大方,令施伽氻着实吃了一大惊,就连身后那个总是看似满脸笑意、实则神色莫辨的阿西,都不禁认真地看了萨瓦敕王一眼。当然,施伽氻并没有将内心的惊讶呈现到脸上,她依然保持着先前那副温柔而狡黠的神色,以一种亦庄亦谐的口吻试探般地问道:“你似乎并不担心斐氻人上岸之后,将来反倒会把萨瓦敕人赶到海上去?毕竟,萨瓦敕人也曾做过那样的事情,不是么?” “哈哈哈”萨瓦敕王不禁开怀大笑,那自信而洪亮的笑声几乎传遍了整个废墟,他用所有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放声喊道,“我萨瓦敕的勇士,怎么可能会如此软弱无用呢?” 这时,在场所有的萨瓦敕人都以震天的吼声齐齐回应道:“我们都是坚不可摧的萨瓦敕勇士!” 闻言,施伽氻终于展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她望着萨瓦敕王,却对身后那十几位斐氻族年轻人说道:“你们即刻返回船上,去给这些勇士搬来几桶淡水,顺便再捎些食物过来。”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有点、有点微弱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吞吞吐吐地说道:“城、城外有赭犸车,你们可、可以用赭犸车去港口运水,那样会方便一些。” 施伽氻回头一看,竟是先前那些一见到他们便吓得掉头就跑的半血人,心里不禁一乐,默默地点了点头,示意身后的年轻人跟着他们一起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3章 触不可及的蜃景 暮色降临之后,萨瓦敕人就在城外的空地上燃起了篝火,大家很快就忘记了伤痛,一边烤肉一边开心地聊着。毕竟,这个种族的生命周期是十分短暂的,人们不得不频繁地面对生老病死等残酷的问题,早已习以为常了,尤其是好战而常常英年早逝的萨瓦敕人。 流光人则全都安静有序地坐在另一边的空地上,如果没有祭典活动,他们一般不需要篝火。因为流光人的夜视能力很强,自身也泛着温和的生物光。他们现在已经无需再为了隐匿踪迹,而特地罩上那密不透光的黑色斗篷了,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在夜间显得神秘而昳丽,恍如另一个世界。 对于斐氻人来说,流光人一直都是个美丽与智慧并存的种族,十分令人神往。上回在霍尼亚来去匆匆,还没来得及深入交流,如今流光人又近在眼前,施伽氻当然不想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阿西大抵明白她心里有什么打算,于是也一起跟了过去。 未来苏卡兰纳望着他们的背影,踌躇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根深蒂固的观念依然左右着他的思想,令他犹豫不决。关于异族人的种种传闻又如洪水猛兽般涌上心头,东大陆莱佩濂人所写的历史与斐氻人留传的历史纷至沓来,真假难辨,令他心烦意乱,至今也没能整理好思绪。 而另外那十几个斐氻族年轻人,半日时间便与萨瓦敕人混熟了,现在正热络地聊着,双方原本都是性情坦率的民族,相处起来自然很容易投缘。 很巧的是,当施伽氻走向西尔文祭司的时候,图萨隆恰好也从另一边走来,她不禁笑道:“看来,我们的目的都差不多。” 图萨隆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施伽氻身旁的阿西一眼。其实,早在白天初见之时,他就已经对这个棕红色头发的海盗有些在意了,不仅是因为那张惹眼的面庞,还因为这人身上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令他无法看透,直觉是个很不好对付的角色。但幸好,就目前而言,他们并不是敌人。图萨隆迅速地收回了打量的视线,随即也笑道:“正好,我们确实也需要一些交流。” 对于他们的同时到来,西尔文祭司并未表现出任何意外,一如既往的优雅而严谨,既不表示欢迎,亦没有疏离,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那个奇异的孩子,就坐在祭司的身旁。白天或许还难以察觉,但夜幕降临之后,孩子身上那些金红色的光晕就显而易见了。这种光芒并不强烈,柔和而透彻,就像清晨的阳光,丝毫也不刺眼。 图萨隆、施伽氻和阿西,在祭司对面的空地上坐下之后,都不由得被孩子那双奇异的眼眸给吸引住了,尤其是施伽氻和阿西。因为白天的时候,他们未曾在废墟上见过这个孩子,毕竟索砻城是很大的,而且此时孩子又紧挨着祭司,完全被祭司高大的身影给挡住了,所以直至走到跟前,他们才意识到这个孩子的存在。 乍看之下,他的头发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烈火,仔细观察才发现,那其实只是随风飘动的发丝,太不可思议了!虽然这个孩子好像对他们没有什么兴趣,目光像是掠过地面的几粒沙,几乎视而不见。但他身上却拥有一种神秘的魔力,激起了施伽氻强烈的好奇心,令她产生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然后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意图确认那头发丝是否真的像火焰一样炽热。 只见她的手指一点一点地伸入火红的发丝中,但随即却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接着又难以置信地把手移到了孩子的脸颊上、肩膀上、手臂上全试了一遍,结果都一样!最后,她不得不放弃探索,困惑地望着自己的手。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那孩子分明就近在眼前,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身上所有的细节,包括每一根发丝飘动的轨迹。然而奇怪的是,伸出去的手却什么也没有触碰到,什么也感觉不到! 施伽氻百思不解地抬起头望向祭司,问道:“这个孩子也是流光族十二形态之一吧?为何我没有任何触觉呢?” “他来自流光之星,但并非流光人。就像是太阳光,你也能看得见,却抓不住。因为他所存在的地方,只有流光人才能触及。”祭司说道。 “为何只有流光人才能触及?”施伽氻困惑地问。 “因为流光人的灵魂力。”祭司解释道,“但‘灵魂’其实也只是一种称谓,我们用以形容那种目前我们还无法了解透彻,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和触摸得到的强大力量。当然,用莱佩濂语解释的话,还可以形容为‘精神力’或‘信念力’,只是莱佩濂人目前还难以直接触及这种强大的力量。” “我不明白,他看上去是如此的真实,可是”施伽氻曾经从那卷古老的航海日志上,看过一些关于流光人的描述,尤其是“灵魂”这个反复出现的字眼。她只知道流光人口中的灵魂,近似于莱佩濂人所说的精神或信念的概念,但无论读过多少遍,都难以真实地感受到这种力量的存在。“灵魂”之于莱佩濂人,终究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听闻施伽氻与祭司的对话,图萨隆和阿西也不禁好奇地把手伸向了那个静默的孩子,但结果毫无例外都只是换来了一脸茫然。 祭司知道,对于莱佩濂人的感知与认知能力来说,这确实过于离奇,不理解也无可厚非。于是,他只好以一种较为形似的、便于他们理解的方式,比喻道:“他现在所展现出来的形态,于莱佩濂人而言,犹如蜃景。你们虽然能够清晰地看见他,但事实上,他真正存在的地方,比你们想象的还要遥远得多。流光人之所以能够真实地触及他,是因为流光人对事物的感受,早已远远地超越了莱佩濂人的感官所能感受得到的界限。” 流光人拥有着几乎无限的寿命,而且,不止是内在的灵魂,就连外在的体能,也早已远远地超越了莱佩濂人的体能极限。莱佩濂人的寿命长度,几乎只在流光人的眨眼之间。也许,这些莱佩濂人还没来得及探索出生命真正的意义、还没来得及成长到足够强大之前,就已经不小心把自己给毁灭了。依照祭司目前所观察到的情况而言,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因为,除了人口稠密而引发的流行病毒危害以外,如果一个种族内部常年进行大规模的屠杀活动,例如:战争、歧视仇杀,等等,那么,这个种族本身就难以长久地存在下去。而且,莱佩濂人发展的是一种与自然对立的文明,惯于把自己和自然环境分割开来思考,以一种主宰者的姿态,傲慢地支配着一切,有着破坏栖境和自相残杀的习性,还未学会尊重生命和均衡发展,未曾反思过自身的不足之处,因而也无从长进。他们还没有意识到,对这个世界和他们自身的发展状态起着决定性作用的,其实是他们的思想观念,而非知识和智力。 “假如你们的未来还足够长远的话,将来有一天,或许也能触及生命的另一个高度。”祭司的声音宛如山林间流淌的清泉,清澈悦耳,仿佛不含丝毫情感色彩,他望向施伽氻和阿西,又说道,“你和他,不是都已迈上生命的一个新高度了么?现在的你们,或许并不明白真正的灵魂力究竟是什么,却已经在无意之中使用了这种力量。” 闻言,施伽氻和阿西皆是震惊不已。的确,在斐氻族里,只有他们两人是与众不同的。因为,他们存在的时间比别人长了将近两倍,却依然保持着年轻时的容貌和体态。倘若非要说他们与别的斐氻人在习性上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们比任何人都还要更加熟悉那卷记载着流光人和流光之星的古老的航海日志。 多年以来,尽管施伽氻和阿西仍然无法破解灵魂的秘密,但他们却无时不在渴望着那种强大的力量,渴望能够获得一种足以保护自己和族人的力量。在漫长的探索过程中,虽然依旧知之甚少,但他们都未曾放弃过自己的渴望,并毫不怀疑地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变得更加强大! 于是,在不知不觉中,施伽氻和阿西就无意识地跨越了莱佩濂人生命的另一个极限,尽管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他们只知道,始终都有一种渴望活下去、渴望变得更强大的信念,根植在他们的内心深处。正是这种坚定不移的信念,帮助他们克服了重重困难,支撑他们走到了今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4章 和平的种子 大家各怀心事,但图萨隆所关心的问题却要现实得多。方才听施伽氻提及流光族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之后,便引发了他的思考。身为萨瓦敕王,他的当务之急就是致力于解决西大陆眼前和将要面临的困境,于是也趁机向西尔文祭司探问:“既然流光族有十二种不同形态的群体,那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否比我们这里的几个民族还要复杂得多?你们如何相处?战争问题会不会更加严重?” 图萨隆之所以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些问题,是因为他已经开始思考西大陆的未来了,若能从流光人这里提前获得一些借鉴当然更好。从今往后,如果萨瓦敕人与斐氻人、半血人一起分享西大陆的话,将来也许会产生很多始料不及的矛盾,甚至还有可能会引发新的战争。因此,图萨隆认为有必要趁着斐氻人的首领正好也在场的时机,将这个问题摆出来光明正大地讨论,以便双方都能提前找到一些有效降低或防止矛盾爆发的预案。否则,刚刚才在他心中萌芽的“西大陆生机盎然的未来”,说不定就会因为频发的战争,而被扼杀在了摇篮中。 闻言,施伽氻不禁赞赏地望了萨瓦敕王一眼。看来,这的确是位颇有远见的王者,勇敢而不鲁莽,张扬却不愚蠢,既懂得权衡利弊,又非常清楚自己的终极目标究竟在哪里。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勇往直前,也值得信赖。或许,斐氻人也可以开始期待一个美好的未来了。 当然,施伽氻心里也很明白,萨瓦敕王虽然接受了斐氻人,但并不表示斐氻人从此可以在西大陆为所欲为了。因为,人口稀薄的斐氻人,若是不能在西大陆未来的发展道路上,为自己赢得一个举足轻重的位置的话,那就只能像眼下那些怯懦的半血人一样,除了辛苦劳作,战战兢兢地进贡各种物资以外,根本得不到萨瓦敕人的尊重。不过,反而言之,倘若萨瓦敕王能明文给予半血人自由使用土地的机会的话,或许他们也可以改变自己的未来。 “我们的故土没有战争。”这是西尔文祭司对图萨隆方才那些问题所给出的回答。 “这怎么可能?”因为过于惊讶,图萨隆不觉提高了声量,他不敢置信地问道,“自有历史以来,我们各民族之间的歧视和争端就从未真正平息过,更何况我们的外貌都差不多,不像你们那样形态各异。纵然不提历史,光是现在的东大陆,莱佩濂人就建立了十七个国家。而且,那些国家目前仍然处在不断分化和重组的过程中。流光族多达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若是没有战争的话,土地如何分配?争端又是如何解决的呢?” 虽然图萨隆对西尔文祭司的回答感到很不可思议,但祭司却能够理解图萨隆的困惑,他解释道:“我们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只须遵守法则,便不会出现争端,自然也就没有战争了。” “生存法则?你指的是律法么?我们也有律法,可是仍然无法杜绝人们之间的矛盾和争端。”图萨隆叹道。 “莱佩濂人所提倡的律法,皆以本位思想为基础,立法者维护的也是各自的权益,争端自然无法消除。原因在于莱佩濂人的等级制度,贵族阶层即是立法者,他们不受任何固定法则的约束,拥有无限的权力,可以将最残暴的奴役合法化。所以,莱佩濂人的律法是一种不公平的律法,包括你们的道德规范也是如此,仅仅只是维护国家政权的一种强制性工具而已。但是,我们的故土并没有国界和等级,每个流光人所遵循的都是同样的生存法则。”祭司说道。其实,在流光人的故土流光之星,不仅没有国界,流光语中也不存在“国家”这个词语。 “将来,萨瓦敕人、斐氻人和半血人,都将共同居住在这片土地上,但每个人都会自觉遵守西大陆律法的情形,我现在仍然难以想象。流光人是如何做到的呢?”图萨隆确实已经开始为此感到担忧了,暂且不说斐氻人和半血人,就萨瓦敕人而言,也不见得百分百都有这种自觉。 “流光人生而自律,是因为我们都能够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生命源于故土的恩惠,我们的灵魂与故土相互依存。若是不遵守生存法则,将会影响和破坏故土的生命循环,于我们有害无益。”西尔文祭司答道。 正因为遵守生存法则是流光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想过违反法则的事。但对莱佩濂人而言,这是难以想象,甚至无法理解的。因为,他们极少能够控制得住情感和欲望,有时还会肆意放纵自己的负面情绪。再则,莱佩濂人的律法,也几乎都是以本位利欲为基础而制定的。但流光人的生存法则,却是以整个流光之星的“繁荣昌盛和生生不息”为基础的。两者之间的差异,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这是一个种族集体性的意识形态问题。 这时,施伽氻也思虑重重地说道:“我们的人口数量加起来非常庞大,斐氻人、萨瓦敕人和半血人这三个群体,都拥有不同的历史背景、生活习惯和世俗观念。而且,其中所有的个体,又拥有各自与众不同的品性、欲望和目标。要让这些形形色色的个体都变得自律,进而消除争端,以达到真正的和平,似乎是件十分艰巨且几乎不可实现的事情。” 闻言,图萨隆也若有所思地点头附和,这位斐氻首领所提及的问题,正是他目前的忧虑,他也很期待能够从异族祭司那里获得一些不同的见解,以作为借鉴。 祭司并没有马上回答,因为他非常清楚,流光人和莱佩濂人之间最根本的区别就在于:在莱佩濂人的观念当中,世界是由实体物质所组成的,因此,他们企图藉由工具——武器和法典来解决社会问题。但是,对流光人来说,世界却并不只有实体物质,他们的自然界是由实体、半实体和非实体三大部分组成的。因此,这两个种族的思想境界也截然不同。 于是,祭司神态优雅地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粒泛着微光的种子,这是光藤花的种子。他将这颗种子轻轻地放在地面上,随后,种子竟以肉眼能够观察得到的速度,迅速地生根发芽,接着长出两片叶子,然后又开出了一朵泛着光芒的花,美丽极了! 这幅不可思议的景象,令图萨隆、施伽氻和阿西都惊奇不已。 尽管流光之星的光藤花其实无需土壤也能生长,但祭司特意选择了一种莱佩濂人普遍都能够理解和接受的方式,简单地演示和解释给他们听。祭司说道:“所有的种子,都和这颗种子一样,本能地知道该如何从环境中吸取养分,让自己获得生长。我唯一要做的,只不过是将他放在地上而已。所以,无需刻意去强迫人们追求和平,和平是强迫不来的。假如你们期待和平,那么,就在人们的灵魂中播下一颗和平的种子,这颗有生命的种子,将会自然而然地独立生长起来。对于流光人来说,灵魂既是培养生命成长的土壤,同样也是守护和平的力量。” “祭司的意思是,如果想要消除由争端引发的战争,那么,大家心里首先就必须都要想念着和平,对吗?流光人一直都是如此思考的么?”颖悟绝伦的施伽氻似乎已经理解了祭司的话。 祭司轻点了一下头,说道:“于流光人而言,世界是由灵魂所创造,是灵魂驱动着我们的生命,让我们得以自由生长、感知彼此、治愈伤痛、繁衍后代灵魂的智慧与力量永无止境。造物要先造人,但造人则必须先造魂,因为,只有灵魂和平的人,才能创造出和平的世界。” 西尔文祭司的言辞无不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令图萨隆不禁惭愧地联想到了西大陆目前的惨状。施伽氻和阿西也不得不承认,斐氻人一直以来都只是为了生存而努力地生存着,从未思考过自己与所生存的这个世界之间的关系。或许,等将来迁移到西大陆之后,大家都应该要开始认真地学习如何珍惜这片来之不易的土地了。 这一整夜,他们都在思考着西大陆的未来,各种盘根错节的问题挥之不去,令人难以入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至少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大家的目标是一致的,无论萨瓦敕王还是斐氻首领,都非常愿意朝着和平的方向努力。 接下来,图萨隆很快就体会到了西尔文祭司所提到过的“分享”所带来的收获了。 在流光人、斐氻人和半血人的帮助下,萨瓦敕人渐渐走出了灾难的阴影。战争已不再是他们感获荣誉的唯一途径了,他们开始学着同心协力地在废墟上重建一个崭新的王国,每个人都期待着西大陆生机盎然的未来。 萨瓦敕王答应将北方埃塞蒂山脉以北的土地,都交给斐氻人打理,但是,斐氻人必须帮助西大陆发展航海事业和造船技术。他还打算把南方交给半血人耕耘,除了经商以外,还允许他们在南方的土地上自由耕种。不过,既然使用了土地,也会恰当地制定一些关于赋税方面的新法规,只是新制度的正式颁布还需要一些时日。此外,萨瓦敕王还规定:为了保护土壤,无论是萨瓦敕人,还是斐氻人和半血人,今后都必须要共同携手把西部那片荒凉之域慢慢变回森林绿地。 流光人前往霍尼亚的计划依然没有改变,索砻城的废墟基本清理完毕之后,他们就按照原计划,从内陆继续往北迁移。埃塞蒂山拥有广阔繁茂的森林资源,而且雨水充足,森林再生率相对较高,有充足的优良木材可供造船,暂时不会因为少量的砍伐而造成森林生态的严重破坏。 与此同时,施伽氻也和同行的十几个斐氻族年轻人,由索砻港出发,沿着东海岸线向北航行,继续到霍尼亚去实践帮助流光人造船的承诺。索砻城的重建任务,暂时就只能由萨瓦敕人慢慢完成了。 然而,重灾过后正期待着和平未来的西大陆人没想到的是,此时的东大陆,却在酝酿着一场瓜分西大陆的新战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5章 包藏祸心 一千多年前,自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统一东大陆之后,东大陆便迈入了一段和平繁荣的时期,即莱佩濂大历13至28年期间。但遗憾的是,这段繁荣的历史极为短暂,仅仅维持了大约十五年而已。 莱佩濂大历28年之后,弋万几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到了去东海寻找“世界尽头不老之地”这件事上。但是,最终他不仅没能实现长生不老的愿望,反而给东大陆招致了史无前例的大灾难,使他亲手创建的辉煌帝国迅速走向了衰亡。随后,弋万也于莱佩濂大历37年辞世了,享年六十岁。 弋万苏卡兰纳去世之后,古希尔帝国迅速分裂,被贵族们全部瓜分了,此后的一千多年间再无统一。东大陆的历史,其实就是一部由一个个王国的创立和覆灭所堆积而成的战争史。一百多年前,东大陆还有二十五个国家,而今却已变成了十七个。 在这十七个独立的国家当中,包括五个大国和十二个小国。这些国家表面恭敬如宾,私下暗潮汹涌。因此,引发东大陆各国之间的纷争,其实是件相当容易的事情。由于战争的频发,促进了各项技术的革新,武器的日渐发达,使人们很快就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君主们为了加强军事力量而谋求更多的资源,不断地扩建兵器场,四处开发矿藏,并将过去曾向民众开放的森林和荒野等据为己有。挖掘地下的矿藏给大地带来了巨大的伤害,大面积的森林也因而牺牲,成为了炼矿的燃料。随后,他们很快又丢弃了衰竭的矿区,转移到其他地区去继续破坏新的土地,长此以往,导致陆地资源日渐匮乏,环境趋向恶化。 但即便如此,东大陆的整体实力仍然不容小觑,因为它毕竟是莱佩濂世界的文明发源地,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东大陆现状的最佳写照。 相对而言,西大陆的萨瓦敕人却仍然保留着许多古老的传统习惯,就连如今的兵器,也和一千多年前与古希尔王征战四方时、所使用的手执兵器没有什么差别。也就是说,萨瓦敕人已经专注于锻造萨瓦敕长刀、短刀、长矛、匕首与套索等这几样简单的兵器长达一千多年了。所以,除了由于牧场的扩张而遭到破坏的森林资源以外,西大陆的矿藏资源依然很丰富。 近百年来,自从发现了航海的种种好处之后,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对西大陆的觊觎之心就更加显而易见了。但由于东大陆各国之间长年互相监视、彼此牵制,所以,虽然谁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出手,暗地里却早已摩拳擦掌了。每个国家都是野心与忧虑并存,因为,倘若谁敢率先对西大陆出手,那势必就会遭到其他各国的联手打压,甚至借口分割。然而,他们却都不甘心把偌大的西大陆拱手相让,于是大家便这样僵持了许多年。 直到近期,一个从西大陆传回来的消息,让整个东大陆顿时沸腾了起来,每个国家都开始蠢蠢欲动。而传回这个消息的人,正是不久前在沙暴来临之际,幸运地逃离了西大陆、曾在西海上被斐氻海盗勉强放过了的那艘贵族船上的莱佩濂人。由于他们对遭遇了沙暴灾难的萨瓦敕人之惨状的夸张描述,传遍了整个东大陆,导致所有的莱佩濂人都以为,西大陆的萨瓦敕人已经一蹶不振、无力自保了。 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让东大陆各国欣喜若狂,促使他们纷纷提出了联手瓜分西大陆的主张,并认为这是一个不可错失的天赐良机。当然,这种瓜分主张都是在很不情愿的情况下提出来的,毕竟“好消息”早已传遍了东大陆,各国野心暴露无遗,“分享”已经势在必行了。 但是,在那些欣喜若狂的莱佩濂人当中,却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诺罗金格勒。他曾经以使者的身份拜访过萨瓦敕王,是查胡名义上的堂兄,也是东大陆五大强国之一的努兰德地位最高、最有权势的贵族——金格勒家族的现任掌权者。 诺罗金格勒认为,东大陆人把西大陆的情形想象得“太乐观”了,虽然他与萨瓦敕王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早已对那位坦率的王者刮目相看了。诺罗并不觉得仅是一场沙暴灾难,就能令那位强悍的萨瓦敕王屈服,更何况,西大陆还有一群难以对付的异族人。 因此,诺罗竭力反对努兰德草率跟风。当然,诺罗的决定也遭到了努兰德其他贵族的反对,但这位强势的金格勒家主,最终还是利用自己手中超越王族的权势,迫使那些贪婪的贵族屈从,并彻底打消了他们计划与别国联手的妄想。 于是,作为东大陆五大强国之一的努兰德,就这样退出了联盟瓜分西大陆的初始计划。少了一个实力强大的竞争者,对于其他国家,尤其是剩下的四个大国来说,无疑是很有利的,自然不会有人反对。但也有一些小国为此感到忧心,因为,这次东大陆联盟瓜分西大陆的主导者是赫里岚谛。 赫里岚谛是东大陆五大强国之中疆域最辽阔的国家。近百年来,赫里岚谛总共吞并了四个国家,目前仍然呈现出逐渐壮大的趋势,使周边各国愈发恐慌,导致东大陆勉强维持的和平表象也岌岌可危。三百年前共同对抗异族人期间所结下的盟友情谊,如今早已名存实亡,全然瓦解了。 就东大陆目前的局势而言,在军事实力上,唯一能够与赫里岚谛抗衡的国家,大概就只有努兰德了,但努兰德却选择退出了这场联盟战。联盟中多数参战国皆是野心使然,但也有个别小国是因为惧怕赫里岚谛的势力,才会战战兢兢地选择跟从,并为此出粮出力。 在暗潮汹涌的东大陆,还有一个不得不提的国家,因为这个国家从一开始就果断拒绝了联盟的邀请,既不答应出粮,也不答应出力,更不奢望所谓的“战果”。这个国家就是位于东大陆东南方的半岛小国——弗多鲁斯。 在地理位置上,弗多鲁斯远离位于东大陆中央地区的赫里岚谛,两者之间相隔了五个国家。赫里岚谛若想吞掉弗多鲁斯,除非出动海军远航至东南沿海开战,否则,至少也要先灭掉阻隔在他们之间的那五个国家中的三个才行。这大概也是小国弗多鲁斯会大胆拒绝赫里岚谛所主导的联盟战的原因之一吧,但并不是全部的缘由。 赫里岚谛所主张的盟军战后瓜分规则,似乎很公平诱人,至少从表面上看来是这样的。因为,规则中写明了按照盟军各国军队的参战人数,以及战船的数量等作为参照标准,出动综合军力最大的国家,最后相应也会获得最大的利益。依此推算,出力少的国家获益自然也会随之递减。 结果是,除了努兰德和弗多鲁斯以外,所参战的十五个国家当中,第一大国赫里岚谛出动的兵力和战船数量,却排在了倒数第三位。赫里岚谛对此所作出的解释是:作为东大陆第一大国,本国已经拥有了足够辽阔的疆域和财富,为了公平起见,愿意将多数利益让给其他较为贫弱的国家。 但事实究竟如何?大家心知肚明。有些人,就是能够仗着手中的权势,明目张胆地胡说八道。因为他们知道,那些胆小盲从者根本没有站出来揭谎的胆量。 东大陆各国最早的联盟,是为了共同对抗异族人而创立的。三百年前,由于分布在东大陆的异族人逐渐隐匿了踪迹,并在最大程度上避开了莱佩濂人的视线。因此,东大陆联盟条约的作用,也从那时开始渐渐变了质,成为了各国之间彼此牵制的借口,以及相互勾结争夺资源、瓜分弱小国家的有利工具。 直至三百年后的今天,赫里岚谛又借着联盟的名义,主导了这场瓜分西大陆的战事。尽管东大陆现存的十七个国家当中,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在联盟瓦解之后才开始建立的,有些甚至只有短短的几十年历史而已。 东大陆盟军之所以如此迅速地做出了瓜分西大陆的决定,并非全然出于盲目自信,至少他们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作为莱佩濂世界的文明发源地,东大陆人的确有着非凡的智慧和创造力,以及日久年深的作战经验。 这个聪明而残酷的族群,掌握着莱佩濂世界最先进的冶金技术和医术。在与异族人持续对抗了一千多年的战争史中,他们利用自身的聪明才智,不断地发明创造了许多杀伤力强大的兵器,用以武装自己。而且,他们还拥有数量庞大的士兵和奴隶。在东大陆,奴隶一般都是战败国的遗民和罪犯,而普通士兵则多是奴隶的后代。只有贵族才享有土地、财富和军队的支配权,这正是他们不惧战争,甚至鼓吹战争的主要原因之一。因为,在战争中被牺牲掉的通常都不会是贵族们自己。也正是如此,这些靠地产收入为生的食利者,就必须得牢牢地占据着土地的统治权,如此才能保住自己的优势。 虽然东大陆的整体面积不如西大陆辽阔,但早期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促使他们发展成了莱佩濂世界最早的农耕社会,拥有了充足的余粮,得以繁育更多的人口,并培养了众多其他方面的人才。因此,莱佩濂人在建筑和手工技艺方面,也表现得非常杰出。他们毫不吝啬地挥霍着东大陆的资源,一如既往地强取豪夺大自然的财富,不断地为自己建造了无数富丽堂皇的宫殿、宏伟的神庙和精美的衣装,还有丰富多彩的生活器具。但多元化的宗教信仰和民俗文化,以及人口增长所带来的环境负担,却种下了战争的恶果——这就是莱佩濂人引以为傲的辉煌文明背后的另一个真实的面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6章 希望的种子 索砻城虽然遭受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大创伤,但萨瓦敕人已经走出了悲痛的阴影。因为,曾经无助地站在废墟上的萨瓦敕人,得到了宽宏的流光人、不计前嫌的斐氻人,以及善良的半血人的帮助,得以消除了彼此间的偏见和敌意。更重要的是,他们所崇敬的萨瓦敕王图萨隆,已经在他们的灵魂中描绘了一幅生机盎然、和平富强的愿景。所以,这些被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视为野蛮粗鄙未开化、实则单纯率直的萨瓦敕人,自此已经摒弃了毫无节制的战意,把开创一个和平富强的王国当成了最高荣誉,首先从精神上迈向了一个崭新的未来。 此时的西大陆,人们都沉浸在构建和平未来的忙碌之中,对海洋另一边的东大陆上蠢蠢欲动的杀机浑然不觉。当然,除了某些危机感很强的人以外。因为,这类人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十分自觉地为自己考虑后路,生命中几乎无时不在未雨绸缪,查胡就是这类人中的佼佼者。 贪生怕死的查胡并不喜欢战争,他非常乐于见到萨瓦人能够与流光人、斐氻人和平共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本人的思想有多高尚。事实上,他只是担心自己会被战争殃及,导致身家性命难保。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当然更愿意置身于一个相对更加安全的环境中,如此才能安心。对于查胡来说,能够好好地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什么气节,什么荣誉,统统都比不上吃饱穿暖、不受欺凌来得重要。 就在萨瓦敕人站在开创和平的上的这些日子里,总有一些躁动不安的征兆,不断地骚扰着危机感异常敏锐的查胡。最近,他频频在梦中遇见那位远在东大陆的贵族堂兄——诺罗金格勒掐着他的脖子,威胁他向萨瓦敕王进谗言,为萨瓦敕人与异族人的战争推波助澜,让他们互相残杀,直至两败俱伤。尤其是昨夜,他梦见高傲冷漠的诺罗,带着西大陆的盟军杀到了他家里,挖土填埋了他所有的逃生地道,还威胁要把他和母亲丢回东大陆的奴隶圈里去。查胡害怕极了,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回到过去的日子,光是想象就已经备受煎熬了。 从噩梦中惊醒后,查胡就再也睡不着了,一大早便赶去见萨瓦敕王,忧心忡忡地进言:“陛下,我们能够与斐氻人和平相处自然是好事,但东大陆那些莱佩濂人诡计多端,不可不防,说不定会在我们重建索砻城期间趁虚而入。记得那天沙暴来临之时,有一群莱佩濂人正好出了城,恐怕早已将索砻遭遇灾难的消息传遍东大陆了。” 查胡所提及的问题,图萨隆也不是没有想过,毕竟莱佩濂人对西大陆的觊觎由来已久,必然不想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只是他最近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为此沉谋研虑。其实,对于萨瓦敕人来说,战斗早已成了一种习惯,无论战事何时爆发,他们都能奋勇迎战。问题是,此前的一千多年间,除了被猛兽突袭的经验以外,最近这四十多年都是他们主动去找流光人的麻烦,而且双方向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对战,所以他们每回都有充足的备战时间。但这次不同,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可不会等他们准备好了再来,因此,图萨隆也不得不开始认真地考虑“敌军突袭”的可能性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创造一个生机盎然的西大陆,一个和平富强的萨瓦敕王国,所以就更不能让东大陆那些狡诈的莱佩濂人登陆破坏了。 但是,就西大陆目前的状况而言,他们可谓处境堪忧。若想阻止东大陆的军队登陆,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在大海上将他们拦截下来。可是由于沙暴的缘故,港口的船只大部分都遭到了破坏,早已随风漂到海上去了。重新造船还需要大量的木材,但城周早已是光秃秃的一片了。索砻城的干燥窑内所储存的木材原本就不多,再加上沙暴的破坏,适于造船的木料就更少了。现在才去北部的埃塞蒂山取木造船显然来不及,但去南方的西尔文尼亚森林伐木的话,没准很快又会造成下一场沙暴,因为那是南方仅存的一片大森林了。况且,含水量高的生木材根本不适于造船。倘若不将东大陆军队的备战时间也计算在内的话,乘目前最快的战船渡海,只需百日左右就能抵达西大陆了。而东大陆的军队究竟会在西大陆的木材自然风干并造好船之后,才开始进攻,还是会立即来袭?这都不是由萨瓦敕人说了算的。 所以,关于造不造船的问题,图萨隆越想越为难,直到第二日仍然没有一个万全之策。但能肯定的是,如果东大陆的军队突然来袭,西大陆的主要战斗力依然是萨瓦敕人。在战场上,萨瓦敕人从未有过向别人寻求帮助的习惯和经历。再则,斐氻族人口本来就不多,此时正在北方的霍尼亚为流光人造船,而南方的半血人又稍显怯懦,毫无攻击性,在战场上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尽管西大陆的未来依然需要他们的参与,但眼下守护西大陆的重任仍旧扛在萨瓦敕人的肩头。 为了应付不久之后很有可能会爆发的战事,图萨隆必须提前做些准备。根据先前的想法,再深思熟虑之后,他正式颁布了一项全新的税收制度,这项制度主要是针对南方的半血人而定的。事实上,自半血人来到西大陆的这两百年间,萨瓦敕王除了接受他们主动献上的贡物,以及这次的灾难援助以外,还不曾对半血人提过其他的要求。 新制度在临波城颁布的同时,萨瓦敕王也向半血人透露了近期将可能会有战争的消息,让他们暂时停止一切航海经商活动,并允许他们随时开垦任意荒地,用以耕种农作物。这些作物将来的收成中,有一小部分将会成为赋税。但是,假如现在有人愿意去索砻城西部的荒地上开沟挖渠、植树造林的话,萨瓦敕王将会免去他们未来十年的赋税。 这项新制度一经颁布,就让临波城的半血人欢呼不已。尽管他们早已习惯以经商营生,还不太擅长农耕,但是,相比起赌命的远洋经商活动、东大陆严酷无章的税收,以及被任意践踏的尊严,半血人当然更愿意留在西大陆。因为,萨瓦敕人不曾奴役过半血人,如今还允许他们自由使用土地耕种,而且税额也在他们能够轻易接受的合理范围之内,还有什么比得上无需为性命担忧的稳定生活更值得期待呢? 但说起来,萨瓦敕人其实更加不善农耕,半血人早已过惯了艰苦的生活,好像天生就比较擅长劳作。他们早年幕天席地,熟悉自然,对于耕种这种事情似乎也很容易上手。况且,由于长年经商的缘故,半血人也有很多机会从东大陆带回各类作物种子。 此前,虽然萨瓦敕王不曾明文规定不允许半血人耕种,但自古被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所灌输的“卑微的下等人”和“血统污浊的罪人”没有资格获得土地,等等,这类消极观念,早已深深地烙印在半血人的思想中,禁锢了他们长达千年之久,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卑微地在夹缝中求生。好不容易才从东大陆逃到了西大陆,却仍然旧习难改,处处小心翼翼,时时担惊受怕,即使内心渴望着安稳的生活和丰足的粮食,温顺怯懦的半血人也不敢轻易使用土地。但这些年去东大陆经商所带回来的种子,却都宝贝地收藏着。他们卑微却执着,即便没有土地,也固执地保存着希望的种子,或许这正是支撑着颠沛流离的半血人在艰难的世道中努力生存下来的信念吧。 萨瓦敕王所颁布的新制度,无疑是实现了半血人长久以来的渴望。那些曾被偷偷藏在屋角里的种子,终于也有了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希望。剩下的事情,已经不需要萨瓦敕王操心了,向来勤劳本分的半血人,很快便开始自发地利用荒地耕种了。虽然南方较为肥沃湿润,中西部地区偏干,但免赋十年的诱惑已然抵消了一切困难,半血人很乐意分出部分精力去改善西部的干燥。 自此,生存在西大陆上的人们,站在“沙暴肆虐之后”与“东西大战前夕”这两个大灾难的交叉点上,携手翻开了历史的新章,在西大陆的土地上共同播下了希望的种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7章 生命的祭典 斐氻人不仅是莱佩濂世界最早的航海探险家,同时也是最优秀的筑造大师。他们的航海经验与造船技术无人能及,东大陆最优秀的工匠也无法与之比拟。尽管斐氻族人口不多,但他们的筑造质量和速度却是毋庸置疑的。待流光人一路翻山越岭来到霍尼亚的时候,昔日那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只有一间破旧旅店的小镇,已经变成了一座朝气逢勃的海滨小城。 一间间外形精巧的屋宇,顺着地势错落有致地排列在山与海之间,四周弥漫着淡泊恬静的生活气息,连离花也被移植到了霍尼亚的新家。这种花的品性是非常值得赞美的。一千多年前,它们曾经随斐氻人从东大陆温和湿润的南方,迁移到了天气变幻莫测的海洋上,如今又从海上迁移到了西大陆的东北部,始终不畏风雨寒暑,坚强地展示着生命的力量之美。 尽管这一切都是在短时间内匆忙建成的,但处处独具匠心,没有一点敷衍将就的痕迹。斐氻人已在这座小城的边缘,建起了宽阔的木材干燥窑,此外,还在海湾内建起了船坞,生活井井有条,仿佛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经营了数百年之久。能够在一片自由的土地上,创造着自己喜爱的生活方式,是一件多么令人喜悦的事情,这种喜悦所带来的将会是更多的和平与美好。 对于许多第一次看见流光人的斐氻人而言,那种视觉冲击感是十分强烈的,特别是当成千上万的流光人安静有序地从山上缓缓而下的时候,场面尤为壮观。此时恰逢日落时分,初月已升而夜幕未降,天色不算太明亮。流光人身穿黑色斗篷,敞着前襟,没罩兜帽,长发与面庞所散发的光晕,随着山林间的树影忽隐忽现,形成了一幅神秘绮丽的景色。站在山下的小城中遥望着流光族迁徙队伍的斐氻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唯恐扰乱那幅梦幻般的画卷。 流光人没有j ru霍尼亚的新城,而是在小城边的树林里落了脚,并没有去打扰城中的斐氻人,只有西尔文祭司和魔野来到城里与斐氻首领会面。上回在索砻分别之后,施伽氻便乘船沿着海岸北上,流光人则由内陆步行至霍尼亚,算起来已隔了几十天时间。 望向迎面而来的施伽氻和阿西,魔野率先开口道:“我们都很感谢你们的帮助。” 祭司虽然未曾言谢,但随即也将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胸前,对施伽氻和阿西微微点了一下头。这是流光人表达感恩与尊敬的礼节,因为他们的心脏位于胸腔的正中央。尽管这是一个十分宽容豁达、懂得尊重生命、善于感恩的种族,但他们的礼节却出奇的少,这似乎是他们唯一的一个以肢体语言来传达的礼节。 但施伽氻却觉得受之有愧,她深知如果先前没有答应帮流光人造船、如果流光人没有帮助萨瓦敕人从废墟中站起来的话,那么,斐氻人也许根本没有机会从萨瓦敕人手中和平地获得这片弥足珍贵的土地。他们现在所享有的一切,似乎都是流光人带来的,或许她才是最应该表示感谢的那个人,但她却含蓄地说道:“我们也只是借机重回陆地罢了,你们其实无需言谢。” 许多斐氻族年轻人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西尔文祭司,他们并不像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那样,把流光人当成了可怕的灾难。在斐氻人的史书中,流光人的形象始终都是非常友善且富有智慧的,古代的斐氻探险家们曾经赞叹不已,令后辈们心生向往,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亲近的机会,他们自然都不想错过。可惜的是,祭司和魔野道谢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于是,第二日,许多年轻人都忙里偷闲,纷纷跑到流光人落脚的那片树林,寻机和他们接触,盼望着能够了解到一些前所未知的新事物,以满足旺盛的好奇心。在这天夜里,斐氻人有幸见识到了流光族神圣的祭典,也就是斐氻族那卷留传了一千多年的航海日志上曾经描述过的祭典活动。 其实,仅仅是将它形容为“祭典”并不十分准确,但在莱佩濂语中却找不到更恰当的词语来形容了。在流光语中,这种活动更接近于“歌颂生命的庆典”这个概念。流光人以这种方式向太阳王表达感恩之情,歌颂生命之美,但并不只是表达感恩而已,他们时时都关注着周围的变化,以确保能够长久地维持着繁荣昌盛的生存环境。 这一夜的祭典,正是为了那些被砍掉用以给他们造船渡海的树木而举行的。 那些树木,从一颗小小的种子开始,经历了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漫长的生长周期。期间,它们承受过无数次风霜雨雪的洗礼,躲过了不知多少场自然灾难,好不容易才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其中的艰辛难以言喻。或许,曾经还有很多小动物将自己的小窝搭在那些茂密的枝叶间,要知道,那是它们辛苦建立的家园,树上的果子和叶子很可能还是它们的粮食。砍掉了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树木,就相当于是夺去了许多小家伙的家园和食物。所以,为它们举办一场隆重的祭典丝毫也不为过,甚至还远远比不上它们因此所付出的牺牲。 这是斐氻人从流光人那里体会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当然,流光人什么也没有说,但他们神圣的祭典,已让斐氻人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夜幕降临之前,流光人把那些在造船中用不上的断枝落叶,以及被丢弃的木材废料,全都收集起来,分成一堆一堆的,有规律地摆放在林中的空地上。这片空地,正是那些被砍掉的树木所留下的。起初,斐氻人并不知道流光人要做什么,但出于好奇,也纷纷过来帮忙。 待天色暗下之后,流光人便陆续汇聚而来,他们没有踏入空地,而是站在林间的树下,环绕在空地四周。倘若此时从空中俯视的话,便能发现他们并非随意而站,每个人的方位都是有规律的,共同描绘出了一个边缘带着火焰的太阳。他们身上的光芒令图像显得十分生动,和衣袍上的那个小图案非常相似。 篝火堆呈环形摆放,每堆篝火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西尔文祭司从火堆之间穿过,缓缓地步入中央的空地,随后伸出左手,掌心朝上,并没有多余的动作,那些泛光的霆聆便全都飞到了他的掌心里。接着把手轻轻一扬,霆聆又如数飞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到了篝火堆之间的空隙中,同时迅速涨大,着地时已经形如大鼓了。每只“大鼓”上方还飘着一只“小鼓”,表面同样分布着许多纹理奇异的流光。 这时,几十个舞者同时飞跃而起,稳稳地落到霆聆上,并以单手接住了飘在半空中的小霆聆。他们半透明的皮肤下分布着叶脉般的流光,那些奇异的流光宛如一种无法破解的古老而神秘的生命符号,闪耀着淡淡的青蓝色的光芒。 在他们的双足忽缓忽急的起落间,霆聆开始发出了阵阵悠长的鸣声。不像鼓音那样又沉又硬,它浑厚而透彻,深远而清晰。这并不是耳朵能够听见的可闻声,只有流光人才能与它们产生共鸣。虽然莱佩濂人并不具备与霆聆进行意识交流的能力,无论如何敲打,霆聆都是毫无反应的。但幸运的是,霆聆能够将鸣声传入周围所有生命体的意识中,所以,即便是莱佩濂人,只要用心也能听得到。 霆聆的鸣声随着祭典的舞步有节奏地响着,流光人低声唱起了古老的歌谣,神秘的旋律在林间飘荡扩散,令在场的斐氻人目醉神迷,灵魂仿佛也随着那些神秘的语言,穿越到了古老的流光之星上。 篝火圈中的祭司逐渐加快了舞步,开始旋转起来,身上的光芒一点点地飞洒而出,缓缓飘落到地面上,宛如细密的春雨。随着旋转的加速,身体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同时传出了一道低声的咏唱:“我的太阳,请允许我使用你所赐予的力量,恢复大地的繁荣,感谢他曾给予我们的恩惠” 四周的篝火越来越旺,待到霆聆上那些舞者的舞步与林间的歌声同时戛然而止,篝火也恰好燃烧殆尽了。随着祭司的最后一次旋转,火堆化成的灰烬与他身上飞洒而出的光芒,如雨露般均匀地洒到地面上,这场隆重的祭典终于画下了休止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8章 琢磨不透的奥秘 这些年轻人都曾经在斐氻族古老的航海日志中,读过先祖们关于流光族祭典的描述,但那些单调的文字又岂能比得上震撼人心的实景呢?试想一下,如果把祭典的场所置换成那个奇幻的流光之星,倘若流光族十二形态群体全都参与其中的话,那将会是何等的壮观?年轻人们不禁愈加羡慕起了一千多年前的斐氻探险家,因为他们曾经有幸登上流光之星,也曾经见识过许多形态各异的流光人。 但在这群被幻想所感动的年轻人当中,却有一个人始终难以开怀,他一直都对这种宗教般的活动嗤之以鼻。幼年时的未来·苏卡兰纳,见过许多宗教活动,也曾经有过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惨痛经历,所以并不相信所谓的神灵,他认为宗教崇拜是愚昧可笑的行径。正因为内心残留的偏见,使他下意识地把流光人的祭典也当成了一般的宗教活动,认为这是一种浪费时间且毫无意义的行为。当然,此时的未来·苏卡兰纳,还没有意识到世界究竟有多广阔,他无法理解的事情永远都只会比他容易理解的事情要多得多,而且,生命的力量之强大,也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 尽管这场神圣的流光族祭典,强烈地冲击了斐氻人的心灵,令他们感动于流光人对生命的珍爱与感恩之情,但事实上,他们也只是把这当成了一场华丽的宗教活动而已。直到第二天清晨,才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们对生命的理解竟是如此的狭隘。 祭典过后的第二日清晨,太阳从海平线上露出了一小半脸,天色还未透亮的时候,睡梦中的斐氻人就被一阵如雷的惊呼声给唤醒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两个年轻人像往常一样早早起身,打算去小城附近的树林里选取木材。要造出满足大约一万名流光人渡海所使用的大船,并不是百来棵树木就能解决的问题,因此,这段时间他们必须常常出入森林。但当他们经过昨夜那个举行祭典的场地时,却陡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后,才梦游似的转身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惊呼:“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大家快起来!快起来啊……” 结果,全城的人都被他们给吵醒了。那两个气喘吁吁的年轻人惊魂未定,一时也说不清缘由,只是一味地指着森林的方向。大家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慌张地往森林里跑,等抵达昨夜举行祭典的地方时,都毫无例外地惊呆了。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自主地向旁人确认自己是否还身在睡梦中。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梦。虽然仅隔了短短的一夜,但眼前已经不再是刚被砍伐过的、只留下树墩的空地了,而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小树林。每棵被砍过的树墩上都发出了新枝,竟已差不多有一人高。绿叶鲜嫩欲滴,枝头挂着晶莹的露珠,正迎向初升的太阳。仿佛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它们正睡得酣畅淋漓,却突然被一群喧闹而没礼貌的家伙给吵醒了,在晨风中昏昏欲睡地摇晃着。这时,一群小鸟忽然从枝叶间飞了起来,叽叽喳喳地冲向了天空,草地上遍布着色彩缤纷的野花,就像是大自然精心编织的新装。 尽管他们并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人都感受到了这片森林所传达的喜悦。未来·苏卡兰纳冲出人群,怔怔地望着那片鲜嫩的绿地,思绪犹如决堤的洪流,不断地涌出了无数个“为什么?”……当然,仅凭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 施伽氻刚一回神,就不假思索地跑向了森林的另一边,因为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的。她不敢相信,世间竟有这样一种力量——能使万物生长、让大地繁荣。这种强大的力量既令人感动,又让人迷惑,使人情不自禁地为之倾倒。 在莱佩濂人的看来,流光人的生活方式是非常单调无趣的,他们似乎无需为生计奔波,但也不曾见过他们享受美食和娱樂,这是难以理解的。他们的神态通常安宁祥和,低声地交谈,不会过分喧哗,即便有成千上万人聚在一起,森林依旧很宁静。流离异界,历经千年战火,却不怒不恨,不曾磨灭本性,他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施伽氻百思不解,但从祭司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庞上,却无法找到任何答案。于是,她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些小树……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祭司从容地答道:“若能听见万物之声,便能与之交流,使之繁荣昌盛。” “万物之声……”施伽氻不解,又问道,“如何交流?在我看来,你们似乎只是举行了一场祈祷和感恩的仪式。但我知道,同样的仪式,若是由我们来做的话,肯定无法获得相同的结果,这是为什么?” “由谁来祈祷,其实都会有结果,只是过程不尽相同。” “过程不同么……那你们是在向谁祈祷?你们也有崇拜的神灵吗?”施伽氻又疑惑道。 “太阳王是流光人的信仰。” 闻言,施伽氻不禁仰起头,透过枝叶间的缝隙,向远方的天空望了一眼,天上那颗太阳的形象自然而然地闯入视野,她惊奇地问道:“太阳?那假如我们也向太阳祈祷,是否能获得相同的结果呢?” 西尔文祭司不经意地望向森林深处,缓缓答道:“无论你向谁祈祷,只要你相信你的信仰,坚持你的信念,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施伽氻认真地思索了一番,似懂非懂地问道:“听起来好像很简单,但实际上很难做到吧?我们要如何才能变得像流光人一样强大呢?” 祭司收回了遥望的视线,再次看向施伽氻,平静地说道:“如果你想变得更加强大,那就去思考‘强大’吧,让你的灵魂中充满了对强大的渴望。当你渴望强大如同渴望生存时,你自然就会变得强大了。” 祭司这番言辞听似平凡简单,但施伽氻知道,她恐怕还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领会到其中的深意,但也许直到这段生命旅程结束之时,她都无法参透。 回到城里之后,施伽氻反复琢磨着祭司最后所说的那段话,依然似懂非懂,就好比是眼前的一阵烟雾,明明看得一清二楚,但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住。要如何才能听得见“万物之声”?它究竟指的是字面意思,还是某种内涵意义呢?相对于最后那段话,这句显然更加深奥难懂。 没来由地,施伽氻突然想起了那个奇异的孩子。那孩子也是如此,分明清晰地存在着,看起来甚至比烟雾还要真实得多。当他坐在草地上时,能够清楚地看到被他压弯的小草叶;当他走过沙地时,也能看到他留下的脚印……可是,却无论如何也触碰不到他本人。就像人们抓不住风,却能看到被风吹动的树叶,并相信着风的存在一样,真实而令人难以捉摸。 对施伽氻来说,西尔文祭司言辞中的深意,就如同那个她永远也触碰不到的孩子,也许直到生命的尽头,她都无法解开这些谜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59章 心灵之旅 如果说,流光人的那场歌颂生命的祭典,让所有的斐氻族年轻人都获得了一次心灵的洗礼,那么,对于未来·苏卡兰纳来说也是一样的。只不过,这场祭典给他带来的却是一记无比沉重的心灵冲击。 在这场祭典之前,他对斐氻人的史书仍是半信半疑,不过在祭典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否认那卷古老的航海日志的真实性了。但这只会令他倍加痛苦,意味着他以往所深信不疑的一切都全盘崩溃了,包括他的认知、身份地位、尊严和世界观,他对先祖们曾经怀有的崇拜与幻想,在这一刻也彻底破灭了,内心世界陡然天翻地覆。 以前,他无法对那些给莱佩濂世界带来过重大灾难的流光人产生任何好感,一直以为是异族人的入侵,导致了古希尔帝国的灭亡,苏卡兰纳家族的后代也因而失去了应有的地位和尊严,他背后才会被纹上那幅令他痛恨不已的航海图。他一点也不明白,苏卡兰纳家族的先辈们究竟是为了活下去才纹上那幅航海图,还是依旧对那个所谓的“世界尽头不老之地”心存妄念?但无论是哪个原因,如今都令他倍感屈辱。 原来,是他的先祖们欺骗了他,欺骗了整个世界!他以为自己是个正义化身的英雄,但实际上只是个被谎言愚弄的傻瓜。这个巨大的冲击,摧毁了过去所有虚幻的优越感,令他痛苦不堪,羞耻不已,心灵受到了一记前所未有的重创。他迷惘地跑了出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精疲力尽之时,狂乱的思绪才终于稍微有所平复。 而后,他才发现自己竟在无意中闯入了一片全然陌生的森林,此处离霍尼亚的小城大概已经很远了。在陌生的森林里转了许久之后,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迷路了,不禁愈加烦躁,泄愤地踢打着跟前的那棵大树。消耗了大量的精力之后,只觉得又渴又累,但心中的怨愤却丝毫也没有缓解。 “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他?” 忽闻一道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未来不禁顿住了,但没有马上回头,他怀疑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因为这片森林又深又远,他方才已经在附近转了好几圈,除了自己以外,委实连只野兽也没瞧见,更别提是人了。 但很快地,那个稚嫩的声音又再次清晰地从背后响起:“你为什么要这样打他?” 未来倏地回头,只见身后站着一个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很不可思议的孩子,孩子身旁还跟着一个只有半边羽翼的流光人。因为太过意外,他不由得怔住了,直到那孩子再次一字不落地重复了先前的问题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或许是孩子纯真无邪的模样令他放下了心防,不由自主地回应道:“打它?哦,我只是有点懊恼,因为我迷路了。” “懊恼?”孩子似乎不明白什么是懊恼,先是歪着头想了想,但很快便了然地说道,“那可真是你的不幸,你让那些有害的东西来支配你的灵魂,这是你自己的错。”随即,他又不解地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打他呢?” “因为我迷路了。”未来有点哭笑不得,不明白这孩子为何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这个他早已回答过的问题。 但孩子却不认为未来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接着又不厌其烦地问道:“你已经告诉过我你迷路了,那的确是你的不幸。可是,你为什么要打他呢?” 很显然,在孩子看来,迷路和踢打那颗树木是两回事,两者之间根本没有必然的联系。 这种单纯又蛮不讲理的纠缠,令未来难以招架,不禁感到有些无奈,但也不知不觉地从刚才的愤懑中冷静了下来,随即笑道:“呵,因为我……”正想跟这孩子讲讲道理,忽然间,有什么东西冲进了他的脑海,令他幡然醒悟:对呀,为何我会反复地踢打一棵树呢?迷路确实只是我自己的不幸,与这棵无辜的树木根本没有关系,而我却用它来泄愤。由此可见,以往肯定也曾下意识地做过许多同样愚蠢的事情,而自己却毫无所觉。为何会这样理所当然地让别人承受我的迁怒呢?难道以前我也是因为自身的不幸经历,才加深了对斐氻人的歧视和对流光人的仇恨么?思及此处,未来·苏卡兰纳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移步走到孩子跟前,蹲下身来,有点懊恼地说道:“嗯,的确是我的错呢。你们知道如何走出去吗?这片森林实在太大了。” 孩子点点头,伸手指向方才被未来狠狠踢打过的那棵树,说道:“他早就告诉你方向了,可是你根本没有听他说话。” 什么?未来不明所以地回头望向身后,他确定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况且,身后除了树木以外根本没有任何人。于是又疑惑地望向那个独翼的流光人,希望他能为自己指明一个走出森林的方向。 如他所愿,赤陌给出了一个提示:“植物们都有辨别方向的本领,你只需仔细地观察他们,便能找到他们给你的答案了。” “啊!对啊,我怎么就忘了呢?”未来低头望向林间斑驳的光影,仔细观察了一下树根上的苔藓,这才恍然大悟。先前他光顾着生气,竟然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忘了。枉费他跟着斐氻人在海上生存了那么多年,如今竟连辨别方向这等简单的事情都要依靠别人。他原本是不应该在这片森林中迷路的,但他却让消极情绪支配了自己的心神,从而影响了他的判断力,以至忘了更重要的东西。意识到这点之后,未来不禁暗自懊悔: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曾说过的‘用情看世界’竟是这个道理……我果然愚蠢至极! 在和流光人的谈话间,未来心中残余的愤懑不知不觉地消融了,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们一起走回去。途中,他的视线总会不由自主地移向赤陌背后的独翼,因为那种失衡的视感,令他觉得很不舒服。虽然有些失礼,但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的另一只羽翼……怎么没了?” 不过话一出口,未来就有些后悔了,隐约能感觉到其中的缘由必定不会令人愉快。但没想到,赤陌却平静地说道:“很多年前被折断了。” 被折断了?赤陌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淡,结果反而令未来更加在意了。那只羽翼究竟是如何折断的?他无法从赤陌平静的脸上发现丝毫端倪,心中愈加不是滋味,下意识地试探道:“你恨那些折断了你的羽翼的人吗?” “恨?为什么?”赤陌大抵明白这个字眼的含义,却无法切身体会那种感觉。他知道,这是莱佩濂人所特有的一种难以抑制的消极情绪,但因为流光人灵魂中没有类似的情感意识,所以流光语中也没有“憎恨”和“愤怒”等这类词汇。 “难道你不觉得生气吗?他们令你疼痛,害你从此不能飞翔,为什么不恨?”未来难以理解地追问道。流光人的羽翼之重要性,想必也相当于莱佩濂人的四肢吧?易地而处,若是被人砍掉了一只手或脚,难道不会愤怒和憎恨吗?未来·苏卡兰纳虽然从不主动伤害别人,但是也绝不轻易饶恕那些恶意伤害他的人。他一定会把那份仇恨谨记在心,并时刻提醒自己,终有一日也要让敌人付出相同的代价。 “不,那样就违背了我们的生存法则。因为愤恨是一种有害的情绪,只会让人痛上加痛,毫无益处。”赤陌平静地解释道,“流光人是绝对不会让任何破坏性的思想,来侵害或支配我们的灵魂。因为,灵魂是最重要的东西,我们必须要守护好自己的灵魂,这是我们对自己的责任。” 赤陌的回答完全出乎了未来的意料,他不禁诧异地问道:“生存法则……你指的是律法吧?流光人的律法都是如此严厉么?难道连生气的自由都没有吗?” 言语间,他不自觉地代入了自己的情感经验。因为,此时的未来·苏卡兰纳还没有意识到,流光人和莱佩濂人之间的差别,并不仅仅只在于外貌,而是在于更深层次的灵魂中。某些他以为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事情,对于流光人来说,却根本不存在。纵使用“霄壤之别”这个词语,亦不足以形容这两个种族之间的差异。 “不是那样的。故土的生存法则,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生存下去,并不是为了支配我们的思想行为。流光人生而自律,是因为我们的灵魂告诉我们,生存法则就是生存的智慧。而且,不止是针对流光人,法则对故土所有的生命来说都是一样的。”赤陌心平气和地解释道。 “可是,难道你们不曾怀疑过法则的正确性吗?”思及历史、思及自己的过往,未来情不禁地以自身的经验去衡量和质疑起了流光人的生存方式。 “生存法则对故土所有的生命都是公平的,给予了我们和平安宁与繁荣昌盛,他的正确性是毋庸置疑的。”赤陌坚信地说道。 “是因为公平么……”未来半信半疑,毕竟,“公平”这个词语在莱佩濂世界不仅很早就被创造了出来,而且已在各种书籍和口头上被利用了几千年。然而讽刺的是,从古至今,几乎都找不到“公平”在莱佩濂世界存在过的证据。也正是如此,他才会认为,人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任何事物都公平公正的,这实在太难了!因此,才会产生这样的怀疑:流光人又如何能做得到?他们真的做到了吗? 但不管此时的未来·苏卡兰纳如何质疑,随着和流光人越来越多的接触,他心中残留的偏见和曾经怀有的敌意,都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消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0章 霍尼亚的夜宴 无论处境如何艰难,勇敢浪漫的斐氻人都不曾忘记装扮自己,更不会忘记隔三岔五地举办一回充满欢歌笑舞的宴会。纵然是在这种紧张忙碌的日子里,也会适当地寻机放松一下自己。但这次,施伽氻之所以决定在霍尼亚举办一场夜宴,主要是为了满足年轻人们的好奇心。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虽然和流光人在同一个大陆上生活了一千多年,却非但没有学习流光人的长处,反而轻视他们,把他们当成了没有开化的蛮族。而斐氻人却不同,施伽氻有意邀请所有的流光人来参加宴会,目的就是为这些年轻人创造一个能够充分接触流光人的机会,以开阔他们的思想,为斐氻族的将来打下更好的基础。 或许是为了纪念西海上的那座千年浮城,他们在霍尼亚建造新的斐氻城时,仍旧依照浮城的格局,保留了城市中央的集会场所,其余的房屋则有序地环绕在公共活动区四周。整座城市彷如水中的波纹,层层向外扩散,充满了浪漫的意境,十分符合斐氻人的性情。 今夜是个双月夜,初月才刚升起,夜幕还未降临,年轻人们就急不可待地燃起了篝火,欢快地穿梭在宴会场中。他们烤着鱼和肉,还在地上摆满了各种点心和果蔬,其中当然也少不了斐氻人的传统饮品——离花酿。户外不设桌椅,他们暂时还保留着席地而坐的习惯,更何况还邀请了流光人。大家一同坐在地面上才不会有主、宾之别,以便所有的人都能无拘无束地尽情狂欢。当然,这都是斐氻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流光人大概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的吧。 斐氻人的乐器相当别致,几乎都是由贝壳和鱼骨制成的。而且,每个斐氻人至少都拥有一件属于自己的、可随身携带的小乐器。但这种小乐器通常不只是用来伴奏那么简单,它很可能还是一件趁手的小工具。在创造这一方面,斐氻人总能把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 今日的天气似乎也特别照顾他们,昨夜虽然下过一阵小雨,但从今天清晨到现在,天空都无比晴朗,海风徐徐,明月和星辰都清晰可见。 阿西将一大杯离花酿递给了身旁的魔野,这是斐氻人用离花、果物和雨露酿成的传统饮品,口感甘甜清爽,不像萨瓦敕人的瓦索酿那么醇厚香浓。魔野端起来喝了一口,随即又见阿西递来了一个盘子,里面盛满了烤鱼和烤肉。这时,魔野迟疑了,他没有接下,对阿西摆了摆手,又举起另一只手中的杯子,表示有离花酿就足够了。 阿西诧异道:“怎么不吃了?我记得,以前你到我们船上去的时候,不是都吃过的吗?” 魔野略微尴尬地笑了笑:“以前确实……” “哈哈……”阿西忍不住大笑,朝离他们不远的流光人望了一眼,戏谑道,“你不会是因为跟他们待在一起久了,也学着他们不食粮物了吧?” “也不全是这样。其实,瑞瑟西人的生物性会随着生存环境的变化而做出某些调整。”见阿西有些不解,魔野又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解释道,“瑞瑟西人的血液十分强大,能够随着生存需求的变化,而改造躯体的内部结构,以迅速适应新的生存方式和环境。所以,自从我知道自己其实不需要这些东西也能存活之后,体内的器棺就跟着发生了变化。渐渐地,鱼肉对我的诱惑力就不知不觉地消失了,等我再次想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那种了。”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但失去了美食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滋味?”阿西笑着调侃道。在斐氻人看来,流光人的生存方式确实过于平淡无趣,令人难以理解。 “滋味么?嗯……也不是没有,但与那些用口舌来感受的滋味全然不同,毕竟口舌能品尝到的滋味是非常有限的。”尽管过去作为莱佩濂人时的记忆永远也不会消失,但魔野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流光人的身份和生存方式。他继续解释道,“其实,用灵魂力也能感受到很多不同的‘滋味’,甚至是无穷多的。可以说,流光人的生命旅程妙趣横生,绝非平淡无奇。” “噢?那都是些什么滋味?”阿西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虽然流光语中有很多词汇可以形容那些感受,但用莱佩濂语的话,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表达。”魔野稍微思量了一番,然后才接着说道,“但你可以试着想象一下:假如你能听见各种花开的声音,每种花在开放时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就像演奏不同的乐器。而且,花朵在吸引昆虫时,也会呈现出莱佩濂人裸眼无法看到的某些色彩。流光语中有很多光色名称,是莱佩濂语所没有的,因为莱佩濂人的生物局限性,间接地限制了语言文化的丰富性。你再想象一下:如果你把手放在一棵树上,并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节律,甚至还能感应得到他的喜悦。想想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假如你能闻得到红色的气味,或者其他任何颜色的气味,那你就无需用眼睛也能辨别色彩了。再假如,你能看见各种声音的形状,或者当声音遇到不同的物质时所发生的形态变化,那么,即便你不用耳朵去听,也能够轻易地辨别出发声体的种类了……所有的这些感受,都是透过灵魂的力量才能体验得到的。” “原来,你能感获更多的滋味,能看到更精彩的世界……我怎么就忘了呢,那位祭司曾经说过,流光人对事物的感知范围,早已远远超越了莱佩濂人的感官所能感受得到的界限。”阿西不禁有些羡慕地感慨道。流光人主要是以灵魂来感知世界的,这种感知方式与他们的五官感知并没有直接的关系。然而,莱佩濂人却几乎只能依靠这五种身体感官来感知和判断事物,因此,对世界的认识也相当有限。 魔野所说的这些事情,阿西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能够听见花开的声音,也能触摸到生命的节律,甚至还能闻到色彩的气味,看见声音的形状……流光人所能感受到的那些滋味,恐怕是他终生都难以感获的。 思及此处,阿西不由得望向了另一边的施伽氻和西尔文祭司,不知道施伽氻现在是否和他一样,也在为那些他们可能终身都无法体会得到的“滋味”而感到遗憾呢?虽然他们已经比普通人获得了更多的生命馈赠,可是跟流光人相比,却仍然远远不及。他们和流光人之间的距离,或许就如此刻坐在地面上的人们和夜空中最遥远的那颗星星之间的距离吧? 阿西猜的没错,施伽氻现在的确是在和西尔文祭司谈论着有关“滋味”的话题,但却不是他所以为的那种滋味。 由于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趋同化,流光人的个体性格并不是很明显,但种族秉性却十分鲜明。族群整齐有序、如同一体,但并不是指言行举止,而是一种感觉。因为,每个流光人身上都散发着一种清新的、平和安宁的气息,无一例外。虽然他们也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却不会像斐氻人那样欢腾雀跃,尤其是在这种万人齐聚的大型狂欢宴会上,两个种族之间的差异就更加显而易见了。 施伽氻不禁好奇地问道:“流光人似乎都是淡泊而宁静,你们既不品尝美食,又不收集财物,也不任性放纵,如此漫长的岁月,何来的乐趣呢?” “流光人一直都在感受着生存的美好,探寻着存在的意义。”祭司神态悠然地答道。 “是么……”好深奥!施伽氻不禁暗自感叹。 流光人在莱佩濂世界的战火中流离了千年之久,没想到,这位祭司竟会说出他们“一直都在感受着生存的美好”这样的话。这令施伽氻不禁反观起了自身,斐氻人在同样的一千多年里又做了些什么呢?即便品尝了美食、收获了财物、放纵了情绪,但一代又一代人却始终都在懊悔、愤怒和不甘的漩涡中挣扎着,何曾放下愁情恨意,认真地思考过自身存在的意义呢?这样一想,便对流光人的生存方式更加好奇了,想必那卷古老的航海日志上关于流光人的描述应该是很粗略的吧?毕竟,古代的航海家们在流光之星上逗留的时间非常短暂,甚至没来得及见识所有不同形态的流光人,当然也没有浏览过流光之星的全貌。于是她又趁机问道:“流光人会举办宴会吗?” “会。”祭司肯定道。 这个答案有点出乎施伽氻的意料。倘若一群优雅高洁的流光人齐聚一堂,却全都像这位祭司一样,摆着一张波澜不惊的面庞,那整场宴会的光景……想着想着,施伽氻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奇地问道:“流光人是怎样举行宴会的?” “在我们的故土,祭典和这里的宴会差不多。每到新的流光年,也就是休眠期与盛放期交替之际,流光人都会聚集到生命之树下,举行盛大的祭典活动。那时,我们也会品尝一些美食。虽然除了维持基本生存所需的光和水以外,故土也有别的食物,但对流光人来说却不是必需的。我们通常只在祭典时才享用这些,但是不会通过猎杀的方式来取食。”祭司说道。 “无需猎杀?但无论作物还是牲畜,都需要收割或猎杀方能食用,如何做到不杀而食呢?”施伽氻惊讶不已。 “流光之星的生物与莱佩濂世界不同。” “差别很大吗?”施伽氻好奇地追问。 “在我们的故土,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具有相当高的生存智慧。为了获得旅行的机会,植物们有时候会选择寄生在飞禽走兽的身上,彼此帮助,和平共存。期间,双方仍然可以自由选择终止或继续这种寄生的生存方式。在寄生的过程中,植物所结出的果实,将会融合彼此的滋味,十分芳香甘美,入口即化。而且,取走果实本身并不会损害他们的生命。” “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来没想过,植物竟能在飞禽走兽身上结出果实。”对于施伽氻来说,这显然是匪夷所思的。 “‘结果’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智慧,他们早已懂得如何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为其他的生物提供生存所需,因为他们都明白生命循环的重要性。” “可是,动物和植物是如何学会这些本领的呢?”施伽氻不解地问道。 “在流光之星上,所有的生命都会遵循生存法则。因为,太阳王以他的灵魂力创造了流光之星和我们的生命,生存法则早在创造生命之初就已经撰写在了我们的灵魂中。这是太阳王赋予我们的生存智慧,也是所有流光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我依然难以想象……”施伽氻似懂非懂。 “其实,你无需想得太远,只要仔细观察一下你所生存的世界,便能找到答案了。”西尔文祭司身上散发着柔和的光晕,眼中闪耀着迷人的智慧,只听那清冷悦耳的声音继续说道,“你身后的那片森林,以及里面所有的生命,无一不在遵守着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他们都在利用与生俱来的智慧,从这片大地上吸取生存所需的养分,努力让自己茁壮成长,却从不恣意破坏,也从不过度索取。因为,他们都本能地知道生命循环的重要性。” “但动物和植物并不会说话,如何知道它们具有这样的智慧呢?”施伽氻疑惑道。 “每一种生命,都具有与众不同的智慧。植物们是非常友善聪慧的,自古便与动物们建立起了良好的循环关系。有些植物会将自己的种子附着在鲜美多汁的果肉里,动物们在品尝过植物所提供的美食之后,也会帮助植物们将种子带到更远的地方去传播,让植物保持繁荣昌盛,继而为动物们提供更多鲜美的果子,如此循环,生生不息。不止是森林,海洋中亦是如此,所有的生物都以彼此的智慧互相交流。” 听了祭司的话,施伽氻深深地望了一眼夜空下的那片森林,一种自叹不如的羞耻感从心底油然而生,不禁开始扪心自问:我们生于这个世界,长于这个世界,本来也应该对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了如指掌才对。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忘记的呢?是从我们为自己编造了第一个神话开始?或是从我们发明了战争开始?或是从我们贪婪地掠夺开始?是什么令我们变得如此傲慢、妄想支配一切的呢?难道不是我们沾沾自喜的文明在作祟吗?动植物尚且知道互相依存、和平共处,而妄自尊大的我们却早已脱离了自然,以统治者自居,只知掠夺毁灭而不知分享共存。难道自诩聪慧的我们,其实竟是连野兽和树木都不如吗? 这些原本非常重要却常常被人们忽视的问题,开始不断地困扰着施伽氻,令她无所适从。思绪一直陷在“生命”和“生存”之间徘徊不定,难以取舍,这是她以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在不经意间,她的视线突然触到了一团金红色的光芒,继而惊奇地发现,以往总是对流光人抱有强烈的敌意和偏见的未来·苏卡兰纳,居然会自然地坐在那个奇异的孩子和那位独翼的流光人身旁,一脸愉悦,有说有笑,令施伽氻十分意外。 要知道,以前的未来·苏卡兰纳不止是对流光人抱有敌意,还常常以那迂腐的本位正义观,去批判周围这些与他一起生活了将近十年的斐氻人,总是把别人的好心当成恶意。他虽然品性正直,却又仿佛浑身带刺,无时不在倔强地防备着别人,硬是作茧自缚,让谁都进不去,自己也出不来。而今,是什么改变了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1章 备战 技艺非凡的斐氻人很快就为流光人造好了三艘巨大的船。当然,在这期间,流光人也帮了不少忙,利用他们独特的能力,将木材中的水分引流出来,否则很难在年底之前完工。毕竟这个季节的霍尼亚是很潮湿的,要等到木材自然阴干了再使用的话,恐怕就得耗费很长的时间了。 虽说只有三艘船,但工程依然十分浩大,几乎所有迁移到霍尼亚的斐氻人都参与其中。流光人的体型比莱佩濂人高大两三倍,每一艘船都要容得下大约三千名流光人才行,好在船上不需要附带很多粮食,要不然还得多造几艘,那样的话,流光人就要等到明年才能出发了。 船造好之后,的日子也终于临近了。施伽氻原本打算亲自领航,将流光人送到东大陆的西海岸,等他们顺利登陆之后,再将这三艘大船带回霍尼亚的。但在出发的前一日,突然收到了一个令人忧心的消息,使她不得不放弃亲自领航的计划。 原因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施伽氻见这批年轻人在霍尼亚的生活状态已经基本稳定了,再加上得到了萨瓦敕王的首肯,双方已消除了敌意,并定下了共创西大陆和平未来的公约。所以,施伽氻想要尽早地将留在西海旧斐氻城中的妇孺和老者们都接到西大陆来。可是,派出去接人的船在回来的时候,却没有带回任何旧城中的族人,只带来了一个消息。 “首领,我们并没有回到旧城,在中途就折返了。”年轻人一脸忧虑地解释道,他是这次被派回旧城去接应族人的年轻人之一。“因为,我们在西海看见了东大陆的战船,大约两千多艘……” “战船?难道……是驶往索砻方向的么?”施伽氻惊讶道。 “是的,看样子,西大陆大战在即,所以我们只好直接折返了。”年轻人答道。 “是我的疏忽,虽然早有预料,但没想到东大陆的军队会来得如此之快,的确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把他们接来。”施伽氻眉头微蹙,忧心忡忡。 “首领,要不要把这个消息也告诉流光人?若是有他们帮忙的话……”年轻人犹豫道。 “不,不要透露任何一个字,明日让他们按原计划启航前往东大陆。”施伽氻打断了年轻人的话,坚定地说道,“西大陆如今已经是我们的家园了,理应由我们来守护,这是我们自己的战争。” “那明日由谁来领航?等流光人上岸之后,我们还要把船都带回来……是换阿西船长去么?”年轻人又问。 “让我再想想……”施伽氻有些犹豫,因为西大陆开战在即,这样阿西就更不能离开了。 正在这时,忽闻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半掩的大门很快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屋内的两人转头一看,但见未来·苏卡兰纳正朝他们走来。 施伽氻见他一脸阴郁地望着自己,便问道:“怎么了?” “明日,由我来领航吧?”未来脸上带有些许诀别的神色,虽然很不舍,却十分坚定。 施伽氻确定未来并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谈话内容,这时突然出现应该只是巧合。不过,对于未来的决意,她倒是没有多少意外。其实早已有所预感,这个品性正直、倔强而执着的年轻人,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路。无论那条道路多么崎岖迷茫,他都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开所有的困惑。只是这一去,再见之日怕是遥遥无期了。毕竟是跟在自己身边将近十年的人,她看着他从一个稚嫩偏执的小小少年,慢慢地长成了英俊正直的年轻人,有些不舍也在情理之中。 但即便如此,施伽氻也不会阻止他前进的脚步,更不想徒增他的困扰,因此不打算将开战的消息透露给他,于是直接点头应道:“好,你去吧!跟在流光人身边,再重新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有时候,我们必须要借助别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如此才能看清真实的自我。” 未来深深地望了施伽氻一眼,蓝眸中尽是惆怅与留恋,好不容易才狠心转身离去,但还未走出门口,却又突然回身,神情间有些犹豫,还有些前所未见的温厚之色,他轻声说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施伽氻微微抬头望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想问什么?” “在你心里,最想要的是什么?”未来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施伽氻那对温润的蓝眸,绝不允许她的回答有丝毫敷衍,因而又特意补充道,“我问的是你自己的愿望,而不是那些所谓的首领的责任。” “我自己么?”施伽氻的视线穿过敞开的大门,望向外面那片无垠的天空,出了一会儿神之后,才仿佛不经意地说道,“若是能够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应该会很惬意吧……” 尽管她的口吻听似有些随意,但未来知道,这才是属于施伽氻一个人的念想,和斐氻族无关,和她的身份与责任也无关。于是,未来·苏卡兰纳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记在了心里。 第二日,施伽氻又选出了六十位年轻人,让他们和未来一起把流光人送过西海。等未来和流光人都登上东大陆之后,这些年轻人再将那三艘大船带回霍尼亚。 启航时,施伽氻并没有解释这次突然放弃领航的原因,西尔文祭司也什么都没问,仿佛早已了然于心。 他们站在海岸边,目送着那三艘渐行渐远的大船,直到快看不见踪影了,施伽氻依然没有收回视线。于是,阿西不得不出声提醒道:“回去吧,别忘了他叫未来·苏卡兰纳,姓苏卡兰纳的家伙,不管是好是坏,都不会那么容易死掉,你根本无需为他担心。” “哈,你说的没错。”施伽氻顿时被阿西逗笑了,终于收回了视线,与阿西并肩返回城里。 但他们有所不知的是,那个叫做未来·苏卡兰纳的年轻人,直到西大陆的海岸线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很长时间之后,依然站在船尾,默默地遥望着来时的方向,久久不愿转身…… 现在的索砻城,已经不是沙暴过后那副颓废的模样了。一座崭新的都城正渐渐地展露出了恢弘的雏形,尽管与往日的规模还有些距离,但人们的生活基本都恢复了秩序。这期间最值得高兴的是,由于新制度的颁布,以及那之后半血人的卖力耕耘,这座新城及周边都开始慢慢地覆盖了一层鲜嫩的绿色,令索砻看起来生机勃勃,里里外外都宛如新生。 尽管东西大战迫在眉睫,但图萨隆最终还是否决了打造新船的计划。 其实,在备战之初,他确实也曾有过造船出战,赶在东大陆的军队靠岸之前,率先在海上将他们拦截下来的想法。在那期间,他甚至还亲自去了一趟西尔文尼亚森林。但正是走进了那片森林,才使他终于下定决心,彻底放弃了造船的计划。 因为,那片生机盎然的森林,令他感到有点无地自容。曾经被他当成了入侵者的流光人,将那片森林保护得如此完好,而他们这些原住族群却一直都在四处破坏。图萨隆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多久没有关注过除了族人和猎犸以外的生物了,因此,才会陡然被森林里那些陌生无辜的美丽生命所震撼。 他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以前从未见过这样高大的树木,十个人手牵手可能也无法将它环住。图萨隆摸了摸那粗厚的树皮,仰头顺着树干往上看,却根本看不到顶端。它是如此的巨大,高耸入云,倘若给它机会继续生长下去,将来有一天,爬到大树的顶端,说不定伸手便能摸到天上的月亮了。 “若是没被砍掉,你大概还能再活一千年吧?可我却无论如何也活不到那个时候了,现在看来,我并不比你优越。”图萨隆情不自禁地感慨,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在我统治的这片大地上,还剩下多少像你这样古老而巨大的生命呢?你们原本都是我的子民,本该受到我的保护。让国家富强、使大地繁荣,本是一个王者最基本的责任,但我以前却从未认真地了解过你们。我听说,你们所具有的智慧与力量,并不比萨瓦敕人少,所以应该也能明白我今日所说的话吧?我知道,那场摧毁了索砻城的沙暴,便是你们对我的挑战和惩罚,因为我没有尽到一个王者应尽的责任。但是,终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也和所有的萨瓦敕人一样,臣服于我的英明统治,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保护,让萨瓦敕王国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这趟森林之旅,让图萨隆更加清晰地意识到:假如他现在砍下这些树木去造船的话,那下一场沙暴将很快吞没整个西大陆。到时候,萨瓦敕人可能就会全部灭绝,无一幸免,谁也看不到未来。虽然让东大陆的军队靠岸作战,对萨瓦敕人来说确实存在很大的风险,但凭着萨瓦敕人勇猛的战斗力,却不见得一定会吃败战。所以,相比之下,现在放弃伐木造船的话,萨瓦敕人的生存率和看到未来的机会反而更大一些。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图萨隆才下定决心暂时不再伐木造船,更可况,这是整个南方地区仅存的一片大森林了。现在想来,事实果然如流光人所言,只要在灵魂中播下一颗和平的种子,心境也会随之改变,大地自然就会生机盎然了。他现在总算是领悟了流光人那些话中的深层含义。 “原来都是真的,当我渴望和平昌盛的时候,我的所思所为,便会自觉地朝着这个方向前进,得以发现了以往从未注意到的许多事情,令我豁然开朗,无所畏惧。我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来自灵魂的力量,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改变着我,我从来也没有如此确信过,自己有能力改变这片大地的未来,真是不可思议!” 从森林回到索砻之后,图萨隆独自安静地待了一整天,一遍又一遍地回顾了以前和流光人共同经历过的每一场战事,愈加深刻地意识到,在森林资源匮乏的境况下,他们真的不需要匆忙造船。就像流光人以前曾经做过的那样,将敌人拦截在海岸上,尽力阻止他们登陆破坏,或者直接把敌船当成战场即可。图萨隆坚信,凭着萨瓦敕人的力量,一定能够挡下那些虽然诡计多端、体能却平平无奇的莱佩濂人。 西大陆的东南海岸线是绵长而平缓的沙滩,在索砻港附近建造任何要塞都起不了多大作用,城墙更不是短时间内能建成的,因此这些都没必要考虑。 萨瓦人大多集中在索砻城,所以东大陆的军队势必会在索砻港附近登陆。假如从远离索砻城的其他海岸登陆的话,莱佩濂人就得携带大量的军资长途跋涉至索砻城了。那样一来,不仅会消耗士兵们的体力,从东大陆千里迢迢随船运来的有限的粮食,也无法满足庞大的军队在长期争战中的需求。除非莱佩濂人很有信心,能够在极短的时间内彻底击溃萨瓦敕人,并成功地占领西大陆,否则,他们就只能饿着肚子作战了。 因此,萨瓦敕人主要在索砻港周边布好防备即可。当然,这都只是图萨隆自己的分析。事实上,东大陆的军队确实是自信满满的,他们的自信并不止是源于庞大的士兵数量,最主要的恐怕还是那些杀伤力强大的新武器吧。 萨瓦敕人自古崇尚自身的野性战斗力,因而千年以来,他们所锻造的几乎都是便于随身携带的手持兵器。除去近些年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为了挑拨萨瓦敕人和流光人互相残杀,以便坐收渔人之利,而赠送的一些链球车和荆棘网以外,萨瓦敕人确实未曾打造过任何大型杀伤性武器。 而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则不同。由于自古处于世界文明中心的统治地位、习惯养尊处优、体质相对较弱的缘故,他们发展出了应对自身生物局限性的多种文化方式,用于武装自己,包括了具有防御作用的建筑,具有健康作用的医术,等等。为了打击对手,抢夺资源,他们尤其执着于武器开发和战争,但不曾考虑过随之而来的后果。从古至今,新奇危险的武器层出不穷,尽管如今这些武器多半用于同类相残和破坏环境,他们依然引以为傲。 不过,在漫长的兵器发展史中,有个事实是莱佩濂人一直都不愿意承认,而且始终缄口不提的。那就是,千年以来,无论他们发明了多少武器,也无论那些武器的威力增长了多少倍,在历史上的任何一场战争中,他们都从未真正地战胜过始终徒手搏斗的异族人,甚至连杀死其中一个都做不到。 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仿佛在裸地揭示着莱佩濂人其实毫无进步,一千多年的努力成果,到头来也改变不了他们弱小的体质和狂妄贪婪的禀性,在自身的生物局限性方面,几乎没有任何突破。为了自保和生存,他们耗费大量的财物和想象力改进了武器,但日新月异的武器却又在逐步毁灭着他们的生存环境。莱佩濂人的文明发展方向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呢?难道一个族群的繁荣昌盛与衰败落后,只是取决于武器的先进程度吗?当然,在自卫战和侵略战之中,武器的确对战争结果起着十分重要的决定性作用,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然而,莱佩濂人的生物局限性,却并不是光靠先进的武器就能获得有益的突破性变化的吧? 但在异族人隐匿踪迹之后的这三百年里,莱佩濂人却在大书特书自己的丰功伟绩,以让后人敬仰,令后代把许多谬论当成了常识,以至渐渐忘却了真正的事实。倘若人们能够致力于改善自身的局限性以获得长远的发展,而非通过一味地贬损其他族群以抬高自身优越感的话,或许他们便能发展出更加优异的文明了吧?但也许是因为他们叫嚣得最响亮,掩盖了事实的声音,所以盲从的民众也容易信以为真、沾沾自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2章 萨瓦敕人的信仰 从流光人随着那场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坠落到东大陆的那一日起,他们已经在莱佩濂世界流离了整整一千三百二十年。 对于寿命几乎没有限度的流光人来说,这一千多年或许并不长,但对于生命周期仅有八十年左右的莱佩濂人而言,至少已经有好几十代人从历史的长河中翻滚而过了。莱佩濂人对那场毁灭性的历史灾难的恐惧感,以及对流光人的敌意和偏见,也通过文字与口头传说等穿越时空的传递方式,一代代地留传至今,无论真伪。 他们日以继夜地磨练着自己的创造力,不断增进军事实力,将流光人从肥沃的平原地区一直逼退到了杳无人烟的绝地。自那以后,在大量莱佩濂人聚居的区域,就再也难以见到流光人的踪影了。 莱佩濂人原本可以从此安享太平的,但这个异常执着于战争的民族,在最近的三百年间,又展开了新的内斗。正由于战争的频发,东大陆消耗迅速的资源,已经满足不了莱佩濂人日益膨胀的野心了,于是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瞄准了地博人寡的西大陆。但幸好不是所有的莱佩濂人都被野心冲昏了头,至少五大国之一的努兰德,以及东南方的半岛小国弗多鲁斯,都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东大陆盟军的邀请。 东大陆总共有十五个国家参与到这次跨洋远征的盟军阵营中,正式命名为“征西盟军”。联合出动了两千六百艘巨大的战船,将近一百万名士兵和二十万匹骑兽,以及数以万计的大型武器,浩浩荡荡地渡海而来。相对于东大陆庞大的人口而言,百万兵力虽然只是沧海一粟,但若是再加上数以万计的大型杀伤性武器,对于沙暴灾难过后、全部人口加起来还不足两百万的萨瓦敕族来说,已是岌岌可危了。 莱佩濂人的造船技术和航海经验,虽然还远远及不上斐氻人,但近百年以来,出于对西大陆的觊觎,迫使他们不停地磨练自己的航海能力,渐渐地,莱佩濂人的远航实力就超过了安居于西大陆一千多年的萨瓦敕人。东大陆的战船已经具备了优良的远航性能,战时作为指挥舰的大型战船上,最多能够容纳两千多名士兵,以及充足的水粮,骑兽甚至还能在甲板上奔驰,规模犹如浮动的城堡。 萨瓦敕人的骑兽是体型高大、野性难驯的猎犸,而莱佩濂军队的骑兽则是麟狡。 莱佩濂人的体型普遍没有崇尚野性力量的萨瓦敕人那么健壮剽悍,所以,在骑兽的选择上,也与萨瓦敕人有所区别。麟狡的体型虽然比不上猎犸高大,但它的前半段身躯比后半段要壮硕许多,四肢纤长敏捷,头部形状瘦小,大獠牙清晰可见,口中吐露着猩红的箭尾状长舌,瞪着血红的双眼,面相显得十分凶残。麟狡的头上一共长有四只角,有两只长尖角立在头顶,另外的两只粗短角则分别长在头侧的双耳之下。短角上被打了孔,用于穿系专门控制骑兽的缰绳。麟狡的四只脚上,分别长有三只异常锋利的爪子,浑身披着坚硬的红黑色鳞片,普通的利器是很难伤到它的。麟狡的脾性较为敏感好斗,一旦出击就会竭力将猎物置于死地,否则绝不轻易罢休,攻击性极强,无法用作日常交通运输工具。因此,在东大陆,麟狡只作为战场上的骑兽来使用。麟狡上的骑兵都必须身着全副铠甲,尤其是下肢的护具,否则,作战时反倒会被麟狡身上坚硬的鳞片刺伤。 这两千六百艘大战船上,都挂有各自所属国的旗帜,除此之外,从船身和艏冲角的形状差异,也很容易分辨出它们的国籍。 自信满满的征西盟军正站在庞大的战船上,眺望着渐渐j ru视野的西大陆模糊的轮廓,不禁兴奋不已,战意节节攀升,仿佛西大陆的土地已经唾手可得了。待战船逐渐靠近西大陆,海岸线终于清晰地映入眼帘时,才赫然发现,萨瓦敕人并不像他们先前所想象的那样,陷在绝望的废墟中一蹶不振,这个战斗民族勇猛的本性,也没有因为安居西大陆千年而消减分毫。 放眼望去,索砻城外长长的海岸线上,竟布满了骑在猎犸上的萨瓦敕勇士。他们手中紧握着长矛或长刀,气势威猛,纹丝不动地屹立在海岸边,犹如一群盯着猎物的猛兽。那道绵长的人墙,以索砻港为中点,分别向南、北海岸延伸而去,几乎望不见首尾。粗略目测,军队的规模应是不下百万。想必除了那些年幼无力持举武器的孩子以外,西大陆所有的萨瓦敕人都来参战了。 “每个萨瓦敕人都是勇敢的战士”这句话一点也不假,萨瓦敕人的人生信条就是“要么战,要么亡!”。在莱佩濂世界,再也没有哪个民族能像萨瓦敕人那样不畏惧死亡了。尽管如此,战争却并不是这个战斗民族所追求的一切,真正令萨瓦敕人感到自豪的,其实是深植于他们灵魂中的始终如一的勇敢和忠诚,以及难能可贵的向往自由的单纯率直的心性。 正是这份向往自由的心性,令他们坚决果断地离开了东大陆,冒着生命危险渡过重洋,来到西大陆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正是这份单纯率直的心性,让他们轻易地接受了与半血人和斐氻人共享大地的恩惠。也正是这份单纯率直的心性,促使他们朝过夕改,从任性的破坏者毫不犹豫地转变成了和平的守护者。他们单纯地忠诚于内心的引导,单纯地相信着自己所选择和崇拜的王者,宁愿堵上身家性命,也要去开创一个自主自由的新未来。 东大陆征西盟军中的各国贵族将领,此时正聚在船楼最高的那艘大型总指挥舰上。他们居高临下地与岸边的萨瓦敕人对视了许久,随后不得不针对萨瓦敕族的人墙防线,紧急重置战略部署。因为萨瓦敕人的意图显而易见,就是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征西盟军登陆。 没过多久,盟军总指挥舰上就升起了一面令旗,看来十五国盟军的最高将领们已经做出了新的部署。很快地,盟军中大约三分之一的战船,开始分别驶进港口和浅滩,沿着索砻港的海岸一线排开,调转船身紧靠海岸,使战船的侧舷全部面向萨瓦敕军队的人墙防线。紧接着,沿港岸排开的战船又陆续放下了长长的舷梯,试图通过舷梯强行登陆突破人墙。 这种表面略微粗糙、没有任何台阶的防滑舷梯,左右两侧都设有结实紧密的护栏,就算士兵和骑兽从宽敞的梯面急速奔跑而下,也不会跌入水中。 盟军的这一举动,无疑已经营造出了“即刻进攻”的迹象。萨瓦敕人纷纷举起武器,迅速朝舷梯口聚拢而来,打算在盟军踏上西大陆的第一步,就立即将他们击溃。但令萨瓦敕人始料未及的是,首先从舷梯上滚下来的并不是盟军士兵,而是令他们避之不及的巨大的刺链球。 这种刺链球比莱佩濂人以前送给萨瓦敕人的那些还要大许多,球体表面覆盖的并不是长短不一的锐刺,而是有些稀疏的长度一致的短刺。这样就能够降低刺链球在滚动中所受的干扰,还能有效地重击敌军士兵和骑兽的腿部,令他们猝不及防。 不仅如此,莱佩濂人还在刺链球上泼了油。当那些巨大而沉重的刺链球,从高而倾斜的舷梯上急速飞滚而下时,带有火种的利箭就会立即从船上射来,让登岸的刺链球瞬间变成飞滚的大火球。而此时,紧密围聚到舷梯口的萨瓦敕士兵已经来不及退避了,岸边的人墙险些就被这些巨大的火球砸出了一个缺口。与此同时,又有一波密集的箭雨纷至沓来,在居高临下的持续攻击之下,萨瓦敕军队的人墙防线眼看就要被冲断了。 盟军见时机已到,又在指挥舰上升起了新的信号旗。只见大批身着铠甲、手持长矛、跨着麟狡的骑兵,整齐地列在甲板上待命。一接到指令,他们就会骑着麟狡从舷梯上疾驰而下,借着冲力顺势突破萨瓦敕军队的人墙防线,正式踏上西大陆的战场。 然而,身经百战的萨瓦敕勇士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击退的。虽说萨瓦敕人脾性率直,没有什么心机,但并不代表他们毫无战略。相反地,萨瓦敕人在战场上不仅行动勇猛,思维也极为敏捷。短瞬的慌乱过后,他们很快就看穿了盟军的意图,不但迅速稳住了阵脚,还及时想出了对策。 萨瓦敕人没有什么等级观念,自由奔放的个性造就了他们在战场上的积极主动性和随机应变能力。因为战事瞬息万变,他们通常会默契地做出相应的调整,而非惊慌失措地等待上级的指令。若是没有重大的变故,萨瓦敕王极少会在中途临时发号施令,而且难得的是,这种战斗方式并不会影响到军队的整体方向和目标。从表面上看,萨瓦敕人个性勇猛刚烈、不易顺从、不服管束,但事实上,每个萨瓦敕人的灵魂都被一种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共同信仰所羁绊着。 萨瓦敕人崇尚力量和自由,他们勇敢而忠诚,由心地信任着自己的族人,同进共退,绝对不会背叛和损害萨瓦敕族的利益。正是这种共同的信仰,将萨瓦敕人紧紧地拧在了一起,无论他们如何自由奔驰,都不会真正崩离。 这种信仰的力量,就像是使种子变成大树、使昼夜周而复始的力量一样,自然而强大。事实上,在每一个族群的发展过程中,都毫无例外地会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支配着,不仅是萨瓦敕人,莱佩濂人和斐氻人也一样,流光人亦是如此。这种力量既可称为他们的共同信仰,亦可称为是他们的民族禀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3章 僵局 萨瓦敕人是个游牧狩猎民族,尽管已在西大陆定居千年,但依然保留着许多传统的生活方式。他们习惯在自己的骑兽上备着一捆粗长而坚韧的绳索,通常作为套索,用以捕捉野兽或是难驯的牲畜。即便是上战场,这捆绳索也不会被卸下。 于是,急中生智的萨瓦敕人,迅速用海水浸湿了所有的套索,默契地分成两人一组,将各自手中长长的套索,分别从左右两个相反的方向同时抛出去,套住了同一个刺链球。由于球体表面布满了短刺,所以,套索很容易就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刺链球上。随后,他们借助猎犸高大的体型,以及天生的震地之力的优势,拉紧手中的套索,协力拖起一个个巨大的刺链球,奔向盟军骑兵冲来的方向,或是将刺链球直接拖到舷梯口下方,堵住了莱佩濂人的出口。 不仅如此,在索砻港码头以北和以南的海滩上,许多萨瓦敕人也都互相配合作战,这都是从平常的狩猎生活中积累而来的经验和默契。两人分别拉起绳索的两头,驱着猎犸齐头并进,将那些冲下浅滩的盟军士兵全部给掀翻。要知道,这是萨瓦敕人猎捕猛兽的套索,里面裹着坚韧的兽皮,并不是轻易就能被利器砍断的。未待那些摔落浅滩的盟军士兵反应过来,紧随其后的萨瓦敕长刀就已经招呼到他们的身上了…… 萨瓦敕人脾性坦率、不善拐弯抹角,因此,他们的兵器造型和刀刃的轮廓,也普遍都是极为简洁流畅的直线形或浅弧形。 不过,东大陆莱佩濂人的武器则大相径庭。除去那些早已被莱佩濂人同化了的少数民族以外,在莱佩濂世界最著名的三个原住族群当中,尚武的萨瓦敕人体型最为健硕,热衷于自然探险的斐氻人体型普遍修长匀称,只有东大陆的莱佩濂人体格各异、整体不够均匀。归结原因,大概是由于东大陆的贵族、士兵、平民和奴隶,这四大群体之间的生活状态的巨大差异所造成的吧。莱佩濂人的品性,也由于各自的地位、宗教信仰、传统观念的差异,等等,许多错综复杂的原因,而显得极为诡变多端,因此,也间接地影响了东大陆的武器发展方向。 或许是为了弥补自身体型不均、体力相对薄弱的缺点,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创造了五花八门的诡秘兵器来武装自己,致力增强军事实力,以武力征服敌人、对抗自然、提高自身的优越感,并牢牢地占据着主宰者的地位。故而,他们不仅拥有种类繁多的大型杀伤性武器和病毒武器,许多手执兵器的设计也相当阴狠毒辣,甚至机关重重。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仅是一柄莱佩濂士兵所使用的最普通的长矛,其矛尖刃口上都会附带许多锯齿般的倒刺。这种刃口带有倒刺的长矛,一旦刺入躯体,拔出时就会将皮肉由内向外一同拉扯而出,导致伤口极难复原,仿佛武器的制造者在战争爆发之前早已怀有强烈的恶念。这令人不禁愈加难以分辨,到底是人们的恶念引发了战争,还是战争激化了恶念? 此类阴狠的武器,莱佩濂人所拥有的数量和种类数不胜数。暂且不提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自保,还是本就心怀恶念,总之,这都跟他们复杂多变、喜欢投机取巧的品性有关吧?但也不能否认他们确实比其他民族更善于谋略。因此,从古至今,东大陆的莱佩濂人都傲慢地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富有智慧的民族。 萨瓦敕人不曾打造金属铠甲,一般只用兽皮护具保护几处身体要害而已,武器装备极为简单。但相对而言,他们在体质、力量和耐力方面,却强过莱佩濂人许多。勇往直前是萨瓦敕人天生的优势,任何人都不应该小看那些深藏于灵魂中的无形利器,它能令人无所畏惧。不管东大陆盟军的武器威力如何强大,也无论他们的攻势多么猛烈,萨瓦敕人都会迎面直上,百万勇士无一却步。 望着久攻不破的人墙防线,指挥舰上的盟军将领心急如焚。许多盟军骑兵都被堵在舷梯口附近,无法顺利登陆展开作战。盟军将领们不得不再次调整战略,在骑兵继续突破人墙的同时,又命弓箭手从船上朝岸边的萨瓦敕士兵持续射出带有倒刺的利箭。 这样僵持了许久,依然没有任何进展,盟军只好提前把那些原本打算在登陆之后才使用的大型武器,也推到了船舷边。他们把装满了油脂的薄皮袋,一个个收口绑紧,然后用大型投掷武器将之抛向岸边的萨瓦敕军队,同时命船上的弓箭手在箭头点火射出。被点燃的油袋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密密麻麻地从萨瓦敕人头上砸落…… 突如其来的燃眉之危,令萨瓦敕人顿时陷入了混乱。船上的盟军终于看到了希望,进而加大了油火攻击的力度。没过多久,砸落到海岸上的油火袋就连成了一条蜿蜒的火河。 然而,盟军却没能得意多久。短暂的混乱过后,萨瓦敕人非但没有因为火势的蔓延而退怯,反倒默契地驾着猎犸急速跃过火河,毫不畏惧地冲向前方。因为火河的另一端便是浅滩,高大的猎犸在浅滩中奔驰所溅起的水花,将萨瓦敕人浇得浑身湿透,迅速地扑灭了身上被火点燃的衣物。更重要的是,越靠近浅滩,反而越容易躲过盟军从船上投来的利箭和油火袋。毕竟,设在高处的重型远程投掷武器是很难打击到近处的,尤其是近下方的目标。 与此同时,港岸边的萨瓦敕人又借助猎犸的力量,用套索把盟军长长的舷梯拽得七倒八歪,几乎脱离了船体。部分正企图从船上下来的盟军士兵又被迫退回了船上,而那些已经走上舷梯的士兵就只能顺势滚落了。很多舷梯陆续遭到了破坏,导致先前那些已经下了船的盟军士兵无法及时获得后援,渐渐呈现出了败退的迹象。 东大陆的战船非常巨大,但设在甲板上的重型远程投掷武器,却难以打击到船体跟前的近距离目标,尤其是这种由上而下、几乎垂直的刁钻角度,就更难发挥作用了。因此,当萨瓦敕人都纷纷奔进浅滩之后,从船上投出来的油火袋就几乎失去了效力。由于盟军无法顺利登陆,不能就地收集石块,随船带来的投掷物又十分有限,很快就要耗尽了,在找到新的解决办法之前,他们暂时就只能依靠最灵活有效的弓箭了。 僵持不下的战争令双方逐渐疲惫。从发动进攻到现在,战事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似乎谁也没有获得任何突破性的进展,但饥饿与疲劳却不可避免地袭来。直到日暮时分,两军才不谋而合地举旗休战。 尽管西大陆的海岸就在脚下,但是这一夜,东大陆的盟军依然只能在船上过夜。当然,萨瓦敕人也不敢轻易走远,继续留在火河早已熄灭了的海岸边休整。 自从半血人在西大陆获得了自由耕种的权利之后,也开始慢慢变得积极主动起来。虽然温顺怯懦的个性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改变,但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卑微了。勇敢的萨瓦敕人独自承担了守护西大陆的责任,半血人自是心存感激,纵使明知自己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用武之地,也不再像过去那样事不关己、畏畏缩缩地躲在临波城里、心安理得地享受别人用生命换来的安宁了。这一次,他们自发地来到战场后方,为休战中的萨瓦敕人准备食物和包扎伤口。 这些曾经靠着简易的木筏横渡西海、卑微地走南闯北、只为谋求生存的半血人,一路从艰难中走来,饥饿与疾病也曾不依不挠地磨练过他们的意志,但大自然并不是一味地亏待他们,他们也因而从自然中获得了许多保命的方法。这正是千年以来这些地位比谁都低下的半血人,依然能够顽强地存活下来的原因之一。 如今,半血人又主动地把自己从自然中学到的生存智慧,用来帮助那些慷慨地接纳了他们,并愿意与他们和平共享这片大地的萨瓦敕人。这两个族群,都在不知不觉中运用了各自擅长的能力,共同守护着西大陆的土地。 或许是真的太疲惫了,两军竟然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夜。 但有所不同的是,单纯豁达的萨瓦敕人是从精神饱满中醒来,并在吃饱喝足之后,才出来迎接新一轮战斗的,而盟军第二日的士气却显得有些消沉。因为,这些多谋善虑的莱佩濂人,几乎焦虑了一整夜,无时不在担心萨瓦敕人趁夜突袭。若不是昨天过于疲惫,船上又没有足够的投掷物,以足智多谋自诩的莱佩濂人,又怎会放过夜袭的好机会呢?毕竟萨瓦敕人就睡在海岸边。 今天,盟军似乎并不急着登陆,反而让大战船全都退离了浅滩,继续对岸边的萨瓦敕人进行远距离的火攻和箭袭,意图将萨瓦敕人从浅滩逼退到岸上。或许是吸取了昨日的教训,盟军暂时放弃使用长舷梯登陆,而是从大战船上陆续降下了许多小型冲锋船。这些小冲锋船通常只能承载二十名左右的士兵。为了增加兵力,成百上千只小冲锋船在箭雨的掩护下,逐渐朝海岸逼近,再度与萨瓦敕人展开了浅滩争夺战。 萨瓦敕人毫不妥协,始终坚守阵地。虽然盟军在短时间内难以突破防线,但时间长了,下到浅滩的兵力也会随之增加,两军渐渐斗得密不可分,几乎全都交织在了一起。因此,大战船上那些远距离投射武器也不得不暂停攻击,以免得不偿失。但是,失去了大型武器的掩护,单兵战斗力原本就不如萨瓦敕人的盟军,实际上并没有多少优势可言。战事拉锯了许久,他们仍然没有暂获任何惊喜的突破。 指挥舰上的盟军将领不禁心急如焚,为了打破僵局,他们最终做出了莱佩濂世界内斗史上最骇人的一个决策。这个糟糕的决策,差一点就把整个萨瓦敕族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抹杀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4章 秘密武器 “目前的形势对盟军非常不利。” “兵力的耗损正在加剧……” “若是不能登陆,大型武器根本派不上用场,也不能及时补给……” 盟军指挥舰上,各国的贵族将领们正在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当前的战局。这时,一道轻蔑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插了进来。 “哼!都是些蠢货,说了半天废话,没一句是有用的。” 这个傲慢的态度,成功地将在场十几位贵族的目光全都吸引到了他身上。说话的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少年将领,他只有十七岁,是东大陆十五国盟军贵族将领中最年轻的一位,但也是地位最高的一个。缘由很简单,因为他来自东大陆第一大国——这场战争的主导者,是赫里岚谛王的孙子——吙弗·赫里岚谛。 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是个等级观念极强的民族,这种等级差异不仅体现在人与人之间,甚至扩展到了国与国之间。从古至今,土地都被莱佩濂人视为最有价值的财富,因此,至少从表面上看来,疆域的大小也间接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实力。不管怎么说,各国的领土都是凭武力和谋略强取豪夺而来的,自然也算是一种实力的体现。 但令这位年轻的王子如此傲慢的原因并不止这些。吙弗王子的父亲曾经冒犯了他的祖父,也就是现任赫里岚谛王的权威,因而被废了双腿,也失去了继承王位的资格。所以,吙弗王子自小就被当成赫里岚谛唯一的储君来培养,他无时不在骄傲地展示着“最高贵最有权势”的姿态。 赫里岚谛王当然不止有一个儿子,但吙弗王子的父亲却是长子,而他又是父亲唯一的儿子。在等级制度极端森严的赫里岚谛,只有母亲出身高贵的长子嫡孙才有资格继承王位,其余子孙几乎都是候补。若是长子嫡孙没有意外的话,其他子孙的地位连普通贵族都不如,生存也十分艰难。 在吙弗王子出生至今的十七年里,至少在赫里岚谛的领土上,他有权获得一切他想得到的东西,也有权抹杀掉一切他看不顺眼的东西。他对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坚信不疑,并认为别人对他的服从是理所当然的。 此次率领赫里岚谛军队与征西盟军一同远洋出征,其实是吙弗王子自己的意愿,赫里岚谛王似乎也有意锻炼他,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尽管赫里岚谛所出动的兵力和战船比其他国家要少很多,但仍然撼动不了它作为战争主导国的领头地位。 “吙弗王子有何良策?”西西亚的将领赶紧问道。西西亚是东大陆西部的沿海小国,国王是个见风使舵者,所派遣的最高将领似乎也深谙其道,谁也不得罪,顺着大势走,有便宜就捡,没便宜就不轻易出头。 还有几个小国的将领也赶紧附和,好像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听取吙弗王子的良策,压根没人在意他傲慢的态度。事实上,这些趋炎附势的小国,也确实都在暗自等着吙弗王子发话。从目前的局势来看,盟军正处于明显的劣势,聪明人当然都不愿意承担失败的主要责任。 吙弗王子显然十分享受别人的仰望,这样更能增加他的优越感,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油然而生,傲慢地开口道:“何必跟一个野蛮的下等民族浪费时间呢?如此不识好歹,等我们登陆之后,那些未开化的贱民估计也只会给我们添麻烦,为了永除后患,不如现在就干脆全部消灭掉好了。让他们清楚地知道,水边的土地是神明赐给智慧民族发展文明的地方,而不是给那些野蛮人打猎的场所。” “哈哈哈,吙弗王子做事果然利落,打仗就是要这样才爽快。”纳博兰德将领德·埃罗大笑地声援道。纳博兰德是东大陆第三大国,位于东大陆的东北沿海地区,以宗教治国,信仰蜥神教,战争中每占领一地,必定强迫当地民众更改信仰,否则就屠城。纳博兰德人长期从事着残酷的战争活动,早已把荼毒生灵当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他们的习俗。 “可是,依目前的战况而言,我们要如何才能消灭那些野蛮人呢?”丽西的将领嘴上谦虚地表达着自己的疑虑,心里却十分不屑。现在的形势分明对盟军不利,说不定很快就要灰溜溜地逃回东大陆了,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却在大言不惭地说要消灭萨瓦敕人,简直可笑!丽西是个自视甚高的南方内陆小国,虽然没有战船,但出动了不少兵力,显然也是很想争取一些好处的。 在场多数国家的将领都保持沉默,悄悄地打量着彼此的神色,尽管心中都有不服,却没人表现出来。尤其是葛埃兰德那位年轻的将领,由始至终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闲适模样,仿佛这只是一场春游,既不参与讨论,也不趁机巴结,着实令人猜不透葛埃兰德加入盟军的真实意图。葛埃兰德是东大陆北方的沿海大国,国土面积位列第五,国王是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但除此以外,其他信息几乎无人知晓,可算是东大陆最为神秘的一位国王了。葛埃兰德此次出动的战船和兵力也很少,好像真的只是出来看看风景而已。 吙弗王子当然不会在乎这些人的态度和意见,在他看来,他们此刻的表现,不过是地位低下的人对地位高贵之人的嫉恨罢了。他们表现得越是谦卑,越是怒不敢言,就意味着他们越是畏惧他的权威。于吙弗王子而言,这反倒是一件令人愉悦自得的事情,并没有丝毫不适。只听他傲慢地笑道:“哼,只凭你们当然是没有办法的。不过,我赫里岚谛早已研制出了一种特别的武器,虽然此前未曾正式投入战争,但所有的实验都已表明了它的威力……” 说到此处,吙弗王子有意顿了顿,顺便欣赏了一下各国将领们那一副副既怀疑又极力想要获知真相的蠢样。其实,东大陆无论哪个国家,都在暗中研制秘密武器。所谓的秘密武器,当然都是不能轻易公诸于世的,否则就会失去最有利的自保手段。 但与此同时,不管是哪一个国家,也无论花费多少代价,都会想方设法获知他国的秘密,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对于赫里岚谛这种实力雄厚的超级大国来说,秘密武器当然不止一两样。所以,若是在众多的秘密武器当中,偶尔亮出那么一两样的话,其实也无损实力。不仅能够适当地卖弄自己的富强,还能对周边小国起到很有效的震慑作用,足以令他们继续俯首称臣一段时日。 “那就是……芭罗……”吙弗王子故弄玄虚、点到即止。 “芭罗?那不是生长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的一种软骨兽类么?”可农的贵族将领柯兹·索鲁斯不解地问道。可农地处东大陆西南沿海,拥有许多优良的港口,战船的数量也十分可观,只是国富民穷,国王又毫无主见,政事几乎都操纵在贵族们的手中。芭罗在可农北部的山区很常见,所以柯兹·索鲁斯并不陌生。 “没错,”吙弗王子得意地说道,“那你们也应该知道粉虫吧?” 众人赶紧点点头,他们当然知道,只是希望这位王子别再浪费时间故弄玄虚了。如今盟军正处于劣势,越是拖延时间对盟军就越不利,各国将领早已心急如焚了。 粉虫是一种圆滚滚的白色小毛虫,它们只有嘴巴没有眼睛,生长在干燥的地区。之所以称它们为“粉”,是因为它们十分微小,单独一只的话,人的肉眼一般是很难注意到的,因此很容易就会被踩死。为了获得生存的力量,它们总是会一团一团地聚在一起,以便能够以滚动的方式迅速逃离危险。虽然东大陆仅有部分地区才产有粉虫,但还说不上稀有,粉虫比芭罗要常见得多。因为芭罗栖息的地方,通常都是一些阴暗潮湿的洞穴,而粉虫则向阳。 芭罗这种兽类,从外形上看有点像是装满了水的鼓鼓的皮囊,皮肉弹性相当大。它们的骨头非常细软,几乎可以任意折叠,表皮湿滑,多以黄、绿、黑三色相间为主。芭罗的眼睛非常小,四肢和尾巴也很短小,所以行动十分缓慢。一旦吃饱,身体就会鼓得又圆又滑,然后基本就无法动弹了。因为在饱食之后,它们短小的四肢和脑袋几乎就看不见了。但芭罗似乎永远也吃不饱,它们很难控制自己的食欲,只要眼前有食物,它们就会不停地进食,直到吃完,甚至撑死为止。不过,由于芭罗的皮肤有很强的韧性,通常也不会那么容易饱死。 令各国将领不解的是,芭罗和粉虫这两种看似毫不相干,又没有什么威胁力的生物,能对这场战争起什么作用呢? 吙弗王子两眼轻蔑、一嘴得意地解说道:“芭罗本身并没有毒,粉虫最多也只是让人觉得有点痒而已。但是,赫里岚谛的医者们发现,被芭罗的胃液浸泡过的粉虫,会产生一种致命的毒物。这种毒物一旦沾染到人的体肤,只需短短的三天时间,皮肤就会出现红肿,然后化脓,直至浑身溃烂而亡。更重要的是,这种病毒的传染速度非常快,用不了几天时间,百万萨瓦敕人就会不战而亡了。” 吙弗王子虽然傲慢,却不是傻瓜。粉虫当然不是只被芭罗的胃液浸泡过就能产生剧毒的。事实上,粉虫本身还需要携带某些病毒,如此j ru芭罗的胃部之后,才能达到令人致命的效果,但最重要的部分是不可能公开的。 闻言,各国将领不禁愕然。假如赫里岚谛真的研制出了这种致命的病毒武器,那统一东大陆不就指日可待了吗?他们当然不会天真地认为吙弗王子所说的都是实话,但即便只是这样,也足以令各国迅速j ru高度警惕的状态了。 这时,西西亚将领半信半疑地问道:“那要如何使用?若是让士兵们带下去的话,病毒岂不是也会传染给盟军么?” “带?”吙弗王子笑道,“根本无需携带,直接用投掷武器抛到岸上就行了。” “可是两军正在激战,难道现在要紧急撤兵么?”各国将领都疑惑地望着吙弗王子。 “何必撤军那么麻烦?正因为是在激战中,那些野蛮人才会防不胜防。”吙弗王子说道。 “但是那样的话,岂不是连盟军士兵也被传染了吗?”各国将领顿时惊讶不已。 “哼!就算不投放病毒武器,他们迟早也是要为国捐躯的,让部分士兵提前死几天又有什么区别呢?不过是些奴隶生的贱种罢了,要多少有多少,能死在战场上是他们的荣耀。最重要的是尽快拿下西大陆,所以,各位不要顾小失大。你们想想看,病毒武器一旦投射出去,我们就什么也不用做,连船上剩余的兵力都能完好地保留下来。然后,只需在这里安静地等待三天,就能毫不费力地收获战果了。”吙弗王子狂妄地说道。 各国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默默地点头赞同了。毕竟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除此以外,他们一时也想不出别的能够一举成功夺取西大陆的办法了。若是一直不能登陆,大型武器就无法发挥作用,兵力也会随着战争的持续而一天天地减少。再这样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萨瓦敕人就会杀到船上来,到时说不定连他们自己的性命都难以保全了。 也是直到这时,他们才终于恍然大悟,作为战争主导国的赫里岚谛,为何只派这么点兵力来参战了。但后悔为时已晚,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谁让他们自己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对付那些凶猛的萨瓦敕人呢?不过回头一想,牺牲少部分人来换取大部分人的利益确实也很划算,于是他们便都心安理得了。 在东大陆,通常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担当军队的将领,普通士兵几乎都是平民和奴隶的后代,但在战场上,他们的性命都一样卑微。奴隶们只作为生产工具和繁殖工具而存在,不仅要绝对服从于贵族,就连他们的繁衍能力也要为政事服务,并被冠上了“为祖国奋斗”的高尚美名。 奴隶通常都是战败国的遗民和俘虏,或是本国的罪犯,他们被关在一起。贵族们除了要求奴隶从事日常生产劳动以外,还会强迫他们大量繁衍后代,尤其是雌性-奴隶。因为,奴隶后代的多寡,直接关系到一个国家未来的军事力量,以及政权的稳固。奴隶数量越是庞大的国家,其兵力通常也会很庞大。 奴隶们的孩子一旦出世,就会被立即抱走,并由专人养育,以一个“低等士兵应有的素质”为标准来教导长大。此后,奴隶与他们的孩子就再也无缘相见,但即便见面也难以相认了。 那些孩子从小就被隔离起来,自由完全被剥夺。他们的思想中被植入了“绝对忠君爱国”、“只有贵族才是神明选定的统治者”、“士兵是神圣的职业”、“为祖国牺牲是生命的最高荣耀”、“所有的敌人都是丑恶的”,等等,这类极端的观念。士兵们必须是忠诚的,富有牺牲精神的,而且总是满腹仇情恨意的。要知道,他们自幼就被限制在狭小的空间里,从未有机会和外界交流,由于缺乏见识和独立的思考能力,所以变得轻信而愚昧,对贵族们所灌输的观念全盘接受,从未有过任何质疑,并以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此教育长大之后,就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士兵,贵族们日常所编造和灌输的各种“高尚”的道德观念,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侵占了他们的灵魂,令他们除此之外别无所知。为了维持贵族们的绝对支配权,士兵们是不允许拥有自己的是非观和原则的,他们必须摒弃个人的私欲,以国家的利益为最高价值标准,并毫无保留地服从于统治者。在这一点上,萨瓦敕人的道德观念则相对要宽容得多。 东大陆的贵族统治者们显然是非常聪明的,他们早已把国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口养殖场。不仅是针对军队,对普通民众的统治手段也是一样的。因为贵族们享有巨大的权力,可以按照自己的理想,通过各种宣传和教育手段,有意识地培养和塑造国民的思想观念,让民众在潜移默化中按照他们所理想的方式去思考和生存,以达到间接支配民意的目的。 正因为文化教育是一种能够在很大程度上直接影响国民心智的有效手段,所以,贵族们才会有意识地培养出这样一群思想狭隘、披着爱国英雄外衣的极端仇恨主义者,尤其是士兵群体。这类国民的确很顺从、易于统治,因为他们盲目而轻信,十分缺乏批判性的独立思考能力,也毫无创造力,可以任意操纵,所以大大降低了造反的风险。但这又令人不禁怀疑,除了容易激愤和富有牺牲精神以外,他们的封闭思想,还能否为他们的国家和莱佩濂世界带来任何令人惊喜的价值呢?这种文化方式,是否可以解释莱佩濂人的精神文明为何会朝着如此极端的方向发展,以及仇恨与战争为何总是难以消除的大部分原因呢? 如此看来,这样的文化形式,不就是贵族们的一种变相的集权手段么?但是,受过这种文化薰陶的广大民众,却会自然而然地认为“爱国”是一种绝对高尚的信念,因为它早已成了一种普世观。所以,为了捍卫这种高尚的信念,人们心甘情愿地战死沙场,甚至以牺牲为荣。但在伟大的“爱国”光环的背后,却似乎隐藏着某种极端的本位主义和排外意识,它导致民众变得非常不友善、不宽容,无意识地把“非我族类”都归为恶徒,欲除之而后快。但事实上,“异族”真的都是丑恶的化身吗?“我族”真的都是善美的化身吗?这两个问题也许都没有绝对的答案吧。 回顾东大陆千年历史,不难发现,这些由“爱国观念”所滋生出来的“仇恨观念”,其实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循环传染性灾难,它不仅残害着人们的灵魂,还危及整个莱佩濂世界的安宁。虽然“爱国”被奉为一种高尚的道德信念,但自古以来,由社会群体的“爱国”行为冲突所引发的战争,却在不断地破坏着世界的和平。那堵名为“国家”的围墙,还有某些名为“道德”的观念,似乎已经成为了束缚人们的灵魂的道具,剥夺了人们互相了解、自由交流、欣赏彼此的优点的权利。谎言和误会模糊了人们的视线,令人们看不清真相、分不清善恶,只能困在狭隘的空间里互相仇视、彼此憎恨。更不幸的是,人们的集体意识,往往决定着自身生存环境的命运。 难道不正是这些周而复始的“高尚道德”冲突,导致莱佩濂世界战乱不断的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5章 诡异的小舟 各国贵族将领本以为吙弗王子所说的病毒武器,很可能只是一种以芭罗胃液与粉虫调制而成的毒药,但当他们看到实物时,都冷不防地一阵作呕。 吙弗王子命人从另一艘赫里岚谛战船上,搬来了一个十分潮湿,而且内壁还长满了绿茸茸的苔藓的大陶缸。陶缸里装满了一只只鼓胀的芭罗,以及混在其中的粉虫。 这些可怜的芭罗,曾经安静无害地栖息在山区潮湿的洞穴里,远离人群,它们尚未来得及学会害怕和躲避东大陆的统治者——莱佩濂人,就已经被他们捉来“为祖国奋斗”了。 陶缸里的芭罗显然都吃撑了,全部堆挤在一起,根本无法正常活动,圆滚滚的身子在陶缸里不安地扭动,浑身冒着滑溜溜的黄色粘液。因为性喜湿地,所以芭罗的体表原本确实也有些湿滑,但是,像眼前这种冒着粘液的状况明显不正常,应该是食用了混有毒物的粉虫所导致的。毒食给无辜的芭罗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它们只能一边翻滚,一边细声地哀嚎,生不如死。 赫里岚谛战船的底舱里,还有数百只这种内壁长满了苔藓的潮湿的大陶缸。吙弗王子命令那些装有芭罗的赫里岚谛战船迅速驶近港口和浅滩,像昨日那样沿着海岸一线排开。接着,甲板上的士兵们开始利用大型投掷武器,将喂过毒粉虫并承受了许多天煎熬的活生生的芭罗,一批批地抛向了正在岸边激战的士兵。 但这些芭罗几乎没有机会活着掉落到海岸上,因为,紧随其后的是一阵阵急速的箭雨。由于芭罗无法抑制食欲,又被刻意喂得极度饱胀,一旦被利箭射中,鼓胀的身体就会在空中爆裂,令体内饱满的毒液如急雨般飞溅而出,不分敌我地洒落到激战中的士兵们身上。即便偶有没被射中的芭罗,也会立即让战场上混乱的脚步给踩破。 投射完芭罗之后,吙弗王子立即命令战船全部后退,与海岸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随后,他就心安理得地坐在高大的战船上,远远地欣赏着那些中了毒却毫无所觉、愚蠢而不自知的下等生物出演的奋战戏码,继续享受着属于自己的优越感。 只要在船上安静地等待几天,世界上就再也没有萨瓦敕这个民族了,盟军也很快就能分割西大陆的资源了。一想到这些,贵族们就兴奋不已,谁也没有在乎那些依然留在岸上“为祖国奋战”的士兵们。 然而,他们并没有高兴多久,闲下来之后,便开始不由自主地互相猜忌起来。 若是没有了萨瓦敕人,那西大陆的资源具体要如何分配?尽管先前订立的盟约中已经很清楚地写明,谁出的兵力和战船最多,谁就能收获最大的利益。可是,万一赫里岚谛还暗藏着足够分量的芭罗毒,或是别的什么秘密病毒武器的话,那么,其余十四国的贵族将领和士兵们在登上西大陆之后,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假如这十四个国家当中,早已有人暗中投靠了赫里岚谛,那么…… 盟军成员国很快就陷入到了互相猜忌的焦虑中,思来想去,似乎谁也找不到可以信任的盟友。他们装模作样地互相道贺,表现得很喜悦,心中却不谋而合地企图在登陆之前消灭对方,彼此间的憎恨是如此的强烈。 可农贵族柯兹·索鲁斯突然满脸喜色地走向吙弗王子,说道:“既然战局已经顺利扭转,现在只需坐等其成了,功劳最大的王子也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以便三日之后继续率领盟友们一同收割战果。现在,我也终于可以放心地返回我军船上了,去向战士们传达这个喜讯,顺便再跟其他可农将领分享一下王子过人的战略智慧。” “是啊,吙弗王子一直都在为此战劳心费神,我们也不便继续打扰,还请王子好好休息……”其余各国最高将领也纷纷出声附和,漂亮的话说完之后,未等吙弗王子有所回应,他们便都迫不及待地离开了赫里岚谛的总指挥舰。 于是,距离芭罗毒投至岸上不到半日的时间里,海面上盟军战船的分布状态就悄然地发生了变化。岸边的激战还未结束,盟军两千多艘战船就已经十分自觉地拉开了距离,渐渐划分成了十几个独立的浮动阵营,在彼此间留下了一条条宽阔的海路,分割线显而易见。 “哼!那些蠢货还算有点小聪明。不过,别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了。”吙弗王子对一旁的因斯汀·盖特吩咐道,“传我的命令,三天过后,我们的船都待在原地不动,我就不信那些蠢货不会争先恐后地登陆。” 因斯汀·盖特是赫里岚谛王的心腹,曾出使西大陆数次,对这片海域颇为熟悉。因此,赫里岚谛王才会特意把刚从西大陆回去的因斯汀又派了出来,毕竟这是吙弗王子的首战。 “王子殿下聪慧过人,那些愚蠢的家伙一定没想到,中了芭罗毒的尸体,只要没有焚烧成灰烬,就还会继续传染。”因斯汀赶紧哈腰奉承道。尽管心里对这位恃宠而骄的年轻王子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尊敬,也不认为他能创造出什么奇迹,但谁让他是高贵的王位继承人呢?所以,只有顺从他的意愿,才会有好日子过。至于战果如何,因斯汀其实并不关心,那都跟他没有直接的关系。赫里岚谛王把指挥权交到吙弗王子手中,只是嘱咐他全程听候王子差遣而已,更何况,这位傲慢的王子是绝对不容许别人质疑他的任何决策的。也就是说,此战根本没有因斯汀出谋策划的余地,权当是陪着一个任性的孩子出门远游一趟罢了。 “没错,让他们自投罗网才是此战最省力的办法。接下来,我们只要再耐心多等几日,西大陆就是赫里岚谛的囊中之物了,哈哈哈……”吙弗王子不可一世地笑道,仿佛已经看到了凯旋而归之时,举国上下迎接他的热闹情景了。 然而遗憾的是,无论盟军成员国各自在暗地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们都完全忽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而且是决定了这场战争胜负的最关键的敌人。 岸上的萨瓦敕战士和盟军士兵的战斗依然在激烈地持续着,而盟军成员国却貌合神离、各怀鬼胎,此时全都心神不宁地关注着他国战船的动向,根本无心观战,更何况岸上那些中毒的士兵早已成了弃子,无足轻重。 就在这时,一艘小巧狭长、形如新月的小皮舟,悄然无声地驶进了十五国盟军阵营之间的海路上。舟上既没有桨,也没有帆,却能在波浪起伏的海面上极速行驶,无论海浪如何翻滚,都无法将它击翻。 优美的小舟上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人,他身侧立着一柄纤长的单刃刀,刀身带有微微的弧度,色调偏白,材质不明,刀长几乎是那人身长的三分之二。他穿着一身褪色的衣袍,腰间挂着几样精巧的物件,脚上穿着做工精良的鱼皮靴。左手轻松地搭在身侧的刀柄上,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神态悠然,脸上带着笑意。只是,海蓝色的眼眸下那对泪状的红雀斑,令他的笑容显得诡异而危险,那副容貌已然超越了善恶美丑的范畴,让人难以捉摸。海风不经意地撩起那头棕红色的发丝,又为他平添了几分悠闲惬意的气息,与这一触即发的战场格格不入。 这艘来历不明的小舟,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穿梭在十五国盟军阵营之中,过了许久才终于引起了盟军的注意。毕竟,和那些连骑兽都能在甲板上奔驰的大战船相比,这艘小舟实在是太渺小了,很容易就被忽略掉。 渐渐地,尽管很多人都已经发现了小舟的存在,但不明所以的盟军却不敢轻举妄动。在这种敏感的时候,谁都担心自己会掉入他国布好的陷阱,于是就这样带着满腹的疑惑,小心翼翼地躲在暗处观望。 突然,小舟在两艘大战船之间的水道中停了下来。 阿西放下原本搁在刀柄上的左手,慢条斯理地从腰间解下了一样东西。由于距离的关系,从大战船上俯望着小舟的盟军,根本看不清他手中拿的是什么。 这时,阿西忽然抬头望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笑意似乎又加深了几分。只见他猛然展开双臂,分别指向两侧的大战船外舷,与此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手中飞射了出去。但那东西实在太细小,站在高处的盟军仅凭肉眼极难观测,只是恍惚地觉得好像有两道极细的银光一闪而过,他们还没来得及一探究竟,阿西就已经迅速地用力收回了双臂。 紧接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两艘大战船陡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被两股不可遏制的强大拉力拽到了一起,在猛烈的声中,船身顿时崩裂,令船上的盟军措手不及。 而那艘不起眼的小舟,却早在这两艘大战船相撞之前的刹那间,就已经从缝隙中极速穿了出去。随后,阿西又迅速地来到了另外两艘战船之间,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如此穿行了几趟之后,许多来不及防备的盟军战船纷纷遭殃,但仍是无人看清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突如其来的混乱局面,很快又加深了盟军成员国之间的猜忌,彼此的敌意彻底浮出了水面,他们开始大打出手,压根没有人去怀疑小舟上的人是否来自东大陆。因为在他们眼里,那个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要紧的是:恐怕有人想要独吞西大陆! “嗯?这么快就用完了……”阿西摸摸腰间,发现要找的东西已经没有了,不禁遗憾地叹了口气,但神情间却毫无焦虑之色,视线掠过海面的混战,随即笑道,“算了,反正都一样是要动手出力的……” 他不紧不慢地抽起了立在身侧的长刀,将它横举到眼前,目光滑过纤长优美的刀身,意味深长地扬起了嘴角。刹那间,原本闲散慵懒的阿西,仿佛变成了来自死亡之地的邪魔,脚下的小舟极速地滑向了另一艘巨大的战船。但见阿西左手反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不假思索地将长刀横向大战船的外舷,然后用力一划,那刀刃竟深深地陷入了船身,而小舟却没有丝毫停滞,依然保持着不变的速度,继续环绕着战船的水线向前行驶。很快地,那艘巨大的战船就被阿西的刀刃划成了两半。盟军即便是眼睁睁地看着,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毕竟,他仅用一柄纤长的薄刀,就将那厚重的船身给直接划穿,甚至令船体开裂断离了,简直不可思议! 由始至终,阿西都泰然自若,仿佛这不是杀戮,而是在享受一场狂欢的盛宴,脸上的笑容在那对泪状红雀斑的映衬之下,显得更加诡异骇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6章 胜利中的噩梦 阿西仅凭一个人的力量,就让征西盟军陷入了自相残杀的混乱局面。但归根结蒂,真正激化矛盾、点燃战意的,难道不是他们自己的疑心么? 出乎意料的混战,恰巧破坏了吙弗王子的计划,令他怒不可遏。他当然知道盟军成员国之间的猜忌,也料到登陆之后必然会大打出手,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种时候明目张胆地大动干戈。在十五国盟军当中,赫里岚谛出动的兵力和战船数量相对较少,所以,若是在登陆之前起内讧的话,他就没有多少优势可言了。而且,吙弗王子其实也不确定,盟军成员国之间是否另有暗中勾结者,若是他们打算趁机围攻赫里岚谛的话,以他手中现有的这点兵力,恐怕也难以从浩瀚的大海上顺利逃脱,让他如何不焦急呢? “王子殿下”因斯汀盖特匆匆跑进船楼,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前方回报,说有一艘小舟混入了这片海域,现在正朝我军阵营驶来。舟上有一个奇怪的人,这场混乱恐怕与他脱不了干系。” “小舟?哪一国的?”吙弗王子急忙问道。 “目前尚不清楚详情,但据说小舟的造型十分奇特,而且,舟上那人的装束看起来也不像是常见的样式。”因斯汀心里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或许已经猜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还未亲眼见过那艘小舟,现在也不敢妄断。 吙弗王子心急火燎地跑向甲板,挨着船舷,焦躁地抓着扶手,视线不停地在海面上来回搜索。没过多久,一艘形状奇特的小舟就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小舟正驶向一艘赫里岚谛战船,随后在战船的艏下方停住了。舟上站着一个人,虽然距离有点远,暂时还看不清面容,但那头刺眼的棕红色发丝令人无法忽略。 仿佛察觉到了吙弗王子的视线,小舟上的人突然侧首抬头望向了吙弗王子所在的大型指挥舰,神态十分嚣张。吙弗王子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被嘲笑的感觉,正待发作,却见小舟上的人突然纵身高高跃起。他的身姿非常轻盈,仿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飞跃的高度令人难以置信。当他跃到几乎与那艘高大的战船平齐之际,猛然扬起手中那柄纤细的长刀,以肉眼难以观察得到的速度,顺着船艏用力挥斩而下,眨眼间,恍惚只望见了一道诡异的弧光。 待他从半空中稳稳地回落到小舟上的时候,战船上那个巨大的艏冲角竟然也随之断落,直接坠入了大海,高高溅起的浪花甚至还洒到了船首那个光滑整齐的切口上。 而后,小舟上的人竟然还若无其事地回头朝指挥舰上的吙弗王子望了一眼,仿佛是在向他示威。高高在上的吙弗王子何曾受过如此嚣张的挑衅?顿时勃然大怒,抬脚狠狠地踢向船舷,怒吼道:“给我杀了他!不计任何代价!杀了他!” 见到指挥舰上的信号旗之后,停在附近的赫里岚谛战船纷纷调转方向围堵而来。船上所有的弓箭和各种大型投掷武器,全都瞄准了那艘小小的皮舟。而舟上的人却依然安之若素,既不慌乱亦不打算逃离,对这岌岌可危的处境不为所动,好像压根不将那十几艘围堵的大战船放在眼里似的,这简直是在给吙弗王子火上浇油,令他愈加怒不可遏。 “准备——射——” 未待指挥舰上的号令完全落下,海浪却在这时猛烈地翻滚而起,许多战船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摇晃起来。不断横摇的船身令甲板上的弓箭手东倒西歪,射出去的箭纷纷失了准头。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更可怕的是,其中一艘巨大的赫里岚谛战船,竟然毫无预兆地分裂成了两半,左舷和右舷同时从两侧倾倒,直接翻入了大海与此同时,只见一艘形状与那艘优美的小舟极为相似,但比它大了许多倍的狭长的船,从那两半分裂的战船之间狭窄的海道中,迎着巨浪穿行而来。 在这艘船的艏左舷上,坐着一位身穿红色衣裙的雌性,她盘着一条腿,另一条腿自然地垂在船舷外,脚上穿着精致的鱼皮靴,坐姿悠然,神态从容,对翻滚的巨浪和愤怒的大战船毫无畏惧,仿佛只是一趟安闲的旅行。 这艘狭长的船渐渐靠近了小舟,坐在艏舷上的红衣雌性居高临下地望着小舟上的人,一脸惬意地调侃道:“闹得如此嚣张,你是怕我找不到你么?” 小舟上的人将手中的长刀倒插在脚边的实木构架上,扬起头迎向那道红色的身影,眯着海蓝色的双眸,耐人寻味地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有多可靠” “红衣裙——白离花——果然是斐氻海盗!”因斯汀盖特不禁脱口喊道。 闻言,吙弗王子恍然大悟,难怪方才一看见那艘小舟就感到厌恶不已,原来竟是狡诈的斐氻人!他万万没想到,斐氻人竟敢趁乱突袭,更可恨的是,此前他对斐氻人的战斗力毫无所知。原以为他们只是一群无家可归、抢劫度日的卑劣海盗,却没料到,那群海盗竟轻而易举地将赫里岚谛最引以为傲的大战船劈成了两半,实在太可恨了! 吙弗王子气得跳脚,不可一世地指着小船上的斐氻人,横眉怒目地吼道:“都愣着做什么?继续给我杀,把那群卑贱的海盗统统消灭掉!” 海风将吙弗王子的怒吼清晰地送到了斐氻人的耳中。施伽氻这才抬起头,斜目望去,远远地看见了一个手舞足蹈的愤怒少年,她不禁扬起嘴角,说道:“呵,那个孩子,倒是挺有活力的。” 阿西眉眼一挑,霎时笑道:“你该不会也觉得他跟少年时的未来苏卡兰纳有点像吧?” “怎么会?”施伽氻遥望着战船上那个气急败坏的少年,弯了弯温润的蓝眸,笑道,“未来一直都是个心地正直的好孩子。不过,那一位怎么看都像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儿,根本不知天高地厚,不如我们先吓吓他吧?” “哈哈哈”闻言,阿西不禁大笑,随即将脚下的小舟迅速调转了方向,朝着另一艘倒霉的赫里岚谛大战船驶去。 东大陆战船的稳定性,还远远比不上斐氻人所造的船。在持续翻滚的巨浪中,东大陆的战船摇摆不定,让甲板上那些操作武器的士兵难以把握准头,射出去的箭几乎伤不到斐氻人分毫。而斐氻人那些狭长的船只,却能在大海上随心所欲地穿行,敏捷地躲过了所有的攻击。尤其是那些轻巧的小皮船,其速度和灵活性是木船所不能比的。 “哞嗷——哞嗷——” 突然间,海面上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吼叫声,震耳欲聋。 与此同时,赫里岚谛那艘指挥舰的两舷外侧,骤然卷起了巨大的海浪,浪花翻滚的高度足足超过庞大的指挥舰两倍之多。随着回落的巨浪,海面乍然惊现两头身躯比战舰还要庞大许多、长相十分凶残怪异的蓝黑色的大海兽,正伸着长长的脖子,居高临下直勾勾地盯着战船。它们头上顶着尖锐的黑色独角,张着血盆的大口,瞪着六只幽暗可怖的绿眼睛,阴森森地俯视着指挥舰上的莱佩濂人,似乎对他们的打扰感到非常不满,但很快又钻回到了海里。这两头三目独角海兽所溅起的巨浪,重重地砸落到赫里岚谛的指挥舰上,顿时浇湿了甲板上所有的人和武器。 紧接着,成百上千只锯壾鱼齐齐地蹿出海面,从一艘艘大战船的船楼上方飞跃而过。每只锯壾鱼的背上都装有鱼鞍,每台鱼鞍上都站着三、五个斐氻人,一个人手执缰绳,控制着锯壾鱼的游走方向,其余人手中则持有各种各样的武器和工具。没过多久,就将一艘巨大的战船拆得七零八落了。 斐氻人大多都骑着灵活敏捷的锯壾鱼,或是乘着轻巧狭长的小船,在海里浮浮沉沉,穿来穿去,几乎都是紧贴着战船下方的水线行动。因此,大战船甲板上的盟军士兵很难击中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船体不断地被斐氻人破坏掉,却毫无办法,只能干着急。 吙弗王子可以毫不犹豫地丢掉士兵们的性命,也可以拿活生生的芭罗和粉虫来研制病毒武器,但他自己却从未做过死亡的准备。这毛骨悚然的境遇,猝不及防地击垮了目空一切的吙弗王子,他早已浑身湿透,吓得瘫坐在了甲板上。许久之后,才如恶梦惊醒般不停地喊着:“快撤!快撤!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于是,赫里岚谛的指挥舰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逃跑了。尽管那两只骇人的大海兽没再出现,但只要还能动的战船,此刻都无不争先恐后地仓惶逃离。先前还在激烈的内讧中互相残杀的盟军成员,眼见情况不妙,也全都丢盔弃甲,四处逃窜,迫不及待地撤离了这片危险的海域。 这些傲慢残酷的莱佩濂人,当他们自己的性命受到了强大的未知力量的威胁时,第一反应都是惊恐逃离。但假如面对的是比自己弱小的生命,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恃强凌弱。他们习惯于无限宽容自己的残酷,却无法容忍别人身上那些无害的差异。 东大陆十五国盟军的战船,能逃的全都已经逃离了,但谁也没有回头望一眼那些被丢在岸上、依然还在“为祖国奋战”的士兵们。由于单兵战斗力的悬殊,再也得不到任何支援和掩护的盟军士兵,很快就败给了勇猛的萨瓦敕人。 盟军战船舱惶逃离之后,斐氻人又把先前那些跌入海里、但仍然活着的盟军将士,全部都捞了上来。为了防止他们作乱,暂时都用绳子捆在一起,放到飘浮的船骸上。 但是,当斐氻人的船队准备拉着残存的盟军将士一起登陆时,却有人死活都不肯靠岸,只想待在船上。一问之下,斐氻人才知道,岸上的士兵几乎都已经中了传染性病毒。而且,距离潜伏的病毒开始全面爆发的时间,也仅剩下了短短的两天而已。也许再过几日,岸上的人就会全部病发而亡。现在任何人只要一上岸,都有可能会被传染。 然而,岸上的人们对中毒之事还毫无所觉。因为,病毒潜伏在身体上的前三天里,中毒者和正常人看起来无异,三天之后才会突然急速爆发。遗憾的是,盟军俘虏中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如何解毒。毕竟这是赫里岚谛的秘密武器,首次投入战争,或许连解毒的方法都还未找到。 始料不及的噩耗,令船上的斐氻人震惊不已,面面相觑。上岸,还是不上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7章 芭罗之毒 施伽氻站在船首,望着岸上那些正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又唱又跳的萨瓦敕人,心中不禁悲喜交集,实在不忍心去打断他们的欢庆。假如这病毒真的无法可解,那么,让他们再多快活一天又何妨?可是,现在距离病发还有两天的时间,若是能在这两天之内找到解毒的办法,哪怕只是个缓解的方法,他们便能获得更长的时间,乃至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地回味这场胜利的喜悦。 几乎没有犹豫的时间,施伽氻很快就下定了决心,头也不回地对船上的年轻人说道:“你们都好好地在船上待着,等两天过后,我回来时,你们再上岸。” 其实,施伽氻心里对解毒之事也没有任何把握,但她不想让这些刚回到陆地上重建家园的年轻人失望,因此刻意加重了“我回来时”这几个字,给他们多留一些希望。说完之后,她就径自跳下了船,毫不犹豫地向岸边游去。 浑身湿漉漉地上岸之后,施伽氻刚走上沙滩就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无奈地笑道:“你跟来作什么?难道是活腻了?” “当然没有活腻,只是觉得偶尔这样湿漉漉地散步,也别有一番风趣。”阿西弯着海蓝色的双眸,笑眯眯地望着施伽氻,那对泪状的红雀斑在湿润的面庞上显得尤为清晰。 施伽氻深深地望了阿西一眼,随后缓缓地移开目光,转身默默地朝着萨瓦敕人聚集的海岸走去。过了好一会儿,阿西才听见一道似有似无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她说:“随便你” 施伽氻毫不费劲地从人群中找到了高大的萨瓦敕王。图萨隆与她隔着人群远远地对视了一眼,敏锐地从中读出了某些不寻常的信息,于是他迅速地朝施伽氻走了过来。 时间紧迫,施伽氻没有任何寒暄,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东大陆的盟军把一种名为芭罗的致命性传染病毒,投到了战斗的士兵群中,我们现在只剩下不到两天的时间去寻找解毒的方法了。” 短瞬的震惊过后,图萨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没再表现出丝毫慌乱,一国之君应有的风范在这危在旦夕的时刻展露无遗。他没有立即接话,先是默默地埋头沉思了起来。施伽氻和阿西也没有催促,安静耐心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图萨隆很快便抬起了头,沉着地说道:“我去把所有的医者都召集起来。” 每个萨瓦敕人都是勇猛的战士,萨瓦敕的医者当然也不例外,但作战时都被平均分配到了不同的阵地,现在要全部召集到一处,恐怕还需要一点时间。 “把那些半血人也都叫来吧,半血商人在东大陆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或许比我们更有办法。”施伽氻建议道。 图萨隆点点头,快步返回到人群中。此时此刻,惟有他自己才知道,乍一听到这个噩耗,整颗心顿时犹如西部那片寸草不生的荒漠,苍凉无比。但是,他更加明白,现在的情形不容许他有任何慌乱,否则,事态将会变本加厉,得不偿失。 图萨隆暂时不打算公开这个噩耗,让战士们继续享受胜利的喜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些依然留在索砻城内的幼儿和少数无法战斗的族人,在战争没有完全结束、战士们还未回归之前,是不会轻易来到战场上的,暂时无需担心他们会被传染。他火速将大部分医者都召集到一起,只留下少数继续照顾受伤的士兵,同时还让人到战场后方,把所有去过东大陆的半血人都找了过来。 得知染上芭罗之毒后,医者们果然都十分震惊。西大陆并没有芭罗这种生物,所以,萨瓦敕的医者对它几乎一无所知,而那些被俘虏的东大陆士兵又不了解详情,什么也问不出来。幸好去过东大陆的半血商人对芭罗都不陌生。他们说芭罗原本是一种十分害羞的兽类,喜欢躲在潮湿的洞穴里,以苔藓为食,通常是无害的。所以,半血人一致认为,本身不含毒性的芭罗既然被当成了病毒武器,那肯定就是人为制造的病毒,导致它们的身体产生了变异。于是,半血人建议火速回到先前的战场上,找几只被射杀了的芭罗回来仔细探究一下真正的病因。 图萨隆命人在海岸边搭起了一间棚子,并用围栏围了起来,开始进行封闭式的研究。在没有找到任何缓解毒性的办法之前,这件事暂时不会公开,军队原地休整待命,任何人不得轻易离开。由于萨瓦敕的医者们也和所有的战士一样,都参与了这场战事,同样也染了病毒,所以从现在开始,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密切观察自身的变化,这对研究解毒方法有一定的帮助。 医者们很快就从芭罗黏腻的体表发现了一些粘附的粉虫,而后又发现芭罗的内脏、血肉和软骨几乎都发乌了。由于这两种生物的生存坏境截然不同,几乎不会自然相遇,粉虫向阳,喜欢干燥,本身也是无害的,所以答案很明显,芭罗肯定是食用了混有毒物的粉虫。但究竟是什么毒物使粉虫和芭罗相遇之后产生了如此骇人的毒性呢?医者们一时也难以攻克。 眼下最值得思考的一个问题就是,同时被抛掷到海岸上的所有芭罗当中,有一些连表皮都已经逐渐发乌了,表明情况仍在进一步恶化。但另一些虽然内脏也发乌和爆裂了,却依然保持着原本的肤色,并没有呈现出恶化的趋势。从腹内观察到的情况看来,它们所食用的毒物都是一样的,但这两批芭罗的表皮为何表现得如此不同呢?究竟只是因为食毒的时间顺序不同,还是由于某种偶然的特殊因素,阻止了部分芭罗的毒性继续恶化呢? 医者们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夜,始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而现在,距离病毒开始全面爆发的时间却只剩下一天而已。 施伽氻看了看跟在医者旁边站了一整夜的萨瓦敕王,见他虽然依旧沉静,由始至终都没有催促或命令医者们加紧速度,但那双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安。 施伽氻总觉得应该随便做点什么,以缓解一下现场紧张忧虑的气氛,于是就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陛下,任何问题必定都有解决之道”顿了顿,又觉得这话基本毫无意义,就好像是为了安慰而安慰似的。可是,若不做点什么,就这样紧张地等待更令人煎熬,反而无益于心境。她现在也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在安慰别人,还是想给自己打气了,情不自禁地又说道:“斐氻人自古喜欢远航探险,是因为我们认为只有走得足够远,才能获得丰富的知识,以便更加了解我们自己,以及我们所身处的这个世界。斐氻人信奉这样一句话‘答案就在我们所身处的世界中’,也可以说‘答案就在问题的本身’,但我们必须要去发现它。所以,陛下不如也先出去走一走再回来吧,说不定很快就能豁然开朗了。” 闻言,图萨隆蓦然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泄露的忧虑,竟被这位斐氻首领察觉了。“难道她是在含蓄地提醒我,莫要泄露过多的情绪以免动摇军心么?”望着施伽氻从容的面庞,图萨隆不由得暗自反省,身为一位王者,此时他的心境确实有些不够沉稳,而这种情绪上的波动,很有可能会直接影响到医者们的状态。于是,他果断地转身走了出去。 昨日之前,这片海滩还是激烈的战地,今天却显得有些悲凉,从营地那边不断传来战士们欢腾的喧闹声,图萨隆的心情不禁愈加沉重了。 独自沿着海岸漫无目的地朝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清晨的太阳完全跳出海平线时,图萨隆才不经意地抬起头,茫然地望着遥远的天边,默默地叹息:“已经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了” 正在这时,脚下突然碰到了什么东西,图萨隆本能地低头一看,原来竟是一只被海浪冲到沙滩上的芭罗。这只芭罗早已失去了呼吸,但依然鼓着滚圆的黄绿色的肚子,和岸上那些被箭雨射中之后,爆裂得支离破碎的颜色发乌的芭罗尸体不同,它显然是在被投掷的过程中,幸运地躲过了盟军的利箭。 “只可惜,即便幸运地落入海里,你依然躲不过死亡的命运”图萨隆不由自主地蹲了下来,凝视着这只圆滚滚的看似新鲜的芭罗,也许只有在独处的时候,他才能如此毫无顾忌地放纵自己的情绪。图萨隆忽然觉得,现在的自己,其实和这只芭罗并没有什么不同,纵然打了胜战,却还是难以逃脱死亡的威胁,不禁有点同病相怜地感慨道,“或许,明天我也会和你一样,逃脱不了不对!” 这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奇迹般的光芒,图萨隆豁然顿悟,迅速抓起了脚边那只看似新鲜的芭罗,奋力地沿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他迫不及待地踢开了那道临时圈起来的围栏门,也不管它是不是被踩坏了,就那样冲进了棚子里。然后“咚——”的一声,将那只被海浪冲到岸上的早已死透却看似新鲜的芭罗,直接丢到了桌子上,专注的医者们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 图萨隆急切地说道:“沿岸所有的芭罗尸体表皮都已经发乌了,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比昨日更甚。可是,那些落入浅滩、一直泡在海水中的芭罗,却都保持着新鲜的颜色。” 闻言,医者们恍然大悟:“原来竟是因为泡在海水里,这样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何它们食用了同样的毒物,有一些仍在继续恶化,而有一些却完全停止了恶化。” “难道这种病毒惧水?不对呀,既然芭罗喜欢待在潮湿的洞穴中,那么东大陆的盟军若想将芭罗活着运到西大陆,就必定会给它们提供一个潮湿如洞穴般的环境”其中一位医者质疑道。 “芭罗是栖息在陆地上的兽类,但大海里的水和陆地上的水是有区别的”旁边的施伽氻出声提醒道。人们往往喜欢把问题往深处钻研,因而常常会忽略一些最显而易见的答案。 “啊——芭罗之毒怕的不是水,是盐!”一位半血医者立即激动地说道,“这些芭罗都是因为先食用了带毒的粉虫,病毒由内脏往表皮逐渐扩散,即便它们已经死去,这种病毒也会继续蔓延。但是,被海水浸泡过的芭罗之毒,却全都停止了扩散。” “而战士们所染的芭罗之毒,却是反过来的,全都是先从表皮开始往内脏入侵。如果这种病毒的潜伏期只有三天,那么,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病毒就会完全渗入皮肤,真正入侵到血肉和内脏,到那时,恐怕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一位萨瓦敕医者也豁然贯通地补充道。他和所有的萨瓦敕战士一样,都是从战场上回来的,皮肤上同样沾染了从天而降的芭罗之毒。但当时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痛不痒,也就没怎么在意。他继续分析道,“昨日,我的身体并没有什么不适。可是从今天清晨开始,就有些发热,头昏疲惫,沾染了芭罗之毒的皮肤上,开始出现了一种轻微灼伤的痛感,颜色也比昨日稍微红了一些,但目前所有的症状都还不是很明显。” “现在看来,最快的办法,就是让战士们先跳进海里泡一泡,再观察一下。假如病毒真的还只是停留在表皮,那海水应该很快就能分解掉所有的毒性,灼伤感也会渐渐消除。”医者接着说道。 “是否让他们再喝点海水比较保险?毕竟,这几日战士们的饮食和活动全都在战场边上。” 图萨隆问道。 “但记得别喝过量的海水,几口应该就差不多了,等他们上岸之后,还需要适时地补充一些温热的淡水,否则适得其反。”施伽氻提醒道。 “没错,”半血医者又说道,“虽然这两日都有在清理战场,但中毒之事并没有公开,许多芭罗残肢也因而被忽略了。趁时间还来得及,现在先让战士们火速把海滩上所有的尸体都收集到一起,最好一点皮屑都不要落下。挖坑焚烧成灰之后,再撒上大量的海盐或海水。等做完了这一切,战士们才能去泡海水。” “幸亏战场就在海边,几次涨潮大概就能浸透这片区域了。”图萨隆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时才得空望向那位斐氻首领,说道,“还得多谢你!” “谢什么?答案不是你自己找到的么?”施伽氻有点意外地笑道。阿西总是寸步不离地站在她身旁,始终沉默不语,脸上虽然一直都带着笑意,但真实性情却令人难以捉摸。 “你说的对,只有走得足够远,才能获得更丰富的知识,答案的确就在我们所身处的世界中。”图萨隆百感交集,当时他忧虑重重,其实也只是把那些话当成了含蓄的安慰,并未真正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斐氻人确实拥有着过人的智慧,萨瓦敕人很幸运,能够与斐氻人共创未来。当然,还有半血人” 近百万人在浅滩中扑腾,尤其是那些身受外伤的士兵,被的海水刺得嗷嗷直叫,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怜。 望着那副壮观的场面,阿西有些为难地问道:“我们也要泡海水吗?” “当然,你不是说湿漉漉地散步也别有一番风趣吗?”施伽氻趁机戏谑道,随后也走向了大海。不过,她的方向是昨日那些斐氻船所停靠的海岸,因为,那边还有许多在船上焦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年轻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8章 崭新的未来 泡过了海水,医者又让战士们留在海岸边多观察了几日,待到确定芭罗之毒完全解除之后,大家才彻底放松了下来。直到现在,他们才终于获得了这场战争真正的胜利。 没有什么艺术天赋,却偏偏喜欢唱唱跳跳的萨瓦敕人,再加上天生浪漫、热爱歌舞和宴会的斐氻人,于是,一场真正的胜利狂欢又开始了。就连向来温顺拘谨的半血人,也被这种喜悦的气氛所感染,不禁跟着他们尽情地欢腾起来。 篝火把整片海滩映得红彤彤的,风中飘满了佳酿与烤肉的香味,连东大陆的战俘们都能幸运地跟着饱餐一顿。 图萨隆早已命人收缴了战俘的武器,但那些东大陆士兵大多神情呆板,原本都是抱着牺牲的觉悟上战场,不想却活了下来,反而令他们有些不知所措。自从让他们随萨瓦敕人一起泡过海水,又解除了芭罗毒之后,图萨隆就把这些战俘全都放在一处,也不管他们属于哪个国家。盟军士兵彼此之间几乎没有什么交流,萨瓦敕人给他们分发的食物,倒是都默默地吃完了,但表情大多显得很木讷,一点儿灵气也没有,就像是一具具不会思考的木偶。 坐在篝火边吃饱喝足了的图萨隆,好奇地向一旁的施伽氻打听道:“我听说,你们把东大陆的战船从中间劈成了两半,怎么做到的?还有,先前真的出现过巨大的海兽么?” 闻言,施伽氻不禁笑道:“那两头三目独角海兽的确立下不少功劳。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它们和斐氻人就已经是老朋友了。三目独角海兽的寿命很长,而且性情温和,十分聪慧,能够听懂我们的语言。别看它们模样吓人,其实它们只食用海草,也从不轻易伤害过往鱼群。阿西只是提前在那艘大战船的艏艉,分别划了两刀而已。然后,我们就在大战船的外弦和水线之下,悄悄地钉入了挂钩和绳索,最后又让那两头三目独角海兽帮忙,在水里从两侧拽着船舷往外拉。这样,大战船就从被利刃划过的地方轰然分裂开了,令场面显得异常壮观骇人。本来就是故意造势,为了吓吓东大陆那些家伙而已,哈哈……” “原来竟是这样……”口中虽然只是简单一叹,但图萨隆心里却是震惊不已,那个叫做阿西的斐氻人,果然不同寻常! 图萨隆还记得,第一次在索砻城的废墟上见到阿西时,就已经直觉那人十分危险了,只是没料到阿西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加可怕。尽管这位斐氻首领说得一派轻松,但图萨隆却很明白,仅凭一己之力,在容纳几千人的庞大战船上,划下足以分裂船体的两刀,既不让船提前漏水,也不被任何人察觉……那两刀,可不是谁都能划得出来的。而且,图萨隆先前也曾特意观察过海面上漂浮的战船残骸,继而惊讶地发现,还有一些船,竟是被人沿着水线直接整齐切开的,那些大战船的甲板和底舱大多都已上下断离了。 这种令人惊骇的战斗方式,恐怕不是单靠躯体上的力量就能达成的。但更可怕的是,这个能力超乎想象的人,居然会如此默默无闻。图萨隆敢肯定,无论西大陆还是东大陆,可能都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了,简直就是绝佳的秘密武器,幸好不必与他为敌,否则绝无胜算。思及此处,图萨隆也不禁暗暗地捏了一把冷汗。 施伽氻若有所思地向远处的战俘望了一眼,对图萨隆说道:“那些东大陆士兵只对贵族唯命是从,除了战斗以外,怕是什么都不会了。” “哼,真是一群可怜虫!”图萨隆嗤笑道。 “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可怜,他们不过是批量生产的战争机器罢了,思想和价值观早已被贵族们塑造成形了。他们所受过的教育,让他们深信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光荣的、高尚而自然的。所以,他们只会从这种牺牲报国的行为中感获幸福,以为只有如此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大概目测了一下,施伽氻又说道,“看来至少也有近十万人吧?数量如此庞大的战俘,多少粮食也养不起。陛下不如把他们全都交给半血人,跟着学习农耕吧,让他们先学会养活自己再说。” 图萨隆笑道:“也好,我也正在考虑这件事情,反正我没有那么多监牢让他们白吃白住,更不可能费力造船把他们送回东大陆。往后就让他们到西部去住吧,在那边开沟挖渠,修建水库,植树种粮,营造防风带,给他们一个自给自足的机会。” 狂欢了整整一夜,篝火依然闪烁着星芒,人们醉意朦胧,却都不愿睡去。 图萨隆已经连续两夜未眠,竟丝毫不觉疲惫,或许是太兴奋的缘故。因为,他终于再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流光人曾经说过的“分享”所带来的富足和喜悦。原来,分享真的不会让人失去什么,反而会使人得到更多的收获…… 破晓时分,火红的太阳从海平线上徐徐升起。望着那轮温和的红日,图萨隆莫名地想起了那个火焰般的孩子。如今再回忆起来,忽然觉得那个奇异的孩子正如天边那轮初升的太阳,纯净而明亮,柔和而温暖。奇怪的是,为何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呢?大概是心境已经改变了吧?心若是和平,眼中的一切便都是美好的。 图萨隆心旷神怡地站了起来,望见不远处的沙滩上,伫立着两道安然恬静地看着日出的背影,正是施伽氻和阿西。图萨隆也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与他们并肩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原来,海上日出的景色竟是如此的壮丽。”图萨隆感慨道,“流光人也快要抵达东大陆了吧?” “是啊……”施伽氻的声音宛如轻柔的晨风,几不可闻。 “不知道东大陆的未来,又将会变成怎样一番景色……”图萨隆的话音渐渐淹没在无止境交替的潮汐中。 此时此刻,他们眼中所眺望的,或许只是海天之间的日出,而心中所遥望的,也许是那道看不见的东大陆西海岸线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69章 重返东大陆 莱佩濂大历1354年,斐氻人用三艘巨大的船,将流光族西尔文人由西大陆东北角的霍尼亚港口,送到了东大陆西北角的阿曼山海岸。 阿曼山脉大约只有西大陆的埃塞蒂山脉十分之一的长度,虽然它主要分布在东大陆西北角的沿海小国阿玛兰德,及其东面的内陆邻国阿斯马拉境内,但其实横跨了三个国家的边界线交点。因为阿曼山脉东起于阿斯马拉境内,并一直向西延伸,经过了阿斯马拉、霍克兰德和阿玛兰德的边界交点,然后才j ru阿玛兰德境内,最终止于阿玛兰德的西南海岸线上。 阿玛兰德是东大陆在地理上距离西大陆最近的国家,阿曼山是东大陆漫长的西海岸线上唯一一条止于海岸的山脉,同时也是东大陆地势最险峻的一段海岸。这里远离人烟,在垂直的山崖绝壁下方,只有波涛汹涌的大海,根本无法作为一般的港口使用。因此,斐氻人和流光人才特意选择此地作为登陆点。 不过,在这里靠岸是无法下船登陆的,只能从船上直接攀登悬崖绝壁,直至爬上山顶站稳之后,才算是登上了东大陆。 流光人站在甲板上,将光藤花的种子抛向悬崖的顶端。很快地,那些种子便迅速发芽扎根,长成坚韧的长藤,从山顶顺着悬崖垂落到船上,以便他们借以攀爬。 这里的海岸悬崖异常高耸,几乎垂直于海面,在攀爬的过程中,除了光藤花的藤茎以外,便再无其他东西可依靠了。流光人轻而易举地攀上了山顶,但对于身为莱佩濂人的未来·苏卡兰纳而言,这种高度显然有些吃力,他因而成了最后一个到达山顶的人。 站在高高的山巅,回望大海,返航的船只已经渐渐远离了东大陆,未来不禁百感交集,回忆犹如来势凶猛的海潮,霎时淹没了他的心田。 一千多年前,自弋万·苏卡兰纳缔造的希尔帝国崩裂之后,苏卡兰纳家族的后代便开始东躲西藏,此后一直过着辗转流离的日子。分割完希尔帝国的土地之后,虽然也有一些虚伪的贵族暗中收留过弋万的子孙,但他们的目的无一不是为了那张通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航海图。 不知是有意无意,从一千多年前开始,东大陆各国贵族之间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有一张通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航海图,他将那张航海图藏在一个秘密之地,并在临终时把秘密传给了自己的子孙。毕竟那时除了弋万本人以外,知道流光之星已经消失的东大陆人几乎都不存在了。这就不难理解,在希尔帝国分裂后的一千多年里,那位曾经统一过东大陆的英雄帝王的后代,为何还能延续至今了。 分割了希尔帝国的贵族们,对苏卡兰纳家族总是又爱又恨,既想斩草除根,又因为渴望得到那张通往“世界尽头不老之地”的航海图,而无法狠下杀守。贵族们的贪婪和,无形之中成为了苏卡兰纳家族赖以生存的保障。他们利用这唯一可以保命的“优势”,不断地在各国贵族之间周旋,以寻求生机,在被害与被救的循环中辗转了一千多年。 时至今日,未来·苏卡兰纳已是古希尔王仅存的一个后代了。但这过于正直而不懂变通的个性,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差点害死了自己。 幼年时期的未来·苏卡兰纳,也曾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因而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普通的贵族,直到偶然间目睹父母遭受拷问之后,才突然明白了一切。 双亲终究不堪折磨、相继去世了。此后,那位囚禁了他们一家的权势滔天的贵族,又将主意打到了年幼的未来身上。为了得到那幅据说是苏卡兰纳家族代代相传的航海图,那位贵族又故技重施,刻意让未来享受着和其他贵族孩子一样的待遇和教育,企图借此骗取未来的依赖和好感,以便能够顺利地问出那幅航海图的下落。但未来从没忘记父母的遭遇,也没人料到他早已明白了一切。未来是个早熟且聪明的孩子,他和自己的父母不同,不愿委曲求全。他憎恨着囚禁他的人,宁死也不会让那人如愿,做梦都想逃离那座华丽的牢笼。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一个逃脱的机会,但在逃跑的过程中不幸受了伤,眼看已经无路可逃,便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大海。本想等追兵离去之后就出来的,怎奈伤势过重,一个大浪打来之后就不省人事了。 当时,斐氻人的船恰巧经过那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未来,于是把他从海里救起,并将这个病弱的孩子养成了高大健壮的年轻人,教会了他什么是宽容、什么是勇敢、什么是质疑…… 纵然万般留恋,未来依然决定踏上冒险的征程。因为他想亲自去看一看这个世界,去辨别历史的真伪,去寻找真正的自己——一个拥有独立的灵魂、不被任何世俗观念所左右的自己。但愿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一个像阿西那样的强者。 望着渐渐远去的斐氻船,忽然想起自己终究还是忘了对他们说一声“谢谢”。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温柔而狡黠的笑容,那个看似比谁都柔弱,实则比谁都坚强勇敢的人。她一生都在守护着她的族人,尽心尽力地为他们创造安宁的家园,却独自背负着所有的污名,从不为自己辩解,甚至默默地隐瞒了未来·苏卡兰纳的真实身份。即便如此,他也不曾在她眼中发现一丝一毫的隐忍与怨恨,从来也没有。 以前不相信、不理解,而今却不禁肃然起敬。未来是真的很想知道,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何在面对一个令斐氻族失去家园千年之久的罪魁祸首的直系后代之时,不念旧恶反而以德报怨的? “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未来站在山巅,遥望着那看不见的西大陆,心中感慨万分。“施伽氻和阿西于我而言,就如那光可鉴人的镜子,无比清晰地映出了我的丑陋,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浅薄与渺小,使我羞愧难当。记得阿西曾经说过,人总是有自我美化的倾向,而在自我美化的同时,往往会不自觉地丑化别人以抬高自己。以往总觉得他为人冷酷、言辞刻薄,现在想来,可能是我丑化了他。也许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幼稚而任性的孩子。毕竟,我与他们之间相隔了百年的距离,这段距离是我无论如何也赶不上的。尤其是当我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丑陋之后,在他们面前就更加无地自容了。可是,将来有一天,如果我能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强大到足以和他们并肩而行的时候,也许就可以抬头挺胸地回去见他们了……” 未来·苏卡兰纳就这样离开了曾经给过他温暖、如今又令他怀恋无比的斐氻家园,背负着一个绝对不能道破的身世秘密,随流光人再次回到了阔别已久却危机重重的故乡——东大陆。 三百年前,流光人逐渐退出了莱佩濂人的视线,并在人烟稀少之地隐匿了踪迹。然而,东大陆各国之间的战火反倒愈演愈烈了。 四十七年前,在东大陆西部沿海地区,曾经有过一个叫做莫比尼的国家。 当时,由于东大陆各国已经对西大陆产生了觊觎之心,因此只有创建一支能够征服海洋的军队,才能满足他们日益膨胀的野心。但建立海军必须要有优良的港口和大量的木材,于是,沿海地区自然就成为了各国的必争之地,尤其是面向西大陆的那条海岸线——东大陆西海岸。小国莫比尼因而很不幸地沦为了掠夺的对象,不久便被其北边邻国霍克兰德和东南边的邻国赫里岚谛给瓜分了。 早些时候,在莫比尼境内,曾有过一片不算很广阔却十分繁茂的古森林。流光族西尔文人曾经栖居在那片古森林深处,并在那里渡过了一段短暂而安宁的时光。 然而,要建立一支庞大的船队需要不计其数的木材,因此那片繁茂的古森林很快就成为了各国的必争之地。当时莫比尼已经名存实亡,土地几乎都被霍克兰德和赫里岚谛占据了。除了渡过西海去寻找新的栖居地这一途径以外,流光族西尔文人已经无法在附近找到合适的藏身之地了。除非他们把这几支莱佩濂军队全部歼灭,否则永无宁日。但战争并不是流光人的生存之道。于是,他们在霍克兰德军队和赫里岚谛军队抵达森林之前,率先乘着莫比尼人留在海岸的战船,悄然渡海前往西大陆。 阔别四十七年,再次回来时,东大陆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莫比尼这个国家了。那片曾经十分繁茂的古森林,如今也无影无踪了。 流光人和未来·苏卡兰纳眼下所处的阿曼山西段,位于阿玛兰德境内,但沿着山坡继续往东走两日,经过霍克兰德的北部边境之后,就能j ru阿斯马拉境内了。 为了不引起莱佩濂人的注意,这支流光族迁徙队伍必须避开平原地区,尽量选择人烟稀少而惊险的山路前行。 东大陆的人口数量是西大陆的百倍之多,土地却只有西大陆的三分之二。因此,人口分布相当密集,若是稍有不慎,便会引起莱佩濂人的注意,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毕竟战争不是流光人的生存之道,无论在千年之前,还是今时今日,他们唯一的愿望都是和族人团聚,然后一起返回故土,离开这个不得已的落脚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0章 阿斯马拉的内乱 两日之后,迁徙队伍终于j ru了阿斯马拉境内。阿斯马拉是个内陆国,也是阿曼山东段的起始点。 “过了这座山,我们将往哪个方向走?”趁着歇息的时间,魔野向西尔文祭司问道。 一千多年的战火,导致流光族各形态群体离散四方。而今,东大陆的格局仍在不断地变化,随着大量森林与湖泊的消失,栖境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流光人不得不频繁地更换栖居地,所以西尔文祭司现在也难以确定,看来要想在完全不惊动莱佩濂人的情况下找到所有的族人是很困难的。他想了想,才说道:“先朝东南方走。” “东南?”魔野有些惊讶,“那是去都隆的方向吧?” 他曾经随半血商人来过东大陆很多次,但经商活动大多集中在南部地区,极少踏足北方,所以不是很熟悉。不过,对于曾经在东大陆待过一千多年的西尔文祭司来说,却并不陌生。 “嗯,”祭司点头道,“在都隆的东部边境,有个地势险峻的峡谷,称为弧湖谷,恰好位于四个国家的边界交点上。弧湖谷的西面是都隆,东面是纳博兰德,北面是葛埃兰德,南边是赫里岚谛。一百多年前,我族的维洛奇人曾把弧湖谷作为栖身点,若是没有意外的话,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提及维洛奇人,魔野立即望向了赤陌,因为赤陌是一个拥有维洛奇形态的瑞瑟西人。在魔野的想象中,维洛奇人应该都和赤陌一样,就像所有的西尔文人都差不多似的。当然,祭司例外,西尔文祭司的形态虽然和其他西尔文人没有区别,但在感觉上却完全不同。那种强烈的差异感,是由内向外散发出来的灵魂力所造成的。 阿斯马拉是个不大不小的内陆国,国土面积在东大陆十七个国家当中位列第八。虽然它不是沿海国,但和东大陆多数国家一样,也拥有自己的海战军队。因为,阿斯马拉和相邻的沿海小国阿玛兰德是同盟关系。阿玛兰德拥有优良的天然港口,但缺乏林木,人口也相对有些稀少,阿斯马拉则拥有大量的奴隶和广阔的森林,双方可以取长补短。最重要的是,阿玛兰德国土狭小,是仅仅排在第十六位的小国,随时都有被吞并的危险,因而不得不与阿斯马拉抱团取暖,如此才能勉强与他们共同的北方邻居——位列第五的大国葛埃兰德抗衡。 疆域不大、野心却不小的阿斯马拉,不久前曾往意图瓜分西大陆的征西盟军中,投入了全国三分之二的兵力,是十五国盟军当中所投兵力最多的一个国家。正由于阿斯马拉贵族们的这个错误性决策,造成了阿斯马拉今日难以平复的内乱。那支妄想征服西大陆的盟军,此时还在惨败的归途中,恐怕要再过几日才能回到东大陆。而阿斯马拉国内剩余的兵力,已经不足以平息这场由民愤激起、进而迅速蔓延的暴动了。 东大陆莱佩濂人的阶级群体主要由贵族(包括王族)、士兵、奴隶和平民组成。平民一般都是国家原有的农耕群体;奴隶通常都是战败国的遗民、战俘或本国罪犯;士兵则大多由奴隶的后代组成。但是,由于战争频发,为了增强军事力量,贵族们又逐渐剥夺了平民的一些权益,甚至寻机定罪,强迫他们充军,因而埋下了内乱的因子。阿斯马拉首当其冲。 在等级观念极强的东大陆,任何国策都以贵族们的利益为出发点,地位卑微的平民和奴隶只能无条件服从。为了去西大陆谋取更大的利益,阿斯马拉的贵族们不惜以野蛮残酷的手段来扩充兵力,强迫平民加入军队。但凡不服从命令者,或是出现逃兵役者的平民家族,都会被冠上叛国的罪名,当场斩杀,以儆效尤。 当时,阿斯马拉有一位贵族曾对此政提出强烈的反对意见,那位贵族名为默谛博罗。 默谛博罗可能是阿斯马拉有史以来最博学的一位贵族,他既是了不起的发明家、军事家,同时也是远见卓识的教育家和思想家。默谛从十多岁开始,就不断地为阿斯马拉发明和改造了不少武器,还出资在都城苏拉建起了东大陆最大的一座图书馆。到三十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是阿斯马拉许多年轻贵族的导师了,天文、地理、军事、治国之道几乎无所谓不授。 默谛博罗极力反对暴政,曾言“民众是赋税、劳役和兵役的直接提供者,是基础国力,任何军事问题都不能与之分立而论。若是不善待平民,长期施与暴力剥削的话,必将激起民愤,动摇国家根基,迅速衰弱国力,引敌趁虚而入”但遗憾的是,他的话并未引起阿斯马拉贵族们的重视,反而对他产生了芥蒂,矛盾日益加深。 基于莱佩濂人的历史文化背景,这种矛盾其实也不难理解。毕竟在贵族们的传统观念里,无论平民、士兵,还是奴隶,他们存在的价值都是为上等人服务。身份卑微之人的理想,通常都被认为是微不足道的。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权,贵族们将包括臣民在内的所有国土资源,以及主要的知识和技术等最有利的条件,全都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这个社会虽然拥有完善的文字系统,但主要用来记录贵族们的丰功伟绩,史书对平民的贡献只字不提,而且平民们的识字率也非常低。为了维持统治,贵族们只允许平民掌握一些派不上用场的肤浅的知识,并向平民传播一些有利于贵族、却可能根本无益于普通民众的价值观。 默谛一直都为这种自取灭亡的统治方式感到忧心忡忡,坚持认为“民众是国力的基础,民强则国强,民弱则国弱。要是让民众变得无能,让他们盲目崇拜着贵族的同时,又暗自嫉恨于贵族们的权势和富贵,结果只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危害。假如社会不公平,那么早晚有一天,那些饥寒交迫之人将会杀死霸占良田无数的人”可想而知,默谛的主张又与贵族们的价值观产生了冲突,威胁到了他们的特权。毕竟,剥削和奴役民众是贵族们维护权力的传统手段,他们根本无法接受任何违背传统等级道德准则的大逆不道的创新思想。 而固执的默谛博罗却不厌其烦地宣扬他的强国思想,公然反对阿斯马拉军队加入征西盟军,终于彻底惹怒了贵族们。短视近利的阿斯马拉王,为了遏制这些威胁到了他的利益的新思想,于是就剥夺了默谛博罗的贵族头衔,没收他所有的家产,将他贬为了平民。但这并不是默谛博罗最大的灾难,因为,阿斯马拉人加注在他身上的苦难,从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阿斯马拉贵族以残酷的手段强迫平民服役,四处征收粮食和财物扩充军资,并将全国三分之二的兵力投入了征西盟军,浩浩荡荡地漂洋过海,准备在西大陆一展雄心、斩获财富。为了满足贵族们的野心,平民不得不承担高昂的军事费用,以至生活难以为继,终于在愤怒中爆发了。未待盟军凯旋归来,愤怒的民众就以极端凶残的方式表达了他们的不满。 这场突然而猛烈的暴动,令阿斯马拉王措手不及。本以为卑微的平民是绝无胆量攻击权贵的,但事实出乎意料。当那些平日里胆小卑微的平民聚到一起之后,残暴程度竟远远地超过了历史上所有的恶人。如今国内仅剩的兵力,根本不足以平息这场迅速蔓延至全国的暴动。为了自保,阿斯玛拉王只好调集所有的兵力,将王宫严密地保护起来,贵族们也都纷纷躲进了王宫。 从全国各地不断涌聚到都城苏拉的民众,自然不可能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的对手,因而对严防死守的王宫无可奈何。于是,城中那些富丽堂皇的贵族宅院,就迅速沦为了民众泄愤和哄抢的最佳场所。找不到贵族就杀掉贵族家中的奴仆泄愤,因为他们侍奉可恨的贵族,这就是他们该死的理由。往日里卑躬屈膝的良民们,突然变得十分野蛮,打砸抢烧,无所不为,手段五花八门、惨绝人寰。他们将贵族家中的雄性-奴仆打得皮开肉绽,遇到雌性-奴仆则当众奸杀,随后还将裸尸绑在绳索上并压以重石一路拖行,弄得苏拉满城血腥,惨不忍睹。 杀光抢空一切之后,暴民们又开始放火烧城,捣毁了所有的历史建筑。在他们眼里,那些建筑代表着世代贵族们的罪恶,甚至连苏拉唯一的一座图书馆也没有放过,里面的藏书全部毁于一旦。一时间,整个都城都弥漫在腥风血雨之中。 对于这些狂热而激愤的暴民,谁也不能奢望他们尊重历史建筑,更不能指望他们对前人积累了几千年的知识成果网开一面。因为,他们压根没有受过那些珍贵知识的熏陶,不曾明白历史典籍的重要性,而今连生活都难以为继了,典籍在他们眼中自然也是毫无价值的。更何况,他们早已被激愤所支配,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犹如泛滥成灾的洪水,随波逐流,四处肆虐,仗着人多势众恣意行凶,仿佛自己已然从一个卑微的平民跃居为了时代英雄。 当这群满腹仇情恨意的“时代英雄”闯入默谛博罗的居所时,这位刚刚被剥夺了贵族头衔和财产、当时已经家徒四壁的曾经的贵族,就很不幸地沦为了暴民们泄愤的对象。他们棍棒相加,将这位旧贵族打得头破血流,不由分说地踩在脚下,义愤填膺地践踏着他的尊严,残暴得无以复加。 这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孤家寡人的默谛在十几年前,曾经救过一个平民孤儿,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堤沃德。“堤沃德”在莱佩濂语中意为:忠诚,勇敢,奉献。这些年,默谛一直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教他各种知识与格斗。而这个平民出身的孩子也不负所望,渐渐成长为了一个能够与其名字相匹配的出色的年轻人,他是默谛忠实的仆人兼保镖。 正是这个十七岁的年轻人,冒着生命危险,独自将默谛从那些愤怒的暴民脚下救了出来。随后又背着身受重伤的默谛,千辛万苦地逃离了阿斯马拉的都城苏拉。 “大人,我们已经快要到都隆边境了”堤沃德没有听到回应,又焦急地问道,“大人,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是身后依然毫无回音,堤沃德只好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人放了下来,让他躺在草地上,自己也趁机歇一歇脚。连续十几日的逃亡,他早已精疲力尽了,还没来得及感受饥饿,疲惫的身体就先一步不受控制地陷入了昏睡。 待到堤沃德终于恢复知觉的时候,已是日暮时分了。 他不禁一惊,倏地坐了起来,发现身旁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仍然昏迷未醒。于是他担心地伸出手,在默谛的额头上试探了一下,顿时又吓了一跳。默谛身上热得可怕,遍布全身的伤口不但没有丝毫愈合的迹象,反而开始渐渐溃烂。这一路上,他们只顾奔波逃亡,压根没来得及带任何伤药,也没有机会好好休息和进食。 接触热度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起来,堤沃德从来也没有如此害怕过。他的确很勇敢,独自面对成千上万的暴民也不曾胆怯。但此时此刻,这位曾经救过他、待他如父如兄的大人,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而他却束手无策,不禁悲从中来,终于忍不住嚎啕恸哭了起来。 “他们竟然把唯一能够拯救阿斯马拉未来的人当成了罪人,任意践踏他的尊严,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所有的人都瞎了吗?他们自以为人多力量大,却不知他们全部的智识加到一起,也远远不及一个默谛博罗。为何世上的明智之人总是屈指可数,愚蠢的人却比比皆是呢?总有一天,他们会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1章 命运的相逢 “我好像听见了一阵哭声”走在前方的魔野有些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嗯,”西尔文祭司说道,“是莱佩濂人的声音。” “我怎么没有听到?”开口之后,未来苏卡兰纳才突然记起,流光人的感官能力本来就比莱佩濂人灵敏,于是转而说道,“我先过去看看吧。” 为了避开莱佩濂人的视线,从阿曼山下来之后,他们都尽可能地选择偏僻的山林之路。倘若前方有莱佩濂人的话,自然还是由未来先行探路为好,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人的长相是比较“安全”的。 没过多久未来就返回了。其实他并没有靠近前方的莱佩濂人,只是隔着草木远远地望了一眼,依照周边的情形来判断,应该不会引起什么麻烦,这才放下了心。 “问题不大,我们可以继续前行。前方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还受了伤。” “嗯。”祭司点了一下头,大家又开始接着赶路。 沉浸在悲痛中的堤沃德,对周遭的动静毫无所觉,直到他突然被一道稚嫩而清奇的声音给惊醒。 “那是什么?” 闻言,堤沃德猛然抬头,只见一个相当幼小的孩子近在咫尺地望着自己。眼前的景象足以令他瞬间忘记所有的悲伤。那是一个十分令人惊奇的孩子,火焰般的发丝,周身泛着柔和的光晕,脸上镶着一对奇异的眼眸,透澈而深远,纯洁而光彩他是如此的小巧,如此的不可思议!堤沃德已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不禁怔住了。 “那是什么?” 直到孩子的手举到堤沃德眼前,他才倏然回了神。孩子的手指从他的眼角边缓慢地移向眼睛下方,指着脸颊,不厌其烦地问道:“那是什么?” 这匪夷所思的境遇,已经夺走了堤沃德所有的思考能力,他不由自主地应道:“这是眼泪。” “你为什么会有眼泪?”孩子好奇地问道。 “因为我很悲伤。”堤沃德答道。 “你为什么会悲伤?”孩子又问。 “因为他们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孩子的问题令堤沃德瞬间想起了悲伤的现实,不禁又低下了头,望着草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人,再也没有心思去探究这个奇异的孩子究竟从何而来了。 “哦,”孩子了然地应了一声,似乎听懂了堤沃德的话,但眼中却没有丝毫怜悯之色。“受伤不要紧,还可以治愈。” 不想孩子的话却加深了堤沃德的伤感,双眼不禁又开始泛红,哽咽道:“我也想帮他治疗,可是我根本没有药。我真没用,他明明救过我,我却无法报答他。他伤得太重了,如果没有药,可能会死去” “原来你需要‘药’才能治愈。”孩子诧异道,“那你为什么不去找药呢?” “我们好不容易才从苏拉逃到这里,他身受重伤,体无完肤,已经无法继续上路颠簸了。况且四周杳无人烟,我若是留下他,独自去寻药的话,必定会耗费数日时间,那时他可能就会孤独地死去。”堤沃德悲切地说道。 “不,不,你不用走得很远,治愈的力量随处可得。”孩子马上摆摆手,说道,“自然为你们提供了一切生存所需,治愈的力量也一定存在于你们所能意识得到的地方,这是自然的法则。” 孩子的话显然已经超出了堤沃德所能理解的范围,况且他现在也没有闲暇去探究这些童言童语的意义,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伤者已经夺走了他所有的心思:“若是我的生命能换取他的生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献给他” 望着兀自哀恸的堤沃德,孩子似乎感到有些困惑,他虽然被赋予了人的形态与个性,却无法体会人的情感。 于是,西尔文祭司走了过来,用古老而优美的流光语为孩子解释道:“莱佩濂人的悲伤源于自身的生物局限性,因为他们无法帮助自己战胜这种无助感。他们的演化倾向于依赖身外之物,因而荒废了灵魂力,目前尚未学会使用灵魂中的治愈力量,一般只能通过信仰药物的疗效来治愈伤病,或是依靠其他物力来辅助治疗。他们当中只有极少数经常接触自然的人,才知道如何从自然中找到合适的药物。但眼前这个莱佩濂人并不知道如何从自然中获取治愈的力量,所以才会感到无助而悲伤。”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神秘之音,着实吓坏了堤沃德。他猛然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布满了高大而奇异的身影,顿时吓坏了。他压根没来得及思考,本能地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张开双臂,用身体挡在昏迷不醒的默谛前面,以防那些怪物伤害他。 很快地,堤沃德意识到那群怪物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异族人了。毕竟是传说之物,此时乍然惊现,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心里得很厉害,现在仅凭一股意志支撑着身体,努力不让自己倒下。那些异族人比想象中还要高大许多,发色奇异,躯体泛光,眼睛狭长,眉头还有两个花朵般的小眉漩,身上罩着斗篷,赤足而行,发际及裸露在外的手背和脚背的皮肤下,分布着许多神秘的流光,画面十分诡异。 关于异族人的种种传闻,突然如洪水猛兽般从记忆深处翻涌而出,堤沃德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据说异族人凶残可怖、茹毛饮血,是所有的疾病之源。在东大陆,连小孩子都知道,异族人是不详的入侵者,曾经给东大陆带来天崩地裂的灾难与可怕的瘟疫。那些骇人的传闻早已载入史册,流传了一千多年,人们对此深信不疑。虽然异族人早在三百年前就被赶进了绝地,但依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如今突然大量涌现,难道是企图卷土重来么? 思及此处,堤沃德不禁暗骂自己太大意了。其实,方才那个奇怪的孩子出现时,他就应该想到的,可是却因为对方只是个幼小的孩子就不觉放松了警惕。 难道异族人是被大人身上的血腥味引来的么?堤沃德暗自揣测。思及这个可能性,他不由得愈加恐慌,紧迫地盯着跟前的异族人,仿佛那是个索命的恶魔,随时都会扑过来吃掉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尤其是那双俯视着他的、泛着寒光的蓝绿色眼眸,似乎含有一种夺人心魄的魔力。堤沃德开始觉得自己的生命力正在对方的视线中不断流失,力气好像被抽干了似的,随时都有可能瘫倒。于是他拼命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倒下,一但倒下,大人就会被这群可怕的异族人分食他甚至已经做好了为大人牺牲的准备。 然而,西尔文祭司的视线却只是在这个惊恐万状的莱佩濂人身上停留了一瞬间而已,很快便掠过他,转向那个火焰般的孩子,仿佛他只是地上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见状,未来苏卡兰纳不得不从旁边走出来,好心地安抚道:“不必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直到这时,堤沃德才注意到那个年轻人的存在。若是放在平时,那副非凡的相貌定然十分引人注目,因为他周身上下无处不在彰显着中央地区莱佩濂贵族的血统特征。但奈何此时身在一群体型高大、光彩照人的异族人当中,存在感自然就被削弱了。 堤沃德诧异地望着突然出声的年轻人,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忐忑地试探道:“你是、是莱佩濂人么?为何会跟异族人在一起?” “因为我们同路顺道。”这个问题说来话长,未来苏卡兰纳不打算向陌生人多做解释,但为了打消对方的敌意,他只好避重就轻地说道:“我的名字是未来,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未来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心境,毕竟他当初在霍尼亚遇见流光人时的反应,比眼前这个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了消除对方的不安和疑虑,未来有意识地放松了自己的语气和神态。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理会这个人,直接绕过他继续前行就可以了。但是,当未来望见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当初身受重伤的自己,那时若是没有斐氻人的救助,他或许就活不到今天了。 “堤、堤沃德,我叫堤沃德。”年轻人把未来从头到脚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见他确实毫发无损,才终于稍微放下了心防。思及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人,知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反正已经走投无路了,他只好冒险向陌生人求助。“请你帮我救救大人吧!” 未来点点头,快步上前,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人身上的伤。伤情的确很严重,若是得不到良好的治疗,恐怕难以活过两日。他自己向来身强体壮,几乎没有生过什么病,敏捷的身手也没让他受过什么大伤,所以没有随身携带药物的习惯,关于医药方面的知识也相当有限。况且,那人伤势过重,根本不是他能应付得来的,不由得有些为难地回头向流光人求助。 但对于莱佩濂人的身体状况,在场所有的流光人当中,也只有魔野才有点了解,于是他主动开口道:“周围都是山林,野兽也不少,寻一些消毒退烧的植物应该不难,我去找找看” 随即,魔野又望向西尔文祭司,祭司对他点了一下头,示意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于是,所有的流光人都不得不中止旅程,在这里做一个短暂的逗留。 尽管未来已经跟堤沃德说过,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他,但堤沃德还是没办法彻底放下心防,总是紧张地防备着流光人,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这样撑了许久之后,他才渐渐地发现,那些异族人压根没有多看他一眼,全都安安静静地坐在原地休息,即便偶尔交谈也是几不可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2章 见善若惊 魔野花了不少时间,才从附近的山林里找到了足够的草药,等他回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他抱着一团枝叶,直接递给堤沃德,并告诉他,把上面的叶子摘下来,放入口中嚼烂,然后再敷到伤口上,若是没有意外,第二天热度应该就会有所消退。 堤沃德半信半疑,奈何自己毫无办法,也只好照着做。 今日天色已晚,流光人先前其实已经走了两天两夜,几乎没怎么歇脚,再加上所救之人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祭司索性让大家在这里休息一夜。 “魔野,这次真是多亏了你。”未来在魔野身旁坐下来,诚恳地道了谢。原本是他自己想要救人,结果却没帮上什么忙,还导致迁徙队伍中止了旅程,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这没什么。”魔野泰然笑道。 “你如何知道这附近能够找到消毒退烧的植物?”未来好奇地问道。毕竟从十三岁开始,他就跟着斐氻人学习如何在海上生存了,根本没有多少机会了解陆地上的植被。但即便他没有流落到海上,而是继续在东大陆辗转求生的话,估计也难以逃脱那些华丽的牢笼,又怎能接触得到山林中的草木呢? “这个很简单,山林里一般都会有野兽。野兽们一旦受伤,多半都会去寻找一些可以止血的植物来治愈自己。只要仔细地观察林间那些低矮的枝叶,有过野兽咬痕的,一般都可以用于疗伤。这些事情都是半血人以前教给我的,而且……”魔野若有所思地望向祭司身旁的孩子,接着说道,“其实,他刚才已经说过了,治愈的力量一定存在于人们所能意识得到的地方,这是自然的法则。可惜那个年轻人却无法领会,也许是因为他呈现出孩子般的形态,所以才忽略了他的话。”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未来不解地说道,他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所讨论的事情跟那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呵,我以前也常常不明所以,但最近终于能够理解了。”想起初见时的种种,魔野不禁失笑。他把双手枕到脑后,躺在草地上,凝望着深远的夜空,悠然地解释道,“于流光人而言,太阳王是故土的灵魂,他创造了流光之星,给予我们生命及生存所需的一切。莱佩濂世界亦是如此,这片大地既然给了你们生命,自然也会赋予你们治愈的力量。而且,‘治愈的力量一定存在于你们所能意识得到的地方’,这对流光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因为,我们意识到灵魂力能够治愈我们的伤痛,所以,灵魂力就成为了我们的自愈力。但莱佩濂人倾向于信仰药物与工具的疗效,因此,在你们的意识中,药物就成了治愈的力量。这种力量随处可得,这是自然的法则。你看,纵然是一株看似与你毫不相干的野生植物,若是你能意识到它所拥有的力量,你就能获得治愈。” “原来竟蕴含着这样的寓意……”未来索性也躺在草地上,慢慢地咀嚼起了那些话语中的深意。虽然现在还无法彻底领悟,但从这段日子与流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之中,他已经渐渐体会到,流光人对生命,以及周遭一切事物的理解和认知,都与莱佩濂人截然不同。换而言之,他们的世界观与生命观都和莱佩濂人不一样。 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默谛·博罗身旁的堤沃德,惴惴不安地朝不远处的异族人偷偷瞄了一眼,见他们始终安然自若,似乎并没有因为行程耽误而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神色,他才总算收起了心防,但疲惫却因而猛烈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天亮,连个梦都没有。堤沃德醒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即伸手试了试默谛额头上的温度,果真已经退烧了,呼吸也很平稳,不由得一阵惊喜。随后,他才惊觉自己竟然在一群危险的异族人跟前酣然入睡,想想都后怕。于是慌慌张张地抬眼环顾四周,却见所有的异族人都安静地站在身后不远处,似乎正要启程继续他们的旅程。 这时,未来走了过来,俯身用手探了探伤者身上的热度,然后说道:“嗯,已经退烧了,小心照应的话,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了。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即刻就出发。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这种荒山野林并不适合养伤,你们能离开的时候也尽快离开吧。” “我们……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堤沃德沮丧地说道。阿斯马拉,他们是万万不能再回去了,但贸然跑去其他国家被逮到的话,那便只有当奴隶的命运了。其实,能在山林中安然地躲一段时日也挺好,怎奈大人伤势过重,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意识,所以他现在绝对不能离开左右。但这样一来,便无法分身去寻找食物和水了。 未来见堤沃德一脸困扰,便说道:“你们若是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也可以先随我们走一段,待他清醒之后再离开也无妨。” 如果能这样当然更好,毕竟大人还未恢复意识,在荒山野林中要是再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他恐怕也没有信心能够保护大人周全,只是……堤沃德有些不安地望向正在启程的流光人,不禁忧心道:“可是,那些毕竟都是异族人……” “呵,”未来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笑了一声,口吻中似乎还含有一丝微妙的讽刺意味。“别总觉得谁都想害你,对那些流光人来说,也许你和这片山林中的野草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不会在意自己脚边是否多了一株小草,更不会没事就趴下来拔草。” 这种情不自禁的嘲讽,其实并非针对堤沃德,只是堤沃德此刻的模样,令未来想起了过去那个浅薄无知的自己。如果不曾近距离地与流光人接触,如果不曾知道流光人其实比想象的还要强大得多的话,他就不会发出这样的嘲讽了。如今才总算明白,流光人根本不曾被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击败,他们始终严守故土的生存法则,只为自保,不为滥杀,隐匿踪迹也是为了避开莱佩濂人无休止的战火、安安静静地等待重返故土之日罢了。 闻言,堤沃德不禁难为情地低下了头,异族人分明刚刚才帮过他,而他却一直怀疑异族人会对他们不利,确实有点小人之心。于是,他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人背了起来,然后才抬头,赧然道:“对不起!我先跟你们一起走,等大人醒了再作决定吧。” “嗯。”未来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迅速转身跟上前方那些出发的流光人。 直到第二天下午,默谛·博罗才恢复了意识,他是被颠簸而醒的,因为身上的伤口疼痛难忍。 “堤沃德……” “大人,你醒了?!”耳边传来呓语般的呼唤,堤沃德惊喜地停住脚步,缓缓地蹲了下来,将背上的人轻轻地放在地上,让他靠在旁边的树干上,然后又赶紧将腰间的皮水囊解下来,喂了一口水。 “这是哪里?”默谛昏迷了几日,忽然睁眼,顿时被光线刺得头晕目眩,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手臂挡了挡,让眼睛慢慢适应周围的亮光。 “大人,我们……”一时间,堤沃德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才好,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前方的迁徙队伍,这几日的经历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他也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接受。 眼睛很快就适应了周围的亮光,但默谛的意识仍然有些混沌,也没听清堤沃德含糊不明的回答,不由得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刹那间,整个人就彻底清醒了。但是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敢置信地问道:“堤沃德,前面那些……难道是异族人?” “嗯。”堤沃德点了点头,这才开始断断续续地解释道,“前几日,大人昏迷不醒,我一筹莫展,当时那些异族人恰好从旁边路过……无奈之下,我只好向他们求助……后来又自作主张,一路跟着他们走到了这里,因为我担心……” “是异族人救了我?!”默谛虽然昏迷了几天,但脑子并没有烧坏,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堤沃德心虚地点了点头,他已经做好了被大人训斥的准备,毕竟莱佩濂人与异族人可是千年的仇敌。不想默谛却完全没有责怪他的意思,神情间也没有丝毫恐慌之色,他迅速地整理好混乱的思绪,然后催促道:“快!背起我赶上他们。” 虽然不明白大人的用意,但堤沃德还是听从了命令,又背起默谛,快步追上前去。不过,即便是小跑,想要赶上流光人的步伐也有点困难。 事实上,这两日里,流光人已经刻意放慢了脚步。若不是因为迁徙队伍中还有几个莱佩濂人跟着,他们通常是不会如此频繁地停歇的。堤沃德很快便感到有些吃力了,觉得自己怕是跑断腿也未必能赶得上。 但巧得很,不知是有意无意,远在队伍前端的西尔文祭司忽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大家说道:“先在这里稍作休息再走吧。” 这之后,又过了许久,背着默谛的堤沃德才终于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西尔文祭司跟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3章 新的旅伴 默谛艰难地从堤沃德背上滑了下来,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一本正经地弯下腰,郑重地向西尔文祭司行了个莱佩濂人表达感恩的礼节,诚恳地说道:“默谛·博罗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虽然我现在流离失所,暂时无以回报,但此恩必将铭记于心。” 道谢之后,默谛便迫不及待地直起腰身,抬头仔细地打量起了眼前那位高大的异族祭司。和绝大多数莱佩濂人一样,他已听过不少关于异族人的传闻,但遇见异族人却是第一次。也许是受到先入为主的观念所影响,起初乍一见到异族人时,确实颇为惊骇。但从堤沃德口中证实自己是被异族人所救之后,却不禁如堕烟海。为了解开这个骤然而生的疑团,他才赶紧让堤沃德将他背了过来。 虽然默谛·博罗的天才之名早已享誉东大陆,但年纪并不是很大,今年才三十六岁。他自幼聪慧过人,博学多才,富有求知精神,对任何事物都充满了好奇心,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谨慎求证,并拥有自己的处事原则,从不随波逐流。 正是如此,在对待异族人的态度上,默谛也有些与众不同。当然,强烈的好奇心也是一个原因。但考虑到自己反正已经无家可归了,与其拖着这身未痊的伤痛到处流亡,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这个于他而言曾经是那么遥不可及、如今却因为机缘巧合而近在咫尺的、饱受非议的异族群体。 于是,才道完谢,未等祭司有所回应,默谛又赶紧补充道:“我身负重伤,而今已经无处可去,倘若各位不怕打扰,请允许我和我的这位家人继续同行一段时日。” 西尔文祭司微微颔首,那双充满了魔力的青蓝色的眼眸,轻轻地打量了一下这位彬彬有礼的莱佩濂人,随后缓缓地说道:“你自然可以选择你想走的路,无需通过我们的允许。” 祭司的神色和语气一样淡然,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再加上那神秘而优雅气息,令默谛难以揣测他话语中的含义,不知道自己的请求是否冒犯了异族人,一时间竟不由得尴尬地愣住了。 见状,未来·苏卡兰纳不禁有些同情起了默谛。其实,他也曾经体验过这种深深的无措感,自然能够明白默谛的困惑。早些时候,他们从霍尼亚时,在与流光人同行的最初的那段日子里,无论他如何缩短方位上的距离,依然感觉自己无法真正地靠近流光人。于是,他不由得出声为默谛解释道:“他们不会介意这种事情,你若想同行的话,跟着来便是了。” 听到声音之后,默谛才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存在。方才堤沃德还没来得及向默谛描述获救的详细经过,就已经被他催促着赶了过来,所以他压根没想过这里竟然还有别的莱佩濂人。默谛诧异不已,不禁脱口确认道:“莱佩濂人?!” 这个反应与先前的堤沃德如出一辙,未来·苏卡兰纳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流光人和莱佩濂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和平共处、灵魂相依,纵使流光族有十二种形态各异的群体,也没有一个人违背过流光之星的生存法则。“竞争”和“掠夺”是莱佩濂人司空见惯的文化行为,被视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流光人却是个没有竞争占领意识的种族。 因为,流光之星没有国界,流光语中也没有“家庭”、“国家”和“领地”等这类词汇。在流光人的观念里,土地并不属于某个人或某一群体,而是和平共享的。所以,流光人绝不会私自霸占超出基本生存需求范围以外的东西,以维持故土的长远和平与繁荣昌盛。 然而,拥有强烈竞争意识的莱佩濂人,不但喜欢抢夺资源,还会将霸占之物做上记号、圈定范围、标上价值、划定距离……而且通常都不愿分享。 基于以上种种差异,也就不难理解,当默谛问及西尔文祭司是否允许他们同行的时候,祭司的回答为何会让他感到如此困惑了。因为,在默谛的观念中:流光人所走的路暂时属于流光人的势力范围,想要同行的话,自然得经过流光人的同意。 但在流光人的观念里:土地是自由的,它不应被任何渺小的生物所束缚,所以谁都拥有踏足旅行的自由,这跟同行与否没有关系。即便现在来的不是默谛,换成其他任何人,只要他们不是对流光人怀有恶意、不会对流光人的生命造成威胁的话,流光人都不会排斥与之同行。 通过未来的解释,终于明白了流光人的想法,默谛满怀兴奋地与堤沃德一起,跟随流光人踏上了新的旅程。 旅途中,默谛对自己的不幸遭遇只字不提,但他那位忠实的仆人兼保镖却耿耿于怀,一直为阿斯马拉人对默谛的不公愤愤不平。同行没几日,堤沃德与未来和魔野混熟之后,很快就将自己和默谛在阿斯马拉的种种遭遇都传开了。 这位只有十七岁就经历了一场大劫难的年轻人,外伤虽然已经愈合了,内心却还没有治愈,现在非常渴望得到别人的认可与同情,迫切地希望有人能够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同仇敌忾,以让受伤的心灵感获一点慰藉。同为莱佩濂人的未来·苏卡兰纳,也许能够理解堤沃德的心情,但可惜不是个多话之人,所以通常都是默默地听着滔滔不绝的堤沃德讲述他们的经历,不曾开口劝慰。等又过了些日子,待他们都渐渐熟悉之后,他才开始时不时地与默谛随性聊上几句,此后才发现,默谛其实是个非常博学和善的人,于是也逐渐产生了好感。 有一天,在迁徙队伍休息的时候,未来看似不经意地问道:“一心为国,却落得如此境遇,你后悔吗?” 默谛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没考虑其他。” 未来诧异道:“但无论如何,阿斯马拉终究是糟蹋了你的好意,甚至重伤了你,难道不觉得委屈或不甘吗?” 默谛若有所思地说道:“曾经,我的梦想是把阿斯马拉建成东大陆最富强的国家,让所有的阿斯马拉人都过上富足安宁的生活,使邻国不敢轻易进犯……但这都只是我自己的理想罢了,就算不成功,也没有理由去埋怨阿斯马拉人不接受我这份自以为是的好意。” 望着伤痕累累的默谛,未来苏卡兰纳不禁肃然起敬,此人的灵魂显然比他的身份还要高贵得多。继斐氻人和流光人之后,这个年轻人再一次为自己的狭隘感到惭愧,默谛在他眼中的形象瞬间又伟岸了许多。 然而,旁边的堤沃德却忍不住愤愤地嘟囔:“哼,那是因为阿斯马拉人的眼睛都瞎了,根本分不清好与坏。” “他们瞎的不是眼睛,而是心灵……”默谛缓缓地望向不远处的流光人,意味深长地说道,“其实,我现在开始觉得,在阿斯马拉的种种遭遇,也许并不是什么不幸的灾难,相反地,它很可能是我人生之中最大的幸运。正因为有了那些遭遇,我才有幸遇见流光人,才能与你们结伴而行,才让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自身的局限。过去,我总是自负地以为能够通过博览群书、施展才华来改变阿斯玛拉的未来,现在才恍然醒悟,其实我们的文化早已限制了我们的思想与社会发展的方向。即便读再多的书,倘若不能摆脱传统文化规则的束缚,我依旧无法真正地改变自己,也无法改变阿斯玛拉。所以,我决定改道而行,看看不同的风景,或许会有新的收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4章 霄壤之殊 经过阿斯马拉与都隆的边境之后,迁徙队伍继续向东南前行,接下来就要j ru葛埃兰德与都隆接壤的那段边境了。 葛埃兰德是位列第五的北方沿海大国,其疆域之内的南部地区,在一千多年前曾经是萨瓦敕人的故土,如今的东大陆已经看不到那支勇敢强悍的游牧狩猎民族了。葛埃兰德的统治者,其实都是过去从东大陆中央地区逐渐扩张到北方的贵族。 与葛埃兰德南部边境接壤的都隆是个内陆国,这两个国家的关系只能用水火不容来比喻。但都隆与其西部的沿海邻国——霍克兰德,却是互利的同盟关系。都隆长期租借霍克兰德的港口来建造自己的战舰,代价当然也不小。 都隆是个推行暴政且十分排外的国家,对待战败国的遗民尤其严酷。每场战争结束之后,都隆的贵族都会将战俘全部吊在城市中央的大广场示众,并鼓励民众凌虐战俘,手段惨绝人寰。那些令人身心受辱的酷刑,通常都会持续好几天,在那之后的幸存者,才有资格j ru都隆的奴隶圈。以后,那些奴隶就会变得消极而顺从,除了战战兢兢地受人奴役以外,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了。 都隆就是这样一个从贵族到平民都充满了暴力的国家,同时也是东大陆唯一一个在战争时期强制平民必须参与战斗的国家。 尽管都隆的国土面积在东大陆十七个国家当中,仅仅排在第十三位,而且其南面、东面和北面,分别与东大陆排行第一、第三及第五位的大国接壤,但由于都隆民风极为残暴,立足于东大陆一百多年间,还未曾被周边国家成功地侵略过。 都隆人以残酷为荣,贵族将领地位的高低,都是以杀人多寡来衡量的。而且,贵族将领手下的士兵们所斩杀的敌人数量,也直接关系到将领地位的变更,以及士兵们所获的奖赏。但凡都隆人参与的战事,所到之处无不横尸遍野,满地残肢,惨不忍睹。对于大多数侵略国来说,减少被侵略国的人口数量,只是征服者削弱对方国力的必要手段罢了。 迁徙队伍只要顺利通过葛埃兰德与都隆接壤的这段边境,就能抵达弧湖谷了。但在人口稠密的东大陆,即便是荒郊野岭,行走十几天没有偶遇任何莱佩濂人的概率也很低。 这天,他们必须经过一片杂草丛生的旷野,附近没有高耸的林木,大多是半人高的野草和灌木丛,行走非常不易。而且这片区域遍布荆棘,稍有不慎就会划破皮肉,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 同行的三个莱佩濂人,体型要比流光人小许多,但一路上却都坚持跟在西尔文祭司身后,尽量走在队伍前端。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落在迁徙队伍的末端,恐怕就再也难以追得上流光人的步伐了。途中祭司若是没有开口让大家歇息的话,迁徙队伍通常是不会轻易止步的。 但今天隐隐有些不寻常,j ru旷野中心之后,在经过一片密集的灌木丛时,那个火焰般的孩子突然停了下来,始终走在他身旁的西尔文祭司随即也收住了脚步,整支迁徙队伍因而都放缓了步伐。 祭司俯下高大的身躯,单膝着地,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拨开跟前那些茂密的草丛与灌木。随即,就在孩子的脚边,赫然出现了一只紧握的拳头,那拳头好像抓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十分用力,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那只手臂布满了血污,手腕上扣着一只厚重的铁环,铁环上有一条锈迹斑斑的铁链,铁链的那端连着另一只同样伤痕累累的手。顺着手臂往前看,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脖子,脖子上也戴着一个铁环,颈后还挂着半截铁链。但那半截铁链看起来并不像是被斩断或拉断的,它的末端原先应该是锁在什么地方的吧? 那显然是一个拴满了桎梏的莱佩濂人。他面部朝下,血污凝固在褐色的短发上,令他看起来污秽不堪,散发恶臭。他地趴在遍布荆棘的草丛中,身上连一片遮羞之物也没有。脚上那对日久年深的铁环,早已将脚踝磨得血肉模糊了,白骨隐隐可见,情况相当凄惨。 没有人怀疑,那副惨烈的模样怕是难以存活了。然而,当祭司扒开草丛之后,那个原本僵硬地趴在地上的伤者,竟突然仰起了头颅。他用下巴艰难地支撑在荆棘丛生的地面上,让自己的面庞勉强得以抬起,随后倏地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对绿色的眼眸,目光锐利如芒,一点儿也不像是将死之人的眼神。但是,在那对宛如盛夏之色的眼眸里,却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悲伤与愤恨,还有一种极度的渴望。 他艰难地撑着眼皮,死死地盯着站在他眼前的那双脚,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不管你是谁,请救救我!因为我必须活下去……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毁灭这个世界……” 流光人自然不是一个乐善好施的种族,但没想到,那孩子竟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嗯。”尽管他神情间没有丝毫怜悯之色。 得到应允之后,地上的伤者终于放心地闭上眼睛,登时就陷入了昏迷。 孩子转头望向祭司,但并不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似乎只是单纯地看着他而已,祭司却仿佛明白了什么,随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见状,未来·苏卡兰纳总觉得有些不妥,于是便开口道:“那人分明已经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扬言要毁灭世界,恐怕是个相当危险的家伙,为何答应救他呢?” 默谛和堤沃德也同样疑惑地望向了西尔文祭司。方才那人眼中的滔天恨意是如此的显而易见,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临死还扬言要毁灭世界的家伙,实在难以博得同情,反而让人提高了警惕,也许不救会更好吧? 但西尔文祭司却不为所动,即便站在那么污秽不堪的伤者身旁,声色依旧淡如芷水:“真正危险的并不是他,而是造就了那种危险观念的根源。倘若他有机会感获美好的事物,那便没有什么理由只记得憎恨了。无论是爱是恨,改变的力量都在人们的灵魂中。” 闻言,三个莱佩濂人全都无言以对,不禁感到有些难为情。一直以来,传统授予他们的正义观都旨在惩恶扬善。人们普遍认为所有丑恶的东西都必须消灭,所有不正确的东西都不应该存在,只有毁灭了丑恶和错误,世界才能变成某些人理想的模样。 然而,人们从未思考过,究竟是什么东西造就了那些所谓的“丑恶”和“错误”?如果不寻思根源,只是一味地毁灭那些与本位正义观有所不符的事物,那么,这个世界最终将会变成什么模样?或许,这正是无休止的争战之根源吧?毕竟,人们都早已习惯把自己的价值观当成世界的准则了。 西尔文祭司缓缓地伸出那双洁净美丽、泛着微光的手,覆在伤者污秽不堪的桎梏上,只是微微地动了一下手指,那些厚重而肮脏的铁环就依次断开了。祭司将那具俯卧在地躯体轻轻地翻了过来,让他面朝天空。直到这时,大家才骇然地发现,前身与后背一样伤痕累累。尤其是伤者的左脸,脸颊已经掉了一块皮,虽然不是特别大,但仍然令人禁不住感到头皮发麻。 所有的这些伤,没有一处是轻伤。但令人惊奇的是,尽管他满身污秽、伤可见骨、时日看似不短,却没有一处化脓,身体也奇迹般地没有出现高烧的症状。 西洛走过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情,随后叹道:“真是一个了不起的莱佩濂人呢!” 旁边的西流也说道:“他在无意识中运用灵魂力保护了自己。虽然他应该还不了解这种力量,但对莱佩濂人而言,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祭司把手移到伤者的头部,这时,手背的皮肤下那些叶脉般的流光似乎变得更加明亮了。待他收手之后,流光才又慢慢恢复了常调。见状,未来·苏卡兰纳也不再犹豫,赶紧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袍,小心地盖在那个裸的伤者身上。 “你们的祭司刚才是在为他疗伤么?”因为听不懂流光语,堤沃德小声地向旁边的西洛打听。虽然有些不明所以,却觉得十分神奇,如果当初他知道有这么简便的治疗方式,那无论如何也会厚着脸皮请求流光人帮大人疗伤了。 西洛解释道:“祭司并不是在为他疗伤,只是引导他继续释放自己灵魂中的自愈力量而已。他身上几乎都是致命的伤,能够坚持到现在,对一个莱佩濂人而言已经是奇迹了。其实,那种程度的重伤,用药物已经起不到什么疗效了,真正能够治愈的方式只有一种,那就是他自身的灵魂力。” “可是,我家大人之前不就是被草药治愈的吗?虽说大人的伤情看起来没有那个人严重,但也几乎殃及性命了。”堤沃德不解地说道。 “仅靠外力并不能治愈所有的伤病。”西洛说道,“唯有创造生命的智慧之力——灵魂的力量,才能缔造起死回生的奇迹。” “我……不太明白……”堤沃德一脸茫然,显然没听懂。 “每个生命都有灵魂。但有所不同的是,流光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灵魂力的存在,并能够有意识地运用那种力量,但莱佩濂人还没有真正地认识到这一点。”西洛解释道。 “可是,如果莱佩濂人还没有意识到所谓的灵魂力的存在,那个人又是如何用它来为自己治疗的呢?”堤沃德越想越混乱,西洛的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 “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这种强烈的本能激发了他的灵魂力,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在远古时期,流光人发现了那种力量的存在,于是便称为‘灵魂的力量’,但这其实只是我们的主观称谓而已。对现在的莱佩濂人而言,或许还难以理解。所以,你只要知道,这是一种创造了生命的伟大力量即可。当你陷入睡眠的时候,这种力量仍然控制着你的呼吸;当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仍会驱使你的血液继续流动;当你不小心割破手指的时候,就会马上为你止血……虽然你还没有意识到这种力量的存在,但他却始终都在保护着你的生命。将来某一天,你若是清晰地意识到了他的存在,那么,你便能够获得无穷的智慧与力量了。” “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但终究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能证明它的存在与实效呢?”堤沃德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毕竟他自幼跟在博学多才的默谛身边,比普通人要有学问,对那些虚无缥缈、无以为证的东西自然会产生怀疑。 这令西洛再次深刻地意识到,流光人与莱佩濂人之间的差异,果然主要还是在于意识形态,而非生物性。虽然平时谈及一些显而易见的事物时,并没有什么交流障碍,可是一旦深入沟通,尤其是涉及到莱佩濂人难以清楚感知的一些事物时,就会变得非常困难了。更何况,流光语中的许多概念,是莱佩濂语远远不足以表达的,因为莱佩濂语中根本没有类似的词汇。 不过,西洛仍是认真地思索了一番,然后才以一种便于莱佩濂人理解的比喻方式,耐心地解释道:“假设有两个无水无粮的人,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其中一人在心里清晰地看见了一条河,他坚信河水就在前方不远处,并锲而不舍地朝着心中那条河流所在的方向走下去,最终他肯定能够活着走出沙漠。而另外一个人,如果他满心满眼一直都是渺茫无边的沙漠,绝望就会使他失去前进的动力,最后一定会死在沙漠中。灵魂的力量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能让你看到未来的无数种可能性,预先为你呈现出一幅清晰的愿景。只有那些能够清晰地看见未来图景的人,才不会左顾右盼,只有那些始终心无旁骛地专注于心灵中渴求之目标的人,才能竭尽全力地创造出心中的未来。所以,你的行动也必须要坚定地配合心灵为你展现的景象才行。灵魂的力量正是这样一种能够激励人们勇往直前的、具有创造性的智慧,绝不是不劳而获的妄想。” 堤沃德听完之后,竟有些失望地摆摆手,笑道:“你说了那么多,我反而觉得‘灵魂的力量’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这个道理谁都懂,简而言之,就是必须付出努力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但这和所谓的灵魂力似乎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吧?你说得如此复杂,反而容易令人糊涂。” “呃……”西洛顿时哑然。其实,只知道蛮干而不懂得思考的人,有时候即便竭尽全力,也很可能毫无进展,这种努力而困苦的莱佩濂人数不胜数。堤沃德显然没有理解灵魂力真正的意义,有些观点,貌似相同,实则只是距离相近却永无交集的平行线。这场对话让西洛更深刻地体会到两个种族之间的差异,并不是仅靠几句简单的莱佩濂语就能解释得清楚的,他们之间显然已经难以再深入交流了,西洛只好就此终止了对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5章 青蓝色的花海 默谛博罗心里十分清楚,若非因为这些流光人的救助,他现在可能根本没有命站在这里,旁观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伤者,思考着一些毫无见地的问题。但幸好还能及时反省,于是他立即抛开所有的成见,怀着对一个落难之人应有的恻隐,蹲下身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者,随后推测道:“这个人很可能是都隆的奴隶。在东大陆,给奴隶戴上桎梏的国家虽然不少,但在左脸烙上奴隶印记的国家却只有都隆一个,况且这里又是都隆的边境。他指尖上的血迹仍然很新鲜,脸上的伤口还淌着鲜血。依此看来,恐怕是在逃亡途中,自己亲手撕掉了脸皮上的烙印。” “嘶——想想都觉得生疼——”堤沃德不禁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咬紧牙关倒吸了一口冷气。 未来苏卡兰纳默不作声地望着地上的伤者,心中却是震撼不已。那人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连命都快保不住了,居然还能狠心地撕掉自己的脸皮!究竟是怎样的憎恨,令他连对待自己都能如此的冷酷?未来不由得感到后背开始隐隐作痛,只可惜那幅由毒药染成的图画早已深入血肉,并不是仅仅撕掉一层表皮就能解除痛苦的,否则,他或许也会毫不犹豫地撕掉背上的纹身吧? “什么是奴隶?”听了默谛的话,那个火焰般的孩子突然好奇地问道。在那双红宝石般透澈的眼眸中,不时地会出现几道彩虹色的光芒,如流星般一闪而过,令人惊奇不已。 应该如何向一个幼小的孩子解释什么是奴隶呢?不知道他是否能明白?默谛不得不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他尽量省去那些附有残酷色彩的词语,然后以一种自以为很和蔼的语气,向孩子解释道:“奴隶,就是失去了家国和自由的人。” 孩子果然不明白,接着问道:“什么是家国?” “家,就是共同生活的眷属所居住的地方;国,就是王族们所统治的疆域。” “在王族所统治的疆域内,眷属共同生活的地方就是家国?”孩子确认般地问道。 “没错、没错,真是个聪明的孩子!”默谛点头道。 “奴隶是没有任何眷属的人吗?东大陆所有的地方都是王族统治的疆域吗?”孩子又问道。 默谛想了想,说道:“虽然奴隶的孩子自小就要离开双亲,长大以后几乎都会成为王族的士兵,但严格来讲,应该也算是拥有血缘眷属之人吧。东大陆的每一方土地,当然都属于各国王族所有。” “既然他们和血缘眷属共同生活的地方,都在王族所统治的土地上,那不是也有家国了吗?你为何还说他们是奴隶?”孩子不解地问道。 “呃”一时间,默谛竟无言以对。孩子只不过是将他的解释倒过来一问,便是矛盾重重了,在孩子的观念里,“奴隶”这个概念显然是不成立的。默谛不由得为难地望向了西尔文祭司,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向祭司求助,或许只是本能地希望,能够从异族人口中获得一些自身局限的思维所想象不到的见解吧。 “你是对的,他不是奴隶。奴隶,是把自己的灵魂囚禁起来的人。”西尔文祭司拉过孩子的手,俯首望着地上那个奄奄一息的伤者,与其说是为孩子解释,倒不如说是在回应默谛的期待,他能看得出这个莱佩濂人对异族文化观念的好奇心。“那些镣铐确实曾经禁锢过他的四肢,但真正向往自由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囚禁不住的。” 不知过了多少天,当桑无睁开眼睛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闪耀着青蓝色光芒的眼眸。拥有那双狭长而美丽的眼睛的人,及时感应到了他苏醒的意识,低头看了他一眼,面容十分温和。桑无不曾被如此友善的目光注视过,他以为自己还身在睡梦中,也许是回到了他所遗忘的幼年时期,被拥抱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温暖而安全,真希望永远都活在这个梦里想着想着,桑无又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再次陷入了昏睡。 仿佛睡了很久,朦胧之中,阵阵清香随着一股微凉的风,从桑无脸上轻轻拂过。这次是真的清醒了,因为他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伤口所传来的疼痛了。但他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先是凭感觉推测了一下现在的处境,昏倒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正慢慢地从记忆中苏醒。 那时,他只顾拼命地跑,身上的伤痛越是清晰,就越加坚定了他向前奔跑的意志。一直跑,跑到摔倒,跑到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了,他又用双手接着向前爬,当他爬到连自己的手也感觉不到了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放弃。即便累到连眼皮都睁不开了,他的意识依然清明无比。 在意识深处,他其实仍在狂奔不止,尽管身体实际上早已无法动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前方总是漆黑一片,根本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这样盲跑了多少久。 忽然间,一束金红色的光芒,骤然了漆黑的世界。桑无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就伸出了手,紧紧地抓住那束光芒,然后使劲地撑开眼皮,拼命地申述着自己的愤恨,祈求得到救助。 “是谁将我抱在怀里?气息中弥漫着清新纯净的芬芳,令人无比安心”伴着心中的疑惑,桑无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绚丽而温和的青蓝色的光芒,霎时照进了他的眼眸。“啊,这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 “醒了?” 清泉般的声音缓缓流过桑无的耳畔,他感觉自己被包裹在一个柔软而温暖的世界里。但很快地,他的身体又被轻轻地放了下来,紧接着,周围响起了稀稀疏疏的脚步声。桑无能够分辨得出,那是赤足踩在草地上的声音,随后,许多高大的身影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低头望着他。 桑无想要开口说话,却惊觉自己根本发不出声音。 “取一点溪水过来,他大概需要补充水分” 那是什么语言?犹如天籁之音,可桑无却全然不解,只能睁着那双绿色的眼睛,不停地打量着那些高大而奇异的身影。 当他意识到自己获救了的瞬间,所有痛苦的记忆又突然汹涌回潮。如果生命存在于世,只是为了承受永无止境的折磨,那他情愿毁灭这样的世界。在漫长而黑暗的岁月中,疼痛始终伴随着他的生命。对于他来说,获得生命的唯一好处,就是能够无拘无束地“做梦”——这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是他唯一的自由。 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为了减轻痛苦,每当饥饿的时候,他就会想象自己正在大口大口地吃着美味的食物;每当身体被鞭子抽得疼痛难忍的时候,他就会想象自己正舒服地躺在草地上,吹着凉爽的清风;每当他被铁链锁住,困在狭窄的奴隶圈中时,就会闭上眼睛,努力地忘记周围的恶臭,想象自己正在旷野中自由地飞奔。幻想中的一切,都能清晰地传入他的感官,他仿佛闻到了野草的清香,看见了遍布原野的青蓝色的花海,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曳他每日每夜都这样幻想着,从不间断。 终于在一个天气炎热的夜晚,奴隶圈西侧的粮仓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着了火,那里存放的是新收的粮物。当时,几个正要封锁奴隶圈大门的士兵,由于急着跑去救火,竟然忘记了手上的动作,门还没锁好就那样匆匆地离开了。因为他无时不在向往着自由,所以很快就注意到那是一个绝佳的逃离机会,于是便兴奋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其他的奴隶。 然而遗憾的是,竟然没有一个奴隶敢从那道没有上锁的大门中逃出去。或许是因为这个残酷的世界令他们对生存充满了无望感,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反抗的勇气,或许是因为早已丢失了渴望自由的能力他不禁为他们感到悲哀。 在都隆,逃跑的奴隶一旦再捉回去,是要被吊起来活生生地剥皮示众的。而且,逃出去的奴隶,无论跑到哪里都没有立足之地。他们害怕,他们早已麻木认命,认定自己永远都只是个奴隶,并用这样的意识把自己禁锢在了一个名为“奴隶”的牢笼中。 唯独桑无没有放弃!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如果他注定只是个奴隶,那么生命所赋予他的这个“能够自由飞翔的造梦能力”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在他的梦境里,他在自由的旷野中飞奔,看见了漫山遍野的鲜花,它们的色彩是如此的清晰,气味是如此的芬芳。金色的阳光下那片青蓝色的花海,早已根植在了他的脑海中,犹如现实一般存在着。所以,他坚信,他终将能够躺在那片青蓝色的花海中,仰望着广阔无边的天空 他曾经那么憎恨这个世界,恨不得毁了它,因为那是令他痛苦的源头。但他现在又是如此地感谢生命,因为生命给了他自由造梦的力量。正是那股力量的引导,他才能成功地逃离黑暗,来到了阳光下这片青蓝色的花海中。 阳光下的青蓝色,这是他所见过的最美好的颜色,因为它曾经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一直指引着他,带他走向曾经向往了无数次的自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6章 崇高的理想 位于四国边界交点上的弧湖谷,是东大陆最大最深的峡谷,也是东大陆唯一的环形巨谷。 弧湖谷的谷底,有一潭深不见底的大圆湖。峡谷顶部的地势虽然很平坦,但谷底的湖岸四周的岩壁却十分陡峭,形状极不规则,巨岩断层色彩斑斓、苍劲壮丽、气势磅礴。墨绿色的湖中央,有一座突起的小岛,海拔虽然不及湖岸周边岩壁一半高,但岛上峰峦重叠,郁郁葱葱,相对于岩层嶙峋、寸草不生的湖岸岩壁来说,它俨然是一片镶嵌在谷底的绿洲。流光族的维洛奇人,现在就栖居在这片绿洲之上。 维洛奇人是流光族中的一个卵生群体,属于复性形态,他们的别称是“风中的行走者”。维洛奇人背上有一对巨大的羽翼,身后还有一条能够平衡躯体的尾巴,飞行速度极为迅猛。头发和羽毛都洁白如雪,眼眸泛着银灰色的光芒,只有维洛奇祭司是例外。 待桑无的伤情逐渐好转,终于能够独立行走的时候,迁徙队伍已经快要抵达弧湖谷了。 西尔文祭司带着他们穿过一片干裂空旷的平原,弧湖谷的大裂缝终于映入了眼帘。这时恰好日暮时分,初月已经升起,天色晴朗,大地笼罩在暖色的光芒中。峡谷的悬崖边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后那对巨大的羽翼几乎垂及地面,银白色的发丝随风飘舞,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从夕阳下迎面而来的队伍。 “西尔文祭司,许久不见。维洛奇祭司听到了你传来的消息,让我上来等候。”峡谷边的维洛奇人将双手交叠置于胸前,跟西尔文祭司打了个招呼,看到祭司身后的赤陌时,不禁惊讶道,“是瑞瑟西人你的羽翼为何没有再生?” 一言难尽,赤陌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于是西尔文祭司简单地解释道:“赤陌幼时与族人失散,独自生存了一段时间,成年时也没有祭司在旁引导,因而错过了唤醒魔性力量的最佳时机。不过也很快了,灵魂的力量差不多也该完全觉醒了。” “原来是这样。”随后,他不禁又多看了祭司身旁那个火焰般的孩子一眼,神色有些惊异,显然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立即对祭司说道,“我这就去让大家上来接你们。” 说着,他展开了巨大的羽翼,朝峡谷极速俯冲而下 因为听不懂流光语,未来苏卡兰纳好奇地向魔野问道:“他好像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们的,他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在抵达之前,西尔文祭司就已经先用次声将消息传给维洛奇祭司了。”魔野答道。 “什么是‘次声’?”未来不解地问道。 “次声是你们听不见的一种声音。对流光人来说,它只是一种能够传播得很远的声音而已,没有任何危害。但是,于莱佩濂人而言却十分危险,所以我们轻易不会使用它。” “声音也有危险么?”未来惊讶道。 “当然!”魔野解释道,“次声比一般的可闻声传播得更远,穿透力极强,不仅能够穿过空气、水液、土壤和厚重的墙壁,还能穿透坚硬的金属。尽管莱佩濂人听不见次声,但它却能对你们造成严重的伤害,例如扰乱躯体功能,令人头昏沮丧,丧失自控能力如果次声的强度足够大、持续时间足够长的话,还会导致死亡。” “既然我们听不见,为何还能受到影响?那不是比武器还危险么?”未来既震惊又疑惑。 “嗯,对莱佩濂人而言,次声的确堪比致命性武器。它能在短时间内悄然使人丧命,尽管你根本听不见。因为,这种次声与莱佩濂人躯体器官固有的振动频率十分相近,能够迫使器官与之共振,破坏身体的平衡,导致精神失常,内脏移位、变形破裂,进而丧失性命不过你别担心,流光人从不滥用这种能力,即便偶尔使用,也会控制好时长与强度,绝不会对周围的生命造成永久性伤害,否则就违背了我们的生存法则。” “我不太明白,你是说莱佩濂人的躯体器官都在振动?可是,除了心跳和脉搏以外,我并没有感觉到其他的什么振动。”未来不解地问道。魔野所提及的这些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已经超出了他目前所能理解的范围。 “是的,你身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地方,甚至连你的情绪和思想,其实都在振动着,尽管你感觉不到那些微弱的自然节律。不过,流光人的生命节律与莱佩濂人截然不同。流光人不仅能够发出次声,还能听见和看见自然中所有的次声波。因此,我们才能及时准确地预知龙卷风、沙尘暴、火山爆发、雷暴等自然灾害的来临。”魔野说道。 次声虽然很可怕,但是拥有这种能力的流光人更加令人敬畏。倘若流光人没有自律地严守他们的生存法则,而是像莱佩濂人那样,不择手段地捍卫自己的种族优势的话,那这个世界恐怕早就没有莱佩濂人生存的余地了!未来苏卡兰纳已经不敢再继续想象了。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维洛奇人很快就从谷底陆陆续续地飞上来迎接他们了。 那些洁白而巨大的羽翼,在橘红色的晚霞的映染下,显得十分瑰丽而壮观,宛如苍穹之下的群鸟,令人心潮澎湃,震撼不已。他们身躯伟岸,神态傲然,闪耀着夺目的银光,赤裸的双足轻轻地落在粗糙干裂的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种族!西尔文人姿容祥和,维洛奇人神态傲然,虽然形态不同,却都彰显着流光族独有的壮美而神秘的气势,令在场的四个莱佩濂人惊叹不已。 堤沃德不由得紧张地抓住了默谛的手臂,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幅壮丽的景观,激动得有些不知所措。默谛情不自禁地感慨:“我从来也不知道,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大地上,竟然还有如此壮观的景色。过去所有的、我为之奋斗并以为是伟大的事业,在与流光人接触之后,通通都显得越来越微不足道了。” 未来亦是满目惊奇地笑道:“我想,我们曾经都是自以为是的人。或许不止是我们,生存在这片大地上的每一个贵族和奴隶、每一个英雄和懦夫、每一个死去的人和将要死去的人我们一直都是个自以为是的种族。” 默谛回头望向未来,忽然试探般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是位贵族吧?” 闻言,未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身份于他而言已经不再重要了,如今想来竟是如此的可笑。 然而,默谛却已经从他的苦笑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一路上,未来都不曾提及自己的事情,默谛之所以能够轻易地看出他的出身,自然是因为他身上拥有着如何也无法掩饰的、纯正的中央地区贵族血统特征。毕竟,东大陆的阶级固化由来已久,贵族们的婚姻模式基本都是固定的,这就跟农民种粮是一个道理:挑选好的种子,培育好的后代。因此,集权力和富贵于一身的贵族,拥有良好的教育和优渥的生活,体貌普遍长得比较健美,为了维持优越的血统,他们通常不会跟那些贫困而相貌不佳的平民通婚。这就是为何千年以来,贵族与贫民分化得如此显而易见的原因。 这个年轻人身上环绕着一种谜般的魅力,令默谛忍不住往下试探:“其实,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怎么会跟流光人走到一起?而且,旅途中每一次歇脚的时候,你为何总是望着西方?” “大概是因为怀念吧”其实不是有意为之,只是情不自禁,未来若有所思地说道,“在西方,我认识了一个喜欢探险的人,她总是以宽容的笑颜来面对世间的种种残酷,默不作声地在困境中努力生存。当我感到困惑重重难以为继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若是茫然无措,那便去寻找答案吧!于是,我就跟着流光人一起启程了。前途渺茫,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但是在我缕清自己之前,至少想要为她做一件事。希望她从此不再苦于生存,希望她能够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至于我自己的困惑,也许会随着时间慢慢地迎刃而解吧?” 他平淡的神色、语焉不详的解释,反而加深了默谛的好奇。言辞间,答案若隐若现,令人疑惑又震惊。他想让一个苦于生存之人,能够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每个角落,乍一听只是私情慕意,可仔细一想,却是要翻天覆地。默谛不禁惊讶地脱口而出:“你认为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足以改变这么大的世界吗?” “不。”未来不假思索地答道,“但我相信,在这乱世之中,一定还存有许多思想伟大的人。只要把这些人都找出来,就可以一起改变世界了。现在,流光人给了我一个重新了解世界的机会。在这段旅程中,他们将会逐步踏上故土的归途,而我,则会去寻找改变世界的力量,去解开我所有的困惑。” “可以预见,那将会是一趟无比艰难的旅程,也许会耗尽你一生的时间。”默谛忽然神色郑重地问道,“即使现在根本看不到任何成功的苗头,即使明知可能会在中途不幸殒命,你也不放弃吗?” 未来坚定地说道:“纵使耗尽一生的时间,我也绝不放弃!就算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思念之人,我也不会感到悲伤,只要想象着她能够自由自在地在这片大地上漫步,我就无比欣慰了。所以,我不会在中途轻易地死去,一定要赶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开辟出一个和平的新世界,让她可以来去自如。” 闻言,默谛不禁肃然起敬,感叹道:“那一定是个对你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人吧?以前,我一心只想改变阿斯马拉,想让我的祖国强大、人民富足、邻国忌惮。而你,只是为了一个人,却想要献上整个世界的和平原来,我远不如你!” “的确非常重要”因为,她是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浅薄与丑陋的人。但这后面半句话,被藏在了心底,未来并没有吐露自己的心声。他无意识地抬起头,望向广阔无垠的天空,几不可闻地说道,“其实,不是我的志向有多远大,而是她想要的东西太崇高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7章 维洛奇祭司 拥有飞行能力的维洛奇人,将他们全部带到了谷底的湖心小岛。惊心动魄已不足以形容那几个莱佩濂人此刻的感受,生平第一次俯瞰大地的模样,这并不仅仅只是视觉上的冲击,而是来自心灵的震撼。 体型高大的维洛奇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背着两个莱佩濂人飞行。堤沃德和桑无,默谛和未来,分别被两个维洛奇人带上高空,接着又向谷底俯冲而下。 “哇——从高处往下看,地面上的东西都显得好渺小啊”堤沃德止不住欢呼了起来,风呼呼地从耳畔掠过,他几乎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兴奋之情难以言喻。 桑无亦是满眼惊奇,心境随着那片壮丽的峡谷豁然开朗,过去种种不幸的遭遇和沉重的记忆,仿佛都被留在了地下的尘埃里,离他越来越远,他终于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爽朗。 “在流光人眼中,我们看起来是不是也那么渺小呢?毕竟,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他们都是在俯视着我们的。”默谛有感而发。 “也许吧”未来将视线从地面移向了更高的天空,想到了祖先,想到了历史,心中不禁感慨万千:我们是如此的渺小,却为何会如此不自量力呢?为何总是执着于那些破坏性与荒谬性都显而易见的事物呢?为什么总是宁愿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麻烦地去制造战争和仇恨,却不愿简单地从心宽容彼此的差异呢?也许不是因为我们做不到,而是根本不想做。 飞过那片墨绿色的湖水,他们稳稳地落在了湖中央的小岛上。 这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小岛,郁郁葱葱的林木,色彩明艳的花丛,还有完全不怕生的飞禽走兽。它们显然早已习惯与栖居在此的流光人和平共处了,时不时地跑到流光人身旁,用光滑的皮毛蹭蹭他们的脚,肆无忌惮地撒娇耍赖,可爱至极。因此,当它们见到莱佩濂人时,也完全不会害怕。 一只懵懂的小兽突然从树上跳到堤沃德的肩膀上,吓了他一跳,顿时哇哇大叫,本能地把那小东西从肩膀上挥落,惹得另外三个莱佩濂人哈哈大笑。 “你无需害怕,动物们都是非常聪明的,能感应得到你的情感变化,如果你没有对他们心怀恶意,他们通常是不会主动攻击你的。”西洛说道。 “可它终究是只野兽,哪能分得清善恶,要是突然兽性大发怎么办?”堤沃德仍是一脸防备。 西洛望着他紧张的神色,思及莱佩濂人根深蒂固的本位偏见,于是解释道:“这里的动物以前没有见过莱佩濂人,还未演化出对莱佩濂人的戒心,如果你不猎杀他们,他们大多都是很温顺的。害怕是因为缺乏了解和信任。” 堤沃德半信半疑,只好尴尬地笑道:“因为太突然了,我根本没来得及考虑,下意识地就其实,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可怕,既然你们能跟它们愉快相处,那我们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哈、哈哈” 默谛拍了拍堤沃德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很快就会习惯的,毕竟我们还要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大人”堤沃德委屈地问道,“以后,我们再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吗?” 默谛想了想,忽然神秘一笑,说道:“也许,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哪里?”堤沃德顿时眼睛一亮。 “嗯这个嘛可能很快就会知道了。”默谛下意识地望向未来的背影,若有所思。 魔野一直以为,流光族所有的祭司可能都像西尔文祭司那样,淡然而高洁,优雅而严谨,神秘而不可侵犯。然而,当他见到维洛奇祭司时,所有的幻想都灰飞烟灭了。目前为止,他所见过的维洛奇形态都是洁白的羽翼,银灰色的眼眸,还有一身圣洁的光芒。但维洛奇祭司却全然不同。 他有一对泛着光泽的漆黑的羽翼,同一色泽的长尾,乌黑的长发,洁白的面孔,还有和西尔文祭司一样的、颜色淡到几乎透明的嘴唇,以及眉头带有小漩涡的眉毛和上扬的眉尾。眼内的瞬膜上布满了神秘的纹样,张开瞬膜之后,呈现出一对小小的金色眼瞳。但这些都不算太意外,更令人惊讶的是,维洛奇祭司散发着一种邪魔般的气势,仿佛是从魔域深处走来的魔神,令人产生惧意的同时又不禁被他奇异的美貌吸走了心神。 一见到迎面而来的人群,维洛奇祭司便从那方高耸的白色岩石上缓缓走了下来。他高大而壮美,神态傲然,上身未着衣物,下身穿着宽松的长裤,在收紧的裤脚处有一个小小的太阳与生命之树的图案,此外别无装饰。 “我方才看见了一对无与伦比的火色羽翼,呵,我们终于可以返回故土了么”神秘的流光语从维洛奇祭司口中说出来,竟多了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他迈步来到西尔文祭司跟前,视线却始终停留在那个火焰般的孩子身上。随即俯下高大的身躯,单膝着地,惊奇地望着眼前的孩子,怀着一种无比眷恋的口吻说道:“这是你的灵幻体么?我的太阳,你是知道我的,对吧?” “一见到你,我自然就知道了。”孩子伸出手,抚过他的黑发,像是找回了丢失已久的宝贝般愉悦地笑道。 这时,西尔文祭司说道:“我们无法触及太阳王的魔性力量,还难以获知返回故土的方式,当务之急是寻回所有离散的族人。” “嗯,待时机来临,自然便能知道了。”维洛奇祭司站了起来,视线接着又落到了魔野的身上,那对泛着金光的眼眸突然闪了闪,诧异道,“莱佩濂人形态的瑞瑟西人,呵,真稀有!这是生命之树的力量吧?” “是的,祭司。”魔野当然知道那是个肯定句,而非疑问。倘若他只是个莱佩濂人,此时恐怕已经魂飞魄散了,但幸好不是,他从容地将双手交叠置于胸前,真诚地向这位邪魔般的祭司表达了他的敬意。 随后,维洛奇祭司又回头与西尔文祭司对视了一眼,似乎是在无声地商量着什么,但很快就迈步离开了。从赤陌身边经过的时候,他不经意般地看了一眼,在风中留下了一句话:“治愈的力量就在你的灵魂中,相信自己的力量,就像相信太阳王的存在一样”话音还未落下,那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就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向了高空,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赤陌望着维洛奇祭司消失的方向,那道摄人心魄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荡。一般来说,流光人在成年之前都是由祭司教导的,包括如何正确地使用自身的灵魂力等等。随着成长的时间,领悟力和能力也会逐渐提高。就像西尔文祭司先前所说,由于赤陌成年时身旁没有祭司引导,所以错过了唤醒魔性力量的最佳时期,领悟力相对也会有所延缓。不过,一旦突破这个局限,往后就不会受限了。 “我应该相信自己的力量,就像我们相信太阳王的存在一样么”仔细地回味着维洛奇祭司留下的话,赤陌终于豁然开朗。“是啊,其实你早就告诉我了,不是羽翼的问题,而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可惜我当时没能领悟。” 赤陌回身望向那个火焰般的孩子,诚挚地将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如祈祷般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彻底忘记这具残缺的躯体,沉浸在广阔无边的灵魂之境——那里的一切都是无形的,正因为是无形,所以才具有无限的可能形,可以任由他塑造自己的理想,甚至塑造他想要的翅膀——这正是赋予了他生命的力量,也是治愈他的力量——这种力量就像太阳王一样,真实而自然地存在着。 那一瞬间,他终于获得了治愈,重生的羽翼是如此的完美,仿佛他从未失去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8章 坚韧不屈的东莱人 尽管流光人与湖心小岛上的飞禽走兽相处得很和睦,但他们对莱佩濂人的生存方式也没有什么异议。也许在流光人眼中,莱佩濂人和这里的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吧?他们都只是本能地需要通过猎杀取食来维持生命罢了,毕竟弱肉强食是莱佩濂世界的生存规律,无可厚非。 那四个莱佩濂人通常都会聚在一起,这样才便于沟通和打猎,因为他们的生存方式与流光人不同。况且,流光人平常都以流光语交流,他们一点也听不懂,即便想学也学不会,所以很难融入其中。尽管莱佩濂人能够发出数百种声音,但依然比不上流光人的发声器棺所能发出的音色,再加上感官能力的巨大差异,导致莱佩濂语符号的丰富性远远不及流光语。因此,莱佩濂人是没有办法学会流光语的。 在莱佩濂人的史书中,总是以轻蔑的语气,对流光人进行不公正的谴责与贬损。莱佩濂人之所以瞧不起流光人、认为他们缺乏智慧,其实除了敌对立场和本位偏见以外,很大一部分原因出于莱佩濂人的自负。由于流光人没有房屋、没有武器,甚至也没有鞋子,文化产物贫乏至极,所以莱佩濂人认为自己的社会更优越。但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默谛慢慢地发现,流光人的文化精髓在于精神方面,而非物质。流光人并不是缺乏智慧,只是将智慧集中于维持自身的长远发展,而不像莱佩濂人那样,把聪明才智用在发展生存竞争和自相残杀的技术上。简而言之,其实就是两个种族的文明发展方向不同而已,并不是智慧高低的问题。 为了尽可能地对这个神秘的种族获得更多正确的了解,默谛时常会向未来苏卡兰纳请教一些关于流光人的问题,毕竟在这几个莱佩濂人当中,只有未来和流光人相处的时间比较长。 “那个孩子具体属于什么形态?我发现他的言行模式跟别的流光人似乎有些不同。”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听说他来自流光人的故土,但不是流光人,甚至可能并不属于‘人’的范畴。”未来说道。 “不是……人?”默谛惊讶不已,“那是什么?” 未来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他是真的答不上来,也许他们应该直接向流光人请教。正想着,便看到西流和西洛朝他们走了过来。 “维洛奇祭司已经飞去纳博兰德南部了,我们有些族人可能栖居在那片区域。一旦确定,我们就会立即启程,开始往南部迁移。”西洛对他们说道。 “你们不是可以用次声传递消息吗?那位祭司何必特地自己飞过去找?这样不是很浪费时间吗?”堤沃德疑惑地问道。 “使用次声很容易,若是在我们的故土就没有任何顾虑。但次声的渗透性极强,如果传播范围太广、时间过长,或是太频繁的话,会对附近许多生命造成严重的伤害。所以,若非只是一个瞬间便能传达完毕的简单消息,我们是不会轻易使用次声的。”西流解释道。 他们只是把流光人将要往南迁移的消息带给这几个莱佩濂人,然后就直接离开了,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好在几个莱佩濂人都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没有任何繁文缛节的交流方式。 待他们走远后,桑无望向几个旅伴问道:“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我将与流光人同行。”未来说道。目前他还没有别的去处,毕竟他的外貌太容易引人注目了,而且又绝对不能暴露身份,跟着流光人反倒会安全一些。再则,他原本就打算重新认识一下自己所身处的世界,因此,随流光人迁移也会有所助益。 “我现在已没有别的容身之所了,应该也会继续同行一段日子。其实,在很早以前,我曾经有一个梦想,就是到各国游历一番。但被阿斯马拉的事情拖住了脚步,而今又失去了便利的身份,根本无法光明正大地踏足东大陆任何一个国家。所以,暂时与流光人同行的话,不但能够保住这条小命,还可以趁机浏览一下这片大地上的风光。”默谛自嘲地笑道。 “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堤沃德赶紧附和道。虽然默谛说过他现在已经不是贵族了,无需再用什么敬称,但堤沃德早就习惯了这个尊称,无论如何也改不了口。 “出了弧湖谷之后,若是能找到几匹骑兽就好了。”未来又说道。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自从迁徙队伍中多了他们几人之后,流光人就不得不适当地放慢脚步等他们,更何况先前还有两名伤者,导致整个行程都延缓了。虽说流光人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身为多愁善感的莱佩濂人,他终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的确……”默谛也有同感。 随后,未来又望向桑无,问道:“你呢?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伤情好转之后,你似乎一直都在奋力强化体质,难道还在想着如何毁灭世界吗?” 闻言,默谛和堤沃德忍不住“哈哈——”地笑了起来,想必第一印象极为深刻。一路走来,他们四人自然而然地建立起了友谊。即便是沉默寡言的未来·苏卡兰纳,也渐渐放开胸怀,接纳了几个身份各异的旅伴,心情放松的时候,偶尔也会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见他们似乎有所误会,桑无不禁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嗯,虽然我已经不再憎恨这个世界了,但它现在的模样仍然令人望而生畏。我想,我需要解释一下,其实我真正想要毁灭的,由始至终都只是‘憎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憎恨。” 听了他的话,未来和默谛顿时收住了笑声,一股敬意油然而生。从这一刻开始,已经没人相信这个脸颊上曾经被烙过奴隶印记的人真的只是个奴隶了。他的言辞、他的见识、他不断强化着自己的坚强背影,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只当过奴隶的人。 “桑无,”默谛忽然正色庄容地望着桑无,他毕竟比桑无大了将近十岁,于是不由得以长辈的口吻语重心长地问道,“去都隆之前,你在什么地方待过?” “你们知道东莱城吗?”桑无问道。 未来摇摇头,他早在十三岁时就已经离开了东大陆,后来一直跟着斐氻人在海洋上生活,对东大陆的了解十分有限。但对于博学多闻的默谛来说,东莱城却并不陌生,他点头道:“我知道,可惜十年前被纳博兰德和葛埃兰德一举毁灭了。难道……你竟是东莱人么?” “嗯……”回忆起故乡,桑无神情间不禁浮现出了伤感的色调。 十年前,在葛埃兰德南部边界与纳博兰德西部边界的相交之处,曾经有一座千年古城叫东莱城。东莱城的城墙十分坚固,千年以来,它一直独立于东大陆各国之外,既不参与其他国家的纷争,也从不扩张自己的领地,俨然是个颇有自保能力的城堡之国。 相传,东莱人是早期当地的萨瓦敕人与北上的莱佩濂人的后裔,其实也就是半血人。 在一千多年前,有大批萨瓦敕人曾经南下,去帮助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统一东大陆。但是,也有很小一部分萨瓦敕人不愿南行,继续留在了北方。当时东大陆四处战乱,并不适于游牧狩猎生活,于是,留在北方的那一小部分萨瓦敕人,逐渐与一些为了躲避战祸而陆续北上的莱佩濂人结合,组成了稳定的家庭,继续繁衍生息。为了自保,他们共同创建了东莱城,并在东莱城四周筑起了坚固的城墙。 东莱人继承了萨瓦敕人的血统和生活习性,蓄养牲畜并以畜肉为主食。他们最常食用的肉,是源自一种名为蜥狃的牲畜。古时候,蜥狃曾是东大陆北方最常见的野兽,其肉鲜美,没有其他猎物所带的膻味,十分受萨瓦敕人喜爱。于是他们驯化了蜥狃,将之变为牲畜,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肉食来源。后来与躲避战祸而北迁的莱佩濂人一起在东莱城定居之后,这种传统饮食习惯也被延续了下来。 自古以来,从萨瓦敕人到东莱人,一直都有食用蜥狃肉的习惯。但是,一百多年前,也就是莱佩濂大历1219年,在东莱城的东部地区,一个名为纳博兰德的新兴国度一夜之间突然崛起。它以迅猛之势吞并了周边的小国,持续发展了一百多年,现今已经跃居为了位列第三的大国。纳博兰德以宗教治国,信仰“蜥神”,蜥神的形象便是由蜥狃头和人身组合而成的。 纳博兰德人认为蜥神是慈悲之神,所有道德高尚之人都不应该食用蜥狃肉。因此,东莱人就变成了“亵渎”他们信仰的敌人。于是,纳博兰德人径自宣判了东莱人的死刑,并对他们发动了战争,此后双方持续敌对了一百多年。直至十年前,也就是莱佩濂大历1344年,由于北方大国葛埃兰德发动了南侵战争,迫使东莱城腹背受敌,才导致那座矗立于东大陆一千多年的古城遭到了毁灭。 东莱城在葛埃兰德与纳博兰德的对抗性夹击之下毁成了废墟,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莱人,全都沦落为了葛埃兰德或纳博兰德的奴隶。不久之后,葛埃兰德又与其南方邻国——都隆,发生了一场历时几年的战事……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导致原本身为东莱人的桑无,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的整整十年间,先后分别沦为了葛埃兰德和都隆这两个国家的奴隶。 原本只想独善其身、将自己隔离于战火之外的为数不多的东莱人,能够在乱世中建起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并顽强地坚守了一千多年,就已经足以证明他们的强大与智慧了。虽然东莱城最终还是在葛埃兰德和纳博兰德这两个大国的对抗性夹击之下毁灭了,但谁也无法否认,遗世独立的东莱人曾经是多么的坚韧不屈。 在东莱城中,萨瓦敕人的勇敢和莱佩濂人的智慧,得到了完美的融合。他们取长补短,结合了各自的优点,并将那些优良品质传给了他们的后代,因而东莱人个个智勇双全,桑无自然也不例外。 十七岁以前,桑无曾经是一名勇敢的战士,他和父辈们一起守护着那座千年古城,直至十年前东莱城被毁灭为止。他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论力量还是智慧,都是东莱城中的佼佼者。即使在故园毁灭之后的十年间,被迫沦为了饱受折磨的奴隶,但早年从先辈们那里继承来的顽强不屈的精神,却是敌人的利刃无法斩断的。 “待到葛埃兰德与都隆的战争结束时,我已经是早期被虏到葛埃兰德的东莱人中唯一的幸存者了。幸而故人不必和我一样,再沦落到都隆去……”桑无回忆道。他左脸上留下了一片紫红色的疤痕,但从面部轮廓看来,仍是个英俊的年轻人。 “哼,只是因为饮食习惯不同而发动战争,这不是很可笑么?纳博兰德人不过是在借信仰之名为自己的暴力征服进行辩护罢了。”未来苏卡兰纳不禁冷笑道。由于地理环境和传统文化等因素,不同地区的居民饮食习惯自然也会有所不同,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事,却没想到也能成为开战的理由。 “是啊,无论荤素,世人皆以杀生取食来维持生存。但有些人却因为食材差异,而如卫道士般指责别人是没有道德的刽子手,这也正暴露了我们某些文化中伪善的一面。”默谛感慨道。 谈及故园往事,桑无心中止不住一阵悲凉,默默地缅怀了半晌,随后说道:“当年故园沦陷之后,还有部分幸存者被纳博兰德人掳走了,如果他们现在还活着……哪怕只有一个人活着,我也想去把他找出来。” “这么说来,你是决定要去纳博兰德了?”默谛问道。 “嗯。”桑无神色坚定。 “倘若他们还活着,也早已沦为了纳博兰德人的奴隶,恐怕寻找不易。但假如你有幸找到了故人,往后有什么计划吗?”默谛问道。 “在这乱世之中,什么计划都不及变化快,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么大的世界,我不信找不到一个立足之地。如果,万一东莱城的故人都不在了,我也不会改变初衷,仍是会继续我的旅程——毁灭世上所有的憎恨。”桑无靠在石壁上,望着广阔的天空,神色深沉而宁静,与初见之时截然不同,明明年纪轻轻,却像是个早已看尽世间沧桑的老者。 望着那样的桑无,未来内心感慨万千。桑无就像是已经从谷底攀上了高峰,此刻正站在山巅俯视着往日走过的路。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其实他也有所体会,一步步地往上爬,待站到更高的地方再回首时,才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所占据的分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跟那浩瀚的大海、无垠的天空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但是,心中的理想和,却赋予了渺小之人开天辟地的力量,令人无畏险阻,死而后已。 “既然你有这样的决心,那我便陪你一程吧?” 闻言,桑无诧异地望向未来:“为什么?你应该知道的,这将是一趟危机重重的旅程。” “如果我害怕危险,就不会再踏上东大陆了。”未来不甚在意地笑道,“而且,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情,在那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死掉的,你尽管放心吧。” 这时,默谛望向未来,笑道:“你曾经说过,在这乱世之中,一定还存有许多思想伟大的人,你想把那些人都找出来,然后一起改变这个世界。现在,你似乎已经找到了两个。虽然自诩是‘思想伟大的人’有点自视甚高之嫌,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不对,是三个人,还有我!大人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堤沃德也不甘落后地附和道。 望着意气风发的友人,未来心中也不禁燃起了斗志:“好!那我们四个人就一起继续这段旅程,不到终点,绝不轻言放弃!” “当然!将来的旅途中,也许我们还会遇见更多拥有伟大思想的人,到时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改变这个世界。”默谛神采飞扬。 桑无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抬头再望向天空,心中一片安宁:“果然,阳光下的青蓝色,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颜色,因为那是来自灵魂的奇迹之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79章 离经叛道的卡玛 纳博兰德是位于东大陆东北部的一个沿海大国,与其接壤的国家从西北至南部分别是葛埃兰德、都隆、赫里岚谛和桑比兰德,国都名为圣城,位于纳博兰德中部偏南地区,坐落在境内最大的河流——圣河边上,纳博兰德的国教是蜥神教。 纳博兰德虽然是名义上位列第三的大国,但土地生产力相当低下,和别的国家比起来,农业相对要落后许多。然而,这个国家却拥有一支非常庞大的军队,士兵数量是东大陆所有国家中最多的,由于武器的需求量很大,所以境内到处都是枯竭的矿坑。 和东大陆绝大多数国家一样,这里从事武器制造的几乎都是奴隶,从事农业生产的既有奴隶也有平民。但由于军队人数占据了全国人口的百分之七十,而平民和奴隶加起来却不及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三十,所以,不仅是农业,纳博兰德的手工业和制造业,也远远落后于其他国家。他们长期从事着残酷的战争活动,主要收入源于扩张和掠夺。 纳博兰德人认为世上只有一个神,那就是慈悲之神——蜥神。所有不承认蜥神是唯一之神的异教徒和无神论者,统统都是亵渎神灵的罪人,他们强迫战败国遗民改信蜥神教,否则就屠城。事实上,在纳博兰德建国以前,东大陆并没有任何关于蜥神教的史料记载,但自其建国者为了凝聚民众的力量,而命令臣民必须信奉蜥神教开始,直至今天的一百三十五年间,纳博兰德人一直都信奉着这个突然闯入到东大陆文明中的慈悲之神。 纳博兰德的贵族们自称是蜥神的使者,代表蜥神来统治这个世界,其军队称为“蜥神之军”,是蜥神力量的代表,军队职责是清除所有对蜥神不敬的罪人,以维护他们的“高尚信仰”。所以,在纳博兰德境内,士兵们享有相当高的地位,甚至拥有奸杀抢烧的权利。这就不难理解,为何这个国家的士兵数量竟会高达人口总数的百分之七十了,因为他们都是慈悲之神最忠诚的信徒,享有超越普通平民的特权,人人趋之若鹜。 “喂,起来了、起来了……” 牢笼的铁栏杆被敲得当当作响,刺耳的金属声终于把卷缩在角落里那个睡得并不安稳的人给吵醒了。卡玛十分不情愿地睁开了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用手理了理那头乱糟糟的红褐色的短发,发了一会儿呆,才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不由得暗自苦笑,最近真是好运霉运交错连连。 卡玛今年十八岁,家在圣河上游的一个小村庄里,距离南边的国都——圣城并不算太远。她的家人都是纳博兰德的普通贫民,当然也是蜥神教的教徒。为了战争,国家必须培养大量的人口以扩大军力,因此,在纳博兰德,雌性从十三岁起就算适婚年龄了,生孩子也是她们的宗教义务。虽然不是强制的,但大多数贫民都会让雌性孩子尽早地嫁人生子,这样可以为家里省下不少粮食。毕竟,这个国家的军队增长率早已远远高出了粮食的增长率,平民们正在被“为祖国奋斗”的伟大事业逐渐压垮。给予人们温饱的不再是辛勤耕种,而是成为更有保障的国家机器。为了获得更好的生活,家家都盼着生个雄性孩子,这样便能投入军队,为家庭谋取更多的生存特权了。相反地,雌性孩子就成了没有价值的负担。因此,纳博兰德还存在着十分严重的性别地位差异。 卡玛十八岁了却还没有嫁人生子,这在纳博兰德是非常罕见的。其实,并不是没人想娶她,也不是因为她对婚嫁本身反感,她只是对家乡的传统价值观有些抵触罢了。 在纳博兰德,雌性地位非常低下,几乎跟牲畜没有什么区别,就只是生育工具和劳动力而已。在贫穷人家,通常是雄性和孩子们住在较好的屋子里,而雌性则与家畜住在另一间。她们不仅没有任何财产,也没有资格继承财产,因此造成了雌性必须依赖雄性生活的传统。纳博兰德雄性平民的日常基本都是拜神和奴役妻子,他们又穷又懒,除了因性别优势而从父辈那里继承的房子和耕地以外,不曾为家庭付出任何劳动,非但养不起家,反而会娶很多妻子回来干活,让所有的妻子一起供养他。妻子们生孩子、做家务、下地耕种、照料牲畜……就跟其他任何性别地位悬殊的贫困社会一样,无能的雄性们只能通过奴役雌性来提高自己的优越感。事实上,他们除了能让雌性怀孕这点功能以外,简直一无是处,卡玛实在无法喜欢上这样的纳博兰德雄性。 但在纳博兰德最可怕的是,雌性们的新婚第一夜,都必须要在众教徒的见证下,也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献给蜥神,毫无尊严可言。因为,蜥神教的教义规定,纳博兰德所有雌性婚后所生的孩子都必须信奉蜥神教。所以,为了表示对蜥神的忠诚,雌性的新婚第一夜只能献给伟大的蜥神,之后才轮到丈夫。但是,所谓的“蜥神”究竟在哪里,并没有人知道。于是,便由蜥神在人间的化身——蜥狃,或是蜥神的使者——纳博兰德的贵族们来代为执行。通常来说,圣城中的贵族雌性们的新婚第一夜,都会献给纳博兰德的国王。而在偏远的山区,那些远离贵族住地的雌性平民,就只能将自己的新婚初夜献给蜥狃了。 无论外人看来如何荒谬,这就是他们的法规,也是他们的传统,人们早已习以为然。谁也不敢违抗这条教义,因为监督者无处不在,也许是她们的血亲,也许是她们的邻居,也许只是一个路人……毕竟,这种愚蠢的教条早已深入人心,一直主导着人们的道德观。为了相争表明自己对蜥神的忠诚,人们互相检举揭发,以感获荣誉和博得奖赏——死后将荣升为蜥神的侍者——获得蜥神赠予的天国土地和百位美人。随后,“蜥神之军”就会降临,代表蜥神来惩罚那些背叛者。总之,违背教义的后果是十分严重的火刑——当众烧死示众。 在村民们眼中,卡玛自小就是个叛逆的孩子,并不讨人喜欢。她不像别的雌性那样文静听话,别人去拜神时,她就偷偷跑去爬树摘果子、下河捉鱼、追赶彩虹……于她而言,那个所谓的慈悲之神,一点儿也比不上粗犷的自然风貌更具吸引力。 那一天,卡玛刚想爬窗偷偷溜出去,却又被母亲给逮住了。 “你又要去哪里?”母亲一脸怒气。 “我就想去透透气而已……” “不许去!成天爬树摸鱼,成何体统?雌性要温柔顺从,才能得到雄性的喜爱。你就在家里好好待着,直到下午新郎来迎娶为止。” “我才不想嫁给那种愚昧无知、不思进取的家伙。”卡玛断然拒绝。其实,在内心深处,她所渴望的只是爱与尊重,但她也知道,这并不是任何顽固愚昧之人能够给予的东西,因而索性拒婚,并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从这里逃出去。 “你弟弟早就加入军队报效国家、为你父兄争光了,只有你还在留这里给家人蒙羞,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赶紧嫁掉,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羞耻吗?现在有人肯娶你,你就要感谢蜥神了,这都是蜥神带来的福祉。” “我只不过是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而已,又没杀人放火,有什么好羞耻的?” “村里像你这么大的雌性,早就生好几个孩子了。你知道村里人都在背后怎么嘲笑我们家吗?身为你母亲,我出门都抬不起头了。” “难道你的面子比我的幸福还重要吗?” “你怎会这么自私?身为一个雌性,嫁人生子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至少也要站在你父兄的立场上想想,否则你让他们如何在村里立足?我真不该生出你这种丢脸的孩子!” “既然觉得我丢脸,那还拦着我干嘛?让我永远离开这里不就好了?” “不行,你哪里都不准去,今天必须出嫁,我这是为了你好。”见卡玛态度强硬,她母亲只好忍住火气继续规劝。“人家怎么做你也怎么做就对了,这是我们的传统,你不要尽是做些离经叛道的事情,让别人瞧不起我们家。” “人家做什么也跟着做什么,这就是你的幸福吗?”卡玛反问道,“难道人生除了繁殖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意义了吗?” “大家都这么做,那就说明这是正确的,这样才符合我们的传统。幸福什么的,嫁人生子之后自然就会有了……” “哼,什么传统,不过是些腐朽的传染性精神病罢了。” 望着这样的母亲,卡玛不禁感到一阵悲哀,欲哭无泪。这世上最复杂而令人疲于应付的关系,恐怕就是这种建立在血缘基础上的家族关系了吧?它总是有各种“正当的”理由去束缚一个人的自由,让人心烦意乱却甩不掉,长辈们的一个“传统”往往就能凌驾于晚辈们的一切“叛逆”之上。在这种保守得无可救药的文化习俗的熏陶中长大的雌性们,早已在潜意识中埋下了奉承异性而歧视同性的因子,她们往往乐于对其他比自己更弱势的同性落井下石、变本加厉地欺压,有时甚至连自己的孩子也不例外。 卡玛的母亲——一个被文化陋习残害过的雌性,尽管她自己过得很不幸,却仍然固执地规劝后辈步入自己的后尘,将这种不幸继续传递下去,已经顽固愚昧到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步了。 尽管卡玛愤怒不已,但那一天她仍然没能逃离出嫁的命运,因为阻挡她的母亲与闻声赶来的父兄,强行将她锁在房间里,钉死了窗户,直到新郎上门为止。他们无视于她的感受和意愿,更不在乎她的幸福,偏执地认为她应该走入大众所奉行的传统生活模式——嫁人生子才是对蜥神的效忠之举,才是她唯一的人生价值。 为了反抗这场不期待的婚姻,卡玛当着新郎的面,用小刀把自己那头红褐色的长发全部割断,变成了乱糟糟的短发。这令新郎倍感受辱,怒不可遏。于是,那位新郎联合他的前几任妻子,一起将卡玛绑起来拖出去示众,好让全村人都知道她对蜥神不敬。毕竟,在纳博兰德,雌性是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的,她们只是丈夫的私有财产,就连穿衣打扮也要符合丈夫的喜好。反抗雄性、反抗婚姻,就相当于拒绝为蜥神壮大教徒数量,这是一项重罪。这个国家的传统文化赋予他们压迫雌性的权力,他们早已把这当成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卡玛最终被绑在干柴堆上,村民们代表蜥神判了她的死罪。 “烧死那个道德沦丧的东西!” “烧死她、烧死她……” 围观火刑的村民们义愤填膺地唾骂,往日那一张张熟悉的、麻木懦弱的面孔,此时竟变得如此狰狞。她的父兄亦是一脸大义灭亲的神色,毫不留情。那群病态的可怜虫是多么地渴望看到别人的不幸,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在悲惨的生活中获得一点点可怜的优越感吧。 卡玛没有为自己辩护,因为她心里很明白,在一群疯子当中,如果只有一个正常人的话,那么,疯子们必定会把唯一正常的人视为不正常之人,进而排斥打击。如果只有死才能获得自由,那么她情愿死。但假如侥幸没死,她一定会逃离这个疯子集中营……卡玛在心里暗暗地发誓。 村民们在村外的圣河边,用干柴搭起了一个邢台,卡玛被捆在一根木头上,被置于高高的柴堆上。不知为何,她竟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抬头看看天,忽然间起风了,接着乌云密布,明明是阴天,阳光却顽强地穿透厚厚的云层,射下了一道明亮的光芒。河岸边的柴堆才刚刚点燃,就被一阵强风吹倒了几根,湍急的河流不断地冲刷着那几根柴火,又顺势拖带更多的柴火倒入河中,火堆很快就失去了平衡,邢台轰然坍塌了。被绑在干柴堆上的卡玛就那样连同火堆一起掉入河中,直接被河流冲向下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0章 避坑落井 被河流冲走的卡玛,一边暗自庆幸,一边苦苦挣扎,试图挣脱绳索,因为她是被捆在一根木桩上掉入河里的。木桩在湍急的河水中漂流而下,无论如何挣扎,都很难维持身体朝上、木桩朝下的状态。她只能不断地奋力摆动身体,尽量使面部朝上的机会多一些。多亏了自小喜欢下河摸鱼,水性比一般人好,否则根本坚持不了这么长时间。 尽管她很不幸地出生在这样一个不公平的世界里,但从不怨天尤人,不曾让任何困境吞噬了自己的勇敢与善良。努力地冷静下来之后,卡玛开始想方设法拯救自己。她不断地扭动着手脚,试图让绳子松动,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够做得到的动作。但遗憾的是,尝试了很久都没有什么成效,直到快要精疲力尽的时候,木桩突然卡在了一处隆起的礁石间。 卡玛立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用勉强还能活动的脚趾抵住礁石,顺势稳住了木桩。然后,她借着流动的水力,使劲翻出水面,让自己面部朝上,暂时获得了呼吸的自由。随后,她把反捆在木桩上的手抵在礁石上,让绑在手腕上的绳子得以在粗糙的岩石上进行简单的摩擦。但由于手脚都被捆在木桩上,无法进行太大的动作,所以只能一点一点耐心地推动着手腕上的动作。耗了大半天的时间,她才终于磨断了捆在手腕上的绳子,但还没来得及高兴,饥寒交迫的身体就连同木桩一起被湍急的河流冲离了礁石群 那之后的事情,卡玛就没有任何印象了。她猜自己可能是在水里泡得太久了,在饥寒与疲惫的双重威胁之下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在牢笼中。至于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她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这是哪里?”卡玛向那士兵模样的人问道。她肯定这里已经不是家乡那个小村庄了,但具体被河流冲到什么地方就不清楚了。 “这里是圣城,哼!算你运气好。”那一脸蛮横的士兵抓住卡玛的手臂,粗鲁地将她拖出了牢笼。 “你要带我去哪里?”卡玛不明所以地问道,但她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索雅急匆匆地跑进来,冲着刚回家的父亲央求道:“父亲,你一定要替我想想办法” “我知道,你别着急,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德埃罗不耐烦地应道。他是纳博兰德最有名望的贵族之一,刚从西海归来。原想在征西战争中谋取一些利益,以顺势扩张家族势力,不想盟军竟在西大陆一败涂地,输给了那些野蛮的萨瓦敕人,为此他不得不另辟蹊径,以实现自己的野心。 “可是,眼看时间就要到了,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你不会真的想让他们在新婚之夜把我送进王宫吧?听说那位陛下有很多怪癖,常常把人折磨得半死不活的父亲,我还不想死”惴惴不安的索雅不管不顾地哭喊起来。 德埃罗赶紧冲过去把门关上,回头一把捂着了索雅的嘴,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我早就警告过你了,他就算有再多的怪癖,也是纳博兰德的国王。这话要是让外人听见了,我们全家都得死,你给我小心点!别以为你是我的孩子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你只是个雌性而已,无论如何都不值得全家为你牺牲,明白了吗?” 索雅红着眼睛,惊恐地点了点头,德埃罗这才松开了手,随后一脸疲惫地说道:“虽然我们心知肚明,那些见鬼的教义不过是愚民之术罢了。但是,这个国家的主要军事权依然掌握在国王的手中,他要我们死的话,我们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所以只有继续让他以为我们忠诚于他,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就算我真的帮不了你,你也必须得去。” “可是,父亲”索雅心里既害怕又不甘。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德埃罗无奈地抬手制止了她。“我说过了要帮你就不会食言,但无论如何,你都得小心谨慎。只要我们和玛迪家联姻成功,集合两家的力量,迟早有一天能” “咚咚——”德埃罗的话还没说完,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大人,人带来了。” “带进来。”德埃罗赶紧吩咐道。 接着,一名士兵推开了门,粗鲁地将卡玛拽了进来。 索雅一见到卡玛便不由得一惊,立即走过去,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番,回头高兴地问道:“父亲,这难道是” “嗯,”德埃罗点点头,“先前在圣河边捡到的,模样恰好与你有些相似。虽然是个平民,但陛下大概也认不出来,毕竟他只是在你很小的时候远远地见过一次而已。只要玛迪家保密,应该不会穿帮。” 索雅又围着卡玛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番,评价道:“又瘦又脏的,虽然没有我漂亮,但如果不仔细分辨的话,勉强也能蒙得过去。不过,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剪掉了。”卡玛很干脆地答道。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目的,但听那对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想利用她去做什么。 “到时候只要束起发、戴满繁复的头饰,应该就看不出问题了吧?万一被发现的话,就说是前几日不小心被火烧到了才剪短的。”索雅回头征询父亲的意见。 “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处理吧,但记得不要到处声张,别让玛迪家以外的人知晓。”德埃罗摆摆手,让她带着人离开。 随后,卡玛被索雅带到了另一个房间。 “不要心存妄想,你知道的,你根本逃不出这个院子。门外到处都是守卫,不想死就乖乖地听我的话,明白了吗?”索雅警告道。 索雅说的都是事实,卡玛聪明地点头应了下来。在贵族的浴室里洗了个舒服的澡,又趁机饱餐一顿之后,才坐下来任由那位贵族小姐摆弄她的头发,这时他们的目的已经不言而喻了。卡玛心里自然也明白,接下来一定不会有什么好事等着自己,她一边乖乖地任由那位贵族小姐摆布,一边暗自思索将要面临的危机。既然反抗没用,不如先让自己吃饱喝足,好好恢复一下精力,待离开这里之后才有力气逃脱。 卡玛十八岁,索雅才十六岁。但贵族小姐索雅自幼生活优渥,体态自然比贫困瘦小的卡玛显得更丰满一些,等卡玛换上华贵的衣装、打扮好了之后,就几乎看不出两人的年龄差距了。 索雅见卡玛一直都安静乖巧地接受她的安排,便不由得放下了戒心,劝诱道:“我们都知道,违背蜥神只有死路一条。但我身份比你高贵,做我的替身是你的荣幸。况且,只要你代替我一个晚上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尽管放心好了。说起来,你其实应该感谢我才对,如果不是代替我一晚,你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穿戴这些华丽的服饰、品尝那些美味的佳肴” “你相信蜥神真的存在吗?”卡玛没有理会她的话,突然间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 索雅先是一愣,随即才问道,“为何会这么问?”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相信。”卡玛笑道。 “不要胡说”索雅不禁有些心虚。 “呵,如果你真的相信,你就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欺骗你的神明了。”卡玛抬起头,望着那位漂亮的贵族小姐,笑道,“我说的对么?” 索雅没有回答,只是警告道:“你记住!如果还想活命就别乱说话,尤其是在明天晚上。因为,你要代替我去见的人,是这个国家的国王。只要说错一个字,你都得死,所以最好一直保持沉默。” 因为卡玛表现得非常安分,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完全没有任何令人起疑的举动。故而,索雅和她的父亲德埃罗便自然而然地以为,这位年轻的贫民雌性,早已沉溺在了贵族的奢侈待遇中。毕竟,对于一个贫民来说,这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她越是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到纳博兰德王面前就越不会露馅。只要顺利地度过一个晚上,第二日清晨把她接回来之后,再将这个微不足道的贫民杀掉灭口,就能永绝后患了。 也许正由于贵族们以己度人、掉以轻心,所以才没能料到,这个地位卑贱的贫民,竟然有胆量挑战那位残酷的国王的权威,并间接掀起了一场几乎将纳博兰德搅得天翻地覆的大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1章 朝圣日 目前为止,卡玛过得还算不错。从昨天到今天,她吃了许多以前未曾尝过的美食,还在柔软的大床上睡了一个好觉,早上精力充沛地醒来。但一想到晚上就要被送进纳博兰德王宫,去代替那位贵族小姐履行她献给蜥神的新婚初夜,卡玛就顿感反胃,昨日的美食仿佛都变成了饵食。才刚逃出火坑眼看又要掉进冰窟,最麻烦的是,j ru王宫逃走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但即便如此,卡玛也没有认命。她计划先让他们对她放下戒心,并以为她不会反抗也不会逃跑,然后趁机观察王宫的路线,为逃跑做准备 当然,这都只是她自己的想法,事实上,她根本没有参观王宫的机会。因为,被送进王宫的途中,一直有人看守,她仅仅只能看到一条七拐八弯的长廊及两旁的景色罢了,况且当时天色昏暗,压根看不清方向。 几名士兵将卡玛送进一间宽敞的房屋之后,就立即关上门离开了。卡玛试着推了推紧闭的房门,可惜无济于事,想必是从外面锁住了。看样子,除非等到国王进来,否则大门是不会再次打开的。 这个宽敞而华丽的房间,据说是专供纳博兰德王代表蜥神行使贵族雌性新婚初夜权的地方,墙上挂满了由蜥狃头骨和宝石做成的各种宗教性装饰物。卡玛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发现窗户设得很高,若是没有梯子根本摸不着,而且房间里也没有任何金属利器,显然是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而特别布置的。 望着那些华丽而夸张的饰品,卡玛忍不住嗤笑:“呵,他们居然把‘神’的头颅砍下来,挂得到处都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忠诚的信徒,真可笑!” 墙边有一张很大的桌子,上面摆满了美食与佳酿,还有一个用于装饰的蜥狃头骨,眼眶里嵌着两颗巨大的宝石。卡玛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那只蜥狃角,只觉得尖锐而冷硬,充满了攻击性,毫无美感可言。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卡玛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把手缩了回来,慌慌张张地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不管那位国王是否真的丑到连贵族小姐都嫌恶的地步,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起疑,否则后果难测。 听到脚步声后,卡玛忍不住偷偷朝门口望了一眼,纳博兰德王正巧跨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腰肥体胖,衣装华丽,面部轮廓倒是不丑陋,但莱佩濂人以月骨形似新月为美,倘若月骨形状不佳,相貌便会大打折扣,因而纳博兰德王也称不上英俊。而经过了精心装扮的卡玛,俨然是一副贵族小姐的端庄模样,一见之下,连阅人无数的纳博兰德王也不禁心痒难耐,不觉放下了戒心,径直朝卡玛走了过来,竟然连门都忘了关。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先前被索雅千叮万嘱的那些礼仪,卡玛全都一一记牢了。于是,她赶紧故作镇定地摆出一副自以为完美的笑脸,请这位国王坐了下来,紧接着就端起桌上的一杯佳酿,给纳博兰德王递了过去。虽然有些操之过急,但这本来也是礼仪之一,纳博兰德王不疑有他,伸手接过了杯子。但就在两人目光接触的刹那间,卡玛猝不及防地被他眼中闪过的那道异常荒-淫冷酷的神色给吓慌了神。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就在纳博兰德王仰头准备饮下那杯佳酿的瞬间,脑中突然慌成一片空白的卡玛,下意识地抄起桌上那个蜥狃头骨,闭着眼睛就用力砸了下去 待砸下之后,卡玛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或许是因为一时慌了神,所以,自保的本能就强行地从弱势的客观意识那里夺走了主动权。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行凶,而且行凶的对象还是这个国家权力巅峰之上的人,不后怕是不可能的。 忽闻地上传来一声闷响。卡玛睁眼一看,不得了!原来那尖硬的蜥狃角竟好巧不巧地砸进了国王陛下的双腿之间,那位陛下已经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是本能地用手捂着那里,缩卷着硕大的身躯躺在地上发抖这个结果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房间的大门正敞着,门口没有守卫,卡玛想也没想,拔腿就跑,再也没敢回头。 但这座王宫实在太大了,小道回廊多而繁杂,慌不择路的卡玛四处乱窜,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她已经找不到来时的那条路了,现在只能尽量往黑暗的地方钻,因为紧随而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了。 方才一时鬼使神差,令卡玛追悔莫及,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懊恼也无济于事。灯火渐渐都亮了起来,将整座王宫照得明晃晃的,除非她能在地上挖个洞钻进去,否则,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暴露行踪。明知如此,她还是没有放弃,躲躲藏藏地逃到了破晓时分,才终于被大批士兵给团团围住。在这种情况下,除了束手就擒以外毫无办法。最遗憾的是,在被捕时,她其实已经看见了王宫的某一个大门,就在眼前五十步左右的地方。 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卡玛不禁暗自哀叹:“唉,早知道是这种结果的话,昨晚就应该先吃饱了再逃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一直饿到被处死” 纳博兰德王是蜥神的最高使者,所以,欺骗国王就等于欺骗蜥神,这是重罪。更何况卡玛还砸伤了这位当权者,随后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被捕的这一日,恰巧是纳博兰德一年一度最隆重的朝圣日,全国各地的教徒们早在几天前就已经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圣城。今天,所有的教徒都会聚到中央广场那尊巨大的蜥神雕像下,举行朝圣活动。 纳博兰德的朝圣活动通常分三部分进行。第一部分是义务募捐,蜥神教的教义中有明确规定:土地是蜥神所创,因而土地上的物产有一半应该属于蜥神,并由蜥神的使者——贵族们以赋税的方式代收。此外,每个教徒都有义务为壮大蜥神教而捐献出自己的一部分财物,只有那些心甘情愿地将财富献给蜥神的教徒,才有资格获得蜥神的庇护;第二部分是国王的演说,内容不外乎是宣扬教义、批判无神论者和亵渎神明的异教徒,然后再由教徒们宣誓忠诚;第三部分就是将那些违背教义的罪人拖出来行刑示众,目的在于警示某些怀有异心的教徒。 在巨大的蜥神像下方还有一座高台,精雕细琢,十分华丽。那是纳博兰德王演说时所站的地方,称为圣台,圣台大约是蜥神像三分之一的高度。此外,在蜥神像的右侧,还有一方半人高的朴素的大平台。那是一个刑台,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刑具,经年累月的血污痕迹清晰可见。 为了彰显自身无上的地位,有些贵族在短途出行时会乘坐轿椅,但他们不用骑兽或运兽拉载,而是奴隶。尽管奴隶的力量并没有运兽大,速度也远远比不上威猛的骑兽,但除了出征以外,贵族们普遍更倾向于用奴隶驮运轿椅,因为这样更能彰显他们高人一等的地位。 纳博兰德王所乘坐的轿椅镶满了黄金和珠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十分巨大华丽,同时需要上百个奴隶来驮运。他不允许奴隶们站起来用肩膀扛,而是四肢着地,像牲畜一样用背部驮着轿椅向前爬行。这样一来,奴隶们四肢上的动作就必须得整齐划一了,难度可想而知。因此,每当国王乘坐这种由人力驮运的大型轿椅出行时,旁边都会跟着两排手执鞭子喊口号的士兵,一旦哪个奴隶手脚与他人不协调,鞭子就会立即抽打过来。 现在,纳博兰德王所乘坐的巨型轿椅,正缓缓地移向中央广场。奴隶们像牲畜般四肢并用,艰难地向前爬行,丝毫也不敢懈怠,只要稍微迟钝,无时不在监视着他们的士兵手中的鞭子,就会毫不留情地甩过来。 广场上早已跪满了密密麻麻的教徒,战战兢兢的头颅抵在粗糙的地面上,在国王登上高高的圣台之前,他们绝不敢轻易抬头惊扰圣驾。 红色和黑色被纳博兰德人视为最高贵的颜色,因为那是蜥狃身上的颜色。蜥狃头上的尖角末端为深红色,到根部就渐变成了黑色,周身的皮毛也深得发黑。因此,教徒们朝圣时都穿着黑色的长袍,黑压压地跪趴了一地,广场的气氛浓重得令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巨大而华丽的轿椅在圣台边稳稳地停了下来。接着,由四名奴隶改用一台肩扛的小轿椅,小心翼翼地将那位腰肥体胖的纳博兰德王,从陡斜的阶梯上艰难地抬向高耸的圣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2章 心中的神明 纳博兰德王身穿红色滚边的漆黑长袍,头戴王冠,脖子上挂满了红宝石项链,看起来就像一座移动的财宝陈列架。他站在高高的圣台上,俯视着匍匐在地的教徒们,眼中不觉泛起了轻蔑之色,对当前的情形显然不够满意。“蜥神的最高使者”这个身份,已经渐渐无法满足他的虚荣心了,他想要像个真正的神明一样,永远享受世人的伏地膜拜。 这些年,纳博兰德不间断地扩增兵力,军备的需求量也在日益增大,而境内的矿藏却早已枯竭。环境长期遭受破坏导致土地生产力急剧下降,进而引发了灾荒,士兵们的打劫活动也变得愈加猖狂了。再这样下去,不仅难以维持军需,恐怕整个国家都将崩溃。建国以来,野心勃勃的纳博兰德一直都在为增加兵力而鼓励繁育人口,导致人口数量迅速地超过了环境的负荷,如今境内这片贫瘠之地已经无法养活如此庞大的人口了。因此,纳博兰德王必须不停地向外扩张,掠夺更多的土地资源,才能维持国家的存在,进而满足他自己的野心。即便因而令国家陷入人口膨胀——环境恶化——战争不断的恶性循环,他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权欲。 望着下面那些战战兢兢的教徒,见他们虽然畏惧有余,却狂热不足,纳博兰德王感到有些失望。但不要紧,哼!他暗自冷笑,他们马上就会热起来的。因为他是个富有谋略的领袖,十分了解他的臣民,他知道如何能够迅速地创造出一支狂热的、充满破坏力的军队——这正是国教存在的意义。于是,他居高临下、满怀激昂地开始发表他的演说。 “蜥神的子民们,你们要明白,今天我们能够存在于世、能够在这片辽阔的土地上生活,都是伟大的慈悲之神所带来的福祉,是蜥神创造了这一切。然而,专门和蜥神作对的恶魔,却为了抢夺我们的土地而派来了更多的异教徒,以及那些恶意亵渎蜥神的没有信仰的狂徒。今天我们之所以会感到饥饿与贫困,正是因为异教徒和狂徒们占据了大量富饶的土地、财物和粮食,而这些东西原本都是蜥神赐予他忠诚的信徒——我们的生存资源。所以,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畏缩在贫瘠的角落,任由本该属于自己的富饶之地被那些异教徒和狂徒们糟蹋呢?” “没错!所有的土地、财富和粮食都属于蜥神的子民,属于战无不胜的陛下所领导的伟大祖国——纳博兰德,属于我们!”被纳博兰德王激昂的演讲所感染,圣台下的教徒们纷纷大声附和,兴奋的情绪瞬间感染了在场所有的信徒,这群穷困潦倒的追随者们很快就被“本该属于自己的财富和粮食”给支配了。 一个聪明的煽动者,能够轻而易举地让成千上万人相信他,即便只是一些荒谬至极的言论。纳博兰德王显然深谙此道,他趁热打铁,继续高呼:“正是如此,身为蜥神的子民,我们应该勇敢地去战斗!去消灭那些邪恶的异教徒和没有信仰的狂徒,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让那些野蛮人明白,他们究竟生活在何种错误之中。当然,如果他们愿意改邪归正,我们便帮助他们皈依神圣的慈悲之神,在蜥神的威德之下,继续发扬蜥神之军的荣耀……” 纳博兰德王翻来覆去地强调那几句简单的言论,并不是他才尽词穷,而是因为他太了解他的信徒了,知道如何能够直击他们的渴望、引发他们幻想,藉此统一民心、凝聚力量,以达到征服天下的目的。他的领导力的最好证明,就是教徒们狂热的欢呼声。 “为了神圣的蜥神、为了伟大的祖国、为了国王陛下!”信徒们扼腕抵掌、高声齐呼,深信自己能够仗着神力征服天下。 这便是纳博兰德王想要达到的效果,他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但是,在那之前,我们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必须惩罚那些亵渎蜥神的叛徒。他们受着蜥神的庇护,分走了蜥神赐予众民的粮食之后,却又无情地背叛了蜥神,使忠诚善良的信徒们不得不因而承受更多的饥饿之苦。他们对蜥神的仁慈毫无感恩之心,我们绝对不能容忍这种可耻之徒,现在就来惩罚他们吧!这是蜥神的意志。” “杀了他们!杀了那些可耻的叛徒……” 数十万教徒瞬间沸腾了起来,激愤怒骂此起彼伏,争先恐后地斥责那些分走了他们的粮食的“叛徒”,恨不得立马就冲到刑台上将囚犯们都生吞活剥了。他们深信自己是惩恶扬善的英雄,现在只要纳博兰德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浴血沙场,发扬蜥神的荣光。 教徒们不断高涨的情绪,大大地满足了纳博兰德王的虚荣心,他高高在上地指向右侧的刑台,大声道:“那些就是我们今天要惩罚的叛徒,首先是那个卖身给了恶魔的卑贱之徒。” 随着他的命令,两名士兵将被缚的卡玛拖到了刑台前沿,激愤的教徒们不断地朝她抛掷垃圾和石块。卡玛本能地侧身躲闪,不小心绊了一下脚,视线恰好对上了高台上的纳博兰德王,思及昨夜的无意之举,只觉得可气又可笑,竟不由得同情起了那些狂热的教徒。 但她面带笑意的神色,顿时又惹怒了身怀隐疾之痛的纳博兰德王。本以为那个卑贱之徒肯定会吓得嚎啕大哭,卑微地跪下来祈求他的宽恕,进而刺激教徒们再掀起一场愤怒的。然而,事情并没有朝着他所设想的方向发展。 尽管内心恼怒不已,但为了在信徒面前成功地演出“宽宏仁慈”的形象,纳博兰德王不得不压住胸中的气焰,继续口是心非地说道:“蜥神是伟大的慈悲之神,身为蜥神的使者,我们自然不该嗜杀成性。对于那些第一次受到恶魔蛊惑的无知者,只要知错能改,并发誓永远忠诚于蜥神,我们都应该宽恕他们的罪孽,给予他们一次赎罪的机会。” “陛下果然是最接近神明的圣徒,仁慈而忠诚,我们愿意遵从陛下的指引,发扬蜥神的威德……”教徒们满脸崇拜地跪地奉承,对纳博兰德王的言论深信不疑。 纳博兰德王志得意满地摆摆手,示意教徒们安静下来,再次望向刑台,悲天悯人地问道:“被恶魔蛊惑的无知者啊,你知道没信仰的人有多可悲?” 卡玛不怒反笑:“你说的没错!没有信仰的人确实很可悲……” 闻言,纳博兰德王不禁暗自得意,正打算开口接话,不料卡玛竟以更大的声音接着说道:“但是,那些藉神之名为非作歹的欺世惑众者,难道不是更可悲么?” 卡玛的声音几乎传遍了整个广场,她知道自己今日恐怕难逃一死,但与其委屈而死,不如畅所欲言之后再死,就是不想让那个欺世盗名之徒继续得意下去。 “你……”纳博兰德王顿时恼羞成怒,他不仅是这个国家的王者,也是将来的世界之主,哪能容许别人藐视他的权威。“哼,竟敢妖言惑众,果真是个无知的卑贱之徒!你若再不迷途知返,等待你的将会是最严酷的惩罚!我代表慈悲之神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否愿意改邪归正、信奉蜥神?” “改邪归正?呵,我并不觉得自己邪恶,也看不出你的正义在哪里。但你想信奉什么是你的自由,何必非得强迫别人信仰你所谓的‘真理’呢?这不是自讨没趣吗?”卡玛毫不畏惧地应道。 纳博兰德王气得无以复加,但好在他还记得自己是慈悲之神的最高使者,不能在众教徒面前失意忘形,于是不得不继续保持那副悲天悯人的神态,摇头叹道:“没有信仰的人真可悲!” 闻言,卡玛忍不住笑出了声,反驳道:“谁说我没有信仰?在我心中,早已住着一个伟大的神。从我获得生命的那一刻起,我的神就一直陪伴着我,是我唯一的信仰。就算你今天把我烧成灰烬、剁成肉酱,我心中之神依然屹立不倒。正是出于对他的忠诚,我才能保持双目清明、心灵纯净、不惧任何邪恶的蛊惑,谁也无法夺走我的信仰!” “胡说八道!蜥神是世上唯一的神明!其他的神全都是假的、假的!”纳博兰德王怒不可遏。 终于痛快地喊出了心声,卡玛顿觉胸中畅快无比,仿佛突然间获得了某种力量,再也无所畏惧。那个藉宗教之名为其残暴之举进行辩护的国王固然可恶,但那些拥护他的民众亦是泾渭不分,举国上下都沉浸在那些愚蠢的价值观里。卡玛觉得自己真的受够了,她厌恶地把视线从那位气急败坏的国王身上移开,掠过广场中那群狂热的信徒,最后仰头望向了广阔的天空,从容不迫地说道:“如果这世上真的有神明,那他一定是所有美好与和平的化身。他一定会教给人们什么是善良、什么是友爱,而不是无尽的杀戮和仇恨。我相信,真正的神明,绝无可能是你们口中那副自欺欺人的模样。我只恨自己的眼睛没能长在头顶上,我多么希望我可以一直凝望着广阔无垠的天空,而不是你们这群面目可憎的狭隘之徒。” “哼!仁慈的蜥神已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了,你却稔恶不悛……” 纳博兰德王彻底失去了耐性,他认为他已经足够仁至义尽了,而那卑贱之徒却一直当众与他作对,害他威严尽扫。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一切都是埃罗家族和玛迪家族的阴谋,他绝不轻饶他们。埃罗和玛迪这两大贵族一直都是他的眼中钉,但他也有些忌惮他们不断壮大的势力,因此打算等一切准备就绪、保证万无一失之后,才将他们一网打尽。不过,依目前的情形看来,那两个家族显然已经不将他这个国王放在眼里了,否则怎会如此胆大妄为地欺骗他呢? 纳博兰德王在心里暗自计较了一番,觉得事不宜迟,不如就趁此机会当众宣布埃罗家族和玛迪家族的罪状,将他们连同那个卑贱之徒一并收拾掉,免得夜长梦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3章 崩塌的神像 就在纳博兰德王打算当场宣布取缔埃罗家族和玛迪家族的贵族头衔、趁早拔除隐患的时候,广场外忽然传来了轰隆的兽蹄声,那是成百上千只骑兽从石路上奔踏而来的响声,连广场的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正是埃罗家族和玛迪家族的骑兵。新婚初夜替身的事情已经败露,迫使他们不得不在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情况下匆忙举兵叛乱。因为若不先下手为强,以纳博兰德王那狭窄的气量,是绝对不会容许他们活到明天的。 那轰隆的响声令纳博兰德王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失去了最有利的先机。无论他手中实际掌握多少兵力,现在调兵遣将都来不及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先保住性命再说。 可恨的是,圣台建得太高了,对于腰肥体胖的纳博兰德王来说,想要迅速爬下倾斜的台阶逃离这里是极为困难的。这座彰显至高地位的圣台,现在已变成了困住他的障碍,而且广场上挤满了朝圣的教徒,人潮汹涌,互相踩踏,很快就乱成了一团,那些本该在圣台下方等待他传唤的奴隶,也已经被密集的人群给冲散了。 因此,纳博兰德王不得不靠自己一步步地往下爬。拖着那个肥硕的躯体,好不容易才爬下了十几级台阶,圣台背面那尊巨大的蜥神像却不合时宜地晃动了起来,他慌慌张张地探头往下一望,发现神像的基底居然破裂了。没等他做出逃跑的反应,巨大而沉重的神像就随着震天撼地的兽蹄声轰然倒塌了。眼睁睁地望着神像朝圣台倒压而来,纳博兰德王猛然意识到:原来他们早已布下了陷阱…… 就在这混乱不堪的时刻,人群中突然冲出了四道身影,与那些正在奋力逃离广场的教徒相反,他们直奔前方的刑台,迅速地解开了罪犯们身上的束缚。 “如果你们还想好好地活下去,就自己想办法往南跑,逃到魔鬼森林去。”一个金发蓝眼的年轻人匆匆留下这句话之后,就与另外三个伙伴一起转身跳下刑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广场形势相当危急,容不得他们多做逗留,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因为,叛军已经闯入了广场,与国王的护卫队展开了激烈的争战,任何留下来的人都可能被殃及。 这四个人正是不久前随流光族西尔文人与维洛奇人一起南迁的未来·苏卡兰纳、桑无、默谛·博罗,以及默谛忠诚的家仆堤沃德。早在弧湖谷的时候,他们就决定要陪桑无来纳博兰德寻找东莱城的故人了,所以,和流光人同行一段路之后,就拜托两个维洛奇人将他们悄悄地送到城郊一片人烟稀少的山地,随后再步行来到圣城。 为了隐匿行踪、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流光人此次南迁主要靠夜间飞行。纳博兰德境内根本没有森林可供他们藏身,只有一些人烟稀少的光秃秃的山头勉强可以遮挡一下身影。虽然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流光人都十分醒目,但莱佩濂人有日落而归的作息习惯,夜间极少外出活动,尤其是后半夜,所以流光人的迁移时间便主要集中在夜间。再则,此次迁移人数较多,不得不分批进行,由拥有飞行能力的维洛奇人来回接送,将族人全部带到纳博兰德南部边境的魔鬼森林。 未来、桑无、默谛和堤沃德来到圣城时,恰巧遇上了纳博兰德一年一度的朝圣日。于是,他们伪装成从外地赶来朝圣的教徒,顺利骗过守城的士兵,混入了圣城。 四人原本打算利用纳博兰德人聚在广场朝圣的这段时间,悄悄跑去寻找奴隶圈的,但好巧不巧竟撞见了埃罗家族和玛迪家族紧急调兵包围广场的阴谋。由于当时圣城中的居民全都倾巢朝圣去了,居所内空无一人,那两位贵族便巧妙地利用了这个空当,迅速地将骑兵藏在广场周围的民居中,抢先占据了地利,在措手不及的纳博兰德王眼皮底下包围了中央广场。 依当时的情形而言,他们四人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想撤离包围圈已经来不及了。假装教徒被揭穿事小,但闯入阴谋阵地被发现的话,那肯定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才不得不顺势j ru了广场。 没料到那座巨大的神像突然倒塌了,他们四人本想趁乱混在人流中逃出去的,但桑无却被刑台上那个雌性罪犯的宣言撼动了,她说“在我心中,早已住着一个伟大的神……谁也无法夺走我的信仰!”令桑无感同身受,无法弃之不理。于是,他们临时决定冒险救下那些罪犯,然后才急匆匆地赶去寻找奴隶圈。目前形势虽然很危险,但也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所以他们必须及时把握才行。毕竟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还是趁早找到桑无的故人,然后赶紧离开吧。 他们四人好不容易才冲出了兵戈扰攘的广场,却发现身后缀着一条甩不掉的“尾巴”。未来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还跟着我们做什么?再不赶紧去逃命就来不及了。”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卡玛从未见过这样高大英俊、正义凛然的雄性,乍一照面,不禁感到有些局促。 “方才不是已经跟你们说过了么?想要活命,就自己想办法逃去南边的魔鬼森林。我们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无法顾及你的安全。”未来神色严肃地提醒道。 “你们想去哪里?也许我可以带路。”聪明的卡玛一眼就看出他们不是纳博兰德人了,因为那四人眼神明亮而正直,与缺乏灵气的纳博兰德人截然相反。在获救的瞬间,卡玛就不由自主地被他们坚定而耀眼的神采深深地吸引了。当然,她心中自有打算,毕竟眼下孤身一人,想要安全逃离扰攘的纳博兰德似乎有些困难,于是便打定主意跟了上来。 “这样或许可以省点时间,毕竟我们都不熟悉圣城的环境,四处乱闯反倒容易适得其反。”默谛提议道,桑无也觉得可行。 未来想了想,才勉强地点了点头,随后问道:“你知道纳博兰德的奴隶圈通常设在何处?” “这并不难找,奴隶圈都设在贵族宅院的背面,但不会与宅院相连。所以,只要找到那些富丽堂皇的贵族居所,一般都能找到奴隶圈。不过,王族和贵族都有大量的奴隶,奴隶圈的方位也有所不同,如果你们是想找人的话,似乎……”卡玛犹豫道。 这倒是个事实,即便他们甘愿冒险,也不一定能顺利地找到东莱城的故人。桑无自然也明白,只是难免会感到有些失落,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便说道:“没关系,我们只要把能找到的奴隶圈都打开,让他们有机会逃走就可以了,说不定故人就在其中。” “嗯,也只能这样了。”未来点头道。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一刻也没有停歇,几乎跑遍了所有能够找到的奴隶圈。但奇怪的是,奴隶数量并没有想象中多,有的奴隶圈甚至仅有十几个奴隶而已,显然不寻常。于是向奴隶们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原来是纳博兰德王为了增加军备,强行调走了贵族们家中的大部分奴隶,送到圣城郊外的铸造场打造兵器去了,难怪贵族们会起反心。于是,他们几人又急匆匆地赶往城外。幸好城内一片混乱,才得以混在躲避战祸的人流中顺利冲出了城门。 兵器铸造场原有大批士兵看守,但由于突发内战的缘故,其他贵族也不甘落后,或是为了自保,或是为了争夺最大的利益,都纷纷调集兵力、不分敌我地厮杀了起来。原本驻守在城外的士兵,多数都已经被紧急调回了城里。 现在留守兵器铸造场的士兵虽然并不多,但对他们五人来说却不算少,若正面对峙的话,恐怕难以全身而退。其实,未来并不担心自己,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只是不知道其他几个伙伴的实力深浅,更何况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显然没有什么战斗力的雌性,到时万一无法护及所有人,那就得不偿失了,所以未来也不得不谨慎行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4章 勇闯铸造场 “看来不宜硬闯。”默谛声说道。他们几人正躲在离铸造场不远的一个山丘后面,看守铸造场大门的纳博兰德士兵大约有几十个,场内可能还有不少监工,所以最好尽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未来目测了一下守兵的数量,说道:“要么想办法把部分守兵从大门前引开,越远越好,至于能引开多少,那就要看我们的运气了。不然就绕到后面去,想办法攀墙越入铸造场。其实,无论何种选择都存在风险,毕竟我们无法获知里面的具体情况,但除此以外,暂时没有其他更可行的方法了。” “若想在释放奴隶之前避免骚动,翻墙可能相对稳妥一些吧?里面的奴隶数量想必比城里多,倘若能够集合所有人的力量,形成一股人流从里面冲出来的话,势必会比我们几人硬闯大门要容易得多。”桑无说道。 默谛想了想,建议道:“同时进行如何?由一个人去引开门口的守兵,等剩下的人出来时就能减少一些阻碍,毕竟我们不清楚场内的状况,万一无法顺利释放出所有的奴隶,我们依旧是人少力薄,所以门口的守兵当然是越少越好,以便我们顺利逃离。” “我……” “我去引开门口的守兵。” 堤沃德刚开口就被卡玛抢了话,几人都不禁诧异地望向了她。虽然先前一直从城里同行至此,但他们显然没有将卡玛也算进这趟冒险的行动中。于是卡玛赶紧补充道:“我这么说,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更适合。” “你为何这样认为?”未来问道。 卡玛踌躇了一下,看似有些难言之隐,其实她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用,却又担心他们会因为性别而看轻了她。见卡玛一脸为难的样子,默谛瞬间了然,于是便说道:“她说的没错,这样分配也许更合适。” 默谛没有多做解释,但对卡玛的决定显然有所理解,所以未来也没再追问,虽然不了解事情的原委,但他相信默谛的判断。更何况,现在谁也无法预知铸造场内的情形,如果行动失败的话,便相当于是将自己送进敌人的牢笼。所以相对而言,在外面引开守兵的那个人,成功逃离的机会反倒更大一些。 “那就这样安排吧,现在开始分头行动。”未来说道。接着,几人又约定出来之后就到现在所藏身的山丘集合,但万一实际情况不允许他们在这里碰头的话,那就只能各自想办法逃往南方的魔鬼森林了。 与卡玛分开之后,他们四人便绕向铸造场的后方。 “方才,为何认为由卡玛去引开守兵比较合适?”桑无疑惑地问道。毕竟卡玛是雌性,让她独自去面对那么多守兵,万一发生冲突的话,可能会更加危险吧? 闻言,未来和堤沃德也不禁好奇地望向了默谛,显然都心怀疑惑。默谛叹了口气,解释道:“在纳博兰德,性别地位差异比其他国家更严重,雌性单独外出是非常危险的。因为,纳博兰德有个不成文的传统法规,那就是‘谁发现谁拥有’。换而言之,这个国家的雄性有权将一个独身雌性捡回家,就像捡到失物一样据为己有。所以,守兵们一但发现雌性,尤其是容貌出色的雌性,多半都会追上去,甚至可能会为了争夺她而大打出手。由卡玛去引开守兵自然比我们有效得多,接下来就要看她够不够机灵、能否顺利避开他们了。” “那不就成了公然抢劫?难道没有人制止这种暴行吗?”桑无惊诧不已。 “不会有人制止,就连她们的父母也不会,反倒可能会因为减轻了家庭负担而感到庆幸。毕竟在纳博兰德,雌性通常都被视为低廉之物,很多贫困家庭甚至会将初生的雌性婴儿溺死。对于这个国家的人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这是他们的习俗。”默谛叹道。 “世上竟然会有这样愚昧的陋习,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未来不禁愕然。他自幼生活在富裕的贵族阶层,十三岁流落到西海之后便一直和斐氻人一起生活,斐氻人是没有性别歧视观念的,所以在他的意识中压根没有出现过如此凶恶的价值观,震撼之情可想而知。看来,回一趟东大陆果然是正确的,否则他将无法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模样,永远都深陷在“伟大的莱佩濂文明”的幻想中,对辉煌之下的弊病茫无所知。 “是啊,有些地方的风俗,就是比律法还要更加强劲而深入人心,尤其是那些荒谬性显而易见的民俗陋习。有时候,越是沾亲带故的人,反而越会理直气壮地借着关爱之名互相伤害。这些灾难性的价值观,正将纳博兰德社会引向崩溃,而其民却沉醉其中,不愿清醒。人们对雌性的贬损与迫害,令社会损失了至少半数以上的、能够创造有利价值的机会,世界原本应该更加光明的前途,也因而变得日渐黯淡无光,确实愚昧得令人难以置信。但是,在我们的世界里,依然存有许多类似的文明病毒……”默谛凝重地感慨道,随后几人都神色复杂地陷入了沉默。 卡玛从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有点叛逆,但警觉性很高,懂得如何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最大程度地保护好自己。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她当然不会轻易涉险,但依目前的情形而言,他们当中谁去吸引守兵,都无法达到她出现后的效果,因此卡玛才会自告奋勇。她知道自己无需刻意表演,只要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然后假装不经意地被发现就可以了。 果然不出所料,短短时间内便有十多个守兵追了上来。卡玛故意将他们引离铸造场大门,跑到了远处的一片丘陵地。为了分散追兵,她不得不东躲西藏,眼看体力即将耗尽,这时突然在一座山丘后面幸运地发现了几棵大树,不禁精神一震。像这样的大树,如今已经所剩无几了,尤其是在圣城附近。于是她立即兴奋地跑过去,三两下就爬上了其中一棵树,都是托了时候好动、经常爬树玩水的福,才能练就出这样敏捷的身手。 那些四处搜寻卡玛的士兵,根本没想到她会爬树,即使那棵树木生长得并不怎么茂盛,他们也不曾抬头向上看一眼。这都在卡玛预料之内,因为,在纳博兰德几乎没有像卡玛这般离经叛道的雌性,所以,那些士兵压根不会往特殊的方向想,按照他们的思维惯性,自然会觉得她应该是躲在附近的某座山丘后面了。 卡玛坐在高高的树杈上,下面的情形一目了然。多数追兵都已经逐渐分散,跑到别处去寻找了,只有一名士兵没有放弃,还在附近不停地转悠。 “不知道下面那个家伙什么时候才肯走,万一他们从铸造场出来没等到我,然后就直接去了魔鬼森林,那我该怎么办?”卡玛不禁暗自焦急,她害怕自己会被丢下,因为她不想留在纳博兰德,不想待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国家。家乡的人们愚昧无知、不思进取,她无法改变他们,只能选择逃离,以免成为那些陋习的祭品。“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必须得想个办法尽快绕回去才行。” 但思来想去,终是没有一个万全之策,她只好豁出去了。下定决心之后,就悄悄地从树上滑了下来,接着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坚硬的石头,蹑手蹑脚地从后方靠近那名士兵……但就在她距离士兵仅有一臂之遥的时候,由于太过紧张而不心踩到了一节干树枝,突然“啪”的一声响起,那士兵立即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 糟糕!卡玛无暇顾及其他,当机立断地举起手中的石块,直接朝那士兵砸了过去。那士兵本来正欲回头,却还是慢了一步,眼角的余光才刚瞄到身后那道模糊的影子,人就已经砰然倒地,登时便昏了过去。 卡玛立即拔腿就跑,但跑了几步之后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回到那名晕倒的士兵身旁,伸手抓住他的双脚,把他拖进灌木丛里藏了起来,以免被其他经过的士兵发现。随后,她取走了那士兵腰间的匕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身华服实在太醒目了,因为这是在去王宫之前,贵族姐索雅让她换上的衣物,为了将来上路方便一些,她决定换掉这身麻烦的装束。 纳博兰德士兵所穿戴的服饰通常有三层。底层是自己的里衣,中层的衣物多为单色,但并不是统一配发的,只有最外层才是带有明显兵种标识的制服。卡玛不需要他的里衣,制服自然也不能用,直接丢在旁边,只取了那套单色且没有任何标识的中层衣物,套到了自己身上,随后毫不留恋地丢掉了那套行动不便的贵族服饰。 匆匆收拾好自己之后,卡玛便带着从士兵身上顺来的匕首,朝着来时的方向躲躲藏藏地往回跑,生怕自己慢了一步。 而此时,在铸造场那边的未来、桑无、默谛和堤沃德却不是很顺利。他们费了不少功夫,好不容易才爬上了铸造场的围墙,但里面的情形有些出乎意料,好坏参半,一时也难以定夺。 好的方面是,从这个角度跳入场内应该不会被发现,因为下方根本没有人。坏的一面是,在铸造场围墙之内,竟然有一座庞大的方形石砌建筑物,但只有一个进出的大门,门上还有三只大铁锁。四面墙壁上虽然有好几十排窗户,不过都设得很高,常人不可能爬得上去,而且窗口十分狭,顶多只能勉强伸得进一只拳头。这显然是为了防止奴隶逃跑而特别设计的。 跳进围墙之后,四人站在紧锁的大门前,盯着那几只巨大的铁锁看了许久,一筹莫展。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那么大的铁锁,恐怕连开锁工具都难找……”堤沃德跟在默谛身后,有些忧虑地说道。四人当中就他持有一把弯刀,这把刀还是当时背着默谛逃离苏拉时匆忙捡来的,并不是什么好兵器,而且已经有些钝锈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默谛摇了摇头,任他再博学多才,此刻也计无所出,只好望向桑无和未来。但桑无亦是手无寸铁,力气再大也无法赤手空拳地劈开那几道锁。未来·苏卡兰纳默不作声地望着那几只夸张的铁锁,半晌之后,才迟疑不定地把手伸入怀中,就像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取出了一样东西,随后又放在手中端详了许久,神色十分复杂。 那是一柄很的匕首,刀身比普通的匕首还要纤细一些,刀鞘是由鱼皮制成的,刀柄上的雕刻非常精美,那些纹样与东大陆常见的图案截然不同,带有明显的斐氻族风格,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未来将匕首从刀鞘中抽了出来,眼前霎时划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刀身纤细而凌厉,洁白而纯净,在日光的映照下,刀刃上不时会闪过一些彩虹色的流光,仅从外观上根本无法判断出匕首的材质。 未来有些犹豫,因为他并不认为这柄过分漂亮的匕首,能够在那巨大而粗糙的铁锁上划出任何痕迹。但是除此以外,已经身无他物,也只好勉强试一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5章 深渊里的豪杰 未来苏卡兰纳清晰地记得,在霍尼亚时,也就是他正准备启程离开西大陆的前一夜,阿西突然来找他,毫无预兆地将这柄匕首递给了他,以那一贯刻薄而冰冷的口吻威胁道:“拿着,记得别让她失望!否则,我就亲自去东大陆把你拖回来,然后再用这柄匕首割下你的头颅,丢到海里喂鱼。” 甩下这句话之后,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阿西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自那以后,这柄联系着未来·苏卡兰纳所有痛苦与美好回忆的匕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回到东大陆之后,他还不曾像现在这样,将它放在手中好好地看一眼。因为他不敢,他担心自己会却步不前,害怕会想起那个总是令他觉得永远也无法超越的人。一看到这柄匕首,阿西那张略显冷酷的笑脸,以及蓝眸下那对泪状的红雀斑,便会猛然跃上心头,清晰无比,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浅薄与无知。一思及那张惊心动魄的脸庞,他就会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那到底是对强者的恐惧,还是对智者的敬仰,或是对美者的恋慕?他已然分不清,心情复杂得无以复加。 但眼下,这柄匕首却成了他们唯一的赌注,若是无功而返,想必大家心里都不会好受吧?阿西那张嘲讽意味十足的笑脸,仿佛与手中的匕首重叠在了一起,变得沉甸无比,令他觉得自己既无能又可笑,难道终究还是要依靠阿西的力量么? 旁边的桑无见他一直盯着匕首发呆,便催促道:“怎么啦?再不抓紧时间就来不及了,无论如何,先试试再说吧。” 未来这才回过神,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匕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了被回忆扰乱的心绪,然后举起手,赌气般地用力斩了下去……随着一道砰然落地的闷响,意料之外的奇迹发生了!原本没抱多少希望的几人都惊呆了,那巨大的铁锁竟被一柄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切成了两半。 尽管难以置信,但现在显然不是探究这柄匕首怎会如此神奇的时候。他们必须尽快行动,反正谁也无法预知建筑物内部的情形,所以没必要站在门口浪费时间揣测,还是先进去再见机行事吧。打定主意之后,他们将手抵在那两扇厚重的大门上,并做好了迎接攻击的准备,随后才齐齐用力往前推……然而,推开大门之后,除了一股扑面而来的难闻的热气以外,并没有看到任何纳博兰德士兵。四人目目相觑,疑惑不已。 这时,忽然传来了“当——当——”的沉闷而单调的敲击声,重重叠叠,反反复复。几人不禁闻声望去,只见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个巨大的洞口,红色的火光和沉闷的敲打声不断地从洞里传出来。 他们快步跑到洞沿边探头一望,原来奴隶们全都被关在这个形如深井的洞穴里了。底下似乎还连着许多坑道,这个铸造场显然是由枯竭的矿坑改造而成的,里面还堆满了废弃的矿渣,一股污浊难闻的热气不断地从下面涌上来,劳动环境十分恶劣。 大门是从外面锁住的,底下的洞壁深而垂直,没有任何东西可借以攀爬,难怪无需看守,偌大的场地围墙外也只有区区几十个守兵,因为奴隶们根本逃不出去。 纳博兰德人是如何将奴隶们造好的兵器从深洞里带出去的呢?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一架活动阶梯。阶梯的一端被固定在洞口边缘,另一端则被高高吊起,悬挂在这栋巨型建筑物的内屋顶上,并由一条长长的铁索和滑轮来控制,铁索的另一头被固定在建筑物内墙边的铁绞盘上,那是深洞中的奴隶们难以触及的地方。 于是,他们四人合力缓缓地转起那台笨重的绞盘,把绕在上面的铁索一圈一圈地松开,让活动阶梯慢慢地从屋顶降下去。等阶梯末端抵达洞底之后,他们就顺着阶梯爬下去。 脚跟刚着地,桑无便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我们已经把阶梯放下来了,场外只有几十个守兵而已,只要大家一起冲出去,马上就能获得自由了!” 然而,回应桑无的却只是反复而沉闷的敲击声。奴隶们在污染严重的废弃矿坑里吃住劳作,许多人的身体因而日渐孱弱,他们呆滞地抬起头,用那死气沉沉的眼睛瞥了那四人一眼,然后又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继续忙活,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桑无固然失望,却并不意外,他想帮助奴隶们脱离困苦的心情是那样的急迫,却不得不耐心地鼓动:“纳博兰德正爆发内乱,难以顾及铸造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只要勇敢地走出这个大门,很快就能获得自由了,请相信我……” 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焦急呐喊,奴隶们都不理不睬,后来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了。桑无悲急交加,不知如何是好,无助地回头望向身后的三个伙伴,却见他们满脸无奈,失望多于同情。 这闷热的环境令未来感到背部的纹身开始隐隐作痛,他强忍着灼热的不适感,正欲提醒大家时间有限,若是奴隶们实在不愿离开,他们也不宜久留……但正在这时,却忽闻一阵沉重的脚镣声由洞穴深处逐渐传来。很快地,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从人群后面缓缓地走了出来。 这个奴隶和别的奴隶不同一样,因为他是这里唯一一个四肢都戴着镣铐的奴隶。体型甚至比未来苏卡兰纳还要高大,四肢非常结实有力,大概是由于长期戴着沉重的镣铐进行劳作而促成的,在火光的映衬下,轮廓显得硬朗而刚毅。深棕色的发丝凌乱地披在肩头,浓密的胡须几乎遮盖了半张脸,但那对蓝灰色的眼睛却炯炯有神,和其他奴隶的呆滞完全不同。 他走到那四人跟前站定,以沉厚而洪亮的嗓音说道:“如果你们能够打开外面的铁锁,想必也能打开我身上的镣铐吧?帮我打开它,我跟你们走!” 闻言,那四人眼睛顿时一亮,激动不已。见他毫不犹豫地朝他们伸出了那双长年被沉重的镣铐禁锢着的双手,未来赶紧取出匕首,心地插入到镣铐与手腕之间狭窄的缝隙中,然后用力往外一挑,利落地切断了那道厚重的铁圈,接着又以同样的方法断开了脚上的镣铐。 “哈哈哈……终于自由了!”他高举双手,仰头大笑,那酣畅淋漓的笑声在深洞中回荡不止,连洞壁上的沙土都被震落了。“走吧!”丢下这两个字之后,他就直接迈着大步登上了阶梯。 “可是……他们怎么办?”默谛有些犹豫地问道。 “哼!就算你跪下去求他们,他们也不会跟你走,何必浪费时间呢?”阶梯上的人头也不回地说道。 “走吧!”未来催促道,随即也踏上了阶梯,默谛叹了口气,和堤沃德紧随其后。 望着那些消极而顺从的奴隶,桑无毫无办法,也只好痛惜地别开了眼,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踏上了阶梯。他深知他们不愿离开的原因,但也正是因为太清楚了,所以才会心如刀割。 最终只有他们五个人从铸造场里走出来,门外的守兵还不知情。本以为可能需要恶斗一场才能离开的,但出乎意料的是,随他们一道出来的那个奴隶比想象中要勇猛得多,他一个人放倒了六、七个手执武器的守兵仍是绰绰有余。这一战,他们轻松获胜。 回到与卡玛约定的山丘时,她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他们都不禁松了一口气,原以为可能还要去找她的,不想她竟独自撂倒了一个纳博兰德士兵,还换了一身不怎么合体的衣装。虽然不见得好看,却比先前那身华丽的服饰要方便得多,往后路上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6章 灭绝的文明 未来、桑无、默谛、堤沃德,再加上卡玛和刚从兵器铸造场中救出来的奴隶,总共六人一起从纳博兰德的都城——圣城郊外匆匆南逃,断断续续地跑了一天一夜之后,才终于在一个隐蔽的山坳里找到了可以藏身的地方,疲惫不堪的几人立即倒头就睡。拜圣城的内战所赐,纳博兰德人现在忙得不可开交,追兵应该是不会跟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一觉醒来,夜空已经挂满了星辰,饥肠辘辘的几人在昏暗的山中转了好久,才猎到了一只勉强够几人果腹的野兽,随后大家便围在火堆前一起烤肉。 “怎么只救出了一个人?”卡玛问道。 未来和默谛隔着火堆对视了一眼,都毫无意外地发现了彼此眼中的无奈和不解。说实话,包括堤沃德在内,他们三人都无法理解奴隶们的想法,于是又不约而同地望向了桑无。 桑无用木棍挑了挑火堆中的干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以便驱走深夜里的凉气,随后才缓缓地开口道:“有些人自出生开始就是奴隶,所以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受人奴役。那些从来不曾感获自由的人,又如何能明白自由的意义呢?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吃饱穿暖而已,只要能够得到食物和住所,就已经感恩戴德了。即便是那些从战俘沦落为奴隶的人,贵族们也从不让他们有机会吃饱,始终有意识地控制着他们的饥饿感,既吃不饱也饿不死,令他们长期保持着对食物的渴望。久而久之,除了以劳动换取食宿以外,奴隶们就再也没有别的追求了,彻底变成了顺从的劳动工具,被剥夺的自由早已让那点形式化的眼前微利给抵消了。在他们看来,奴隶圈中虽然很辛苦,但至少能获得一些充饥的食物和容身之所。而离开奴隶圈之后,既没土地也没居所,无论逃到哪里都一样。况且,逃跑的奴隶一旦被抓回去,多半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自由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呵,”那被胡须覆盖了半张脸的大个子突然嗤笑道,“他们几乎不会思考,周围人做什么他们就跟着做什么,只有这样才能令他们感到安心。没有任何理想和追求的人,最容易屈服于这种仅有一点低廉保障的奴隶生活。虽然长年身在无望之中,却也舍不得那条苦命,宁愿继续躲在黑暗中、畏畏缩缩地抱怨,也不敢冒险去赌一个无法预知的未来。哼,舍不得牺牲眼前之利的人,根本不配获得长远的自由。” “原来如此,是无望的生活令他们对渺茫的自由产生了恐惧,所以才宁愿屈从于一个赐予他们微薄保障的暴君,也没有勇气去开拓一个自由自主的新未来。或许这种自卑自虐的心态,才是真正的奴隶枷锁吧。”默谛不禁感概道,“不过,也不能完全责怪他们吧?毕竟,这是我们莱佩濂人引以为傲的奴役文化所施加在人们身上的迫害。有时候,人们根本无法主宰自身的命运,因为,人们的生存方式几乎都来自于他们身处的环境所提供给他们的非常有限的途径,人们必须遵守这些文化规则,才能勉强地活下去。” “这么说来,我应该就是一个不遵守文化规则的叛逆者了,所以才差点被烧死。总之,我现在的自由便是用生命换来的。我家乡的人们,十分信奉那些愚蠢的价值观,人穷志短,终日活在互相检举揭发的恐惧中,无自尊也无自信,从未思考过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活着?”不久前的死里逃生,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梦,卡玛至今依然心有余悸。为了转换心情,她赶紧改而望向那位新加入的伙伴,问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到的人不禁愣了一下,竟寻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答道:“炎冗……已经太久没有人问起我的名字了,连自己都快忘记了。” “炎冗、炎冗……”默谛慢慢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由得兀自埋头思索了起来。“好熟悉的字眼,但一时又想不起究竟在哪里听过……” “呵,以你的年纪,能知道这个名称已经非常难得了。”炎冗的笑声听起来低沉而有力。 “以我的年纪?莫非……”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明光,默谛迅速地搜索了一遍自己的记忆,他今年三十六岁,这么说来……他倏地抬起头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终于想起来了,我在史书上见过这个名字。炎冗、炎冗——是雾鸣的火神炎冗!” “火、火神?”堤沃德一脸怀疑地打量着那个身型魁梧、胡子邋遢的糙汉,无论怎么看也不像是位神明啊? 大家顿时被堤沃德那夸张的神情给逗笑了,默谛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释道:“你在瞎想什么呢?雾鸣是三十一年前被纳博兰德毁灭的国家,雾鸣人信仰的正是火神——炎冗。而且,炎冗还是雾鸣的王族之姓……” 说到这里,默谛不禁一惊,忽而又记起了某部史书上的记载:当时雾鸣的都城——佳宁,遭到纳博兰德人屠城,没有留下一个活口……于是,他霎时收起了笑意,神色庄重地问道:“难道你是雾鸣王族的遗孤?那你的岁数?” 炎冗注视着炽热的火焰,眼中沉淀着陈年的悲伤,不经意地顺手翻转了一下挂在火堆上的烤肉,深沉而缓慢地答道:“被纳博兰德人关进奴隶圈的时候,我才十二岁,如今已经四十三岁了。” “竟困了三十年之久么……”桑无有感而叹。炎冗成为奴隶的时间比他还长了二十年,一时间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 炎冗慢慢地回忆起了那段逝去已久,却依旧令他沉痛无比的岁月。 “纳博兰德人以武力逼迫,要我们抛弃火神,信奉蜥神。但火神是我们雾鸣四百多年历史中唯一的神明,虽然我父亲和大臣们宁死不屈,可是,我的大哥,他却不忍心让年幼的我也陪着祖国一起灭亡。那时,我才刚刚过完十二岁生日,对什么事情都懵懵懂懂,他于心不忍。于是,大哥瞒着父亲,让一位忠实的仆人悄悄把我送出王宫,逃离了都城佳宁。父亲应该是不想让我们成为纳博兰德的奴隶,所以才宁死不屈的。我花了整整三十年的时间才想明白,为何我父亲没有给我另外取名,而是直接以姓为名。我想,我大哥一定十分了解父亲为我取名的用意,所以,就算明知我难以逃脱当奴隶的命运,也依然固执地送我离开。因为,‘炎冗’不止是家族之姓,也是整个民族的信仰,是他们给予我的厚爱。这份爱意,是支撑我继续活下去的信念,是他们留给我的一盏引路的明灯,让我即使深陷黑暗也不至于迷失了自己。” 闻言,默谛不禁深深地感叹道:“‘炎冗’是代表光明与力量的神祇,是东大陆文明中最早记载在册的神明之一。事实上,早在一千多年以前的古代就有文字记载了,比英雄帝王——弋万·苏卡兰纳所统治的时代还要更早一些。苏卡兰纳大帝所创建的古希尔帝国灭亡之后,东大陆就开始被贵族们瓜分,战争持续了一千多年,至今都没有结束。许多优秀的文明都随战火毁于一旦,能被传承下来的东西实在不多。雾鸣是东大陆历史上唯一一个没有奴隶的国家,传说最早是由一群匠人建立的,在被纳博兰德人毁灭之后,光明与力量的神祇——‘炎冗’也逐渐被人们遗忘了。今日若非遇见你,恐怕连我也想不起来了,那是一部曾经放在阿斯马拉图书馆的角落里、盖满了灰尘的史书。只可惜,阿斯马拉唯一的图书馆,而今也被大火烧成了灰烬……” “对啊,真是太可惜了!大人耗费多年心血、辛辛苦苦收集来的书册,好不容易才建起的图书馆,竟被那群愚民一把火给烧毁了。阿斯玛拉如此糟蹋大人的心意……”堤沃德在一旁忿忿不平地嘟囔,提及痛处,眼眶一红就哽咽得发不出声了。 思及那座有可能是东大陆藏书最多的图书馆,默谛也不禁悲从中来,但见堤沃德一脸愤懑,便主动转换了话题:“对了,我们这次南行的目的地,正是雾鸣旧都——佳宁。” 闻言,炎冗眼睛一亮,顿时来了精神,记忆中的美丽故乡渐渐浮上了心头,满脸期待地望着默谛。不想这时堤沃德却不适时宜地疑惑道:“大人,我们要去的地方不是纳博兰德南部的魔鬼森林么?什么时候变成了佳宁城?” “魔鬼森林?这是怎么回事?”炎冗惊讶道。 “嗯……你十二岁就离开了佳宁城,一直被关在纳博兰德,想必后来的事情都不知道吧?”默谛不忍伤及炎冗的情感,只好谨慎措辞,缓缓告之实情。“雾鸣人宁死不愿改变信仰,拒绝为奴,所以纳博兰德人对佳宁城发起了屠杀令,三十多万人……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城中血流成河,连尸体都无人埋葬。随后,纳博兰德人又烧毁了雾鸣所有的典籍,接着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佳宁城一夜之间变成了死城。不久之后,民间开始广泛流传,说佳宁城的废墟中时常有鬼魂飘荡,而且很多人都证实他们亲眼见过。渐渐地,就再也没有人敢靠近那里了,连纳博兰德人都对那片土地弃之不理。久而久之,昔日的佳宁城就被人们称为了魔鬼城,由于久无人烟,城周逐渐长出了一片森林,如今被称为魔鬼森林。” 听完之后,炎冗沉默地低下了头,他原以为只有王族和大臣宁死不屈,却没料到全城三十多万人都……过了许久,也没有人敢出声打扰他。卡玛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发现炎冗跟前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些深色的沙土,就好像刚刚被雨滴浇过似的。 虽然大家都饿了很久,但烤肉嚼在口中却如同干柴,气氛十分凝重,谁也无法开怀。 待炎冗再次抬头时,眼中已无惆怅之色,兴许是暗自整理好了心绪,但也可能是将悲痛藏在了心底,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他问道:“你们为何要去佳宁城呢?” 闻言,大家不禁松了一口气。只是,炎冗的问题间接涉及到了流光人,在场只有卡玛和炎冗不曾接触过流光人,若是直接说明原因,不知他们能否接受? 默谛和桑无犹豫了一下,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了未来。一方面是因为这里只有他和流光人相处时间最长,对流光人的了解自然也更深一些。另一方面则是默谛的私心使然,他似乎已经不自觉地将未来与他心目中理想的王者形象重叠了。自相识以来,这个年轻人的气度和正直的品性,无不令默谛感到臣服。他私自认为,若能追随这样一位开明的王者,或许便能实现他心中长久以来的抱负了。 但未来显然对默谛的心思毫无所觉,他径自思忖该如何才能在不惊吓卡玛和炎冗的情况下,对他们说明去魔鬼森林的目的。须臾,他才开口问道:“你们都知道异族人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7章 异途同归 “异族人?” 这个问题的确令卡玛和炎冗都感到很诧异,不明白未来怎会突然提出一个似乎与佳宁城毫不相干的问题。 “我时候听说过,但那时年纪太,印象早已模糊了,只记得老师讲历史时义愤填膺的表情,如今想来竟有些好笑。关于异族人,我大概只知道他们曾经给东大陆带来过一场大灾难,被认为是不详的入侵者,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印象了。真后悔那时没有好好读书,后来再想看书时却已经没有机会了……”回忆起时候的事情,炎冗的神色不觉柔和了许多,毕竟他前半生最美好的记忆都在十二岁以前。 “我听说异族人凶残可怖,躯体巨大,能吞进整个人,连骨头都不吐,而且十分肮脏,一靠近便会染上瘟疫,不过在被古代的英雄们打败之后就躲进了深谷绝壁,再也不敢出来作恶了。但在纳博兰德,大家都认为异族人是被蜥神打败的。”卡玛笑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关于他们对流光人的认知和描述,未来一点也不意外,毕竟他自己也曾经是这样认为的。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谨慎地思量了一番,随后才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异族人其实并不是你们想象中的模样,你们还会感到恐惧吗?” 卡玛不明所以地望着未来,于莱佩濂人而言,异族人凶残可怖是理所当然的常识,人们没有想过除此以外的形象。 “听你这么说,难道是见过异族人?”炎冗倒是颇为好奇地问道。 直到这时,未来才终于点了点头,肯定道:“不止是我,桑无、默谛和堤沃德也都见过。” 卡玛一脸难以置信,不知道是惊讶于他们竟然能够从异族人口中脱险,还是讶异于他们居然见过了传说中的异族人,那毕竟是三百年前的传说,异族人早已从莱佩濂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难道异族人和佳宁城有什么关系吗?”炎冗果然睿智,马上就察觉到了事情的端倪。 “我们所说的异族人,其实应该称为流光人,他们现在栖居于魔鬼森林……还是叫佳宁城听起来比较顺耳。”或许是顾及炎冗的感情,未来及时改了口,接着解释道,“我们之所以决定要去佳宁城,一方面是因为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家国的人而言,没有国界的佳宁城是个比较安全的栖身之所。毕竟,关于佳宁城有鬼魂出没的流言早已传遍了东大陆,至少到目前为止,它还没有受到任何一个国家的关注。另一方面则是个私人原因,我暂时还打算继续跟随流光人一起旅行……嗯,勉强算是游历和学习吧。” 默谛也补充道:“整个东大陆,目前唯有佳宁城可供我们立足。因为我们人少力薄,去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获得自由的生存空间,除非甘愿当奴隶。所以,我们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打算先借助流光人的力量,在那里创建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园,其他的事情则走一步算一步。我知道,要你们马上相信流光人和传闻相反是件很困难的事,毕竟那些传闻早已深入人心。但是,假如你们愿意相信我们,那便试着和我们一道去佳宁城,然后亲自了解所有的事实吧?” 卡玛当然愿意相信他们,否则一开始就不会主动跟着他们离开圣城了。只是,异族人的事情委实超乎了想象,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炎冗。 炎冗目不转睛地盯着燃烧的火焰,并没有迟疑多久:“没什么可信不可信的,虽然我没有见过异族人,但我知道,我的家国是被纳博兰德人毁灭的。如今孑然一身,无家无国,除了这条命以外,已经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于我而言,能够再次回到曾经失去的故园,已是这三十年来最大的幸运了。” 闻言,未来终于有所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又望向了卡玛。不久之前,这位年轻勇敢的雌性站在圣城的刑台上所宣称的那番关于“神”的言论,令他们临时做出了冒险救下她的决定,所以,想必应该不是个愚昧之辈吧? 卡玛被看得有些紧张,对方那双蓝色的眼眸中隐含着一种探究的意味,然而,卡玛却不清楚他究竟是想探听她的想法,还是在评估她的价值?基于过去的文化环境所残留的恐惧感,以及对前途的不确定性的担忧,忽然令卡玛感到有些不安,于是便试探道:“方才,你们说想要在那里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园……我想知道,在你们所构想的新家园里,雌性将会以何种方式存在?依然只是一种繁衍工具或者……” 闻言,众人不禁一愣,目目相觑,这个问题的确有点为难他们了,因为迄今为止,他们还不曾思考过这个问题,毕竟卡玛的出现原本就不在意料之内。 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默谛将所有的热情都投注到改革阿玛拉斯这件事情上,甚至连娶妻生子都没来得及考虑,就已经被迫离开了故国。唯一和他亲近的人只有堤沃德,虽说是家仆,但默谛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育。关于雌性,与她们的关系仅限于欲望方面的偶尔接触而已,还未曾在精神上有过任何亲密的羁绊,如今想来已经没有什么特别深刻的印象了,所以一时间也答不上卡玛的问题。 桑无在十七岁以前是东莱城的一名战士,那时家园正深陷在战火之中。东莱城毁灭之后,从葛埃兰德流落到都隆的十年间,他都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奴隶圈中,成天想着如何逃跑,又怎会有心思去考虑关于雌性的问题呢?同样地,被关在铸造场中长达三十年之久的炎冗就更别提了,他们无法回答卡玛的问题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 于是,众人又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到了未来苏卡兰纳的身上,都指望他来回答这个问题。然而遗憾的是,他其实也不曾考虑过关于雌性与繁衍后代之类的问题,只好对卡玛说道:“这个问题就交给你来考虑吧,你认为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最适合雌性,都由你自己来决定,如何?” 他们也太敷衍了吧?卡玛霎时有种被轻视的感觉,于是不得不想办法让他们严肃地正视这个问题,她说道:“那在我想好之前,你能否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未来问道。 “在你的心中,雌性曾经给你留下过什么样的印象?”卡玛问道。因为她必须要设法先了解他们的真实相法,才能对将来做一个相对可靠的预测,毕竟一个社会是由雄性与雌性共同构成的,彼此的看法和对待对方的方式,都将会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实际的生存方式。 “我心里的雌性么?”想着想着,未来不禁抬起头,出神地望着西边的星空,思绪不觉又飘向了远方,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雌性……她有一双温润的眼眸,含笑的容颜,时而狡黠,时而温柔。她勇敢、智慧、坚毅、宽容、善解人意……她总是不遗余力地为所爱之人创造和平安宁的家园……” 言语间,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自然而然地染上了一道淡淡的、有点温暖的笑意,取代了平素的凛然之色,仿佛身在一片安详美好的气息中。卡玛从来也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容竟能产生如此强大的感染力,不禁怦然心动。 在场的几个人当中,只有默谛知道未来是真的有感而发,在他们相识之初,他就已经有所察觉了。未来常常会不自觉地凝望着西方,因为,在大海另一边的那片遥远的天空下,有一个人,令他敬佩、令他思念、令他想要为她献上整个世界的和平。 而其余的人,大概都以为他只是在描述一个理想中的雌性的美好形象罢了。卡玛既惊奇又向往:“你心中所幻想的那种雌性,我从未见过,也许是我的见识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但是,倘若真有那样一个人,我应该感谢她,因为有了她,你才产生了这些与众不同的见解。能够以如此美好的方式来看待雌性的人,将来也一定会是个尊重雌性、包容雌性、平等对待雌性的人。所以,我决定了,将来也要成为那样的雌性。我要跟你们一起去佳宁城,在那里开创一个和平安宁的家园,并不遗余力地守护着它。” 闻言,未来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对这位以他的经历看来仍然十分年轻的雌性说道:“呵,你现在已经是一位很了不起的雌性了,做你自己就好,我相信你一定也能创造出自己理想中的家园。像她那样从容的人、那样宽广的胸怀、那样令人望尘莫及的生命力……在这个世界上,也许唯有那个始终有意地把自己藏在阴影中的真正的强者,才能轻松地赶上她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吧……” 未来的口吻中带着淡淡的忧郁,声音越来越弱,后半部分已然变成了喃喃自语,几不可闻。每当想起往事,他总是很容易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默谛静静地注视着那张年轻却成熟的面庞,从那对冰蓝色的眼眸中窥见了一丝沧桑而幸福的神色,他的言辞、他不经意间所流露的情感,无一不在诉说着他不平凡的经历。或许正是那些不平凡的往事,造就了这个不平凡的他,犹如一位早已历经千年战火的洗礼、再也不会为胜利而感到丝毫喜悦的王者……令人不禁为之动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8章 荒山上的英雄 第二日破晓时分,未来等六人启程继续南行。 由于纳博兰德内乱的缘故,周边邻国也开始蠢蠢欲动,一路上,他们常常要为躲避赫里岚谛的侦察兵而苦恼。现在所走的路线,正是纳博兰德的西南边境,这片地区连着赫里岚谛的东北部边境。周遭的土地十分贫瘠,连果腹的东西都不容易找到。纳博兰德人口众多,资源的消耗率远远大于再生率,饥饿的动物因而啃光了地表的植被,进一步加剧了土壤的侵蚀,断绝了植被再生的可能性,导致土地生产力越来越低。再则,战争的频发与技术的革新也令工具日益锋利,破坏起环境来就更加便利了。贵族们只顾开疆拓土、追权夺利,平民则穷困潦倒、愚昧无知,又加速了环境的恶化。眼前除了一些早已枯竭废弃的矿坑以外就是干裂的河床,以及遍地的鱼类和鸟类干枯的残骸,难以见到活物。为了寻找水源,他们不得不加快步伐,忍饥耐渴地赶路。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赫里岚谛已经有好几批侦察兵明目张胆地越过边境了。有一次,很不巧,他们差点与一批跨着骑兽闯过边界的赫里岚谛士兵迎头相撞。若是在这种偏僻的地方被赫里岚谛士兵发现的话,下场估计好不到哪去,毕竟他们人少力薄、实力不均、难以顾及彼此。其实不光是赫里岚谛,东大陆很多国家都一样,士兵们常常会在边境绑架他国居民、扩充本国的奴隶数量、增加劳动力,或是直接卖掉。 于是,他们六人不得不改道而行,尽量避开那些较为平坦易行的路段,减少碰见赫里岚谛骑兵侦察队的风险。早些时候,他们从圣城逃出来时,为了躲避纳博兰德的追兵,便一直慌不择路地朝西南边境跑,完全没料到赫里岚谛士兵会如此频繁地越境侦察。事实上,魔鬼森林位于纳博兰德的正南方边境,所以他们其实已经绕了很多冤枉路,若不及时改变方向的话,距离原定的目的地就越来越远了。但在此改变方向的话,他们就不得不翻越一座挡在跟前的怪石嶙峋的山峰了。 没人知道这座山叫什么名字,虽然是座山,却并不比先前的贫瘠之地好多少。山头几乎望不见绿色,多是灰暗的石头,偶尔出现几丛灌木也是枯黄多于青翠。山上为数不多的几棵树,都无一幸免地被饥饿的野兽啃光了枝叶和树皮,只有树根还紧紧地抱着大地,仿佛在悲伤地哭泣。 他们几人也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耗了半天时间,才终于翻越了山头。在下山的时候,意外地在半山腰一处重叠突兀的巨石群中,发现了一所隐蔽的石屋。它几乎融入了周围的环境,看起来就像一堆山石,若不是恰巧从旁边擦身而过,恐怕也难以注意到那是一间人造建筑。 “谁会住在这种贫瘠的山头呢?”堤沃德不禁好奇道,“若是为了打猎的话,也不应该选择这种连野兽都嫌弃的秃山吧?树木都难以生长,人要如何生存?” “我们绕到石屋正面去看看吧。”默谛提议道。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是石屋侧面的高地,由于地势险峻,视野狭窄,难以观察到石屋的全貌。所以,他们必须得从石群中穿过才能靠近那间石屋,但石缝很狭,无法供两人并肩而行,只能一个跟着一个、心翼翼地钻过去。 “咦?这里竟然有好多树苗!还有……那些是什么?”率先走近石屋的堤沃德忽然惊呼道。先前由于视线被高耸的石群挡住了,所以他们并没有发现下面还藏着一片绿地。 “那是薯类作物。”卡玛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园地间的土壤有些湿润。“奇怪,我们一路走下来,并没有发现任何山泉,整座山的地表都只能用干旱来形容,何况这种地方又无法挖井,但作物和树苗却长得很好,不知是从哪里引水浇灌的?” “屋里没有人,屋旁倒是有一个蓄水缸,但只剩下一点水而已。”桑无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这间石屋虽然有个门框,却没有门扇,空荡荡的屋内除了一张草席、几样简单的生活器具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东西,一目了然。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夜再走吧?”默谛回头征询未来的意见。为了躲避赫里岚谛的侦察兵,他们连续两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天又一直在爬山,大家都精疲力尽了,况且现在已经临近傍晚,天黑之前怕是赶不到山脚了。 未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遭的地形,随后答道:“也好,看样子,这间石屋的主人应该是独居的。若是突然回来,即便不欢迎我们,也不至于对我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吧?” 虽然决定在此歇息一晚,但他们并没有进屋,全都坐在门前的空地上。前些天,只要有机会,他们就会把猎到的野兽肉烤干,以便携带上路充饥,但这两天忙于躲避赫里岚谛士兵,食物早已用尽,好在水囊中还有一点水可以解渴。南逃的这段日子,大家都渐渐习惯了饥饿的感觉,即使一天没有进食,也不会觉得太难熬。 或许是太疲惫的缘故,谁也没有说话的欲望,一合上眼皮就不受控制地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忽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几人都十分警觉地惊醒了,立即起身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但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弓身背着一只很大的木桶,迈着沉重的步伐缓慢地走来。察觉到前方的动静之后,老者抬头望了一眼,几道意外而陌生的身影赫然闯入视野。老者脚下不禁一顿,随即朝门前的园地望了一眼,见绿地依然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默谛赶紧上前,礼貌地向老者解释道:“我们只是过路的旅者,眼见天色已晚,因而打算在门前歇息一晚,并没有恶意。” 从装束上看来,那位老者应该是纳博兰德平民。在他们观察老者的同时,老者也逐个打量了他们一遍。随后,他默默地从他们身旁经过,走到石屋门边,将背上那个沉重的大木桶卸了下来,心翼翼地放在地面上,打开封紧的盖子,只见里面装满了水。真是令人惊讶又敬佩,他居然背着如此沉重的一桶水,沿着那条崎岖的山路爬到了半山腰。 卸下重物之后,老者就在门口坐了下来,用手捶了捶酸软的双腿,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抬起头。或许是因为他们几人的衣装样式都不尽相同的缘故,老者带着些许疑惑的神色问道:“你们,不是纳博兰德人?” “我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但因为目的地相同,所以结伴而行。”未来答道。 “是么……”老者没再多问,径自起身走进了石屋,算是默许他们在这里休息了。 但很快地,老者就从屋里提着一口锅走了出来,到园地中拔了几株薯,然后心地将藤茎上的叶子摘下放到一边,又将薯上的泥土擦净,再用水清洗了一下,污水直接浇灌了作物。接着,他将没有去皮的薯切成段放进锅里,加了一点水。屋前的园地旁有三块大差不多的石头,那是一个简易的石灶,他用早前拾来的干枝灌木点起了火,又朝火中丢了些坚硬的石块,毕竟柴火有限,石块烧红了不但能蓄热,在夜间还能取暖。点火之后,他就将锅放在石灶上。 薯快要蒸熟的时候,老者又将先前摘下的薯叶也放入锅里,随后才回头对他们说道:“这里没有别的东西,你们要是饿了,就过来吃点吧。” 兴许是真的太饿了,他们没有拒绝老者的好意,立即聚过来围着火堆就地而坐。这种薯有点淡淡的甜味,对于饥饿的人来说,补充体力再好不过了。 “真是太感谢了!”腹中饱暖之后,大家都不禁放松了下来。随即,卡玛好奇地问道:“为何住到这种连喝口水都得翻山越岭的贫瘠之地来呢?若是住在靠近河流的村庄里,生活不是更方便一些吗?” “呵,附近早已没有村庄了。”老者无声地笑了笑,但那笑容看来有些苦涩。 思及一路上所看到的情景,卡玛也不禁动容:“但是,一个人住在这种荒山野岭中,难道不会觉得孤独吗?” 老者又笑了笑,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夹着一道自嘲的意味:“有时候,人多未必是好事,人多了反而容易迷失自己。孤独并不可怕,因为只有在孤独的时候,人才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本身。” 这番耐人寻味的话语,不经意地激起了众人的好奇心,默谛试探般地问道:“想必,你并不是一开始就住在这里的吧?家乡在哪里呢?” “家乡啊……”几分浓郁的怀念之情渐渐浮上那张沧桑的面庞,老者叹道,“我的家乡名为勐岜,但勐岜已经不复存在了,现在恐怕已无人记得。” “勐岜?啊,我听说过!”卡玛惊讶道,“那是我们纳博兰德的英雄之都。” “英雄么?呵呵……”老者又露出了那种自嘲般的笑意。 “怎会不复存在了呢?”桑无问道,或许是老者的话令他想起了自己的故园东莱城,不禁有些感同身受。 老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晌之后才缓缓地回忆道:“勐岜曾经是一座繁华的城,就在这座山脚下,那时山上林木葱葱,山下土壤肥沃,园地交错……转眼间,却变成了杳无人烟的贫瘠之地。” “勐岜,为何会被称为英雄之都呢?”未来好奇地问道,因为从老者话中听来,勐岜应是一个悠然恬静的地方,和英雄之都这个称号似乎不太相称。 “五十年前,纳博兰德又迎来了一次大肆扩张的热潮。”老者若有所思地说道,“当时的国王,进行了一次全国性的巡回演说,令举国上下热血沸腾。人们深信,战争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感受蜥神的威德,是为了帮助那些野蛮人脱离愚昧和错误,并为世人带去光明优渥的生活……而我们纳博兰德人,正肩负着伟大的慈悲之神所赋予的这个光荣的使命。那时,我只有十八岁,它使我和我故乡的人们深信,征服是一种英勇高尚的爱国行为。于是,人们纷纷放下农耕,踊跃加入军队,开始了狂热的征战。杀戮和掠夺是我们必须履行的职责,长年的军旅生涯,令士兵们逐渐把荼毒生灵当成了天经地义的事情,根本没人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直到三十一年前,我才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然而,故乡已是杳无人烟,一片荒凉,再也寻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在征战途中牺牲了。只剩下我自己,以及这座早已空无一物的英雄之都。 “那时,我才猛然意识到,无论纳博兰德造就了多少英雄、征服了多少土地,终将逃不过由贫困所带来的灾难性后果。我们是英雄,但也是屠杀灭族和破坏家园的凶手。因此,我打算用尽我的余生,在这片山头种满树木,这是我唯一能够为故乡做的事情了。” 听完之后,众人都不禁感到有些沉重。但战争的危害,只有那些真正经历过的人,才能切身体会。为了战争,人们大量伐木冶金、制造武器。要知道,单烧木材是无法达到铸铁所需的高温的,首先必须消耗大量木材来制炭,然后再用能够产生高温的木炭来铸铁,因此,木材的消耗量是难以计数的。不知不觉间,森林一片接一片地消失了,这是无论扩张多少领土都难以解决的危机。因为,滥伐森林破坏了自然的水循环,导致天气干燥,雨量减少,断绝了植被的再生能力,加剧了旱灾,使土壤肥力消失,变得越来越贫瘠,农作物产量因而不断降低。但更可悲的是,在土地生产力持续下降的情况下,国家却为了战争而大力鼓励繁育人口,又进一步恶化了人口与资源的失调问题,陷入了战争与贫困的恶性循环。这分明就是自作自受的灾难,如果无法平衡这个问题,那么即使没有外敌入侵,纳博兰德迟早也会崩溃的。 “这是在赎罪吗?”炎冗忽然问道。 “赎罪……”老者沉默了半晌,随后才几不可闻地说道,“也许吧。” “你方才说三十一年前才返回故乡……这么说来,你也曾去过雾鸣吧?”此时此刻,炎冗的心情无比复杂,有些犹豫,害怕揭开伤疤,但又极想获知真相。闻言,伙伴们都不禁担心地望向了他。 “嗯,正是在征服雾鸣之后,我就返回了故乡。”老者并不知道炎冗的身份,自然也没想过隐瞒什么。但或许他只是期待能够获得一些宽恕,一些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给予自己的宽恕,以慰心中长久以来的罪恶感。而今,即便想要堂堂正正地接受责备,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毕竟,在这个推崇“英雄”的时代,谁又敢明目张胆地站出来指摘民众普遍信仰的“正义”呢?这是这个国家所提倡的道德价值基础,它主导着人们的道德观,支配着人们的言语举止,令人们坚信它就是真理。而作为一个背负英雄使命、暗怀负罪之心的老兵,他心中的苦涩却无人能解。 “为何要屠城?”炎冗问道。他的目光直视着老者的双眼,似乎极力想要从中找到一些愧疚,但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问这个问题的。 “我是一个好士兵,国家称我们为英雄,是民众相争歌颂崇拜的对象。但是,作为一个人,我却非常坏……”老者兀自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所有的罪恶历历在目,但为何当年却没能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么残暴可怕的事情呢?是因为有“正当的”理由,还是因为习以为常了呢?半晌之后,他才喃喃答道,“为了能够不断地扩张领土,我们需要大量的奴隶来生产粮食和武器,但雾鸣人却不愿改变信仰……如此一来,他们可能就会成为将来的动乱隐患,所以,国王必须提前拔除所有潜在的隐患因子。” “既然需要大量的奴隶,那不是更不应该屠城么?不改变信仰照样也能劳动吧?只因为一个还没有发生的可能性理由,就轻易地杀掉几十万人,简直太残暴了!”堤沃德愤然不解地问道。 “对统治者们而言,只有顺从的奴隶才能成为好用的工具,所以,纳博兰德人打算通过改变雾鸣人的思想,以达到彻底控制他们的目的。”身为政治家的默谛博罗自然能够理解,但却无法认同。即便如此,他仍是为堤沃德解释道,“无论是心怀善意的统治者,还是心怀恶意的统治者,都会企图通过宣传、教育和宗教等手段来统一民众的意识形态,从而达到控制民心、令臣民朝着统治者们的理想而改变的目的。” 闻言,老者不禁讶异地望向默谛:“你似乎……是个明白人?” “呵,”默谛苦笑道,“明白又如何?我们终究都不过只是某种文化思想的奴隶罢了!” “听你这么说,我心中竟莫名地好受了许多,这是为何呢?”老者一脸慈祥,两眼悲哀,茫然叹道,“我耗费了生命中将近一半的时间来服从命令,剩下的时间则用来思考,思考我所做过的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而今半身已经入土,却还没有找不到答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89章 魔鬼森林 次日,离开那座贫瘠的山峰之后,石屋门前那位老者慈祥的面容和悲哀的眼神,依然萦绕在他们的心头,可恨又可怜。带着这种憋闷的心情上路,又走了十几天之后,在一个灰蒙蒙的阴天,他们终于抵达了传说中的魔鬼森林,也就是雾鸣的旧都——佳宁城。 “从几百年前开始,这片地区就常常起雾,所以,当时的开国者便以‘雾鸣’为国名。而今纳博兰德连年干旱,雾鸣的气候却依旧湿润如昔。”炎冗满脸怀恋地仰起头,合上双目,深深地吸了一口久违的故乡的气息。 “哇,我们竟然走了这么远的路,真不敢想象!”堤沃德兴奋地欢呼。 “是啊,我还是第一次离开纳博兰德,没想到自己竟能一路坚持走到了今天。”卡玛用手按了按自己的双腿,感觉结实了不少。这一路上,为了不落后于那几位雄性,她很要强地一次也没要求过他们放慢速度等她,而是不停地说服自己:一点也不累,他们能走,我一定也能走。就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体力才开始逐渐提升,到了后半段行程就越走越轻松了。看来,人还是要不断地鞭策自己,时常对自己说“我能行”,才真的能行。 未来、默谛和桑无不禁相视而笑,终于到了呢!从今往后,他们就要在这里开启一个全新的未来了,真是令人期待! 三十一年前,自纳博兰德人毁灭雾鸣、留下满城尸首、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后,旧都佳宁城就几乎无人踏足了,再加上魔鬼森林的传说,人们纷纷避开了这座废城。如今站在这里,眼前只有一片白雾缭绕的丛林,再也找不到昔日那个繁华之都的踪影了。雾气浓重的时候,甚至能够罩住整片森林,从远处望过来显得更加诡异而危险,难怪莱佩濂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了。 “真不敢相信,只是短短三十年时间,佳宁城就完全变成了一片陌生的森林,连半点残垣断壁都看不见了。”炎冗望了一眼茂密的丛林,随后蹲下身来,用手从地上捧起一把泥土,放在掌心里细细地来回抚摸,眼中溢满了浓浓的怀恋之情。“这片森林到底有多大?我居然不知道现在所站的位置究竟是当年的城外还是城内。也许是因为离开得太久了,我已经想不起昔日的佳宁城具体有多大了……” 未来把手放在一棵巨大的树干上,视线顺着树干往上爬,只见高处白雾缭绕,根本望不见树梢,随即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觉得,这里应该是佳宁城外。” “你为何如此肯定?”炎冗问道。 “流光人既然栖居于此,那么城周长出这么多参天大树就没什么好意外的了。”未来说道。在霍尼亚时,他曾经亲眼见过那片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树丛,所以佳宁城能在短短三十年间变成一片森林也就不奇怪了。“流光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破坏莱佩濂人的建筑物,哪怕只是一座废弃的建筑。所以,你现在看不到任何旧城老墙,大抵是因为我们还站在城外吧。” “异族人……”炎冗虽然不曾与流光人接触,但根深蒂固的观念时常会在不经意间跳出来支配他的言行,一时难以适从。“我是说,那些流光人,他们是什么时候来到佳宁城的?” “大约是在佳宁城被毁之后的第二年吧。”未来答道,其实他也只是在出发之前向流光人了解了一下大概的情形而已,并不详尽。“但不是所有的流光人都栖居于此,据说当时只有流光族中的斯魔格人来到了这里,并逗留至今。西尔文人和维洛奇人则是不久前才从北方迁移至此的。” “什么是斯魔格人、西尔文……维洛奇又是什么?”这些奇怪的发音令炎冗十分困惑。 “因为流光族是由许多形态各异的群体组成的,每个群体都有不同的形态名称。斯魔格人只是其中一种形态,也就是最早来到佳宁城的流光人。至于他们的体貌形态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目前为止,我只见过流光族中的西尔文人和维洛奇人而已。”未来解释道。虽然他知道魔野和赤陌是瑞瑟西人,但就莱佩濂人的感官能力而言,他还无法分辨,因而也无从解释。 “这么复杂啊?”一旁的卡玛听得晕头转向。因为那些发音与莱佩濂语的发音截然不同,未来好不容易才学到了几个词,但他并不确定自己念的是否准确,毕竟流光人的发声器官与莱佩濂人不一样。 “哈哈,他能说出这几个词已经很了不起了,我还一个都念不出来呢。”默谛笑道,“先不讨论这个了,我们现在要不快点进城的话就来不及了,天色暗下之后,也许会很容易迷失在雾蒙蒙的森林中。” “的确,看样子,这片森林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远,再不走就晚了。”桑无也催促道。 未来点点头:“嗯,走吧!” 不想默谛真的一语成谶,进入森林没多久,他们果然就迷失了方向。越往里走雾气越重,抬头望不见天空,周围十步之外皆是一片朦胧,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走了好久都看不到佳宁城,他们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一直在原地打转。眼看天色越来越暗,他们只好扯来一些颜色鲜艳的蔓藤,在树干上打结做标记,以防再走回头路。 尽管一再心,却仍是徒劳无功。许久之后,他们依然在丛林中游荡,眼前除了植物还是植物,地上连一砖半瓦也没见着。炎冗越走心越沉,不禁怀疑旧城可能已经不存在了。各种无望感令情绪逐渐走向低落,大家变得更加沉默了,说不清究竟走了多远,只觉得心情越来越沮丧。 忽然间,未来感觉手臂被紧紧地攥住了,本能地驻足回头一看,但见炎冗一脸惊骇地站在他身后。 “怎么啦?”未来不禁紧张地问道。闻声,其他几人也纷纷担忧地跑了过来。 炎冗一脸骇然地杵在原地,对他们的声音毫无反应。桑无只好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了一下,才把他从惊恐的状态中捞了回来。炎冗像个终于获得了呼吸的溺水者,艰难而贪婪地吸着气,大概是因为方才突然惊吓过度不觉屏住了呼吸。 “怎么回事?”未来担心地问道。 “我……”炎冗赶紧松开未来的手臂,神色疲惫地望着伙伴们,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道,“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心头总会不断地浮现出佳宁城尸骨遍地的惨况,所以才会突然产生了一些荒谬的幻象吧?” “你看到了什么吗?”未来纳闷地问道。 “我看见了一团火光,然后、然后有一个孩子站在迷雾中,那的孩子,浑身都着了火,被烧得通红……”炎冗突然脱力地跪到了地上,禁不住掩面恸哭起来。“纳博兰德人屠城的时候,莫非、莫非是把孩子们都活活烧死了吗?如果我大哥当时没有把我送走,那我现在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纵然变成了鬼魂,也要继续承受烈火的煎熬,在废弃的故园中徘徊不去,永远也无法安息……” 闻言,众人不禁为之动容。卡玛被炎冗颤抖的哭声给感染了,眼眶顿时跟着红了起来,竟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未曾想过,这个身躯伟岸、满脸胡须、刚强坚毅的雄性,竟然会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就在这时,未来忽然灵光一闪,倏地望向了默谛和桑无:“难道是……” 桑无有所感应地点了点头,默谛也立即就意识到了:“我觉得很有可能。” 未来眼睛一亮,顾不得安慰炎冗,赶紧问道:“快告诉我,你方才看到的孩子出现在哪个方向?” 炎冗抬起头,那双蓝灰色的眼睛里依然饱含泪意,随后疑惑地指向了右边。未来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一眼,回头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走吧,接下来我们应该不会再迷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0章 森林中的佳宁城 未来说的没错,他们后来果然不再迷路了。但没想到的是,走到森林深处之后,雾气反而渐渐稀薄了,待到白雾完全消失的时候,眼前豁然开朗,气息清爽,头上是一片圆圆的天空,光线顿时明亮了许多,他们终于抵达了佳宁城! 原来,那些浓密的白雾和参天大树一直环抱着佳宁城,将它置于层层屏障之内。这座城市在纳博兰德人离开之后几乎没有变化,尽管残破的地方依旧残破,但意外的是没有任何脏乱的废弃感。炎冗本来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猜想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佳宁城,可能会是一幅尸骨遍地的惨烈之象。然而,完全不是! 城内生机盎然,空气中弥漫着微微湿润的植物芳香,各种野花从石路的缝隙中长了出来,路边铺满了绿油油的草坪,墙角边的树伸展着优美的身姿。时不时地会听见鸟鸣声,接着飞禽走兽便会突然从树梢或墙角边窜入眼帘,用湿漉漉的大眼睛好奇地观察着那几个陌生的闯入者,完全没有躲避他们的意思。这座城市仿佛被动植物们占领了,并被它们精心地装扮着,毫无杂草丛生的废弃感,早年那些人工雕琢的痕迹,也几乎都被长得恰到好处的植物给掩盖了。 城内的民居多是红色的屋顶,墙壁颜色普遍很浅淡,基本都是石料的原色,建筑风格显得浑厚而踏实,以单坡屋面或四坡屋面结构为主。 石铺的街道上,看不见丝毫血色晕染过的痕迹,城内洋溢着明净安宁的气息。在空置的民居中,尽管被纳博兰德人破坏过的生活用具依旧倒躺在地,但表面并没有堆积多少灰尘,好像主人家只是出了一趟远门还未归来似的。 一路走来,竟然没有碰见一具被丢弃在路边的尸骨,并没有想象中那种阴森森、死气沉沉的景象,仿佛这里不曾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似的,令人欣慰的同时又不禁疑惑重重。 远远地,他们望见了一排残破的旗帜,高高地挂在王宫大门的顶端。褪色的旗面上,铁锤和宝剑相交于火焰之上的图案依然清晰可见。雾鸣人崇拜火神,擅长打造各种器具,兵器尤其闻名,旗帜上的残色和图案都充分地展现了这个国家的文化与信仰。城中的财物早已被洗劫一空,但令炎冗感到意外和欣慰的是,宫殿依然保持着儿时记忆中的旧貌。 佳宁城邻近东海岸,那里有许多坚固的岩石,曾经是雾鸣人的采石场。他们将石块凿成平整的方形,然后用木筏由河道运回佳宁城,建造了这座气势庄严的宫殿。佳宁城的建筑有一个很大的特色,那就是无论屋宇还是交通要道,在建造的过程中都不使用任何黏合物。因为,他们会事先将石块雕凿成几种特定的形状,然后以紧密相嵌的方式,修建成结构稳固的房屋或道路。王宫的屋顶也几乎都是红色的,与普通民居的区别只在于,宫殿建筑的屋檐下方的墙壁上,似乎都有一道浅黄色的涂层,大约有半臂宽,不知道是否有什么特别的寓意或作用。 惨遭掠劫之后,王宫里剩下的大件器具基本都遭到了破坏,倒塌一地,依旧保持着纳博兰德人离开时的模样。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当时纳博兰德人没有完全捣毁这座城市。可能是打算留着待用,但也可能只是没来得及捣毁,因为某件突发事件而匆忙离开了。至于后来为何不再返回,是否与鬼魂的传说有关就不得而知了。总之,真实原因如今已经无从知晓。 炎冗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手指不断抚摸着脚边的石阶,此情此景令他感到既凄凉又欣慰。 堤沃德年少好奇,在王宫里转了一大圈,跑出来兴奋地说道:“这里就像被清理过了似的,看起来一点也不脏,我们终于可以躺在屋里好好地睡一觉了。自从离开阿斯马拉之后,一直风餐露宿,好长时间都没有这样的安全感了。” “听说你们离开阿斯马拉之后,还曾经和流光人在弧湖谷待过几天,怎会一直都风餐露宿呢?”卡玛笑道。或许是终于抵达了目的地的缘故,大家的心情明显都放松了。 “跟流光人在一起才更是只能风餐露宿了,他们至今都还没学会建造房屋呢,都一千多年了……”堤沃德委屈地抱怨道。这个年轻人在阿斯马拉的时候,默谛还是位贵族,他也曾过着优渥的生活,但离开阿斯马拉之后,却历尽各种艰辛,着实憋了一肚子的苦水。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呢?”默谛刚好走过来,闻言不禁摇头苦笑,随即严肃地说道,“流光人不会生病,不食粮物也能存活,你能吗?记住,千万不要以我们自己狭隘的本位观去衡量那些与我们不同的人。你看到他们栖居于山林、幕天席地、赤足而行,便以为他们野蛮缺乏智慧,这是一种错误!流光人从天而降,经历千年战火,没有借助任何兵器,却几乎都毫发无损地生存了下来。他们了解所有见过的动植物,能听到我们听不到的声音,能准确地预测天气,拥有难以置信的自愈能力,记忆中储存着千百万年的知识量……他们显然不是什么缺乏智慧的野蛮人,而是一个远非我们能比的高贵种族。我们虽然发明了很多工具,但也使我们变得越来越依赖工具,没有工具我们什么也做不成。而流光人却不必查阅典籍,无需依赖医药和武器,因为他们自身已经具备了这一切功能。” 听闻默谛的话,堤沃德不禁悻悻地低下了头。一直以来,他有幸跟在博学多才的默谛身旁,确实比普通人多了一些见识,但也由于年少气盛难免偶尔自负,未经过思考便脱口而出,虽然有时可能只是无心之举,但向来谨慎求实的默谛却不容许他在知识上犯错,因而才会如此严厉地提点他。默谛是这世上对他最好的人,是他真正的家人,所以他也能够明白默谛的用心。 一旁的卡玛见堤沃德像个犯错的孩子般一脸懊悔,于是赶紧开口化解尴尬:“对了,怎么没有看到一个流光人呢?不是说他们住在佳宁城么?” 闻言,几人都齐齐望向未来苏卡兰纳。未来想了想,说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佳宁城这么大,或许是住在其他地方。现在天色已晚,大家都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吧。” 说完他便径自转身往外走,桑无赶紧追了过去:“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找吧,反正也睡不着。” 桑无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他的心情其实并不难理解。当初逃离都隆被流光人所救,在重伤昏迷的时候,流光人一路抱着他前行。那个安全的怀抱,那纯净芬芳的气息,驱散了压在他心中长达十年的仇恨。他从流光人身上感获了一种纯净无暇的爱,那并不是任何世俗之爱,而是一种超越了物种的、对生命本身的珍爱之情。只有在流光人身边,他才能感到自己被公平地爱着,那种爱能够抚慰他身上所有的伤痛,以及对生存状态的不安,令他怀恋无比。 默谛想了想,也快步跟了上来:“你们现在就要去找流光人吗?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这些天,有好多问题一直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其实我也睡不着。” “大人去的话,那我也去。”堤沃德像个害怕被父母丢下的孩子似的,箭一般地冲了过来。 炎冗看了看天色,出言劝道:“现在天都已经黑了,佳宁城太大,恐怕不容易找,还是明日天亮了再去找吧?” 堤沃德回头道:“其实,天黑了可能会更容易找到。” “天黑了更好找?”卡玛诧异道。 “的确,和白天比起来,流光人在黑暗中反而更加醒目。”默谛说道。 “为什么?”炎冗疑惑地问道。 默谛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也许是心情放松了的缘故,他难得地卖起了关子:“既然谁都不想休息,那就一起去吧,等见到时,你自然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们走出王宫之后,在城里转了许久都没有发现流光人的踪影。 正在苦恼的时候,炎冗忽然问道:“你们方才不是说,流光人通常都是幕天席地的么?我刚想起来,时候经常跑到王宫后面的大花园里玩,那个花园与一个大猎场相邻,大概位于佳宁城的东北部,早期那里还有一片树林,他们会不会是在那边呢?” “猎场内有没有湖泊或河流之类的?”未来问道。 炎冗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我本来记得不太清楚,但听你这么一问,便觉得那边好像真的有一个不大不的湖泊,而且风景很优美。” “流光人喜欢待在依山傍水的地方,可能就在那边,我们去找找看。”未来说道。 于是他们往回走,直接从城里绕到王宫后面去。好在今夜是个双月夜,光线虽然不足以让他们清晰地观赏王宫花园的景色,但从前的路径依然安静地躺在地上,并没有完全被野草占领。 “我还是第一次逛花园,真不愧是王宫花园啊,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到尽头。”卡玛的口吻中似乎有点遗憾的意味,生平第一次逛花园竟是个看不清色彩的夜晚,但幸好往后还有机会。 “据说,东大陆最美的花园是赫里岚谛的王宫花园,那里不仅栽有大量名贵的花木,还蓄养了许多珍禽异兽,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默谛不经意地说道。 “赫里岚谛……哼,不过是个浮华之地罢了。”未来忽然几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但由于距离很近,所以那喃喃自语般的冷笑,仍是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令他们惊诧不已。因为,未来平时多是一副凛然的神情,极少笑,也不曾有过如此明显的不屑之色,令人不禁怀疑他是否与赫里岚谛有什么过节?但遗憾的是,他并没有满足他们的好奇心,除了那声意外的冷笑之外,就没有再开口了。 虽然一路同甘共苦,但未来苏卡兰纳总是深沉如海,不曾提及自己的过往,伙伴们对他的了解十分有限。从相貌上看来,他很可能是贵族出身,毕竟有些明显的血统特征是无法掩饰的。但没人知道他姓什么,也没人敢追问,隐隐感觉他周身罩着一堵无形的壁垒,令人难以靠近也无从知晓。当然,过去的他与现在的他,早已发生了质的变化。 以前,他一旦遇到有违自身正义观的事情,就会立刻跳出来指摘,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慨。纵然一无所有、寄人篱下,却心高气傲、毫无自知之明。但在霍尼亚遇见流光人之后改变了一切,令他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狭隘与无知。此后,他开始学会了反思,开始尝试站到更高更远的地方去观察和探索,不再自以为是。学会思考之后,自控能力也渐渐得到了提高。虽说现在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但无论再遇到多少不可理喻的事情,他都能够沉得住气,耐心弄清事情的源委,思索解决之道,而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在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急于跳出来疾言厉色地指摘别人。 “啊!找到了,我看见他们了……”桑无兴奋地指着右前方喊道。 闻言,未来顿时从回忆中惊醒,赶紧举目望去,只见眼前一亮,果真是流光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1章 夜访 月色下出现了一潭镜面般平静的湖水,大片灿若星辰的光芒撒落在湖面上。但那并不是夜空映照的星辰,也不是湖水泛起的波光,而是湖岸边的倒影——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梦幻之光。 “难怪你们说天黑了更容易找到……”炎冗与卡玛皆是满目惊奇,不觉屏住了呼吸。 那些流光人或站或坐,低声地交谈,偶尔还从湖面飞掠而过,羽翼的光芒犹如瞬息划过的流星。流光人说着一种他们完全听不懂的神秘的语言,宛如涓涓的细流,潺潺的雨滴,拂面的微风……仿佛蕴含着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环境,才能孕育得出如此优美的、令闻者感到舒适愉悦的语言呢?他们流离异界、居无定所、深陷战火,为何还能如此悠然祥和?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我们就这样直接过去吗?会不会太唐突而令他们生气呢?”炎冗有些担忧地问道。 “不必担心,他们可能根本体会不到‘生气’是什么感觉。”未来说道。 “啊?”炎冗惊讶道,“为什么?” “流光人和我们截然不同。他们身上有的东西,我们没有。而我们身上有的,他们也不一定会有。”未来解释道。 “是么……”炎冗似懂非懂。 见他一脸懵懂,默谛笑着补充道:“他的意思是,流光人的体貌和观念都跟我们不同。所以,对于相同的一件事情,他们的理解和感受跟我们也是不一样的。换个粗暴易懂的解释,就是让你不要以己度人,哈哈……” 闻言,炎冗不禁尴尬地笑了笑。他并不知道,默谛当初也因为这个原因曾被取笑过,现在正巧遇到一个可以打趣别人的机会,他自然也不想放过。说起来,默谛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一路从北逃到南,虽然很辛苦,却在不知不觉间开朗了许多。就像一个原本一直走在山谷里的人,有一天偶然登上了山顶,猛然发现山顶的景色与山谷竟是如此的不同,眼界开阔之后,心境也豁然开朗了。 未来很快就从人群中发现了西流和西洛,于是就带着几个伙伴朝他们走了过去。因为他们和魔野一样,在流光族里年纪相对较,仍然需要接受祭司的教导,所以常常会跟在祭司身旁。若想找祭司的话,直接问他们应该没错。 “这次,我们从纳博兰德过来时又多带了两个人,所以想去跟祭司打个招呼。”未来说道。 西流和西洛像往常一样,俯首望着他们,面容温和,对这群莱佩濂人的出现没有任何意外。依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西洛直接指向左边说道:“祭司们就在那里,你去吧。” 未来顺着西洛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见那边有几座假山,并不是很高,由一些形状各异的巨石组成,大概是过去雾鸣人修建王宫时,用剩余的石料堆成的吧?尽管形状不算很奇特,却颇有历史感。未来谢过了西洛和西流,随即又带着几个伙伴一起朝假山寻去。 走近假山才知道,那个令人畏惧的维洛奇祭司也在。方才因为被巨石挡住了身影,所以才没有发现,此时赫然闯入视野,令未来不禁一惊,顿时停住了脚步。虽然在弧湖谷时早已见过一回,但那邪魔般的姿态仍是令人不寒而栗。当然,受到惊吓的不止未来一个,身后的几个伙伴皆是陡然怔住了。那位祭司虽然有着漆黑的羽翼和发丝,但他的眼眸却是金色的,而且周身也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晕,十分不可思议。当初在弧湖谷时,只在白天见过他一次,后来就再没见过了。未来也是现在才知道,维洛奇祭司身上的光芒竟然是金色的,实在太令人意外了! 他神态傲然地坐在岩石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几个于他而言显得有些弱的莱佩濂人,尽管没有开口,但那对狭长的泛着金光的眼眸,却如魔箭般令人心惊胆战,一动也不敢动。 “祭司……” 未来、默谛和桑无终于鼓起勇气,恭敬地向两位祭司打了声招呼,尽管举止如常,并未施礼,但神色间都饱含了敬畏之意,这种敬畏的情感是在不知不觉中形成的。 堤沃德有些胆怯地缩在默谛身后,炎冗则没能及时缓过神来,大概还在现实与幻境中徘徊吧。但他身后的卡玛显得更加拘谨,可能那些深入人心的传闻还在作祟,再加上维洛奇祭司那邪魔般的姿态,令她猛然受到不的惊吓,就像本能躲避危险似的低下了头,慌乱的视线在地面上不断地穿梭,忽然间,视野中走来了一双奇异的脚,随后她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那是一双裸足,趾甲如水晶般透明,透过洁净的皮肤,隐约能够看见许多蓝绿色的流光,那些流动的光线在皮肤下细细地勾勒出了叶脉般的图案,令人惊奇不已。卡玛仿佛受到了蛊惑,视线不由自主地从足面慢慢往上移。紧接着,她看到了一袭银白色的衣袍、几缕蓝绿相间的发丝、淡得几乎透明的嘴唇、狭长的青蓝色的眼眸、眉头上点缀着花朵般的眉旋,那是一张动人心魄的脸庞,神色淡然,姿态高洁,有种神秘而不可侵犯的气势。 原本以为那个长着漆黑的羽翼、如邪魔般的祭司最可怕,却没料到这位圣洁的祭司同样令人不敢直视。这时,一阵清新的芳香扑面而来,卡玛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盯着这位祭司看呆了。 但西尔文祭司并没有在意莱佩濂人惊异的视线,一如既往地安然自若。未来赶紧上前向祭司们介绍道:“这两位是从纳博兰德带来的朋友,往后也将会和我们一起留在……”话还没说完,未来就陡然怔住了,余音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就像突然被人扼住了脖子似的,一脸惊骇地盯着西尔文祭司的身后。 伙伴们察觉有异,不禁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卡玛大惊失色,随着“啊——”的一声惊呼,顿时跌坐到了地上,其余几人无不瞠目结舌。 那幅诡异的景象若是发生在别处,兴许他们不会如此惊恐万状,但别忘了这里是佳宁城,是一个曾经发生过大屠杀的地方,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城! 世上有许多关于人死后变成鬼魂的传说,却几乎没人见过真正的鬼魂,关于鬼魂的故事多半是道听途说,其实并不觉得有多可怕。但现在总算知道,佳宁城为何被称为魔鬼城而令人避之不及了。惊恐万状或许已经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感受了,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是一群形如人体的白雾,泛着微光,即使在黑夜中也显得非常清晰,正由远而近地走来,轻飘飘地踩在草地上,却连细的草叶都没压弯。忽然间,一阵微风吹过,人形白雾的轮廓竟随着微风虚化了,在夜色中慢慢地晕开,宛如一缕缕飘散的轻烟。 待微风平息之后,被吹散的白雾又不可思议地回归了原位。虽然看似白雾,但他们的身姿轮廓却十分清晰立体,甚至连面部、手脚和“衣着”的细节都呈现了出来。 而且,他们还有眼睛。该怎么形容呢?能看得出眼睛的形状是狭长的,但眼眶之内却是空的。透过那空洞洞的眼眶,身后的夜色一览无遗,仿佛只是两个狭长的窗口。然而,即使是那样一双连眼瞳都没有的眼睛,也能令人奇迹般地感受到了他们神色和个性。 人形白雾正在逐渐靠近,六个莱佩濂人皆是瞠目而视,这诡异的体验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除了惊骇以外别无反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2章 斯魔格人 与那几个惊恐的莱佩濂人不同,流光人皆是神态自若。西尔文祭司侧身望向其中一个正朝他们缓缓飘来的人形白雾,说道:“斯魔格祭司。” “斯魔格祭司,每次见到你,我总会不禁产生一种抓住你的妄想。”维洛奇祭司饶有兴致地望着那道白雾笑道。 “呵……”闻言,斯魔格祭司忽而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宛如他的形态,空灵而飘渺,令人有种辨不清声源方向的感觉。乍看之下,确实会让人害怕,但他的性情却意外地十分温和。 尽管在场的几个莱佩濂人都听不懂流光语,但现在总算恍然大悟了,那根本不是什么鬼魂,而是流光人!原来流光族斯魔格人的形态竟犹如烟雾,难怪佳宁城会被称为魔鬼城。 “莱佩濂人……”斯魔格祭司俯首望向那几个莱佩濂人,似乎有点意外,随即改而用莱佩濂语说道,“这个莫非是雾鸣王的孩子?” 这不是个疑问句,而是肯定句。在场的几个莱佩濂人之所以能够如此确定,是因为那位祭司在说话时“视线”无误地落在炎冗身上。至于他们为何能察觉得到斯魔格祭司的“视线”,其实连他们自己也无法理解。或许并不是他们突然拥有了某种敏锐超常的感知能力,而是强大的流光人有意识地将这种强烈的感受,直接传达到他们的意识中罢了。 “你怎么会知道?”炎冗不禁惊讶道。的确,虽然几个伙伴都已经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但他们还没有对任何一位流光人提及此事,而斯魔格祭司却准确无误地点明了他的身份,怎能不令他大吃一惊呢? “初到此地时,我见过了这座城里所有的人,自然就知道。”斯魔格祭司答道。 “你见过城中所有的人?”炎冗再次诧异道,“何时来过?为何我从未见过你?是在屠城之前么?” “是在那之后。”斯魔格祭司说道。 “之后?”炎冗疑惑道,“如果是在屠城之后,那所有的人……都已经死去了,你又如何得知我的身世呢?” “即便如此,他们遗体上所携带的信息,乃至周围的生物,都能告诉我这里所经历的一切。”斯魔格祭司温和地答道。然后,他缓缓地向炎冗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泛着微光的白雾状的手,先是轻轻地点在炎冗的胸口,接着竟慢慢地穿透了他的躯体,随即又从身侧横划而出,而炎冗却完好无损,除了写在脸上的那震惊无比的神色以外。 “虽然不太明白你话语中的意思,但是我感觉到了,尽管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炎冗霎时热泪盈眶,仰起头定定地望着斯魔格祭司,哽咽道,“现在,我相信了,我相信你为何会知道我是谁了。你的手,一定也曾这样抚过佳宁城中所有的人——所有死去的人,是你将他们安葬了,对么?” “死去?不,并没有死去,都还好好地活着。”斯魔格祭司温和地笑道。 “活……还活着?”炎冗既困惑又惊讶。 “当然活着,世间没有死物,只是换一种方式活着而已。”斯魔格祭司展开双臂,指向四周,“你抬头看看,他们依然在守护着挚爱的家园。” 炎冗顺着斯魔格祭司的手臂,茫然地望向四周,但周遭除了一棵棵参天大树以外,就是正在努力生长的树,并未看到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过,站在他身旁的未来却已经明白了。原来斯魔格人将雾鸣人的尸骨都埋在了佳宁城的四周,并在地上种起了一片森林。 “在我们的故土,并没有‘死亡’一说。”斯魔格祭司解释道,“生命总是在循环轮回,当一个生命阶段结束之后,便会自然而然地步入下一个生命阶段。虽然每个生命阶段呈现的外在形态都不尽相同,但所有的生命都在分享着彼此的存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才是生命的真实形态。” “原来竟是这样……”炎冗蹲了下来,心拨开草上的绿叶,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地上的沙土,豁然理解了祭司的话。“他们的鲜血曾经流淌在这片土地上,滋养过地上的许多生命。而他们的灵肉,也渐渐地成为了那些参天大树中的一部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活着,对么?” “是的,往后也好好珍惜这一切吧。因为任何一个生命中,都有可能包含着你过去或将来所爱之人的一部分。”那空灵而飘渺的声音从耳畔经过,随即又消失在了风中。 未来将他们打算留在佳宁城的事情跟祭司们说过之后,几个莱佩濂人就一起返回了王宫。 次日清晨,还在沉睡中的未来、默谛、桑无和堤沃德,突然被卡玛的惊呼声给吵醒了,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急忙跑出来一看,全都惊呆了。若非现在整座佳宁城就只有屈指可数的六个莱佩濂人,恐怕谁也难以认出眼前之人就是那个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炎冗吧。 卡玛围着炎冗转了一圈又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又一遍,不由得感叹道:“原来你长得挺不错嘛,现在看来还真像是个有身份的大人物。” 炎冗将遮盖了半张脸的胡须全都刮掉了,原先那乱糟糟的头发也被很好地梳理了一番,又洗了个澡,从王宫的遗物中找出了一件勉强完好的衣袍换上,看起来干净利落,和之前那个胡子拉碴、一身破烂的奴隶截然不同。伟岸的身躯、刚毅的五官、浓密的眉毛、深邃的蓝灰色的眼眸,这些原本应是十分粗犷的外表组合,却意外地没有给人丝毫粗野的感觉,反而隐隐地透露着一股别样的温柔。当然,这种温柔并不是通过他的面部神情和肢体语言表达出来的,而是一种由内向外自然流露出来的气息。 炎冗并没有因为卡玛的调侃而拘谨,大方地笑了笑,对大家说道:“既然往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园,那么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得想办法自力更生了。” “嗯,没错。”默谛赞同道,“我们先去把那些有用的东西都整理出来吧?” “对,然后还需要开辟一块地方用于耕种。”桑无补充道。 于是,几人立即分头行动。大家心里都明白,无论往后还会遭遇多少困难,现在都必须要为将来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 尽管他们和流光人住在同一座城里,但由于生存方式迥异,彼此间几乎没有偶遇的机会,除非刻意去寻找对方。 接连忙碌几日之后,未来终于决定再去一趟大猎场的森林,见见流光族的祭司。上回与流光人见面时,炎冗还沉浸在悲伤之中,时机不适,因而他也没能提及那些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当初,施伽氻曾经对他说“……有时候,我们必须要借助别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如此才能看清真实的自我。”这句话他依然记忆犹新,每当遭遇困惑,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要去听听流光人的见解。毕竟他们的生命周期更长、思想境界更宽阔,能够提供更多有价值的参考,多少都能给他带来一些帮助,开阔他的思路。 重返东大陆之前,他确实曾经心存幻想,祖先们创造的文明必定还留存着许多光辉之处。然而回来之后,却发现了越来越多相反的一面,儿时的自豪感逐渐被当前的经历给冲淡了。尤其是在来魔鬼森林的途中,他们在山上遇见的那个孤独的纳博兰德老者,以及老者曾说过的话,都令他十分在意。以前,阿西常常对他曾引以为傲的辉煌文明嗤之以鼻,而他却一直被幻想蒙住了双眼,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实”,将阿西的嘲讽全都归为“民族仇恨”。如今再回头一看,才意识到阿西其实是在耻笑他的一叶障目与顽固不化。 因此,未来不禁愈加迫切地想要知道,流光人究竟是如何看待莱佩濂人的?流光人拥有着几乎无限的寿命,他们观察莱佩濂人的时间,远比莱佩濂人自己还要长久得多。所以,莱佩濂人对自身的了解,也许并没有流光人多。毕竟,从古至今,无论哪个民族,都极少会在历史典籍中给后代留下相对客观的自我评价以警励后人,相反地,想必多半都是些尊己卑人的内容吧? 从斐氻人身上,尤其是从施伽氻和阿西那里,未来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之一就是:必须要借助别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唯有这样才能获得自知之明。因此,即便明知自己还无法站到与流光人同等的高度,去观察那些他难以企及的风景,但现在他至少可以问问他们都看到了些什么? 流光人在尽一切所能,去寻回那些离散的族人,正做着重返故土的准备,逗留时间难以预料。况且,隐匿踪迹将近三百年的异族人,若是突然大规模地现身汇聚,肯定会引起莱佩濂人的恐慌, 甚至可能会再掀起一场惊涛骇浪。虽说流光人不曾主动攻击过莱佩濂人,而且多数时候都是温和无害的,可是一旦令他们感到生命遭受威胁时,就会为了自保而唤醒灵魂中的魔性力量。在魔性力量的支配下,流光人的破坏力难以想象,足以击沉整个东大陆。未来苏卡兰纳因而开始忧心忡忡,去见流光人的心情变得更加迫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3章 祖先的残余 再次来到大猎场的湖边,这回很幸运,那位邪魔般的维洛奇祭司正好不在,未来苏卡兰纳不禁舒了一口气。尽管维洛奇祭司并没有对他们做过什么邪恶的事情,甚至连话也没跟他们说过一句,但总是令人莫名地感到恐慌。那位斯魔格祭司则是无论见过多少次,都依然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事实上,流光族的十二形态群体也可以分别概括为:实体形态、非实体形态,以及介于实体和非实体之间的半实体形态,总共三种特征。但若是按照性别来概括的话,又可以分为复性形态、雄性形态和无性形态这三种特征。西尔文人、维洛奇人、瑞瑟西人皆属于实体形态,斯魔格人则是流光族中的半实体形态,同时也是无性形态。 所以,斯魔格人的繁衍方式,也与复性形态的西尔文人和维洛奇人不同。无性形态的斯魔格人是以分裂繁殖的方式——将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一分为二的方式——分裂出一个新的后代。而且,每个斯魔格人仅仅只能分裂自己的躯体和灵魂一次。分裂之后,他们依然能够任意混合,穿透彼此的躯体,从外形上合成一体,这种能力并不仅限于两个斯魔格人之间,而是无论多少个斯魔格人都能合成一体。但是,这个新的结合体内所有的灵魂,却都是独立存在的,就像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许多不同的个体。 流光族每种形态都有独特的能力,斯魔格人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可以穿透任意实体,并能触及其生命的本质,而不对其造成任何伤害。当然,像发、收次声这种能力,则是所有流光人都具备的。 未来走到湖边的时候,看到坐在岸边西尔文祭司正将一只手伸入湖水中,斯魔格祭司则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手上的动作。在与湖水接触的刹那间,西尔文祭司手背上的流光忽然明艳了起来,波光开始从他手边缓缓地向外扩散,很快地,那潭湖水就被净化了一遍。泥归泥,水归水,一切都还在,但一切都有所不同了。湖水俨然比先前更加清澈透亮,水底的鱼儿在水草丛中游来游去,清爽的气息随风扑面而来。 凡是流光人逗留的地方,周围通常都会弥漫着一种洁净而自然的气息,但这种宝贵的净化能力,却是西尔文人独有的。未来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原先那种急切而忧虑心情,也在不知不觉间缓和了下来。他不由得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惬意地呼吸着芬芳的气息,半晌之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祭司,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莱佩濂人和流光人一样,其实也拥有着强大的灵魂……” 闻言,西尔文祭司将目光从水面移开,转而望向未来,轻轻地点了一下头。未来又接着道:“每个人的灵魂中,都包含着他所有的思想,光明的或者阴暗的,人性的复杂程度,丝毫也不亚于海洋上变幻莫测的天气。身为莱佩濂人,我的思想情绪也是时好时坏。但我发现,流光人始终保持着一种悠然平和的神态,不为战事而激愤,亦不为平淡而索然……人要如何才能守得住自己的灵魂?让它不为谎言所蛊惑、不为愤怒而憎恨、不为权财所折服呢?” “保持单纯即可。”西尔文祭司的答案出乎意料的简单。 “保持单纯?”未来不解。 “无论对流光人或是莱佩濂人而言,简单纯真都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你若是无时不在思索人性的复杂,那么,你最终也会变成你所思虑的那种复杂之人。不如放开一切,不必过于苦身焦思,保持初心即可。”西尔文祭司言辞间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一如既往地淡然。 “可是,要如何才能一直单纯地保持着初心呢?人的欲望总是永无止境的。”未来神情困惑地说道,“曾经立誓把‘统一世界和消除战争’当成人生目标的人,在统一世界之后可能又会渴望长生不老,奢望保住自己对世界的永久统治权。为了这个欲望,甚至不惜亲手毁灭了自己当初的梦想……” “你是在担心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弋万·苏卡兰纳么?”这时,斯魔格祭司那空灵而飘渺的声音忽然响起。“莱佩濂人确实会受到祖先的某些遗传残余所支配,例如你的精神和行为倾向。但是也别忘记,即使你身体中有一部分来自于祖先,你的灵魂仍是独立的。你的人生经历与你的祖先不同,某些际遇足以彻底改变你的观念,你拥有反思和选择的能力,将来成为何人,这是由你自己来决定的,不是么?倘若你真心想改变自己,那么你便是无可阻挡的。” 闻言,未来心中一震,他竟然忘了,在这位斯魔格祭司面前,任何试图掩饰身份的行为都是自欺欺人的。恐怕早在一千多年前,祭司就已经见过他那位赫赫有名的先祖了……思及此处,他不禁感到有些难为情。但反观两位祭司,却始终泰然自若,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并没有因为一千多年前的那场大灾难而表现出任何愤懑之色。 “可是,我无法确保自己的每一个决定都是正确的,纵然我现在想要的是和平,也难保将来某天不会为了某些原因而失控,造成永无休止的杀戮和破坏。”未来忧虑道。 “那你能确定自己现在的决定和目标是正确的吗?”西尔文祭司问道。 未来埋头认真地想了想,思及施伽氻的宽容、思及临行时阿西那番威胁的话语……忽然意识到,其实无论他相不相信自己都没有关系,只要相信施伽氻和阿西就好。一直相信着他们,就会始终都站在他们的角度去思考,就不会做出令他们感到失望的事情了。于是他抬起头,坚定地答道:“是的!” “那么,你就时常提醒自己,问自己:你的目标在哪里?让这个目标变成一颗有生命的种子,深深地植在你的灵魂中,日复日、年复年地生长,直到你所坚信的这个正确的目标长成一片森林,占满你的灵魂,使你再也没有空闲去思考与之相反的方向为止。”西尔文祭司说道。 “让它占满我的灵魂?” “是的,倘若你想要的是和平,那就竭尽全力地去思考和平吧,不要考虑任何与之相反的方向。倘若每个人的所思所想都是和平,那么和平将会占满人们的灵魂,世界就不会再有杀戮了。” 这让未来忽然想起了桑无在弧湖谷时曾说过的话,他说他想要毁灭世上所有的憎恨……于是未来又赶紧问道:“那要如何才能消除由战争所引发的、根植于人们内心深处的仇恨呢?” “你所关注的不应该只是仇恨,而是人们的思考习惯。”西尔文祭司缓缓地解释道,“不要总是刻意去声讨战争和仇恨的负面影响,因为你越是强调它,它的存在感就会越加强烈。你只需尽心尽力地把和平友善的种子植入人们的灵魂,让思考和平友善成为一种生存习惯即可。驱除黑暗的唯一方法就是迎接光明,消除战争的唯一方法就是信仰和平……如此简单。” “原来,这便是保持单纯的方法。我只需要去关注我想要的东西就好了,消除仇恨的唯一方法就是永远也不要去思考仇恨这件事,对么?为何我以前从未意识到呢?”未来豁然开朗。 他很庆幸,自己今天来到这里见了流光族的祭司,如果他不问,怕是永远也不会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要知道,这些流光人并不是什么妄自尊大、好为人师的教育家,他们从来不会主动教授莱佩濂人任何生存技能,他们虽然很友好,但绝对称不上善良。而且,据他所闻,流光语中根本没有“善良”和“邪恶”这两个词语。 所以,除非莱佩濂人的战争直接威胁到了流光人的生存状态,否则,对于莱佩濂人之间的争战,流光人是绝对不会参与或评价的,更不会像个卫道士般站出来指摘莱佩濂人的错误。毕竟,流光人只是一个矢志不渝地坚守自己的“生存法则”的种族罢了。然而,他们拥有着几乎无限的寿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对生命和世界都有着独特的理解和认知。 未来苏卡兰纳从猎场的森林回去之后的第二天,堤沃德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回来,说是有十多个人在森林外徘徊了许久,看模样,倒有点像是来自纳博兰德的奴隶。 未来这才猛然记起,前不久,他们到圣城的奴隶圈去寻找东莱城的遗民时,曾经告诉过那些奴隶:若是想要好好地活下去的话,就自己想办法逃到南边的魔鬼森林。由于当时正赶上纳博兰德内乱,圣城危机重重,他们打开奴隶圈的门之后,只来得及留下那句话就匆匆离开了。后来,因为铸造场内所发生的事情,令他们感到有些气馁,以为可能没有人敢相信几个陌生人的话,更不会为此冒险逃到人人避之不及的魔鬼森林来。但没想到,竟真的有人不惧危险长途跋涉而来,令他们又惊又喜,迫不及待地跑到森林外去引路。 然而,新的担忧也接踵而来了。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他们这样,愿意尝试着去理解和接受异族人的存在,并与之毗邻而居。 因此,未来等几人决定,暂时先不告诉那些逃难而来的人关于流光族的事情,只是简单地嘱咐他们:王宫后面的大猎场里有猛兽,千万不要轻易靠近。剩下的事再斟情而定,等日后大家彼此熟悉、互相信任、感觉在佳宁城是安全的、生命不会受到威胁之后,再告诉他们实情,那时应该会更容易接受一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4章 桑比兰德 就东大陆而言,说到水资源分布均匀、土壤肥沃、地势相较平坦,且最适于农耕的国家,那一定就是桑比兰德了。 桑比兰德是位于东海岸中部的沿海国家,疆域面积位列东大陆第四,是个相当大的国家。其北边境与纳博兰德接壤,魔鬼森林就夹在两国边界之间。其西部分别与赫里岚谛和多罗多接壤,南部则分别与可农、丽西、汨罗这三个国相邻。 或许是源于得天独厚的水土关系,桑比兰德地区自古以盛产美人著称,尤其是美丽的雌性。普通平民若是把家中的美丽雌性献给贵族的话,往往能获得一笔丰厚的报酬,足够全家生活无忧。也正是如此,桑比兰德的贵族们一直都过着醉舞狂歌的日子。 不过,近期的王宫却一片愁云惨淡,因为国王坷拉最宠爱的王妃,在花园中不心被毒物咬伤了,因而卧床不起。据说这位王妃是天下最美的人,世间可能再也找不出一个像她那般完美的雌性了。国王坷拉感到非常难过,于是发布了一道悬赏令,倘若谁治好了这位王妃的伤病,就能获得国王赠送的一大箱财宝,足以让全家一辈子生活无忧。在丰厚的财物诱惑之下,举国上下蠢蠢欲试。但遗憾的是,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天,尝试的人有增无减,而美人的伤病却毫无起色。 悬赏令早已火速传遍了桑比兰德的每个角落,处心积虑不劳而获的人数不胜数,这其中也包括了一位住在偏远山区的贫民。 这位贫民名为古摩,他和妻子,还有三个年纪尚幼的孩子住在一座山下。和东大陆其他国家的平民一样,他们也没有资格拥有土地,好在能以缴税的方式换得土地的使用权,农耕所得基本能够维系家族生计,但并不富裕。毕竟,在东大陆,贵族们拥有巨大的权力,对国民的礼仪、教育和生存方式,等等,都实行着非常严格的控制。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地位,贵族们想方设法固化阶层,使普通民众获取财富和教育的途径变得十分有限,往往接连好几代人都被限制在贫困之中,但人们早已习以为然了。因此,有幸获知国王发布的悬赏令之后,古摩和他的妻子就再也坐不住了,两人关着门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半天。随后,古摩便带着一些干粮,一盏油灯,以及一只空罐子,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桑比兰德地势较为平坦,山地其实并不多,境内主要的几座高山都集中在古摩家附近的这片区域。当地人称为巨人山脉,因为从远处望过去,那几座相连的山峰像极了一个仰卧在地的巨人。古摩所要前往的地方,正是巨人山脉中最高的一座山峰,名为鼻峰山。巨人山脉看似就在古摩家背面,但步行的话,实际仍需耗费一天的时间,才能抵达目的地。 十多年前,古摩还未成家之前,常常到鼻峰山来打猎,因为那里的猎物最丰富。但是,近些年因为有了孩子,要在家里耕种养家糊口,往来这里的次数就逐渐减少了。由于猛兽时常出没,鼻峰山鲜少有人踏足,它不仅是这片山林中最高耸险峻的一座山头,亦是桑比兰德境内最巍峨壮丽的地方。 古摩首先要翻过几座山峰,才能到达鼻峰山,确切的目的地是在这座高山的山腰之处。 在鼻峰山的山腰上,有一个非常隐蔽的山洞,洞口虽然很大,但被茂密的蔓藤掩盖着,若不爬到近处仔细观察的话,很难发现它的存在。古摩凭着记忆找到了那个洞口,随即点亮手中的油灯,掀开垂在洞口的厚重的蔓藤,然后心地钻了进去。 洞里有点潮湿,洞壁上时不时地会落下一些水滴,光线非常微弱,如果没有灯火就几乎看不清脚下的路。但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很久,越往里走越宽敞,渐渐地便会出现大片蓝色或绿色的光芒。因为洞壁上攀附着许多萤火虫,恍如星辰闪耀的夜空,神秘而壮丽。萤火虫所散发的光芒,甚至能够照亮脚下的路,这时将油灯熄灭也没有关系了。 藉着萤火之光走了一段路之后,当脚下开始变得更潮湿、积水越来越多的时候,就必须再次点上灯了。因为从这里开始,就不会再有萤火虫了。洞穴深处比萤火虫聚集的区域还要宽敞许多,不仅如此,里面还藏有一潭幽深的暗湖。湖底似乎隐隐有些流动的光芒,但由于水太深,从湖面根本看不清底下的情形,仿佛隔着重重水雾观看萤火虫似的。 古摩慢慢地走到暗湖边,心翼翼地将手中的油灯搁在旁边湿滑的岩石上,然后蹲在水边,探出头朝着湖面声地喊道:“你在吗?在的话就出来吧……” 喊了三遍之后,水里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一道模糊的光影从水底缓缓浮上来,离水面越近就越清晰,待那道发光的身影钻出湖面时,古摩止不住兴奋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水中的身影沉默地点了一下头,随后慢慢地从水里走出来,双脚踩在湿漉漉的岩石上,柔和的光晕霎时照亮了幽暗的洞穴。古摩仰头望着那道泛光的身影,不禁暗自惊叹,如今他已年华渐老,虽然时隔多年,但水中的生物却形貌依旧。 事情要追溯到十多年前,有一天,到这座山上来打猎的古摩,突然遭遇猛兽的袭击,腿被咬伤了,再加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古摩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个隐蔽的山洞。为了躲避猛兽的追击,他拖着那条受伤的腿,不假思索地钻进了幽暗的洞穴。当古摩走到深处的暗湖边时,已经疲惫不堪了。他脱力地坐到湿滑的岩石上,借着洞内微弱的光芒,低头检查了一下伤口,发现腿已被猛兽咬掉了一块肉,血流不止。古摩吓坏了,惊慌失措地从湖中掬起一些清水,细细地擦洗着腿上的伤口,血液顺着腿脚往下流,很快就染红了湖水…… 或许是因为太痛了,感觉时间流逝得特别缓慢,古摩晕晕乎乎地靠在潮湿的岩石上休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很久,但也可能没多久,幽深的湖底忽然浮现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起初,古摩还以为是自己流血过多,导致头昏眼花、出现了幻觉,不禁揉了揉眼睛。然而,湖中的光芒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靠近了,仔细一看,竟是一道巨大的身影!古摩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无法动弹,只能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从水中缓缓走上来。 古摩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美丽的生物,形似人形而非人,也许是栖息于湖底的某种异兽。它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晕,肌体洁白呈半透明状,宛如软体水晶。皮肤下分布着一些浅红色的纹理,似乎是流动的光芒,走向十分美丽,犹如叶脉。 它周身没有任何毛发,也没看见任何类似耳朵的东西,但头上长满了茂密的毛发状的触角,触角末端均是圆滑的,而非尖角。那些触角也是柔软的水晶状,较长的触角末端渐渐呈现出半透明的橘红色,而较短的末端则呈现为半透明的蓝色。触角末端的表面上,还散布着许多星辰般的白光点,看上去晶莹剔透,柔软光华,美丽极了。那些毛发状的触角不仅长在头部,颈后也有,甚至沿着脊椎一路长到了腰际。乍一看,既像鱼鳍又像翅膀,令人惊奇不已! 它的四肢与人形似,但没有指甲,手指和脚趾末端呈半透明的浅红色。它还有一对狭长的眼眸,眼球呈淡蓝色,瞳孔巧呈黑色,两边眉头处各有一颗微微突起的泛光的红色圆点,没有眉毛,但眼内有瞬膜。唇色几乎接近肤色,嘴角始终微微上扬,就像是在微笑,面容显得非常温和安详。它腰间缠绕着一些淡蓝或淡绿色的泛光的花藤,遮掩了下体,看不见性别特征,身上也没有任何哺乳器官,仅从外形上观察,根本分不清雌雄。 可能因为那只异兽面容和善的缘故,古摩在惊讶过后竟然忘了害怕。很快地,异兽已经来到了跟前,但见它俯下高大的身躯,向古摩伸出了一只手。古摩其实并没有看清它是什么时候,以及如何划破自己的手指的,只看见一注闪耀着光芒的红色血液,顺着异兽的指尖缓缓流下,滴落到他的伤口上…… 一瞬间而已,伤口上剧烈的疼痛就奇迹般地缓解了,只留下微微的刺痛感,这是古摩能够轻松承受的疼痛度。但更令人惊奇的是,异兽那只刚刚还在滴血的手指,眨眼间就已经迅速愈合了。古摩压根没来得及看清它是如何治愈的,只见指尖完好如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未待古摩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异兽便迅速地退开,消失在了幽深的湖底。 洞外的暴雨依然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天色渐晚,已经无法安全下山了,于是古摩在山洞里度过了一夜。第二天醒来时,惊奇地发现腿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他甚至还能站起来缓慢地走动几步。不过,直到第三天,古摩离开山洞时,湖底的异兽都没有再出现了。 自那以后的几年中,每当古摩来到鼻峰山打猎,偶尔受伤时,总会跑进这个洞里,对着湖水喊几声,湖底的异兽就会浮出水面,用自己的血为他疗伤。遗憾的是,那只异兽不会说话,甚至未曾发出过一点声音,所以古摩无法与它正常交流,并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生物。但庆幸的是,无论古摩说什么,它似乎都能明白。 后来古摩成了家,有了孩子之后就很少上山打猎了,尤其是这几年,几乎没有踏足这片山林。他一直将这个秘密藏在心底,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直到前些天,突然得知了国王发布的那道悬赏令,他才将这件旧事告诉了他的妻子。夫妻俩兴奋地商量了一阵之后,古摩决定再次冒险上山一趟,毕竟现在年纪渐大,攀爬如此陡峭的高山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吃力了,更别提还得分神应付那些出没不定的猛兽。 所幸这次一路顺利,那只异兽还栖息在湖底,而且依然记得他。 “虽然你不会说话,但我真的很高兴,你还记得我。”古摩开心地说道。心想它虽然是只异兽,却非常善良,每次受伤后来找它,都会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的血为他疗伤,愈合之速堪称奇迹。因此,古摩相信这只异兽的血一定也能治好国王的宠妃。想到马上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一大箱财宝,从此不再忍受农耕的劳累与贫困,古摩就兴奋不已。 眼前的异兽依然和过去一样,微笑地望着他,于是古摩毫不客气地开口要求道:“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要一点血。” 说着,古摩从腰间解下了一个罐子,拧开盖子,然后举到那只异兽跟前。但是,这一次,异兽却好像听不懂他说什么似的,只是静静地俯视着他,没有任何行动。 古摩以为它可能是没看到自己受伤,所以不明白要血做什么,于是便解释道:“是这样的,国王的一位王妃不心被毒物咬伤了,全国医者都束手无策。国王说,谁要能治好那位王妃,他就赏赐一箱财宝。我立即就想到了你,我知道,你的血一定能够治好那位可怜的王妃。” 本以为,这只救过他许多次的善良的异兽听完之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他的要求。但没想到,异兽丝毫也不为所动,依旧是那副不知世事的单纯的模样。 古摩不禁有些焦急,又赶紧说道:“你只要给我一点血就好了,真的只要一点。你想想,一点点血就能换来整整一大箱的财宝啊!那样的话,我全家今后都不用再含辛茹苦地劳作了,可以安逸地度过一生,多划算,是不是?” 然而,异兽非但没有回应,反而渐渐地退回到了湖水中…… 眼见异兽就要沉入湖底了,古摩心急如焚,不禁愤然斥道:“一点点血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根本来不及感受疼痛,伤口就已经愈合了。你只是一只住在深潭里的异兽,根本不明白日复日地辛苦劳作却依旧穷困潦倒是什么滋味,你成天待在暗无天日的湖底,根本不明白财宝的重要性。而我和我的妻儿,却要因为你的自私和无知,而继续忍受穷困,当一辈子卑微的贫民……不然,你想想那位正在深受伤痛折磨的王妃,难道不觉得很可怜吗?你以前从未拒绝为我疗伤,为何这次……” 遗憾的是,古摩的苦心并未打动那只异兽,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异兽就已经消失在了幽深的湖底,连影子都看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5章 似是而非 古摩原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收获一大箱财宝,可惜事与愿违,只好悻悻地返回了家中。后来越想越不甘心,求而不得的怨恨,令他萌生了新的生财念头。于是,回家后的第二日,他又辞别了家人,匆匆踏上了前往桑比兰德都城——伊赛的旅程。 桑比兰德是由东大陆一个较为古老的贵族——桑比家族于莱佩濂大历1年创建的,距今已有一百二十一年,勉强算是历史较为悠久的国家之一。不过,桑比兰德的现任国主却并非贵族出身,而是十几年前领导平民起义、推翻了桑比家族的统治的平民领袖——坷拉。 坷拉是于十二年前正式登上王位的,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诛杀桑比家族所有的成员,无论老少,一个都没有放过。但桑比兰德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好,十二年间,这片原是东大陆最肥沃、最适宜耕种的土地,如今却连军队都快养不活了。境内荒地逐年扩大,即便是那些曾经丰收过的肥沃湿润的耕地,也逐渐被人们弃之不理,此中缘由亦与现任国主坷拉脱不开干系。 事实上,坷拉能够当上桑比兰德的国王,并非因为他有多么杰出的领导才能或征战经验,而是全凭一张煽动人心的嘴,在幸运的时机中捡了个大便宜。坷垃原本出身于桑比兰德一个平民家庭,自好吃懒做、游手好闲,却对贵族们的奢华生活极为向往。虽然没读过几天书,也几乎没出过远门,却天生巧舌如簧,总能哄得旁人为他喝彩连连。尽管有人对他不屑一提,但也有很多人欣赏他、崇拜他。毕竟,自古以来皆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是自然规律。 众所周知,桑比兰德向来盛产美人,令周边邻国垂涎不已,尤其是西北部的邻居——东大陆第一大国赫里岚谛,常常以武力施压,逼迫当时的桑比兰德王向其进贡美人。 在东大陆,雌性地位自古都非常低下,但雌性的多寡却关系着国家的人口数量,甚至决定了军事力量。在战争期间,军队往往会毫不留情地消灭敌国的雄性人口,无论年纪大,并不择手段地从敌国夺取更多的雌性。通过这种手段,迅速增加本国的未来人口,同时削弱敌国未来潜在的战斗力,以达到彻底摧毁一个国家的目的。 莱佩濂大历14年初,东大陆最强大的国家——赫里岚谛在桑比兰德西北部边境陈兵百万,逼迫桑比兰德每年必须向赫里岚谛进贡一批数量十分可观的雌性。当时的桑比兰德王自然明白,进贡雌性不过是个开战的借口罢了,赫里岚谛的野心绝非仅仅只是一批雌性而已,其目的在于吞并桑比兰德。 为了抵抗东大陆当时实力最强盛的赫里岚谛大军,桑比兰德不得不以倾国之力迎战,桑比兰德王率军亲征,决意与赫里岚谛血战到底。那一次,仅留下区区一万名士兵留守都城伊赛,也正是这个不得已的决策令他腹背受敌,以至丢失了王权。 在那场声势浩大的战役中,赫里岚谛大军士气高昂、所向披靡。而桑比兰德王却有些意气用事,没几日,桑比兰德便溃不成军了,伤亡十分惨重,最后只剩下几千人仓惶逃回国都。已经胜券在握的赫里岚谛原本打算乘胜追击,以最快的速度直接将桑比兰德并入赫里岚谛的版图,怎奈天不从人愿,赫里岚谛东部的邻国——纳博兰德却偏偏在这个要紧关头乘虚进犯其东部边境,待身在南部战场的赫里岚谛王收到消息时,纳博兰德人已经攻破了赫里岚谛东部边境的一座大城。 因此,赫里岚谛王不得不放弃追击桑比兰德的残兵败将,火速收兵转而赶往东部边境,去阻止纳博兰德人的进犯。毕竟当时的桑比兰德眼看已成不了气候了,所以赫里岚谛王并不担心,打算先解决掉纳博兰德那个燃眉之患,然后再回头来收拾桑比兰德的残局。 然而,赫里岚谛王却不曾料到,与纳博兰德人的这一战,竟持续了将近两年时间。而之前桑比兰德那一战,却是白白地给他人做了嫁衣,此后永远与这片广阔肥沃的土地失之交臂了。 在同一时期,平民出身的擅长投机取巧的坷拉,已经瞄准了这个国难当头的时机。 坷垃虽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却谙熟巧言令色之道,凭着一张嘴皮子四处游说,以“人人生而平等,人人都享有荣华富贵的权利”这一句在等级森严的东大陆来说,应是极其叛逆却又十足正义而诱人的口号,成功地煽动了举国平民跟他一同起义。于是,这帮迅速笼络而来的乌合之众,便在那个非常的历史缝隙中捡到了一个天大的便宜。 坷垃的口号轻而易举地激发了许多与他背景相似的民众的渴望与幻想,人们把所有的希望和抱负全都寄托在了坷垃的身上,并以各种溢美之词追捧他,赋予他神明般的地位。一时间,坷垃从一介平民跃居为了桑比兰德民众的精神领袖,迅速赢得了平民们的拥戴和崇拜。 于是,他率领着这支庞大的平民之军,到处打砸抢烧,摧毁了国内所有的军事设施和贵族宅邸,仗着人多势众,毫不费力地攻下了仅有一万名守兵的都城伊赛,并顺利占领了王宫。而当时那位被赫里岚谛所败、从战场上带着几千名残兵败将、仓惶逃回伊赛的桑比兰德王,无异于是自投罗。坷垃就这样轻易而迅速地夺得了桑比兰德的统治权,成为了东大陆历史上第一个幸运的捡漏王。 坷垃掌权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的确是实现了自己当初那个口号所喊的目标——“人人生而平等,人人都享有荣华富贵的权利”。自那以后,桑比家族这支古老的贵族血脉便彻底断绝了。而那些和桑比家族没有血缘关系的旧贵族,则全都成了坷拉的奴隶,坷垃以当众作践他们为乐,比旧贵族往日所为有过之而无不及。坷垃本是平民出身,自然知道如何打动民心,尽管手段卑劣,却让平民们获得了报复的快感,也使他愈发深受民众的拥戴。 坷垃的成功和名望,足以令举国民众相争模仿,他们对坷垃的狂热崇拜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没有人怀疑过他的品性是多么的自私奢靡而毫无价值,人们的崇拜令他从一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变成了幻想中的民族英雄。 坷垃那句“人人生而平等,人人都享有荣华富贵的权利”的口号,也成为了当代桑比兰德民众的信仰,举国上下整整一代人的言行观念都深受坷垃的影响,成日幻想着自己也能像坷垃那样,过上不劳而获的奢侈生活。 历史上任何一个真正伟大的人,其成就都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但坷垃显然不是个伟大之人。他没有什么真才实学,治国之道就更别提了,即便手握王权,也改变不了他实际上只是个目光短浅、自私自利的庸俗之辈的事实。其实无才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德。在坷垃统治下的桑比兰德,还远远不如被他所推翻的上一代贵族的统治。而今居住在都城伊赛的这些所谓的贵族,都是当年曾与坷拉一同游手好闲、后来又追随他起义的乌合之众。自从当上了贵族,这群臭味相投的家伙便开始毫无节制地挥霍桑比兰德的财富,成日过着奢华糜烂的生活。 但也正由于这群所谓的贵族以身作则地实践了“人人都享有荣华富贵的权利”的梦想,使得贫困潦倒的桑比兰德民众都以他们为榜样,成天做着不劳而获、享受荣华富贵的美梦。但实际上,除了少数与坷垃亲近的追随者能够有幸成为贵族以外,其余所有的人都只是坷垃和新贵们踏上富贵之路的垫脚石罢了。剩下的绝大多数随他起义的乌合之众,除了短暂的狂热以外,仍旧几乎一无所获。 坷垃夺得桑比兰德的统治权之后,国民的生活质量非但没有任何改善,反而更糟糕了。深受偶像坷垃的影响,人们渐渐失去了通过辛勤劳作获得丰收的热情,桑比兰德上下几乎没有人设想过这个国家的未来。人们的思想中充斥着好逸恶劳的欲望,导致那些曾经丰收过的沃土都渐渐变成了荒地。 跟那群盲目的民众相比,坷垃或许是聪明了那么一点点,但充其量也只不过是顺应民意罢了。桑比兰德今日的萧条绝非坷垃一个人的“壮举”,而是举国民众的集体欲望所创造的结果。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都喜欢崇拜丑,越来越多的人放弃了生命赋予他们的智慧,甘愿随波逐流、任人摆布。当然,他们终将也会为自己的懒惰付出相应的代价。 现年五十二岁的坷拉,自登基为王以来的十二年间,成日吃喝玩乐,几乎没有什么烦恼。这段时间难得有些操心,是因为他最宠爱的那位刚入手没多久的王妃,在花园里赏花的时候,不心被毒物给蛰伤了,已经病怏怏地在床上躺了许多天。要知道,这位新王妃是坷拉所见过的最美丽的雌性,别说王宫了,就是整个东大陆,恐怕也难以找到第二个比她更美的雌性了,就此失去未免太可惜。但可恼的是,王宫里那群没用的医者全都束手无策,坷拉只好发布了一道悬赏令,尽管尝试的人有增无减,结果却依旧令人堪忧。 美人已有多日不能陪同坷拉行乐,令他忧心忡忡。这一天,他又听说王宫外有一名声称有办法医治王妃的平民求见,而且那平民非常笃定地说,天下间只有他一人知道那种万无一失的治疗方法。于是,坷拉急不可待地让人将那个平民带进王宫来询问。 来者正是古摩。他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王宫的铺张奢华令他赞叹不已,不由得愈加羡慕起了坷垃。大家原本都是平民出身,年岁相差不多,坷垃早已在王宫里安享荣华富贵了,而他却仍要在山中辛苦劳作,不禁有些愤懑不平。但若是可以获得一大箱财宝,即便不能享尽奢华,至少也不必再终日挥汗如雨了。 “你说你有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可以治好美人的伤病?”坷拉迫不及待地问道。 古摩抬起头,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个曾经的平民、当今的国王,除了脸色略微发白以外,胖得令人羡慕,可见他养尊处优、不曾有过任何劳累。坷垃头上戴着一个金光闪闪的大王冠,衣装奢华至极,令古摩移不开眼睛,光是那身行头就足以让他全家几辈子吃喝不愁了。 “喂,我问你话呢,赶紧回答。”坷拉面有愠色地催促道。 “哦,抱歉!因为陛下实在威武俊美,令我一时失了神。”古摩赶紧放低姿态,为了打动坷拉,让他对异兽产生兴趣,古摩刻意夸张了事实。“在我的家乡,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中藏着一只神秘的异兽。那异兽的血不但能够解毒疗伤,还能延年益寿、使人长生不老。无论伤情如何,只要将那异兽的血滴在伤口上就能迅速愈合,几日之后便完好如初,甚至连疤痕都不会留下。” “真有那么神奇的异兽?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坷拉怀疑道。毕竟最近夸下海口的人实在太多了,但至今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治好他的美人。 “我敢以性命担保,我所说的都是事实!”古摩急忙解释道,“以前,我常常在那座山中打猎,也曾受过很严重的伤,但每次只要用那异兽的血滴在伤口上,都能立即止血愈合。”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直接把那只异兽抓来?”虽然仍有疑虑,但长生不老的诱惑已经成功打动了坷垃,令他再也无法忽略,不由得开始蠢蠢欲动。 “陛下有所不知,那异兽并非普通野兽,它非常有灵性,一旦察觉危险,就会立即躲起来,而且体型硕大,以我一人之力根本抓不住。” “既然抓不住,那你又是如何得到它的血为自己疗伤的呢?”坷拉不禁怀疑道。 “呃……”古摩暗自计较了一番,赶紧真假参半地为自己圆了谎。“因为,在那异兽还很的时候,曾经被一只猛兽咬伤,当时我打猎正好路过,见它可怜,便好心救了它,从此得到了它的信任。后来有一次,我在打猎时不心受了伤,它就把我带到了它的巢穴,然后咬了自己一口,把血滴在我的伤口上……由此,我才得知了那只异兽的血液竟然可以媲美神药。” “原来如此!”长生不老的诱惑,令坷拉轻易地相信了古摩拙劣的谎言,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快告诉我那只异兽的巢穴在哪里?” 直到这时,古摩才不慌不忙地说道:“那异兽所在之处地势十分险峻,而且,它的巢穴藏在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够找得到。” “那就由你来带路吧,我再派出一千名士兵,不信抓不到那只异兽。”坷拉蠢蠢欲试。 “陛下,”古摩踌躇地示意,“若是我把陛下带到了异兽的巢穴,那悬赏令中的一大箱财宝……” “哼!你担心什么?等抓到那只异兽,它的血要是真的治好了我的美人,我自然会赏你一箱财宝。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难道还会骗你吗?”坷拉不悦地说道。 “我当然不是在怀疑陛下,”古摩生怕即将到手的财宝又溜掉,赶忙解释道,“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于是,翌日,坷拉就迫不及待地召集了一千名士兵,跟着古摩,浩浩荡荡地朝那座据说藏有异兽的高山出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6章 无声之音 为寻回那些隐匿了踪迹的族人,流光人不得不从人迹罕至的藏身之所走出来,分头四处寻找。但为了避免引起莱佩濂人的恐慌,他们还是不能轻易出现在莱佩濂人的视野中,只能以较为隐秘的方式进行搜寻。 在西尔文人、维洛奇人和斯魔格人这三个形态群体当中,西尔文形态是最难隐身的,因此,搜寻族人的任务主要就落在了维洛奇人和斯魔格人的身上。但即便如此,维洛奇人和斯魔格人也不可能全部出动,因为那样太醒目了,过早地引起莱佩濂人的注意,将会为流光人重返故土的过程带来许多阻碍。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引发战争。莱佩濂人是不可理喻的,他们绝对不会相信异族人大量重现是为了离开这里,只会认为异族人贼心不死、妄图再度侵略。 所以,西尔文人和大部分维洛奇人、斯魔格人,仍继续留在魔鬼森林等待。目前只有少数人暂时离开那里,根据过去的记忆分散寻找,毕竟隔了千年之久,族人的藏身之地几经变换,而且东大陆的环境地貌也早已不复当初了。身为瑞瑟西人的魔野和赤陌,并未留守魔鬼森林,主动向祭司请求外出探寻。正因为魔野的外在形态与莱佩濂人相似,行动或许会更方便一些,所以祭司也没有反对。 出发的那一日,未来·苏卡兰纳来找魔野,表示自己也想一道出行。毕竟,他当初决定返回东大陆,就是为了重新了解这个世界,以便构建一个全新的未来,倘若一直都缩在安全的魔鬼森林,恐怕是什么也看不到的。况且,这段日子,他们在魔鬼森林的生活也逐渐安定了。后来虽然又多了十几个人,但佳宁城有默谛、桑无、卡玛和炎冗照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他们共同经历了许多事情,早已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确立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尽最大的努力让佳宁城朝着和平安宁的方向发展。再说,就佳宁城目前这点人口而言,也不会那么容易偏离正道,离开几日应该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吧。 所以,临行前,未来只是简单地嘱咐几个伙伴,假如佳宁城发生了什么预料不及的危机,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就去向流光人求助。随后,他就跟着魔野一同出发了。 魔鬼森林位于纳博兰德和桑比兰德之间,恰好坐落在两国的南北边界交点上。魔野和未来所要前往的地方,正是位于魔鬼森林南方的桑比兰德。因为魔野没有飞行能力,行走速度也比不上可以借风而行的斯魔格人,所以祭司才安排他到距离魔鬼森林最近的桑比兰德,去寻找另一个形态群体——波尔德人。 据斯魔格祭司所言,目前东大陆唯一适于波尔德人栖息的地方,应该是水土常年湿润的桑比兰德。而且,波尔德人和其他所有的流光人一样,也会选择远离莱佩濂人聚居地的山林为栖居点,好在桑比兰德境内只有一片高山林地,所以魔野此行的目的地是非常明确的。 借着赤陌的飞行能力,魔野和未来得以少走一段路,但由于赤陌的目的地与他们不同,所以和赤陌分开之后,两人就开始步行了。途中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但未来毕竟不是流光人,没办法像他们那样仅靠光和水来存活。所以,每当路过城镇或村庄时,他都会让魔野在郊外的隐蔽之处等他,然后自己进城,用财物向当地人换取一些食物,顺便问问路,再了解一下当地的情况。这些财物是在离开西大陆的时候,施伽氻交给他的,先前一直没有机会使用,这次来桑比兰德倒是帮了大忙。 波尔德人是流光族中一个极为珍贵的群体,因为他们完美地继承了生命之树的血液。也就是说,他们体内的血液和流光之星上那棵神圣的生命之树的血液是完全一样的。因此,他们拥有着比流光族其他实体形态还要更加迅速的再生能力。无论躯体承受了多大程度的损伤,他们都能够完整再生而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波尔德人拥有着超强的治愈能力。他们身上的血肉,能用于修复流光族其他实体形态躯体上的任何损伤,并让他们迅速恢复,达到完美如初的状态。但波尔德人极为敏感,他们能够在灵魂中深切地体会到伤者所承受的一切痛楚,完全感同身受。 然而,波尔德人却不能发出普通的可闻声。因为,他们本身并不具备发出普通可闻声的器官,他们是通过意识感应来与族人进行交流的。但他们却拥有着丰富而敏感的感应器官,就是从头部到腰际的那些毛发状的触角。在一定的范围之内,波尔德人能把自己的意识直接传送到其他族人的灵魂中,同时也能读取对方的意识,所以波尔德人其实并不需要耳朵这种器官。当然,他们和其他形态一样,也拥有收发次声的能力,但读取意识和次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能力。事实上,对流光族而言,波尔德人并不是个不会说话的群体,他们是有声音的,但不是普通的可闻声,而是灵魂之音。 尽管波尔德人是流光族中的一个水陆两栖的群体,但他们非常敏感,对生存坏境的要求极为苛刻。他们无法在脏污的环境中生存,莱佩濂世界的海洋也不太适合,因而只能选择陆地上那些远离人烟的洁净的天然水源,或者气候温润植被茂盛的山林地区。但就东大陆目前的环境状况而言,具备这些天然条件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了。 一路走来,未来发现桑比兰德气候温和、水土湿润肥沃,然而荒废的耕地却随处可见,民风好逸恶劳,实在令人惋惜。为了赶上魔野的步伐,他又狠狠地磨练了自己一番,现在确实比以前更健壮了。但还不够,他知道自己还远远比不上阿西,就凭现在这点力量,根本不足以守护佳宁城,更不足以保护重要的东西,所以他必须要变得更强才行…… 未来正暗自发奋时,在前方疾行的魔野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也不由得一顿,赶紧问道:“怎么不走了?” 只见魔野一动不动地,好像在倾听着什么,神情十分专注,须臾才有些疑惑地说道:“好像是波尔德人在求助……” “你听到了什么吗?”未来问道。 “不,确切地说……那声音是从我灵魂中响起的。”魔野虽然未曾见过波尔德人,但通过祭司的引导,他如今已经拥有了身为一个流光人所应具备的各种生存技能,无论灵魂还是躯体,都习惯了流光人的身份和生存方式。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唯一一个处在波尔德人感应范围之内的族人,因此决定立即加速前往。波尔德人似乎也在同时读取了他意识中的回应,随即那个神秘的声音就从他的灵魂中消失了。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一点也不敢耽误。那种由灵魂相依而感应到的紧迫感,令魔野心焦如焚,不假思索地抓起未来的手,拖着他一路飞奔而去。由于两人体型和力量上的差距,这种急速拖行的方式对未来而言非常辛苦,但波尔德人的情况似乎容不得半点延误,魔野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干脆一把揽住未来,纵身从陡峭的山壁上大步大步地跳跃而过,急速的起伏颠簸令未来连惊吓都没来得及感受,脑中一路空白。 鼻峰山十分陡峭,那山洞位于半山腰的斜坡上,洞门之外有限的空间根本无法容纳千人立足,坷拉不得不将大部分士兵留在山下等待调遣,只带了大约一百个人上来。他们将洞口的蔓藤全部清除之后,就随着古摩一起深入洞内。 士兵们用火把将山洞照得红通通的,冒烟的热气不断上升,导致攀附在洞壁顶部如繁星般的萤火虫纷纷扬扬地坠落…… “洞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虫子?真脏!” “好恶心!虫子全都掉下来了。” “快走、快走,快点踩死它们……” 士兵们举着火把骂骂咧咧地冲进了深洞,谁也没有在乎那些悄然陨落的爱干净的生命。 终于来到了暗湖边,古摩试着像以前那样,站在水边朝着湖面喊了几声。他们的计划是,一旦那只异兽浮出水面,坷拉的士兵就立即撒,将它捕捞上来。倘若它抵抗,就用弓箭或长兵器将它刺伤,令它失去反抗力,反正它的伤很快就能愈合,所以受点伤也没关系,只要血液没有流尽就可以。但古摩没料到的是,这一次,无论他如何呼喊,湖底依然幽暗如初、毫无动静。 坷拉不耐地催促他赶紧想办法,古摩暗自焦急,不禁揣测道:“第一次好像是因为我的血流入水中,然后它就突然出现了,难道那只异兽嗜血……” 闻言,坷拉眼睛一亮,立即道:“既然以前是你的血将它引出来的,那你就放些血进去试试看。” “放、放我的血?这怎么可以?”古摩大惊,哆哆嗦嗦地说道,“我觉得放、放血不一定会有用,后来我都是只喊几声它就出现了。可能今日它待在深处听不见,我再喊大声点试试看。” “哼,你喊了半天都没有动静,还是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只是放一点血而已,又不会要了你的命。”坷拉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不由他分说,转头对旁边的士兵命令道,“来人,给他割点血放入水中试试看。” 两名士兵立即制住了古摩,强行在他的手掌上划了一刀,古摩还没来得及喊疼,温热的血液就顺着他的伤口滴入了湖中。 但过了好一会儿,湖中依然毫无动静,坷拉不禁怀疑:“难道是血放少了?这个湖有点大,底下黑乎乎的,估计是很深,血太少的话恐怕流不到湖底,再多放点血进去看看……” 古摩吓得腿一软,惊慌地爬到坷拉的脚边,抱着坷拉的腿哀求道:“陛下、陛下,再割血的话,我的手就废掉了啊……” 坷拉一脚踢开古摩,满脸嫌恶:“哼!不就是让你流点血而已吗?和一大箱财宝比起来已经很划算了,不是吗?否则,就算你辛苦劳作一辈子,做到双手废掉,最终也只不过是个穷困潦倒的贫民罢了。你应该感谢我,赏赐了你一个轻松换取富裕的机会!” 无视于古摩痛哭流涕的哀求,坷拉让士兵们继续在古摩身上放血。然而,无论他们往湖中放入多少血,湖底依旧没有动静。坷拉终于失去了耐性,开始怀疑古摩是不是在诓骗他,于是就威胁说要将古摩杀掉丢进湖里。古摩跪地苦苦哀求,发誓自己说的都是真的,不断反复强调那只异兽的血不仅可以治愈任何伤病,还能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长生不老”的诱惑再次支配了坷垃的心神,轻易地打消了他所有的怀疑,令他彻底忘记了王宫里那位病怏怏的美人,止不住开始幻想,自己若能长生不老地享受荣华富贵,将会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为此,坷拉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湖底的异兽逼出来。 后来又尝试了许多办法,但都没有成效。坷垃一怒之下,命令士兵们到山上收集了大量的落叶和干柴,并将这些易燃物填满洞道,然后从洞口点火,灼热的烟火瞬间烤干了洞壁上的水滴,火势迅速蔓延至整个洞穴。 坷拉站在洞外,兴奋地指着洞内的熊熊烈火,得意地笑道:“哼!我就不信,这样还逼不出那只异兽,哈哈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7章 坚守阵地 当魔野和未来匆匆赶到流光族波尔德人栖居的山林时,首先看到的情景,是一个身着华服、脸面浮肿、体态笨拙的家伙,对着浓烟滚滚的山洞抚掌大笑,旁边还围着一群嘻嘻哈哈的士兵。洞口散落着许多通红的炭火,看样子,燃烧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魔野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愤怒”是什么感觉。或许是由于体貌形态遗传自莱佩濂人,又曾经以莱佩濂人的身份生活了三十年的缘故,魔野的情绪波动比别的流光人要明显一些。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灵魂中的魔性力量几乎快要失控了,但就在那股强大的魔力即将喷涌而出之际,不知为何,西尔文祭司那双泛着寒光的青蓝色的眼眸突然掠过心头,令魔野骤然冷静了下来。 记得在西大陆的时候,那时他刚刚获知自己的身世没多久,便与西尔文祭司一同去霍尼亚寻访斐氻人。从萨瓦敕王国的都城索砻前往霍尼亚的途中,西尔文祭司曾向他解释过什么是魔性力量。此刻,那些话正如警钟般在灵魂深处当当作响。 “……将来,也许所有的流光人都能够自由自主地使用这种力量,但绝不是现在!因为,魔性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强制性力量,强大到能够创造一切,也足以毁灭一切。如果你没有相应的能力去驾驭魔性,那么,就会反被魔性所控制,甚至还会因而失去灵魂中的灵性力量。灵性是你灵魂中的引导者,是能够分辨利弊是非的力量。而魔性则是个毫不犹豫的执行者,只会无条件地接受你的任何意愿,并不计代价地去实现,不论善恶。尽管魔性力量本身并不邪恶,但失去了灵性所引导的魔性力量就相当于失去了方向,将会变得极其危险。正因为我们所拥有的力量,已经足以毁灭整个世界,甚至威胁到了我们自身的存在。因此,我们才必须要遵守太阳王在我们灵魂中写下的法则——这是我们最重要的生存法则之一。否则,我们将会失去与太阳王的羁绊,永远无法返回故土!” 西尔文祭司那优雅而不可违逆的神色仿佛就在眼前,令魔野及时稳住了自己,没有因为一时的愤怒而做出违背生存法则的事情。 “怎么办?那似乎是山洞唯一的入口,但如此浓烈的烟火,根本无法进去……”未来担忧地说道。目测烈焰已经填满了通道,外边还围着许多桑比兰德士兵,强行闯过去对魔野来说并不难,但接下来要如何灭火呢?他们现在位于半山腰,远水救火显然不可行,从周边的树木上折取生鲜的枝叶来扑火同样很费时,烤干了又会被点燃,要不断地更换,那样恐怕就来不及救出深洞之内的波尔德人了。 魔野若有所思地望着浓烟滚滚的洞口,并没有回应他的话,仿佛没听见似的。未来不禁有些焦急,总觉得自己至少应该想办法先做点什么才行,不能光站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他赶紧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段带有茂密绿叶的树枝,打算用这个来扑火。可是当他折完树枝回头时,魔野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他慌忙寻去,但见魔野已经跑向了洞口。那些士兵根本没来得及在这个狭窄的陡坡上摆出防守的阵势,就已经被他一手一个地抛了出去,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突如其来的攻击,令剩下的士兵惊慌失措,忙不迭地举起武器,试图阻止魔野靠近洞口。但魔野高大强壮、坚如磐石,岂能轻易撼动?他很快就从人群中清出了一条畅通的道路,未来以树枝作武器,紧随其后,也趁机冲向了洞口。 无论魔野有多强大,他们现在都还是以少敌多,未来不敢有半点松懈,他必须要以更强势的姿态在这个陡坡上夺取最有利的落脚点。自十三岁离开东大陆之后,他就一直跟随斐氻人在海洋上生活,为了更好地生存下去,不得不常常与自然搏斗,磨练了将近十年的时间,逐渐炼就了一副强健敏捷的体魄。在斐氻族里,除了阿西以外,如今已经没人敌得过他了。一对一的话,普通的桑比兰德士兵自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但是敌方在数量上占有很大的优势,因而他和魔野都不能大意,也不敢停下来多喘一口气。因为,洞内的火势正在迅速蔓延,绝不会迁就他们前进的脚步。 待他们好不容易冲到浓烟滚滚的洞口时,未来却不由得感到一阵绝望。他并不认为他们能够踩着通红的炭火、趟着令人窒息的浓烟、穿过那片熊熊燃烧的烈焰、走进不知深浅的洞穴,并顺利地救出里面的波尔德人。况且,洞内的火势究竟蔓延到了什么程度,站在洞外的人是难以预料的。 未来正在发愁之际,却见魔野毫不犹豫地闯进了那个充斥着烈火与浓烟的洞穴……他连劝阻的话都没来得及出口,魔野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烟火中。但很快地,便听见魔野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你离洞口远点。” 闻言,未来本能地跳开,迅速躲到洞口的侧面,紧挨着斜坡站稳了脚跟。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从背上传来的阵阵烧灼般的痛感。这副早已被病毒侵蚀的躯体,其实根本无法抵抗任何高温的折磨,方才情急之下竟然忽略了这股要命的疼痛……于是,他赶紧又往边上多挪了几步,尽量避开从洞口不断涌出来的热气。 但是那些目瞪口呆地杵在洞口的桑比兰德士兵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有人敢踩着烈火闯进洞穴,不禁惊呆了,恰巧被魔野从里面抛出来的炭火砸个正着。一时间,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四处乱窜,混乱不堪。 未来还不知道,自己的担忧其实是多余的。他虽然知道魔野是流光族瑞瑟西人,却不了解瑞瑟西人是多么强大的一个形态。现在连魔野都不禁为自己的瑞瑟西血统感到庆幸,因为瑞瑟西人是流光族中唯一不惧冰火的群体。瑞瑟西人体内的冰火血,能够迅速调节他们的躯体机能,以适应任何环境温度。无论身处于何等恶劣的环境中,他们的血液都能正常流动,若是体肤遭到意外的损伤,强大的冰火血就会迅速凝结,令破损组织快速愈合,恢复正常机能。在极端环境之下,瑞瑟西人的自愈能力尤其强大,仅次于波尔德人。 直到走进洞穴的深处,魔野才知道,那些桑比兰德人几乎将干柴落叶塞满了整条通道,洞壁的岩石被烧得通红,连暗湖中的水都烫得吓人。 眼下的情形对波尔德人非常不利,因为波尔德人最大的弱点就是火与热,高温会令他们变得虚弱,甚至陷入昏迷。如果高温持续时间过长,他们就可能会因而失去生命。所以,在魔野将洞里的烈火全部扑灭、把炭火都清出洞外、让岩石的温度降下来之前,波尔德人都只能一直待在水温正在逐渐上升的湖底。 站在外面的未来,虽然无法获知洞内的具体情景,但看着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抛出来的炭火,便知道魔野应是无恙,悬了许久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或许是草地还有些湿润的缘故,洞外堆放的炭火渐渐熄灭了。他正打算过去看看能否在这个斜坡上挖个坑,然后把炭火都埋进去,以免再次被风吹燃以至烧了整座山。但就在这时,却发现先前那个身着华服的笨重的家伙正坐着轿椅,又被前呼后拥地抬上了山,身后还浩浩荡荡地跟着一支军队,目测竟有千人之多。 方才他生怕漏过魔野传出来的任何动静,所以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洞口,压根没注意到那群士兵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看样子,桑比兰德人还没有死心,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执着,但这情形肯定对波尔德人不利。于是,未来迅速抓起了刚才那段树枝,走出来守在洞口,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们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8章 波尔德祭司 坷垃以为那两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也跟他一样,是因为得知那只异兽的血能使人长生不老,所以才会不要命地趟火进洞的,这不禁又加深了他对异兽之血的渴望。于是,坷垃赶紧召集原先留在山下的那批士兵又匆匆赶了回来。 当他看到手执树枝、独自守在洞口前的未来时,顿时信心倍增,趾高气扬地喊道:“哼!还不快点让开,难道你以为拿根树枝能挡得住我身后这支骁勇善战的军队吗?” 闻言,未来不禁暗自冷笑,但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并不想跟那些桑比兰德人废话,依然坚定地伫立在洞口前方,扪心自勉:我今日若是连这个的洞口也守不住的话,将来如何能守得住佳宁城?如何能开创一个和平的新世界?又何年何月才能赶得上那个令人望尘莫及的阿西呢? 自从意识到自己的浅薄与无知之后,他花了很多时间来反省。以往总是习惯性地认为,以少敌多是很困难的几乎没有胜算的事情,阿西只是个特殊的异类,非常人能比。但也正是因为这些根深蒂固的世俗观念作祟之故,令他始终无法超越自己,战斗力一直停留在“常人阶段”,难以再进一步提升,这也是他无法超越阿西的原因。后来,西尔文祭司的一句话突然点醒了他,祭司说:“不是你不够强大,而是你的局限性思维阻碍了你的智慧与力量的成长,要在灵魂深处确信自己是强大的,你才会变得强大。”此后,他才渐渐地意识到,自己的战斗力难以提升,并不是任何客观原因导致的,而是他的“常识性”想法限制了自身的能力,令他的发挥服从了他的思想限制。但是,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退缩了,必须迎难而上,必须变得更加强大! “哼,真是不识好歹!给我杀了他。” 坷拉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即蜂拥而上。但未来并没有惊慌,此时此刻,心中清明无比,他知道自己不能输,因为一旦输掉,就会离目标越来越远,将永远也无法与仰慕之人比肩而行了。 他再次握紧手中的树枝,沉住气,排除杂念,让自己彻底忘记那些源源不断往上涌现的敌人的数量,全副心神都集中到眼前的战斗上。因为心无旁骛,渐渐地,他的视觉和听觉开始变得敏锐起来,肢体反应也跟着越来越迅捷了,根本不考虑还有多少对手,现在“守住这个洞口”是他心中唯一的念头。 经过一番急迫的清理,魔野终于把洞中的炭火全部熄灭了。只是湖面的水温还有些烫手,也不确定水底的温度是否正常,毕竟先前火势太猛烈,而且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连洞壁上的岩石都烧红了,现在洞内温度还没有完全降下,所以波尔德人肯定不能马上出来。水温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但洞外的打斗声却一直提醒着魔野,外面还有一群凶横之徒需要应付,他不得不先出去看看。 出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未来苏卡兰纳坚毅的背影。他手臂上已经布满了大大的伤痕,手中紧握着一根树枝,毫不退让地迎上所有的攻击,奋不顾身地守着这个洞口。 魔野出来之后,未来不禁舒了一口气。先前一直紧张应战,生怕稍有疏忽便会让那群桑比兰德人有机可乘。幸亏山洞前狭窄而陡峭,容不得那么多人立足,因而减轻了不少负担,但也并不轻松。因为他由始至终都处在以一敌多的状态中,好不容易挡下几名士兵的联手攻击、顺势将他们踢下山坡之后,马上又会有人填补跟前的空缺,源源不断,应接不暇,相当消耗体力。 但魔野出来之后,他着实轻松了很多。且不提流光人强大的战斗力,光是比莱佩濂人高大两、三倍的躯体,就已经占尽了优势,桑比兰德士兵在魔野面前几乎毫无招架之力。当他们看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刚从火海中全身而退的巨人时,都不由得开始心生畏惧,这也间接地加快了桑比兰德人的败退。 古摩跟随坷垃上来之后,一直心惊胆战地躲在石头后面观战,眼见形势不对,就立即蹑手蹑脚地逃下了山。别说那一大箱财宝了,再待下去恐怕连命都得丢掉。他深知自己这次惹了大-麻烦,等坷拉回神之后,肯定饶不过他,于是便趁双方激烈交战之际逃之夭夭了。 仗着人多势众、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坷拉,望着近千名士兵被那两个来路不明的家伙连连击退,眼看就要溃不成军了,他简直难以置信,惊惧不已,但又实在不甘心将“长生不老”之血拱手让人。情急之下,坷垃突然记起自己还是个国王,这个威名足以吓退任何平民百姓。于是,他顿时来了精神,从树丛后面跳出来,不可一世地喊道:“你们听着,我是这个国家的国王,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属于我,谁也不能违抗我的命令!只要你们乖乖地把山洞里那只异兽-交给我,我便饶你们不死,不再追究你们今日以下犯上的罪行了。” 但坷垃万万没料到,那两个狂妄之徒非但没有停止攻击,还对他视若无睹,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自从独揽王权之后,他的威严还是第一次遭到漠视,不禁气得跳脚。但坷垃毕竟不是天生的贵族,也从未受过贵族应受的教育,压根没有贵族们那种天生高傲的自尊心,骨子里终究还残留着一股怎么也洗不掉的媚俗之气,除了巧言令色之道以外,他几乎一无所长。 本性使然,坷拉变脸如变天,眼见威逼不成便改而利诱:“不如这样吧,你们把洞里那只异兽-交给我,我不但会赏你们一大箱财宝,还会赦免你们的罪行,对你们的无理冒犯既往不咎。怎么样?你们想想,像你们这种平民,就算辛苦一辈子也仅能……” “闭嘴!”未来终于忍无可忍地叱道,“如果你还想逃命就趁现在,否则,等我们把你这群随从都收拾掉之后就轮到你了。” 闻言,坷拉回神仔细一瞧,可不是吗?眼前已经没有多少士兵了,那些没用的东西不知何时已被人踢下了山坡,他再不逃可就真的来不及了。坷垃心里一惊,不由得连连后退,这时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就骨碌碌地滚下了山坡。 剩余的士兵见国王都已经跑了,也纷纷丢下武器落荒而逃。 “波尔德人怎么样了?”未来担心道。他现在正和魔野一起把洞口那些熄灭的木炭都心地堆放好,以免火星被山风吹燃殃及整座山林。他们打算待波尔德人都出来之后,再把木炭丢回潮湿的洞穴里,尽可能地避免火灾。 “我也不知道,波尔德人不能使用可闻声,他们若是不主动与我联系,我就无法获知任何情况。我没有他们所拥有的能力,没办法将自己的意识传到他们的灵魂中。”魔野解释道。 过了许久,大概是洞里的水温已经恢复正常,里面终于有了动静。魔野和未来不由得紧张地盯着洞口,但见一道温和的光芒,从黑暗之中渐渐显现了出来,离洞口越近越清晰……那是多么美丽而令人惊奇的生物,晶莹而绚丽,温润而柔和,那微微的笑意就像是一种表达善美的符号,仿佛在告诉人们,他拥有着一个纯净而透澈的灵魂。 “波尔德祭司……”魔野下意识地唤道,只消一眼,本能就已经告诉他这是谁了。 波尔德人是流光族中性情最温和的一个群体,在灵魂中的魔性力量没有唤醒的情况下,他们基本是没有攻击性的。这个水陆两栖的群体,原本更喜爱阳光下明亮洁净的浅湖水,而不是幽暗的深潭。但自从坠入莱佩濂世界之后,为了躲避战祸、保护生命,他们不得不藏在这种不见天日的深洞里,毕竟这是一个几乎没有战意的群体。 在日光的照耀下,波尔德祭司犹如剔透的冰晶,肌肤下的流光隐约可见,那些毛发状的触角显得十分柔软晶莹、绚丽透澈,神态纯真无邪,仿佛是神祇糅合了所有的善美之物才塑造出来的。他的视线先是经过魔野,而后又移到了未来的身上,微微低头望着他,随即缓缓地伸出了一只手。毫无预兆地,指尖突然溢出了红色的血滴,紧接着,那泛光的血液就顺着指尖滴落到了未来手臂的伤口上…… 未来一脸困惑,起初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地,他发现手臂上的一道伤口竟迅速地止血愈合了,这才意识到波尔德人是在用血为他疗伤。未来苏卡兰纳顿时吓了一跳,不禁往后退了一大步,连忙摆手婉拒道:“没关系、没关系,这些都不是重伤,过几天就好了。” 波尔德祭司始终面带微笑,没有因为他的过度反应而发生任何变化,也没有强迫他接受自己的好意,自然而然地收回了手,随后又将视线移到了魔野身上。 “族人还在里面,因为水温上升的缘故,躯体受了一些损伤,要待到完全恢复之后,我们才能离开。” 灵魂深处忽然响起的声音,令魔野心里一惊,赶紧转身跑进了山洞。未来见他神色有异,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由得急忙跟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99章 永恒的笑容 波尔德人的原本就十分稀少,大约只有百人,况且,他们无法在莱佩濂世界的环境中繁衍后代,一千多年来始终保持着同样的数量。这个山洞非常大,暗湖深处其实比看起来还要宽广许多。多年前曾经数次来过这个山洞的纳博兰德平民古摩,恐怕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口中的那只为他疗伤的“异兽”,其实并不是同一个,而且每次都不同。 波尔德人对生存环境的变化相当敏感,尤其是在莱佩濂世界,环境温度稍有偏差就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影响,唯有洁净恒温的环境最适于他们生存。波尔德人具有强大的治愈能力,虽然本身缺乏战欲,但当他们的生命受到严重的威胁时,也不是毫无反击能力,只要唤醒灵魂中的魔性力量,就能迅速提高战斗力了。但遗憾的是,这些单纯的波尔德人压根没想到桑比兰德人会在山洞中放火。坷拉歪打正着,火与热恰好是波尔德人最大的弱点,因此才迅速地失去了反击力。 那些身体受损的波尔德人,正被部分无恙的族人陆续从水底抱上来。他们躺在潮湿的湖岸边,看起来有些虚弱,身上的光晕比无恙的族人要暗淡许多。然而,他们脸上始终都带着温和的笑容,仿佛先前不曾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 未来刚从魔野口中得知,波尔德人面上不变的笑意,其实是他们内在性情的真实写照,这是由他们的灵魂所塑造出来的容貌特征。因为,波尔德人本身并不具备发出普通可闻声的能力,所以,他们必须始终以某种方式来向别人传达自己的无害与善意。但除了这副安详温和的面容以外,其实并没有别的更直观的方式能够如实地展示他们的灵魂状态了。 得知了这个永恒笑容背后的缘由之后,当未来再次面对波尔德人的笑颜时,反而感到有些心酸。眼眶有点热热的,为了甩掉这猝不及防的忧郁感,未来只好移开视线,不想目光却又恰好撞到了魔野。只见他一边擦着滚落的泪水,一边从湖面接过虚弱的波尔德人,心翼翼地安放在旁边的岩石上。想必这是唯一一个会流泪的流光人吧?未来不禁暗自感叹。 值得庆幸的是,波尔德人拥有十分强大的自愈能力,无论躯体遭受了多么严重的损伤,他们都能迅速恢复如初。 “就这样回去会不会有点冒险?如果那些桑比兰德人认定波尔德人的血能让他们长生不老的话,恐怕不会就此罢休。”未来担忧地说道。 “当然不能这样回去,但接下来你可能要稍微忍受一点痛苦了。”魔野说道。波尔德人现在基本都已经恢复了,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必须尽快返回魔鬼森林才行。 “嗯?为什么?”未来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要用次声将信号传给维洛奇人,让他们过来把我们接回去。”魔野解释道,“我用次声的时候,你可能会感到很不舒服。但因为我不是莱佩濂人,所以你具体会难受到什么程度,我现在也无法详细描述。不过你尽可放心,我会控制好次声的强度,保证在瞬间完成,绝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任何实质上的永久损伤,痛苦应该只是暂时的。” 未来当然相信魔野不会伤害他,但仍是不由得感到有些心悸。因为早前在弧湖谷时,魔野曾经向他解释过次声的杀伤力究竟有多大。如果次声的强度足够大、持续时间足够长的话,能在刹那间震裂莱佩濂人的内脏,使其失去自控能力,甚至导致死亡。 未来不禁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之后,才豁出去般地说道:“我准备好了,你开始吧……”明知那是不可闻声,他却本能地捂住了耳朵,但这根本是个无用之举,随即便开始感到一阵头晕脑胀,五官仿佛全都失去了知觉。他听不到周围的任何动静,无法呼吸,也无法移动自己的手脚,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他甚至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这太可怕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感突然卷席而来…… “你还好吗?”魔野用手推了推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的未来,有些担忧地问道。 直到这时,未来才猛然惊醒似的,脸色煞白,一身僵硬。事实上,他并不确定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因为在那种状态之下,根本感觉不到时间的存在。直到终于能够自由呼吸,他才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存在,惊魂不定地答道:“好像……好像又活过来了……” “呵,没事就好。”魔野这才放下了心。 “你确定是在瞬间完成的吗?”未来疑惑地问道。 “当然,否则会对附近的许多生命造成严重的伤害。”魔野肯定道。 “我想,大概是它让我的反应变迟钝了的缘故,当时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一切都静止了,又仿佛一切都是永恒不变的……次声果然可怕!”未来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 “正是这样,我们才不能在莱佩濂世界随意使用次声。祭司过说,使用不当就违背了我们的生存法则,所以,超过这个强度的次声是绝对不允许使用的,尽管它对流光人来说是无害的。” 莱佩濂世界的雷鸣闪电天气,会对飞行中的维洛奇人造成一定的伤害,但若是晴空万里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维洛奇人在流光族中的别称是“风中的行走者”,他们拥有极速的飞行能力,况且魔鬼森林就在桑比兰德北部边境,距离鼻峰山不算太远。魔野传出消息之后并没有等很久,不到半天时间,星星还没来得及挂满夜空,维洛奇人就风驰云卷地飞来了。他们还带来了西尔文祭司为波尔德人准备的连帽斗篷,如果天气突变,这些由光藤花编织的斗篷能够保护好波尔德人的躯体,避免受到高空气温突变所造成的伤害。 一个维洛奇人至少能背着两个族人飞行。因为他们的羽翼和发丝都是洁白的,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晕,夜里会显得更加醒目,所以必须尽量飞得更高更快,如流星雨般从空中极速划过 以免地面上的莱佩濂人起疑。 未来苏卡兰纳已经是第三次被维洛奇人带向高空了,但这次比前两次还要更加令人震撼。第一回虽是白天,不过并未飞得很高就直接俯冲到谷底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体会,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第二回是从弧湖谷到纳博兰德,那时是多云天,而且还是个无月夜,上下都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这一次则是晴朗的双月夜,还有漫天星辰,他们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更长,飞得更高,视野更加宽阔,令他激动无比,很快就忘记了由次声所引起的不良冲击。 当置身于高处,视野变宽之后,心境也会随之改变。风呼呼地从耳畔掠过,吹散了所有的烦扰,心神豁然开朗。仿佛地面的一切都在匆匆流逝,所有的英雄和懦夫、国王和平民都一样渺,所有的欲望、权力、财富……还有短暂的人生,通通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没来得及留恋就已经消失在了眼底。 未来苏卡兰纳终于回到了佳宁城,最高兴的当然就是默谛、桑无、炎冗和卡玛了,这几日他们忙得焦头烂额,迫切地需要有人帮忙分担一下。究其原因,恐怕还得从纳博兰德的内战说起。 自他们几人离开圣城之日起,纳博兰德的内战就一直持续到现在。由于纳博兰德王在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朝圣日中,被那尊倒下的巨型蜥神雕像给砸死了,原本属于同一阵营、打算联姻合力推翻国王的纳博兰德贵族——埃罗家族和玛迪家族,也因而迅速割席分坐了。谁都想趁此千载难逢的机会,彻底消灭对方并独揽王权。 然而,纳博兰德现在最大的危机,却并不是这场极具消耗国力的内战,而是由内战所引来的强大的外敌。由于蜥神教所宣传的教义,及其塑造的意识形态所致,纳博兰德人将异教徒和无神论者统统都视为必须消灭的敌人,这就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拥有真正的盟友。其周边邻国葛埃兰德和都隆、赫里岚谛这三个国家,皆与纳博兰德水火不容,而且没有一个是好惹的。见有机可乘,谁不想趁火打劫呢?于是,这三个邻国分别从北方和西方同时入侵纳博兰德,导致大量的纳博兰德难民纷纷逃往南方。因为,只有与桑比兰德接壤的南部边境,是唯一没被敌军封锁的出路。 然而,纳博兰德人的宗教信仰导致他们难以被周边国家的民众所接受,邻国的统治者们也担心纳博兰德人的观念和行为倾向,将会严重影响和扰乱本国的社会秩序。因此,入侵纳博兰德之后,他们大多会以屠杀的方式,来报复纳博兰德人曾经对他国使用过的征服手段,以牙还牙。如此一来,逃亡便成为了战乱中的纳博兰德人唯一能够活下去的途径,但其中大部分都是偏远地区的平民或奴隶,因为都城周边的人极少能来得及逃脱。 尽管难民们涌向桑比兰德北部边境的时候,都会心地避开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森林。但在惊慌失措的逃亡中,也有相当一部分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误入了传说中的魔鬼森林,因而不知不觉地迷失在了浓雾弥漫的深林里。于是,早前那些已在佳宁城安居的人,发现了迷途的难民之后,自然就好心地将他们引进了佳宁城。但由于这批难民分别来自不同的社会阶层,思想观念有所差异,导致冲突不断,将原本与世无争的佳宁城搅得混乱不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0章 可怜可恨之人 未来·苏卡兰纳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事情,久违的怒气猛地涌了上来。 上回离开的时候,佳宁城还是一片安宁祥和。除他们六人以外,随后虽然又来了十几个人,但都很自然地融入了这里的生活。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辛勤本分,自给自足,并拥有一个遮风避雨的稳定居所,过着和平温饱的日子。 可是现在呢?这批新来的近百名难民当中,夹杂着少数曾经的贵族、半数普通平民,还有将近半数的奴隶。尽管大家现在都是难民,但旧贵族们早已习惯了坐享其成的生存方式,依然想让平民和奴隶将食物双手奉上。平民们则奴性难改,把从旧贵族那里受来的气,通通都撒在了地位更低贱的原奴隶身上,时而低声下气,时而仗势欺人,以维持内心虚假的平衡。而那些才刚刚脱离束缚、获得温饱的奴隶,终于尝到自由的滋味之后,似乎都突然“觉醒”了,以为自己的出头之日已经来临,为了报复泄愤,纷纷举起木棍、石块等凶器,理直气壮地将那些依旧妄图欺压他们的贵族和平民往死里打。 每个人都在重复着他们过去所憎恨的那些人曾经犯过的错误,不谋而合地循环延续着彼此间的仇恨。他们丝毫也没有意识到,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正在把一个本该和平安宁的家园,一步步地推向自己内心最深恶痛绝的那种炼狱。 城中的骚乱接二连三地爆发,偏偏炎冗和桑无这两个主要战斗力此时不在身旁,因为他们已经出去处理另外一起纠纷了,默谛和卡玛不得不带着堤沃德匆匆赶往新的事发地点。 但见前方有一群人,目测大约三十多个,正在一所房子前你推我拽地扭打成了一团。于是,默谛等三人赶紧跑过去,试图拨开人群,阻止他们将事情继续闹大。不想这群疾言怒色的家伙压根不听劝阻,甚至把他们三人也一起给打了。默谛曾是贵族,以前当然正经地学过格斗之术,堤沃德也曾受过他的指导,其实并不弱,可是两人终究敌不过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群众,没多久便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卡玛就更别提了,很快就被挤在人群中,毫无还手之力。 “都给我住手!” 正当默谛、卡玛和堤沃德以为自己没准会被这群疯子活活打死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怒吼,紧接着是一阵响亮的抽打声,随后许多闹事者纷纷倒地哀嚎,摔得措手不及。他们趴在地上,惊恐地瞪着那个赫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只见他形容刚毅、一脸怒色,仿若王者般的气势顿时压下了众人的气焰,原本喧闹的场面终于安静了下来。 “未来!你终于回来了……”默谛狼狈地拨开人群冲了出来,衣物都快被撕烂了,身后还跟着面露喜色却同样鼻青脸肿的卡玛和堤沃德。 其实,未来苏卡兰纳昨夜就回到佳宁城了,但那时已是后半夜。告别了送他回来的流光人之后,便独自从猎场回到了几人共同居住的旧宫殿,那时大家都已经入睡,所以就没有去打扰他们。本想先好好休息一下,等睡醒之后再去找他们的,但正当他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呼喊,似乎有人说城中出了什么事,接着又听见默谛和卡玛一边商量着什么,一边匆匆忙忙地往外赶。虽然很累,但未来还是勉强起身,用冷水洗了一下脸,随后也跟了出去。 走到城中,远远地就看见了乱哄哄的一群人,正在泄愤般地互相扭打。为避免激化事态,未来原本考虑以较为温和的方式,比如好言相劝,让愤怒的闹事者们停止这种野蛮的争斗。但他连喊了几声“住手”之后,却压根没有人理会他,反而越打越起劲了。无奈之下,他只好从地上抄起一根长棍,直接朝疯狂的人群挥了过去…… 那群难民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多野蛮,他们难以从旧有的观念中解脱,无论如何劝说都无济于事。某些愚昧的观念一旦扎根于人们的灵魂中,再想根除必定困难重重,这需要很长的时间,甚至耗费上千年也不一定能够达成。所以,除非通过某些最原始的方式来制止他们的暴行,比如武力威慑、以暴制暴,打到他们怕,怕到不得不改变。这虽然很粗暴,却是对付野蛮人最有效的手段,因为他们根本听不懂道理。有些人就是十分顽固不化、可恨至极,总是在做一些伤人害己的蠢事,不打他们无法清醒,就像历史上的每一次推翻旧思想的暴力革命和武力镇压一样,简单而奏效。 这个场面令未来不禁想起了阿西曾经说过的话,莱佩濂人比野兽更凶残,那时他只当阿西持有偏见、恶意丑化莱佩濂人,并对阿西向莱佩濂人使用暴力而气愤不已。但重返东大陆以来所目睹的一切,却让他逐渐清晰地意识到,事实比阿西所言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现在才终于明白,语言警告有时候是多么的苍白无力,它只会让坏人更加肆无忌惮、迫使好人变坏。有些事情是非暴力无法解决的,也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迫使野蛮人迈向文明的必经途径。 见那群闹事者终于安静了下来,未来严肃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默谛揉着酸痛的手臂,解释道:“还没来得及问,但这些日子的纠纷,缘由都差不多……” 原因大概是这样的,佳宁城本来就留有许多空房子,供目前这百来个人居住显然是绰绰有余的。但由于原先的十几个人,比现在这群人来得更早一些,选择了当时城中条件比较好的房子安身,并在此定居下来。关于这件事情,未来和默谛当初都没有异议,毕竟城内空置的房屋还很多,住也住不完。可是,新近来到佳宁城的这批难民当中,却有人也看上了早期那十几个人收拾过的好房子,非要抢到手不可。 这都什么事啊?未来哭笑不得,望着人群问道:“我看城中的房子格局都差不多,无非就是有几套稍微宽敞一些而已。难道点的房子就不能住人了吗?为何非要去抢别人安置好的家?” “房子当然是要根据身份地位来分配才合理。”这时,人群中有一位雌性站了出来,她昂首挺胸,神情高傲,身上的衣装虽然有点破损,但不难看出那绝非普通贫民能穿戴的服饰。“我们是贵族出身,自然要住符合身份的房子。那些卑贱的奴隶凭什么占据这么好的房子,反而让高贵之人居住在低矮简陋的地方?况且,奴隶服侍贵族是天经地义的事,低微之辈根本没有资格要求贵族去劳动,他们分明就犯了违背道德、触犯律法的重罪!” 未来望了那位理直气壮的贵族雌性好一会儿,忽然笑道:“触犯了哪里的律法?” “哼,佳宁城本来就是纳博兰德人征服过的土地,当然要施行纳博兰德的律法、沿用纳博兰德的道德规范,这是常识,难道你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那贵族雌性一脸轻蔑地说道,她身旁的几位旧贵族也赶紧跟着附和。 “哈哈哈……”未来终于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这真是他听过的最荒唐的笑话,只觉得眼前之人可笑又可怜。“现在所有的人都给我听着,在佳宁城,没有所谓的贵族,也没有所谓的奴隶。不管你们以前是谁,若想继续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得学会自给自足,别妄想不劳而获!” “你是谁?我们凭什么要听你的?”那位贵族雌性愤愤地问道。 “哼,你知道什么叫自不量力吗?你以为光凭你们这几个一无所有的贵族,就能命令他们乖乖地服侍你们了?当然,如果你们想饿死或被打死的话,可以选择不听忠告。”未来把手中的木棍丢到一旁,厉声道,“现在,你们都回去吧。” 许多闹事者都不禁有些畏惧起来,直觉告诉他们,眼前之人恐怕不好惹。虽然他并未表明身份,但从相貌气势上看来,绝非普通平民。或许是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仍在作祟之故,欺软怕硬的人总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自己是否惹到了某个更有权势的人,因而就算心有不甘,那几个落魄的贵族也不得不暂时忍气吞声,悻悻地转身离开。 见状,未来和默谛终于松了一口气。本以为事件已经平息,可万万没料到,身后那群平民奴隶竟以为自己得了势,那几个旧贵族刚转身离开几步,居然有人乘机捡起石块和木棍,狠狠地朝他们的背影砸了过去,毫无防备的旧贵族们登时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未来倏地回头,不敢置信地制止道:“住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刚才还没打够吗?” 人群中立即有人愤慨地嚷道:“那些可恶的贵族都曾经霸占过所有的土地和财富,现在若不杀掉他们,何以平复民心?这里的人都曾经被贵族奴役过,现在只不过是稍微反击一下而已,这难道也有错吗?” “是啊、是啊,反击无错!报仇无错!贵族都该死!”这时,其余人也纷纷义愤填膺地跟着起哄,个个理直气壮,满脸凶横。方才好不容易平息的骚乱,现在又仗着人多势众轻易地激发了,愤怒迅速感染了所有的闹事者,没一个是清醒的。 未来只觉得头颅隐隐作痛,强忍着怒气,深深地吸了口气,尽可能地缓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后开口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里没有贵族,也没有奴隶。不管你们以前是谁,只要还在佳宁城,你们就是平等的。” “难道那些贵族以前欺压过我们的事情就这样算了吗?那岂不是便宜了他们?”众人仍是心怀不甘地纠缠着这个问题。 未来暗自握紧双拳,压下了心中的气焰,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先转向一旁的默谛和卡玛,面不改色地说道:“你们先带那几个人去包扎一下伤口,堤沃德也一起去,这里就交给我吧。” 默谛和卡玛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和堤沃德一起将那几个旧贵族带离这个是非之地。 待他们都顺利离开之后,未来才回过头,视线一一掠过人群,缓缓地开口问道:“告诉我,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闻言,众人不禁一脸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都不明所以地望向了未来,显然不明白他为何会提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但未来却不急于解释,继续沉默地望着他们,给他们创造一个用心思考的机会,耐心地等待着他们的回答。 许久之后,才有人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想要……每天都能吃饱。” “有足够的衣物保暖。” “有房子住。” “拥有属于自己的耕地。” “不再被贵族奴役。” “幸福安宁。” “自由自在……” 只要有人率先开了头,后面的人就会顺着第一个人的思路继续思索下去,然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自觉地深入描述起了自己渴望的生活方式,本能地追随着众人的倾向做出反应。 未来始终安静地听着,等他们都说完之后,才慢慢地开口问道:“那么,如果这里每天都上演一场战争的话,你们觉得自己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以及你们心中所渴望的生活吗?” 闻言,众人顿时沉默了。未来不禁暗自舒了口气,继续道:“既然都明白了,那就停止所有无谓的争斗吧。这里是佳宁城,不是纳博兰德,也不是任何一个会奴役你们的国家。现在你们有房子居住,有耕地播种,自由自在,这不是很好吗?为了自保而反击并没有错,但今时不同往日,事实上他们现在已经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再奴役你们了,就算你们每天都欺负他们一回又能得到什么呢?最后也只是加深彼此间的仇恨罢了。那样过不了两天,他们又会反过来报复你们,这种恶性循环,只能证明你们其实也和你们所憎恨的人一样残暴无情。记住过去的不幸并没有错,但如果一味地把自己囚禁在过去的仇恨里,你们就再也没有办法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所以,请不要让过去的仇恨取代了你们真正渴望的幸福,一个满腹仇情恨意的人,是无法获得安宁的。” 说完之后,未来就直接转身离开了,因为他实在太疲惫了,不是身体,而是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1章 力不能支 安抚好那几个受伤的旧贵族之后,默谛、卡玛和堤沃德就往回走,途中卡玛突然“啊——”地叫了一声,吓了默谛一跳,赶紧问道:“怎么啦?” “我终于想起来了!难怪刚才觉得她有些眼熟,原来是埃罗家的索雅姐。看来这段时间我们的变化都挺大的,她居然也没认出我来……”卡玛恍然道。 “埃罗?你指的是纳博兰德的贵族——埃罗家族么?”默谛原是阿斯马拉的贵族,对东大陆那些有名望的贵族基本都不陌生,虽然不见得都有机会认识,但他对各国历史和当前形势都相当了解。 “没错,说起来,当初我能遇见你们,还多亏了那位贵族姐呢。只是没想到,才分别没多久,我们居然都认不出对方了。”思及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卡玛不禁感慨万分。 “这么说来,纳博兰德恐怕很快就要彻底沦陷了。”默谛担忧道,“再过些日子,逃往南方的难民可能还会不断增加。但光是眼前这百来个人,就已经让我们疲惫不堪了,到时候不知道还能不能守得住佳宁城?若是无法协调好人口与资源分配问题,冲突将会演变成战争……” “怕什么,不是还有流光人吗?”堤沃德毫无顾虑地说道,“大人,到时我们还可以去请流光人帮忙啊,只要有流光人在,就算是赫里岚谛百万大军突然袭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闻言,默谛不禁摇头苦笑。堤沃德自就很单纯,只会直线思考,要么好,要么坏。无论多复杂的事情,一到他口中似乎就变简单了。默谛边走边笑道:“我问你,如果你在山林中看到一群掠食的野兽正在互相撕咬,你会上去帮忙分开它们,然后劝它们别咬吗?” “当然不会!”堤沃德想都没想就一副理所当然地口气答道,“大人,你这个问题太莫名其妙了,野兽互相撕咬不是很自然的事吗?跟我又没什么关系,我要真是跑去帮忙,那才奇怪吧?” “哈哈哈……”默谛被堤沃德单纯的模样逗乐了,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然后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流光人,那是一个更富有智慧的种族,他们拥有无限的寿命和令我们望尘莫及的力量。虽然他们不会像我这样形容,但事实上,从他们的视角来观察的话,我们莱佩濂人之间的斗争,不正像是一群互相撕咬、残暴夺食的野兽么?所以,除非莱佩濂人的行径直接威胁到了流光人的生存状态,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插手莱佩濂人之间的战争的。流光人可不知道什么是救苦救难的英雄。” “大人,你怎么总是赞美流光人呢?要我看,他们最大的优点无非就是体型高壮、力量强大,哦,他们还能飞,这点我比较羡慕。但是鸟也能飞啊,所以我并不觉得他们有多高的智慧,我认为还是我们莱佩濂人要聪明得多。他们除了那身简单的衣袍以外,似乎就不曾创造过其他的东西了,但我们的文化产物却十分丰富。”尽管堤沃德很尊重默谛,但他也有自己的看法。 “堤沃德,有自己的想法当然很好,但思考问题不能太片面……”默谛突然停下脚步,有些殷切地望着堤沃德,“要记住,最重要的东西往往都是无形的。一个种族的智慧与文明程度,并不取决于他们创造了多少华丽的东西,或是发明了多少残暴的武器,或是掠夺了多少生命、征服了多少土地,而在于他们能否不断地跨越生命极限的障碍、不断地超越自我,能否维持长久的和平,能否使家园繁荣昌盛、族群生生不息……这是我从流光人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无论将来是富贵是贫穷,是权势滔天还是一无所有,我都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闻言,堤沃德不禁再一次心虚地低下了头:“我果然还是太肤浅了吗……” 本以为这次过后,那些闹事的人多少都应该懂得收敛一些,不料才没过几天,类似的事情又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好多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参与的人数明显有所下降,滋事者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当中既有曾经的贵族,也有曾经的奴隶,他们之间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和谐相处,只要一碰面就会发生冲突。 那些曾经的贵族,他们内心清高自负,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带着一种傲慢的命令语气。而过去当过奴隶的那些人,他们的处境曾经十分悲惨,愤世嫉俗的执拗早已扭曲了他们的心态,仿佛只有以同样的方式报复那些曾经欺压过他们的人,才能感获一点可怜的快感与短暂的慰藉。阶级不同的人们之间,似乎永远也无法彼此宽容,殊不知他们灵魂深处潜藏的凶恶因子并无不同。他们在惩罚别人的同时,其实也在惩罚着自己。他们心中充满了怨恨与愤怒,但这些消极情绪不会带给他们任何好处,只会不断地在他们心中循环递增,积压出更深的仇恨,令他们终日生活在痛苦与扭曲之中,永远得不到健康、快乐和安宁。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为了佳宁城的和平,炎冗、桑无、默谛和卡玛不得不去找未来苏卡兰纳一起商量对策。可是几人讨论来讨论去,都找不到一个貌似有效的解决方法。最后,有人提议,为了大家的安宁,不如将那几个总是喜欢寻衅滋事的人都逐出佳宁城。 有那么一瞬间,未来真的被这个提议动摇了。的确,就当前的情形而言,也许把那几个顽固不化的滋事者赶走是个不错的办法,这样就可以迅速息事宁人,继续维持佳宁城的和谐了。姑且纵容只会令他们得寸进尺,闹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宁。然而,未来也有自己的心愿,那是一个他无论如何都想实现的心愿。在灵魂深处,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他连一个的佳宁城的和平问题都无法解决的话,将来又如何能开创一个和平安宁的新世界呢?他是多么地想让那个恋慕之人,能够自由自在地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不再受人辱骂,不再被人驱逐…… 沉思中的未来,突然感觉两道强烈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抬头望去,只见桑无眼中饱含着满满的信任之色。这令他不禁想起了当初,他们在阿斯马拉与都隆的边境上,遇见伤痕累累、昏迷在地的桑无时的情景。那时,他和默谛心里都有些反对救助那个扬言要毁灭世界的奴隶,但西尔文祭司却说:“真正危险的并不是他,而是造就了那种危险观念的根源。倘若他有机会感获美好的事物,那便没有什么理由只记得憎恨了。无论是爱是恨,改变的力量都在人们的灵魂中。” 是啊,怎么能忘记呢?未来不禁扪心自问:十年前,如果施伽氻也因为我是弋万·苏卡兰纳的后代而放弃我,任我淹死在海里,那样还会有今天的我吗?如果西尔文祭司没有救助桑无,还会有现在的他吗?当然不会!如果我现在因为自己疲于应付那些不断爆发的纠纷,而去指责那几个人并选择放弃他们,将来一定也会因此放弃更多的人。这样的话,那些被放弃的人将会变成我们的敌人,和平也会变得遥遥无期。更让人惋惜的是,他们将有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什么是真正的善美与和平。由于过往的悲惨生活,难民们的灵魂一直遭受着消极观念的毒害,所以才形成了今日的意识形态。但如果从现在开始,我能以身作则,耐心地引导他们去思考什么是善美、什么是和平,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也会改变吧?就像斐氻人和流光人用他们的宽容和善意改变了我一样…… 未来只知道自己不想放弃,但现在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最后只好心怀歉意地对这些特意来找他商量的伙伴说道:“先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再好好想想……” 在那之后,他依然毫无头绪,于是决定出去散散心,好让头脑清醒一下。但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湖边的猎场,对岸就是流光人栖居的森林,流光人身上散发着一种安宁祥和的气息,每当烦闷之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们。也许是灵魂深处正急切地渴望着那种安详,所以才会像只趋光的昆虫般本能地想要靠近光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2章 思想的符号 流光人和莱佩濂人分明生活在同一座城里,但每当未来走进流光人栖息的林域时,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就像是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气息总是清爽洁净,生机勃勃,连花草都似乎要比别处灿烂许多。流光人每天都会很仔细地检查自己的栖息地,确保生态繁荣、自然平衡,不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受到任何损害。这里的一切,都被流光人心地保护着。 佳宁城里的莱佩濂人逐渐增加之后,原先栖息在空城里的飞禽走兽都吓跑了。它们被那些饥饿的莱佩濂人追得四处乱窜,能够幸运逃脱的都聚集到了流光人栖居的林域。野兽们大多很敏感,能感应到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恶意与善意,会本能地远离危险,躲在能够给予它们安全感的地方。 此情此景,总是令未来感慨万分:为何流光人能够与野兽和谐相处,而莱佩濂人却连自己的同类都容不下呢? 尽管很多流光人都认识未来·苏卡兰纳,但倘若这个莱佩濂人没有先行向他们打招呼的话,流光人通常是不会主动走过来与他攀谈的。见到他的时候,大多只是远远地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而已,就跟对待森林中的其他生物一样,基本没有什么区别。流光人虽然总是心地呵护着这片森林,却从来不以主人自居,所以未来也不曾觉得自己是个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仿佛大家都是自然中的一员,毫无违和感。 今天本来只是为了散散心,不想才进入森林,远远地便看见了那个许久不见的孩子,那火焰般的孩子正站在一位波尔德人身旁。未来不确定那是不是波尔德祭司,因为波尔德人看起来都很相似,他压根分不清谁是谁。记得魔野说过,波尔德人能够读取别人的意识,也能将自己的意识传达到他人的灵魂中,这便是他们的交流方式。虽然波尔德人也能读取莱佩濂人的意识,但遗憾的是,莱佩濂人却没有能力感应到波尔德人的意识,因此很难正常的沟通。 见那孩子与波尔德人正在无言地交流着什么,看上去十分开心的样子,令未来心生羡慕,不由自主地朝他们走了过去。正想和他们打个招呼,顺便问问那孩子在聊些什么开心的事,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无法忽略的压迫感。 “西尔文祭司……”未来不禁脱口而出,随即回头一看,果然是他! 西尔文祭司微微低头俯视着他,一如既往地令人心生敬畏,即便站在身后,那种强烈的存在感也是很难忽略的。最近维洛奇祭司和斯魔格祭司都不在,早已出去探寻其他族人的下落了,留下来的大多是不便于隐身的西尔文人与波尔德人。 和往常一样,西尔文祭司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了未来的招呼。随后,他在旁边一块平整的岩石上坐了下来,银白色的衣袍下摆落在鲜绿的草地上,赤裸的双足半遮半掩,周身散发着优雅而高洁的气息。耳畔不断传来孩子欢快的笑声、林间的鸟鸣声,还有微风拂叶的沙沙声。西尔文祭司始终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未来虽然无法得知他们的谈话内容,但这惬意的环境却令他感到无比舒适,于是也跟着就地坐了下来。 这片祥和的景致与佳宁城近日的乌烟瘴气形成鲜明的对比,若是佳宁城也能变成这样该多好?如此想着,未来便不自觉地开口问道:“在西大陆时,我曾听赤陌说,流光人的灵魂中没有仇恨这类情感,你们的故土也没有战争。这难道是与流光语中没有‘战争’、‘仇恨’、‘阶级’等这类词汇有关吗?假如莱佩濂语中不再出现这类表达消极情感的词汇,那战争是否也会随之消亡呢?” “不,语言只是传递思想的一种符号。”西尔文祭司的声音十分好听,宛如山林间流淌的泉水,清凉而舒适。“是人们的思想创造了他们所使用的语言,任何强制性的法规都无法直接改变人们的思想情感。不过,语言却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思想,并激发出潜在的情感,人们的用语习惯也会随着思想情感的改变而发生变化。” “这么说来,若想在短时间内通过改变语言来改变人们的品性、以消除战争,是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吧?”未来有些遗憾地叹道。仔细想想,即便强行限制人们使用某些词汇,也仍然无法改变人们内心真正的想法。正如祭司所言,语言会随着思想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即使限制了某些词语,人们还是会创造出新的词语来代替它们。 “人最需要改变的,是思想。”西尔文祭司说道,“因为思想决定了行为,行为决定了人们的生存状态。” “流光人之所以能够相处得如此融洽,也是因为思想的缘故么?” 未来所烦恼之事,祭司仿佛早有所觉,他缓缓地解释道:“从表面上看,每个流光人都是独立的,但事实上,我们还拥有着一个共同的灵魂,那就是流光之星的灵魂。因为我们所守护的东西始终都是一样的,所以不会产生任何冲突。” “共同的灵魂……守护着相同的东西么?”未来仔细地琢磨着这句耐人寻味的话,似乎有些明白,但却无法完全领会。这时,忽然又想起了施伽氻曾经说过的话:有时我们必须要借助别人的眼光来审视自己,这样才能看清真实的自己……要想改变自己,首先得了解自己不是么?于是,他赶紧又问道,“虽然身为莱佩濂人,但我却不明白,我们为何总是喜欢把自己困在永无休止的仇恨与战争之中?在流光人眼中,莱佩濂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种族呢?” “从流光人的角度来观察的话,莱佩濂人是一个对‘恐惧’与‘匮乏’都极为敏感的种族。”西尔文祭司神色淡然,即便是在评价一个敌对了千年的种族,语气中也没有丝毫怨怼之意,仿佛只是在说“这片草地是绿色的”这种感觉。 “祭司的意思是,莱佩濂人对自身的生存状态没有安全感吗?”这时,未来心中忽然闪过一道明亮的光芒,有种即将冲出迷雾之感。 西尔文祭司不置可否,接着说道:“这是奴役文化施加在莱佩濂人身上的一种束缚,令人们的灵魂充斥着恐惧与匮乏的思想。人们害怕饥饿、害怕贫困、害怕受制、害怕死亡……因此,才会拼命地去争取食物、掠夺财富、奴役他人、寻求长生……虽然莱佩濂人的灵魂中也同样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但绝大多数莱佩濂人并没有善用那股力量,也没有意识到灵魂的力量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创造性力量。只有当人们的灵魂都充满了感恩与分享时,才能创造出和平富足的生活;只有当人们不再畏惧死亡时,才能获得永生。因为人们的生命状态,就是他们灵魂思想的真实写照。” “只有摆脱恐惧和匮乏的思想,学会感恩与分享,才能获得真正的和平与富足是么……我明白了!祭司,谢谢你!”未来豁然开朗,激动地站起来,就像默谛常常做的那样,深深地弯下腰,向西尔文祭司行了一个郑重的莱佩濂礼节,然后迫不及待地转身朝着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未来和几个伙伴共同居住在王宫中的一座院落里,他从流光人那里匆匆赶回来的时候,庭院里只有卡玛和炎冗,桑无和默谛都没在。卡玛正坐在石椅上,望着一旁埋头忙碌的炎冗,未来好奇地问道:“他那么认真地在做什么呢?” 卡玛回头笑道:“玩具。” “玩、玩具?”未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就是玩具,那种只有几岁的孩子才会玩的东西。” “为何要做那种东西呢?”未来疑惑道,佳宁城目前好像并没有很的孩子吧? “前段时间,你在桑比兰德的时候,我们自己去了一趟猎场那边的森林。自从见过那个流光族孩子,得知他当初在浓雾中遇见的并不是什么鬼魂之后,便开始常常琢磨这些东西了。”卡玛望着炎冗那副粗犷豪放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没想到,炎冗竟然会那么喜欢孩子,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这……不是真的吧?”未来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的确没料到,他们居然会把那孩子当成了普通的孩儿,还给他做玩具,未来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要如何跟他们解释呢?难道说那孩子根本不是真的?但这样解释好像也不对吧?即便他是真实存在的,那也不是他真正的模样。未来和流光人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对流光人的了解自然比其他人多一些。早前,他曾经从流光人那里听说过,那孩子其实并没有固定的实体形态,之所以会以现在这个形态出现在莱佩濂世界,应该是有许多原因的,可能是这副模样更接近于流光人或莱佩濂人的外轮廓形态,更便于和他们交流吧?当然,还有更多原因是未来无法理解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事情,又如何向别人解释呢? 思来想去,最后只好作罢。反正要说那孩子其实不一定是个孩子,他们也未必会相信,不如就顺其自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3章 摆脱绊脚石 等桑无和默谛回来之后,他们几人又开始坐在庭院中继续之前的讨论。未来苏卡兰纳开门见山地说道:“关于先前那个问题,我仔细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不想轻易放弃任何人,但如果他们自行选择离开佳宁城,我也不会阻止。” 他的决意似乎在情理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这段日子以来,城中有些人总是没完没了地挑起事端,企图让别人按照他们的要求行事,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无论默谛等几人当天如何好言相劝、如何强行制止,隔天同样的事情还是会重复发生,令人十分头痛。渐渐地,城中也有越来越多的居民提议将那几个人逐出魔鬼森林,否则永无宁日。但当伙伴们向未来提出此事时,他却没有立即表态,现在才又开始旧话重提。 意外归意外,但他们似乎都已经默认了未来苏卡兰纳的首领地位,因而在一些重要的事情上都会尊重他的意见。尽管大家并不认为留下那几个滋事者对佳宁城有什么好处,但既然是未来的决定,那必定会有他的理由。 于是,默谛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解决的办法?” “我在想,既然我们几人能够走到一起,那么从某种意义上讲,至少我们的理想是没有冲突的。我们都希望能够生活在一个和平安宁的世界里,对么?” 见他们都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未来才接着说道:“我知道,城中有些人并不好相处,大家现在都感到烦恼不已。虽然我不想把他们赶走,但是我也明白,姑且纵容他们对大家毫无益处。无论如何,我都会忠于我们的理想,绝不允许任何人成为我们理想之路上的绊脚石。可是,我突然意识到,不止是我们几个人,生存在东大陆的每一个人,将来都有可能会成为我们所创建的和平家园中的一部分。因此,只要有不和谐的人存在,即便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我们的家园就称不上是和平的了。既然我们决定要开创一个和平的新世界,那就不可能永远只守着佳宁城这一个地方。如果我们现在轻易地放弃那几个人,把他们逐出佳宁城,那么将来呢?难道我们也要像其他统治者那样,恣意屠杀那些与我们意见不合的人,或是干脆将他们逐出东大陆……就像一千多年前弋万·苏卡兰纳曾经对斐氻人所做的那样吗?” 未来·苏卡兰纳不惜在心口的旧疤上又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新伤,以提醒自己,将来即使权势滔天,也绝对不能重复先人犯过的错。 这段话无异于是当头一棒,顿时砸醒了在场的几个人,令他们猛然意识到,将来要走的路远远没有现在所想象的那么顺畅。他们所要考虑和担负的,并不仅仅只是自己的和平安宁,而是所有人的和平。其中既有他们喜欢的人,也有讨厌的人,有赞同他们的人,也有反对他们的人…… 未来苏卡兰纳在拷问自己的同时,也无意识地拷问了在场所有的人:倘若要你去接受那些你不喜欢的人,并为一些讨厌你和反对你的人开创一个和平的新世界,试问你真的能做得到吗?强迫那些不赞同你的人去接受你一厢情愿的和平,这样做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也许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和平安宁的世界,比如那些靠灾难发财的人……现在后悔了吗?因为你要走的路实在太艰险,目标实在太遥远了,所以你就轻言放弃吗?一时间,大家都不禁陷入了沉思,逐渐意识到他们所面临的问题究竟有多复杂。 也不知道沉默持续了多久,直到“砰——”的一声突然响起,才终于惊醒了沉思中的几人。 未来、默谛、炎冗和桑无倏地抬起头,只见卡玛将两盘食物重重地搁在桌面上,才惊觉原来天已经黑了,他们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卡玛是何时离开去准备食物的。 “你们都忘记晚餐了吧?”卡玛又端出几盘食物,随后也坐了下来,见他们个个殚精竭虑、面容深沉,不由得笑道,“你们想那么多不觉得累吗?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将来要走的路,就别让那些无聊的人给缠住,犹犹豫豫、裹足不前跟懦夫有什么区别?难道只是因为有人不喜欢你们的梦想,你们就打算放弃梦想了吗?” 卡玛这段性情之语,霎时驱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默谛豁然笑道:“你说的没错!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坚持自己的梦想并没有错,别人的路就由别人自己去走吧,根本没必要为此感到烦恼。这本来就是个简单的问题,我们却一直顾彼忌此,反而把自己限制在了世俗的困境里。其实,只要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路并勇往直前即可,考虑太多反而容易在不知不觉中迷失自我。” 一旦想通之后,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无论东大陆的格局如何变化,他们的决心和目标都不会改变。所以,现在最迫切需要解决的,也许并不只是城里那几个人的冲突问题。依目前的形势推测,逃往南方的难民还会继续增加,为了佳宁城能够安定有序地发展下去,一个有效的管理制度是必不可少的。这样往后即便来了再多的人,只要按照这个制度去管理,就不会容易发生混乱。 其实,默谛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计划,但基于某种私心,他并没有马上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先望向了未来,问道:“你想要构建一个什么样的社会?” 突如其来的一问,令未来不禁怔了怔,他确实想要开创一个和平的新世界,但具体要如何实现呢?默谛向他提出的便是这样一个现实的问题。未来认真地想了想,随后才答道:“和平、自由,没有奴役和饥荒的社会。” 闻言,默谛不禁暗暗赞叹:他果然拥有我所理想的王者资质!既然如此,便值得我倾尽全力。也只有追随这样的王者,我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于是,默谛终于放下了所有的顾虑,继续说道:“自古以来,我们的社会发展模式基本都是这样:生产粮食,养殖人口,宣扬国威,征服扩张,以获取更多资源,养殖更多人口……如此反复循环,可见粮食生产对于一个社会的重要性。因此,我们首先必须要致力解决的问题应是粮食生产,同时再看看如何能缓和一下少数民众的冲突,只有这样才能集中力量对抗外敌。否则不用敌人出手,佳宁城就会自我瓦解了,毕竟现在还处于战乱时期。” “好在我们有足够的土地可用于耕种,这倒是不必发愁,详细规划一下即可,问题在于如何能让居民们安心劳作。如果还像现在这样你争我夺、成日斗殴,恐怕谁也无法安居乐业。”炎冗若有所思地说道,没想到绕过了一大圈,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有什么办法能让那些人不再总是互相仇视、彼此作对呢?” “当一个人心存感激的时候,仇恨的情绪便会自然而然地消减。”桑无有感而发,在座的同伴中,可能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种心境的转变了。 “桑无说的没错!让他们一起体验感恩和分享,也许是解决争端的好办法。”未来赞同道,“居民中虽然有少数人比较执拗,成天惹是生非,但并没有主动离开。这至少能够说明他们心里都明白,现在无论去哪里讨生活,都比不上佳宁城安全自在,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么?” “如何能让他们一起体验感恩与分享呢?”默谛饶有兴致地问道。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他越来越多地意识到,这个年轻人身上拥有着许多他自己所不具备的精神品质,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通往理想的大道,默谛不禁开始感到有些兴奋。 未来想了想,说道:“目前这些人,大多是因为昔日的身份而互相忌惮、彼此嫌恶。若想消除这种隔阂,就必须想办法让他们互相合作,只有在共同付出和分享收获的过程中,他们才能切身体会到同等程度的辛苦与喜悦,才能意识到自己的生存也离不开对方的付出。” “可是,那些人来到佳宁城之后,基本都是各占一地,各扫门前雪,虽是自食其力,却并不富余。大家都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活着,一旦战争来了,他们又会一哄而散,跑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没有人会为佳宁城奋斗,因为他们根本没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园,只是当成一个临时避难所而已。”卡玛愤愤道。 “眼下的情形确实是这样的。”炎冗深有感触。 “嗯,”默谛点点头,接着说道,“这样不仅对他们不利,对我们也很不利。不如我们把城中剩余的房屋都修葺一遍,然后再分配,尽量让所有的居民都搬入条件差不多的房子,剩余房屋则作为公共仓储使用,这样就比较公平一些,他们也没有理由再抱怨了。当然,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偶尔使用武力来解决问题也无可厚非。” 默谛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遇到需要武力解决的问题时,还是得靠未来、桑无和炎冗这三个主要战斗力,毕竟人们内心都有一种服从于强者的潜在趋向。随后,默谛又根据未来和炎冗先前提出的想法,列出了进一步计划:“这么多人都需要吃穿,但事实上,城中居民的能力参差不齐又各自为政,结果是谁都只能勉强维持温饱而已。在这种状态下,一旦出现灾害或战争,不仅没有充足的储备度过危机,还会因为饥饿引发更多的争端。所以我想,在重新分配房屋的同时,把土地也规划一下,一部分用做耕种,一部分用于畜牧。然后,把城中的居民都集中起来,根据各自所长,安排他们去从事自己擅长或喜爱的生产活动。这样他们就不会觉得很辛苦,还能从中收获快乐、感受自由,进而激发出他们的主动性,以一种自给自足与互惠相结合的生产方式,来促进人们之间的紧密关系。这样不但可以有效提高粮食产量、解决大家的温饱问题,还能顺便消除人们之间的隔阂,以达到一起体验感恩与分享的目的。然后,这个良好的社会秩序,将会通过自我催化而不断地改进和发展,逐渐朝着我们的理想进发。” 谈及理想,大家都是兴致高昂,桑无也提议道:“闲暇时,要不要把居民们都训练一遍?佳宁城必须要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否则,就我们这几个人,将来如何足以应付突发的战争?” 桑无曾经是东莱城的战士,尽管被迫当了将近十年的奴隶,但战斗能力和城防经验早已深入灵魂,他绝不想让佳宁城变成下一个东莱城。这个提议自然获得了大家的一致赞同,于是佳宁城的防务便交由桑无来负责。 于是,未来又说道:“既然这样,那就由默谛来为佳宁城制定一个基础制度吧?我想这里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目前我们虽然只有一百多个居民,但为了将来的长治久安考虑,干脆就把佳宁城当成一个国家来治理吧,教育制度和奖惩措施也是必须的。否则,等将来人越来越多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这个提议当然也不会有人反对,在座的几人当中,确实只有默谛才能扛得起这个重任。因为,默谛·博罗可能是阿斯马拉有史以来最博学的一位贵族,早在十几岁的时候,他的才名就已经享誉东大陆了。他既是了不起的发明家和军事家,又是很有远见的教育家和思想家,还曾经是阿斯马拉许多年轻贵族的导师,天文、地理、军事、历史、治国之道,几乎无所不通。但更重要的是,如今的默谛·博罗无论思想还是眼界,都比以前更加开阔了。 望着跃跃欲试的伙伴们,未来不禁感叹自己的幸运,遇见他们,就如同收获了生命中的一笔重要的财富。记得当初在弧湖谷时,默谛曾经问他“你认为仅凭一个人的力量,足以改变这么大的世界吗?”他当时的回答是“不,但我相信,在这乱世之中,一定还存有许多思想伟大的人。只要把这些人都找出来,就可以一起改变世界了……”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现在确实已经踏上了理想的征程。 他们就像是刚刚收获了礼物的孩子一样,坐在院子里兴奋地“摆弄”了一整夜,但正是这重要的一夜,为佳宁城将来的发展奠定了一个坚实的基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4章 努兰德 内乱中的纳博兰德,已经彻底沦为了赫里岚谛、都隆和葛埃兰德这三个邻国争疆夺利的战场,导致大量纳博兰德难民逃往南方。莱佩濂大历154年下半年,纳博兰德已经名存实亡了。 桑比兰德王坷垃匆忙调兵遣将,令军队赶往北部边境,阻止难民继续涌入桑比兰德,以防发生动乱。故而,位于纳博兰德和桑比兰德南北交界处的魔鬼森林,自然就成为了进退两难的纳博兰德难民唯一的避难所。 与此同时,北方内陆国阿斯马拉,同样由于内乱之故,国力持续衰弱,自顾不暇。其余北方国家皆是蠢蠢欲动,像极了一群饥饿的野兽,凶相毕露地盯着阿斯马拉的一举一动,恨不得立即效仿赫里岚谛、都隆和葛埃兰德,飞扑而上将阿斯马拉生吞活剥了。 而此时的南部地区,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南方各国虽然表面波澜不惊,私底下却早已暗潮汹涌了。 努兰德是东大陆的第二大强国,位于西南沿海地区,大约有一半的陆地边界都落在海岸线上。与努兰德接壤的三个国,由北至东南分别是西西亚、多罗多和可农。虽然努兰德的国土面积仅次于赫里岚谛,但其军事力量却不容觑,尤其是海军实力,整体国力与赫里岚谛其实早已不相上下了。而且,努兰德还是东大陆最富庶的三个国家之一,另外两个分别是最大的赫里岚谛,以及最的弗多鲁斯。 跟赫里岚谛一样,努兰德也是东大陆历史较为悠久的国家之一,建国时间比周边国家要久远得多,这两个国家的统治者也都是较为古老的贵族。这些古老的贵族们在创建国家时,大多喜欢以自己的姓氏作为国名,努兰德自然也沿袭了这个传统。 努兰德的现任国主名为弥安·努兰德,现年五十六岁,弥安曾是东大陆声名赫赫的国主之一。他少年时期相貌俊美、意气风发;青壮年时期雄韬伟略、威震四方。只是,近几年来,这位曾经令人敬仰的国王却渐渐疏于国事,变得越来越消沉,甚至在一些重要的国事会议上也沉默不语,对大臣们的发言置若罔闻,身在神不在,仿佛这个国家的存亡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尤其是近期,眼看北部地区的几个国家都在不断地扩张,对南方的威胁越来越大了,努兰德贵族们坐立不安,纷纷各抒己见,而国王却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间接又加剧了贵族们不满的情绪。久而久之,贵族们就渐渐忽略了他的存在。 努兰德的国都是千莲城,位于疆域内的中南部地区。这里气候温和,水土湿润,伴有季节性台风和暴雨,因此城中的建筑多为底层架空结构。屋宇几乎都是洁白的墙面,深灰的窗户和屋顶,普遍为单坡或两坡屋面结构,屋檐很宽,家家户户门前都栽花种草。无论贵族还是平民,服饰皆以淡彩为贵,城中处处都透着清新淡雅的气息,尤其是在蒙蒙细雨之中,景色更是如诗如画。 “千莲”原本是一种花的名字,花朵非常大,层次也很多,完全看不到花蕊。花瓣形状呈纤长的椭圆形,花朵中心那些幼的花瓣呈淡蓝色,外部的大花瓣则是白色的。质地光滑柔嫩,形态高洁优雅,气味芬芳怡人,夜间还会发出淡淡的光芒。此花一旦开放便不会凋零,永无枯枝落叶,风姿绰约令人一见倾心。最重要的是,整个东大陆,只有努兰德王宫这一个地方,才长有这种高贵罕见的植物。 相传三百多年前,也就是在莱佩濂大历1004年间,建国之初的努兰德还只是个弹丸之地,当时的开国君主就是因为对这种花一见钟情,才决意定都于此的。那位开国君主也曾问过周围许多的人,但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种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这里的,也不知道它的名字。那位国王见花瓣重重叠叠、层次多得几乎数不清,便径自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千莲”。随后,他又将国都之名也定为千莲,国旗上的图标同样是千莲,就连自己的王宫也建在了千莲生长的地方。自那以后,除了有资格出入王宫的贵族以外,几百年来再无其他人能够有幸见识千莲的美丽了。 这一日,努兰德王宫的国会大殿也和往常一样乱哄哄的,贵族们依旧哓哓不休。 “赫里岚谛、都隆和葛埃兰德,正在瓜分纳博兰德的土地和财富,恐怕用不了几日,赫里岚谛的版图就会由西海岸扩张到东海岸了,相当于是将东大陆直接拦腰截断了。这样一来,北方地区迟早都会变成赫里岚谛的囊中之物,到时我们就再无北上的可能了。我认为,我们也应该尽快拿下南部地区,唯有这样,将来才有足够实力与赫里岚谛抗衡。”努兰德的大王子齐格勒建议道。 坐在对面的二王子桑格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自己那位有野心没魄力的兄长,一脸讥笑、满腹不屑地说道:“那大哥认为先将南方哪个国家收拾掉比较合适呢?” “哼,当然是可农。可农是三个邻国中疆域最大的国家,更重要的是,可农还有一个仅次于新明古的优良海港。只要我们拿下可农,努兰德的疆域就与赫里岚谛相当了。而剩下的那些,都不过是无足挂齿的国,到时再顺势吞并整个南部地区就易如反掌了。”大王子当然知道这位年纪相仿的弟弟打从心里不尊重他,因而也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 “但我认为首先应该攻下多罗多。多罗多虽然是个内陆国,并没有可农大,但多罗多东面的桑比兰德可就大多了……”二王子调整了一下坐姿,傲慢地嗤笑道,“哼,桑比兰德那个油头滑脑、苟且偷安的平民国王,压根就连正规军队都没带过,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拿下。这样一来,我们努兰德的疆域不也同样横跨东西海岸了吗?” “我赞同二王子的提议。桑比兰德虽然是个疆域辽阔的大国,却有个愚蠢的国主,倘若我们不趁机抢先下手,等赫里岚谛从纳博兰德抽身之后,必定会立即转向桑比兰德的。毕竟早在十二年前,赫里岚谛就已经对桑比兰德志在必得了。”紧挨着二王子的一位贵族马上附议道,他身旁的几位同僚也纷纷表示赞同。 大王子齐格勒噌地站了起来,叱道:“你们说得轻松,这么多年来,努兰德没有对西西亚和多罗多出手,不正是因为那两个国家与赫里岚谛相邻吗?我们现在去攻打多罗多,就等于是去撬开赫里岚谛的大门,你们认为赫里岚谛会坐视不理吗?赫里岚谛与我们实力相当,此时一旦开战只会两败俱伤,谁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反倒是便宜了周边那些国。” “没错,大王子说的有道理……”坐在大王子这边的几个贵族也赶紧出言帮衬。 努兰德王弥安只有两个儿子,这两位王子针锋相对也不是一两天了,自从国王逐渐消沉、疏于国事开始,两位王子的纷争便由暗转明,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谁都急于立功,致力扩张权势、拉拢人心,以谋取王位。但努兰德王却视而不见、放任不管,对国王日渐失望的贵族们也不得不尽早表明立场。 如果不把少数见风使舵者和观望者算在内的话,贵族们如今已经明显地分成了三派,有追随大王子的,也有依附二王子的。不过,努兰德最有实力的却不是这两位王子,而是努兰德最大的贵族——金格勒家族。 金格勒家族是东大陆一个非常古老的贵族,说起家族历史,恐怕得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希尔帝国时代了。在古希尔王弋万·苏卡兰纳统治的时期,金格勒家族曾是这位英雄帝王手下一支不可或缺的势力。希尔帝国分裂之后,金格勒家族不得不离开中央地区,逐渐往南迁移。金格勒家族虽然一直都拥有强大的实力,却从未割地称王,而是不断选择一些他们认可的国主来辅佐。在许多历史时期,金格勒家族都曾经因为权势过大而遭人嫉恨和打击,但从未被彻底击毁过。一千多年来,这个家族始终屹立不倒。如今的努兰德家族之所以能够在南方建国,并延续了三百多年,金格勒家族功不可没。 金格勒家族只服务于自己认可的国主,除此以外的任何人,他们都不放在眼里,也不会因为齐格勒和桑格斯的王子身份,而对他们另眼相看。因此,不仅是这两位王子,许多贵族都对金格勒家族嫉恨交加,却又无可奈何。金格勒家族富可敌国,并拥有一支强大的私家军队,表面属于努兰德,实则独立于努兰德之外,谁也奈何不了这个家族。正因为金格勒家族的存在,努兰德的政权才始终都无法凌驾于军权之上。 金格勒家族的现任家主是诺罗·金格勒,他是历任金格勒家主当中最冷酷强势的一个。与其说金格勒家族忠诚于他们所选择的国主,倒不如说他们实际上忠诚的只是国家,而非某个国王。因为只有强大的国家,才能让他们继续赖以生存,所以,一旦他们发现所选国主没有预期的好,就会毫不犹豫地另择明主。金格勒家族的继承者唯一的任务,就是必须延续这个家族的繁荣。 诺罗·金格勒身形修长,神态高贵傲然。他身着浅色长袍,一头金色的长发,一双令人捉摸不透的浅蓝色的眼眸,尤其是那苍白的脸色和冷酷的气势,总是令人望而生畏、敬而远之。 诺罗沉默地坐在王座之下的首座上,对两位王子的争吵听而不闻,他微微抬眼,不经意般地朝国王望了一眼。弥安·努兰德虽然穿着华贵的王袍、戴着耀眼的王冠,但形容枯槁,那双蓝灰色的眼睛变得浑浊而迷茫,仿佛没有焦点,曾经的金发已经变成了白发,明明只有五十六岁,却看似八十六岁。连才识过人的金格勒家主也不免感到有些遗憾。昔日那位英明神武的国王,竟在短短的几年间放任自己变成了这副虚弱的模样,眼前这个耄耋老翁的形象,再也无法和从前那位高贵俊美的王者重叠了。 尽管如此,诺罗也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去琢磨国王的心理历程,因为这位国王显然已经无法再统治这个国家了,金格勒家族断然不会将精力继续耗在一个自甘堕落、再无作为的人身上。毕竟,东大陆新一轮的战火已经点燃了,在这种动荡不安的时期,诺罗不仅要致力维护努兰德的稳定,还要继续寻找下一位合适的国主。跟前这两位王子显然都入不了他的眼。大王子有野心没魄力,总是雷声大雨点。二王子却权欲过重、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的人将来是成不了大气候的。如今两位王子都只顾争权夺利,生于王族却偏偏缺少了一颗王者之心,从来不曾为这个国家做过任何长远的考虑。 诺罗不愿再浪费时间在这里听些毫无意义的争辩了,直接站了起来,连招呼也没打一声,便径自离开了国会大殿,分明没有将两位王子和那些追随他们的贵族放在眼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5章 努兰德王弥安 诺罗·金格勒起身离开之后,高坐上那位精神涣散的努兰德王眼皮忽然眨了一下,谁也没有发现,那双看似迷茫的眼睛正缓慢地随着诺罗的背影移动,直到诺罗彻底消失在国会大殿的门外,他才收回了视线。其实,他知道那位金格勒家主为何会离开,也非常清楚那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的王子在争辩着什么,但他已经再无开口的欲望了。他早已把自己禁锢在了这副日渐苍老虚弱的躯壳里,整整六年都没有踏出过王宫半步了。 大殿中那两位唇枪舌剑的王子,还有王子身旁势不两立的贵族们,仿佛都在另一个世界,与他毫无相干似的。弥安努力地回忆着王子们时候的模样,他还记得他们曾经是多么的可爱,抱在手里柔软而温暖,的人儿成天绕在他膝下跑来跑去。那时他满心满眼都是爱,以为自己就是他们的天与地,将会为他们遮风避雨一辈子,是他们心中永远的英雄。 可是,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心中的情感就完全变了味呢?或许,从他第一次批评他们有勇无谋、不懂得权衡利弊当机立断的时候;从他发现他们为了争夺王位的继承权,而在暗地里给亲兄弟张机设阱的时候;从他们在最后一场战役中,设计自己的父亲落入敌军包围圈的时候……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如今已经没有揭穿的必要了。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不得不承认,他们已经长大了。长大,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再也没有人能够控制得住他们的欲望了,哪怕是生养他们的父母也不能。因为你越是想要控制他们,他们就会离你越远,直到你们反目成仇的那一日,你才会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曾经做错了什么。 然而,身为一个父亲,又如何忍心以谋反之罪诛杀自己的儿子呢?尽管他们真的罪有应得。怎奈在生命中的大多数时间里,人的心眼都习惯于往下看,常常重视后代多于父辈,将儿子视若珍宝,却将老父弃如敝屣。人们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地陷在这个恶性循环中难以自拔。 正因为最后那场战役,令弥安开始感觉自己手中的剑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他甚至险些无力把自己带出敌人的包围圈了……那是一柄随身携带了几十年的兵器,他曾用它引领千军、开疆拓土、威震四方,以往从未觉得它是个负荷,可是,那一日为何会变得沉重如山呢?他百思不得其解,直到那场战役结束、凯旋归来后的第二日清晨为止。 那日清晨,弥安站在一面清晰的镜子前,忽然发觉自己头上的金发没有昔日那么耀眼了,不由得靠近镜子仔细地瞧了瞧,这才发现金发之中竟然夹带着许多干涩的白发。之后无论他拔掉多少根,白发依然会继续长出来,直到他发觉自己的白发怎么也拔不完的时候,才注意到眼角边不知何时已经刻上了几道岁月的痕迹,整个人都不再像过去那样容光焕发了。而那柄随他争战了几十年的剑,他已是再也举不起来了。 自那以后,那些曾经追随过他、崇拜过他的贵族大臣,便渐渐地站到了他儿子们的身旁。那些曾经环绕在他耳边的赞美之音,也迅速地销声匿迹了。人们想要追随和敬仰的是英明神武的王者,而非一个余威尽失的孤独而可怜的老人。 “直至今日,才恍然意识到,原来我只教过他们如何追逐权力,却忘了教授他们如何尊敬长辈、爱护兄弟,可惜为时已晚。但慢慢回想起来,其实我从我的父亲那里所学到的东西,跟孩子们从我身上学到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区别,这不过是一个报应循环罢了。我们养育下一代的方式,就已经决定了我们自己将来的命运。”弥安从王座上站起来,默默地离开了这座曾经以他为中心的国会大殿,不禁黯然自哀,“我老了,真的老了,我没有时间改变自己,也来不及改变我的孩子们,更来不及改变这个国家未来的命运,没有人需要一个失去了威望而变得毫无价值的老人……” 从国会大殿出来之后,天色已晚,弥安独自沿着长廊慢慢地走到了花园,却无心观赏月色下的美景。他远远地踱步来到湖边,湖面平静无波,湖水清凉透澈。这潭湖水本身并没有什么稀奇,但湖中心有一座岛,岛上有一座纹理奇异的天然石山,那岛便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生长着千莲花的地方。成百上千株巨大的千莲花几乎覆盖了整座岛,不容任何人立足,在夜色下泛着柔和的光芒,风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芬芳。 一艘孤独的木舟静静地靠在湖岸边,仿佛在等待着谁。弥安毫不犹豫地登上了舟,拿起桨慢慢地在水中划出层层波纹,独自朝那开满千莲的岛漂去。 没过多久,舟终于靠在岛岸边停了下来,但弥安并没有登上岛,因为岛上铺满了巨大的千莲花,根本没有给人留下任何立足之地。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独木舟上,吸着千莲吐露的芬芳,忍不住伸出手,从千莲高洁而柔嫩的花瓣上轻轻拂过。那只日渐衰老的手,在风姿绰约的千莲花的映衬下,显得愈加枯槁虚弱,令弥安不禁黯然失色。 他痴痴地望着千莲花,自言自语地感慨:“记得年少时,我第一次随父亲和大臣们一起乘船来到这里,大臣们夸我高贵俊美,好比千莲。我却高傲地嗤笑:我是努兰德的王子,才华横溢、卓尔不群,将来是统帅百万雄兵、征服四方的王者,你们却将我和这些天生只能扎在土里、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无智花草相比,分明就是看低了我……” 思及此处,弥安不禁哀思如潮,隔了好久,才自嘲道:“过去,我总觉得自己是最优秀的。因为我出身高贵、手握王权、相貌俊美、智慧超群。我曾为努兰德开疆拓土,让这个国家迅速跃居五大强国之一,东大陆能与我比肩的人屈指可数。我一直以为,那些荣耀永远也不会改变,但事实上,一切都在离我远去……” 他抚摸着千莲的花瓣,痴迷地说道:“但你不一样,你静静地待在这里,无需为了讨好而献媚,无需为了荣耀而争战,轻而易举地就收获了众人的赞美。无论历经多少风霜雨雪、岁月变迁,你依旧高洁如昔、优雅不减。以前我总是认为你没有智慧,直到我垂垂老去才恍然明白到,你的智慧原是无人能及,而我,其实由始至终都不如你……” 弥安突然将头上那顶镶满珠宝的王冠取了下来,捧在手中,继续对着眼前的千莲花说道:“你看,我总是需要戴上这种华贵的王冠,才能证明我的身份是与众不同的。但它其实非常沉重,戴在头上一点儿也不舒服。” 说着,弥安竟毫不留恋地将那顶华贵的王冠丢进湖里,沉重的王冠瞬间就沉入了湖底。接着,他又将身上那件秀满金丝线的外袍脱了下来,哀叹道:“其实,除去这身奢华的王袍再走出王宫,外面根本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是谁。每当我凯旋归来之时,倘若不是跨在高大的骑兽上、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倘若不是头戴王冠、身着王袍,而只是像现在这样一身普通的中衣走在路上,肯定没有人会赞美我,也没有人会尊重我,更没有人相信我是那个帷幄运筹、冲锋陷阵、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的国王。” “人们敬仰的只是我的王权和王袍,我所有的威望均来自于此。对臣民们来说,只有这些奢华的东西才具有追随的价值,而非一个孤独又可怜的老人。” 弥安把手中那套华贵的王袍也毫不恋惜地丢进了湖里,继续自言自语:“我已经老了,我的孩子们早已不当我是一位英雄父亲了,而是他们登上王位的绊脚石,甚至还想方设法除掉我。大臣们也早已忘记我曾经为这个国家带来的辉煌,忘记我曾经赐予他们的财富。当我不能再给他们荣耀和权力,他们就弃我如敝屣,无人关心无人尊敬,仿佛过去只是一场冗长的美梦。我辛苦奋斗的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而今连自己握过几十年的剑都举不起来了,除了这副日益苍老虚弱的躯壳以外,我几乎一无所有。我知道,没有人再需要我了。” 弥安穿着仅剩的一身白色中衣,缓缓地躺倒在舟上,失神地仰望着头上那些泛光的花朵,莫名地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它们能够明白他所说的一切。 恍惚之间,他似乎看见了一个背后长着巨大的黑色羽翼的人,从高高的夜空中俯冲而下,周身环绕着金色的光芒。弥安以为那是天神派来迎接他“升天”的神使。于是,他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喃喃许愿:“而今我多么希望,年少时他们曾经赞美我的那句‘好比千莲’是真的。来世我只愿化作一株千莲,安安静静地长在地上,无需权力,无需荣耀,不识人间疾苦……” 假若弥安能够再稍微晚一点才闭眼的话,恐怕就不会认为从高空飞下来的是神使了,相反地,可能会以为那是索命的魔神。可惜弥安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识,再也没有机会看清事实了,他在生命的最后一瞬间,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梦。 夜空中那对巨大的黑色羽翼,如离弦的利箭般破风而下,转眼间便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湖心岛的石山上。比夜色还要漆黑几分的羽翼,却泛着不可思议的金色光芒。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湖周万籁俱静。 随即,一阵略带邪气的轻笑声,忽然打破了宁静的夜色:“呵……原来是全部陷入了休眠,真是让我好找。” 石山上那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以单膝着地的姿态,傲然地俯视着其中一朵千莲花,狭长的眼眸中那对巧的金色眼瞳,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指尖轻轻地滑过那朵盛开的千莲。当然,他只是从花瓣上一掠而过就迅速缩回了手,仿佛担心那朵高洁优雅的花会突然化为凶神恶煞咬掉他的手指似的,笑道:“若弗瑞祭司,你打算睡到什么时候?” 随着他的话音,那朵千莲花的光芒倏然闪耀了起来。花心的蓝色花瓣开始发生了变化,紧接着是外部的白色花瓣,一层接一层不断地向上升起。刹那间,那株千莲幻化成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他的肌肤如花瓣般光洁柔美,眉尾高扬呈白色,眉头为蓝色并带有两个眉漩,头发长而顺直,发根为冰蓝色,发梢为雪色,衣袍洁白,周身泛着月色般的光华。随后,他缓缓地睁开了狭长的眼眸,双目犹如冰蓝的湖水,波光荡漾,整个人仿佛是一朵含着露珠盛放的千莲,高洁而优雅。 然而,这株看似高洁的“花”,面上的神色却没有他的形态那么优美和善。只见他扬起那张完美无缺的面庞,狭长的眼眸轻轻地眨了一下,斜睨着半跪在石山上的那个邪魔般的家伙,漫不经心地张开了口,音色宛如流过磬石的清泉:“维洛奇祭司,为何我每次休眠时你都会来打扰,难道还想趁机窥视我的灵魂状态,嗯?” “哈哈……谁让你总是令我好奇呢?尤其是这身强大的伪装能力,让我百看不厌。”维洛奇祭司不由得庆幸自己方才没有产生任何捉弄的念头,瞬间就收回了手指,否则就得再体验一回那种灵魂被蜇的痛楚了。 这位若弗瑞祭司其实是流光族中个性最冰冷狠邪的。所以,千万别被若弗瑞人休眠时的无害状态给欺骗了,尽管他们在正常状态下也是一副高洁优雅的姿态,但他们是流光族中最善于伪装,又极具攻击性的一个群体。只要一察觉到对方意识中含有任何潜在的恶意,即便只是个恶作剧的念头,他们都会立即发动攻击。所以,对若弗瑞人必须时刻保持百分百的善意,因为,他们的伪装能力有多强,自保的本能就有多敏感。 若弗瑞祭司没有理会维洛奇祭司的调侃,漫不经心地问道:“有事?” 维洛奇祭司立即收起戏谑的神色,庄重地说道:“太阳王的启示已经出现,返回故土的时机来临了。” 闻言,若弗瑞祭司霎时展露出一抹冰雪融化般的笑容,不禁仰首展开了双臂:“我的太阳,我们永远都是你的一部分,你终会把我们带回思念已久的故土,我深信不疑。” 这时,维洛奇祭司忽然瞥见了湖中那艘飘荡的木舟,不经意地问道:“莱佩濂人……” “嗯,莱佩濂人少年时期的强壮美丽十分短暂,他们狭隘而消极的生命循环观为自己带来了更多的无望感。支撑生命的灵魂一旦崩溃消逝,肉体就会迅速腐朽。”若弗瑞祭司淡然地说道。 随即,维洛奇祭司就漠然地收回了视线。他们眼中没有任何怜悯之色,毕竟莱佩濂人在短暂的一生中所执着的东西,于流光人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流光人并不认为“死亡”是一件可悲的事情,流光语中也没有“死亡”这个词,他们的生命循环观与莱佩濂人截然不同。 “不必唤醒他们了,即刻启程吧。”若弗瑞祭司望着那些仍处于休眠状态的若弗瑞人,缓缓展开双臂,轻声念道,“我的太阳,请允许我使用你所赐予的力量,让沉睡的族人回归生命之初的状态……” 伴随着那道悦耳的声音,岛上所有的千莲花开始了奇迹般的逆生长,迅速缩,直至变成一粒粒泛着冰蓝色光芒的十分微的种子为止。随后,若弗瑞祭司伸出一只手,那些发光的种子便如萤火虫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全部落到了他手中。 将泛光的种子心收入怀中之后,若弗瑞祭司回身点了点头,维洛奇祭司立即走过来,伸手将他揽住,“哗——”地展开背后那对巨大的羽翼,如离弦的利箭般冲向了高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6章 多罗多的使者 直到第二日,努兰德人才发现国王已经死在了湖中一艘孤独的舟里,但更令他们惊异的,是几百年来一直遍布湖心岛的千莲花,竟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就像不曾存在过似的。这个不解之谜仿佛预示着努兰德渺茫的未来,一时间,贵族们纷纷陷入了恐慌。 随着国王的辞世,两位王子的夺位之战也正式浮上了台面。而金格勒家族却没有表态,始终冷眼旁观,不支持任何一个,但也不出面制止,任由他们继续对抗。在短短的时间内,看似完整的努兰德政权,其实已经悄然地分裂成了三股互不相融的势力。但由于努兰德大部分势力仍然掌握在金格勒家族的手中,所以无论两位王子如何折腾,都难以撼动其稳固的地位。只要金格勒家族没有插手他们之间的争斗,两位王子就不敢轻易去招惹金格勒家族。 但为了维持表面的和平,努兰德国内的三股势力都不谋而合地将国王辞世的消息压了下来,秘不发丧。好在两位王子都还明白,在这种敏感的时期绝对不能爆发大规模的内战,否则将让敌人有机可乘,因而目前的斗争还仅限于贵族势力之间,尚未发展到大动干戈的地步。 大约二十多日之后,邻国多罗多突然有一位使者秘密来访。不过,这位使者并没有公开身份,他既不打算进王宫,也不打算见两位努兰德王子,而是独自悄悄地找上了金格勒家族,欲在求见那位权势滔天的家族掌权者——诺罗·金格勒。 使者是于清晨抵达的,诺罗站在会客厅门前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那位风尘仆仆的使者,心里颇为意外,一时间也猜不透对方的来意。 那位多罗多使者身上罩着一件连帽斗篷,肩头微湿,南方湿润多雨,再加上以骑兽代步的缘故,鞋子与斗篷下摆均溅了不少泥水,可见他是披星戴月而来。目测大约三十多将近四十岁的模样,中等体型,肤色略浅,几络金棕色的发丝贴在脸侧,蓝灰色的眼眸中不经意地透着些许疲惫之色。现在已入深秋,天气微寒,但他额头上却冒着几滴汗珠,想必路上赶得十分匆忙。 诺罗·金格勒沉默地打量了使者许久,目光中带有明显的探究的意味,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就是罗德·阿克罗伊?” 仅从外貌上看的话,确实很难将眼前这个面容憨厚之人与那位以医术闻名东大陆的多罗多贵族联系起来。但更令诺罗疑惑的是,这个和他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为何会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千里迢迢地赶来见他呢? 就在诺罗打量罗德的时候,罗德也不由自主地观察起了这位金格勒家主。诺罗的形象与他想象中相差无几,完全符合一位权势滔天的古老贵族应有的模样,甚至可以说,诺罗是他所见过的最具有贵族气质的人。这位金格勒家主体型十分修长,有一头顺直的金色长发,浅蓝色的眼眸里饱含着一种无法掩饰的高傲冷酷的神情。有能力掌握一个延续千年不败的大家族的人,绝无可能只是普通的强者,罗德对此深信不疑。唯一令他意外的是,这位赫赫有名的金格勒家主竟是如此的貌美惊人。关于他的传闻多是权势滔天、冷酷强势,几乎无人提及他的相貌,想必是由于他强大的实力早已盖过了美丽的容貌。 罗德很快就发现,眼前这位强势的家族掌权者,似乎正在承受某种病痛的折磨。因为他的脸色过于苍白,偶尔还会重重地咳几声。但即便如此,也没有给人丝毫虚弱的印象,无论相貌还是气质,里里外外都彰显着他的强势。罗德不禁又多了几分恭敬,再次答道:“是的,金格勒大人,我正是罗德·阿克罗伊。” 诺罗暗自疑惑,一个与他毫无交集的邻国贵族,突然悄无声息地找上门来,肯定不会是什么事,否则怎会专挑这种敏感的时期来访呢? 果然,很快便听罗德说道:“前些日子,突然获知努兰德王已经辞世的消息……不过请金格勒大人放心,我并未透露给任何不该知道的人。” 按照日子算来,恐怕是刚获得消息,罗德就立即赶来了。诺罗马上就意识到,眼前那位貌似憨厚的多罗多贵族,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诺罗不动声色,也没有追究罗德到底如何获知这个隐秘,依旧神情自若地等他继续把话说完。 罗德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诺罗的神色,一边接着说道:“正是因为这个消息,我才临时决意密访,否则绝不敢轻易冒险越境。” “我似乎……闻到了一股意外的反叛之气?”诺罗双眼微眯,望向罗德的目光中交织着微微的诧异和深深的探究。 闻言,罗德心里不禁一震,这位金格勒家主的直觉准得令人害怕。但与此同时,他也不由得感到庆幸,看来自己果然没找错人,原本紧绷的精神终于放松了下来,有些尴尬地笑道:“先前我还一直在考虑,该如何解释才能让金格勒大人相信我,现在看来,其实我根本就没必要拐弯抹角地试探。” “的确,你既然如此匆忙地赶来,想必是十分要紧的事情,不如就直截了当地说完,免得浪费时间。”诺罗示意罗德跟上自己,随即转身迈上台阶走到屋檐下,然后又将附近的家仆全都遣开了。 罗德紧随而上,并在距离诺罗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抬头见诺罗正望着他,便接着说道:“去年,东大陆十五国盟军在西海战败,当初由于金格勒大人的极力反对,努兰德才没有参与其中。但关于当时的战况,想必大人已经有所了解。” “没错。”诺罗肯定道。其实,早在十一年前,努兰德就曾暗中觊觎过西大陆那片广袤的土地,若不是他特意去了几趟西大陆,并做过一些深入的了解,去年恐怕就不会反对努兰德参战了。若非亲眼所见,他可能也会像大多数人那样,仍旧盲目地将萨瓦敕人当成一群未开化的野蛮人。但正是那位强悍坦率又不失睿智的萨瓦敕王,彻底扭转了他对萨瓦敕人原有的偏见。也幸亏如此,努兰德才得以避开了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 “在那场战争中,赫里岚谛首次公开使用了芭罗之毒,想必借机震慑各方也是其意图之一吧?但自那以后,人心惶惶,各国无不在暗中秘密研制病毒武器,就连多罗多也是……”罗德不禁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多罗多王命我负责研制病毒武器,准备在下一场战争中正式投入使用。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收获了一些成果,但我始终无法安心。用于试毒的奴隶死了一批又一批,我本是个医者,如今却要制毒杀人……” “难道你只是来为奴隶的命运惋惜么?”诺罗的问题犀利而直接,他自然不会认为身为贵族的罗德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就感到如此内疚。 “诚然不止如此,如果仅仅是用于试毒的话,目前还不至于会大量消减奴隶的数量。”罗德也没有否认,因为他心里很明白,从古至今,与其说是贵族们圈养着奴隶,倒不如说是奴隶们养活了贵族。虽然奴隶地位低下,但说到底,若是没有了奴隶,贵族也将不再是贵族了。随即,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强烈了起来,“不过,我想说的却是未来!病毒远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因为它是活的,也许它拥有的智慧并不比我们莱佩濂人低,它也会为了利益而不断地自我演化和改造,以便适应新的环境,令宿主愈加难以抵抗。病毒为了扩大自己的族群,甚至还会以直接或间接的方式传播给其他的生物,继续扩大传染,将来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能预料或控制得住的。所以,一旦开始在战争中大规模地使用病毒武器,可能整个东大陆都将会陷入灭顶之灾!” “照你这么说,病毒的目的本是靠传播来扩大自己的族群,但最后却以杀死莱佩濂人或其他生物而告终……既然拥有那样的智慧,为何还会选择这种自掘坟墓的传播方式呢?”诺罗的问题有些耐人寻味,似乎并不止于字面含义。 “也许,病毒的本意并不在于残杀其他生物,只不过是想通过传播来获得更有效的生存利益。这就好比是我们莱佩濂人为了获益而发动病毒战争一样,最后也只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罗德叹道,“病毒一旦爆发,在极短的时间内,便能彻底毁灭一个人口稠密的国家。而周边剩下的人,还必须要继续与那些肉眼难以观察得到的、聪明狡猾而富有变化的病毒作战。但在我们的医术发展的同时,病毒也在不断地演化出新的生存能力,这是一场十分严酷的生存竞技。遗憾的是,有史以来,莱佩濂人还从未真正地战胜过病毒,因而才会无法消除疾病。身为一个医者,从我的观点看来,国与国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并不是敌人,只有病毒才是我们莱佩濂人共同的一个强大而可怕的敌人。” 诺罗沉默地点了点头,眉头微蹙,又忍不住重重地咳了几声,随后才若有所思地道:“妄图去利用一个我们从未战胜过的敌人,这确实不是明智之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7章 背叛与忠诚 事实上,早在获知赫里岚谛使用芭罗之毒的时候,诺罗就已经考虑过罗德方才所言及的一些问题了。当时,努兰德的贵族们也曾商议过是否应该研制病毒武器,否则将来难以与赫里岚谛抗衡,不过那并不是件一蹴而就的事情,后来又因为诸多事务给耽搁了。时间久了之后,诺罗便觉得没有再提起的必要了,其实他心里对这件事情始终都是不太赞同的。就算多罗多已经成功地研制出了某种病毒武器,也不算太意外,毕竟莱佩濂人以病毒当武器的历史已有千年之久了,只是以前没有如此威力,所以不太盛行,而今不过是重施故技罢了。多罗多王向来刚愎自用、缺乏远见,其残暴程度丝毫也不亚于都隆王,将来会利用病毒武器征服周边国家也不足为奇。 思及此处,诺罗总算是明白了罗德的来意,他毫不避讳地问道:“你想借助我的力量制住多罗多王?为什么是我?” 尽管两人刚接触没多久,但已经足以让罗德清晰地意识到,在诺罗·金格勒这种实力强大、直觉敏锐的强者面前,任何掩饰和隐瞒都是徒劳的。于是,他如实地解释道:“若非得到了努兰德王辞世的消息,我也不会突然拜访。因为,只要努兰德王还在,金格勒家就会忠于努兰德。但现在努兰德王已经不在了,关于那两位王子,我大概也有所了解。我想,凭他们的资质,怕是还没有资格获得金格勒家族的垂青吧?倘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在大人心中,金格勒家族的存亡才是最重要的吧?千年以来,金格勒家族之所以会拥护那些被选中的王者,目的都在于为金格勒家族创造更有利的生存环境,以让这个家族得以延续下去……” 若非事先对金格勒家族做过一番深入的研究,罗德肯定不会贸然前来。事实上,金格勒家族完全有实力自立为王,但这一千多年来他们却从未那样做过。因为,金格勒家族的祖训言明,家族中的任何一位掌权者都不得自立为王,否则便自动失去家主资格。要知道,这个家族向来人才济济,一旦违反祖训,家族中其他任何觊望家主之位的成员都会伺机攫取。乍一看,这条祖训似乎遏制了金格勒家族的野心,但实际上却是在处心积虑地将整个家族的繁荣不断延续下去。 古往今来,每个灭亡的国家,其王族几乎都逃不过被“斩草除根”的命运,日后大多都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了。但普通贵族却不一定非得死,新王大多倾向于将一些较有实力的权贵收为己用,这样不仅能够迅速稳定战后的人心和局面,将来还能博得他们的拥护和仁慈的美名,何乐而不为呢?创立那条祖训的人,一定是金格勒家族最有远见的先祖,连罗德这个外人都不禁感到心悦诚服。当然,这些话都没必要再提,彼此早已心知肚明。 接着,罗德又说道:“我自然也明白,以多罗多王的才情品性,金格勒家族定然是看不上眼的。可是,努兰德王辞世的消息恐怕瞒不了太久,多罗多王一旦知晓,绝无可能会放过征服努兰德的机会。病毒武器拥有极强的传染性威力,一旦进入努兰德,将会迅速殃及整个疆域,无论金格勒家族军队如何骁勇善战,也难以斩断那看不见的病毒。” 不用罗德多做解释,诺罗也能联想到这个后果。真正令诺罗感到意外的,其实并不是罗德所言及的内容,而是罗德对金格勒家族的了解程度,还有他本人的胆识,以及对局势的准确判断。虽说诺罗对东大陆各国贵族的主要势力均已有所了解,但直到此时才发现,居然还有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人。 原以为罗德·阿克罗伊只不过是多罗多一个以医术闻名的贵族罢了,表面看似没有太多值得关注的地方,所以诺罗以前也不太在意,甚至一直对阿克罗伊家族忽略不计。如今想来,罗德不是不值得别人关注,而是有意识地隐藏起了医术以外的才识,模糊了自己的存在感。能够做到这点的人,要么是个深藏不露的智者,要么是个城府极深的阴谋家。但无论哪一样,都绝不会是弱者。因此,若能与他站在同一个立场,自然要比对立好一些。 诺罗若有所思地望着罗德,心知自己要是不答应,罗德必定会另寻盟友。如此一来,不仅对金格勒家族不利,对努兰德更是不利。看来,罗德从决意前来努兰德开始,就已经猜到这场谈判的结果了。罗德·阿克罗伊这个人果然不容觑。但是,仅仅这些还不够,只是这样还不足以让诺罗下定决心与罗德联手,他必须要进一步探清这个人的真实品性才行。不过,有些想法只能搁在暗处,两人都心照不宣。 于是,诺罗试探般地问道:“你认为,这么做我能得到什么?你又能得到什么?” 聪明如罗德,又怎会不明白这位金格勒家主的意图呢?他若是不这样试探的话,该担心的反倒会是罗德自己了。如果这位金格勒家主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罗德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关于将会面临的考验,罗德早已思虑周详,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答道:“也许这样说令我显得有些自命不凡,但我想金格勒大人是个明智之人,自然能够判断真伪。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极其冒险的行为,倘若我们联手,就势必会与多罗多半数以上的贵族为敌,一旦失败,金格勒家族和阿克罗伊家族都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可是,如果成功的话,从远的来说,也许能够解除整个东大陆将要面临的灾难。从近的说……我们里应外合,待成功制住国王和那些支持他的贵族,并毁掉所有的病毒武器之后,多罗多的国库自当尽归金格勒家族所有。多罗多除了国王,谁也调动不了军队,所以只要制住国王,国家便会顺势落入我们的掌控。我敢以性命保证,只要我还在家主的位置上,阿克罗伊家族就不会与金格勒家族为敌,并且,将来还会继续与金格勒家族并肩作战,共同拥立一位开明的新王。” 依东大陆目前的局势来看,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前所未有的大战争了,到时谁也无法独善其身。多罗多夹在赫里岚谛和努兰德这两个大国之间,赫里岚谛近期又在纳博兰德大获全胜,气势正强,扩张趋势已是无可阻挡,接下来遭殃的多半会是桑比兰德和多罗多。赫里岚谛和多罗多一旦同时在战争中投入病毒武器,必将殃及周边所有的国家,这样一来,努兰德就更加无法置身事外了。但假若此前能够将多罗多并入努兰德的话,赫里岚谛就不得不忌惮几分了,至少不会贸然立即开战。 罗德和诺罗都是明白人,既然金格勒家族和阿克罗伊家族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一战,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求生机,抢先与强者联手,如此才能在混乱中占据优势。 事到如今,双方的合作似乎已成定局,但诺罗还是不由得提醒道:“你可知道,这是叛国之罪,即使将来会被后人写入史书、唾骂千年,你也不后悔吗?” 罗德慢慢地抬起头,眼中有些无奈也有些悲哀,沉默了半晌,才艰难地答道:“我也曾经问过自己无数次,忠诚真的那么重要吗?背叛真的那么可耻吗?如果整个东大陆都陷入到病毒战争所引发的灾难中,那么,将来无论是贵族、平民,还是奴隶,所有的人都逃不过病毒的吞噬……到那时,又何来的国?何来的家?忠不忠诚还有什么意义呢?” 罗德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纵使我医术再高明,也无法研制出消除暴力的药物,救不了战火中的祖国,更救不了东大陆的未来,但金格勒大人却是可以的……” 闻言,诺罗不禁心生敬佩,他知道,任何虚妄之徒都无法流露出这样的沉痛之色。所以,罗德·阿克罗伊是个真正的勇士,他不在乎自己的名誉,满心都是家国与天下。直觉告诉诺罗,这个人值得信赖。 罗德只停留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努兰德的都城千莲。 临行时,他忽然对诺罗说道:“大人身上的病痛似乎时日已久……” 阿克罗伊家族是以医术闻名东大陆的贵族,罗德初见诺罗之时,就已经看出了他隐忍的病痛。虽然只是以委婉的语气不经意般地问了一声,但罗德其实已经能够肯定,诺罗的病痛应是由剧毒引起的,想必当时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后来又因为治疗不当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 “嗯。”诺罗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做解释。这身病痛已经跟随他十多年之久了,他每日每夜都要忍受着体内的不适,早已痛成了一种习惯。虽然这些疼痛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也不会影响他的日常活动,但却无时不在折磨他,提醒着他逝去的那段残酷的岁月。 少年时期的诺罗就已显现出了十分过人的才识,无论战斗能力还是智识,都是金格勒家族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可惜他的父母死得早,从无人护着他。金格勒家族每逢选拔新一代家主,都必须经过层层考验与试炼,家族中所有的年轻人都要参加,但家主的位置只有一个。 那一年,诺罗刚好二十岁,大概是由于他太过优秀,有人出于嫉妒而在试炼前在他的食物中投了毒。但诺罗是个极为坚强的人,他一声不哼地忍受着体内的剧痛,全凭一股清醒的意识支撑着自己完成了所有的试炼。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倒下,他必须击败所有的对手,因为只有这样,他才有资格将祸害自己的人光明正大地杀掉…… 尽管诺罗赢了所有的战斗,却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而且最后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下毒之人的证据。但直觉告诉他,那些叔伯没有一个能脱离干系。于是,登上家主之位的第一天,他就毫不留情地将曾经对他不善的叔伯们全部杀掉,其中也包括了查胡的生父。不过,他们那些年幼的孩子却都留了下来,因为那些孩子是金格勒家族未来的力量,必须好生教养。这种事情在金格勒家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但成王败寇,这个家族的人早已习以为常。好在有祖训规定:一代恩怨一代了,任何人都不得牵连后代,否则就会失去竞争家主的资格。正是如此,这个家族的繁荣才不至于因为内斗而终止。 自那以后,诺罗每天都要拖着这副疼痛的躯体,继续为金格勒家族的繁荣殚精竭虑,为努兰德的壮大南征北战。一晃十六年过去了,疼痛早已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以至于让他几乎忘了健康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诺罗虽然没有解释什么,但身为医者的罗德又怎会不明白长年疼痛的滋味呢?这种非常人能比的坚毅更是令人钦佩。所以,临走前,罗德又情不自禁地说道:“也许,我有办法让大人减轻一些痛苦,但至于能否痊愈,我现在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等大人到多罗多之后,便让我试一试吧?” 诺罗没说什么,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罗德无法从诺罗眼中找到丝毫的喜悦或黯然,什么也没有。但他知道,诺罗总算是同意了他的建议,于是才放心地离开。诺罗没等罗德的身影完全消失,就转身回了院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8章 众所周知的“真相” 佳宁城以繁茂的树林和浓密的迷雾为屏障,再加上魔鬼森林的传闻,暂时还没有被战争波及。但由于葛埃兰德与都隆已经瓜分了纳博兰德北部的土地,赫里岚谛也将其南部地区纳入了自己的版图,因此,许多纳博兰德遗民为了躲避这三个国家报复性的联合大屠杀,纷纷逃往桑比兰德的北部边境。纳博兰德人残酷狭隘毫不宽容的信仰,终于给自己招致了毁灭的灾难。 桑比兰德国主坷拉耽于玩乐、贪图安逸。他担心纳博兰德难民的大量涌入,及其宗教问题引起国内的动荡,更害怕收留难民会招致强邻赫里岚谛的报复。于是,坷拉匆忙派遣军队前往北部边境,截住了难民的逃生之路,以武力逼迫他们退出了桑比兰德的边界。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成千上万的纳博兰德难民不得不冒险躲进传中的不祥之地——魔鬼森林,导致佳宁城的人口由原来的一百多迅速涨到了三万多。 未来·苏卡兰纳和默谛·博罗等几个伙伴,都不禁暗暗地捏了把一汗。幸亏早已有所预测,并提前做了些准备,制定了一系列应急策略,以强硬的姿态要求难民们严格遵守秩序,才勉强稳住了局面。 现在最令他们感到头疼的,就是食物的分配问题。人口一下子翻了将近三百倍,之前好不容易储存起来的一点粮食,到了紧要关头根本不够用。场面失控的时候,就不得不靠武力维持秩序了。多亏早些时候桑无把原先那一百多个居民都当成士兵训练了一段时日,目前勉强能够应付那群饥饿疲劳已久的难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近期,他们又把难民按人数分成了一百组,每组三百人左右,再分别由原先经过训练的那一百多个居民来带领,帮助难民们了解和习惯这里的生活制度,一切总算开始趋向稳定了。 为了能够尽快收获足够的粮食,城中的空地现在基本都已经利用上了,连各家门前屋后都种上了短期作物,尤其是薯类作物,牲畜的养殖场也渐渐扩展到了森林内围的边缘地带。虽然王宫猎场的湖泊后面那片森林早已被列为禁区,并警告过城里所有的人,不得随意乱闯。但人多了之后,就很难限制他们的活动范围了,发现流光人的存在是迟早的事,但谁也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 人口急速上升之后,在最初那段较为艰难的日子里,饥饿的人们常常冒险闯入浓雾弥漫的森林追捕野兽。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能够捕获的猎物屈指可数。倒不是因为人口猛增导致了野兽数量的急剧缩减,而是因为那些野兽相当聪明,一旦发现有人追捕,它们就会拼命地往禁区跑。 这天,又有两个人追着一只野兽,跑到了王宫后面的猎场,眼看着野兽绕过湖泊,正往森林禁区里跑。其中一个名为康提的年轻人紧追不舍,但身后的同伴纳希突然拦住了他,劝阻道:“那边是禁区!我们来的第一天就被警告过了,那里是不能乱闯的,你忘了吗?” “但是,”康提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要是能抓到那只野兽,把兽肉晒干储存起来的话,足够咱俩三天的口粮。现在城里根本没有余粮,连果腹都有些勉强,万一过几天人数又再增加该怎么办?到时我们恐怕连饱餐一顿都难了。地里新种的作物又不是马上就能收获,那些圈养的牲畜也不是谁都能任意宰杀的,难道你还想再次忍受饥饿吗?” “可是……”纳希有些犹豫。 “别可是了,”眼看猎物即将消失,康提急切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过是片森林而已,看起来和别的林域并没有什么区别,而且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们闯过禁区?” 说着,心急的康提就拉起踌躇的纳西,迅速绕过湖泊,进入了禁区。 今天雾气恰好有些稀薄,森林里的能见度也挺高。康提很快就发现,成群的野兽正聚在一片野草茂密的地方,安安静静地享用着它们的美食。他不由得兴奋地回头喊道:“纳西,快看那边!哈哈,原来魔鬼森林并不是没有野兽,而是全都聚在了禁区,我们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纳希顺着康提所指的方向望去,不禁也兴奋了起来,但随即又疑惑道:“这里明明有很多猎物,完全可以用来解决城中的缺粮问题,但他们为何却偏偏把这片林域列为禁区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很蹊跷。这片森林看起来分明和别处没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们有意隐瞒了什么吗?想想看,只要禁区留存的猎物足够多,将来无论城中来了多少难民,那几个人都不会因为缺粮而挨饿吧?”康提不禁怀疑道。 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会不断地产生臆想。纳希也开始觉得康提的分析有些道理,毕竟那几个人是最早来到这里的,如今又是城中的首领人物,设法占据最有利的生存资源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于是他担忧道:“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闯入禁区的事情要是暴露的话,会不会被灭口呢?” “你真笨!”康提声说道,“反正现在又没有人看到,我们不说的话,谁会知道呢?你回去以后千万别透露出去,知道的人越多,来这里捕猎的人就会越多。只要藏着这个秘密,我们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 纳希犹豫地点了点头,跟着康提蹑手蹑脚地往前走,试图靠近那群正在享用青草的野兽。但野兽们极为敏感,他们还没来得及挥下手中的棍棒,野兽就突然全部窜开了。两人冒冒失失地追着野兽到处跑,此时满心满眼都是食物,倒也忽略了身体上的疲惫,不知不觉就追到了森林深处。 不知为何,前方的兽群忽然放慢了速度,不再惊慌逃窜了,都陆陆续续地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停住了脚步。机会就在眼前,康提暗自惊喜,抡起木棍就要冲上去,但就在这时,纳希猛地拖住了他。手臂被攥得生疼,康提不悦地回头,正想责备纳希几句,不料却见纳希僵硬地杵在那里,惊恐万状地仰着头。康提不禁疑惑地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去,顿时也惊呆了! 但见前方那块岩石上,站着一个高大的怪物,乍一看有些像人,却绝非人!因为他背后长着一对巨大的白色羽翼,银色的发丝顺直地垂在肩背上,狭长的眼眸中闪耀着银灰色的光芒。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康提和纳希,眼中不带丝毫情感,既看不出恶意,也察觉不到善意。 康提和纳希就这样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忽然间,大怪物身后那条长长的尾巴不经意地卷了一下,随即又轻轻地落在脚边。正是这个的动作,意外地打破了沉默的对望,康提和纳希倏然回了神。 “啊——” 胆的纳希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失措地大喊了一声,双腿一软,差点没瘫倒。康提眼疾手快地捞起瘦削的纳希,来不及多想,拖着他就拼命地往回跑,头也不敢回。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终于跑出了森林。 几日之后,城中谣言四起,人心惶惶,魔鬼森林的传闻终于得到了“证实”。 事实上,流光人早已淡出东大陆莱佩濂人的视线三百年之久了。尽管关于异族人的传闻依旧广为流传,但能够遇见他们的莱佩濂人却少之又少,只有贵族才保有相关的史料,也只有贵族才会特别在意异族人的存在。因为,历史上的莱佩濂人曾经与异族人对立了千年之久,对于这个世界的统治阶层而言,异族人一直都是动摇政权的最大威胁,这种被害观念至今也没有任何改变。 莱佩濂人的史书中所描述的异族人形象虽然并不全面,但已足以激发人们的想象力了。在普通民众当中,有识之士毕竟不多,关于异族人的种种传闻,人们几乎都是道听途说。而不巧的是,现在佳宁城中恰好有几个旧贵族,这些人以前都是受过教育的,自然也读过一些史书。因此,通过康提和纳希的描述,他们很快就猜到了藏在森林禁区中的那个“怪物”的真实身份。 魔鬼森林中藏有异族人的事实,毫无意外地激化了人们的恐惧感。有人开始怀疑佳宁城是异族人设下的陷阱,目的在于把莱佩濂人吸引进来再慢慢地吃掉,就跟蓄养牲畜差不多。甚至还有人怀疑未来和默谛等几人可能与异族人有所勾结,认为他们是故意将难民引进森林以供异族人享用的……总之,各种荒诞的谣言愈传愈烈。 为了安抚人心,未来和默谛等几人不得不将居民们全部召集到佳宁城的中央广场,看来是时候该对这件事情做一个解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09章 最重要的东西 未来·苏卡兰纳站在中央广场的高台上,过去,这里曾经是雾鸣王站过的地方。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人群,以及一张张惊恐不安的面庞,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紧迫的责任感。这三万多人,本来只是为了活命,不得已才逃入了魔鬼森林,把这里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然而,本就缺衣少粮的佳宁城却开始谣言四起,弄得人人自危,渐渐陷入了绝望。人们已经无心劳作,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即将崩断似的。 他们好不容易才逃离了夺命的战争,接着又挨过了饥饿的折磨,如今还要面对“恐怖的异族人”所带来的不安。这些恐惧感,无一不在威胁着他们脆弱的生命,仿佛活着就只是为了四处受难。他们会感到如此恐慌也无可厚非,就像林中那些总是被饥饿的人们追得四处乱窜、惶惶不可终日的可怜的野兽们一样。其实,无论人或兽,都只是本能地想要活下去而已。这个需求明明很简单,却又如此的艰难。为何人们必须要通过杀戮来获得生存呢?难道生存本身就是如此残酷的一件事情么? 如何帮助那些沉浸在臆想中的难民?或是任由他们自生自灭?未来苏卡兰纳不禁扪心自问。在年少时那段惶惶不安的日子里,他也曾经怀疑过生存的意义,成日活在茫然无措中,因为自己的不幸而仇视着一切。但斐氻人和流光人却在他的灵魂中播下了希望的种子,给他的生命带来了全新的意义。此时此刻,下面那三万多名难民,不正像过去的自己一样么?他们曾经被许多灾难性的价值观统治过,灵魂长期被不安的毒藤盘踞着,如果只是简单地给予他们食物和居所,恐怕永远也改变不了他们将来的命运。因为,这些有形之物终有一天都会消失,真正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只有他们自己的思想。就像流光人曾经说过的那样,能拿在手里的东西都不是最重要的东西。所以,未来觉得自己应该将最宝贵的东西拿出来与他们分享,而不是像个施舍者般只赠予人们片刻的温饱…… 广场中原本喧闹的人群,见高台上的人始终沉默不语,心中不禁产生了疑惑,不由得都渐渐安静了下来,满怀不安地望着高台,期待那个为他们提供了栖身之所的人,能够解除他们心中的恐惧。尽管人们早已习惯了害怕、习惯了怀疑、习惯对别人充满敌意,却又总是渴望获得别人的帮助,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矛盾而自私。 见人群终于安静了下来,未来这才大声地问道:“告诉我,你们在害怕什么?” “当然是异族人……”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为什么会怕他们?”未来又问道。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就连站在他身后的默谛、炎冗和桑无都不禁感到有些疑惑,下面的人群自然也不例外。人们纷纷答道:“当然是因为异族人凶残可怖,曾经带来过巨大的灾难。它们用岩浆吞噬了房屋,引洪流淹没了耕地,还导致了千年的战争……” 也有人说:“异族人残忍至极,吃人肉喝人血,是一群没有道德观念的野兽……” 甚至还有人说:“异族人污秽不堪,不但侵略我们的土地,还给我们传播了疾病……” 同仇敌忾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表达着他们的愤慨,显然忘了自己也曾吃肉喝血。未来知道,现在无论他说什么,人们都不会相信,所以并不打算浪费口舌为流光人辩解,因为这样做反而会加深人们的怀疑。于是,他转而问道:“是谁在禁区发现了异族人?” “就是他们两个。”难民们马上将康提和纳希推到了最前方。 未来站在高台边缘低头望去,见那两人开口承认就是自己发现了异族人,于是未来便大声地问道:“你们看见异族人的时候,异族人是否也看到了你们?” “当然看到了!它就站在我们跟前的岩石上,距离不到十步的地方。那异族人十分高大,长着一对巨大的翅膀,身后还有一条尾巴,眼睛很长,眼里泛着寒光。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不信你问纳希。”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亲眼见过异族人,康提刻意描述得很详细,旁边的纳希也赶紧跟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近的距离,你们是如何逃脱的呢?”未来又用更大的声量问道。 “我们就是头也不回地一直跑……”康提答道,胆的纳希只是跟着不断地点头。 “那异族人没追赶你们?也没吃掉你们么?”未来继续问道。 “当然没有被吃掉,不然我们现在怎么会站在这里呢?”康提理所当然地答道,不由得对台上之人的智商产生了怀疑。 未来直接忽略了那几道怀疑的视线,接着问道:“如果异族人真的打算吃你们,你们认为当时那种距离自己能逃得掉吗?” “呃……”康提和纳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才想起那异族人的确没有追赶他们,但这并不能证明异族人不吃人吧?纳希战战兢兢地开口道:“也许……那异族人当时并不饿。” 闻言,未来不觉有些好笑,但终究还是忍住了,视线掠过人群,再次大声问道:“你们来佳宁城有多久了?” 下面有些人是在未来等几人来佳宁城之后,紧接着就跟来的,还有一些是稍后来的,尽管大部分都是近期才逃难至此,但算起来时间都不短了。未来知道,他们自己心里有数,便接着问道:“你们在这里已经住了一段日子,城里有没有人失踪过?如果异族人真的吃人,你们认为自己还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吗?你们当中有谁在禁区以外的任何地方见过异族人?” 许多人都摇摇头,但也有人怀疑道:“也许异族人是打算先吃完森林中的野兽,然后才轮到我们吧?” 未来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也不想解释流光人根本不需要粮物来维持生命,因为他们肯定不会相信,人们往往很难理解和接受自己熟知的生活范围以外的事物。于是,他又望向了康提和纳希,对他们说道:“你们老实告诉大家,你们在禁区里除了看见异族人,还看见了些什么?” 康提想了想,然后疑惑道:“说起来,我也觉得很奇怪,城周的森林明明很茂密,却很难发现野兽的行踪,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反常了。可是那天,我和纳希追着一只野兽,不心闯入了禁区,却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几乎都能看到成群的飞禽走兽。” 未来满意地点点头,再次望向人群,大声说道:“想必不用我说,打过猎的人都应该知道,野兽察觉到危险临近时,一般都会立即躲避。我和身旁这几个伙伴刚来到佳宁城的时候,四处都是飞禽走兽,你们现在的居所早些时候其实都是它们的巢穴。但近来人多之后,捕猎活动也与日俱增,因此禁区才成了它们唯一的避难所。我们并不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有感情的生物,也绝不是唯一具有智慧的生物。野兽尚且能够分辨善恶,明白哪里没有人会伤害它们,难道你们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些飞禽走兽么?” 闻言,众人不禁目目相觑、不敢作声,都希望能够从别人眼中找到答案。因为只有在大多数人都认同的情况下,他们才会觉得安心,倘若只有自己与众不符,便会坐立不安,害怕自己遭到众人的排斥。 见状,未来只好再接再厉地安抚道:“其实,当初我们六个人来到这里的时候,异族人就已经栖居在城周的森林里了,但他们并没有将我们赶走,也没有伤害过我们。我们之所以决定将猎场后面那片林域划为禁区,就是担心会发生今天这种情况。你们来到这里也有一段日子了,佳宁城能否让你们感到安宁,想必你们自己心中有数。如果还是有人觉得害怕,可以选择离开,我不会阻止你们。但是,倘若谁还想继续留下来,我希望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要再重复了。毕竟,这里是大家好不容易才建起的家园,地里有我们种下的作物,城边还有我们喂养的牲畜,身边都是患难与共的伙伴,所以,不要再让大家惊恐度日了……” 佳宁城的谣言之祸平息后,人们渐渐都安静了下来,继续辛勤地耕种和训练。本以为日子会这样普普通通地过下去,不想几日后的一个清晨,从训练场返回王宫的桑无却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已经有二十九个人悄悄地离开了佳宁城。 未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么?” “嗯,多半是早前常常闹事的那些人。我刚刚去核实了一下人数,那二十九个人当中,有两个是纳博兰德的旧贵族。”桑无说道。 “莫非那位索雅姐也在其中?”卡玛恍然道,“难怪昨日上午碰面时,我刚想上前打招呼,她就躲躲闪闪地走掉了,原来是在筹划着离开呢。现在想来其实也不算太意外。记得平息谣言的那一日,我们从广场离开之后,我偶然听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躲在一处墙角边窃窃私语。我认得索雅的声音,她好像说什么‘……没有武器也难以跟异族人抗衡。愚民们没什么机会读书识字、缺乏见识,根本不了解异族人的可怕之处,所以才会如此轻信,受人蛊惑……’看来,她是认为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当时没太在意,以为那几个人只是在发发牢骚而已,也没往心里去,直接就离开了。” “他们大概还是难以适应和平民、奴隶同起同坐的农耕生活吧,毕竟曾是贵族,想马上改变也不容易。”炎冗忙着手里的活计,没有抬头,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身为莱佩濂人,我们被赋予了创造文明的天性,我们有责任向这个社会倾注我们的善意,尽管这些善意有点自以为是,有时不被别人认同,但我们仍然不会放弃开创新世界的梦想。”默谛感慨道。有人选择离开,大家虽然看似不以为意,但内心多少还是会感到有些沮丧的吧?默谛心有感触,此番言论,不仅是在鼓励自己,也是在为伙伴们打气。 闻言,大家都默契地结束了这个话题,他们必须振作起来,因为这才只是个开始,要走的路还很远,绝不能在此泄气。为了转换心情,他们都不由得将视线投向了埋头忙碌的炎冗。这段时间以来,只要忙完城里的事情,炎冗就会把剩余的精力花在这些玩意儿上,不厌其烦地制作各种玩具,可能是因为最近多了一些孩子的缘故。此外,他还特意在城里开辟了一个专供孩子们玩耍的地方,闲暇时也总是和孩子们待在一起。但那副伟岸粗犷的模样,与那些精巧可爱的玩意儿实在不太搭调,每每都令伙伴们对他感到惊讶不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0章 昂然自若的英雄 在努兰德国都千莲,有一个城中之城,那就是金格勒家族的院城。这座没有围墙的院城,坐落在王宫的正对面,与王宫遥遥相望。院城中央是金格勒家的主建筑群,其中包括会议厅、会客厅以及金格勒家主的私人院落等建筑。而那些有序地环绕在主建筑群四周的宅院,则都是效力于金格勒家族的贵族们的居所。 住在金格勒院城中的那些贵族,都是金格勒家的家臣,他们首先忠诚于金格勒家族,然后才是努兰德。虽然院城内的建筑物和千莲城中的其他建筑一样,也几乎都是洁白的墙面和深灰色的屋顶与窗户,不过一旦走入其中就很容易区别了。因为,除了位于中央的较为高耸的主建筑群以外,院城内所有宅院的风格与格局都差不多。而且,含主建筑在内,院城中所有宅院门前,以及屋内的家具和器皿上,都能看到较为明显的金格勒家族的标志图案。 金格勒家族的家徽,是由四片菱形花瓣相交组合而成的图案,简洁典雅、庄重大方,彰显着这个家族悠久的历史与地位。 在金格勒家族广阔的院城中不太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座较为朴素的宅院。并不是说这座宅院破旧,而是说它不像院城内的其他贵族居所那样奴隶成群,或是排场讲究。这座朴素的宅院只有两个奴隶,一个负责清洁,一个负责炊事,门庭有些冷清。这些年来,除了诺罗·金格勒之外,根本没什么人在这里出入,因为努兰德还没几个人敢得罪这座宅院的主人。也可以说,住在这座宅院里的家伙,东大陆没有几个人是他不敢惹的。 最近这段时间,诺罗几乎都在为他跟罗德·阿克罗伊的那个秘密约定,而忙碌地筹备着。刚刚才与家族门下的贵族们商定了初步战略,但本该出席那场会议的某个重要的家伙却没有出现。因此,会议结束之后,诺罗不得不亲自上门寻人,放眼整个东大陆,还没有几个人能让这位高傲强势的金格勒家主如此屈尊降贵的。 进入院门之后,诺罗直接朝主卧室走去,毫不客气地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进来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躺椅上横卧着一具衣衫不整的高大壮硕的棕色身躯,一只肌理分明的长臂垂在地面上,手边凌乱地倒着几个罐子,屋里弥漫着佳酿醉人的芳香。 从门外突然射入屋内的强光,令躺椅上的人不适地蹙了蹙眉,双眼不悦地撑开了一条细缝,但见门口伫立着一道被光影勾勒出来的修长的轮廓,躺椅上的人不禁扬起嘴角,睡眼朦胧地伸了伸懒腰,用那慵懒而沙哑的嗓音对着逆光中的身影笑道:“嘿,美人,过来陪我喝一杯……” 诺罗简直忍无可忍,快步上前,一手抓住那头浓密的金棕色发丝,用力地将躺椅上的人拽了起来,注视着对方那双依然有些迷糊的绿色的眼眸,冷峭地说道:“穆奇·阿尔瓦,你最好立刻给我清醒过来,然后去换身像样的衣装,收拾好自己。因为我决定今夜启程前往多罗多,你也去!” 说完之后,诺罗松开手丢下他,然后直接转身离开了。 穆奇迷迷糊糊地望着诺罗远去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自己果然是一副衣衫不整、坦胸露肌的模样,不禁摇头低声地笑了笑:“倒真是个绝伦的美人,就是太冷酷了……” 径自笑过之后,穆奇便起了身,按照诺罗的要求迅速地收拾好了自己。 穆奇·阿瓦尔是唯一一个胆敢屡次挑战那位权势滔天、高傲强势的金格勒家主的极限的人,也是唯一敢在诺罗·金格勒面前如此肆无忌惮的人。其实,他原本是努兰德东南方邻国可农的贵族,幼年丧母,十五岁开始跟随父亲上战场,几年后,父亲也牺牲在了战场上。孑然一身的穆奇继承了父亲留下的贵族爵位,并充分地展示了自己的军事天赋,此后几乎所向披靡。直到七年前,他二十六岁时,在可农与努兰德的一场战役中,穆奇率领的可农军被诺罗所统帅的努兰德军给击败了。那是他与诺罗的首次交锋,也是他在战场上的首次失利。 东大陆多数国家的军权都集中在王族手里,但也有少数国家的贵族拥有私家军队,尤其是像金格勒家族这种古老的贵族,更是权势滔天、富可敌国。不过,努兰德的邻国可农却不一样。为了集中权力,可农王族不允许贵族们养私兵,以防他们拥兵自重,在战争时期临时授予的军权,战后也会立即回收。 在众多贵族当中,穆奇·阿瓦尔算是个异类,即便身在等级观念极强的东大陆,他也从不曲意迁就。在别人眼中,穆奇不仅缺乏尊卑观念,也没有什么道德观念。尽管他拥有极高的军事天赋,个人战斗力亦是出类拔萃、少逢敌手,但由于禀性淡泊、我行我素、豪迈不群,不知不觉中得罪了不少人。所以,在与诺罗的那场对战中失利后,许多可农贵族出于嫉恨和不满,纷纷乘机在可农王耳边进谗言,污蔑穆奇早已暗中投靠了努兰德,因而才会故意战败,令可农蒙受了惨重的损失。 不久之前,他还是个百战百胜的可农英雄,这才失败了一次,人们就纷纷借机诬陷于他,不断散播谣言,说他是出卖国家的叛徒。可农王原本就对穆奇那叛逆的个性有些反感,于是便顺水推舟地定了穆奇的叛国之罪,将他投入监牢,并打算于不久之后斩首示众,以泄民愤。往年他保境息民,受过他恩惠的贵族和平民不知凡几,但转眼间,举国上下都开始无情地唾骂他,以刑法和道德为手段侮辱他。 战败的可农不得不献出西部边境的三座大城,割地向努兰德求和。然而,当时的诺罗却拒绝了那三座城,并向努兰德王提出要求,将三座城换为穆奇·阿瓦尔本人。可想而知,这个提议立即遭到了努兰德部分贵族的极力反对,但诺罗利用手中强大的权势向那些反对者施压,强迫他们同意把那三座大城换成一个失势的敌国将领——穆奇·阿瓦尔。 诺罗的这一举动,无异于是坐实了穆奇的叛国罪名。但对于可农贵族们而言,三座大城与一个无关要紧的死囚比起来肯定重要得多,他们当然乐意奉上。正是如此,穆奇·阿瓦尔才逃过了一场死劫。 自那以后,诺罗就将穆奇·阿瓦尔光明正大地纳入金格勒家族门下,成为他手中最得力的战将之一。诺罗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地去争取一个敌国将领,是因为在先前那场战役的数次交锋中,领教了这位年轻将领的军事天赋,也顺势摸透了他的品性。穆奇早年父母双亡,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一点也不贪恋权势,只是单纯地享受战斗带来的刺激,以及生命中的一切乐趣。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不受家国观念的束缚,只活在自己心里,从不活在别人眼中。 不出诺罗所料,穆奇的确相当独特,来到努兰德后的第二年,他就主动提出想要领军攻打可农。当时,许多贵族都怀疑他的用心,努兰德王也举棋不定,不愿拿努兰德军队去冒这个险。唯有诺罗信任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私家军队直接交到穆奇的手中。 穆奇也没让诺罗失望,果然速战速决地夺取了胜利,不仅狠狠地给了那些陷害、侮辱过他的可农人报复性的一击,还为诺罗双手奉上了可农西部的六座大城。从此,金格勒家族的势力再次急速猛增,稳稳地站在了权势的巅峰,家族财富早已超越了努兰德的财富总值。 与其说金格勒家族依附努兰德生存,倒不如说是努兰德长久以来都只能依靠金格勒家族的势力,来维持东大陆第二大国的名号。因此,即便两位王子已经斗得不可开交,也没人敢去得罪金格勒家族。虽然他们的能力没有达到金格勒家族所期待的标准,但也并非一无是处。无论如何,他们都曾经是被当成王族继承者来培养的,因此也明白,无论金格勒家族如何无视于他们,他们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跳出来与金格勒家族决裂。只要这个势力强大的家族没有正式脱离努兰德,周边邻国就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也才能保得住自己手中这点权势。所以,现在无论金格勒家族有何举动,只要没有危害到努兰德的利益,两位王子就绝不会干涉。 莱佩濂大历154年冬季,诺罗率领三万精骑兵,连夜向东疾行,悄然前往多罗多都城塔里。 就目前而言,罗德·阿克罗伊和诺罗·金格勒的密谋是绝对不宜公开的,诺罗不打算与多罗多正面开战,这并没有什么好处。他们的目的在于,赶在多罗多王仗着病毒武器在手而肆无忌惮地向邻国宣战之前,出其不意地制住他,速战速决地销毁所有的病毒武器,悄无声息地拿下多罗多。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走漏丝毫风声,不能让周边任何一个国家知晓,尤其是赫里岚谛。 东大陆的骑兵普遍以麟狡为坐骑。麟狡的体型虽然没有萨瓦敕人的猎马那么高大壮硕,但其四肢修长,相当敏捷,速度丝毫也不亚于猎马。更重要的是,在奔跑中,麟狡蹄下与地面接触时发出的声响比较低,它们那对血红的眼睛拥有着比其他骑兽更强的夜视能力,非常适于夜行。 为了便于在夜色中掩瞒行踪,士兵们统一穿着黑色铠甲。东大陆的骑兵铠甲更着重于下肢的保护,因为骑兵的坐骑——麟狡浑身都是坚硬的鳞片,稍有不慎就被刺伤,反倒会降低骑兵的战斗力。因此,兽鞍的设计相当讲究,覆盖面也很大,从背部到腹部全都环裹起来,但并不影响骑兽的灵活性。麟狡头上共有四只角,头顶有两只长尖角,头部两侧双耳之下还有两只粗短角,这两只粗短角上都分别打了个孔,操控骑兽的缰绳就从这两个角孔中穿过。 三万骑兵一路静悄悄地进发,除了不时响起的咳嗽声以外。 一再听到咳嗽声时,穆奇终于忍不住驱着骑兽上前,与诺罗并肩而行。在黑色战袍的映衬下,诺罗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穆奇侧首望着他,有些担忧地说道:“最近的咳嗽似乎又比以前频繁了许多,你确定这样去多罗多没问题么?” 穆奇早已不像刚睡醒时那样迷糊了,夜色之下,眼睛闪闪发亮,若是在白天,看起来就会像两潭泛着波光的绿湖。但除了炯炯有神的眼睛以外,这家伙依旧是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即便是去战场也一样。队伍中的士兵们都是穿戴整齐、全副铠甲、神情肃穆,只有这家伙无论何时都身着常服,敞着衣襟,胸口肌理分明。若不是因为必须要以骑兽代步,他现在恐怕连下肢的护具都会卸下,完全没有一个贵族将领应有的仪态。 诺罗面无表情地瞥了身旁的人一眼,不甚在意地回道:“死不了。” 话音还未落下,他便驱着骑兽加快了步伐,与穆奇前后错开,始终目视前方,没再回头。随即身后便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熟知对方耐不住肃静的脾性,他却愣是听而不闻,不予理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1章 穿越瘴雾之森 从千莲到塔里的路程并不算很远,况且一路疾行,鲜有停歇,大约十几日后,诺罗的三万骑兵已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多罗多的西南边境。这里是多罗多距离千莲最近的地方,也是努兰德距离塔里最近的地方。 在晨光之下,远远地望见了一个手牵骑兽、站在边界上静静等待的身影,那正是罗德·阿克罗伊。为了取得那三万骑兵的信任,过境之后罗德会一直跟在诺罗身旁,把自己的命交到诺罗手上,以证明他的诚意。假若这是个陷阱,那么诺罗随时都可以取走他的性命。 多罗多贵族的权力不像努兰德贵族那么大,政权和主要军权都集中在国王手里,贵族们的私兵数量被限制在五百以内,只能勉强自保,一旦超过这个数目就被视为谋反而定罪。罗德之所以许诺事后国库尽归金格勒家族所有,正是因为他必须要依靠金格勒家族的势力才能达成目的,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诺罗或许不会轻易答应。当然,罗德并不认为富可敌国的诺罗会为了这点利益而冒如此大的风险,他深知诺罗和他一样,都拥有一个长远的目标,那个终极目标才是诺罗甘愿以身涉险的真正动因。 “整个西南边境,只有我身后的这片森林,是唯一能够迅速直达塔里,而且不会轻易被人察觉的通道……”说到这里,罗德顿了顿,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诺罗的神色,想确认诺罗是否会因为他将要出口的话而有所动摇。 只见诺罗沉着地坐着骑兽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神态从容,面上没有任何质疑之色。诺罗当然知道,这不是一片普通的森林,而是众所周知的死亡森林,通常是不会有人敢靠近这里的。罗德既然与他约在此地会合,自然会向他解释原因。 死亡森林位于多罗多的西南边境,正是得益于这片有利的天然屏障,多罗多才会大胆地把都城建在一个与努兰德边境如此接近的地方。多罗多是个内陆国,疆域狭长,除去西北角接壤的沿海国西西亚,以及东南角接壤的可农之外,它同时还夹在了北部的赫里岚谛、南部的努兰德和东部的桑比兰德这三个大国之间。多罗多建都于境内的死亡森林的东部边缘,其实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因为,都城塔里虽然十分靠近努兰德边境,但却有死亡森林为屏障,有效地将努兰德阻隔在外,而且也能同时远离其他四个邻国的边境,这比在狭长的疆域内的其他任何地方建都都要安全得多。 这片森林之所以被称为死亡森林,是因为这里长年弥漫着一种浓雾状的毒气。这种毒气眼观如雾却非雾,莱佩濂人称为“瘴雾”。传说,这片区域曾经是一个古战场。早在一千多年前,异族人坠落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曾在这里和驱逐他们的莱佩濂人发生过一场十分惨烈的战争,战后腐尸堆积如山。后来,惨败的莱佩濂人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在四周撒下大量的毒物,并放火燃烧了十天十夜,制造出了漫天浓密的毒烟,并成功地将异族人困在了里面…… 史书上也记载了那场战争,最后当然是莱佩濂人获胜了。因为被困在浓得散不开的毒烟里的异族人,从此再也没能从里面出来,这足以证明他们可能早已被毒气熏死了。如此看来,莱佩濂人使用病毒武器作战的历史确实不短了。 当然,传说归传说,依罗德的见解,传说和史书记载可能只是一部分事实。而另一部分事实,则是身为医者的他,在经过仔细研究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罗德接着解释道:“多罗多水土温暑,尤其是这片森林及周边区域,都十分潮湿温热,气息恶浊。传说古战场曾经堆尸如山,但那只是一部分原因。事实上,自那以后,特别是最近几百年以来,这片林域已经成为了丢弃死尸的默认场所,死去的奴隶们的尸体,也几乎都被抛弃在这片森林里。长年有大量的动植物尸体在温热潮湿的森林中腐烂之后,便产生了这种致命的瘴雾。” 言语间,罗德一直关注着诺罗的神色,见他始终镇定自若,耐心倾听,不曾打断他的话,中途也没有出言质疑他的用心,连诺罗身后那三万骑兵都肃静如初。罗德不禁愈加敬佩,庆幸自己果然没找错人,这才放心接着往下说:“瘴雾虽然致命,但我已经找到了破除的方法……” 事实上,罗德先前就是靠着这个破除瘴雾的方法,从森林边缘绕过来的。但由于当时是独自出行,而且与诺罗有约在先,万万不能迟到,所以才没有冒险进入森林深处。罗德一边解释一边走向身后的灌木丛,然后拨开低矮茂密的灌木,从里面取出了一些挖土用的工具。 “金格勒大人,能否借十几位士兵一用?”罗德问道。 诺罗点点头,随后一挥手,立刻有十几位身强力壮的士兵从骑兽上跳了下来。虽然不了解罗德的具体用意,但并没有怀疑过他的用心。 罗德让这十几个士兵带着挖土工具,走到另一片的灌木丛边,将覆盖在地面的灌木全部拨开。原来,那里的灌木早就被砍断了,只是把断枝插在土表掩人耳目而已。随后士兵们开始在那块地上挖掘,直到罗德喊停为止。 在挖开的坑内,是罗德早前埋藏的东西,一捆一捆地堆在里面,每一捆都用防潮帐紧紧地包裹着。这种帐子原是行军用的防水军帐,即便埋在潮湿的地里,在短期内它的防潮效果也不会有任何折扣。罗德亲自从里面搬出了一捆,解开上面的绳索后,又心地揭开包裹在外的防潮帐,从里面取出了一根相当于手臂大长短的木枝。罗德拿着那根木枝来到诺罗跟前,直接递给了他。诺罗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这根木枝形状圆直周正,但除此以外,他并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大人请转到木枝的截面上看看。”罗德提示道。 闻言,诺罗立即把木枝的截面举到眼前观察了一下,果然有异!这段木枝中心的部分显然已经被处理过了。 罗德解释道:“这种木材本身具有很高的含油量,点燃之后,即使在很潮湿的环境里也不易熄灭。这里的每一节木枝中间都钻了孔,这个圆孔直通两个截面,我用混有药粉的柴火把它们全部都熏过了。破除瘴雾的药粉,也已经混在木屑中用油脂搅匀,并填入到每一根木枝的孔洞里了。我们进入瘴雾林的时候,每个人都必须以药枝为火把,这样才能破除那些致命的瘴雾,确保我们能够安全地穿过死亡森林。” “以防万一,我准备了将近十万根药枝。”罗德又补充道。 诺罗毫不怀疑地点点头,随即对先前那十几个士兵吩咐道:“把那些药枝都分发下去,保证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三支,剩余的就按队伍平均分配,随身携带以备用。” 见士兵们开始整齐有序地将药枝挨个传递下去,罗德又问道:“先前让大人准备的食物和烈酿可都带齐了?” “嗯。”诺罗肯定道。 “那就好,虽然我们已经有了药物熏制的火把,但在出发之前,还得先让战士们饱食,随后再饮入几口烈酿,裹紧身上的衣物,以免毒气侵入体内。”罗德又郑重地叮嘱道。 待大家饱食、稍作休整之后,诺罗跨上骑兽,站到队伍前方,视线从士兵们身上一一掠过,见他们已经装备完毕,都戴上了手套,并用面罩裹住了头部和颈部,眼睛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得炯炯有神。诺罗满意地点点头,下令即刻出发。 正要进入森林时,罗德赶上说道:“大人,请让我走在前面吧。” 诺罗稍微顿了一下,便示意他先行入林。罗德的用意并不难理解,这个举动其实是想做给身后那三万名士兵看的,毕竟这里只有他一个多罗多人。为了表明诚意,证明他无意将战士们领向死亡的陷阱,他必须亲自领路,走在最前方以身涉险,万一遇到什么突发的意外,最先遭殃的人也会是他。 刚进入森林,穆奇便驱着骑兽迅速靠近诺罗,与他并肩而行,随后又倾身靠过去,附在诺罗耳边声问道:“那个多罗多人是名医者,自救完全没有问题。但你就这样毫不犹豫地带着战士们跟他穿过这片死亡森林,却一点也没有怀疑过他可能别有动机么?倘若是个陷阱,我们没准会全军覆没,你凭什么如此信任他?” 诺罗目视前方,淡然地说道:“凭直觉。” “就只是直觉而已?”穆奇简直不敢相信。 诺罗面无表情地说道:“若不是我的直觉救了你,七年前你就该死在可农的大牢里了。” 闻言,穆奇彻底无言反驳了,立即闭上嘴,乖乖地跟着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2章 不败的精神 千年以来,死亡森林鲜有人迹,长得非常茂密。地面遍布低矮的灌木和荆棘,林间崎岖不平,幸亏有骑兽代步才免去了许多麻烦。所有人都在专心赶路,如非必要,不会浪费时间说闲话,途中的停歇也很短暂,大家都希望在夜幕降临之前能够顺利走出死亡森林。因为越往森林深处走,顶上的枝叶就越繁茂,几乎遮天蔽日。白天还能勉强透过斑驳的光影来辨别方向,但夜间就很危险了。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前方却依然看不到尽头。尽管大家都是在战场上经历过九死一生的人,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是像现在这样,置身于一个传说中的古战场,走在一片封闭了千年之久的森林中,望着从骨堆缝里长出来的草丛,踩着与蔓藤紧密相缠的白骨,再加上不绝于耳的“喀嚓——喀嚓——”的断裂声,仍是不由得令人毛骨悚然。自进入深林后,身体就像是一根紧绷的弓弦,精神极度紧张。 穆奇回头望了战士们一眼,对诺罗说道:“看样子,恐怕在夜幕降临之前是走不出这片森林了,不如让战士们停下来歇一歇吧?先吃点东西,再放松放松。否则,这样一路紧张下去,未等危险真正来临,士气就先行溃散了。” 闻言,诺罗拉紧手中的缰绳,让骑兽停住了脚步,回头向身后望了一眼,士兵们果然体态僵硬,眼中不自觉地透露着焦虑之色。于是,他立即下令原地休息,战士们顿时都松了一口气。 罗德牵着骑兽来到诺罗身旁,说道:“现在休息一下也好,再往前走一段路,估计就进入森林的中心区域了。那里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说不准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 穆奇取下随身携带的装有佳酿的水囊,猛地灌了一大口,靠在旁边的大树上休息。他对这个多罗多人似乎还存有戒心,在罗德面前绝不开口多说一句话,却始终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罗德与诺罗的对话,都一字不漏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关于异族人,你了解多少?”诺罗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罗德先是愣了一下,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考虑到他们现在正身在一个曾经出现过异族人的古战场,因而诺罗的问题很可能是带有某种目的性的。于是他想了想,才慎重地说道:“我还不曾见过异族人,为数不多的了解都来自于史书……听起来,金格勒大人似乎有不一样的见解?” 诺罗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惊叹:这位看似憨厚、实则深沉的多罗多贵族的确不容觑,看待问题心谨慎,直觉也相当敏锐。他只不过是借机不经意般地问了一个看似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的问题,不想罗德立即就捕捉到了隐藏在问题背后的某种深意。 诺罗并没有直接回答罗德的问题,而是颇为耐人寻味地说道:“我在想,假若我们在深林里突然遇见了异族人,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对策?” “呃,这个……”这还真是为难罗德了,毕竟,异族人淡出莱佩濂人的视线已有三百年之久了,曾经出现在东大陆的异族人是否已经全部灭绝,如今还难以定论。“老实说,我现在没有任何对策。假如我们真的在这里遇上异族人,恐怕只能见机行事了。” 罗德倒是诚实得让诺罗有些意外。虽然各国史书中都有类似的、关于莱佩濂人如何战胜异族人、如何成功地将他们赶至绝境的歌功颂德的故事,但从罗德言辞中却能间接地了解到,他似乎并不认为那些史料有多少借鉴的价值。于是,诺罗也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毫无对策。” “关于异族人,金格勒大人是如何理解的呢?”罗德好奇地问道。他并不认为诺罗是那种会没事找话题闲聊的人,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必定都隐含着某种特别的目的。 诺罗将视线移向森林上方,透过茂密的枝叶缝隙,依稀能够望见一点蓝灰色的天空,随后缓缓地说道:“以前,我曾去过西大陆几次……” 闻言,罗德不禁暗暗吃了一惊。东大陆十五国盟军从西海战败归来已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罗德只知道当时正是由于诺罗的坚决反对,努兰德才没有参与其中,却对诺罗曾经去过西大陆的事全然不知。 只听诺罗接着说道:“四十七年前,西海岸的莫比尼被霍克兰德和赫里岚谛毁灭之后,曾有一批异族人从原莫比尼海岸乘船渡过西海,并登上了西大陆。虽然了解的人并不多,但我想你应该是听说过的。” 罗德点点头,关于莫比尼,史书上有很详细的记载。不过关于异族人的部分,他了解的就很有限了,仅仅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件事而已,却没有任何细节。因为史书上并没有相关的记载,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个传闻的真实性。但是近些年,由于频繁往返于东、西两大陆的贵族日益增多,西大陆出现了异族人的消息才逐渐流传开来。 莫比尼在他们出生以前就已经灭亡了,但早前诺罗曾经仔细地研究过许多关于异族人的史料,连口头传说也收集了不少,所以才偶然获知了这件事。当年,在莫比尼灭亡之际,碰见异族人悄然渡海的莱佩濂人本就寥寥无几,而今几乎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官方史料没有这段记载并不意外。即便是诺罗,在早些时候也仅当它是一则传闻而已,直到十一年前首次登上西大陆时,这个传闻才得到了证实。 诺罗继续说道:“萨瓦敕人自古便有战斗民族之称,单兵战斗力相当于十名普通的东大陆士兵。尽管远离了战火多发的东大陆,但这一千年多来,萨瓦敕人的战斗力却只升不降。” 闻言,罗德惊诧不已。他也曾和绝大多数贵族一样,以为萨瓦敕人在西大陆度过了一千多年安逸的生活,早该不复古时的勇猛了,怎会料到他们的战斗力不仅没有萎靡,反而愈加强盛了呢?难怪当初十五国盟军还未正式踏上西大陆的土地,就已经惨败而归了。他不禁疑惑道:“但异族人是在四十七年前才去西大陆的,那此前的一千多年里,西大陆应该不会有什么大规模的战争才对。为何萨瓦敕人不贪图安逸,反而奋发图强呢?” 听过诺罗那番话之后,想必多数人的第一反应,可能都是一味傲慢地贬低萨瓦敕人,并试图为己方的失败寻找借口,毕竟东大陆的莱佩濂人向来不喜欢承认失败,他们惯于靠贬低别人来掩饰自己的无能。但罗德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他所提出的问题显然是非常明智的,这便是诺罗试探的目的。因为,他想从各种侧面逐步深入地了解罗德·阿克罗伊这个人的真实品性,以便为下一步行动做好打算。 诺罗回忆道:“首次去西大陆是在十一年前,当时,我曾向萨瓦敕王了解过西大陆的历史。那批异族人抵达西大陆之前,在长达一千多年的时间里,西大陆其实并不是一片安逸的乐土。早年猛兽横行,萨瓦敕人必须要战胜所有的巨型肉食猛兽,才能得以生存。所以,他们不是没有战争,而是天天都在战斗中度过。直到四十七年前,异族人登上西大陆为止,萨瓦敕人的对手才从巨型猛兽转为了异族人。萨瓦敕王曾经对我直言,他并不相信莱佩濂人有能力战胜异族人。” 诺罗顿了顿,很快又接着道:“也许我们都太过于注重表象问题了,总以为只要制造出杀伤力强大武器,就能轻易地击败萨瓦敕人。然而,萨瓦敕人勇猛强盛的根源,却不在我们目光所及之处。那些用眼睛看不见的东西,往往才是最难以战胜的东西。” “看不见的东西?”罗德一脸深思地问道。 “没错!萨瓦敕人所拥有的东西,正是东大陆的莱佩濂人所欠缺的。那就是:信任、忠诚、同进退、共存亡。”诺罗说道。 “信任、忠诚、同进退、共存亡……”罗德把这句话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其实,这些品质在东大陆的莱佩濂人身上也不是完全找不到,难道说,此话对萨瓦敕人而言还有别的寓意么? “自古以来,萨瓦敕人从未背叛过自己的民族,他们一起从东大陆逃亡至西大陆,并建立起了自己的王国。在这一千多年里,他们的国王都是由他们亲自选出来的,他们信任自己的选择,并忠诚于自己的选择。在漫长的历史中,萨瓦敕族始终只有一个在位的国王,从未爆发过任何一次夺权或分权的动乱,这就是萨瓦敕人的信任与忠诚。这与莱佩濂人意识中肤浅的忠诚概念大相径庭,它完全是由萨瓦敕人单纯率直的民族禀性所决定的。虽然是同一个词语,但不同的民族却能赋予它截然不同的灵魂。”诺罗解释道。其实,若非他曾亲身接触过萨瓦敕人,否则今日也不会有这样深刻的体会和这样客观的认识了。 “萨瓦敕人一直秉承着‘同进退,共存亡’的信念而生存,正是这传承千年的民族精神,促使他们不断地奋发图强。这种牢不可破的民族精神,是不会因为生活质量的改变而发生变化的。会轻易变动的,其实都只是些微不足道的表象而已。” 闻言,罗德顿觉受益匪浅,这位贵族的智识令人心生敬佩。毕竟,像这样一个不以情感左右思想、坚定客观地分析问题的贵族,在东大陆委实不多见。他不禁再次庆幸自己当初没找错人。 在一旁默默倾听的穆奇,已对诺罗的用意了然于胸。诺罗极少会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见他很看重这个多罗多人,方才的各种试探,亦是诺罗打算将他收为己用而做的考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3章 冒险之心 诺罗·金格勒的一席话,将罗德带入了一个全然未知的精神世界,他感到有些兴奋又有些迷茫,长年黑暗的世界仿佛突然拨云见日,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就被明媚的光芒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但生命的趋光性,却令他禁不住好奇地靠近那些光芒,纵使眼睛被刺得生疼,前方过于耀眼而变得模糊不清,他仍是迫切地想要一探究竟。 在东大陆的历史长河中,人们不断地上演着开创与毁灭的故事。今日的贵族可能会是明日的奴隶,今日的骗子可能明日就会被奉上神坛,今日的英雄也可能会沦为明日的囚徒……千年不变的,唯有莱佩濂人虚伪自私的禀性。于莱佩濂人而言,所谓的忠诚与信任,都只不过是人们谋求生存的权宜之策罢了,许多词语早已失去了它们字面上应有的意义,人们就是这样表里不一。 思及这一切,罗德情不自禁地感慨:“曾几何时,那些‘野蛮人’已经变成了我们望尘莫及的强者呢?” “不是萨瓦敕人变了,而是我们一直都抱着轻视的态度,不曾用心了解他们。”诺罗冷若冰霜地说道。 罗德未曾见过如此冰冷的诺罗,一时间,竟无法分辨他究竟是在为莱佩濂人感到悲哀,还是在为东大陆的未来而担忧,或许都不是……突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好,于是只好转而问起了先前他们没有说完的那个话题:“对了,大人先前所提的那些西大陆的异族人,与传说是否有异?” “嗯……我曾在萨瓦敕人的斗兽场里见过一个异族人。”诺罗若有所思地答道。当年去西大陆时,听说斗兽场里关着一个异族人,他特地去见识了一下。 “真的?!”罗德立即好奇地问道,“如何?” 诺罗想了想,谨慎地答道:“这一千多年来,萨瓦敕人不仅战斗力有了很大的提升,人口数量也涨到了两百万左右。四十七年前去西大陆的那批异族人,数量大约只有一万,时至今日,这个数字似乎依然没有变化,尽管萨瓦敕人已经与他们连续争战数十年之久了。” “啊!”罗德震惊不已,“大人的意思是……那一万名异族人的战斗力,其实相当于两百万萨瓦敕人么?” 诺罗先是点了一下头,但随即又否定道:“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怎么可能?”虽然难以置信,但罗德并不认为诺罗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诺罗的这段话,无异于是间接否定了史书中所歌颂的、关于莱佩濂人英勇击退了异族人、将他们赶至绝地的那段历史,也等于是推翻了罗德曾经苦读过的某些典籍,怎能不令他倍感震惊呢?假如诺罗所言皆为事实,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这足以说明异族人可能拥有近乎毁灭世界的力量,又岂是莱佩濂人所能抗衡的呢?难怪先前诺罗会状似不经意地问他,万一在死亡森林里遇见异族人该怎么办?原来的确事出有因! “唉,”罗德不禁叹道,“看来,书读得越多越容易被其间的谎言所左右。” “从某种意义上讲,文书不仅是传播知识的工具,也是支配思想的一种手段,或许后者的作用更甚于前者。某些书籍中所记载的知识量,可能远远没有谎言量高。除非我们拥有足够丰富的阅历和独立的思考能力,能够总结经验并自主判断真伪。所以,在很多时候,我们应该怀疑的是我们脑中的知识,而非那些令人难以置信的现象。”与罗德猝不及防的震惊不同,这显然是诺罗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推测。“其实,我并不认为异族人是被莱佩濂人的武力所击退的,但也始终想不通他们突然销声匿迹的原因。所以,将来某天,若是异族人又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应该也不足为奇吧。” 正由于异族人已经消失了三百年,所以,罗德也不曾认真地将异族人的威胁考虑在内,甚至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渐渐地忽略了异族人的存在。此时他们正处于森林深处,诺罗却有意无意地提起这些话题,难道是有什么预感吗?千年之前被毒烟困在这个古战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异族人,倘若还活着就太匪夷所思了……罗德不由得感到有些不安,他绝对不想把这支军队带向死亡,更不想因而导致东大陆陷入到病毒战争所引发的灾难中。 当他们再次启程时,森林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暗了,眼前灰蒙蒙的一片,纵然举着火把,前方的能见度也很低。这片森林有不少毒虫,但要命的猛兽却没遇见,好在有备而来,目前为止一切都还算顺利。 不多时,前进的队伍已经深入到森林的中心区域了,这里虽然没再见到草根缠绕的白骨,但四处都挂着带有毒刺的蔓藤。他们不得不边走边开路,让部分士兵先行用长刀将那些凌乱的蔓藤斩断,开辟一条勉强能让骑兽通过的道路,后方的队伍才能继续前行。 这样走走停停,进程也缓慢了许多。诺罗正打算下地走一走的时候,前方开道的士兵突然跑回来,说是在不远处的黑暗中发现了一些诡异的亮光。闻言,诺罗和穆奇不禁对视了一眼,立即驱着骑兽随那位士兵一起上前探探情况。罗德亦是很诧异,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于是也赶紧追了上去。 随着士兵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前方的黑暗中闪耀着许多微弱的光点。穆奇不由得怀疑道:“难道有人和我们一样,也打算冒险穿过这片森林么?” 恰好赶到的罗德闻言不禁一惊,还以为是消息走漏了,赶忙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只见前方的光点忽蓝忽绿,好像并不是火把的光色,这才稍微放了点心。但若不是火把,那又是什么呢? 诺罗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那些光点似乎没有移动的迹象,况且大部分都处于较高的方位,应该不会是穿越森林的人造成的。” “看起来并不近,但仅靠目测的话,也难以判断实际距离。”那诡异的现象令罗德感到有些担忧,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自己带错路而连累了所有的人,于是便问道,“我们还要继续朝这个方向走吗?或者可以绕过那里……” 诺罗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光点,明知森林中可能存在许多无法预知的危险,但不知为何,那个谜团令他十分在意,直觉告诉他,应该去探明真相。收回视线转身时,穆奇恰好也朝他望过来,双眼在火把的照映下,闪耀着兴趣盎然的光芒,对这趟冒险的旅程显然已经蠢蠢欲动了。见状,诺罗的嘴角几不可见地扬了扬,便对罗德说道:“不,我们不改变方向,朝着那些光点继续前进。” 那些光点的距离果然比想象中还要远一些,直到随身携带的第二根火把快要燃尽之时,才终于抵达了光源所在之处。原来,那些根本就不是什么光点。 眼前有三棵高耸的巨木,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超乎想象的巨大的树木,怕是已经在这里生长了千年之久。但最令人惊奇的却不是这三棵巨木,而是悬挂在巨木枝干上的一团团水滴状的花簇,它们是由泛光的花藤盘绕而成的。远远望去,犹如正要往下滴落的大水滴,高高低低地挂满了三棵巨木的枝头,在漆黑的夜里显得神秘而壮观。 “花藤的缝隙中似乎透出一些奇异的黄绿色的光芒,里面肯定包裹着什么东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穆奇忍不住又靠近了几步,走到一团悬挂在低枝上的巨大的花簇边,探出头仔细地观察了起来。 “世上居然有如此美丽的植物!”罗德情不自禁地赞叹道,那些奇异的光芒令他几乎移开眼睛。 身后的士兵们也忍不住纷纷仰起头,好奇地望着满树的花团,只有诺罗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绝非寻常之物,心中有个答案忽隐忽现,刚要抓到一些苗头,却又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令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这三棵巨树周围的地面都很平整,和别处有些不同,这里没有荆棘和乱石,但又不像是人为修整的结果,因为野花野草仍是肆意地长了满地。诺罗让士兵们暂时停在旁边的平地上休息,但谁也不得轻易靠近那三棵巨树。 “诺罗……”敢这样直呼他名字的人,向来只有穆奇一个。 “嗯?”闻言,刚安顿好了士兵们的诺罗转身朝穆奇走了过来。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些花藤内包裹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吗?”穆奇兴致盎然地问道。 诺罗走近那簇花团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随后道:“这些花团包裹得如此巨大,三个人手牵手恐怕都环不住,里面的东西没准比你还大。” “呵呵……”穆奇不禁笑道,“我知道,不过我真的很好奇。而且,你也很想知道吧?不然就不会特意靠近这里了。既然都来了,要是不弄明白就离开的话,以后说不定会后悔。” 就像他了解穆奇一样,穆奇也很了解他,但诺罗没有立即回答,沉默地望了穆奇一眼,随后却回头对罗德说道:“倘若我们在这里遇险,万一全军覆没,无法完成你的愿望,让你徒劳无功,你会后悔么?” “呵,金格勒大人无需为我忧虑,如果全军覆没,那我肯定也逃不出天生。到那时,后不后悔又有什么意义呢?既然死了,这个世界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罗德神色从容,并无任何强求之意,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问题。不过,他接着却说道,“但倘若我们有幸都逃过了这一劫,那是否意味着我们将来便是生死之交,能够毫无顾忌地并肩作战了呢?” “当然。”诺罗的回答并不铿锵,声音像往常那般冷然,眼中却泛着毫无疑问的信任之光。 闻言,罗德顿时安心落意地笑道:“那还等什么?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能够令这些珍奇的花藤如此心翼翼地保护在内的,究竟会是什么宝物?” 看来,他们都是好奇心尤胜于性命之人。毕竟,漫长而平淡无奇的生活,总是不若那短暂而波澜壮阔的境遇更具有吸引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4章 被消除的敌意 诺罗无法确定花团内所包裹的东西是否具有危险性,但执意探究真相纯属私意,他并不想让士兵们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做出毫无意义的牺牲。因此,他命令士兵们往后退,再离那三棵巨木远一些,然后留在原地待命,除非到了生死关头,否则绝不可以轻举妄动。万一无能为力,便立即撤出森林,自行逃命。 诺罗的这一举动,令罗德倍感意外。他原以为,诺罗至少会派几名士兵先行试探一番,确定安全无虞之后自己才上去的,不想他竟打算以身涉险。倘若换成别的贵族,在这种安危不明的情形下,肯定会反其道而行之。因为,贵族们早已习惯让地位低下的人为自己担当危险,包括罗德自己在内。直到这时,他才恍然意识到,原来这位东大陆最富盛名、最具实力的贵族——诺罗金格勒所拥有的权势,并非都是靠武力征服得来的。难怪会有那么多有识之士心甘情愿地追随他,就连原先的敌人也不例外,他们大概都是被诺罗与众不同的魅力所折服的吧? 诺罗具备了其他贵族所没有的高贵品质,在冷酷强势的外表之下,其实蕴藏着一个宽厚的魂魄。他是真的将部下当成自己的左臂右膀来对待的,任何一只臂膀遭到损害,真切受伤的都是他本人。他也是真的愿意与下属同进退、共存亡,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试问东大陆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的贵族吗?至少到目前为止,罗德还未遇见。 形如水滴的花团,高高低低地挂满了三棵巨树的枝头,他们三人站在一团悬挂在低枝上的花团边,试图透过花藤间的缝隙观察里面的情况。但花藤缠绕得很紧密,缝隙很狭,除了隐隐约约地透出一些微弱的黄绿色的光芒以外,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诺罗仿佛完全被那些光芒吸引住了,不知不觉地伸出了手,欲拨开花藤一探究竟。但他还未触及花藤,就被一只从旁边突然横过来的手臂给拦住了。这时,诺罗才猛然回过神来,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毫无防备地伸出了手,毕竟他们还无法确定这些外表优雅美丽的花藤是否具有毒性。 “我来!”穆奇的语气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一改平时的慵懒不羁,毫不妥协地盯着诺罗。 诺罗低头看了看横在自己身前的那只强壮有力的手臂,立即明白了穆奇的用意。倘若在他们两人当中只能二选一的话,穆奇是绝对不会让他先行涉险的。诺罗十分了解穆奇的坚持,于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后退了一步。 穆奇终于放下了心,将手中的火把递给了旁边的罗德,然后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带鞘的短刀。他把短刀举起来看了一眼,犹豫着是否应该退下刀鞘,但最终却放弃了短刀,改而从背后的箭囊中抽出了早前装在里面的一节木枝,这原本是要当火把的备用药枝。 改变主意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但穆奇心中却已千回百转了,临时放弃短刀绝不是个草率的决定。因为,短刀是显而易见的武器,武器意味着攻击。他并不知道花团内包裹的究竟是活物还是死物,万一是个活物,那么首先摆出了攻击姿态的他,就相当于是在向对方展示自己的敌意。再进一步说,假如里面真的藏着某种比他们强大许多倍的活物,那么首先摆出宣战姿态的他,就可能会受到对方毫不犹豫的攻击,甚至还会连累身旁的诺罗。基于以上种种考虑,穆奇才临时改用了威胁性较弱的木枝,并在心里暗自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然而奇怪的是,无论穆奇如何用力拨动手中的木枝,那看似柔软的花藤都没有丝毫移动的迹象,仿佛坚不可摧。 “奇怪,怎么会这样呢?”穆奇疑惑重重,他试图把木枝从花藤相交之处的缝隙中穿进去,然后再拨开花藤,但无论尝试多少遍都徒劳无功。 “我有一种感觉……”诺罗若有所思地说道,“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总觉得这些花藤并不是力气所能够撼动的东西。” 穆奇停下手中的动作,回头望向诺罗,眼中有些困惑,似乎不太理解诺罗的意思。 “还是让我来试一试吧。”说着,诺罗再次靠近了花团。他将左手上的黑色手套脱了下来,显然是打算不做任何防护措施,直接用手去接触那些未知是否具有毒性的花藤。 见状,穆奇立即阻止道:“你想做什么?!” 诺罗侧首看向穆奇,神色异常坚定:“可我总觉得……只有这样才行。” 穆奇不禁怔了怔,思及诺罗并不是个冒失之人,无论做任何事情,他都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再做决定,反倒自己是关心则乱。于是,穆奇终于妥协地点了点头,但仍是悄悄地握紧了腰间的武器,贴近诺罗,以防万一。 诺罗凝神注视着那些泛光的花藤,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排除内心所有的杂念,不让自己产生丝毫攻击或防备的念头,直至心如止水。然后,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将那只没有任何防御的左手缓缓地伸向了花藤…… 指尖传来的感觉是那么的柔韧而温暖,他从未触摸过如此暖化人心的温度,实在不可思议!奇异的触觉激起了诺罗的好奇心,他试着用手指轻轻地拨了拨那些柔韧的花藤,竟然毫无阻力!但花藤盘绕了一层又一层,连续拨开几层仍是看不到那黄绿色的光源。于是,诺罗-干脆连右手的手套也脱掉,随后两手并用,心翼翼地分开层层叠叠的花藤,果然没有任何阻碍,他很快就顺利地在花团上拨开了一个大口。 穆奇和罗德立即好奇地凑了过来,探头往里一看,仅仅只是这一眼,三人霎时都惊呆了,再也移不开视线。 花藤之内竟包裹着一个沉睡的美人!当然不可能是莱佩濂人。他周身散发着淡雅的黄绿色的光晕,卷曲着身子,侧卧在花簇中。他拥有一张明月般静谧而柔和的面庞,一头顺直的长发,绿色的发丝与金色的发丝相交辉映,十分美丽。眉尾倾斜上扬,两边眉头处各有一个形似花朵般的眉旋。额间还有一个细长的椭圆形的凸起,里面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如珠似宝,似眼非眼。他身上除了柔软的白色衣袍以外,还裹着一层淡绿色的半透明的东西,但那绝非织物,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上面分布着许多叶脉般神秘的金色纹样。更不可思议的是,那些细致的纹样居然是流动的,而且泛着淡淡的金光,宛如流淌在阳光下的泉水。 忽然间,沉睡的美人毫无预兆地睁开了双眼,首先看到的是一层半透明的瞬膜,但瞬膜随即便打开了,紧接着,一双奇异的眼眸呈现了出来。它们狭长而优美,眼尾微微上扬,眼瞳宛如坠落的星辰,分不清其间究竟是绿光多一些,还是金光多一些…… 当他们被那双突然张开的奇异的眼眸惊醒时,才意识到头顶上已被另外一道柔和的光芒给罩住了。三人心里一惊,本能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向了上方的光源。 只见半空中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凭空伫立在他们三人先前所在的那簇花团的上方。他身着简洁的白色衣袍,那是一种与莱佩濂人的装束全然不同的样式,质地宛如柔软的花瓣。他有一头橘黄色的长发,准确地说,应该是橘色和金色相参的发丝。背后还有三对形如叶子、透如薄纱的翅膀,细细的金色流光在半透明的翅膀上描绘着叶脉般的纹样。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半空中,翅膀缓缓地舞动着,既不靠近,也不远离,沉默地俯视着下方那三个莱佩濂人,金色的眼眸中闪耀着某种他们读不懂的意味。双方一上一下,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对望。也许只是一瞬间,但也许过了很久,总之,地面上的三个莱佩濂人已经忘了时间的存在。 原本安静地悬挂在三棵巨木上的花团,这时都开始慢慢地从他们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半空中的泛光的身影。未待下方的莱佩濂人完全回过神来,枝叶间就已经布满了扇动的翅膀,仿佛一个神秘的世界突然打开了大门,壮观至极!令人应接不暇。 “原来,那透如薄纱的东西竟然是翅膀……”穆奇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这时,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嚓——嚓——”声,那是刀剑出鞘时的金属摩擦声。莱佩濂人显然已经意识到,半空中的那些泛着光芒的美丽生物,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异族人了。 诺罗倏地回头,只见身后那三万名士兵已经齐刷刷地亮出武器、摆好了攻势,正打算朝他们三人靠拢。一见这阵势,诺罗心里陡然一惊,赶紧举起手势,严禁士兵们轻举妄动。直觉告诉他,现在绝对不可以做出任何含有敌意的举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跟他先前素手才能拨开花藤是同一个道理。 诺罗举着右手,迅速收紧五指,手臂用力向下一挥。这是战场上惯用的手势,命令士兵们即刻收起武器,原地待命,不得有丝毫延误。好在金格勒家族军队向来训练有素、严守军纪,虽然不明所以,却绝不违反军令。 见士兵们都收下武器,又后退了几步之后,诺罗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真的不希望士兵们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白白牺牲了性命。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谁都不敢出声,森林里静悄悄的,但这种紧张的沉寂并没有延续多久。待士兵们都收起武器之后,那些体型高大相貌奇美的异族人,竟也收回了落在莱佩濂人身上的视线,随即便悄无声息地飞向了高空。他们在森林上空盘旋了许久,似乎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林间的莱佩濂人心有余悸地仰望着高空,穆奇不禁舒了一口气:“好险……” 不想才刚吐出两个字,喉咙就好像突然被扼住了似的,随即就彻底失去了知觉。当然不止是穆奇,此时森林里所有的莱佩濂人都感到十分痛苦,只觉得头昏目眩,难受得无以言喻,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5章 来自塔里城的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奇恢复知觉的时候,朦朦胧胧地意识到自己正躺在潮湿的地面上。他本能地伸手一抓,触摸到了一个温暖的身体,随即猛然睁开双眼,发现诺罗就躺在他身旁,这才安下了心。同时,诺罗也被穆奇的动作给惊醒了,倏地坐了起来,抬手按了按额头,最后的记忆好像是:自己正仰头望着空中那些盘旋不去的异族人,接着突然就一片空白,什么也不知道了。 “怎么回事?”罗德脚步有些虚浮地站了起来,却见穆奇和诺罗皆是满脸困惑,显然都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诺罗拾起手边的火把,举起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疑惑道:“你们看这支火把……” “咦?”罗德惊讶道,“按理说,火把落到如此潮湿的草丛中,不多时便会熄灭的。但它不仅没有熄灭,烧损的程度也和我们失去知觉前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没错,”诺罗推测道,“我们可能只是昏迷了一瞬间而已。” 这时,士兵们也都陆陆续续地苏醒了,诺罗问道:“大家的身体都没有什么不适吧?” “没有。”士兵们异口同声地答道。 穆奇从地上站起来,庆幸地笑道:“看来我们都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诺罗不禁仰起头,向高空望了一眼,上方漆黑一片,今夜似乎多云,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看到,异族人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随即收回了心神,说道:“既然都没事,那稍作休整之后就继续上路吧。” 劫后余生,大家反而得到了彻底的放松。于他们而言,最大的危机已经度过了,接下来的行程就没有什么可担忧的了。 穆奇依旧紧随诺罗,与他并肩而行。沉默了一段路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只有那样才能拨开盘绕成团的花藤?” 诺罗淡然地说道:“直觉。” 穆奇不禁笑道:“别又用直觉来打发我,我想听实话。” 诺罗斜睨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冷着脸继续目不斜视地赶路。 穆奇并不介意诺罗冷淡的态度,和平常一样笑着,依旧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许久之后,诺罗才仿佛不经意般地说道:“长久以来,我都有一种感觉,仿佛我身体里还住着另外一个神秘的人,他似乎拥有无穷的智慧。虽然我看不见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每当我遇到难题、困惑不解的时候,便会向他寻求帮助。无论是什么问题,只要我发问,他就肯定会给我一个答案。虽然不是直接的,但我总能从周围的某件事物中获得启示,有时候甚至只是灵光一闪,答案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心头了……” 闻言,穆奇不禁暗自惊讶,这段玄妙而感性的言辞,绝不像诺罗平时会说的话。假如这段话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穆奇可能会忍不住大笑一番。但是,从诺罗口中说出来的话,意义就截然不同了。因为穆奇很了解他,诺罗从不开玩笑,更不屑于说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必定都是真话或是含有目的性的,绝不随便废话。所以,这个高傲强势、貌似冷酷的家伙,能说出这样一段感性的话是非常难得的,可见对他信任有加。穆奇心里暗自欣喜,嘴上却死性不改地戏谑道:“说到底,你的意思还是只相信自己的直觉嘛。” “没错!我就是相信自己的直觉。”好不容易掏心挖肺一次,那家伙却满脸戏谑,诺罗心里甚是不悦,冷若冰霜地别过脸,用力扯了扯手中的缰绳,径自驱着骑兽向前奔去,不再理会穆奇。 望着前方那道傲然的背影,穆奇不禁扬起嘴角,愉悦地笑道:“呵,真是个冷傲不群的美人……” 直到第二日晌午,他们才终于走出了森林。 多罗多的都城——塔里位于死亡森林东部,距离森林大约一昼的行程。塔里虽然不是多罗多规模最大的城市,却是最坚固的一座城池,高耸的城墙和护城河是其主要的防御线。城内除了王宫和贵族宅院以外,还有许多民居和耕地,设施齐全,若不是长期战争的话,城内自给自足基本不成问题,因此正面攻城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诺罗这三万精骑兵也不是特地赶来攻城的,他不会做这种以卵击石的蠢事,早已跟罗德定好了里应外合的破城之策,由罗德安排的人从里面为他们打开城门。 为了避人耳目,入城的时间定在后半夜——黎明之前。算算时间,现在出发还为时过早,于是便让军队暂时先留在森林边缘休整,待到黄昏天色暗下之后再继续上路。 下午,忽见一匹骑兽从东方急速飞奔而来,身后风尘滚滚,想必十分火急。 罗德心里不由得一惊,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再也坐不住了,视线紧紧地锁住那个由远而近的黑点,焦急地等待着。 没多久,风尘仆仆的人终于赶到了跟前。未等骑兽站稳脚跟,那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来,快步走到罗德跟前,简单地行了个礼,开口道:“莱斯大人让我带来一个消息……” 他顿了顿,视线掠过旁边的诺罗和穆奇,似乎有些犹豫。罗德认为事关重大,更不应对诺罗有所隐瞒,便催促道:“卡里,你说吧,对他们无需隐瞒任何消息。” 卡里这才放心地接着说道:“昨夜,陛下秘密召见了主战派的贵族。莱斯大人是在他们会面结束之后才知晓的,随即便让我连夜赶来,务必把消息带给阿克罗伊大人……” 卡里打开手中的水囊,急切地灌了一口水,继续气喘吁吁地说道:“陛下和主战派已决定把桑比兰德作为试验病毒武器的首战场,出兵四十万,陛下亲征,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准时踏日启程。” 闻言,罗德顿时愁云满目,一想到自己研制的病毒武器即将祸及整个东大陆,不禁忧心忡忡:“这么说来,陛下是有意对主和派隐瞒了消息,我担忧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多罗多的军权主要集中在国王手中,因此,暗中调兵遣将、顺利瞒过部分主和派贵族并不难。现在最为难的反倒是诺罗,他手下这三万骑兵若是出发得太早,便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全部暴露出来。但倘若抵达塔里的时间稍微晚了那么一点,就有可能会撞上启程出征的多罗多王。只有在多罗多王离开王宫之前,提前制住他才有望成功。但难就难在这个时间点卡得特别紧,他们必须得保证中途不能被任何意外耽搁,否则便会功亏一篑。 尽管卡里带来的消息对他们非常不利,乍听之下诺罗也感到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沉着冷静地问道:“多罗多王的四十万军队在哪里集结?城郊还是别处?” 即便没有介绍,卡里也能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个高贵不凡的人,肯定就是努兰德那位以冷酷强势闻名东大陆的贵族诺罗·金格格勒,于是不禁恭敬地答道:“虽然主战派占据多数,但反对这场战争的贵族也不少。陛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在正式公布出征桑比兰德之前,就已经暗中将四十万大军先行遣往东部边境了。远在北部、西部和南部的边境驻军可以暂时忽略不计。都城当前的兵力主要是国王护卫队,总共一万名。此外,还有都城守军共十万,平均分布在东西南北四个城门,其中多数控制在主战派贵族手中,这是陛下临行前特意安排的。唯有南门的三万守军掌握在莱斯大人手上,进城应该不成问题。” 虽然,若是等多罗多王出城之后,在中途截住他,以诺罗的三万精骑兵正面对战多罗多王的一万护卫队,胜算也不低。但是,诺罗和罗德的最终目的,并不仅仅是拿下多罗多王,同时还要控制整个都城。所以,若等国王出城之后再擒人的话,回头就更难攻克塔里了。毕竟,多罗多贵族中也不缺乏觊觎王权的人,国王失利的消息一旦传回城内,贵族们很可能就会干脆丢卒保车、取而代之。这样一来,诺罗此行就毫无意义了。 所以,最好是能够悄悄潜入城中,出其不备地制住多罗多王和主战派贵族。只要先制住了手握军权的国王,再拿下塔里城就不难了。这个方法最为冒险,但成效却是最高的,也更符合诺罗速战速决的行事风格。 这时,一道慵懒不羁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那还等什么?你即刻速速返回,告诉那个莱斯大人,今夜别睡过了头,末月时分记得为我们打开城门就是了。” 闻言,诺罗也顺势点了点头,果然还是穆奇最了解他,两人的想法通常都会不谋而合。今夜的末月刚好会落在后半夜,距离黎明还有一段时间,那时进城刚刚好。 卡里离开之后,没过多久,诺罗也带着三万骑兵缓缓地出发了。目前他们还无需加速赶路,只要控制好时间,先到人烟稀少的城郊心隐好行踪,保存体力,待入夜之后再悄悄地向塔里进发即可。 路上,诺罗突然问道:“不知那些病毒武器是否已经先行随军运到了东部边境?” 罗德想了想,谨慎地答道:“以我对国王的了解,最重要的东西,他必定会控制在自己手中。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绝不会放心把最危险的武器交到别人手上,这样就相当于是给自己制造了一个威胁,所以那批病毒武器此刻应该还在城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6章 多罗多王 这里虽是王宫中最华丽的一间屋宇,但一入夜就看不到它的精美了。无论外面灯火多么明亮,这间屋宇始终都是黑暗的。 因为,屋内的主人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点灯,也不许任何人吵闹,甚至连半点轻微的声响都会令他不悦。 这就是为什么玛吉必须在门前的台阶下先脱掉鞋子才能上来的原因。猝不及防的王宫守卫自是难以抵挡有备而来的金格勒家族精骑兵,很快就失去了反抗之力。 但遗憾的是,诺罗仍没有来得及阻止守卫吹响的紧急求援信号,短促刺耳的信号音畅通无阻地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与此同时,诺罗的三万骑兵已经在兽蹄上裹好了软垫,熄灭了所有的火把,借着昏暗的夜色,缓缓地靠近了塔里城,趁后半夜守兵防备最薄弱的时刻,悄无声息地来到塔里城的南门下。 双月时分已过,初月一落下,末月时分便开始了,多罗多的主和派贵族——莱斯准时为他们打开了城门,三万骑兵顺利地踏进了多罗多的都城。 骑兽的奔腾声在宫墙内轰隆作响,多罗多王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虽贵为王者,却终日坐卧不宁,仿佛稍不留神便会面临丧命之危,因而向来浅眠,从未睡过一个踏实觉,即便躺在床上也会穿戴整齐,就像随时都会起来奔命似的。 尽管外面传来的异响离他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但已足以令他提高警惕,绝不会错当是雷鸣声。 于是,他立即伸手抓起那柄永远都躺在他身侧的长剑,迅速跳下床,推开房门,直奔前大殿。 19157199八,19157199八01磨铁文学多罗多国王——尹费瑞尔·多罗多的脾性偏执多疑,天生有些驼背,面色发灰,双目凹陷,头发稀疏且灰白干枯。 莱佩濂人以月骨纤细形似新月为美,偏偏他的月骨长得不好,形状异常不规则,粗糙而突兀。 近些年来,不知为何,他的相貌也随着时间变得愈发怪异了,纵使再华贵的衣装,也掩饰不住那身古怪暴戾之气。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多罗多王抓着玛吉的头发,狠狠地扯着她的头颅,不断地撞击着坚硬的地面,直到玛吉完全失去知觉,他仍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他根本不在乎那个可怜的奴隶,他只想有人陪着他一起痛苦,他见不得任何人比他好,满腹积怨像病毒般不断地蚕食着他的灵魂,扭曲了他的相貌。 诺罗和罗德早已计划好了,进城之后,他们就立即分头行动。诺罗分出一万兵力给穆奇,由他协助罗德联合城中的主和派贵族,暗中将所有的主战派贵族全部控制起来。 诺罗则继续领着剩下的两万骑兵,由莱斯亲自带路,踏着夜色直逼王宫。 所以,当火盆突然 “哐当——”坠下、炭火撒落一地时,玛吉依然没有意识到,正是由于她被自己心里反复强调的恐惧给支配了,才招致了她所恐惧的事。 倘若她先前能够多分一点心思去关注周围的情形,或许就不会在这间——她每日都会进出数十次的——早已熟悉透了的屋子里,犯下这种本该可以避免的错误了。 守卫见来者是个面熟的贵族将领,不疑有他,知道今日是国王出征的日子,不敢耽误正事,便迅速打开了宫门。 守卫们本以为只有护卫队首领一人进入王宫的,却没料到,那些本该止步于宫门前的 “国王护卫队”不但没有停在原地待命,反而轰隆隆地急速逼近王宫大门。 守卫们一下子就蒙了,完全没弄清楚状况,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宫墙上的火光照亮了原先藏在黑暗中的军队姿容时,王宫的守卫们才终于得以看清,那些身披漆黑的铠甲、来势汹汹的骑兵,根本就不是多罗多士兵! 从一靠近这间屋宇开始,玛吉就已经恐慌不安了,她反复地在心里警告着自己:不可以发出丝毫声响! 不可以发出丝毫声响……不知不觉间,这种恐惧感便占据了她的心神,令她全然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然而,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想得越多、越害怕的事情,就越是容易发生。 可惜玛吉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多罗多王的耳朵,因为他早已陷在了自己的怨恨和癫狂的幻想之中,径自说道:“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哼!那些贵族也一样,表面毕恭毕敬,心里其实都瞧不起我,成日在背后诋毁我。所有的人一见到我都是满眼耻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当诺罗领着两万骑兵,排山倒海般突然涌现在王宫正前方那条宽敞的大道上时,王宫的守卫压根没想到那是敌军。 前方黑压压的一片,没扬战旗也没举火把,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守卫们还以为那是多罗多的国王护卫队提前集结、等待出征呢。 事实上,此时与多罗多王所定下的启程时间相差不远,诺罗只是抢先了一步而已,守卫们自然也没有怀疑。 多罗多王带着为数不多的近身护卫,继续向前大殿奔去。前大殿其实是多罗多王与贵族大臣们共商国事的议事大殿,位于多罗多王宫的正中央,将他的后寝宫与国务宫从中间分隔开。 当初,王宫之所以会被设计成这样,主要是由于他疑心作祟,时刻担心有人会害他,怎么也睡不踏实。 于是,他干脆将横在中央的议事大殿两侧所有屋宇的后门和通道都全部封死,只留下议事大殿的一个后门,平时只有他自己能够出入此门。 除了近身伺候他的奴隶和护卫以外,其他任何未经许可之人,都不得擅自闯入后寝殿,否则一律处死。 玛吉脱下鞋子,赤脚踩上了冷硬的石阶,轻手蹑脚地穿过一段昏暗的长廊,终于来到了王宫中最华贵的屋宇门前。 近来天气愈加寒冷,若不是手中还捧着一盆冒着红光的炭火,她恐怕早已冻僵了。 因此,他现在必须先穿过中央的议事大殿,才能出面迎战。否则,就只能困在封闭的后寝宫里等敌人来消灭他了。 尽管屋内依然黑暗无边,但那张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她的脸,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或许,并不是因为玛吉的眼睛这么快就适应了黑暗,而是因为那张令人恐惧的面庞早已刻骨铭心,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也能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19157199八,19157199八01磨铁文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7章 理想与背叛 多罗多王宫的议事大殿的屋面为四坡顶结构,地面由光滑的棕黄色和黑色三角形石板铺成,殿内有两列整齐的圆形承重立柱,柱身漆黑,但柱头和底座却是棕黄色的方形结构,表面雕刻着一些三角形连续纹样,与多罗多旗帜上的纹样形状相近。此外,墙壁上还挂着一些织锦,描绘着这个国家传说中的英雄故事。高高的王座正对着大殿前方的正门,王座上方的内屋顶下,有一道突兀的方形装饰横梁,表面同样雕刻着三角形连续纹样,整座大殿的风格显得尖锐而冷硬。 议事大殿的后门隐藏在王座后方的墙面上,因此,站在殿堂内的人是看不见这道门的,除非绕到王座后方,才能发现它。 多罗多王带着他的近身护卫,举着火把从这道门中穿过,赶到了议事大殿。但才刚迈入宽敞的殿堂,还未来得及走到殿堂中部,大殿的正门就“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冲开了。迎面走来的正是努兰德贵族——诺罗·金格勒,强兵悍将紧随其后,黑压压的一片,军容凛然,有条不紊,即便胜券在握,仍是肃静而警惕地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莱斯一眼就望见了对面的多罗多王,猛地打了个寒颤,还未来得及思考,就本能地后退了好几步,迅速把自己藏在了努兰德士兵的身后。好在多罗多王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最前方的诺罗给夺走了,并没有发现莱斯的存在。 多罗多王阴鸷的目光紧紧地锁住了诺罗的面庞,诺罗却从容不迫,犹如闲庭信步,对那两道芒刺般的视线不动于衷。 “你是谁?”多罗多王举起手中的利剑,直指对面的诺罗,面露厉色。 “诺罗·金格勒。”诺罗直言不讳。 尽管对方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但如此近距离地对视却还是首次。六年前,努兰德与多罗多曾发生过一场战争,但当时努兰德领军的是国王弥安与他的两位王子。那一次,由于两位王子有意隐瞒军情,导致国王弥安陷入多罗多军队的包围圈,若不是诺罗及时赶去支援,弥安早就牺牲在战场上了。诺罗当然没有忘记,当时的陷阱正是眼前这位多罗多王精心设下的。至于努兰德那两位王子是否与多罗多王有所勾结,诺罗也懒得追查,那是连国王弥安都不想去查明的真相,他又何必多此一举呢?反正无论真相如何,结果都已经无法改变了。大概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努兰德王弥安才日渐消沉,直至最终孤独辞世。 “原来是金格勒家族的精兵,你是什么时候收买了那些叛徒的?我很好奇到底是哪几个?”多罗多王虽然狠毒多疑,却不是个笨蛋。他当然明白,即便是闻名东大陆的金格勒家族军队,也不可能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闯进多罗多的腹地、如入无人之境般直逼王宫。其实,他从未相信过任何人,无论是谁他都不会放过,但之所以会说这么多话,目的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希望宫外的国王护卫队能够赶得及支援。 诺罗面无表情地望着多罗多王,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不用白费心机等援兵,你的护卫队首领怕是来不了。你忘了多罗多的调兵权和发兵权都在你自己手中么?没有你的命令,那一万护卫队自然没人能够驱使,现在大概还在王宫大门外待着,不敢轻举妄动。” “哈哈哈……”多罗多王突然阴森森地大笑起来,眼中却毫无笑意。“你以为除了那些被收买的叛徒以外,其他贵族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将多罗多据为己有吗?” “你说的没错,他们不会。不过……”诺罗眉头微蹙,强忍着即将脱口的咳嗽,脸上没有丝毫虚弱的破绽。“他们得先击败我手下的战士,才有机会赶来救你。不如我们坐下来一起等,看看谁的人先赶到这里。” 多罗多王不禁攥紧了手中的长剑,那双浑浊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诺罗。诺罗的美貌令他嫉火中烧、厌恶至极,不觉又陷入了癫狂,暗自咒骂: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够得到一切,而我却因为长相丑陋而被出卖?他们一定是瞧不起我,才不愿意侍奉我这个国王的,一定是这样的…… 上一瞬间他还在与诺罗张口对峙,下一瞬间却莫名其妙地喃喃自语起来,连诺罗都不禁有些诧异。虽然站在同一座殿堂内,但诺罗位于正门入口处,而多罗多王和他的护卫们则站在大殿的中央区域,双方之间还隔着大约十多步的微妙距离,诺罗几乎听不清他在自言自语地念叨些什么。 多罗多王似乎已经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兀自陷入了幻想,诺罗也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观望。大殿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尴尬,丝毫也没有两军对阵的紧张感,但幸好这种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被打破了。 当罗德和穆奇领着另一支金格勒家族军队,押着十几个双手被缚、衣装不整的多罗多贵族出现时,强聒不舍的谩骂声顿时打破了殿堂内尴尬的沉默。里面的士兵都不禁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尤其是多罗多王身后那群不知所措的护卫。 那些扰耳的叱责自然都是冲着罗德来的,自从罗德带着穆奇破门而入,将睡梦中的主战派贵族们挨个从床上拖出来后,骂声就没有停歇过。 在一片喧闹中,多罗多王终于恢复了神志。他原本还抱着一点希望,以为这些人至少能够抵抗一阵,却没料到竟全都衣装不整地被押到他跟前。贵族们一见到多罗多王毫发无损地站在眼前, 响彻大殿的谩骂声顿时就转为了求救声。 “陛下、陛下救救我们……” “快救我,陛下……” “救我……” “哼,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多罗多王目光轻蔑地掠过哀嚎的贵族们,望向了站在穆奇旁边的罗德,阴狠地盯了他许久,突然冷笑道,“罗德·阿克罗伊,我真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多罗多王从未将这个只会埋头研究医药的贵族放在心上过,因为他看起来最没有威胁感,以前无论交代任何事情,他都会默默地完成,从不违抗命令,也从不多嘴,憨厚而顺从。多罗多王虽然从不相信任何人,谁背叛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只是没料到领头的会是罗德而已,唯有这点在他意料之外。 “是的,陛下,正是我。”罗德依旧毕恭毕敬地向多罗多王行了个礼,语气仍然和从前一样谦和,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似的。 “你会后悔的!”多罗多王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扑过去将罗德碎尸万段。 罗德却从容不迫,始终恭敬地望着癫狂的多罗多王,口吻温和如昔,他说道:“我虽然背叛了陛下,但将来绝不后悔,因为这就是我所选择的路,我必须忠实于自己的理想。” “呵呵……”多罗多王又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转身慢慢地走向自己的王座。手中的长剑垂及石铺的地面,剑锋划过石面的声响与多罗多王那扰耳锥心的笑声混在一起,不断地在宽阔的大殿内回荡,气氛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多罗多王一步步地登上了台阶,终于又坐在了高高的王座上。他知道的,从罗德押着那些贵族跨过大殿正门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没有胜算了。他当然也知道,下面那些正在向他求救的贵族,在背后是如何藐视他的,假如他不是多罗多的国王,假如他手中不是紧握着多罗多的军权,那些人恐怕连阳奉阴违都不屑吧?他是堂堂的一国之君,然而,举国上下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忠诚于他的人,没有人心甘情愿地侍奉他。在所有的人都背叛了他的这一刻,唯有那高高在上的王座,才是他目前仅存的、能够在最后时刻给予他这个王者应有的尊严的地方。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癫狂而偏执的。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此时此刻,他内心清醒无比。他已经清晰地意识到,这是他的末日,所有的憎恨都在提醒着他,眼前这些人即将夺走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贵族们见王座上的多罗多王对他们的处境始终不动于衷,心里愤懑又恐惧,却无可奈何,只好转而继续谴责罗德,以泄心头之恨。 “罗德·阿克罗伊,你的理想难道就是背叛国家吗?你的良知难道还不如一个卑贱的奴隶吗?” “你一定是想独占那些病毒武器、坐拥世界吧?” “眼看陛下即将出征,你却在最要紧的关头勾结外敌、背叛祖国,害多罗多失去了统一世界、扬我国威的机会,你是多罗多的千古罪人,定会遗臭万年……”贵族们纷纷义愤填膺地出言叱责。 罗德并没有动怒,任由他们埋汰,只是暗自哀叹:“我亦不想背叛祖国,只可惜,经过你们摧残的世界,定然不会是我所期待的世界。” 诺罗显然不想再浪费时间听多罗多贵族们的废话了,也无意去揣测多罗多王一阵癫狂一阵恍惚的缘由,他突然向前迈出两步,朝王座下方的多罗多护卫说道:“不想死的都立即放下武器,退到一旁去,否则,待我话音落下之后,你们就没有机会了……” “哈哈哈……”不想这时多罗多王又忽然疯狂起来,只见他面目扭曲,高举长剑,指向大殿上方,大喊道,“你们以为我死了,就能占据我的王宫了吗?” 未待诺罗弄清他意欲为何,多罗多王就已经将手中的长剑掷了出去,剑锋直指王座上方那道方形装饰横梁。那看似巨大厚重的横梁,居然轻而易举地断裂了。大量混着木屑的油脂,从脆弱的裂口中喷涌而下,如瀑布般向四面八方飞溅而去,顿时吓傻了王座下方的护卫们。谁也没想到,那根巨大而厚重的方形横梁竟然不是实心的,而是伪装得十分巧妙的空心梁。更没有人料到,横梁之内竟灌满了易燃的油脂和木屑,这恐怕是早在大殿建设之初就已经设计好了的吧? 殿堂内的多罗多贵族和王宫护卫皆是满脸骇然,多罗多王的心思向来阴暗难测,他们显然都毫不知情。王座下方那群护卫被喷涌的油脂淋个正着,手中的火把令火势猛然蔓延至全身,瞬间就将他们烧成了火人。惊慌失措的护卫们本能地将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又掉到了四处流溢的油脂中,火势随着油脂的流向迅速地吞噬着大殿…… 诺罗果断下令:“撤出殿外!” 火势十分凶猛,金格勒家族军队虽是靠近大殿正门,但也险些没能全身而退。熊熊烈火伴着滚滚浓烟,转眼就充斥了整个殿堂。逃出殿外的人仍然惊魂未定,依稀还能听见里面不断传出那些来不及逃生的王宫护卫们凄厉的惨叫声,以及多罗多王癫狂的嚎叫:“这是我的王宫,我的王座,谁也别想夺走,这里的一切都属于我……” 诺罗站在殿门外长长的石阶上,回头望着烧得通红的大殿,几不可闻地叹道:“我要你的王宫做什么?” 其实,诺罗原本没打算要他的命,但多罗多王就算听到这句话也是不会相信的吧?即便相信,亦会选择死亡吧?因为王权是他内心唯一的尊严……随后,诺罗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台阶。 最后,只剩下罗德一个人还站在台阶下方,久久地凝望着那座被烈火逐渐吞噬的宫殿,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心中的悲切,只能暗自叹息:“或许是你偏执的自卑害了你自己,但这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必如此痛苦地活着了……” 待罗德再次回神时,诺罗已经在指挥士兵们取水灭火了。他们不断地把水浇到大殿两侧的建筑物上,以防火势蔓延到其他地方,但收效甚微。因为,多罗多王早就筑墙把大殿左右两侧的建筑全都连接起来了,封锁了一切有可能通向后寝殿的去路。依多罗多王的秉性,很可能会在寝殿内留下某些通向宫外的逃生暗道,但即便如此,那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别人无从知晓。所以,后方怕是没法抢救了,再过不久,半个王宫都将毁于火海。唯一庆幸的是,这场大火被包围在高耸的宫墙之内,应该不会殃及塔里城中的其他地方。 罗德怅然若失,兀自低头走回来,冷不防地被一个突然扑过来的人狠狠地咬了一口。他不禁一惊,侧首看去,只见一个被反缚双手的多罗多贵族正死咬着他的手臂不放。金格勒家族的士兵们都在忙着救火,一时对那些被缚了双手搁在一旁的多罗多贵族疏于防范,才让他得以伺隙扑过来咬了罗德。 “你这个叛国贼!不得好死……” 那多罗多贵族边咬边破口大骂,罗德却不躲不闪,站在那里任由他又踢又咬又骂。直到不远处的穆奇发现情况不对时,才匆匆赶过来,欲将那个咬着罗德不放的多罗多贵族拉开,不想那人咬得死紧,一时间竟也拉不开。罗德的手臂早已鲜血直流,恐怕肉都被咬掉一块了。 “让他咬。”罗德纹丝不动地说道。 “难道你也跟着多罗多王一起疯了吗?”穆奇不解地望着罗德。 “倘若不让他狠狠地咬我一口,他如何能发泄心中的亡国之恨呢?”罗德一脸淡然,两眼悲哀,或许精神之痛早已超越了体肤之痛,他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臂。 穆奇冷笑道:“恐怕他恨的不是亡国,而是来不及满足的权欲和无法实现的痴心妄想吧?” 罗德依旧面不改色地说道:“不管他们此刻恨的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我叛国的事实。” “呵呵……”穆奇忽然明白了他的道德困境,不由得笑道,“说起来,我也是个叛国者呢,但可农没有人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咬我。他们这样对你,你不恼怒么?” 罗德那双蓝灰色的眼眸渐渐流露出了无悔的坚定,他苦笑道:“我只是在坚持我认为正确的事情,而他们也只不过是在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虽然我们彼此意见相左,但我认为我没必要因而恼怒。” 闻言,穆奇不禁肃然起敬。他现在总算是彻底明白了,为何诺罗只是因为这个人突然跑到努兰德说了几句话,就心甘情愿地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来到多罗多。他不由得感同身受地感慨道:“纵然你认为你在做正确的事情,但有时仍要遭受千夫所指,背负历史骂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8章 病毒武器 偏执狂多罗多王不相信任何人,但凡他认为重要的东西,都会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或者放在他随时都能看得到的地方,就连那些危险的病毒武器,他也放在王宫里,平时不允许任何人靠近那里。虽然他放一把火把自己给烧死了,但病毒武器并没有被烧毁,因为存放武器的地方靠近国务宫,位于被烧毁的议事大殿的前方。 国务宫有很多屋宇,其中有一间地处偏僻、靠近宫墙、外表很不起眼,仿佛年久失修早被废弃了。但不久前,这里的守卫突然比别处多了几倍,因为多罗多王将病毒武器藏在那里。打开门之后,首先入眼的是满满一屋子杂物,多是些年代久远的铠甲和缺了腿的桌椅,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难以想象,这里竟藏着多罗多王最宝贝的致命武器。 穆奇用手挥了挥四处飘落的灰尘,连鼻子都跟着有点痒了,他疑惑地回头望向罗德,问道:“你确定是这里没错?” “应该是这里,我记得最后一次送武器进王宫时,还没靠近这间屋子,就被远远地拦下了,只能将东西都搁在地上,改由王宫内的守卫搬运。”罗德答道。 诺罗走在他们身后,大约两三步的距离,没有开口说话,但眉头微蹙,对这个脏乱的地方看似没有什么好感。 “屋里堆满了杂物,病毒武器不会放在醒目的地方,这里肯定还藏有某个通往别处的入口。从落在杂物上的灰尘厚度看来,似乎已经许久没有搬动过了,所以入口应该不会在地面上,我们沿着里边的墙壁找找看。”罗德指着最里面的那道墙说道。 没多久,他们就在右侧的墙角边发现了一些灰尘较薄、堆放得有些松散的大型杂物。诺罗让门外的几个士兵进来将杂物都收拾掉之后,墙面上果然出现了一扇门。这扇门看起来并不,木色已经发乌,门上钉着一些冷硬的条状金属装饰,看起来应该是铜条,尽管已经很老旧,但铜面上那些尖锐的锥形连续纹样依然清晰可辨。 费了不少劲才将门上的锁破坏掉,打开一看,原来是个倾斜向下的入口。他们举着火把,心翼翼地沿着墙边的石阶走下去。每隔十级台阶,墙壁上就会出现一个突出的石灯,灯内盛有油脂和灯芯,只要举起火把就能点亮它们了。 石阶其实并不长,很快就走到底部了。这间地下室比地面那间房屋宽敞得多,石质的内壁上雕刻着许多图案,与外面那扇门上的纹样十分相似。地上堆满了大相差无几的箱子,粗略目测,至少上千只,垒在一起几乎占满了整间石室,留给他们下脚的地方并不多。 罗德将一只箱子拖到他们跟前,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箭状武器。穆奇伸手拿起一根,诧异道:“这……就是病毒武器?看着像支普通的箭。” “你再仔细看看箭头。”罗德提示道。 穆奇又将箭头举到眼前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个箭头比普通的箭头还要大一些,箭锋粗长,箭头也不是扁的,而是呈饱满的椭圆形,而且上面还附有四个尖锐的倒钩。在靠近箭锋的地方,有一圈细的环形凹槽,而普通的箭头是不会出现这种环形凹槽的。他不禁疑惑道:“可是,我还是看不出这支箭和病毒有什么关系。” 诺罗始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没有出声,他知道这只箭绝对不像外表那么朴素,否则,多罗多王就不会当成宝贝藏在这里了。 这时,罗德从随身携带的口袋中,取出了一副皮质手套,将手套戴好之后,才接过穆奇手中的那只箭。他先将箭横过来,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箭头末端,也就是那道环形凹槽的外端,然后稍微旋转了一下,再用力往外一拔,箭锋便从细的环形凹槽处脱离了箭头。 “咦?”穆奇凑近一看,惊奇道,“里面竟然还藏着一个箭锋!” “其实,里面这个才是真正的箭锋,射箭之前,会先拔掉外面的副锋。”罗德解释道,“你再仔细看看,在这个箭锋的末端,还有一个十分细的圆孔。” 即使有火把照明,地下室的亮度仍然不足以让人清楚地看到这个比针眼还的圆孔,如果罗德没有提醒的话,穆奇根本想不到箭锋上还藏着这样的一个孔。 “心!别被扎到了,我还没有研制出这种病毒的解药。”见穆奇的脸越靠越近,罗德赶紧把箭头挪开,接着解释道,“这个椭圆形箭头内部是中空的,液体病毒就灌在里面。一旦被这支箭射中,病毒就会立刻通过箭锋上的孔渗入血液,用不了几天就会扩散至全身。然后,就会出现掉发、牙齿脱落、脊背畸形弯曲等症状,这意味着身体机能开始衰退了。随着身体的迅速衰老,行动也会变得非常缓慢,就算想自杀都无力举刀,和真正垂死的老者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那种老态龙钟、生活难以自理的状态,将会持续好几年才能得到解脱。” 闻言,穆奇不禁打了个寒颤,诺罗却面不改色地说道:“看来,多罗多王对自己的相貌憎恨至极。” 他居然顶着那副绝世美颜、高傲冷漠、事不关己地说着几乎能把多罗多王再气死一次的话。穆奇望着这样的诺罗,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一针见血。” “哼,别人的眼光根本无法真正伤害到他的内心,除非他自己也那么看待自己,自卑不过是懦弱的表现罢了。”诺罗对这些狠毒的武器似乎没有什么兴趣,草草看了几眼之后,就利落地转身离开了地下室,只吩咐道,“把这些东西都搬出去,烧了。” 穆奇动容地望着诺罗的背影,直至他完全消失在石阶上之后,才被罗德的话音拉回了神。 “金格勒大人才是真正的强者,他拥有一个无比坚定的灵魂,任谁都无法扭曲或折断。他永远都知道自己应该走哪条路,应该如何走下去。”罗德情不自禁地感概道,“老实说,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如果不是他自己愿意,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说服他的。” “呵,谁说不是呢。”穆奇望着诺罗消失的背影笑了笑,然后回头说道,“对了,你这玩意儿还没有解药就敢拿出去用,万一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罗德举着那只毒箭,目不转睛地注视了许久,缓缓地叹道:“是啊,这终究是个祸害,害人害己的东西,但陛下执迷不悟,我也只能背叛他了……” 其实,如果罗德无法研制出病毒武器,整个阿克罗伊家族都将难以逃脱被多罗多王责难和迫害的结局。不过,这些话他从未对诺罗提过。因为,现在的事实是,他的家族仍然完好无损,而他不但研制出了歹毒的武器,还背叛了国王,光是这两件事就足以让他承受一辈子的锥心之痛了。他不想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亦无需同情。 诺罗的手段向来冷酷果断,烧毁了所有的病毒武器之后,又毫不留情地下令杀掉了原先那些支持使用病毒武器的多罗多主战派贵族,即使求饶也一个不留。因为人心已腐,任何信誓旦旦的忏悔都只不过是暂时保命的谎言,往后皆是祸害。如今的塔里城,表面上虽然留给多罗多人自己治理,但实际上已经完全控制在金格勒家族手中了。早在启程来多罗多之时,诺罗便已经从家族中抽选了一些得力的下属,一并带到了塔里。这些人明为协助治理多罗多今后的政务,实则监控,以确保无人再敢趁机作乱。当然,多罗多王已逝的消息暂时还必须保密,以防国家动荡、邻国乘间抵隙,尤其是野心勃勃的赫里岚谛。 自此,多罗多名存实亡。而此时还在东部边境等待出征的四十万多罗多大军,对都城的变易仍然毫不知情。 其实,多罗多王选择桑比兰德做为试用病毒武器的首战场并不鲁莽,从战略上来讲,还算得上是个英明的决策。因为,如今的桑比兰德,除了空有东大陆第四大国的名号、占着广袤的土地以外,早已被那个除了荒-淫无道就什么本事也没有的国王坷拉,糟蹋得乌烟瘴气惨不忍睹了,自然不难攻克。若不是这些年北面的赫里岚谛、都隆、葛埃兰德与纳博兰德斗得正酣,暂时无暇分神顾及南方的话,桑比兰德这个徒有虚名的大国早就被收拾掉了。 现在,纳博兰德已灭亡,赫里岚谛的疆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张,横跨了东、西两个海岸,占据着东大陆中央区域广阔的土地。这样的赫里岚谛,一旦从战后的疲劳中恢复过来,首先一定不会放过桑比兰德那块唾手可得的土地。因为,夺下桑比兰德,就等于顺利打通了南方的大门,接下来便能随心所欲地将南方那些国一一收入囊中了。到那时,努兰德就更加难以与之抗衡了。 基于以上种种原因,诺罗就更不能对赫里岚谛不断壮大的势头坐视不理了,如今唯有抢先夺下桑比兰德,才能有效地封住赫里岚谛南下的野心。 与赫里岚谛南部边境接壤的三个国家,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分别是:桑比兰德、多罗多和西西亚。西西亚是个沿海国,与内陆的多罗多是同盟关系,通常会联手抵御周边大国,并十分聪明地站在赫里岚谛与努兰德之间,绝不轻易倾向任何一方。这正是多年以来,努兰德与赫里岚谛得以一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的主要因素。因此,只要多罗多易主的消息没有公开,为了自身的利益着想,西西亚就算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避免沦为两个大国的战场。在努兰德和赫里岚谛未分出胜负之前,西西亚是不会轻易投向任何一方的,因为它打不起这个赌。目前这种岌岌可危的平衡假象,对诺罗来说,暂时还勉强算是个好形势吧。 诺罗知道,他若是不能趁赫里岚谛发现多罗多易主之前、夺取先机将桑比兰德收入囊中的话,恐怕就会永远失去与赫里岚谛抗衡的机会。于是,他临时决定,不如因利乘便,果断接手多罗多王置于东部边境的四十万大军,一鼓作气,顺势将桑比兰德也一并拿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灵魂的战歌》正文 第119章 “异兽”的消息 自从在鼻峰山被打得落荒而逃之后,不死心的坷拉又再次带着更多的士兵重返鼻峰山,不惜劳师动众地在那座山上又挖了一个大洞,企图把原先那个洞穴内的暗湖排干,以便捕捉异兽。但遗憾的是,无论他如何折腾,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坷拉认为异兽肯定已经被那两个身份不明的家伙给抢走了,越想越不甘心,几乎夜不能寐,于是不断地遣人四处探寻异兽的下落。他当然不想让别人知道“长生不老之血”的秘密,以免引来更多的争夺者。所以,他命令画师根据他的描述,画了大量的画像,作为通缉令四处张贴,并造谣说画像上的那两个人就是毒害了他的王妃的罪犯。谁若能提供有关那两个人的线索,便能获得高额的赏金。 如今,纳博兰德已灭亡,北面的战争正式结束了。最后一批侥幸逃过了大屠杀的为数不多的纳博兰德难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被逼进了魔鬼森林。但邻国的紧张局势似乎与坷拉毫无关系,原先安排在北部边境、阻止难民越境的那批桑比兰德士兵,早已被坷拉撤了回来,转而四处奔波,为他寻找那只拥有长生不老之血的异兽去了。 此前不久,因为异族人的存在而离开了佳宁城的那二十多个人,在走出魔鬼森林之后,也都分散自寻活路去了。 旧贵族索雅·埃罗,曾在纳博兰德灭亡之际逃到了魔鬼森林,随后又因为异族人的存在而恐慌离去。根据史书上的记载,东大陆各国联军耗费了近千年时间,才成功地将异族人赶至绝境。因此,索雅不认为佳宁城那区区三万多人能保得住她的平安。况且,她也无法适应与平民、奴隶平起平坐、辛苦劳作的生活,那样有辱她的身份,于是就干脆离开了佳宁城。 索雅是纳博兰德人,在这种敏感的时期,当然不敢跑去北方,所以只能南下,她的目标是桑比兰德的都城伊赛。理由很简单,因为无论哪个国家,都城都是权贵们的聚居地。身为一个曾经的贵族,索雅自然明白,想要脱离艰苦的命运,她就必须得成为贵族,或是得到贵族宠幸的人。在东大陆,贵族们通常不会娶身份低微的平民为妻,但除了一个身份高贵的妻子以外,贵族们还会豢养许多身份各异的美人。尽管国破家亡的索雅已经失去了贵族的身份,但幸好年轻貌美,若是能够获得某个贵族的宠爱,至少也能过上比平民优渥许多的生活,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但当索雅进入桑比兰德境内,看到随处可见的通缉犯画像时,又立即萌生了一个更有前途的念头,不禁暗赞自己这趟南行的决定真是太英明了。索雅没见过魔野,却见过未来苏卡兰纳数次,画像与本人虽然只有七八分相像,但已足以让她轻易地认出来了,毕竟那种相貌在东大陆并不是随处可见的。这是一个能够接近桑比兰德地位最高之人的绝佳机会,索雅怎么会错过呢?被普通贵族豢养自然比不上被王族宠爱更有前途,于是她当下便决定好了自己将来应有的新身份。 桑比兰德几乎每座城市都贴着那两个通缉犯的画像,索雅刚入境没多久,就立即跑去对守在画像边上的士兵说自己知道通缉犯的下落,但只能当面告诉桑比兰德王。于是,那些士兵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带去了都城。所以,一路上索雅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头,就顺顺利利地到了伊赛城,并很快地受到了坷拉的接见。 作为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坷拉确实很不称职,除了挥霍国库吃喝玩乐以外,几乎毫无建树。此人目光异常短浅,他当贵族的目的原本就只是为了能够享受奢华的生活而已,根本没有意识到国王这个身份所应担负的责任。因此,他每日都过得非常清闲安逸,和那帮本性相近、臭味相投、成日无所事事的新贵们一起醉生梦死,对国事不闻不问,仿佛桑比兰德这十几年的衰落和他们毫无干系似的。 这天,坷拉终于盼来了关于那只异兽的消息,兴奋不已,立即遣退了一干正陪着他寻欢作乐的贵族,急不可待地命人将那个知道线索的人引来见他。 桑比兰德自古盛产美人,身为桑比兰德的国王,坷拉身边自然不乏各色的美人。因此,索雅若想仅凭外貌来吸引坷拉的注意,那就得多下一番功夫了。她跪在地上,微微扬起头,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坷拉身上,让他刚好能够瞧见自己这张脸最美的那个角度,却又不至于看得太清楚。然后,她很快又收回了视线,仿佛娇羞地低下了头。 高坐上的坷拉一见来者竟是位年轻貌美的雌性,连说话的语气都不觉委婉了许多:“美人,你说你知道犯人的下落,那就快快告诉我吧。放心,我给你的赏赐一定不会少。” 索雅也很聪明,没有马上告诉坷拉他急切想要知道的任何消息,反而状似为难地说道:“我身无居所,就算陛下给我再多财宝也无处可藏,一走出这座王宫的大门,没准马上就会被人夺走。若是陛下真的想赏赐点什么的话,我只求一个能够遮风避雨的安身之所。” 尽管对她的遭遇漠不关心,但美人投怀送抱,坷拉岂会拒绝?于是他说道:“这还不简单?没有比王宫更安全的地方了,我这王宫之中,楼台屋宇数不胜数,你随便挑一间住下就是了。” 正中下怀,索雅暗自得意,却又可怜楚楚地说道:“可是,陛下,以我的身份,若是住在王宫之内,岂不是会遭人非议么?” 闻言,坷垃登时不悦了。他本是平民出身,对身份问题相当敏感,便不由得对索雅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同情:“哼,我是国王,我说了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王妃之一,谁敢反对?” “多谢陛下!”索雅终于达到了目的,不禁喜上眉梢。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坷拉当然没有忘记最重要的事情,很快就问道,“快快告诉我,画像上的犯人在哪里?” “就在魔鬼森林。”索雅答道。尽管她只见过其中之一,但回答一个人或两个人于她而言并没有区别,既然坷拉不详问,那她也无需细答。 “魔鬼森林?据说那个阴森森的地方时常有鬼魂出没,通常无人敢靠近那里。”坷拉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这类口头传闻倒是听过不少。“哼,难怪这么久都找不到,原来是躲进了魔鬼森林。不过,我听说有些纳博兰德难民也逃进了魔鬼森林,难道那两个犯人原本是难民么?” “他们的真实身份我不太清楚,但他们似乎很早就占据了魔鬼森林,并把城里的房屋和耕地都分给了奴隶,现在还成了那里的首领。他们教唆那些贱民和奴隶尊卑不分、与贵族平起平坐,明目张胆地扰乱尊卑秩序、违反道德准则,实在可恶!”索雅不禁愤愤地抱怨道,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讨好坷垃的意味。 不过,坷拉本来就是平民出身,对索雅那套尊卑论调不以为然,反倒对她提及的“城里”比较好奇,便问道:“你是说魔鬼森林里还有一座城?” “是的,那座城被森林环抱在中心地带,必须穿过茂密的丛林才能抵达。”索雅答道。 “原来是这样,你对里面似乎很熟悉?”坷拉随口问道。 索雅担心坷拉误会她与那些贱民有所牵扯,赶紧解释道:“陛下,当时战乱,我被那些暴民挟持,不得已困在了魔鬼森林,如今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我与他们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你放心,我不会追究那些事的。”坷拉不耐烦地摆摆手,对索雅的背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现在最关心的可不是这个。“既然你在里面待过一段时间,那是否见过犯人身边有一只样貌奇特的异兽呢?” “异兽?”索雅不解道。 “唉,”坷拉状似遗憾地叹道,“不瞒你说,画像上那两犯人身边曾有一只异兽,那异兽之血含有奇毒,他们曾经闯入桑比兰德,并用毒血杀害了我的一位王妃,使她年纪轻轻便消香玉损了。我发过誓,一定要将他们逮到,血祭我的王妃。” 闻言,索雅很快就联想到了异族人。史书上曾有记载,异族人污秽不堪、身携病毒、传播瘟疫……前不久,佳宁城中到处都充斥着异族人的传闻,她当时就怀疑那几个人和异族人有某种关系,否则,与残暴的异族人比邻而居了那么长时间,他们怎么还能安然无恙地活着呢?于是,她立即对坷拉说道:“陛下,那根本不是什么异兽,跟他们在一起的肯定是异族人!” “异族人?世上难道还有异族人?不是说他们早就灭绝了吗?”坷拉所认识的文字数量加起来连读完一本书都有些困难,对东大陆的历史知识了解得相当有限,关于异族人的事情都是道听途说,反正跟他无关,所以此前也不曾关心过这些。 “陛下,虽说异族人三百年前就被各国联军赶至绝境了,但也许并未死绝,侥幸活下几个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索雅分析道。 而此时,坷拉心里却另有一番计较:难道拥有长生不老之血的其实是异族人,而不是什么异兽?难怪先前在鼻峰山上遇见的那两个人会如此难缠,可见他们肯定已经喝过了异族人的血,否则怎会生出那身怪力呢?一千名士兵联手都拿他们没办法。如果他也能喝到异族人的血,那长生不老与强大的力量,岂不是都能唾手可得了?思及此处,又更加坚定了坷拉想要捕获异族人的决心。 可是,传闻异族人阴险可怖,再加上那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就不知道得耗费多少兵力才能捕获了。于是,坷拉又问道:“你可知道魔鬼森林里的异族人数量有多少?” “有人在森林里见过一个异族人,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敢去那里了,具体有多少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索雅这句倒是实话。 坷拉埋头苦想了好一会儿,根据平民古摩的描述,鼻峰山的洞穴内藏有一只异兽,从索雅的话中听来,似乎也只有一个异族人。虽然万一不止一个的话,可能会有点麻烦,但长生不老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就算付出倾国之力,坷拉也非得到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