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明录》 《游明录》正文 第一章 夜探天妃 月正隐云中,只孤星点缀。正是月色朦胧之际,却见一黑影拾级而上,若影若现其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单论这提身运气的能力,怕也只能是江湖上早已成名之人方可做到。这人身法奇快奇轻,不消片刻便已登上平台。 道观傍山而建,观中之路多崎岖,见此人辗转腾挪如履平地。这人目的明确,只奔道观中最后一座而去。 “什么人?鬼鬼祟祟!”小道童睡眼朦胧,强打精神的喝道。 观其相貌,年岁怕是不足十二。道童合身穿着单衣,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的缘故,嘴巴微微嘟起,估计是对夜闯道观之人不满。 黑衣人见其年龄方小,不以为意。心里暗暗想着:小子怕不是半夜尿急起床,恰好碰到而已,直接打晕完事。一跃而上直接从道童头顶掠过,一掌击向道童颈部,力道适中,不足以伤其性命,恰能使他昏厥片刻。这一套动作干净利落,想来怕不是熟能生巧,黑衣人的身份耐人寻味。 “咦!”黑衣人一声惊呼,屡试不爽的一招竟然受挫。 小道童向左侧移半步,恰好躲过这一掌。趁着转身回首之际,双手探出,恰好抓住黑衣人的右手,腰部发力就将黑衣人甩回原地。黑衣人腾空之际,迅速调整,竟也是安然落地。这一回合,道童占了上风,黑衣人托大吃个了亏。 黑衣人收起视怠慢之心,开始正视眼前的小道童。他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却见其随意站立,睡眼惺忪,武功架势一点展开的迹象都没有。 “你这人好生无礼!”直勾勾的眼神看得道童心里发毛,“鬼鬼祟祟,夜闯山门,肯定不是好人。” 小道童摩拳擦掌,眼里放光。年岁虽小,武功早已登堂入室。平日里师傅教导,武功并非争强斗胜的手段,并没有什么出手的机会,今日恰好遇到高手,见猎心喜,正好同他交手过招,解解瘾。 “看招!”道童喝了一声,健步冲拳。黑衣人与其至少相隔五步之远,道童一步近身,这拳就到了胸前。 黑衣人反应迅捷,双手化爪,同时右脚后撤半步,双脚呈弓步,左手向道童的右肩探去,右手朝道童出拳手腕擒去。双爪如果落实,道童右臂便会被制住,胜负立见分晓。 道童右脚前滑,弧形收脚,双腿霎时成马步。挪拳收力,右臂弯曲,力从肘出一气呵成。右肘挡开左爪,左臂挥拳向上迎向右爪。 道童出招、挡招、回招瞬间完成,不可谓不精彩。 黑衣人招式虽然被巧妙化解了,但是擒拿攻势已成。黑衣人后手一招以攻代守,令道童只能收力回招,这便是其高明之处。此时攻守交替,黑衣人已处于上风。 刚才道童直来一拳,就可以看出其并无实战经验。第一招直来直往,若非实力相差悬殊一招致胜,不然往往便会落入下乘。武林中人交手,不知底细,第一招定是虚招,或声东击西或佯招蓄势而发。 小道童初出茅庐,从未与人交手毫无对敌经验。一套武当纯阳拳虽然使得风生水起,却招招受制不得功。内心早已心浮气躁,败下阵来也是迟早的事。内家拳讲究守心静气,不为外物所动,拳法重意不重形。道童越打越急,拳意越打越消。 二人还缠打在一块,眼看小道童便要败下阵来,黑衣人下一招便要直接拿住小道童的要害。 “----哈---!” 胜负将分之际,道童一声长喝,瞬间全身遍布真气、凝而外放。黑衣人一爪还未落实,便已被这磅礴的真气震退三步之远。 黑衣人稳住身形,大惊失色:这小鬼内功深不可测,绝对在我之上。刚才对招还好没有仗着内功欺他,不然就丢人现眼喽! “小师傅,你师从武当,何人传授武功?”黑衣人有自知之明、技不如人,小道童背后的师父肯定是个高人。试着能不能套出点口风,背后高人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今夜之行可有收获?”最后一座观门大开,一位仿若谪仙人物漫步而出。此人虽然站在你面前,但是你会感觉他的存在并不真实,仿佛随时都可能会羽化飞升而去。黑衣人暗暗心惊:想来这等神仙人物,除了武当开山祖师张三丰外,也不会做第二人想。 “前辈您仙风道骨,晚辈今夜只是来沾沾仙气,自知唐突,就不叨扰了!”黑衣人一看事不可为,便要脚下抹油,溜之大吉。就是给他十个胆子,黑衣人也不敢去试试一位“谪仙”的真假,这个弄不好就有来无回了。黑衣人有苦难言:我今夜奉了师命,师父说他的仇家隐在天妃宫,让我来打探一下。难道师父的仇家是……,师父,这不是把我往火坑推吗! “师傅,他他。。。!”小道童看到师父出来了,觉得自己刚才给师父丢人了。自己先动手伤人不说,再加上还吃了个大亏,小道童惭愧的说不出完整的话,脸都给憋红了。 “胤川,稍安勿躁!”张真人慈爱地望了一眼道童,便将视线停留在了黑衣人身上。小童以极小的音应了一声,低头不再作声。 黑衣人刚想趁着师徒二人交流之时,用出十二成的轻功,逃之夭夭。没想到张真人视线刚转过来,他就泄气了,一个字解释就是他怂了。 当今天下之人,能在张真人眼皮下溜走的,一只手也数得过来,很显然黑衣人不在此列。如果要问,有谁能和张真人交手过招的,那只有仙人下凡了。 “陆大人,年纪轻轻身手了得,这套擒拿功夫真的是俊的很!”张真人抚了抚下巴上的白须,“好像叫追风擒拿手,怕是陆大人成名绝技吧! “前辈谬赞了!晚辈陆遗风,哪敢在真人面前说自创啊!”黑衣人解去了脸上的黑色面巾。既然招式被看出来了,再隐藏身份不过是自欺欺人。 “好,好得很呐!陆大人用成名绝技,欺负我这最小的徒儿,真是威风的紧啊!” “这…这个,自保而已。您这高徒若非涉世不深,怕不是我十招内就躺这了。”陆大人嘴上说着不敢,心里编排道:我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内功估计都没您高徒厉害,我没被欺负已经算好的了! “陆大人,一步错,步步错!你现在已经危在旦夕,还不自知。“张真人摇头叹气,很是惋惜的看着陆指挥使,“第一错,你不该隐藏身份,没了指挥使的身份便没了一道护命符;第二错,你不该夜探卢龙山,夜深人静多鼠辈,陆大人为朝廷办事总有被寻仇的一天,夜路不好走啊;第三错,你不该和我徒弟交手,使出了成名绝技,身份暴露便是大祸临头!“ “大丈夫死则死矣,为朝廷办事死得其所!”陆指挥使此刻被张真人点醒,知道现在有鼠辈在旁窥视,场面话还是要撑一撑的。 陆遗风也算是个人物,从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校尉干起,一步一步地向上爬,得到朝廷重用,乃至最终当上这锦衣卫指挥使,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陆指挥使可谓是有勇有谋、文武双全、步步为营……,没想到今日成了别人手中的一颗弃子。 谁能甘心?陆遗风被一语点醒,心中便已算计起来,想为自己谋划一条活路:当下这局面,我可能九死一生。不,这次姚师亲自请我入套,哪还有一线生机。除非面前这位谪仙愿意保我一命,我才能安然无恙。不,张真人不会出手,不然他不会点醒我,还是要靠我自己破局。 “脱去了这身官袍,最后能够依靠的还是自身的武功本事!”张真人虽然惋惜,但他也不便出手搭救。正所谓命数天定,修道之人对这命数一说最为敏感。 如果一开始,张真人没有留住自己。我那时心无防备,怕不是一出道观便要遭到暗算,那就是十死无生。现在心里有了防备,局面就是九死一生。既然张真人开口提点了我,想来上有一线生机。陆大人心中盘算一番,心情固然沉重却也轻松了几分。 “陆某多谢前辈提点,若这次还能侥幸逃得一命,来日定有回报!”陆遗风抱拳行礼,朝张真人行了一礼,转身便逃遁而去。 “有趣,有趣,有趣!”张真人连道三声有趣,心中一阵好笑:我让其逃命而去,这陆小子没有原路撤退,想办法同接应的手下会和。反而朝着山顶遁去,这份心思真是了得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二章 君臣定计 狮子山原名卢龙山,太祖曾驾临卢龙山,见此山“一峰突兀,凌烟而侵汉表,远视近视,实体狻猊之状”,故赐名曰狮子山。 郑和首渡西洋成功回朝后,以海上平安为天妃神灵感应所知,奏明圣上。永乐帝为谢天妃娘娘妈祖庇佑,便敕建龙江天妃宫于狮子山麓。 永乐帝派出使臣访遍名山盛川,多次寻张三丰而无果。没想到这张三丰竟早已隐于狮子山中,龙江天妃宫建成,就瞒天过海地混入其中。正可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永乐帝舍近求远如何能够寻到张三丰! 陆遗风受了师命,暗中刺探龙江田妃宫,竟然将张三丰引了出来。 文华殿内,一蒲团置于书案左侧木椅上。见老僧盘膝坐于其上,露出蒲团一角。其身着朝服,却手持佛珠。说僧非僧,道官非官,俨然一副僧官模样。和尚虽然已经年老体衰,但观其面,精神尚佳。 老僧闭目养神,手上的一串佛珠却被来回捻动,表明其心不甚平静。此人正是陆遗风的师父—姚广孝,法名道衍。 “少师,何事需同朕于书房密谈啊?”一人推门而入,随手示退了左右之人,“真是岁月不饶人,这精力是越来越不济了。早朝结束忍不住小憩了一下,少师久等了!” 御书房门被关闭,随行太监立于门外两侧等待伺候。 来人身材稍显富态,穿着便服,径直越过文案便入了座,举手投足不怒自威。在文化殿内,能有这般随意姿态也无他人。 此刻君臣二人心照不宣,无外人在场,不用故作姿态。二人亦师亦友,繁琐的君臣之礼能免尽免,房内气氛稍显轻松。 老僧欲言又止,微微摇头。皇帝知其有所顾忌,随即喝退门外的贴身太监,心中了然:少师还是一向如此谨慎,重要之事需要密谈,屏退左右也无可厚非。 “陛下,昨夜微臣打坐偶有所感,观东南方似有龙气暗涌。观这股龙气晦涩难明、转瞬即逝,当真古怪!事发突然,臣不敢怠慢,特启明陛下,一起参详参详。”老僧徐徐道来。 “龙气?”皇帝越听神色越是泰然,坐在椅子上似有所思,“能确定是何处吗?” 老僧停下捻动佛珠,回道:“臣推演一夜颇有收获,应是由狮子山方向传来的。” “少师佛道儒三教精通,所言断然不虚。但我父当年在此山伏击陈友谅大获全胜,因此奠定大明基业,狮子山若有龙气涌动也不足为奇。” “事关重大,不敢儿戏!臣虽年老体弱,但这望气之术却早已返璞归真,这人之气同这山之气,怎可混为一谈呢。” 老僧睁开双眼,双手垂放膝前,嘴唇微动未有声出,音已入他耳。 “朱文圭!” 三字传音入耳,永乐帝脸色一沉瞬间便已恢复。并非其养气功夫不足,而是此事着实敏感且事关皇家机密,可谓牵一发可动全身。 “此言怎讲?”永乐帝右手双指轻击台面,体恤道衍和尚年事已高:“传音入耳就算了,旧伤在身不要勉强。” 老和尚吐出一口浊气,双手由膝前内翻,覆于小腿之上,调息片刻方才回道:“多谢陛下体谅!靖难一役,建文一党并未除尽,微臣有亏!” “无需多言!建文气数未尽,连张三丰这等神仙人物都出手相助。”永乐帝想起了当年之事,不免唏嘘,“你啊,不知变通!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强行出手伤了根基,是朕有亏啊!卿为朕所谋深远,可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已经做得够好的了。” “虽在百姓心中建文已死,其次子‘朱文圭’也由陛下厚待。这终究只是为了令天下归心,让百姓皆念陛下宽厚的阳谋而已。” 老僧此刻好像丢掉了出家人的慈悲,接着又道:“建文余孽不斩尽杀绝,陛下怎能无后顾之忧!” 朱棣深知道衍和尚的心思,只是顾及到张三丰这等人物,手段不能太过强硬。毕竟当年推翻元朝统治,张三丰曾多次出手相助太祖。 “这些年来,朕前后派出使臣遍访名山仙地,皆如石城大海一般。别说张三丰没有寻到,就连建文余孽的消息都没有!” “算算时间,建文次子已经十二了。十二而冠,昨夜狮子山龙气异动,臣便推测与此事有关。”老僧掷地有声,“望陛下切莫掉以轻心!” “难办,着实难办!” 永乐帝心中已经信了十分,心中不禁筹划起来:无论真假,首先此事确实不宜声张,必须暗中行事。广孝年事已高、旧伤在身,不便出手。郑和应当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恰逢其远渡西洋。此时身边无人可用,还需从长计议。 “陛下可是思虑身边无人可用,才觉得此事难办。”老僧一语道破皇帝心中所虑,“臣觉一人可堪大用!” “微臣当年主持寿庆寺时,收养了一位弃婴。平日里传授了些许本事,如今正是他为陛下排忧解难的时候了!” 说起这位徒弟,老和尚还是比较满意的。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年随手一个善举,将一位弃婴抚养长大。教他断文识字,随意传授了些粗浅功夫。 没想到这个徒弟当真了得,下山之后自己闯下了偌大的名声。反观自己身边悉心教导的弟子,反而都差了些火候。 “哦,何人,朕可认识?” “岂止是认识,他现在可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老和尚稍稍绕了个弯子,便道:“此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遗风!” “陆遗风,让他去狮子山探查一番?” “微臣昨夜就已经谋算好了,派陆遗风只身一人暗探狮子山,让锦衣卫暗中接应便可。” 道衍和尚心思缜密,环环相扣,昨夜就已经谋划好了一切。今日旁敲侧击,只是为了让皇帝接受他的计策。 “于明,锦衣卫巡查缉拿本是分内之事,派他暗访狮子山缉拿乱党,可谓合理;于暗,陛下投鼠忌器不敢妄动,微臣可以凭师徒情分遣其出马,可谓合情。” “不妥,此法虽合情合理,还是差了点意思。这陆遗风的武功虽然不错,但还是差了点火候,遇到建文一党不能全身而退。若推测属实,陆指挥使狮子山之行凶险万分。投石问路虽好,但是也怕石沉大海,泛不起涟漪。” “陛下太过仁慈,投石问路在我看来太过保守。臣这一计乃引蛇出洞,这两者有所区别。其一锦衣卫指挥使这分量够重,其二陆遗风武功虽好但火候不足。第二点乃是此计最妙的地方,引蛇出洞必然可行。” 朱棣细细想来,只觉此计甚秒,脱口而出:“妙,妙哉!少师好计谋。” 仔细斟酌之后,发现仍有疑惑:“只是这锦衣卫指挥使陆遗风,未免就太可惜了。”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行若能一绝后患,当是值得啊。”道衍和尚十分平静,心中早已释然,“昨日因,今生果。所谓因果循环,命数天定。于我来说,这不过是我这徒弟的一场劫难罢了。” “得了,少师把路都给朕铺好了,那就让陆指挥使走这一遭吧!” 在这文华殿内,君臣二人私下相议,统筹谋划。可惜这陆指挥使便是 一副饵料,成了引蛇出洞的牺牲品。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兰因絮果必有来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三章 凶多吉少 陆遗风受了张真人点拨,反其道而行向着山顶而去,心中此刻只想摆脱暗中窥视,抓住机会脱困而出。 陆遗风今夜之行出师不利,偶然遇到一个道童出手都不是对手,然后得知师父的仇人竟是张三丰。受惊之下杯弓蛇影,现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如临大敌。 这狮子山其实早被步了暗手,从陆遗风踏入狮子山那刻起便已入了套。陆遗风自诩机敏过人,殊不知都是枉费心机,从受了师命那刻就钻进了死套。陆遗风只是负责将狮子山这摊水搅浑,老和尚另有暗手。 “陆大人,你今夜插翅难逃,不如束手就擒如何?”只见暗中窜出一人,拦在了陆遗风的前方,“不如行个方便,省得我一番手脚!” 陆遗风瞬间止步,摆好防备的架势,打量了眼前之人。借着微弱的星光,看不清此人具体相貌。只能观其体貌轮廓: 此人身着青布长衫,体形修长,头顶扎着道髻,手提一把三尺青锋长剑,显然是一名道派剑术高手。这人毫无遮掩,举止潇洒自然,应是有备而来。 陆遗风被截下,自知难以脱身,便调侃道:“若我此刻束手就擒,是否能保住性命?” “难,没想到锦衣卫指挥使陆大人,竟然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拦截之人没有十足的把握将陆遗风拿下,这时陆遗风开口闲谈正合他意,巴不得多聊一会等待后援会和,他便插翅难逃。 这人能够做到无声无息,后发而先至拦截陆遗风。单论这份轻功,此人也绝非无名之辈。陆遗风虽说不是武林中顶尖绝顶的高手,但也算是武林中的后起之秀,勉强跻身于一流高手之列。 来人不知底细,武功门派、招式路数都未可知。而陆遗风确是名声在外,实力不容小觑。此刻二人有了默契,互相攀谈,都是为了寻找对方破绽,一招制敌。 陆遗风急智下定:对方有恃无恐,明显拖延时间。不能再等下去了,我要立刻动手,攻他个措手不及! 陆遗风对武功招式天生敏感,之前同小道童交手之际就有意套招,只是观了几眼,武当纯阳拳便偷学了七八分。还得益于陆遗风所习内功心法,一法通则万法通,天下武功皆可为我所用! 陆遗风现在照猫画虎,直接一招健步冲拳瞬间使出,同小道童如出一辙。攻势迅猛,竟有了几分纯阳真义。 “武当纯阳拳!”拦截之人心下错愕,没想到陆遗风竟然使出了意料之外的一招,须臾间未来及反应,只得不停后退暂避锋芒。陆遗风见势欣喜,继续追拳迎击而上,得势不饶人。 这人仓促后撤之际,只见其右脚后撤半步,左手握剑鞘鞘口,令剑端撑于身后。同时,身体半仰恰好避过胸口这一拳,右手拔剑还击,扫向陆遗风的右手。 陆遗风惊道:“仙人抚月!” 这招式大有来历,来自《临仙七式》中的开篇第一式,乃是临仙教的立教剑法。虽然临仙教没落已久,但《临仙七式》确是名声在外。陆遗风也有所耳闻:当年明太祖东征西讨,身边有人便是使用的《临仙七式》。其曾多次救太祖于危难之际,剑招扬名江湖,可惜此人最后殁于攻占元朝大都一役。 《临仙七式》是临仙教立教之根本,其中七式剑招,即使灭教断了传承也不会外传。未想到今日陆遗风就碰上了一位临仙教人,见识到了传闻中的临仙七式。 仙人抚月一式使出,陆遗风只能顺着剑势方向侧腰旋身躲过这剑。旋身侧腰,左手撑地,右脚横扫,勾向临仙教人左脚。 陆遗风使的这招也有来头,这本应是两式不相关的招数,却硬是被他揉到一起使了出来。前半式取自《游蛇身法》中的灵蛇屈身,后半式取自《蜃龙经》中的神龙摆尾。两式合一式,竟毫无违和反而恰如其分、攻守兼具。 陆遗风利用锦衣卫职务之便,常常从武林中人身上偷师。这《游蛇身法》同《蜃龙经》不乏相通之处,陆遗风将其偷学过来东拼西凑掺杂一起,其所学斑杂可窥一角。 这陆遗风招式杂乱无章自成一体,临仙教人头大如斗。他感觉此刻无从下手,便选择先拉开距离再重整旗鼓。临仙教人此刻左脚点地借力,右脚同步提起,凌空跃起便要向后退去;凌空时分,调节身姿,稳定重心,方才安然落地。 二人近身相博,在三招之内还未分出胜负。 临仙教人神情坦然,只觉自己同陆遗风实力尚在伯仲之间,刚才交手平分秋色。想到自己之前的畏手畏脚十分惭愧,收剑挠了挠脑袋便道:“陆指挥使身上没了绣春刀,也不过如此吗?” “这《临仙七式》也是徒有虚名,中看不中用!” 习武之人生死相搏最是讲究,上来一言不发就是运足内力拳来脚往。一而再再而竭三而衰,三招之内难分胜负,便要留手调息。没有到生死相搏的时候,嘴上还要占占便宜。 倘若三招之内决出生死,就没有必要同死人多费口舌了。 “陆遗风,今夜便留下命来吧!” 话音未落,便有三人轻身而至。这三人呈包围之势,将陆遗风围在了中间。三人所站位置也有讲究,暗合天地人之道、相互呼应。 若单论轻功,此三人就要稍逊陆遗风及临仙教人一筹。若非陆遗风被临仙教人纠缠,只怕这三人如何也追不上陆遗风。三人都携带统一制式的佩剑,二男一女手中掐着相同剑指,三人武功同出一门。 天黑看不真切,三人身着的都是天妃宫的道袍,想来平日这三人就藏匿于道观之内。 陆遗风见此架势,心中做出判断,这三人用的应是某种联手对敌之术。陆遗风若有所思,沉默片刻便道:“这下人都到齐了吧,我陆某面子不小啊!” 临仙教人见帮手已经就位,心中有了自己的盘算:这三人师承一脉、相辅相成,自己在场便有些多余,动起手来碍手碍脚反倒坏了大事。 临仙教人决定暂时脱离战局、伺机而动,便同那三人招呼道:“你们师兄妹齐上阵,我就不跟着你们掺和了。” “布阵!”三人齐声而动,拔剑而出。同之前临仙教人仓促出手的飘逸洒脱恰恰相反,明显这三人此刻蓄势待发,三剑直指陆遗风。 夜更深了,也愈发凶险了。三柄长剑被疾速拔出,剑身微微轻颤,透着点点寒光。夜更静了,静得如同一汪死水,只有剑身颤动发出的鸣响声,回荡在夜空中。 此刻陆遗风的心也更静更冷了,吐出一口热气,将散于全身的真气凝聚起来。与刚才临仙教人交手不同,双方未动杀心所以招式多有所保留。现在对阵三人剑锋所指,必杀的决心让陆遗风沉寂的杀意也被调动起来。 自从陆遗风担任锦衣卫指挥使后,上场与人搏命、捉对厮杀,就未曾出现过。今夜仿若回到了当年,此刻自己变回了那个只会以命搏名的顽固少年,心中热血澎湃难以平息。 “锦衣少年郎,热血溢满腔。绣春腰间荡,盛名扬整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四章 背水一战 临仙教人退避一旁,倒也乐得脱身观看双方比斗。他与助攻三人相互之间并不熟悉,平日也是各行其是,恰巧今夜目的一致。 临仙教人对着三人,开口提醒道:“这陆遗风武功驳杂,招法出奇,多加小心!” 此话一出,打破了四人互相对峙的僵局。二男一女同时朝陆遗风攻去,只见陆遗风从容不迫,身形转动,三剑皆刺在了空处。 其中主阵之人喝道:“变阵!” 三人阵形瞬间变化,主阵之人居中而立,其余二人站于两侧。阵形变化完毕,三人再次合击而上。只见场上剑光闪动,四人攻防来回转换,一时间倒也斗个旗鼓相当。 临仙教人心生佩服:平日只知三人配合,使一套剑阵克敌制胜,却不知这剑阵如此精妙!三人若论单打独斗,远远不如自己,就是三人联手也绝非对手。可三人布成剑阵,竟同陆遗风斗个不相上下,似乎还略占上风。看来用不着自己动手,陆遗风就已经是砧板上的肉。 这套剑阵来头不下,名曰三才剑阵。由来颇为曲折,长春派掌教刘渊然于不惑之年昼夜坐观天象,从日、月、星中,悟出了天地人三才之道,这便传下了三光三才剑阵。此阵法极其苛刻,需要找到悟性极高的六人,达到同心同德的程度,方能组成大阵。可惜其座下弟子多愚钝,始终凑不齐六人组阵。遂将此阵简化,六人剑阵简化成了三人剑阵,三光三才剑阵也更名为三才剑阵。 此时陆遗风落入三才剑阵中,心中有苦难言:这三人分工明确,一人主攻正面,剑法大开大合;另一人剑法多变,负责从旁策应;最后一人剑法奇诡,让人防不胜防。三人剑法一正一变一奇,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剑网,自己仿若是只落入蛛网的飞蛾。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待我精疲力竭,岂不是任人宰割! 三人虽然都只是二流高手,但三才剑阵奥妙无穷,就算换成一流高手中的成名人物,也绝难在招式上破解此阵。最稳妥的破解方法,就是凭借身为一流高手深厚的内功真气,将三人拖到真气虚浮之时,即可轻松破阵。只是这陆遗风只有一脚踏入一流,同临仙教这位是同一层次的高手。二人皆有不足,差就差在年岁积累上,论内功就差了十数年的苦功。只怕还未将三人拖垮,自己就先倒下了。 临仙教人在一旁观看四人比斗,心中估量:倘若自己在阵中,要想凭剑法破阵可谓难如登天。唯一破解之法,就是先下手为强。在三人尚未布阵之际,将三人分而败之。 剑阵之中,情形急转直下。上一刻四人打得还难解难分,下一刻就决出了生死。 剑阵中,陆遗风守渐多于攻,慢慢只有招架之力。疲于防守之际,陆遗风脚下踏空,身形一滞,被人抓住破绽一剑透胸。陆遗风闷哼一声,含恨拍出一掌,这人果断弃剑后撤,避开这垂死一击。 剑就插在陆遗风左胸偏下之处,应该是被刺中了人体心脏要害。陆遗风踉跄半步,跪地垂头、双臂荡回,俨然中剑身亡。血才从伤口缓缓渗出,胸前一块黑衣被血液浸透。 三人久攻之下都有些气虚,见陆遗风中剑身亡,同时松了口气。 之前那人全力刺出一剑,注意力全系于陆遗风身上。虽被陆遗风死前掌风击中,未曾感觉身体不适。只当是陆遗风垂死之际,掌力孱弱,不以为意。 二人见其似乎中了一掌,关心道: “于师兄,伤势如何?” “正锋师弟莫大意,平心静气,意守丹田。” 于正锋行气调息,觉身体无碍,便回应道:“冷师妹,卓师兄,不用担心!只是被掌风擦了一下,不妨事。” 于正锋一剑将陆遗风刺死,心中暗暗得意。他走到陆遗风的尸体旁,弯腰便要抽出自己的佩剑。 临仙教人亲眼目睹了一切,见到陆遗风中剑身亡,可心中还是不敢相信他会这般轻易死掉。刚才双方交手,陆遗风步步为营、出手谨慎,这时怎会露出如此大的破绽。 临仙教人见于正锋上前拔剑,顿觉情况不对,朝他大声喊道:“小心有诈!” 于正锋刚好握住剑柄,听到临仙教人提醒,心内一惊便想抽身而退。他低头借着星光望去,陆遗风的“尸体”垂头跪地,嘴角略有扬起,心中一惊:他死前竟然在笑! 于正锋心中略有不安,准备催动内力拔出佩剑后退走。全力催动内力,只觉浑身真气晦涩凝滞,竟一点内力都提不起来。 陆遗风诈尸而起,左手扣住于正锋握剑的右腕,右爪探出,直接捏碎了他的喉咙,并将其扔了出去。 师兄妹二人齐声惊呼道:“师弟(兄)!” 卓师兄飞扑而去,接住了于正锋,将其抱于怀中。低头一看,于正峰喉咙被捏的粉碎,此刻血液正涌入喉管。他抓住着卓师兄的右手,口中呛出血沫,想要说话却艰难的喊出三个字:“阴……风……掌!” 原来陆遗风之前打出那一掌并非垂死挣扎,竟然是江湖上失传的阴风掌。阴风掌可谓是臭名昭著,此乃采花大盗傅玉楼的成名绝技。 阴风掌不伤人性命,中掌后也不会立时发作,所以中掌之人往往而不自知。一旦中掌只消片刻,便会让人全身真气涣散,经脉堵塞。 傅玉楼凭借此掌法危害武林,武林中成名侠女多受其害。 江湖传闻傅玉楼被锦衣卫擒住,死于锦衣卫大牢内,至此阴风掌便在江湖上失传,想不到陆遗风偷偷学会了这招。 陆遗风趁着二人注意力被分散之际,拔出了胸口的长剑。同时点了自己神封、期门、天池三处穴道,用内力封闭了血脉,止住了出血。 屏息运气片刻,伤势稍有缓解,心中庆幸:自己心脏异于常人更偏右侧,无奈之下利用这点,诈死的手法还真是好使! “师弟,快闭息运气不要说话,切莫让血继续流入心肺!”卓师兄将于正锋放平,查探其伤势:于师弟全身真气涣散,心肺之中积血难消,已然回天乏术。 卓师兄双掌按在于正峰胸口,调动体内真气为其护住心肺,勉强吊住了师弟的性命。 师兄妹三人去其二,只余下冷师妹一人尚能一战。冷师妹关心师兄伤势,一时间也无暇顾及陆遗风,恰好给他一个调息的机会。 临仙教人兔死狐悲,感触良多,这陆遗风根本就不是一个善类。他看到陆遗风正在调息,立刻朝着陆遗风攻去,根本不给陆遗风喘气的机会。 陆遗风虽然手中持剑,却不擅使剑招,更加上有伤在身。一时间被临仙教人打得顾此失彼,身上又多出了数道剑伤。 “卑鄙小人,我要杀了你,为我师兄报仇!”冷师妹听得打斗之声,反应过来,加入到战局之中。 这临仙剑法犀利,陆遗风本来就疲于应付,再加上一人从旁骚扰,身上伤口更添无数。临仙教人一剑直攻其面门,陆遗风闪躲不及,左眼处由上而下被划了一道。若这剑再深个半寸,这左眼就不保了。 血液顺着脸颊滴下,陆遗风左眼已然睁不开。身上有些伤口较浅,本来已经愈合好了,激烈打中,复又迸裂开来继续淌血。 各处伤口渗出的鲜血交相印染,一袭黑衣被染红。陆遗风此刻失血略多,身法凝滞。在二人夹攻之下,仿佛下一刻便会身首异处,这是陆遗风何曾有过的狼狈模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五章 同归于尽 第五章同归于尽 天妃宫内,陆遗风刚遁走不久。张三丰望着小道童,开口训道:“胤川,你冲动了。平日里为师怎么教导你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顺其自然,放得始终。争强好斗之心不可有,有争总有输赢。今夜若非他人留手,只怕你就要吃苦头了。” 胤川低头反思,认错道:“师父,我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输了!” “你啊!真是不让为师省心。“张三丰闻得此言,抚着道童的脑袋便道:”也罢,为师平日只顾让你练功,却从未解释过,为何让你习练武功。” 陈年往事被勾起,张三丰神情恍惚了一下,千思万绪化为一声长叹。接着刚才所说,解释道: “当年你不过一岁,先天有损加上遭逢大难,阳消阴长之下危在旦夕。为师虽然成功救下了你,但也为时已晚。于是,我只能以自身纯阳功力,镇住你体内的元阳之气,方才护住性命。” ”整整十一年,为师日里传授你武功,夜里为你固本培元。日夜交替,方有尺寸之功。若非你还有些天资,只怕再过十年,你都不能将体内的纯阳真气化为己用。” “哎!为师十一年的心血,才成就了你如今强健的体魄。你却不知自爱,用它来同人争强好胜,你还不知道错吗?” 胤川心感师恩,虽知错,嘴上却强硬道:“师父,我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啊!您之前不是还夸过我,说我内力深厚,世间罕有吗?那什么锦衣卫指挥使就不是我的对手,要不是您出来搅局,刚才我一拳就可以把他打倒,不会受伤啦。” 张三丰微微摇头,对弟子的骄傲喜忧参半:“乖徒儿,明刀易躲,暗箭难防。你虽然武功还不错,如果自视过高,将来肯定是要吃亏的。” 胤川想也没想,抱着张三丰的右手,撒起了娇:“那不是还有师父吗!” 张三丰拍了一下胤川的后脑勺,佯怒道:“贫嘴,回屋打坐思过,不准再出来。” 胤川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垂头丧气地回了房间。 张三丰对这个徒儿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在武学上的天赋,可以算是无人可及。张三丰怕徒弟太得意,从未表现出来。只是这徒弟的毛病也大,性子太过顽皮,日后肯定要在这上面吃亏。 张三丰看着徒弟回了房间,抬头凝视夜空,心中有所感应:乌云锁月,骤雨将至,今夜怕是不得安宁了。看来天妃宫已经不宜留了,明日我便带胤川返回武当。 “阁下,好耐心!我这教训徒弟,全身上下皆是破绽,你竟然能忍住不动手?” 一道黑影瞬息而至,沉默不言,只是堂堂正正地立在院内。 “老了,老了!江湖上出了一个这么年轻的绝顶高手,我竟然从没听说过!” …… 大报恩寺内,老僧正于榻上坐禅入定。此时他睁开双眼,望向窗外,口中喃喃自语道:“雨落卢龙血流空,罪过,罪过!” ※※※※※※※※※※※※※※※※※※※※※※※※※※※※※※※※※※※※※※ 月色如墨,狮子山上骤时落起了雨。雨势来不已,三人交战暂缓。 陆遗风杵剑而立,一袭黑衣早已残破不堪,脸上血水交融,完全失了锦衣卫的体面。 卓师兄收回了双掌,其师弟于正峰已然闭目咽气了。卓师兄仰天惨然一笑,雨水入了眼,双目通红,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当真难辨这是雨是泪。 冷师妹一言不发,泪如雨下,左手抖落剑上的雨水。 临仙教人看二人仍沉浸在悲痛中,开解道:“卓兄弟,冷姑娘,还请节哀!正事要紧,一道将他拿下,速战速决。” 陆遗风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竟然选择抢先出手。趁着三人尚未齐力合围,一剑刺向冷师妹。 “师妹!”卓师兄见师妹被攻,想也没想就上前解救。师弟大意之下白白丢了性命,这时师妹又被针对,陷入危机。他心绪大乱,以致思虑不周:三人之中,属师妹武功最弱。这陆遗风定是看中这一点,此刻对她强行出手,师妹只怕有性命之危。 陆遗风瞥了一眼,见有人执剑来援。他右脚支地,顺势原地回旋,剑锋突转,直接指向卓师兄而去。 卓师兄心系师妹出剑相援,未曾想到这一剑会朝自己而来,没有防备之下直接被陆遗风一剑穿心。 此刻卓师兄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一招声东击西,自己才是陆遗风攻击的对象。之前为护住师弟性命,体内真气折损过半。场上“最弱”的竟然是自己,这陆遗风料定自己心系师妹必然上钩,果真是好算计! 卓师兄颓然倒地,仰视着陆遗风,口中呢喃道:“我和于师弟黄泉路上等你!” 冷师妹见师兄遭了毒手,声嘶力竭地喊道:“卓师兄!” 两位师兄双双毙命,冷师妹失了理智。她运足真气,朝着陆遗风就是一通劈砍,招式毫不讲究,一点章法也没有。临仙教人欲寻隙出剑,这冷师妹胡乱出招,竟是让他无从下手。 陆遗风左闪右避,完全游刃有余。待冷师妹真气用尽之时,陆遗风寻到机会一脚踢去,将她手里长剑踢向临仙教人。然后回身一掌,运足十成功力击中她的胸口。 临仙教人对这剑避也不避,直接迎剑而上,近身出剑将其弹开。见陆遗风此刻刚拍出一掌,无暇顾及身后。 临仙教人左掌运足功力,拍中了他的背门。 二人口中齐齐喷出一口鲜血,皆倒飞而去。冷师妹胸口一掌,陆遗风背后一掌,这两人心脉已然均被内力震断。冷师妹正面中了陆遗风奋力一击,直接一命呜呼。陆遗风背后中掌不至于一掌毙命,尚有一口气在。 陆遗风支起身体,倚树而躺,心脉断损已然命不久矣。 临仙教人见陆遗风一息尚存,唏嘘道:“陆大人,当真好心机!这师兄妹三人的同门情谊被你拿来设套,环环相扣。若非我脱身事外,怕也是要中了你的算计。想来黄泉路上四人相伴,不会寂寞吧!” 陆遗风咳出一口血,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模样,心感悲凉:这一战自己的布局,可谓是步步为营,环环相扣。佯死偷袭杀一人,声东击西杀一人,攻心再杀一人,最终也只是落得同归于尽的收场。 骤雨初歇,什么阴谋诡计,精妙布局都随着乌云消散。月光将陆遗风照回现实,这位弃徒是该黯然出局了。 “这月色真冷!”陆遗风抬头望向夜空,感慨了一句便断气了。 今夜狮子山一战,当真是无比惨烈。 临仙教人身上被雨水淋透,微风吹拂之下,打了个哆嗦道:“确实冷!” 尘埃落定,临仙教人收拾残局。上前检查了一下陆遗风的尸身,确认他这次是真的死了。然后出剑将同伴三人的脸划得血肉模糊,并回收了他们散落的佩剑。 五人交战的痕迹,此刻也已经被雨水冲刷干净,倒也省了临仙教人的一番手脚。临仙教人环视一周,觉得没有疏漏之处,便满意地抽身离开了。 一切回归平静,只有四具尸体能够证明,这里之前确实发生了一场搏斗。 天微凉,人已凉。鹬蚌皆死,渔翁也未得利,这便是江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六章 借尸还魂 “我鹿枫总有一天,要当上打击犯罪的刑警!”三线城市的乡镇派出所内,一位青年正在大放厥词。 陆风父母都是光荣的人名教师,本想让儿子也报考师范专业。谁知道鹿枫偷偷地改了高考志愿,去念了公安大学。 鹿枫大学从公安警察院校毕业,通过了专业知识考试,以及体能、心理素质等一系列的评测和考核。他怀揣着打击犯罪的热情,憧憬着当一名主持正义的公安刑警。但是在父母的安排下,鹿枫终于“光荣”地成了当地派出所的一位户籍警察。 不知不觉,从毕业到工作已经三年了。父母给他安排了不少相亲,他都以“等我当上刑警再相亲”的借口推掉了,所以至今还是个光棍。 平日里,鹿枫主要就是负责这一片的户口工作,工作内容十分繁琐以及枯燥。整整三年,他每天都在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一名刑警,用一句话概括:这人都想得都魔怔了。 “怎么回事?天还没黑好像某人就做起梦来。啧啧,就算我们这种户籍警考核晋升了,也只是一个警务督察。你想当刑警,这基本不可能!”身边的同事拍了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小鹿别睡了,快过来帮我把这个表格检查一下。” 鹿枫撇了撇嘴,接过了表格,口中威胁道:“周伟,能不能别老打击我!下次你再忙不过来,需要帮忙,别指望我啊!” 一位三十来岁的少妇,手里提着两份盒饭,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她看到鹿枫似乎又受到了“虐待”,维护道:“周伟别老欺负我们家小鹿,今天的午饭你还想不想吃啦!” “王姐,你不知道。小鹿刚才睡着了,我只是帮他清醒清醒而已!”周伟赶忙上前接过王姐收的饭盒,然后回了自己的位置。接着他把盒饭放在了椅子上,开始收拾自己堆满资料的桌子,准备给自己腾出一块吃饭的地方。 王姐把剩下的一份盒饭放到了鹿枫的桌上,顺手就拿起他的杯子,就去帮鹿枫接点热水。 周伟刚关掉面前的电脑,就看到这一幕,不禁抗议道:“王姐,你也太偏心了。哎,为何这个社会如此扭曲!派出所—堂堂政府机关,都已经沦落到看脸了吗,长得帅的才有饭吃、有水喝吗?” 王姐白了周伟一眼,没好气的道:“别贫,要喝水自己倒去!” 鹿枫接过自己的水杯,对着王姐道了声谢。 “鹿枫啊,不是做哥哥的打击你。你说你学历好、个子高、长的也正派,做个户籍警确实委屈了。”周伟心里不平衡,忍不住又要打击鹿枫:“可是你偏偏就晕血,去了县公安局当刑警,还不得一天晕个十回八回的呐。” 鹿枫一听这话就知道周伟要揭自己老底,只能服软:“哥,我这份盒饭给你吃,那件事咱能不提了吗?” “那,我就不”周伟本来想接受的,忽然看到王姐的眼神,话锋一转:“……可能吃你的盒饭,哥不是这种人!” “小鹿,别放心上!不就是上次给人办身份证,一小伙子火气重,流鼻血被你看到,你就晕过去了吗。”王姐出于好心,想要安慰鹿枫,“事都过去了,整个所里都知道这件事,你看不也没人笑话你吗?” 鹿枫整个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咬牙切齿地道:“周----伟!” 听了王姐安慰的话,周伟在旁边笑的直不起腰。这才反应过来,看着王姐道:“姐,你也忒不厚道了吧!你这是给我们俩,一人插了一刀啊。” 周伟看到鹿枫的脸色不对,提着盒饭就跑出门去。鹿枫见周伟心虚开溜,想也没想就追上去,心里想着:这次一定要给你个教训,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大嘴巴。 “砰”地一声,鹿枫直接撞在了左半扇玻璃门上,鼻子受了重创。顿时就觉得鼻子里暖暖的,他想也没想,伸手一抹,这下手上沾了不少鼻血。鹿枫抬手一看,这还了得,只来得及喊了句脏话“你大爷”。 当即就感觉天旋地转,面色也变得十分苍白,身体开始摇摇欲倒。 “小鹿!” “小鹿!” 只听耳边传来王姐和周伟的两声呼唤,鹿枫便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 鹿枫从昏迷中悠悠新来,头脑还不甚清醒。他努力尝试睁开双眼,但左眼皮根本抬不起来,只有右眼可以睁开。 此刻只觉浑身麻木、脖子僵硬,全身一点知觉都没有,根本动弹不得。右眼虽然睁开了,却也什么都干不见,就是一片漆黑。 过了片刻,伴随着越发难忍的疼痛,身体的知觉慢慢恢复了。鹿枫右眼渐渐聚焦,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嘴里也开始哼哼唧唧。 鹿枫通过右眼,观察起周围的一切。天太黑,可以分辨出不远处躺着几个人,心中疑惑:我不是在派出所晕血了吗?怎么天都黑了,自己躺在公园里?怎么远处还躺着几个人? 胸口一阵剧痛打断了鹿枫的思考,嘴里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鹿枫艰难地低下头,朝自己的胸口望去,入眼的是一片血迹。 没错,鹿枫又晕了。这次他没来得及喊出那句脏话,满脑子的疑惑也只能在昏迷中寻找答案了。 一位是锦衣卫第一高手、杀伐果断的指挥使,另一位是二十一世纪晕血的户籍警。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人,没有破身是两人唯一的一处共同点。 老天似乎开了个玩笑,原本心机深沉、攻心善谋的陆遗风确实死了。但是在这具尸体上,却苏醒了来自六百年后的灵魂。户籍警鹿枫,借锦衣卫指挥使陆遗风的尸体重生了。 “马千户,找到陆大人了!” 这队锦衣卫人马,本应负责在山脚接应。但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却迟迟未见陆指挥使的身影,只能从山脚摸了上来。陆遗风做事从来都留有后手,安排了一队接应自己的人手,可惜他没能坚持到支援。 马千户俯身蹲下,伸手探了下陆遗风的鼻息。他发现陆指挥使还有呼吸,心下稍定,接着查看起陆遗风的伤势。马千户眉头微皱,陆大人的伤势不容乐观,必须要尽快救治。 所有锦衣卫千户之中,属马瑛平日里最受陆指挥使的器重。陆遗风不单单是看中他的武功。马瑛为人机敏,办事滴水不漏,这是陆遗风最为欣赏的地方。 虽然此刻陆大人生命垂危、急需救治,马瑛并没有慌乱无措,心中计较起来:仗着陛下的信任,我们锦衣卫行事多跋扈,素来被朝中大臣所恶。若非陆大人手段高明使群臣敢怒不敢言,锦衣卫早就被他们除之而后快了。现在陆指挥使重伤昏迷,恐有生命危险。如果消息走漏,后果不堪设想。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马瑛细思极恐,不露声色的下了命令:“你们都给我听着!今夜陆大人秘密行动身受重伤之事,都给我守口如瓶。倘若传出半点风声,大家都要人头落地!” “把周围清理干净,不要留下蛛丝马迹!” 马瑛手下锦衣卫齐声应道:“是!”…… “大人,这里还有三具尸体,应该是陆指挥使杀的。”一名校尉向马瑛汇报。 马瑛走进看了一下,发现三具尸体面目全非,心中有判断:应该还有一个人,是他重伤了陆大人。临走前,动手划划了同伴的脸,让无不从辨认。 马瑛心中还有一个疑惑解不开:为什么这个人有时间毁尸灭迹,却没时间给陆大人补一刀呢? 马瑛将这个疑问埋在心底,随手指了一下,点了一个身形和陆大人差不多的属下,命令道:“你过来,衣服脱了,给陆大人换上。” “挖个深坑将三具尸体、还有换下来的衣服,一起扔进去埋了!”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七章 分兵三路 “林小旗!” “在!” 马瑛心中有了全盘计划,开始调配人手:“你留下,挑选五个人,负责挖坑把这三具尸体埋了!打扫干净再回来复命。” “属下领命!” 马瑛挥手示意将一人叫到跟前,贴着他的耳朵一阵私语:“田百户,你做事圆滑懂得随机应变,我有一项重要任务交给你去办” 田百户越听脸色越是凝重,直到听完马瑛的安排,脸色方才恢复正常,领命道:“属下自当尽心竭力!” 田百户重任在身,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将轻功较好的手下挑了出来,同他们一道疾行下山而去。 “剩下的兄弟辛苦些,大家轮换着来,一起护送陆大人安全下山!”马瑛不敢懈怠,俯身背起陆遗风就走,运足十成功力,沿着山路返回。 为防夜长梦多,既要争取时间快速下山,又要保证不能颠到背后的陆大人。此中难度可想而知,若非交替出力,只怕人还没送出山,自己就先耗尽内力,躺下了。 由于今夜人手确实不足,马瑛心中精打细算:现在加我还剩下十三人,至少要留下十人,方能将陆大人以最快的速度送下山。那只剩下两人可以指派任务,轻功较好办事机灵的也被指派出去了。从剩下的十二人中挑出人手,还是比较难得。 马瑛赶鸭子上架,随手指了两人。 “你,先行下山,去准备一辆马车,再车上备一坛烧酒!” “是!” “你,同去准备一身干净体面的便服!” “是!” “你们两个分开行动,事办好了就在山脚等我们。非常关头行非常之事,明白我的意思吗?”马瑛怕二人不知变通,把事情办砸,不得不最后给他俩提个醒。 “明白!”“明白!” 二人领命,朝着山下奔去。 …… ※※※※※※※※※※※※※※※※※※※※※※※※※※※※※※※※※※※※※※ 一辆马车行至锦衣卫指挥使宅前,其后还有两人骑马随行。马车围着宅子绕了一圈,稳稳地停在了宅门口。领头之人翻身下马,对着身后校尉使了个眼色,然后爬上了马车。 身后的锦衣卫校尉受到暗示,下马上前叩门,并喊道:“开门呐!指挥使陆大人回来了。” 校尉连敲三下宅门,听到门内有了动静,没有继续敲下去。 过了片刻,宅门缓缓打开。只见宅子的门房披着外衣,领着两个仆人,手里提着灯笼从门内走出。 门房借着烛光扫了一圈,见一辆马车歇在门口,并未看到主家,故询问道:“我家大人可在马车内?” 驱赶马车的锦衣卫直接回话:“陆大人醉了,在马车内歇息呢!” 掐准时间,马瑛扶着陆遗风下了马车,嘴里埋怨道:“陆大人,不能喝还喝这么多,还是得麻烦我给您送回来!” 陆遗风此时脸上、身上的血迹都已经被擦拭干净,穿着一身便服。陆遗风刚被扶下马车,隔得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俨然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 门房推了一下身边的仆从,道:”你还不快上去,把老爷扶回来!” “送佛送到西,就不用麻烦这位小哥了,我直接给陆大人扶进去就行了。”马瑛出言阻拦,扶着陆遗风避开了下人的搀扶,直接就往宅内走去。 马瑛扶着陆遗风进了宅门,过了外院刚准备一脚迈进垂花门内,就被门房伸手拦了下来。 门房侧身挡在门前,作势要接过陆遗风,阻拦道:“且慢,大人!里面就是内院了,再送就不方便了,陆大人后面交给我就行了!” “哎,我们做下属的都清楚,陆大人没有内眷,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马瑛不予理会,坚持要把陆遗风送到屋里。 门房虽有疑惑,但是也只能任由马瑛扶着陆遗风进了内院。仆人随手关上了大门,随行而来的两名锦衣卫校尉,选择守在陆宅门口。 “天也不早了,今天我就在陆大人这住下了,安排一下吧!”马瑛刚把陆遗风扶上床榻,就让门房帮忙安排住下,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 门房见主家“烂醉如泥”,这副模样肯定做不了主。此时马大人反客为主,他一个下人只能照办了,心中感叹:这位大人也太殷勤了! “你下去休息吧,陆大人这里我来照应。” “那我家大人就拜托您了!” 门房紧了紧身上披的外衣,转身就回前院的倒座房休息了。马瑛随即关上房门,回到床榻前,发现陆遗风气息渐弱。无奈之下,运起内力就要为陆遗疗伤。 为他人运功疗伤最是凶险,稍有差池,两人都会真气逆行,轻则内伤,重则身亡。 此刻马瑛心中有苦难言:之前背陆大人下山耗损不少内力,一口真气还未缓过来,现在又要运功为其疗伤。功到用时方恨少,早知今日,我干脆就只练内功了! 陆遗风师承禅宗,修习的乃是道衍和尚传下的《神照经》。道衍和尚佛、道、儒三教皆通,于三十年前,三教合一观想出了《神照经》。 《神照经》共有三层,第一层讲究的积累,日积月累必能圆满。可是这二、三层那就是空中楼阁,让人根本无从练起。道衍和尚都只是提出了猜想,空有理论,也不知具体如何修炼。 当年,道衍和尚机缘巧合之下,就将其传给了陆遗风,给这本无用的内功心法找了个传人,也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 《神照经》第一层正好契合禅宗心法,讲究循序渐进、厚积而薄发,百尺竿头方能更近一步。陆遗风嗜武成痴,二十年如一日的修炼神照心经,第一层精进十分迅速。 陆遗风百般尝试,却始终摸不到第二层的门槛。无计可施之下,他转而偷学别派武功招式。本以为天下武功皆是相通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可以从别派武功中悟出第二层的修炼方法,却没想到修炼神照经还是一无所获。 只是以神照经为根基,陆遗风练起别的武功反而事半功倍。阴差阳错,神照经毫无进展,他却融汇了一身驳杂的别派武功。 此时,马瑛运气内力,双掌刚贴到陆遗风身上。未曾料到,陆遗风身上神照经自行运转,一股真气激引而出,竟然将马瑛弹了出去。 这股真气中正平和,总量同他双掌所运真气分毫不差。所以马瑛只是被轻轻弹开,并未受内伤。 陆遗风的内力受外力激引,体内真气自行游走全身。他身上的阴阳二炁,开始相互交融、壮大。 阴阳二炁盛极而转,阴转阳、阳化阴,五脏六腑五行逆转,全身冷热交替,脸上也映出紫色、忽明忽暗。待阴阳二炁转化完毕,陆遗风的身体才恢复正常。 见此情形,马瑛双目圆瞪,情不自禁的叹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马瑛也算见多识广,可是今夜所见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心惊肉跳:陆大人这是练了什么邪门功夫? 造化弄人!陆遗风到死都没能练成神照经第二层,没想到今夜,就这么“简单”的突破了。如果陆遗风本人看到这一幕,就算没死也会被气死。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可叹,鹿枫昏迷中捡了天大的便宜还不自知。 又有谁能猜到,这神照经第二层,竟然需要完全断绝自身生机、再重新唤醒,才能阴阳逆转涅槃重生。真的要死一次才能练成第二层,这神照经谁练坑谁。 “咚!咚!咚”——房门被人轻叩三下,传出响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八章 院使徐枢 “大人,人带来了!” 原来,田百户之前受了马瑛的指派,赶去太医院院使的宅子里,直接将徐枢绑了出来。事关陆指挥使的安危,手段不免粗略些。田百户为了掩人耳目,难免耽搁了些功夫,所以比马瑛稍慢了一步。 “快带他进来!”马千户心中欣慰:这田百户是个人才,竟然比我预计的快了一些。 田百户得到同意,和手下校尉扛着一个麻袋进了屋,第一时间将麻袋放正,露出里面被绑来的人。 马千户姿态放低,为被绑来的徐院使亲自松绑,好言安慰道:“徐院使,你受惊了!我们锦衣卫对你并无恶意,若非今夜走投无路,也不会出此下策!” 徐枢口中不能言语,只能怒目而视。堂堂太医院院使被人如此对待,心中怎能不恼怒。徐枢年近花甲,半夜被人劫持,一路上被人抬着,来回颠簸,想来也是受了点罪,怎会有好脸色给马瑛。 “徐大人,还请稍安勿躁!” 马瑛见徐院使慢慢平静了下来,这才出手解开了他的哑穴。 “呵!马瑛,锦衣卫千户的手段,老夫我今夜算是彻底见识到了……”徐枢曾受皇命为马瑛治过伤,对他还有些印象。冷哼一声,直接道破了马瑛的身份。 田百户看这徐院使废话连篇,直接打断道:“费什么话,把你绑来不是让你抱怨的。锦衣卫的手段多着呢,你不是太医院的院使吗?有这时间,不如赶紧看看我们大人的伤势!” “怎么同徐院使讲话的,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滚出去!”马瑛喝退了田百户,对着徐枢就低头赔罪:“属下不懂事,且顺顺心。徐大人医术高明,马某心里十分佩服!我们指挥使大人受了重伤,希望徐大人能施以援手。” 田百户同马瑛相互配合,给足了徐院使面子。这田百户也不简单,知道徐院使心中记恨他动手绑人,干脆恶人做到底,变本加厉,出言威胁。 马千户全程扮演“好人”,呵斥田百户博得徐院使的好感,同时再给足他面子。徐院使有了台阶,自然会顺着下来。这就是锦衣卫上下级间的默契,当然这份默契也非一朝一夕之间形成的。 徐院使一言不发,径直走到床前,专心检查起陆遗风全身的伤势。马千户见状,端了张圆凳,放在徐院使身后。徐院使朝着马瑛点了点头,算是领了他的情,然后就势坐下,为陆遗风细细把起脉来。 徐枢伸出三指搭上陆遗风的手腕,闭目、静息切脉,只觉他手上脉位浮无力,尤如水开之沸腾。 徐枢猛然睁开双眼,收回右手,摇头叹了一口气,然后面无表情地盯着陆遗风,不再动作。 马瑛观徐枢面色不善、呆坐不语,心中一紧,开口询问道:“徐院使,这陆大人是否无碍?” 徐院使再次长叹一口气,望向马瑛道:“陆大人脉在皮肤,有出无入。如汤涌水沸,息数俱无……” 马瑛本就关心指挥使伤势,心急如焚。这徐院使还不说重点,净说些让人听懂的话。马瑛心急之下,打断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听不懂,我就想知道大人还有救吗?” “别打断我,我不是正要说嘛!“ ”陆大人这是釜沸之脉,乃三阳数极,无阴之候。《世医得效方》中记载,此乃绝脉,朝见息死,夕见朝死,反正,老夫我是无能为力了。你们呐,还是抓紧为陆大人准备后事吧。” “完了,都完了!”听到“朝见息死,夕见朝死”八个字,马瑛全身瘫软,心中一片死寂。想起之前陆大人身上发生的怪事,马瑛又重新燃起希望,不禁问道:“如果陆大人练了一门极为诡异的武功,有没有可能,导致脉象异常?” 徐院使沉思片刻,回道:“按脉理来说,确实存有这种可能。但是老夫行医数十年,从未听过有逆乱经脉的功夫!” 徐院见马瑛说的煞有其事,心中觉得马千户说的情况,也并非不无可能。他拿过陆遗风的另一只手,接着切起了脉。探清脉象,口中喃喃自语:“脉来极大,如波涛汹涌,来盛去衰。此乃洪脉,邪热亢盛之证!” “闻所未闻!双手脉象竟然迥异,左手呈釜沸怪脉,右手呈洪脉。令人大开眼界。”徐院使此刻一点都不淡定,心中好奇:世间竟有此奇妙的武功,若陆大人醒来,我一定要见识一下,这是何等神功! 马瑛轻声询问:“徐院使,你的意思是……,我们陆大人还有救?” 既然双手脉象不作数,加上陆遗风昏迷不醒。徐枢只能通过“望”、“闻”结合,诊断伤势: “陆大人全身都剑伤,左边透胸一剑最为严重。还好陆大人天生异于常人,心脏居右,这一剑不致命。你用烈酒为其擦拭全身,又敷了上好的金疮药,这些皮外伤你处理的不错。只是陆大人失血过多,稍加调理,便无大碍。“ “这陆大人背后应该中过一掌,十分奇怪。看皮肉伤势,这一掌力大且沉,应是饱含内力一击。可是,陆大人只是伤了筋骨,并无其他损伤,这不太合理啊?” 马瑛抓住徐院使的手臂,再次确认道:“你的意思,陆大人性命无碍?” “目前的情形,确实如此。待我回去开一副补血益气的方子,明日你派人来取。先照方喂药,等陆大人醒过来,问清楚他练得功夫,才好再进一步治疗。” 马瑛确认陆大人性命无忧,刚放下心来。想到请神容易送神难,又开始发愁:怎么才能把徐院使送回去,并让他保守秘密? 徐枢看到马瑛面露难色,知道他心中所思,开口承诺:“今夜之事,我一定会守口如瓶!” 马瑛选择相信徐院使的为人,作揖道:“好,我相信徐院使!如果陆大人这次能够痊愈,那我们锦衣卫就算欠您一个人情,日后定有厚报!” 马瑛将门外的田百户喊了进来,嘱咐道:“田百户,你这次冒犯了徐院使,我放你一马。将功折罪,罚你今夜寸步不离,悉心照料陆大人。” “属下遵命!” 马瑛当着徐院使的面,“狠狠”地责罚了田百户,还了徐院使一个公道。为了表示锦衣卫的诚意,马千户携带两名校尉亲自护送。 防止走漏风声,当然是怎么将徐院使带出来的,就给他怎么送回去。只是回去的时候,徐院使愿意配合,锦衣卫的手段显然就温和许多。 …… 离开徐院使的住宅,马瑛心里大石落地,身心舒畅之下有感而发: “徐院使,大好人呐!夜里被我们来回折腾,为指挥使大人尽心尽力地诊断伤势,还要为此事守口如瓶。临走时还不忘提醒,让我记得明日去取药方。” 手下的锦衣卫校尉以为马千户另有所指,问道:“大人是不放心徐院使,那不如随便寻个由头,将他控制起来?” “放屁,下回说话记得动脑子!徐院使好歹也是正五品的医官,你一个不入品的校尉说控制就能控制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 “不该问的别问!”马瑛稍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校尉,但是并未细想,只当是这校尉的好奇心作祟。 “今夜兄弟们都辛苦了!你俩通知下去,让陆宅守着的兄弟都撤了吧。”马瑛此刻也是身心俱疲,只想回去睡个好觉,“对了,让田百户一人留下即可!” “是!”两名锦衣卫校尉听令行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九章 走漏风声 次日早晨,从承天门跑出一名锦衣卫总旗。只见其行色匆匆,脸上布满焦虑之色。 …… “老爷,门外胡总旗求见!”马千户宅中,下人在房门外通报。 “没事就让他滚蛋,别扰我好梦!”马瑛昨夜忙碌一晚,一场好梦被搅和了,此刻脾气很大。 下人夹在中间不知所措,只能回道:“胡总旗说,事关锦衣卫指挥使,让奴才一定要话带到!” “什么!”马瑛直接翻身而起,也顾得睡什么觉了,“快,快!把他请到我房里来。” 马瑛这才刚刚穿上,胡总旗就在下人的带领下,推门而入。若非事关锦衣卫指挥使,马瑛怎么如此失态,他开口让仆人退下:“把门带好,下去沏壶茶来!” 仆人前脚刚把门关上,胡总旗也顾不上礼数,作揖开口便道:“今日一早,纪同知在武英殿,私下面见了圣上,将陆指挥使重伤之事报了上去!” “你说什么!”马瑛倒吸一口凉气,回想起昨夜身边一名校尉的异常,现在才反应过来:纪同知狼子野心,竟然一早就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我这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大事不好,他在皇上面前搬弄是非,所谋肯定不小。 马瑛平复了一下心情,示意胡总旗继续说了下去。 “纪同知说,陆大人身负重伤,望陛下能够赐一名御医,专门负责治疗陆大人的伤势。” 马瑛心有不忿,低声嘀咕道:“这个马后炮,事都让我办完了,他倒落一个体恤上司的名头!” 胡总旗并未听清马瑛的自语,继续说道:“纪同知还提到,陆大人伤重昏迷不醒,短时间内伤好不了。希望皇上考虑让陆大人安心养伤,暂时免除他的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派一个较为轻松,或者不需要劳心劳力的职位给陆大人。” “哼,好一个锦衣卫同知!” 马瑛越听越气,只恨不能揍纪同知两拳解解气,还有些佩服他的心机:纪同知在圣上面前来一招以退为进,这是要名利双收,只怕这锦衣卫指挥之职要落在他的头上。 平时私下里,纪同知和马千户就尿不到一壶。纪同知武功真本事那不是一般的差,连手下的校尉多半都比不上。但是他阿谀谄媚、诡计多端,迎合圣上的本领无人能敌,用肮脏的手段为皇上铲除了不少大臣,一步一步爬到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位置。 纪同知桀骜不驯,平日所作所为没少受到陆遗风的指责。虽然怀恨在心,却能隐忍至今。加上他对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垂涎已久,早就在陆遗风同他的心腹身边暗布了眼线。 没想到这次,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个机会,纪同知终于忍不住就要跳出来搬倒陆遗风。 马瑛很想知道结果,问:“那陛下怎么说?” 胡总旗看了一下马千户的脸色,只觉好了些许,这才开口:“皇上说,纪同知体恤上级,准了他的请求。但是锦衣卫指挥使不能出缺,让纪同知暂任,还写了手谕,估计这会功夫,纪同知正带着手谕往陆大人宅子去呢!” “哎,竟然让这个纪纲捡了漏!”马瑛只恨自己昨夜太过大意,没能早些揪出纪纲的眼线,埋怨自己:关键时候就犯浑,我都没脸去见陆大人了 胡总旗出言安慰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大人不同太过自责。只要陆大人醒过来,我相信凭他的手段,这纪纲蹦大不了多久!” “对,你说得对!”马瑛被点醒,此刻担心起陆大人的安慰,怕纪纲暗下毒手。 马瑛嘴上夸赞了胡总旗几句,让他时刻留意纪纲在宫中的一举一动,便把他打发回去了。马瑛随即就让下人去备马,自己则抽空去洗漱了一下。 马瑛骑马赶到陆遗风宅子时,发现陆宅已经多了位不速之客。纪纲的手下候在门外,想来纪大人早已进到宅内了。 这纪纲片刻都不想多等,拿着手谕就直奔陆宅而来,马瑛还是慢了一步。 ※※※※※※※※※※※※※※※※※※※※※※※※※※※※※※※※※※※※※※ 陆宅内,陆遗风的寝室之中,此刻的气氛十分微妙。 纪纲携带手谕未曾通报,领着太医院的医官直接闯入房内。恰巧看到田百户捧着陆遗风的脑袋,过于暧昧的动作被撞个正着。房中四人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尴尬。 原来之前,鹿枫睁眼醒过来还以为自己躺在医院,想找人问问情况,开口惊动了守在房外的田百户。 “这个梦做得还挺真实的!”鹿枫抬起头看到田百户的穿着,以及自己身处的环境。他还以为自己没睡想,又闭上眼躺了回去。 “陆大人,醒醒别睡啊!”田百户上前抓住鹿枫的左手,一着急使了点劲。疼得鹿枫弹开眼睛,倒灌一口凉气。 “疼,疼!别捏了。”鹿枫疼得反应过来,这并不是在做梦,心中一阵无语:按照电视剧中的情节来看,我应该算是穿越了。原来,晕个血也能穿越,这也太真实了吧。 “好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是谁?你是谁?我在哪?这是哪个朝代?……” 鹿枫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田百户问得摸不着头脑,回道:“大人,您没事吧!不会昨夜伤到了脑袋,这徐枢怎么这都没查出来!” 田百户松开鹿枫的手,就捧起了他的脑袋检查了起来,生怕漏掉一处伤口。 刚好这时纪纲闯了进来,这才有了先前尴尬的一幕。 “咳,咳!”纪纲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两人的“暧昧”,“杨太医,还不快替陆大人把把脉!” 纪纲拿着手谕,为陆遗风从太医院请了一位御医。在太医院院使徐枢的授意下,杨溢成了陆遗风的私人医师。 杨溢手中有徐院使开的药方,也知道陆遗风的脉象奇特,所以并未第一时间上去把脉。 田百户心有疑惑,不知为何纪纲会了解到陆大人的伤势。同时,他担心陆大人伤了脑袋,还是配合地侧开身体,对着杨太医示意道:“杨太医,快来看看我们大人是不是伤到了脑袋,不然怎么会一醒来就说胡话!” 杨溢上前仔细查验,回道:“陆大人头部没有外伤,只是全身,剑伤密布,需要静养一个月方能下床。若想痊愈,至少还需要再调养一个月。” 纪纲闻得杨溢的诊断,心中窃喜:天助我也!看来这两个月内,这陆遗风就是没了牙的老虎。我只要利用这段时间,坐稳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就算陆遗风痊愈了,也不足为虑! “你是杨太医?那个,我好像失忆了,你信吗?”鹿枫一语惊呆了众人。 “杨太医,赶紧瞧瞧啊!我就说陆大人可能伤了脑袋,你看他又开始说胡话了。”田百户觉得这杨太医的医术也不高明,连个伤势都看不明白。 杨溢又仔细检查了一番,毫无所获之下只能臆测道:“这,可能是陆大人死里逃生,受惊之下患了离魂之症。” “哦?离魂症,我还是第一次听过!”纪纲心里巴不得陆遗风不治身亡,但脸上还是要装出关切之色。 杨溢问道:“陆大人,你可还记得什么?” 鹿枫思索了片刻,回忆道:“我还记得我躺在荒郊野外,浑身都是血,然后我就晕了。醒过来就在这了,其他的都不记得了。” 锦衣卫的职责就是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主要从事侦查、逮捕、审问工作。察言观色是最基本的能力,更何况纪纲更是个中好手。 纪纲认真观察鹿枫的脸色神情,能够清楚的感觉到鹿枫所言不假。对于陆遗风失忆,心中已然信了八分。 “陆大人,我今日前来,主要是带来了圣上的手谕。”纪纲觉得陆遗风此刻失了忆,亲自过来落井下石的“乐趣”也没了,选择直接开门见山,道: “即日起,免陆遗风锦衣卫指挥使之职,由纪纲接任。新设锦衣卫北镇抚司,命陆遗风掌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一职。专治诏狱。” “圣上矜恤,陆镇抚使你可以安心养伤了!“ 纪纲传达了皇上的手谕,发觉陆遗风竟然不为所动。对这份手谕一点反应也没有。 纪纲此刻确信陆遗风真的失忆了,心中略有遗憾准备离开,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多叨扰了。还请陆镇抚使保重身体!” “陆大人皮肉之伤无碍,暂时先照在这个方子服药即可。这离魂症确实棘手,我还需回太医院研究一下古籍,方有对策。” 杨溢拿出徐院使开的药方,递给了田百户,然后准备同纪纲一同离开。 纪纲同杨太医刚从陆宅内退出,正好迎面碰上了“姗姗来迟”的马瑛。 杨太医认识马瑛,两人互相打过招呼。 纪纲被晾在一边,嘲讽道:“马千户鼻子可真灵,这么快就收到消息了!赶紧进去瞧瞧陆大人,伤得不轻呐!” 这纪纲拐弯抹角地讽刺马瑛,说他是陆遗风养的一条狗。 虽然马瑛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中有气,却还是要笑脸相迎:“纪大人比我勤快多了,我紧赶慢赶,还是比大人慢了一步。” 纪纲也不废话,冷哼一声,领着手下就直接离开了。 这马瑛同杨溢是老相识了,马瑛坚持要送送他,希望杨溢能对陆大人的伤多上上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章 大人“失忆” 陆遗风失忆了,这对田百户的打击不小,本以为抱到了锦衣卫最粗的大腿,谁知道刚抱上大腿,这条腿就残疾了。 “大人,您真的失忆了?” 田百户心有不甘,还要再确认一遍,希望只是陆大人开了个玩笑。 “没错,我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了。”鹿枫回答地斩钉截铁,直截了当地断了田百户的念想。 鹿枫看田百户对自己很是恭敬,觉得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也不简单,肯定是个有身份的体面人,心中有了决定: 这身体的主人也算倒霉了,身受重伤死了。自己刚从这具身体上醒过来,好像就被撤职了。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穿越过来了,就当体验人生了。等玩够了,再想办法回去吧! 反正暂时也回不去了,鹿枫决定代替这具身体的主人,好好地活下去。 “喂,你知道我是谁吗?” 侧头看着田百户,鹿枫选择了最原始、最直接、最有效地获取信息的方式。 田百户愣住了片刻,才悠悠开口道:“大人,您是陆遗风,锦衣卫第一高手啊!” 田百户见陆大人躺着不方便,小心翼翼地把他扶坐起来,生怕碰到把陆大人的伤口。 鹿枫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发问:“我该怎么称呼你?仔细介绍一下吧。” “下官姓田、名苟,现是一名小小的锦衣卫百户。没有成为锦衣卫之前,只是在金陵街上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后来承蒙大人赏识,收编入了锦衣卫。” 陆大人的吩咐,田百户不敢怠慢,恨不得将关于自己的一切都道出来。 “田苟,舔狗?”鹿枫重复了田百户的姓名,忍不住笑了起来,牵动胸口的伤势痛得咧起了嘴。 “这名字倒是……,十分有趣!” 鹿枫从现在开始,想融入这个时代,知道要注意起自己的措辞,避免出现超前的词汇。 鹿枫同田百户相谈甚欢,这是马瑛走了进来。 马瑛从杨太医口中得知,陆大人虽然醒了,但是却患了离魂症。他拜别杨溢便赶回了陆宅,要亲眼见到陆遗风才能确信。 马瑛走进屋内,直奔主题:“大人,杨太医说,您失忆了?” 鹿枫没有答话,只是疑惑地望着马瑛,他并不知道马瑛的身份。 田百户见状,为鹿枫解释道:“这位是马瑛马千户,也是大人平日信赖之人,不用戒备!” 鹿枫见来人职位似乎在田苟之上,点头道:“没错,我失忆了。” 马瑛心思缜密,就算从陆遗风嘴里听到这些,也有自己的想法。马瑛能爬上千户的位置,说明他不是一个草包。 马瑛观察陆遗风的神色,暗自想道:这会不会是陆大人的计策!陆大人重伤初醒,这纪纲就上门逼迫。难道陆大人怕我们吃里扒外,故意装疯卖傻,试探我们? 陆遗风的心思深沉、滴水不漏,这点马瑛十分清楚。 马瑛从陆遗风脸上看不出端倪,也不觉奇怪。他跪在地上,将这件事来龙去脉,禀告陆遗风: “昨夜,大人重伤,我们秘而不发,暗中请了徐院使为您疗伤。没想到,我手小的一个校尉竟是纪纲的人。纪纲知道这件事,迫不及待地去皇上那请了手谕,谋夺了您锦衣卫指挥使一职。这件事,属下难辞其咎,愿意受罚!” 鹿枫故作高深,回道:“知道了,这件事不怪你。我正好可以用这段时间,好好适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马瑛只觉陆大人话中有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难道陆大人另有所指? 鹿枫看马瑛还不起身,出言安慰:“没事,起来吧。这事过去了,大家往后谨言慎行、同心协力,一定可以共渡难关!” 马瑛这下确信陆大人没有失忆,这就是在警告他,让他以后谨言慎行,不要再犯这种错误。 田百户不清楚马瑛的心思,想到今后的局面,有些发愁,道: “如今,这纪纲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势头正盛。恐怕锦衣卫里那些首鼠两端地人都要倒向他,只怕我们” 鹿枫念叨起来:“纪纲,纪纲!” 听到纪纲这个名字,鹿枫就觉得有些耳熟。此时思考起这个名字,恍然大悟:电视剧里出现过,这纪纲不就是明朝永乐年间的锦衣卫指挥吗?原来我是穿越到了明朝,还成了纪纲的前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田百户提醒道:“大人,刚才就是纪纲,带圣上手谕过来了的!” “恩,我知道了,这纪纲据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人桀骜不驯,一朝得势,只要等他作茧自缚就行了,根本就不足为虑!” 鹿枫将纪纲对号入座,直接说出了他所知历史中的结局。 田苟听到鹿枫的这番话,心中稍有怀疑:难道陆大人根本就没有失忆,只是再故布疑阵? 马瑛听到鹿枫说的这句话,百分百确定,陆大人根本就没有失忆,心中感慨:陆大人您装失忆,到底有什么谋划!既然不是为了算计纪纲,那又是为了什么? 马瑛放弃揣摩陆遗风的心思,只能配合他演下去,安排起来: “田百户,陆大人重伤一事已经瞒不住了。江湖上的宵小之辈收到消息,多半会趁虚而入。这段时间你要提高警惕,切莫让贼人伤了陆大人!” “是!” 马瑛对田百户下了命令,向鹿枫告了退,便离开了陆宅。出了宅门,马瑛又在琢磨陆遗风的心思,连骑来的马都没顾上,一路走了回去。 除了鹿枫,没人知道,真正的陆遗风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陆遗风,身体里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 太医院内,徐院使将杨溢领到了无人之处,探讨起陆遗风的病情。 …… 徐枢:“什么,陆遗风说自己失忆了,可是你却没诊断出来!” 杨溢:“是的,但是陆遗风坚持说自己失忆了,我就胡诌了一个‘离魂症’。我怕说多错多,赶紧回来了。” 徐枢:“这锦衣卫的水太深了,这‘离魂症’编的好,谁都不得罪!就算皇上问起,你也得一口咬死是离魂症。” 杨溢:“明白,只是为何陆遗风要谎称自己失忆?” 徐枢:“不要有这种好奇心,你要当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你只要按时给他检查身体、开药,治好他身上的伤。至于这离魂症,你就说治不了!就算以后出了事,也怪罪不到我们太医院。” 杨溢:“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一章 天妃暗手 伴着夜色,一只鸽子,频频振翅且无声,如一道黑色闪电,一掠而过。只见它一身青黑色的羽毛,只在翅膀肩部,带着一点锈红色,其眼睛犹如一颗黑色的葡萄,好一只矫健灵活的夜飞鸽! “主人,铁牛…铁牛…,回来了!” 一位年轻宦官,手里捧着一只青黑色的信鸽,跌跌撞撞的推开门,跑进了屋子。 “小冯,你越来越没规矩了,连门都不敲吗?” 屋内燃一只蜡烛,推门带起的风,吹得火苗一阵晃动。光线昏暗,宦官的主人坐在一面蒲团上,正在诵经。其身着素衣,头发盘起,手里盘着一串佛珠。 年轻宦官取下“铁牛”腿上的书信,递了过去,喘气道:“夜里,刚到的,我怕重要,就……” 这间屋子的主人未等他说完,就安抚道:“好了,知道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就要罚你抄写经书了!” 他接过年轻宦官手中书信,借着烛光细细看了起来。 直到看完书信,他才面露愠色,忍不住将手中佛珠掷在了地上,怒道:“十一年,十一年了!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吾兄弟皆被你囚禁,你还嫌这皇位坐得不够稳,非要斩草除根吗?” 佛珠落地,络绳本就有损,怒摔之下,绳断珠散。 年前宦官腾出一只手,弯腰去捡佛珠,另一只手里的“铁牛”似乎受了惊吓,扑腾了两下翅膀,欲飞离开。可是,这“铁牛”张开翅膀,竟飞不出宦官的手掌。 房屋主人看这“铁牛”实在闹腾,对着年轻宦官挥了挥手,道:“冯全!退下吧,今夜不用捡了,明日再说吧!” “是!”年轻宦官手里捧着铁牛,告退了。 待年轻宦官走后,这屋主人借烛火将书信烧掉了。看着满地散落的佛珠,他又笑了起来,“原来这血脉之亲,还不如一条络绳来地牢固。可笑,可笑!” 笑了一会,他似乎已经有了决策,接着又道: “既然络绳断了,就麻烦你,亲自将散落满地的佛珠拾起来吧!” 年轻宦官还未走远,就听到屋内传来的笑声,心中纳闷:这主人性情又变得古怪了,刚才还怒摔佛珠,现在又笑起来了。哎,越来越难伺候喽! …… ※※※※※※※※※※※※※※※※※※※※※※※※※※※※※※※※※※※※ 入夜,一道身影,翻过杏黄色的院墙,踏过青灰色的瓦片,不留一点痕迹。身穿夜行衣的不速之客,破坏了寺院的清净。 前夜刚落过雨,又逢寺院正值重建,僧院、经房、大殿大兴土木,院内之路多半泥泞。来人轻功很高,在污泥之上竟未留下半点脚印。 灯明方丈室,珠系比丘衣。百日传心净,青莲喻法微。 寺院内有一室烛火通明,室内一位身披僧衣手持佛珠的老和尚,仍在诵经念佛。 东方丈室内烛火摇曳,一抹黑影从窗前飘过。披衣坐禅的老和尚停下了诵念经文,道:“庆奕,室门未锁,快进来吧!” 室外之人受到邀请,推门而入。不速之客浑身被黑衣包裹严实,只露一对黑眸。此人眼窝深陷,珠目暗淡无光,眼中仿若一潭死水。 “张~三~丰,强。我破功,无功~而返!”蒙面人声音略显沙哑,几个字断断续续从口中蹦出。似是长时间未曾开口说话,生疏所致。 老和尚听到张三丰三个字,心内起了波澜,手中佛珠被其捏成珠粉也不自知。和尚调整心态,重归平和,开口道:“怎么会,是他!编了个借口,让你师弟去查探,竟然说对了。背后可有联系?” “没~联~系,走了。”蒙面人惜字如金,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 老和尚自嘲一笑,问道:“长春教、临仙教、还有张三丰,江湖上的人个个都要跳出来和我作对,难道这次真的是我错了吗?” 话毕,老和尚全身真气逆流,嘴角淌血。蒙面人出手平稳住老和尚体内的真气,露出的关切之色,眼里重新有了一丝鲜活之气。 老和尚自持佛法精深、心志坚定,修身未修心,犯下杀戒。不知何时早已心魔缠身,一身禅宗高深修为恐毁于一旦。老和尚一时放松警惕,平日越是压抑心魔,此刻反噬起来更为迅猛,神志不清口中胡言乱语: “为了私欲,挑拨离间,生灵涂炭,我有大罪!” “你机关算尽,无辜之人皆死于你的贪欲,出家之人贪名逐利该死!” “不,这非我所愿。” ……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渡一切~苦厄……” 蒙面人调动深厚内力,吃力地逐字逐句地念出心经。经文字字飘落和尚心头,心魔重新又被镇压了回去。老和尚恢复了神智,看到蒙面人眼神涣散,心有悔恨道:“ “没想到张三丰一语成谶,被他料中了。我如今魔障缠身,已然走火入魔。‘今生作恶今生果’,我这是自食其果。” 老和尚对自己最出色的徒弟亦有愧疚,道:“为了对付张三丰,为师让你修了近十五年的闭口死禅,大错特错啊!” “当年你天资聪慧,颇具慧根。本来为师是要传你衣钵,留在身边悉心教导的。可是为师自视甚高,败于张三丰之手,心中不忿,希望你替为师平了这口怨气。让你暗中修了这害人的功法,消了你的灵性,灭了你的慧根,你心中肯定有苦!” 蒙面人低下头回应:“庆~奕,不~苦。”,声音更显沉闷。 “庆奕,你既然已经破功了,那这闭口禅不能再练了。就算不再修炼闭口禅,你目前这一身浑厚的内力也完全足够了。” 老和尚伸手摸了摸蒙面人的脑袋,接着又道: ”为师受了皇命,明日便要动身,返回庆寿寺,负责督促建都一事。这次天妃之行,是为师算错了。平日朝廷对江湖压制的太狠,此事之后必将反弹。只怕没能引蛇出洞,反倒让你师弟受其害。你师弟陆遗风身负重伤,为师难辞其咎。你便留下来替为师好好照顾他,也顾好自己。倘若为师能够渡过这一劫,将来定会补偿你们。” 老和尚疲惫了,闭上眼不再言语。蒙面人不敢打扰,轻声慢步地退出了方丈室。 退至院落拐角,蒙面人口中含了许久的血液,这才一口吐出。 那夜,蒙面人使出全力同张三丰对了一掌,破功受伤败退。今夜回复师命,从头至尾强装无事。刚才调动内力之时就受了反噬,逆血上涌一口鲜血忍住不吐,出了房间这才发作。 和尚两个徒弟,一位身中剑伤,一位受了内伤。这两人同病相怜,刚好一起做个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二章 重伤初愈 正午时分,临近饭点,此时长乐街稍显冷清。唯独街尾,近拐角的二层高楼处,人来人往。楼门前立一长杆,杆上飘着招客的酒幡,这是一座酒楼。人来人往,皆是进出的食客。 酒楼飞檐挑日,大门上方挂着匾额,框上四边雕花镶玉。匾额之上,酒翠楼三字龙飞凤舞,极尽洒脱。这三个字必是出于名家之手,可惜匾上落款处被人磨去,何人撰写无从可知。 不远处,一位青年着黑色布衣长衫,步履维艰,身侧跟随一人,几次欲出手相扶,都被他躲开了。青年每行两步便要歇上一步,从糖坊廊入了长乐街。 没有手机、电脑、网络的一个月,对陆遗风来说是度日如年。若非有田百户还能陪着聊聊天,可能伤还没好,人就先闷死了。陆遗风大伤初愈,刚能下床走动,就按耐不住偏要出门。 说来也奇怪,这一个月过得十分平静,竟然没有一位江湖中人上门找麻烦。这次陆遗风出门散心,田百户也同意了,只是他也要求随行,负责保护。 一位乞儿无精打采的坐在街边,闻着远处飘来的饭菜香味,昏昏欲睡。见到身侧走过的陆遗风,伸了个懒腰。待他行远,乞儿拾起面前的那口破碗,就拐入了小巷。 陆遗风沿着长乐街走得缓慢,行至酒翠楼前,嗅到酒楼内飘出的气味越发香浓,喉结蠕动,开始吞咽口水。 堂堂锦衣卫镇抚使,好歹也是从四品的官职。陆遗风重伤初愈,竟然闻到肉香走不动路,这若传出去必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个月来,陆遗风听从太医嘱咐。饭前空腹服药,汤药灌肚食欲大减,口中没了滋味,吃饭如同嚼蜡。刚刚走动之下出了点汗,陆遗风觉得身上的汗水都是一股中药味。正好今日尚未服药,食欲大振。 田百户何曾见过陆大人如此失态,领会道:“陆大人,就在这酒翠楼吃些酒食物吧!” 陆遗风点头默许,在田百户搀扶下,进了酒楼。 一名机灵的店小二上前迎接,扶在陆遗风另一侧,把二人领到最近的空桌入座。 “客官,吃些什么?需要尝尝本店的特色好酒吗?” 田百户随即点了四、五碟下酒菜,又让店小二上好酒,对陆遗风解释道:“大人今日重伤初愈,我们喝点小酒庆祝一下。” 在陆遗风身边照料一个月下来,田百户极为满足。虽然陆遗风有时会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是对他还是十分信任的。二人之间也有了默契,田百户可以先替失忆的陆遗风做出决策,事后再同他耐心解释。 陆遗风也极为满意田百户的表现,一方面田百户回答了他许多问题,让他渐渐地对外界更加了解。另一方面田百户代他决策,避免了自己一无所知的尴尬。通过田百户耐心解释,他暗中揣摩思考,也算是更好地融入了这个时代。 二人刚刚入座,等待上菜的时候。领座四人围坐一桌,三个泼皮无赖陪着一位富家公子,议论之声传了过来: 坐北之人,引出话题:“听说了吗?原锦衣卫指挥使,陆遗风身负重伤,卧床不起。” 其余三人不屑道:“你这算消息也太落后了,这不早就传开了吗!” 坐北之人又道:“哎,我说的不是这个。听闻江湖中高手得到消息,不约而同来前来寻仇。这陆遗风背后有高人相助,那些前来寻仇的高手全都被打伤了,落荒而逃了。” 南面之人,接过话茬:“对,这事我也知道。我叔是一间药铺的坐诊大夫,前段时间治了好多江湖人士。他们受的伤都是一样的,这个伤十分古怪。” 坐东的那位富家公子被勾起了兴趣,道:“快,说来听听,别卖关子。” 南面之人,面露狡诈之色:“杨公子,那这顿酒钱” 西面之人,开口回道:“杨公子不差这点钱,你还不赶紧说下去。” …… 田百户见惯这些小伎俩,凑到陆遗风耳边,小声拆穿道: “陆大人,你仔细看看这四个人的打扮。坐在东面的,那人明显是个富家子弟。其他三人,多半是手街上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这三个人分工明确,一人抛出话题;另一人勾起公子哥的兴趣;最后一人把公子哥高高捧起。这套招骗吃骗喝的手段,都是属下年轻时用烂的把戏。” 陆遗风侧头,重新打量了一下田百户,他没想到田百户年轻时还有这段往事。 田百户被陆遗风看得脸都红了,摸了摸脑袋,尴尬的干咳了两声,然后替自己圆了起来:“属下这不是遇到陆大人之后,就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吗!” 陆遗风嘴角上扬,憋着笑,重新把注意力放到隔壁桌。 这时,坐在东面的公子哥,拍了拍胸脯道:“你说吧,不就是一顿酒钱吗,我出了!” 三人一齐敬了公子哥一杯,道:“杨公子,豪气!” 西面之人,放下酒杯,这才娓娓道来:“说来也奇怪,这些武林人士,全身上下一点外伤都没有。可是啊,他们全部心脉受损,更奇怪的心脉受损程度一模一样。这伤也不重,静心疗养个一月俩月的,也就无碍了。” 公子哥不屑道:“就这?一同受的伤,伤势一样有什么奇怪的。” 西面那人,摇了摇头,接着又道:“错了,杨公子,你说错了!这些人并非一同受的伤,早的是月初受伤来看的,晚的昨日才受的伤。你知道哪些受伤的人是怎么说的吗?” 这人又卖起来关子,公子哥心里仿佛被猫挠了一下,痒的难受。 公子也比较上路,立刻喊道:“小二,再上壶好酒润润嗓!” 西面之人这下满意了,说道:“他们都是被同一个和尚打伤的。哦,不对,是被同一个和尚吼伤的。我给你们比划一下!” 西面这人,拉开长凳,双脚扎起马步,双手合十,仰头便要大喝。谁知嘴巴张开,打了个酒嗝“~~嗝~~” 另外两个泼皮笑的前仰后合,打趣道:“看来这是个酒肉和尚,估计是用酒气伤人的吧。” “佛门狮子吼!” 田百户看到泼皮无赖摆出的架势,脱口而出一声低喝。他知道自己失言了,赶忙岔开话题,喊道:“店小二,怎么还不上菜!” 领座四人正笑得开怀,根本也没听清田百户的低喝,他们只听到田百户后面催促店小二的话,也跟着喊道:“对啊,店小二,我们刚才叫了一壶酒,怎么还不端上来!” “来了,来了!” 店小二端着托盘赶了过来,放下酒菜以及一壶酒,点齐酒菜后,便道:“客官,菜齐了。” 陆遗风看别人吃得开心,口水早就流了一地。酒菜刚备齐,就起筷吃了起来。 田百户拿起酒壶,为陆遗风倒了一杯,再给自己的酒杯填满,放下酒壶,抬起酒杯就要敬酒。 “陆大人,属下敬您一杯。” “吃菜,吃菜!”陆遗风拿起酒杯就喝,嘴里还不停地塞着菜,眼神还盯着碟子里的菜,顾不上回敬田百户一杯酒。 田百户无奈扶额,干掉杯中酒,提醒道:“陆大人,慢慢吃,酒菜管够!” “陆大人,你说为何会有和尚出手相助,难道?”田百户想起刚才三个泼皮说的话,轻声开口询问,“可是陆大人相熟之人?” 田百户看着陆遗风心不在焉,自嘲一笑:陆大人都已经失忆了,哪还知道记得这些,算我白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三章 再见故人 酒足饭饱,陆遗风放下碗筷,忍不住打了个饱嗝。满打满算来了一个月,就属这顿饭吃得最舒服。 田百户坐在一边,反而有些拘谨,只是小酌了几杯,菜却没动几口。这酒翠楼内鱼龙混杂,一眼望去,多是三教九流之辈。若有漏网之鱼藏于其中。想到陆大人还重伤再身,田百户就不敢掉以轻心。 田百户端起酒杯含了口酒,正准备喝口酒给自己提提神。 陆遗风想起武侠小说里的桥段,忽然开口问道:“老田,你说会不会有人在我们饭菜里下毒?” 陆遗风一语惊人,田百户此刻正神情紧绷,受惊之下被一口酒呛到,咳了起来。 “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吓到你了?” 烈酒呛喉,田百户眼泪都出来了,灌了一大口茶水才稍有缓解,回道:“陆大人,属下没被毒死,没被吓死,就差点要被呛死!” 店小二见到有人被烈酒呛到了,一路跑了过来,拿起茶壶就为田百户添了茶,“客观,这是喝不惯我们这的翠微酒吗?”当提到翠微二字时,这店小二脸上就露出得意之色。 田百户和陆遗风都不是好酒之人,没有顺着他的话问下去。店小二憋了一肚子的说辞,没机会吐露,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二位客官,你们当真没有听过翠微酒吗?” 田百户注意力不在此处,敷衍道:“没听过!” “—咯吱—” 脚掌踩在木板上发出的阵阵轻微的声响,同时传来女人的声音: “凡山,远望则翠,近之则渐微,故曰翠微。“ ”我们这酒,远闻酒香浓郁,靠近则香味渐淡。“ ”酒香通山色,故名翠微酒。” 这声音从上至下、由远及近,如潺潺细流,低回轻柔,断续传入耳中。 循声望去,一名女子从楼上慢慢走了下来,见其扎着随马髻,身着白色褙子,直领对襟、小袖、衣长过膝。削肩细腰、身材曼妙,就算是朴素的褙子,也遮掩不住她的风姿。 “燕掌柜,你怎么把我想说的话都说了啊!” “别贫,去外面找辆马车。吴公子醉了,赶紧给他送回去。” “好嘞!”店小二应了一声,随即放下茶壶,一路小跑,出了酒楼。 酒翠楼的女掌柜走近,待她看清陆遗风的脸时,她愣住了,旋即双手整理起两侧的散落的小碎发。 刚才还一副落落大方发的妇人模样,局促不安下,表现得如同尚未出阁的少女一样扭扭捏捏。她慢慢靠近、入座,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吓走,最后坐在了陆遗风的对面。 “你身体还好吗?奴家听说你受伤了,一个月都没睡好觉。” 燕思伶喜出望外,心中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她却只能含情脉脉得望着陆遗风,道出一句简单的问候。 陆遗风心中没有防备,同她对上了眼神。仓促之下,立即移开视线,略显紧张道:“我,差不多,可能,还好吧?” 在她的印象里,陆遗风一直是不苟言笑,临危不乱的,可是今天的反应出乎了她意料。“噗嗤”,燕思伶被陆遗风的神情逗笑了。 翠微楼一层大堂内,所有常客都将视线投了过来,全部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燕掌柜竟然对着男人笑了!” “是啊,我来翠微楼喝了这么多次酒,也是第一次见。” …… 酒翠楼的女掌柜,面对男人,一向是不假颜色。楼上那位醉倒的吴公子,为了能博美人一笑,往日里费尽心机也未办到。可是,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然一句话就将她逗笑了。 众人纷纷打量起陆遗风,一探究竟,想知道这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观此人相貌,平平无奇,加上左眼处有道剑伤,只能勉强算是五官端正。本来脸上有了伤疤,并非好事。但是盯着这张脸看久了,反而觉得那左眼处,一寸长的剑伤恰到好处,添了英气却又不失和谐。 陆遗风看到这情形,心觉不妙:还真是出门不利,随便吃个饭,还能碰到这身体的老相好。关键这老相好也不是好相与的,长得和妖精一样! 陆遗风受不了了,这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再加上外界还有那么多审视的目光,更觉煎熬。陆遗风踢了田百户一脚,指望田百户能帮忙摆脱这些目光。 眼前这位女子,靡颜腻理、双瞳剪水。真情流露之下嫣然一笑,愈发魅人。田百户看呆了,若非被陆遗风踢了一脚,可能还沉迷其中。 田百户反应过来,解围道:“燕掌柜,田某孤陋寡闻,不识翠微酒。我自罚一杯,就当赔罪了!” 田百户为自己倒满酒,然后一饮而尽。燕思伶丝毫不为所动,心思全在陆遗风身上,根本不在意坐在侧面的田百户。 田百户自讨无趣,砸吧了一下嘴,又自饮了一杯酒。 “掌柜的,马车备好了!”店小二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手里拽着一位驾车的马夫。 这马夫经常在酒楼、客栈外,接一些需要代步的活。常年风吹日晒,皮肤粗糙黝黑,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上几分。两相对比之下,显得燕思伶皮肤更加白皙。 马夫平时都是按远近收费,听店小二说,这次要送的是一位喝醉的富家子弟,心中盘算着多要些赏钱,进了酒楼便道:“若是送的那位公子。吐在了小老二的马车上,可是要加钱的!” 燕思伶不舍地收回眼神,从椅子上起了身,对着陆遗风眨眼致歉道:“妾身失陪了!” 燕思伶不知陆遗风已经“失忆”了,只当陆遗风回心转意,这次是特意来酒翠楼寻她的。燕思伶多年的等候,有了回报,喜不自胜。就算这马夫当面讹钱,她也不生气。 店小二把马夫领到燕掌柜跟前,自己就去招呼客人了。燕思伶爽快地递过去一钱银子,道:“放心,只要把吴公子安全送回去,钱不会亏了你的!” 燕思伶将马夫领上了楼,直到燕思伶消失在了视线里,酒楼内又重新变得嘈杂起来。 陆遗风轻松之余,呼了一口气。田百户将一切看在眼里,凑过头,小声开起了玩笑:“陆大人,艳福不浅啊!可惜啊,我老田没这个福分。要是有这种美人送到我面前,嘿嘿!” “陆大人,请放心!我看啊,这燕掌柜对您余情未了,怎么会舍得下毒害你呢。” 田百户说得眉飞色舞,同时还不忘朝着陆遗风使眼色。田百户觉得,这一个月精神绷得太紧了,日夜担惊受怕,都没睡几个好觉。现在陆大人好的也差不多了,偶尔开个小玩笑也挺好。 如果是“失忆”前的陆遗风,给田百户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开这种玩笑。不过,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陆大人,对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包容度还是挺大的。 “哦?还是喝你的酒吧!” 陆遗风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心中思考起,之前这身体主人同燕思伶的关系。 邻桌三人知道燕思伶的厉害,她再的时候不敢吭声。等燕思伶一走,借着酒劲,说着不堪入耳的话。 “如果我有那和尚的本事,我一定要让燕思伶这娘们知道我的厉害!” “就你,省省吧!我叔都和我说,你经常去他那求虎狼之药,这身体吃得消吗?” “放屁!” “—哈哈—” 这三个泼皮酒量不错,趁着酒劲未消退,聊得起劲。可是,这杨公子却不胜酒力,几杯翠微酒下肚,就趴在酒桌上睡着了。 “这杨公子也是奇怪,他明明出生于书香门第,却不爱读书,崇拜江湖上那些高深的武学!” “他想习武,怎么不去锦衣卫?” “嘘!他去了锦衣卫,我们还怎么蹭吃蹭黑?” “嘿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四章 城外交战 日上三竿,金陵城外一处了无人烟的空地上,一位年轻和尚同一位老道士席地而坐。两人之间,间隔三丈,相顾无言。 老道士今日一早高调入了金陵城,就将和尚引了出来。还未等和尚出手,老道就逃之夭夭。和尚没有追他,老道士便又折身回了金陵城。和尚追,老道士便退;和尚回,老道士也返。 八百年前,禅宗祖师达摩一苇渡江,那轻功到了何种地步。禅宗后继无人,竟然没有人学会这门绝顶轻功,长此以往,这门轻功就失传了。 可惜到了和尚这,禅宗就只剩下一些提身行气的小法门。和尚虽然内功绝顶,但是这轻功在老道士眼中,那简直就是“惨不忍睹”。这和尚铆足全力竟也只能堪堪坠在其身后,若非老道士有意而为之,只怕和尚转眼就会被甩掉。 还好这和尚是个出家人,修佛参禅磨去了焦躁的性子,就算被老道如此来回摆弄,也未动怒。来回拉扯,一来二去,两人就在此处耗上了。 日头渐暖,老道士坐久了有些犯困,当着和尚的面打起了瞌睡。这老道士不修边幅,身上衣服又皱又脏,头发也十分散乱。若非穿着破烂道袍,扎着散乱道髻,只怕配上这懒散的态度,会被人误认成是个老乞丐。 和尚率先开口:“打,还,不~打?” 和尚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发闷,唤醒了打起瞌睡的老道士。老道士抬头望了望日头,哈欠连天,道:“不急,不急。这天还早!” 老道士瞧着,和尚站直,转身又要返回城内,出口挽留道:“小和尚!别急着走,省省力。老道这把骨头,再这么折腾下去,都要散架了。” 和尚充耳未闻、埋头就走,全然不顾老道士的出口阻拦。 “哎!”老道士叹了一口气,眨眼之间人已换位,又坐在了和尚对面。所隔间距分毫不差,恰好和刚才两人席地而坐相隔的距离一样。 和尚被老道士的这份轻功惊到了,再一次扭头转身而走。结果不管和尚往哪个方向走,这老道士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并拦在和尚身前三丈处。 和尚心念一动,这次正面迎着老道士而去。老道士瞬间退后,始终同和尚保持三丈的距离。 老道士停在距和尚三丈处,抠着鼻子,道:“小和尚,别白费心机了!就凭你这惨不忍睹的轻功,还是别想着和我拉近,或者拉开距离了。老道我,可不敢靠你太近,你这佛门狮子吼太霸道了。我已经算过了,以你目前的功力,佛门狮子吼恰好能伤到三丈内的人。” “你~赢~了!”和尚盘膝而坐,似乎已经认命了。 老道士瘫坐在地,表现的十分疲惫,道:“早这样多好,我们一起坐下来晒晒太阳,岂不美哉。” 刚才两人一番纠缠,无论和尚如何行动,老道士都能将二人的距离保持在三丈远。老道士面不红、气不喘,只是故作疲惫姿态。反而和尚极速转身,不停催动体内真气,此刻倒有些气喘,需要盘膝调息。 这老道士内功深不可测,和尚就是拼尽内力,也摆脱不了他。 老道士望着和尚运气调息,好奇道:“小和尚,你不过三十出头,竟然有这份内功修为!也不知是哪位高僧调教出来的?” 这老道士来头不小,同和尚之前随手打发的无名之辈,可谓是天壤之别。老道士是货真价实的绝顶高手,轻功独步武林。 道家三绝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和尚一个月内,就接连遇到了其中两位。他首先对上道家第一绝,拼过一掌就输了。再遇上道家第二绝,和尚用尽全力也拉不近、拉不开一步距离。闭关苦练十五年,明明和尚的武功不弱,却屡屡受挫。 和尚一直闭关参禅,对江湖武林的传闻不甚了解,还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才会如此“不堪一击”。 道家第一绝,指的是内功绝顶之人,正是武当张三丰。这张三丰拥有超过两个甲子的内力,能接他全力一掌不死,此人光凭这点就能算是绝顶高手了。 第二绝就是轻功绝顶之人,江湖上人人称其为懒道士,此人道号冲虚子。很明显,现在纠缠和尚的老道士就是冲虚子。 道家第三绝,长春教刘渊然,指的是他的剑法一绝。刘渊然剑法通神,开创三光三才剑阵。据说此阵一经施展,便无人可破,就算仙人降世,也要饮恨败北。 可惜,始终凑不齐六名同心同德的一流剑术高手,所以三光三才剑阵名存实亡。陆遗风有幸见识到了削弱版的三光三才剑阵,若非使炸,估计就死在三才剑阵下了。 冲虚子见和尚调息结束,好言相劝道:“老道从来不管闲事,若非欠了人情,受人所托,也不会为难你一个小和尚。” 和尚不知道这老道士的目的,开口询问:“为~什~么?” “小和尚,只要你乖乖地坐在这,我可以告诉你。”冲虚子希望和尚知趣一点,让他能轻松还掉这个人情。 冲虚子人完全可以轻松制住和尚,却没有动手。冲虚子人送外号懒道人,就是因为他很懒,懒得动手交手。宁可多说些废话么,也不愿意直接出手。 和尚反应迟钝,现在才知道自己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口拙,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我~要~回~去!” 冲虚子抬眼望了望天空,日挂正中,算算时间差不多了,摇头道: “小和尚,我劝你还是别回去了。即使你现在回去,就凭你的轻功也来不及了。那人应该动手了,现在正是那他最强的时候!但是,你若现在执意要回去,老道我也不会放你走。” 和尚担心陆遗风安危,见老道士态度坚定,不肯放任自己离开,决定放手一搏。和尚缓缓起身,两腿分力、两掌合十举过头顶,全身内力凝而不发。 老道士被和尚的举动吓到了,直接从地上窜了起来,惊呼道:“和尚别乱来,你不会是想……?” 和尚不管老道士的反应,继续凝聚内力,慢慢将双掌,收回至胸口前。同时,和尚胸腹充斥内力,略微拱起。合身的僧衣,在背后被撑开了口子。和尚面露痛苦之色,坚持继续内力凝聚,僧衣又被撑破几道口子。 “小和尚,你不要命啦了!” 这老道士轻功高绝,和尚根本进不了身,只有佛门狮子吼可以攻击到他。和尚欲将全身内力凝于一击,想使出自身极限威力的佛门狮子吼。倘若和尚不能完全驾驭住这股内力,那便是自取灭亡,最终落得爆体而亡的下场。 老道士又惊又气,这和尚竟然想拼个鱼死网破。老道士虽然不惧,但不忍看和尚自取灭亡,动了恻隐之心,随即让开一条路,妥协道:“好了,好了!你这耗尽全身内力,发出的一击佛门狮子吼,老道我怕了。你可以走了,我不拦你了!” 和尚分开双掌,呼出一口清气,果断放弃了继续运功,平稳地散开了胸腔内的真气。他感激地朝老道士行了一礼,转身便离开了。 老道士望着和尚离去的背影,微微摇头,偷偷地跟在了他身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五章 青衣剑客 善和坊南,织锦坊东,有一条小巷,曰剪子巷。此巷西接大油坊巷,东接东小星桥东街,于马道街平行。 在剪子巷中的一座院舍,一人坐在大门门槛上,细心擦拭佩剑。其一身青色交领袍子,头戴灰色方巾,脚上穿着方头布鞋,标准的书生打扮。 这书生不在家中读书,反而在擦拭一柄长剑,也是十分古怪。 “醉哥儿,你今天怎么一早就在擦剑?平日里,不都是晚上背着青姑娘,偷偷擦剑的嘛?” 路过的街坊邻居们见怪不怪,对他打着招呼。待离他远了些,这街坊在背后叹气,对着同伴嘀咕道: “哎,青姑娘真是可怜,三十出头了还不嫁人。谁叫她摊上这么个傻弟弟,供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也未曾考个功名回来,就知道一天到晚摆弄那把破剑” 旁边人用身体挤了一下他,提醒道:“嘘,你小声点,千万别被青姑娘听见,不然她朝你发火,还得连累我。” 醉哥儿从不在乎路过街坊的态度,继续反反复复地擦着手中的佩剑,对他来说,这剑才是值得花心思对待的东西。读书是为了让青姐宽心,他只有在擦剑的时候,内心才是平静的。 这柄剑没有剑鞘,剑身上有几处锈斑,剑刃上也有些细小的缺口。它也不算是什么名贵好剑,只是一把普通上了年头的佩剑。若非醉哥儿日日擦拭、用心保养,只怕这剑早就锈掉了。 醉哥儿擦着擦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朝着屋内喊道:“青姐,昨日那位客人带来的好酒,是不是被你收起来了,一会取给我,我要用!” 醉哥儿左手拿住佩剑,右手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帛,丝帛应该有些年头了。这丝帛微微泛黄,上面的古隶,个别已经辨认不清了,丝帛边角还有残缺。 这丝帛上的内容,醉哥儿早就烂熟于心。现在这块丝帛对他来说,就只是用来包裹佩剑的一块布而已。 一个酒囊被人从屋里扔了出来,刚好稳当地落在了醉哥儿的腿上。醉哥儿咧嘴一下,用丝帛包裹、缠住佩剑。他轻轻放下缠好的佩剑,接着拿起酒囊晃了晃,笑得更开心了。 佩剑被放下,露出了剑柄上的“宋”字。刚刚醉哥儿左手握剑,恰好将这个字遮住了。平时醉哥儿用丝帛包裹佩剑,会将这个字一起包起来,今天他却未将这个字一起包住。 醉哥儿破不及待地打开酒囊,连灌三口酒下肚这才满足,口中赞道:“好酒,好酒!” 也许是醉哥儿喊得激动,闹出的动静太大。屋里的人不满意,所以发出一声冷哼。这一声冷哼,让他立刻收敛起来。醉哥儿缩了缩脖子,心虚之下,赶紧塞上了酒囊。 醉哥儿抓着酒囊,坐在门槛上发呆。 那名长乐街乞讨的乞儿,从小巷七拐八绕来到了剪子巷,见到了坐在门槛上发呆的醉哥儿。他快步门前经过,在醉哥儿面前留下一句话:“陆遗风,脸上有剑伤,长乐街!”,这声音恰好能让离得最近的醉哥儿听清。 醉哥儿得到消息,抬头看看天空,算算时间,觉得日头差不多。他慢慢地站直了身体,抖了抖长袍。 “醉哥儿,今天能不能,不要出门?” 从窗棂纸里见到醉哥儿突然起身,屋里的青姑娘忍不住了。她走到房屋门口,望着醉哥儿,出言挽留。 醉哥儿侧头望向另一边,眼神不敢直视她,回道:“青姐,这一天我等的太久了,况且我…” 青姐倚着房门,埋怨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这些人还要来打搅我们。” “为什么?你还执迷不悟,天天抱着那把破剑,不累吗?” “为什么?你就不能放下!” 青姐连问三下,越说声音越小,最后一句话说完,人已经泣不成声。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倚着门瘫坐在了地上。 二十年前母亲病逝,醉哥儿那年只有五岁。有人将一块白色丝帛、一柄佩剑,送到了醉哥儿手里。 这人给了醉哥儿一个选择,接受这些,就能了解自己的身世,背负起一切。或者可以选择拒绝,不明不白的安稳活一辈子。 醉哥儿接过了这些,那天青姐哭的特别厉害。也许是母亲的死,也许是醉哥儿的选择,让她哭哑了嗓子。 那日过后,青姐从未再流过一滴泪。可是今天,青姐又哭了,哭得如此伤心。 醉哥儿见青姐流泪,瘫坐在地,于心不忍,欲上前搀扶。可是,他想到自己肩负了二十年的使命,醉哥儿放弃了。 他紧紧捏住手中的酒囊,弯腰拾起了地上的佩剑,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大门,只是脸上已经布满泪水。醉哥儿头也未回,吟出一句: “仰天流泪出门去,我辈岂是不义人!” 青姐看着醉哥儿走出大门,她的心又死一次。她只是个妇道人家,想要的不过是简简单单的生活,想要守护的不过是一份姐弟之情。可是,老天是如此不公平,一次又一次的从她身边夺走这一切。 青姐不懂男人,她不懂她的父亲,她也不懂醉哥儿。不懂在他们的心中,究竟最重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他们可以如此狠心,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 青姐不想认命,重新鼓起力气,挣扎着爬起,扶着门站了起来。她跌跌撞撞的跑出了门,想要将醉哥儿追回来,可是人已走远。 “醉哥儿!”青姐不知道醉哥去了何处,只能挨着每条街巷,去问去找。 ※※※※※※※※※※※※※※※※※※※※※※※※※※※※※※※※※※※※※※ 长乐街南接糖坊廊,北接牛市,距剪子巷不过八百多步。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能轻松走到。 醉哥儿目的明确,他知道他要找的人一定在这条街上,只是不知何时会碰上。所以他走地很慢,确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人。 每行数十步,醉哥儿就会拿起酒囊,喝一小口酒。直到将酒囊里的酒喝完,他也仅仅是走出去五百步左右。随手丢掉酒囊,醉哥儿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但步伐依旧稳健。 醉哥儿擦了二十年的佩剑,压抑了二十年的内功修为,这一刻获得了彻底地释放。 白日当空,烈酒烧心,醉哥儿的气海丹田内,凝实郁结的真气终于化开了。 醉哥儿向前一步,全身的真气便攀升一截。五十步,内力小成,入了三流;再一百步,内力晋升一流;最后又用了一百五十步,内力到了绝顶这一层次。 三百步内,醉哥儿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达到了武林中绝顶高手的实力。醉哥儿停下,望着手中佩剑,笑道: “古有荆轲十步近无敌,今有我醉哥儿百步入绝顶!” ※※※※※※※※※※※※※※※※※※※※※※※※※※※※※※※※※※※※※※ 《青天白日劲》,白色丝帛上记载的武功,是荆轲当年所用。其中有一套剑法,曰《青天剑》;一套内功心法,曰《白日劲》,所以合称为《青天白日劲》 《白日劲》修炼起来,要以特殊的手法,封住自己的气海丹田,让丹田真气只进不出,修炼内力就可以达到一日千里的效果。 可惜的是,丹田被封,平时根本用不了任何内力。就算练成天下第一的内力,若不能随意使用,也只能算是鸡肋。 虽然《白日劲》中,记载了使用内力的方法。但只有在正午时分,配上烈酒激引内力,可以解开丹田封锁,用出平日积攒的内力。这段时间气海大开,真气流失。用不了多久,多年积攒的内力又会付之流水。 这门内功实在可恨,仿佛是给了你一条通往上顶的捷径。等你真的要摸到山顶时,却发现这条路其实是死的,只能按原路返回。 《白日劲》,白日劲,白白日夜修炼内劲,这名字倒真的十分贴切。 荆轲也是天纵奇才,竟然能琢磨出这套功夫。多年日夜积累,只为换来一时片刻的爆发,这套功法绝对是最强的刺杀之法。 拼上自己的一切,只为杀掉一个人,这种内功当真值得练吗?究竟要下多大的决心,才能走到这一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六章 一剑风采 正午时分,一位青衣剑客,不急不徐,走在长乐街上。 街上行人不多,皆为其让路,剑客锋芒毕露,一身青衣无风自飘,手中提着佩,剑尖下垂,几近触地,无人愿意走在他的身侧。 一路无言,行至长乐街街尾,青衣剑客在翠微楼前驻足。一步踏入酒楼之内,站定,举目四望,寻到坐在长凳上的陆遗风,便不再动作。 酒翠楼内,燕思伶刚带着马夫上了二楼。陆遗风第一次经历在酒楼喝酒,对周围的一切都十分好奇。他环顾四周,第一个看见,酒楼进来了一位青衣剑客。 恰好碰到剑客也望了过来,出于礼貌,陆遗风微笑着朝剑客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也许是他来的太过突然,店小二在大堂内招呼客人,没有第一时间接客。过了片刻,店小二闲下来才发现,门口站着位客人,赶忙上前招呼,抬手请客:“这位客官,里面请!” 青衣剑客被怠慢,也不生气。他取下缠在剑上的丝帛,丢给了店小二,道:“送给你了!” 店小二接过丝帛,不知这位客人在门口站了多久,他只好再次诚恳请道:“客官,还请移步入内,不要挡在店门口。” 青衣剑客全然不顾,店小二看他手中有剑,不敢造次行事,想去拉却又不敢动手,只好将丝帛收入怀中。 酒楼大堂内的人这才开始注意到,一位青衣剑客拦在酒翠楼门口,手中提着长剑,似是来者不善,讨论道: “这人是来找酒翠楼的麻烦?” “估计他还不找到燕掌柜的手段,一会有好戏看喽!” “上次有两个无赖调戏燕掌柜,那叫一个惨!” 田百户这时也看到了青衣剑客,不知其来意。观其持剑而立、英姿飒爽,赞道:“好俊的书生,倒和我年轻时有几分相似!” 陆遗风翻了个白眼,无力吐槽田百户的自恋。他见这青衣剑客,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心觉不妙,道:“老田,这人好像是冲着我来的,他一直盯着我看。会不会是我以前的仇家?” 田百户刚才还十分放松,陆遗风的这句话惊起了他的警觉,右手按在了腰间的绣春刀上。 “醉哥儿,这不是醉哥儿吗!怎么不在家好好擦剑,跑这来‘耍剑’了?” “哈哈!”…… 大堂内,一名食客道破了青衣剑客的身份。同住剪子巷,醉哥儿算是巷中“有名”的人物,可惜不是什么好名声。 这人见醉哥儿,提剑堵门,与平时判若两人,好不威风,忍不住酸了一句,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 醉哥儿心志坚定,对流言蜚语从来不屑一顾,何况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说的话。他直直地注视着陆遗风,端剑而指:“今天,我只杀这人!无关的去留自便,伤及无辜,也非我所愿。” “好大的口气!” 燕思伶刚好下楼,看到有人在她的酒楼放肆,恼怒道:“哪个不开眼的,想要在我的酒楼内,行凶杀人!” 那位马夫,背着醉酒的公子,走在燕思伶身后,也跟着下了楼。看见酒大堂内的情形,眼珠一转,便道:“燕掌柜,这生意做得太危险,所以我……” 燕思伶听这马夫说话,支支吾吾,问道:“这生意,你不想做了?” 马夫赶紧摇头,干咳了两声,低声回道:“要加钱!” …… 人在楼中坐,锅从天上来。陆遗风刚穿越过来,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没想到身上的伤才刚刚见好,第一次出门,这就被人用剑指着找麻烦。 陆遗风知道,青衣剑客的目标是自己,被他剑指着,倒也不惧,只是有些好奇:这个时代的冷兵器,看模样还挺唬人,不知道杀伤力怎么样? 陆遗风相信科学,就算他成了田百户、宅内家仆口中的一流高手,也不觉得自己同常人有异,也没有身为高手的真实感受。 在他印象中的高手,不就是会些简单的腿脚功夫,然后自命不凡就以为自己天下无敌的普通人吗。高手,在陆遗风看来,就是打架比常人厉害一点而已。 陆遗风对这个世界的力量一无所知,随口调侃道:“这位朋友,你手里的剑不错嘛!” 周围众人,心生佩服:这人好胆色,被人用剑指着,竟然毫无惧色! 醉哥儿现在内力充沛,剑意高昂,不惧任何人。他被陆遗风调侃,也没生气,想让对方近距离看看,自己擦了二十年的佩剑,道:“不如靠近点看看!” 醉哥儿动了,欺身而上,随意挥出一剑,朝着陆遗风的脑袋劈下。 田百户早有防备,料他要动手伤人。坐在凳子上,一脚踢开酒桌,只得连着刀鞘,双手抬起绣春刀,横在了陆遗风头顶。 一击未果,醉哥儿瞬间退回原地。这一剑太过突然,陆遗风坐在长凳上一动未动,他惊呆了! 陆遗风大开眼界,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世界的武功。他看呆了,坐在长凳上一定未动,就连剑劈到眼前也没反应,只想鼓掌喝彩。可惜,这一剑是朝着他来的,不然陆遗风还能给他叫个好。 “没想到,真的有这种骇人听闻的功夫,这不就是自己一直向往的武侠世界吗!”陆遗风沉浸在青衣剑客,给他带来的惊喜之中。 田百户双手持刀,挡下这一剑,双臂震荡,虎口已麻。手上一松,绣春刀落地。 刀剑碰撞,这一剑劈入刀鞘,竟然在绣春刀刀刃上,留下了一道豁口。下一刻,绣春刀落地,田百户屁股下的长凳,应声而断,他直接摔坐在了地上。 田百户撑死了不过二流,拼尽全力接下醉哥儿一剑,即使十分狼狈,也算是超常发挥了。他虽然武功较差,但是见识却不弱。这一剑的威力,明显超过了一流高手的实力。 “锦衣卫密书阁中,江湖上成名的绝顶高手全部登记在册,怎么会没有这人的记录。”田百户心中有了计较,他十分清楚,就算陆遗风全盛状态,也不是此人的对手,更何况现在陆遗风重伤初愈呢。 锦衣卫耳目众多,也不曾搜集到眼前这人的信息。一个绝顶高手隐忍这么多年,暴露自己就为了杀掉原锦衣卫指挥使。田百户想破头也弄不明白,醉哥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醉哥儿这第一剑只是警告,展示出他有杀掉翠微楼内所有人的实力。 田百户脸色难看,双手已然抬不起来,对着陆遗风一阵苦笑,道:“大人,这不是一般的高手!你还坐着不动,快跑啊。” 等到陆遗风回过神,惊了一身冷汗。若非田百户全力相护,只怕他已经成了剑下亡魂。陆遗风见田百户让自己逃跑,心中无奈:我也想跑,可是这两条腿,它不允许啊! “这位公子手段高明,奴家自愧不如。但你若非要在我这酒楼里,动手杀了他吗,我拼了命也要拦上一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七章 墨螭仙子 这一剑的风采震到了燕思伶,她只是下意识向着陆遗风挪了半步。这人一言不合就出剑伤人,加上她离陆遗风较远,所以反应不及田百户。 虽说燕思伶有些大意,但是完全可以管中窥豹,这青衣剑客的身手绝对在她之上。 燕思伶不曾想到,在酒楼内扬言要杀人的,竟然是一位绝顶高手。更没想到的是,要杀的人竟是陆遗风。她自己也不过是刚刚入了一流,好久未曾动手,肯定是拦不住青衣剑客的。 醉哥儿见陆遗风一动未动,还只当他武功高、底气足,所以兵刃临身,也毫不退让。 陆遗风暗暗发愁:原来自己这具身体的主人,肯定是位高手。可是自己真的不会武功,只是接管了这具身体,没有继承那些武功招式。这剑客摆明了是要我的命,田百户明显又不是对手,怎么办? 邻座的三个泼皮,被这一剑吓坏了,瞬间酒都醒了。他们这时注意到田百户掉在地上的佩刀,一眼认出了,惊呼一声:“绣春刀,锦衣卫!” 整个酒楼的人都惊动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行刺锦衣卫。众人再看醉哥儿,只觉此人武功高超、胆大包天。害怕醉哥儿一会杀人灭口,都试探地朝着大门挪去。 醉哥儿心中一阵好笑,这群人畏畏缩缩,爱看热闹却又贪生怕死。他侧身,让开一条路,喝道:“怕了?那还不快滚!” 酒楼内的顾客,都贴着大门那一侧,溜了出去。有些客人还未结账就跑了,燕思伶也未制止。 燕思伶吩咐道:“小二,你跟着把吴公子送回去!” 马夫背着吴公子跟在店小二身后,走前还不忘提醒一句:“记得要加钱!” 店小二扯了一下马夫,道:“要钱不要命啦,快走!” 邻座的杨公子醉倒了,三个泼皮还算讲义气,架起杨公子往外走。这群人也不敢在门外逗留,生怕殃及池鱼。 刚才还热闹的酒楼,一下子就空荡了。现在偌大的酒翠楼,只剩下四人。 燕思伶见碍事的人都走了,也不隐藏了。她抽出一柄软剑,拦在了陆遗风身前。这软剑薄如蝉翼,平时一直被系在腰间。 这燕思伶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早有侠名在外“墨螭仙子”。大家都只听说她有一柄名剑“墨螭剑”,却从没人见过她出剑。原来这墨螭剑竟是一把软剑,一直被她藏在腰间。 墨螭剑出自陈剑山庄老庄主之手,是他退隐前锻造的最后一件兵器。虽然墨螭剑只是由凡铁铸成,但墨螭剑经老庄主用“天字十八打“日夜锤炼,绝对可以算是一柄名剑利器。 此剑也非凡品,软剑剑身通体泛黑,由剑脊向两刃渐淡,似笔墨一“竖”。软剑单脊圆锋、无剑格,剑把包裹鲛鱼皮,在吞口处刻有“墨螭”二字,好一把墨螭软剑! 燕思伶凭借这把墨螭软剑,行侠仗义、铲奸除恶,闯下了“墨螭仙子”的侠名。五年前,她追杀江湖上,恶贯满盈的采花大盗傅玉楼,孤身一人来到金陵城。至此便没了音讯,这“墨螭仙子”的名头也渐渐淡出江湖。 原来,这酒翠楼的掌柜就是墨螭仙子,也不知是何缘故,让她退隐江湖开了这间酒楼。 “这把剑不错,有点意思!” 醉哥儿瞥了一眼燕思伶,盯着她手中的剑,他对燕思伶的美貌视若无睹。醉哥儿擦了二十年的剑,对着剑的时间,比对人的时间还长,他一眼就看出了墨螭剑的不凡之处。 燕思伶眼神示意田百户,让他扶着陆遗风逃命,喊道:”快走,我来拦着他!” “你们两个,想走?既然你想救他,就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醉哥儿出手,一剑递出,直直地朝着陆遗风而来。这一剑被燕思伶用墨螭剑挡下,接着醉哥儿使出青云剑法。 这《青云剑》剑法缥缈无常,虚实相生、快慢交杂,每一剑都让人防不胜防。 燕思伶抖动手中墨螭软剑,田百户从地上抽出绣春刀,二人齐力对敌。 三人在陆遗风身前,交上了手。醉哥儿目标是陆遗风,对二人多有留手,所有剑招大多是朝着陆遗风来的。 燕思伶虽然内功不比醉哥儿,但仗着墨螭软剑配合精妙的惊蛇剑法。醉哥儿刺出十剑,被她拦下了八剑,剩下两剑被田百户用绣春刀挡住了。 虽然田百户武功最差,不过二流,但是这锦衣卫基础刀法练得颇为扎实。一刀一式有章可循,正好能为燕思伶助阵,帮她应付一二。 陆遗风面前,一刀两剑飞舞相交,好几次差点刺到他。陆遗风何曾见过这种架势,他的腿有点发软,死死盯着眼前的刀剑交错。在刀光剑影中,心情复杂,刺激又有点害怕,只能坐在长凳上一动不动。 醉哥儿久攻未下,心中有火。他收了剑招,退了几步,警告二人:“若你们在执迷不悟,别怪我痛下杀手了。” 燕思伶挡了数剑,手腕酸软,若非醉哥儿提前手剑,她就撑不住了。 田百户只接了几剑,都有些吃不消,知道燕思伶情况,问道:“燕掌柜,你没事吧?“ 燕思伶回道:“我不打紧!” 田百户又提议道:“燕掌柜你武功比我高,不如带着陆大人先走,我来殿后!” 燕思伶对田百户的提议不置可否,她看陆遗风坐在原地,毫无反应,佯装生气,道:“他是绝顶高手,我们两个人根本不是对手,陆遗风你还坐着看戏,还不帮忙!” 田百户以为燕思伶不同意他的建议,想让陆遗风一起出手对敌,解释道:“陆大人现在身负重伤,根本无力还击!” 燕思伶就是要田百户说出这句话,对着醉哥儿,嘲讽道: “哦!没想到一位绝顶高手,想要扬名立威。竟然选择杀一个身负重伤、无力还击之人,真是好威风!” “今日你杀了他,也不过是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 江湖中人爱惜羽毛、最重名声,越是高手,越是如此。燕思伶故意让田百户说出陆遗风身负重伤的事实,激怒他,这样还有一丝可能救下陆遗风。 可是,她算错了,醉哥儿不是江湖中人,只是一位擦了二十年佩剑的书生。 “无所谓,只要能杀了他,我就算是一个趁人之危的卑鄙小人又如何!你们就是说再多,今日也救不了陆遗风的性命,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醉哥儿不为所动,他压根就不吃燕思伶那套,手中长剑没有丝毫动摇,蓄势待发。 陆遗风心中感激二人,燕思伶同田百户拼上性命也要救自己性命。可是,陆遗风本人不会武功,无能为力,只恨不能同他们并肩对敌,感叹一句: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田百户不懂意思,只当陆遗风还有闲情逸致吟诗,回道:“大人,火烧眉毛了,您就不要拽文了吧!” 燕思伶又一次被逗笑了,道:“你家陆大人这是真情流露,说他自己是男子汉,却落到任人宰割、不能反抗的软弱地步!” 被陆遗风这么一打岔,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 醉哥儿准备出剑了,这一剑他势在必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八章 再受内伤 …… “…醉哥儿!醉哥儿,醉哥儿!” 青姐走在马道街山,到处找寻醉哥儿的踪影。 从酒翠楼退出来,同住剪子巷的那人,正好要回去。路过马道街,他迎面碰上了一路找过来的青姑娘。 “青姑娘,我看到醉哥儿了。他就在长乐街街的酒翠楼里,提着剑要杀锦衣卫,你快去看看吧!” 这人为青姑娘指明了方向,头又不回地走了。 青姑娘担心醉哥儿做什么傻事,现在有了方向,立刻沿着马道街一路向西,朝着永乐街跑去。 青姑娘站在永乐街街口,远远地就看到了酒翠楼的酒幡。 待她赶到酒翠楼的时候,站在门外,正好看到醉哥儿准备再次出剑,及时出言阻止道:“醉哥儿,不要伤人!” 青姑娘的喊声,让醉哥儿陡然一愣,出剑的攻势瞬间被被打断了。 刚才醉哥儿聚起的剑势,让燕思伶同田百户如芒在背,二人深憋了一口气。现在剑势一消,二人同时呼出一口气。 青姑娘迈走进酒楼内,双手按住醉哥儿握剑的右手道:“醉哥儿,跟我回去,好吗?” “青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时间来不及了,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 醉哥儿挣开青姑娘的双手,把她推到了一边。刚才蓄势一剑被打断,醉哥儿又朝着陆遗风刺出一剑。 燕思伶斜刺出墨螭剑,拦下了他的长剑。两剑相撞,墨螭剑旋转缠在了醉哥儿的剑上,牵扯在了一起。 见二人的剑纠缠在一处,田百户抓住机会,朝着醉哥儿猛劈一刀。 醉哥儿左手掐剑指,点在剑柄上,瞬间往剑上灌注真气,直接震开了墨螭剑。手中佩剑摆脱墨螭剑的纠缠,在田百户挥刀攻到眼前时,拿剑挡下这一刀。 燕思伶与田百户联手,勉强拦下了醉哥儿,三人又搅在了一起。 醉哥儿一直背着她偷偷练功,青姑娘早就一清二楚,只是装作不知情。今天第一次见到醉哥儿出手,青姑娘不懂武功,不知道醉哥儿的实力,所以也不是十分吃惊。 越过交战的三人,她见到了坐在长凳上的陆遗风,她愣住了,见到了一张不愿想起的脸,那些早已被她选择忘记,不愿回忆的过去涌上心头: 那年,她只有五岁,母亲刚生下弟弟不久,还未出月子。 父亲抱着弟弟问她:“这人啊,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想弟弟成为哪样的人?” 青姑娘那时还小,不懂父亲的意思,所以没有回答他。 父亲接着又对她说:“你是姑娘,爹只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所以给你取名陆青羽。但是你弟弟,爹希望他是个男子汉,所以取名陆重山。” 那天,父亲从母亲身边抱走了弟弟,当晚从外面换回来了另一个孩子。母亲哭了一晚,至此落下了病根。 青姑娘望着陆遗风的脸出了神,这张脸竟然与他父亲有七八分相似。她心里有所怀疑,却不知从何开口。 陆遗风正集中精力看三人交手,并未觉察到青姑娘的注视。他看三人打得精彩,心里躁动不安、蠢蠢欲动,似模似样的比划了两下。 醉哥儿感觉到自身的时间不多了,身体内的真气开始外泄了。他选择不再留手了,这田百户武功最差,身上破绽最多,最适合突破。 醉哥儿一剑逼退燕思伶,朝着田百户拍出一掌。田百户闪躲不及,绣春刀横于胸口,硬着头皮接下这一掌。 绣春刀本就有损,加上醉哥儿这一掌用了九成功力。这刀被一掌拍断,掌力击中了田百户的胸口,将田百户打飞了出去。 绣春刀段成两截,掉落在地。田百户喷出一口鲜血,倒飞撞坏一张酒桌,砸到了柱子上停了下来。田百户受了重创,背过了气。 没了田百户的牵制,燕思伶根本就拦不住醉哥儿。情急之下,燕思伶只能利用墨螭剑的特性,避开正面交锋,攻敌所必救。 墨螭剑乃陈剑山庄所铸名剑之一,并非凡兵俗器。这剑本就是配合惊蛇剑法,量身打造的兵器。 燕思伶找准机会故技重施,挥动墨螭剑又缠住了醉哥儿的佩剑。醉哥儿无心继续同她纠缠在一起,往剑上全力灌注真气。燕思伶灌输内力在剑上,死死缠住他的剑。 两把剑缠在一起,不堪重负,尽皆被内力震断了。 墨螭剑断成三截,燕思伶握着剑柄那一段,也被震退两步。燕思伶心爱之剑被折,愣神望着地上的两截剑身。 醉哥儿朝着燕思伶丢出手中剑柄,瞬间出现在陆遗风面前,对着他拍出一掌。 陆遗风本人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却自己动了。只见陆遗风抬起右手,也跟着拍出一掌,正好接住了醉哥儿的那一掌。 燕思伶避开醉哥儿扔出的剑柄,握着残剑刺向醉哥儿的肩头。她知道醉哥儿功力深厚,比拼内力,陆遗风不是其对手。燕思伶选择出手攻击他的肩部,迫使他收回这一掌。 “不要,小心!” 瞬息之间,醉哥儿对着陆遗风出掌,燕思伶出剑。青姑娘只来得及喊出四个字,“不要”是让醉哥儿不要对陆遗风出手,“小心”是让醉哥儿小心背后那一剑。 醉哥儿对身后那一剑不敢不顾,对着陆遗风又拍出右掌。陆遗风身体反应比思想更快,伸出左手又接上这一掌。两人双掌贴合,这一剑也刺进了醉哥儿的肩头。 陆遗风不清楚怎么运功对敌,全凭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调运真气比拼内力。陆遗风心中庆幸:还好这幅身体有两把刷子,也不是完全任人宰割。 醉哥儿白云劲时间到了,真气似要散去。所以他全然不顾身后那一剑,对着陆遗风猛然出手。 趁着这一刻,醉哥儿暴起全身内力,一瞬间朝着陆遗风倾泻而出。真气一离体,就不受控制了,醉哥儿不能驱使侵入陆遗风体内的真气。 燕思伶刺出一剑,还未待她刺实,就被醉哥儿暴起的真气震飞了。 陆遗风下意识调起的内力简直不堪一击,直接就被击溃了。醉哥儿的内力倾泻而出,全部灌入了陆遗风体内。 二人对掌片刻,醉哥儿就已经真气耗尽,收掌斜退倚住酒楼柜台,青姑娘上前扶住了他。 “醉哥儿,你没事吧!” 醉哥儿回头看了青姑娘一眼,安慰道:“这一剑不重,我没事。” 接着,醉哥儿望向陆遗风,道:“该做的我都做了,我灌入你体内的这股真气不好受吧!想来这股真气在身体里流窜,就算不爆体而亡,你也活不久了。” 陆遗风还端坐在长凳上,两人刚才对掌,燕思伶都被震飞了,可陆遗风屁股下的长凳竟然还是安然无恙。 “陆遗风,你还好吧?”燕思伶受了点轻伤,不知道陆遗风现在的情况,心内焦急,朝着陆遗风靠去。 陆遗风体内真气四处流窜,游走奇经八脉。可他不知该如何运功,只能任由这股真气胡作非为。 醉哥儿灌入的真气,不断在他四肢百骇间来回游走,同他体内原有的真气相互冲突,激荡之下,只觉丹田胀痛,越发煎熬。 燕思伶关心陆遗风的伤势,一脚踢开长凳,扶住他的身体坐在了地上。右掌贴在他背后,运起内力想替他平息体内流窜的真气。 不料燕思伶刚输入一股真气,激起两股真气的反噬。陆遗风腹间剧痛无比,似被利剑贯穿一般。顿时哇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燕思伶不敢继续,收回右掌。陆遗风瞧见自己吐出的鲜血,晕血症再次发作,晕了过去,躺在了燕思伶怀里。 “陆遗风,醒醒,你别死啊!” 燕思伶以为陆遗风一命呜呼了,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感觉到他气息平稳,才松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十九章 师兄庆奕 青姑娘扶着醉哥儿,见到陆遗风吐血,露出了关切的神情。她有了怀疑,再看陆遗风的脸,更加坚定了心中所想。 一名厨人在后厨房准备膳食,听到桌椅摔坏的声音,探出头来。他不清楚酒翠楼发生的一切,看到燕思伶嘴角出血。只当是有人在酒翠楼闹事,伤到了燕掌柜,关心道:“掌柜的,你怎么了?” 燕思伶不想让无辜的人卷入其中,呵斥道:“滚回去,这没你的事!” 这名厨人辨明大堂内的形势,放下门帘,就回了后厨。 燕思伶坐在地上,抱着怀中的陆遗风,询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陆遗风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动手杀他?观你一身精纯的内力,也不是无名之辈。虽然我五年前退出了江湖,但是对江湖上的事还算了解,什么时候多了你这么一位绝顶高手,我还真的没听说过!” 此刻,醉哥儿功力散尽,二十年的苦修全部化为乌有,全身瘫软无力。还好青姑娘扶着他,醉哥儿没有狼狈的摔倒在地,倒也没败露迹象。 醉哥儿没了内力,肯定不是燕思伶的对手。若他只身一人,倒也无所谓,反正达成了目的,死便死了。陆遗风在他看来,迟早是要被自己留下的内力害死的。可是,青姑娘卷了进来,为了保护她,醉哥儿只能诈一诈对方: “我姓宋,单名一个醉字。我父亲是前朝锦衣卫指挥使宋忠,效忠的是建文帝。如今锦衣卫残害忠良,我杀陆遗风,不过是为了替天行道!你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何必要趟这浑水,不如尽早离去,我还能放你一马!” 醉哥儿转身,轻轻推开身旁的青姑娘,继续说道:“你不要拉着我,我今天要杀光酒楼内的人!” 突然间,一位和尚冲入酒翠楼内,喊道:“不…准杀…我…师弟!” 庆奕和尚从金陵城外赶回来,寻到长乐街花了半个时辰。待他入了酒翠楼,一位老道士也摸了进来。 老道士朝酒楼内扫了一眼,道:“小子,事办好了吗!老道我可不想替你擦屁股,太麻烦了。” 醉哥儿见老道士来了,有了靠山也不用装腔作势了,笃定道:“前辈,我将二十年的功力灌入陆遗风体内,他已经没救了!我现在内力耗尽,动不了了。” 老道士出掌按在醉哥儿背后,传入一股中正平和的道家真气,替他调理严重亏空的身体。 燕思伶见和尚靠过来,不知他是敌是友,露出戒备的神色,攥紧手中残缺的墨螭剑,道:“和尚,想伤他,先问过我手中的剑!” 庆奕和尚担心师弟陆遗风的安危,蹲下身去瞬间点出一指,燕思伶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断剑被打飞了。 庆奕和尚这才开口道:“放…心,我…救他!” 燕思伶心想:这和尚也是高手,就凭刚才这一手,完全可以轻易取走自己,或者陆遗风的性命,看来和尚没有恶意。 庆奕和尚查探陆遗风的伤势,运起禅宗内力输入他体内。二人内功同出一脉,陆遗风没有受到反噬,但情况也不容乐观。 和尚皱起眉头,陆遗风体内两股真气相互游斗,全身的经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醉哥儿二十年凝练的内力,非比寻常。庆奕和尚出手也不能完全压制这股内力,只能暂时将这股内力封在陆遗风丹田内。 这时,醉哥儿回了一口真气,老道士满意的收掌,抚了抚胡须,道:“善,既然事都办完了,那就随我一起走吧!” 庆奕和尚见三人要走,指着醉哥儿道:“他不…准…走,救我…师弟!” “我冲虚子想走,谁能拦得住!”老道士不想同和尚纠缠,一手拽着醉哥儿,一手拉着青姑娘,出了门。 和尚起身便追,刚到酒翠楼门口。老道士放下二人,回身拍出一掌,击落了和尚头顶的牌匾。庆奕和尚抬头,吼出一声,震开了匾额。 庆奕和尚在想追,老道士带着两人已经没了踪影。 《酒翠楼》匾额在和尚身前落地,匾额破裂,段成三片。自“酒”字中间断开,至“翠”字上部分再次断开。酒失了水,翠丢了羽。只有“酉”、“卒”二字尚且连在一起,成了一个变形的“醉”字。 庆奕和尚无功而返,返回酒楼内,从燕思伶手里接过陆遗风,再次传输内力,为他压制体内的“白云劲”。 燕思伶不敢打扰和尚运功,拾起地上的断剑,她将自己的墨螭剑碎片收了起来,醉哥儿的断剑被她收集起来丢在一边。 ……“快,把这座酒楼给我围起来!”…… 马瑛收到消息,带领一对锦衣卫人马前来支援,命人将酒翠楼团团围住了。他进入酒楼内,见和尚“挟持”陆大人,抽出绣春刀,喝道:“和尚,放开我们陆大人!” 这锦衣卫的援手来的真够及时的,歹人都跑光了才赶到。燕思伶的墨螭剑断了,正暗暗伤神,被马瑛一打岔,冷嘲道:“杀陆遗风的人都跑光了,你们才赶过来。这大和尚在救他,你们锦衣卫竟然反咬一口,真是有眼无珠!” 马瑛认出了燕思伶,这位“墨螭仙子”也被记录在锦衣卫的密书阁中。他收回绣春刀,拱手道:“见过墨螭仙子,谢仙子出手相助,不知这位大师如何称呼?” 燕思伶回道:“莫要打扰他,这是你陆大人的师兄,正为陆遗风疗伤呢。” 田百户躺在一边,胸腹还在起伏,马瑛上去给了他一脚,骂道:“蠢货,还不给我醒醒!” 田百户被一脚提醒,睁开眼见到马瑛,起身问道:“那名青衣剑客呢?陆大人没事吧!” “大人,这人躲在后厨!”一名校尉从后院羁着那位厨子,入了大堂上前禀报。 燕思伶解释道:“别为难他,这是我店里的伙计!” 马瑛:“放了他!” “是!” 庆奕和尚收功,他今日耗费不少真气,需要静心打坐恢复内力,道:“带师…弟回…去!” 陆遗风体内三股真气维持了平衡,暂时保住了一条性命。如以后找不到化解这股真气的办法,平衡一打破,陆遗风还是难逃一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二十章 塞翁失马 冲虚子施展轻功,带着青姑娘和醉哥儿回到了剪子巷,放开二人,催促道:“今日刺杀锦衣卫陆遗风一事败露,你俩在金陵城是待不下去了。在锦衣卫还没通缉前,收拾一下赶紧随老道我一起出城。” 青姑娘听了老道士的话,转身进了宅子,为醉哥儿准备行囊。 醉哥儿并不认识老道士,对他不是十分相信,问道:“前辈,我们素昧平生,为何出手相助?” 冲虚子刚才在酒楼内为醉哥儿运功,摸清了他所学的内功,动起心思: 想我如今一把年纪,也没几年活头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始终寻不到一位天资聪颖的徒弟,可惜我这一身精妙武学都要带入地下。这小娃娃没拜过师,自己照着秘籍就练出了个七七八八,这武学天赋看来也不算差。虽然之前所学的内功心法,与我要传的有冲突。但是他耗尽真气,没了之前所习的内力,正好可以从头修炼。之前真气外放,竟然将他全身的经脉都拓宽了,重新修炼内力也不算晚。不如顺水推舟,收他做个徒弟,也是为自己找了个不错的传人。 冲虚子伸手成爪状,按住醉哥儿的双肩。醉哥儿以为老道士要下毒手,使劲扭身想要挣脱。冲虚子看他很不配合,安抚道:“别乱动,老道我要杀你易如反掌。我并无恶意,只是想看看的身体。你现在乱动,一会伤了自己可别怨我!” 这一番话镇住了醉哥儿,他不敢再反抗,任由冲虚子在他身上的作为。冲虚子或点或捏,双手游走醉哥儿全身,摸清他的根骨后满意道:“不错,不错!勉强可以做老道的徒弟。” 醉哥伫立原地,睥睨着冲虚子,回道:“前辈,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不想当你徒弟。” 若是将道家三绝的名号报出去,多少人上赶着要拜冲虚子为徒。天下第一的轻功,怎么能不让人垂涎。醉哥儿知道冲虚子的武功极高,尤其是这轻功,刚才冲虚子带着二人摆脱追踪被他看在眼里。这等人物要收醉哥儿为徒,他竟然不愿意,没有犹豫地拒绝了。 冲虚子诧异道:“什么,你不想做我徒弟,不想学我这高深的武功?你要知道老道我的轻功那是天下一绝!” 醉哥儿道:“学不学这天下的第一的轻功我倒无所谓。关键是拜您为师,做了道士,以后喝不了酒,这我恐怕就做不到了!” 冲虚子抚须笑道:“恩,你说得对,不能喝酒的道士不是一个好徒弟!这全真道最是迂腐,抱着初真戒律不放,戒荤酒,当这一派的道士根本没意思。还是我正一道好,可以住观也能散居修行,平时可以吃肉喝酒,还能娶妻生子。你做老道的徒弟,入了正一道,还能跟我学些正统道家秘术,这可是两全其美呐!” 冲虚子看醉哥儿一脸不解,以为他还有疑虑,接着又道:“你可要知道学会正一道的‘秘术’,以后你将受益无穷。” 醉哥儿将信将疑,心想:这老道士应该是正一道的高人,行事做派不拘一格,想来这正一道的道规比较宽松。按理来说,他应该不缺徒弟,怎么会上赶着要收我做徒弟了呢?……不管了,如今我也算是个废人了,从头再花二十年修炼白云劲,就算再次入了绝顶,可是到那时还有什么用。既然跟着他能学到一身高深的本领,还不耽误我喝酒,何乐而不为呢! 冲虚子再次开口道:“哎,你之前那狗屁不通的武功,就别想着再练了!攒了二十年的内力一朝付之流水,竟然杀一个重伤的准一流高手,都整这么费劲,我劝你还是省省吧。” 醉哥儿辩解道:“这白云劲不是如此不堪,只是我从未与人交手,生疏所致。如果再来一次,我绝对可以在三招内杀了陆遗风!” 冲虚子一生所学乃是正统的道家功法,根本瞧不上这门投机取巧的功法,道:“武学一途没有捷径可走,那劳什子功法完全就是误人子弟。哪有什么一蹴而就的武功,你小小年纪就固步自封,当真可笑!就算你再照着之前练个一百年,也不是之前那和尚的对手!” 醉哥儿二十年的努力被冲虚子说的一无是处,心中不忿却无从反驳,只能保持沉默。若他真的能够完胜庆奕和尚,也用不着冲虚子出马…… 这时青姑娘提着两个背囊走了出来,递出其中一个,塞到醉哥儿手里,道:“醉哥儿,东西我都收好了,我们快走吧!” 醉哥儿接过背囊,朝冲虚子行了个礼道:“有劳前辈了!” 冲虚子心想:来日方长,拜师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徐徐图之。 “放心,有老道在,一定能护你俩周全!” 趁着锦衣卫尚未封锁城门,冲虚子领着二人大摇大摆地走在金陵城中,朝着南门走去。 …… ※※※※※※※※※※※※※※※※※※※※※※※※※※※※※※※※※※※※※※ 一群人护送陆遗风回了自己的宅子,庆奕和尚守在床边。 陆遗风体内这股内力相当棘手,连庆奕和尚都不做到,在不损伤到陆遗风自身内力的同时,化解掉醉哥儿灌入他体内的内力。 虽然庆奕和尚及时出手,暂时平衡住了陆遗风体内的两股内力,但这终究只是权宜之计。要想彻底治好他,目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废掉陆遗风全身的内力。 庆奕和尚心想:师弟辛苦积攒的内力也不能说废就废,还是要等他醒过来,知会他一声,再废了他! 燕思伶自知帮不上忙,加上她的身份已经暴露了,继续留在金陵只会引来纷争。只怪这“墨螭仙子”的名头太盛,总会被江湖上的宵小之辈觊觎。 燕思伶椅仗的墨螭剑也断掉了,她多停留一分便多一份风险。虽然心中不舍跟到了陆宅,但是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可惜陆遗风此刻昏迷不醒,燕思伶不能亲口同他告别,只能将马瑛喊到一边,让他代为转告: “这金陵城已经呆不下去了,我手中的墨螭剑也断了,即刻便要赶回陈剑山庄。你们陆大人醒过来,如果他还念着我今日为其断剑之情,就让他来陈剑山庄找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游明录》正文 第二十一章 落花有意 一弯新月升起,月光透光窗棂纸洒进房内,地上一片惨白,就如同此刻陆遗风苍白的脸色一般。 “天都黑了,怎么陆大人还不醒?要不要再把太医院的人请过来!” 今日正午陆遗风在酒翠楼被人行刺,以致此刻重伤昏迷不醒,田百户感觉难辞其咎。他嘴里念念有词,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就怕陆遗风有个三长两短。 马瑛安抚道:“田百户,稍安勿躁。你也中了一掌,好好坐着休息一下!” 田百户摇首回道:“不了,我的伤不打紧。而且这都休息一下午了,实在是坐不住了!” 马瑛也坐椅子上喝了一下午的茶,一言不发就盯着庆奕和尚。庆奕和尚和陆遗风师出同门,都是姚广孝的徒弟。庆奕和尚的实力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一个月都是他暗中相助,为他们锦衣卫解决了不少冒犯,这些事情马瑛自然心中有数。 马瑛虽然心中没底,但还是选择相信他。只是他不知庆奕和尚的打算,接着又恭敬地问道:“时间不早了,大师为何迟迟不动手?凭您的本事肯定能治好我们大人的内伤!” 其实被人抬回宅子的时候,陆遗风就已经醒了。他一想到今日晕血昏倒实在丢人,躺在床榻上不愿起来,假装继续昏迷中。 庆奕和尚没保护好师弟陆遗风,有负师父的嘱托,心中愧疚。他坐在床边,就看出陆遗风已经清醒了,但是不知如何开口。毕竟他知道师弟是一个武痴,对一个嗜武成痴的来说,废掉他全身内力的办法实在难以启齿。 庆奕和尚看看了天色,开口道:“~师~弟,废内~力可~活!” 马瑛手中的茶杯掉落在地,从椅子上一站而起,道:“不可,大师万万不能废掉陆大人的武功,就没有别的办发了吗!” 茶杯落地碎裂之声让陆遗风一惊,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庆奕和尚以为陆遗风是听到要废他的内力,装不下去了,露出了马脚。 “大师,废掉内力事关重大,还是让陆大人自己定夺吧!如果您没有更好得办法,还是得让太医院的太医来瞧瞧。” 田百户心想:事业有专攻,这和尚念经礼佛肯定是一把好手。论起治病救人,还是太医院的太医更厉害。 庆奕和尚也不急,这陆遗风的体内真气皆被他压制住了。陆遗风自己不强行运功,另一股内力就不会发作,一时半会也不急着废掉内力。如果他能一辈子不运功,不废掉内力也能活得很好,但是这和废掉内力又有什么区别呢? 庆奕和尚道:“~善!师弟~醒了,又~何必~装~昏?” 陆遗风的把戏直接被拆穿了,他也装不下去了,睁开眼道:“刚醒,真的是刚醒!” 田百户走到床边,望着他道:“陆大人,您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马瑛不动声色靠了过来,寻思起来:这墨螭仙子也够痴情的,陆大人躲了他五年,她竟然还是不离不弃。陆大人只怕早就醒了,肯定是之前燕姑娘在场,他应付不来,所以假装昏迷。 陆遗风本来是准备慢慢融入进去,旁敲侧击搞清“自己”的人际关系。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师兄,再加上一个“墨螭仙子”。这二人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 陆遗风给了田百户一个眼神,回道:“我没事,就是困了,想睡一会!” 这一个月的默契,田百户心领神会,应道:“大师,这一下午运功,您也累了,不如早些去歇息吧!明日一早,我就请太医来为陆大人疗伤,到时还要劳烦您一起参详参详。” 庆奕和尚见二人眼神交汇,知道他们“有事”,点头应道:“~好!” 田百户扶起庆奕和尚道:“大师,这陆宅我比较熟,不如我带你去东厢房休息!” 庆奕和尚跟在田百户身后,到了房门口,嘱咐道:“师~弟,切记~废~功前~不要运~功!” 说完这句话,庆奕和尚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待二人走远,马瑛这才开口:“陆大人,您的这位师兄武功极高,怎么之前从未听你提起?” “我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会记得这些!” 陆遗风想起身,便感觉自己浑身酸软无力,竟然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马瑛上前帮了一把,才把他扶了起来。 马瑛被陆遗风提醒,这才反应过来,回道:“哦,密书阁肯定有他的记录,属下今夜便去查清楚!” 想起墨螭仙子留下的话,马瑛又补充道:“这燕姑娘已经回陈剑山庄了,她让我转告大人一声。大人,这次多亏墨螭仙子出手相助,属下觉得还是应该登门道声谢。” 刚摆平一个师兄,还有一位“相好”,陆遗风右手扶额道:“麻烦,暂时不用管她,还是先把今日行刺之事调查清楚吧!” 马瑛弯腰拾起地上碎掉的茶盏,应道:“好!” 见陆遗风对燕思伶的事不上心,马瑛心中惋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怜燕姑娘对陆大人一往情深了。 之前这副身体主人是个武痴,被神照经所困,心不在此处,所以一直与燕思伶保持距离。陆遗风穿越而来一直是单身,虽然对情事一窍不通,但也感觉到了燕思伶的爱慕之情,忍不住开口询问道:“这燕思伶什么来历?” 马瑛回道:“我的陆大人诶,这您都忘了?” 陆遗风摇了摇头,看着马瑛目露疑惑。 “五年前,采花大盗傅玉楼作案数起。他武功平平但是轻功极高,加上让人防不胜防的阴风掌,江湖上的成名侠女多半惨遭毒手。这事惊动了官府,发布了海捕公文,我们锦衣卫便负责缉拿他。傅玉楼这时选择顶风作案,盯上了墨螭仙子,竟然失了手,反而被一路追杀逃到了金陵。陆大人您得到傅玉楼入京的消息,下令让锦衣卫捉拿傅玉楼归案。” 马瑛见陆遗风听得入神,继续道:“哎,这傅玉楼也不简单,这一切都是他的设计。傅玉楼盯上墨螭仙子,只是为了陷害锦衣卫。直到将墨螭仙子入京,傅玉楼这才祭出阴风掌,使墨螭仙子失去抵抗,给她喂了春药扔进大人的房间。墨螭仙子是陈剑山庄庄主独女,陈剑山庄在江湖上颇具名望。如果大人没忍住诱惑,对墨螭仙子行了不轨之事。本来锦衣卫在江湖上名声就不好,出了这件事。那傅玉楼只会说是奉大人之命,虏了陈剑山庄庄主独女给大人享用,他就能脱掉干系,那之前他犯的案一桩一件都会算在大人头上。” “好歹毒!”陆遗风感慨了一声江湖的凶险,心惊肉跳:区区一个采花贼就有这么歹毒的心机,这个江湖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以后还是要小心敬慎一些。 “这傅玉楼打错了算盘,还好大人不近女色,没有中他的圈套。后来傅玉楼被您抓获,关在了锦衣卫大牢。估计大人对那晚的事缄口不提,保全了燕思伶的名声,所以她待对您有些特别!” 陆遗风知晓了来龙去脉,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田百户安排好庆奕和尚回了屋。马瑛心想:这刺客武功极高,若非田百户拼命抵挡,只怕陆大人就危险了。虽然他武功不高,但是这人还算是忠心耿可靠的。如今锦衣卫内忧外患,我可能无暇全力照顾到陆大人,不如就让田百户留在他身边。 接着,马瑛便嘱咐道:“田百户,陆大人没痊愈前。我暂时免除你的一切公务,你就只用负责照顾好大人,一步都不能离开他的身边!” 田百户:“是!” 这行刺一事需要彻查,还要彻查和尚的来历,马瑛不便多留,开口向陆遗风请辞:“大人,属下告退!” 陆遗风还在思考燕思伶的来历,正出神,没有回话。马瑛见状摇了摇头,直接出了房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