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王爷在线养龙》 正文 1.第一章 今日的北海龙宫倒比往日热闹些。 原因无他,世间之龙,千岁化为人形,今日乃是那北海龙王幼子的千岁贺辰,众仙家纷纷腾云驾雾前来北海,为那小龙崽送上贺礼。 说是为他送,倒不如直接说是看在北海龙王的薄面上。 整个天宫谁人不知,北海龙王千年前喜得龙子,一时宠得没了边,娇惯着养,吃的用的皆是仙界最好的,闻说修缘老君苦练了三百年的三颗增修仙丹都被龙王讨了一颗去,喂了皮得没边的小龙崽,那龙崽一时修为大增,苦于限在龙身中无法出海,一番灵力又无处发泄,只得在海里搅了个天翻地覆,倒是害惨了北海岸边皎国之民,平白被它搅起的海啸淹了几个村庄,害得龙王又去天帝处领了刑罚。 仙界清闲久了,对这么个横空出世的混世小魔王倒是好奇的很,趁此庆诞时机,倒也能来此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这个专横霸道的小龙崽。 龙宫内雕梁玉柱,富丽堂皇,大朵大朵的五彩珊瑚立于小道两侧,与绿油油的海草交相映衬。正门外,几名侍从正立于水晶柱旁,收着前来此贺诞的仙家请帖。 司命仙君一手递过请帖,见那收请帖的侍卫虽低着头,隐约可见得眉清目秀,器宇不凡,一身黑衣,倒也有几分贵气别致,不由向身边的月老叹道:“这北海当真是人杰地灵,就连这看门的侍卫都生得品貌非凡,真不知这龙子又该化个什么型?” 月老捋了捋下巴上的白色长须,笑道:“若是生的俊俏些,老身倒是可以给他配个好姻缘。” 司命笑道:“不如给我配个好姻缘。” 月老哂道:“你便罢了。还是老老实实写你的命本子罢。”又看向那侍卫,见他正在细细打量二人请帖,不由问道:“怎么,还没好么?” 那侍卫扬起头,一双眼眸似天边寒星,直勾勾地望着司命,倒像是要把他瞧出个花来。 司命被这眼神瞧得不自在,尴尬笑道:“小仙家,我脸上可有什么?” “你便是司命仙君?”那侍卫蓦然开口道。 司命点点头,奇道:“可有不妥?” “不曾。”那侍卫闪开身形,让出身后道路,弯腰恭敬道,“请进吧。” 司命仙君与月老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搞得一头雾水,不解其意,相视一笑,摇了摇头,遂向龙宫内走去。 龙宫内。 殿中两侧各摆了一排宴席,席上布满玉盘珍羞,琼浆玉汁。有擅音者在一侧弹奏琴趣,丝竹之声杳杳动听,不绝于耳,厅中女子仙罗彩带,随音律翩翩而起,载歌载舞。众仙家宴坐在两侧,龙王坐于主位之上,面露笑意,看似平静,眼中焦急之色却明显的不能再明显。 一小厮慌慌张张从侧门而入,凑上龙王跟前,在耳畔小声嘀咕了两句。 “什么?还未找到?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他蹙起眉头,朝那小厮小声怒道。 声音虽小,奈何各个仙家皆是耳聪目明之辈,对八卦之事更是有顺风耳之能,宴会早已开席许久,却迟迟不见主角上场,想来也是生了什么异变。 那小厮几乎快哭了出来,苍白解释道:“一个时辰前,小殿下还在房中化形,我等不敢窥伺龙颜,皆躲得远远的,后来见那房中化形神光熄了,再去瞧,人却已经不见了!” “废物!再去找!” “是!”小厮忙应了声。心中却暗自叫苦。 如今龙太子已经化了人型,又无人瞧见长什么样。整个龙宫论起人形精怪本就不少,况且今日又来了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仙家,龙太子调皮惯了,若真是混在其中当个看戏的,谁又能分辨的清呢? 龙王遣退了小厮,见仙家众人正扬着头往此处打量,不由尴尬笑道:“吾儿调皮,不知又去哪里玩了,还请诸位仙家莫见怪,吃好喝好才是。” 司命仙君笑着回应道:“令郎年幼,活泼些也是应当。” 虽说活泼地过头了些连自己的千岁贺诞都懒得参加。 一侧轻音仙子帮着岔开话题道:“我方才听殿中琴音,倒觉得似曾相识,不知那位弹琴的小友弹得可是容雅仙君作的《清河宴》?” 那抱琴弹奏之人听闻此话,起身行礼道:“正是。只可惜在下才疏学浅,未能弹奏出容雅仙君的千分之一意境。” 轻音仙子笑道:“当年容雅仙君为庆天帝寿辰,亲自作曲《清河宴》,其琴音如鸣佩环,高山流水,一曲动天下,音律造诣自是我等无法比拟的。如今他入凡尘已久,今日能听小友重拾起他当日琴曲,我心中倒有些感伤了。” 龙王道:“本意是庆寿用的,倒是勾起了轻音仙子的伤心来,倒是本王疏忽了。” “这是哪里话?”轻音仙子轻笑,“容雅仙君也算得上是我半个师父,能今日听得自曲,我高兴还来不及。想来,容雅仙君也快要历劫完,重归仙位了。” “还余百十年呢,急什么?”司命仙君打趣道。 话音刚落,突然,殿外一道白光如同流星闪过,径直落入殿内,白光之下,一道人形若隐若现,直至白光散去,露出其中男子来。 只见那男子八尺身长,一身黑色长袍加身,袍尾袖口皆绣着金色龙纹,尽显华贵。再往上瞧去,纤细腰身束着金色腰带,显出好看的身形来。及至脸颊,目似寒星,面若冬雪,一双剑眉横斜入鬓,眉宇之间贵不可言,如瀑青丝悬于冠中,高高竖起。形容起来,倒既不算是棱角分明的英俊,也不属于眉目如画的柔美,意气风发之姿却能教人过目不忘。 他微微抱拳,行礼道:“父王,儿臣来晚了。” 龙王见他前来,气顿时消了一半,又见他化形化得有模有样,竟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气便全消了。他摆摆手道:“快给众仙家行礼道个歉。” 男子听闻此言,嘴角一扬,乖乖回头作揖道:“琛宴会来迟,给各位仙家赔个不是。” 司命仙君与月老如遭电击,正要塞入口中的葡萄扑通一声掉在了地上,滴溜溜地打了个滚。 这人不正是门口收请帖的小侍卫吗? 琛抬眼,看司命目瞪口呆的模样,颇好笑地朝他眨了眨眼。 不知为何,司命仙君总觉得这位小殿下似乎格外喜欢自己,倒像是在刻意等着自己似的。 可似乎又说不通。且不论自己是头一次来这北海龙宫,这小殿下化形之前也无法出海,又怎会与自己相识呢? 待琛落座后,宴会便正式开始。 众仙家先是夸了一通琛之相貌,又夸了一通琛之修为,搜肠刮肚地把好词好句都用上了,却见琛但笑不语,倒不像是传言中那般混世,只静静坐着时,倒还显得乖巧听话。 说着笑着,大家便不约而同提到了历劫之事。 龙与常人不同,龙一族,本就是天潢贵胄,生下来便是仙的身份。只是此族寿命更长,化形也就更久,寻常精怪十年百年便能化人,到了龙这却要足足千年才可化形。化形后,龙需入世历劫百年,体验人间八苦,待百年后,方可修为更进一步,成为神。 虽说是入世历劫,可却也吃不了苦头。龙王本就将爱子喂的修为大增几百年不止,况且龙之入世并不似仙家轮回那般法力尽失,与寻常人无异。而是尽数保留,只要莫太嚣张,引起凡间动荡,用些小法术自保倒是不成问题。 也正因此,爱子心切的龙王才未对此过多纠结,欣然同意了琛择日便可前去凡间历练一番。 “不知琛殿下去凡间后,可有什么打算?是要趁此百年之际闯出个名头来,留名青史,还是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都不是。”琛神秘地摇了摇头,却并未说自己的打算,举杯邀诸位仙家共饮,似是诚心要将这些人灌醉似的,“来,琛在此敬各位一杯,以后还得请各位多多关照琛才是。” 龙王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的龙儿,为何才化了个型的功夫,倒像是转了性似的,突然这么听话起来了? 其中必然有诈。 可他还未多想,已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之际,同那些各路神仙一般,晕倒在了桌子上。 一时之间,整座宴会万籁俱寂,独留琛与司命星君四目相对,还清醒着。 司命丝毫不掩敬佩之色,轻笑道:“小殿下还敢给诸位神仙下药,连自己老爹都不放过,在下真是佩服佩服。” 琛褪去方才一本正经地儒雅模样,一抬腿跳到了司命身前的宴席上坐着,从那果盘里挑了个苹果叼在嘴里,喀地咬了一大口果肉:“哎,此言差矣,我不过是给他们换了几壶上好的烈酒,让他们睡个一时三刻罢了。若非如此,我哪有机会跟你好好畅谈一番呢?” 司命:“我就知道小殿下定是有事要找我。” 琛倒也不在意,翘了副二郎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让你帮我算算命,寻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哦?”司命被他一番话勾起了兴趣,“不知小殿下是要寻何人呢?” “恩人。”提及此事,琛倒严肃起来,似乎此人对其极为重要,他目光茫然,似透过百年时光回到昔日,随后娓娓道来。 原是五百年前,幼龙贪玩,离了龙宫游到海面上,想见一见外面的世界。 可却不料那时海上正值百年难得一遇的海啸,虽龙宫内感觉不出,海面上却是地动山摇,海浪滔天,滚滚巨浪一层比一层汹涌,硬生生把他拍到了海岸上。 未化人形的龙若离了水,不过些许时刻便能殒命。 它在海岸上足足躺了一天一夜,直至海啸褪去,它浑身滚烫如火,还是真身示人,周遭很快便围了不少常年在岸边捕鱼的渔人,皆议论纷纷,又不敢上前,只在一侧偷偷观察着,甚至有些人拿了鱼叉往它身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捅,想看看这神物是否能捉回家卖个好价钱。 朦胧恍惚之间,它本以为自己注定要交代于此。 可人群中不知何时却出现一男子,他一身白衣,看不清楚模样,只隐约记得身上散着寒梅冷香。他见此,不顾劝阻,一抬手将它打横抱起,冒着被龙火灼伤的危险,硬是将它送回了深海之中。那怀抱温软如棉,琛此生都不会忘记。 待它回了海中,最后回头瞧了那岸上人一眼,遥遥望去,却见雪白衣衫已灼成碳色,许有性命之忧,却仍伸着手朝它挥舞,像是在告别。 收回思绪,琛淡淡道:“所以,我想请司命帮我查一查,那人如今在何处,为何名,是何身份。” 他侧转头看向司命,虽是笑意,弯如月的笑眼中却是不容置疑亦不容拒绝的命令。 司命未曾想其中还有这么一层故事,不由唏嘘:“殿下是要寻此人报恩?” “难不成还是报仇么?”琛斜睨了他一眼,道,“我知他必然会轮回转世,无论他今生是人是畜,我既去凡尘寻他,定当好好待他。” 司命笑起来,见这龙崽虽是行事大胆了些,倒也真性情:“原来小殿下还是如此重情重义知恩图报之人。好,既如此,我便帮你一把。” 语毕,他轻捏手诀,口中念念有词,不稍片刻便已将此人算出。 司命的脸色格外难看,方才还一直挂在嘴角的笑意此刻消失的无影无踪,轻轻叹了口气。 琛见他此副模样,从案桌上一跃而下,眉头跟着紧了下来,急道:“可有不妥?” 司命摇摇头,压下心头思绪,镇定道:“此人我不便多言,他今世无需你报恩也可以高官厚禄。” “他的命数是他的,我报的恩是我的,两者并无冲突。”琛急得挠了挠脑袋,来回踱了两步,见司命似乎并无告诉他的打算,又复劝道,“仙君,我知你窥得天机,有时不便泄露,你只需告诉我此人在何处,如何寻得也可。” 司命见他心意甚笃,叹道:“也罢,你与他也算是命数使然。” 他伸出手,一团光涌现,片刻后,一只铜铃安静地躺在他的手心之中。 司命:“此铃名为‘寻灵’,你且戴上它,若是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时,它便会发出声响。” 琛心头一喜,忙将铃铛双手接过,见那铜铃小小的,暗金色的纹路精致异常,不愧为仙家之物。他指尖现出蓝色光束,在那铃铛上来回游了一遍,一条细细红绳凭空出现,拴在了小铃铛上。 “仙君大恩,日后定当为报。” 司命怕了他这报恩之心,还不知他入世这百年要将那可怜的皎国淌出什么浑水,忙摆手拒绝:“罢了罢了,殿下心意本仙领了。来日你且去皎国游历,你要寻的人便在那处,能否寻得就看你二人的机缘了。” 琛摆了摆挂在腕间的铃铛,十分得意:“好说好说,定当寻得。” 贺诞宴的众仙家在宴席上睡满了一天一夜,第二日才惺忪着双眼醒过来,怎得也没料到龙宫的酒竟如此猛烈。再找那龙殿下,哪里还有他半分影子。 原是早就趁着众人酒醉之际溜出了龙宫,下凡尘去了。 元和416年,皎国。 寒冬,灰蒙蒙的天空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皇宫内的红墙绿瓦皆被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红墙下,大朵大朵的红梅在严寒的冬风中安静地开放,与皑皑檐白相得益彰。 衣着华贵的男子立在梅树下,他伸出手轻轻一摘,一朵红梅顷刻便从梅树上折了下来,他放在鼻间轻嗅,有淡淡冷香,似他记忆中的那个人。 有太监通传来报:“皇上,蔚亲王在外候着了。” 皇帝微微一愣,眯了眯眼,旋即将指尖的梅花随意扔到了地上,犹觉不够,又用靴捻了两下,方才还含苞欲放的红梅顷刻成了花泥,掩在了雪中。他挥挥手:“传。” 毕竟,真正的‘梅花公子’到了。 皇帝名为云玮,乃是这皎国至高无上的帝王。登基五载,他励精图治,换得皎国河清海晏,天下太平。外界不乏称他为明君,但更多的却是赞誉蔚亲王虽贵为亲王身份,却舍了荣华富贵常年驻守边疆守卫皎国和平,传言他十七岁时便携十万兵马击退方与国四十万精兵,此后一战成名,大小战役无数,却从未战败过,成为当之无愧的战神。 可这战神却长了一幅天人无害的清冷模样,平日闲暇之时,喜弹琴,喜作画,喜折花,尤好红梅,因此世人称其为‘梅花公子’。 自五年前,先皇病逝,临崩前一席圣旨将蔚亲王云玦打发去了边疆,此后再未回来过。如今五年过去,物是人非,正赶上他今年回京述职。不知为何,即将要面对自己的亲兄长,云玮竟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 很快,太监领了命,便将云玦一路引至后花园。 云玮正正衣领,深呼一口气,遥看一席白衣穿庭而来,遂换了一副笑脸。 云玦身披着厚重的白狐裘,毛茸茸的狐领衬得脸色更加雪白,他黑发轻散,随意用了一只玉簪挽住碎发,瘦削的脸宛若刀刻,一双深邃的眼眸似氤氲着雾气,薄唇如染了红梅,让人一看便觉得清冷儒雅。似乎五年的塞外风雪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只是褪去了当年的稚嫩,如今变得成熟起来。 哪里像一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云玦躬身行礼:“臣参见皇上。” 云玮忙扶住他,笑道:“兄长快起来,多年未见,兄长虽在关外行军打仗,却一如往年清冷如月,倒是弟弟常困于这宫墙之中,反倒沧桑了不少。此次回来,可回过府上了?” 云玦回以礼貌笑容:“是。” 云玮又关怀道:“我记得兄长身有寒疾,冬日里比常人觉得更冷些。如今可好些了?” 云玦低声应道:“劳皇上挂心,好些了。” 云玮撅了撅嘴,感觉自己仿佛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憋气委屈道:“我瞧兄长待我可不比从前了,如今与我说话倒是越发少了。” 他并不自称朕,本就是想着与云玦套套近乎,可云玦却似不领情似的,回得都是三言两语。 云玦被这突然的撒娇弄得微微一怔,才道:“皇上,君臣有别。” 什么君臣有别,不过仍是在生当年的气罢了。云玮冷哼一声,收了笑意,不再勉强这假意的亲情,背过身去:“其实朕此次召你进宫,是有一事要你做。” 云玦:“皇上吩咐便是。” 云玮:“兄长可相信这世间有神明?” 云玦不知他为何突然想到此事,老实答道:“臣并不相信。” 云玮道:“兄长不信,但是朕信。《皎国通记》中曾记载,五百年前,北海海岸的渔民曾亲眼见过真龙。这世间既然有龙,定然也有神。如今我国四海升平,理应寻些能与神交流的能人异士,保佑我国平安。” 他转头看向云玦,后者虽态度恭谨卑微,眼中的疏离却看得清清楚楚。云玮被这冷淡的态度气的越发想笑,存了心为难道:“所以,皇兄既然回了京,想来闲暇无事,不如便去街头多走走,也替朕寻寻此类能人,若是寻到,朕必有重赏。” 明知他有寒疾,偏让他寒冬腊月里出门寻访。 明知他车马劳顿,刚刚入京,偏偏不让他歇息。 云玦倒是不卑不亢,并未提出什么异议,依言领了命,方退了出去。 云玮看着他的背影,气的一脚踹上了梅树,梅花簌簌落了下来,他喝道:“来人,把这梅树全给我砍了。” 及至宫门,一顶小轿在门外守了多时,云玦在家仆的搀扶下上了轿,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 他轻撩开小轿上的窗帷,有冷风灌入进来,他淡淡道:“王叔,去拟一份招纳能人异士的告示贴到城门上。” 王叔乃是从小看着云玦长大的,知道自家主子心性淡薄,心中藏了事又不好外露,此刻模样定是入了宫被难为了,哀愁道:“王爷,不如咱们还是回边疆吧,那里虽条件差些,却不必时刻看人脸色,您也能活的自在些” “你以为这皇宫,是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么?”窗帷合上,一句话轻飘飘地从里面传来,消散在了风雪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翌日,京都城门贴出告示,遍寻世间通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者,占其中一样便可高官厚禄加官晋爵,倒是为寻常百姓提供了一个做官的新途径。 但最让百姓津津乐道的倒不是当朝皇帝笃信神明,而是这负责招募能人异士的人乃是梅花公子云玦。 若说起皎国,最神秘的莫过于这梅花公子。当然,就连着喜好梅花都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世人只知其人,却从未见过,所有的了解皆是道听途说。 几日前,云玦所率之军班师回朝,百姓倒是有机会一见,连着平日里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皆掩着面混入了人流之中,企图在那行军将士中窥探一眼云玦的模样。 城门大开,军队浩浩荡荡又从容整齐地进了城,道路两侧百姓欢呼赞扬,个个伸着脖子瞧着城门处进来的一波又一波将士,有士兵在道路两侧镇压群众,可直到整个军队从容不迫地全都入了城,人们也没见到传说中的云玦在何处。 云玦越是神秘,众人想窥探他的愿望也就越强,坊间关于他的流言也就越多。 “哎,我倒是有幸得见过他一次。”茶楼里,一不起眼的男子斟了壶茶,颇得意地说道。 “李狗儿你就别吹牛了,若连你都能见到梅花公子,还有谁是见不到的。”另一桌的女子怒瞪李狗儿一眼,似是嫌他这等身份也敢提梅花公子之名,虽是嘴上说着不信,两只耳朵却还是竖了起来,想听听那李狗儿能说出什么名堂。 李狗儿见众人的视线纷纷向他投来,平日里他人微言轻的,难得引起众人注意,此刻心中的满足欲涌了上来,他侃侃而谈道:“这要说起来,那可就久远了。那得从五年前的初春说起。” 李狗儿:“五年前,我那时在京都护城河边靠乞讨要钱生活,那时刚入了春,天还很冷,护城河里的冰都未融化” 女子怒道:“李狗儿,你直接讲重点不行吗?” 李狗儿嬉皮笑脸道:“哎呀,你别急嘛!我那时冻的浑身哆嗦,眼看着最后一块馍吃完,又冷又饿的,这时,我瞧见远处有一跟神仙似的男子骑马路过他身后还跟了几个随从。” “我不想死啊,我就上去拦住他的马,心想这一看就是贵人家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等没见过的,结果,你猜怎么着?” 另一桌上的男子被他这说书似的讲故事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提了剑就要过来,李狗儿一看,连忙道:“哎呀哎呀,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卖关子了还不行嘛!” “当时,他就真的停了马,摆了摆手,让他身后的随从扔给我一袋碎银子,而后告诉我,让我拿着这些银子买几件厚衣裳,剩下的钱找个住处,以后好好生活。所以你瞧,我五年前还在河边做乞丐呢,如今不也是有吃有喝,同诸位一样来这茶楼里喝个闲茶了么!” 众人虽是不信,但觉得他说的倒也有可取之处。李狗儿如今穿的人模狗样的,若非碰到了贵人,又怎么可能不做乞丐了呢? 又有一人问:“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又如何确定他是梅花公子?” “哎呀,我李狗儿眼又不瞎,那公子身上披的白裘上,在胸口处绣了一朵红梅,何况他身上有一股自带的梅花香气,倒不像是后天靠着泡澡养身熏出的味儿,像是天生的似的!” 这次,大家倒是信了□□分。 “哦?梅花冷香?那你说的那人,又如何能见得?”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戏谑的声音,众人纷纷望去,却看见有一黑衣男子正坐倚在窗户上,男子眉目俊郎,面若冠玉,一身金纹黑衣衬得华贵异常。他一手捏了个小小茶杯,似笑非笑,极是好看。 在座的看客皆是一愣,这幅模样,怕能与传闻中的梅花公子可并肩一提了吧? 方才怼李狗儿的女子笑道:“如今梅花公子正向世间招募能控五行的能人,公子可在此方面有些造诣?” “造诣倒是没有。”琛轻笑一声,一打响指,众人茶盏中的茶叶方才还滚烫,顷刻结了冰,“倒是天生会些纵水术,不知这样的小本事可能入了那梅花公子的眼?” 其余人早已看得目瞪口呆,李狗儿整个人傻了,慌乱点头道:“使得使得,公子厉害啊,不如去那贴告示的地方报个名,兴许就能见到呢?” “谢了~”琛留下轻飘飘一声,从窗台上跳了下去。 茶盏里的茶水又重新滚烫起来。 琛来了世间,本就是一心为了报恩。但他对那人姓什名谁皆不知道,唯一的线索便是五百年前那人身上的寒梅体香。此刻,这皎国偏偏就出了个梅花公子,倒是一下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梅花公子,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琛一路行至城门处,有士兵来回巡防,他凑到告示旁左瞧右看,凡间用的字跟神仙用的有些区别,他使了个法咒翻译了一遍,对士兵招了招手。 士兵凑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何事?” 琛笑道:“小兵哥,我若是揭了这告示,是不是就能见到那梅花公子了?” 士兵白了他一眼,伸手打发他:“切,一边去一边去,又是个想见公子想疯了的,没那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你这样的人我这一天见得多了,看你这穿着打扮和异士哪里沾得上半点关系?快走快走,不要耽误我们巡逻。” 居然敢有人这么跟他说话? 从前在龙宫里,哪个不是把他当宝贝似的宠着。 琛敛了笑意,目光森冷,手上一团蓝色光芒若隐若现:“我再问你一遍,是不是揭了榜就能见到他?” 士兵不知为何,对这看上去不过十七八的少年竟有些莫名的恐惧,他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怎么!你还要杀了我不成?” “我对杀人可没兴趣~杀你有什么好玩的,不如让你感受感受冬日的快乐。”琛一抬手,一团光芒闪过,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士兵身上登时裹了一层冰,被冻在了原地。琛乐的前仰后合,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冻不死你,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自己解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不是揭了榜就能见到他了?” 士兵惊慌地眨了眨眼睛。 琛挠了挠头,嘟囔道:“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呀这样吧,你带我去见他,行还是不行?” 士兵眼睛眨的快掉出来了。 琛打了个响指,冰立刻碎了一地,士兵杯这突如其来地法术吓得不轻,大口喘着气,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收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颤抖跪下磕头道:“小人有眼无珠!大人饶了小人吧!” 琛摆摆手,不以为意:“没空听你说这些,快带我去见他。” 士兵忙从地上爬起来,低眉哈腰一溜烟地在前面带路,琛随手揭了告示,揣进了怀里。 云玦并不住在云府,云府虽大,倒也打得有些冷清了,他不愿身边众多人伺候,便着王叔在城郊处为他置办了一间小院,平日闲暇无事时便去院里坐着,弹弹琴,赏赏花,倒也自在。 城郊闲静,素来无人打扰,今日却不知为何,院外却是吵吵嚷嚷的,似乎有什么人在发牢骚。 琛跟着士兵一路来到了小院,也一路嫌弃了过来。 这世间的建筑未免也忒破了点。 “这城郊如此荒芜,谁人会住在这?虽说风景不错吧,但也太脏了” “喂,你该不会故意把我领至此处,实际上是骗我的吧?” “你说那梅花公子会住在这?我听人说,他不是个王爷么?王爷放着宫殿王府的不住,怎么会跑到这来?” 那士兵被这小祖宗一路叨叨的快疯了,又惊又怕,又不敢反驳他,将他匆忙领至院门口,道:“到了到了,王爷就在院内,公子随意吧。” 说完,便溜之大吉。 琛看着士兵一路小跑的背影,暗道此人太不靠谱,又看向这紧闭的院门,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心里突然莫名地紧张起来,抬手又落下,又抬手,几经徘徊。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小门吱呀一声,从内而外打开。 “是何人到访?”云玦一推开门,话还没说完,看到眼前男子,双方俱是一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静止,院内栽种的冬梅被寒风带过,血红的花瓣漫天飞扬。两人一人在院内,一人在院外,那熟悉的寒梅冷香仿佛穿越了五百年时光,在院门口蔓延开来。 琛还未从呆愣中反应过来,下一刻,他手腕间系的“寻灵”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叮叮当当地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寻灵”一响,琛彻底懵了。 眼前的梅花公子,果然是他要找的人吗? 他该怎么做? 要不要问问他是否还记得五百年前的事?但怎么可能呢,他只是一介凡人,生死轮回,不知道几辈子前的记忆早就该随着孟婆汤一起丢在了三途河中。 琛心中既开心,又失落,从前攒了满满一肚子的话,想等见到恩人的时候好好倾诉一番可如今这恩人全然不记得自己,且清清冷冷的,像是在他周围有一股自然无形的屏障,旁人进不去,他也不愿出来。 云玦并未能察觉到琛心中所想,环顾一圈,并未看到他熟悉的侍卫等人,倒只有眼前的来人在此孤零零地站着,他淡淡笑道:“嗯这位公子今来拜访,可有何要事?” “啊!那个”琛回过神,爽朗一笑,“王爷不是寻能人异士么?我倒是会些纵水术,不知道能不能成为王爷想找的人?” “进来说吧。”云玦一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宽大的袖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琛倒有些意外,云玦全然不似一个王爷该有的样子,纵使对外人也是彬彬有礼的。 庭院四四方方,倒也不大,院角栽了几颗梅树,如今正盛开着红花。园中摆了一张桌,桌上放着一把琴,应是他闲来无事时聊以自娱用的。 古朴幽雅,静谧万分。 琛走到古琴旁,觉得有趣,随意拨弄了两下,铮铮琴音如流水,是世间难求的龙须琴:“想不到王爷还有此闲情雅致。” 云玦倒也没在意他这番无礼行径,为他从内间拿了一碟如意糕,置在一旁小桌上,头也不抬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从前在边疆驻守时,军内将士多,又没什么能打发寂寞的东西,我无事时便给将士们弹弹琴,用以解闷。” “王爷的脾气真是好”琛的手指再次抚上琴弦,“这可是龙须琴?传言中,此琴中有两弦乃是用的真龙胡须,琴音与寻常凡品无法比拟。” 提起龙须,琛顺手摸了摸下巴,这倒霉的龙须琴他倒有所耳闻,据说是百年前东海的龙二殿下下凡时,招摇过市,在那赌场与凡人打赌,赌没了自己的两根胡须。 这可得多疼啊。 云玦道:“坊间传闻,倒也不可尽信。只是此琴确实比寻常琴声清脆些,是当日方与国缴上来的贡品,怎么,莫非阁下也对琴音有所研究?” 琛心道,古琴我是懂得不多,可这龙须没有比我再熟的了。但在恩人面前又不能露怯,否则以后怎么套近乎。遂讪笑道:“研究倒谈不上,略通一二,略通一二,嘿嘿。” 云玦倒是觉得这个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有些意思:“对了,还不知阁下何名?” “琛。”琛随意答道。 云玦:“可有姓氏?” “姓氏?”琛一怔。 神仙哪有什么姓氏,有名的都甚少,大多数不过是个称号罢了。 他想了想,开口道:“你姓什么?” 之前只知世人称他为梅花公子,是个王爷,却还从不知他叫什么。 云玦觉得有些好笑,世上居然有人不知王室是何姓么?他低头遮住唇掩了笑容,清了清嗓道:“我乃云姓,云玦。” “云。”琛抬头望着天,见天上稠云弥漫,地上梅花盛开,笑道:“既然你为天上云,我便为地上花罢。今后我就姓花了。” 花琛。 既随意,却又诗意。 云玦虽不知他为何要与自己名字相称,倒也欣赏这样的洒脱:“花琛,是个好名儿。” 花琛捡了一块小碟中的糕点吃,嘴巴被塞的鼓鼓囊囊,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听他夸奖自己的名字,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吗?你当真这么觉得?” 云玦见他喜欢吃,又为他拿了两盘糕点,横竖他不喜甜食,佣人们送来也是浪费,倒没想到今日来了这样一位小友,看这架势能把他的存货一扫而光。他坐在花琛对面,看他吃得不亦乐乎,十七八岁的年纪,对这世间正是最好奇最单纯的时光,不由想到五年前的自己,居然有些感伤。 云玦:“对了,阁下方才说会纵水术?可是何意?” “叫我琛儿就行。”花琛硬咽下口中糕点,手指随手一勾,整座庭院内残留的雪顿时全融化成了水,顺着石墙泊泊流下,万物如同被仔仔细细清洗了一遍,焕然一新,连带着盛开的寒梅都更加红艳了些。 只是些小把式在花琛还未确定云玦会不会害怕之前,他不敢也不能将真身示人。 云玦并未多惊讶,拍了拍手道:“阁下花小公子确实有些真本事。” 花琛纠正道:“叫我琛儿即可。” 云玦垂眸,尴尬笑道:“嗯这种名讳,大多是家人称呼,我如此喊你,恐怕于礼不妥。” “我说妥就妥了!”花琛大大咧咧,拍案既定,见云玦神色为难,想了想,又小心解释道,“呃不是你瞧,你比我大个几岁,如同我兄长一般。我在世上没什么亲人,若你不嫌弃,要不认我做个弟弟?” 要是北海龙王听到这话能气的背过气去。 这关系攀得娴熟,丝毫不拿对方当王室。 云玦被这一声兄长喊得失了神,他透过花琛,仿佛看到了幼时的云玮。那时小小的云纬也是如此,总爱拉着他的袖袍向他讨要甜食。可不知从何时起,兄友弟恭的感情渐渐苦于算计,被一张龙座生生撕没了感情。 他微微一笑:“若是你愿拿我当个兄长,我自然也没什么能反对的。” 花琛双手一拍,乐道:“那真是太好了!”一想,又支支吾吾道,“还有一事” “但说无妨。” 花琛装模作样委屈道:“你看,我如今虽有些本领,却到底无亲无故,无家可归” 他刻意咬重了‘家’这个字,弦外之音就是你快些收了我,让我能跟着你一同住。 虽是得寸进尺了些,但既然要报恩,总要朝朝能见得,时时能说话才好。 云玦意会道:“若你不嫌,以后可在此庭院闲住。朝堂事多,我也不过是偶尔过来。” 花琛喜上眉梢,颇有小人得志之态:“自然不嫌!” 万万没想到竟如此顺利,头一次见面,不但攀了个亲戚,还喜提一间住所,花琛开心地在原地打了个转:“只是还望兄长常来看我才是。” “自然。再过几日,待我先向皇上禀报一番,再将你引荐至朝堂。” 不多时,王叔来了院内,道是皇上传王爷入宫,云玦向花琛匆匆道了别,跟着老仆离去。 倒是看傻了王叔,这小院中置放的皆是王爷心头之物,今日怎么就容纳其他人随意触碰,且还让其入住了呢? 出了院门,云玦收了和煦笑容,冷冷淡淡道:“王叔,着人去查此人底细,越详细越好。” 纵然看他对自己再如何亲切,如何热情,但突然到访的陌生人,也是不得不防! 王叔领了命,觉得这才像是自家主子,依言去了。 云玦走后,花琛喜不自禁,到那房内转了一圈,见屋内四处皆挂着画卷,有春日桃花,夏日芙蓉,秋日雏菊,最多的还是冬日雪梅。个个惟妙惟肖,以假乱真。花琛摸着画,一路探索至画角落款处,云玦二字绵中裹铁,柔中带刚,跃然纸上。 “这便是你名字的写法么?”花琛在空中跟着比划了比划,觉得不够,正巧见画卷下叠着一卷宣纸,自己有模有样的磨了墨汁,摊开宣纸,比着葫芦画瓢的写了几笔。 若是连恩人名字都不知道如何写,又怎么能做一个合格的报恩者呢! 他看着自己笔下的字如同那修缘老君炼丹用的鬼画符似的,犹觉得不满意,怎么都写不出云玦□□的十分之一,他愤愤地拍了拍自己的龙爪子,怒道:“你为何如此不争气,大家都是手,怎么手与手的差距就如此大呢!” 一直隐于空气中默默观察他的司命仙君见他这么一番折腾,忍笑不住,兀自现了型,开口道:“小殿下哎,何苦为难自己呢?” 这突然的声响吓得花琛拿着毛笔的手一抖,顷刻几滴墨汁甩在了自己脸上,他忙用手去擦,墨汁晕染开来,跟个花猫似的。司命见状笑得更开心:“没想到小殿下还是个活宝,哈哈哈哈!” “笑你大爷!”花琛怒道,“若不是你突然现型,哪至于把我害成这样!” 他跑到铜镜前照了照,俊秀的脸上如今黑的跟碳一样,看得他更加来气,若不是碍于司命是神仙,他倒也想让他尝尝冰封的滋味! 司命乐不可支,拿起桌上的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点头慎重道:“嗯,小殿下的字迹,倒像是修缘老君亲传!” 花琛再忍不住,抬手引了水壶中的热水朝着司命的脸泼去,司命忙一个隐身躲过,又现出身来,拍着胸脯道:“唉,小殿下怎么如此暴躁。” 花琛不满道:“你来这干什么?有事直说。” 司命不再闹他,认真道:“我是来收回我的‘寻灵’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怎么,难道东西送了人,还有收回去的道理?”一听这话,花琛忙握住自己手腕上的铃铛,戒备地看着司命。 司命伸出一只讨要的手,苦笑道:“小殿下,该寻的人你也已经寻到了,一个铃铛而已,于你龙宫还是什么稀奇玩意么?” “对啊,一个铃铛而已,于你仙界还是什么稀奇玩意么?”花琛眼珠子一转,转念一想,“莫非,它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用处?” 司命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龙崽子也忒精了些。 花琛来了兴致,眨巴着眼睛凑到司命跟前,换了一副喜笑颜开的脸,伸出三根手指对着天:“仙君,它还有何用处,你不妨和我说说?我真的不捣乱,我发誓!” 司命心道你发誓有个屁用,你是神仙,天界还能奈你如何吗?他只好解释道:“这‘寻灵’的确另有妙用,但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如何用么?你既然不给我,那你就拿着玩吧,横竖对于你来说也只是个普通的铃铛。” 这话算是把花琛的好奇心全勾了起来:“哪有你这样的,话只说一半。这样吧,你所想要回去,倒也容易,你得拿另一件东西和我换。” 司命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嘴边吹了一吹,腾起的白雾散在了空气中:“哦?你想要什么东西?” “容雅仙君的琴谱。” “噗!”司命一口茶喷了出来,正正打在了他方才练笔用的纸上。 花琛忙把那纸当宝贝似的提起来,怒道:“司命,你这张嘴是不是有毒?!” 司命哭笑不得:“小殿下,不是,你要这容雅仙君的琴谱做何用?” 花琛气道:“我看我恩人喜欢弹琴,想送给我恩人不行吗?” 司命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差点他就以为小龙崽知道了他的恩人就是容雅仙君转世。只是容雅仙君曾经是触犯了天条惹得天帝大怒,曾下令在他历劫期间任何神仙不得下凡帮助,否则必当重罚。因此他才未将云玦真实身份说出,就是怕这小龙崽无法无天惯了,若是太过张扬引起天帝重视,他们中的任何人都没好果子吃。 不过若是将容雅仙君的琴谱取来,想来也算是物归原主,算不得窃取。 司命斟酌一番,爽快点头:“好,我答应你。” 花琛未料到他这么好说话,传闻之中,容雅仙君乃是整个仙界最通晓音律之人,他毕生所作琴谱天上地下只此一份,可比那龙须珍贵多了。只是他几百年前便历劫去了,他剩下的东西自然也是没人敢动,怎的司命如此大胆,轻而易举就答应了他这个要求呢? 算了不管了,既然司命有这个本事,就坐等他来送好了。 花琛美滋滋地送走了来此一无所获还又搭上了一本琴谱的司命,又练了几个时辰的字,最后不知怎的,迷迷糊糊就趴在案上睡着了。 云玦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满桌上地上乱七八糟地铺满了宣纸,纸上尽是歪七扭八的“云玦”,男子头发散乱地趴在案上的纸堆中,听到有响声,茫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黑白相间的熊猫脸。 那双惺忪的睡眸一对上云玦的眼睛登时清醒了大半。 花琛忙把四周的纸一卷,尽数塞到怀里,心虚地仿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被撞破。 他磕磕绊绊道:“兄兄长怎么半夜前来?” 云玦有些尴尬,他头一次见有男子写了一地的另一个男子的名字而且还是写的自己的名字,越发觉得眼前这人行为古怪。 他命仆从去查他,可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查无此人。毫无生活痕迹,连半个认识他的人都没有。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亲自来探探此人口风,但刚一进屋就被眼前这一番景象震住,让他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干咳了两声,故作镇定道:“花琛儿这是在练字么?” 花琛两眼放光,见他并不避讳,献宝似的张开纸,铺到案前,露出那两个丑丑的“云玦”来:“虽说写的不如兄长好看,可也苦练了一下午,你瞧瞧?” 他一侧头,却看到云玦并未看字,而是定定地注视着他,眼神意味深长。 花琛当是自己的脸太花,又搓了几下,笑嘻嘻道:“把脸弄花了,是不是挺丑的?” 云玦一滞,被他这副率真模样逗笑:“不丑。” 他随意翻弄了一下那厚厚的一沓纸张,看似无意问道:“怎么想起来练字?” 花琛嘟着嘴,有些不好意思:“我说句话,兄长可别笑我。” 云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他。 花琛:“实不相瞒,我不认得这些字,我也不会写,但我想着,既然认了大名鼎鼎的梅花公子为兄,若是如此笨,怕也会被外人笑话。” “不会写字?”云玦十分好奇,皎国向来重视教育,讲究以教治国,就连三岁的孩童都会写自己的名字,又怎么会有人长到十七八岁却连个简单的云字都写不好呢? 其实倒不是写不好,只是凡人与神仙的语言文字略有差异,要先转换一遍罢了。若是花琛小殿下肯施个法咒,那纸上的字保证比印上去的还整齐。不过是想用心自己写,才出了洋相。 “那你可知道,自己名字如何写?”云玦复问道。 花琛摇了摇头,这个他是真的不会。 云玦轻笑一声,敛住长袖,拾起一旁的狼毫,沾了沾墨台中的墨汁。他的手纤细修长,却不似文人的手那般光泽柔滑,毕竟是行过军打过仗的,纵然脸护得再好,一双布满老茧的手却骗不了人。 他轻落笔,手劲力透纸背,他的字看似温柔如水,实则浑圆雄厚,坚硬如钢。不多时,花琛二字跃然纸上。 “好了。” 花琛闻言把脸凑到纸面上去,细细地欣赏他这看不懂的字,喜道:“这就是我的名字?” “你可以写写试试。”云玦将手中的狼毫递给他,可刚一递过去他就懊恼悔恨起来。 他明明是来此盘问底细的,怎么正好好地就变成教书先生了?! 可看到花琛整只手笨拙地攥着笔,还有模有样一本正经地临摹他的字迹时,他的眼神又情不自禁地温柔下来。 当年的云玮也是如此,倔强固执,认准了一件事情就说什么也要做好。 也许是他真的想多了,花琛这副模样,连拿支笔都哆哆嗦嗦的,又怎么像是敌军派来害他的人呢? 那边龙小殿下费力地紧紧攥着笔,跟提刀解剖似的□□桌上那张宣纸。同时开始怀疑自己老爹是不是有毛病,起个琛字怎么如此难写? 半晌,他可怜巴巴地望着云玦,像个求助的小白兔似的,委委屈屈:“太难写了,我不学了。兄长,要么你教我好不好?” 嗯毕竟小龙崽用这招惯用的撒娇大法在龙宫里横着走,但凡他撒起娇来,还没人能拒绝他可怜又小小的请求。 看着那双充满期盼的眸子,云玦实在不忍拒绝,他怀疑自己今夜脑袋一定是抽了筋,才会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立在花琛身后,紧紧握住他的手,用臂腕之力一笔一画地带着他的手写字。 那双手不同于自己的,而是真正的少年人的手。白嫩温暖,如冬日里的骄阳。 灯火如豆,火光噼啪一声烧断了内线,整个房间突然陷入了黑暗之中,为这夜色镀上一层暧昧。 突然,黑夜之中,花琛猛地转身抱住了云玦! 力道之大,像要把他紧紧勒死在怀中! 这一拥抱太过突然无礼,云玦还未反应过来,刚要发作,只听嗖地一声,伴随着衣帛碎裂的声音,怀中人闷声一哼。 云玦旋即反应过来! 有刺客! 顿时十几名黑衣人从黑暗中跳出,堵在了门口。 “云玦就在此处!兄弟们,杀了他,为我方与国百万将士报仇!” 呵,原来这才是方与国派来的刺客吗?而他一直以为心怀不轨的人居然在此刻救了他! 他简直不敢想,方才因着写字入了神,若非花琛突然替他挡了那一箭,如今被贯穿胸口的就该是他! 云玦不急不慢地将花琛安置在一边座位上,他的手上已经沾染了花琛的血。他眼睛一眯,褪去温润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冷的不能再冷的讥诮:“就凭你们几个杂鱼,也敢来我小院撒野?” 话音落,他随手从案前花瓶中摘下一朵红梅,他轻嗅一下,姿态优雅从容:“可惜了。” 若那些刺客能夜视,此刻的他们就该发现,眼前看似纯良无害的人事实上多么恐怖,那眼神凌厉如刀,带了巨大的杀机,并将全部的杀气都附在指尖红梅之上。 可他们也没机会看见了。 下一刻,红梅猛地从指间脱出,如同几片小小的血色飞刀,速度极快,让人看不清。 砰地一声,方才还在叫嚣的十余名刺客同时倒地!他们不可置信地抚上了额间,额间处一瓣梅花印,正泊泊流血 为何梅花也能杀人?他们真是死也没有想到。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梅花公子的名号之所以流传天下,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喜爱梅花,而是看似孤傲纯洁的花朵,在他的手中就变成了取人性命的杀器! 灯火重新点燃,云玦急忙去查探花琛伤势,花琛面色惨白,强撑着握住了他的手,颤抖道:“你没事便好了” 下一秒,他直直地倒在了云玦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宫内,御书房。 云玮一把推翻了桌上的奏折,吓得旁边的小太监齐刷刷跪了一地。他暴怒而起,额角隐约可见青筋,他指着那来报信的太监怒喝:“你说什么?兄长遇袭?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朕砍了你的脑袋!” 小太监带着哭腔,脑袋紧紧按在地上,不敢抬头,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回皇上,是真的,蔚亲王他那时在小院,深更半夜的并无侍卫看守着,这才给了那群贼人可趁之机。不过皇上您放心,蔚亲王并未伤着!” 听了这句话,云玮面色才稍霁些,一颗心略微放下,他收了手,无力地摊在了龙椅上:“未伤着便好,若是蔚亲王有什么差池” 剩下的话未说完,他想都不敢想。 小太监又哆哆嗦嗦道:“皇上,奴才打听着,是那小院中有人替王爷挡了一箭。至于是谁却不得知了” “胡言乱语!”云玮眼睛微微一眯,心头刚压下的火气腾地一声又冒出来,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奏章朝着小太监的脑袋砸去,“蔚亲王素来不喜与人亲近,深更半夜的,小院中怎么还会有旁人?” 小太监抖得厉害,眼前这位君王的心思实在难以琢磨,他既要人时刻盯防着蔚亲王,此时听了蔚亲王险些遇刺又吓成这幅模样,让人实在不知如何回话。 “皇上恕罪,奴才真的无能打听不到” 云玮起身,一脚下去,把小太监踹翻在一边,冷哼道:“要你何用。罢了,朕自己去看!” 说完,他片刻不停留,雷厉风行地出了御书房。 花琛静静地躺在小院中的床上,他面色惨白,虚弱地像是随时会晕过去,可一双眼睛却亮如星子,眨巴眨巴地,直勾勾看着站在一旁的云玦。 云玦无暇顾他,见那为他诊脉疗伤的大夫停了手中动作,站起身来,忙着急地上前询问:“大夫,他这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老大夫提起自己的药箱,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王爷,恕草民能力有限,这小公子的脉象与常人不同,草民实在诊断不出来至于他胸口上的伤若草民未看错的话,竟然是在自己迅速痊愈,似乎草民也没有派上什么用场。” “迅速痊愈?”云玦一惊,看向床上的花琛,方才还在跟他挤眉弄眼的人一听这话顿时装死,摆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来。 废话,作为一个神仙,难道还能被凡人的利器伤了不成?只是这箭头忒得狠厉,痛还是有些痛的。 早在昨夜灯火熄灭之前,花琛就已经察觉到院外有其他人的存在。只是他想着,既然云玦对他有所防范,还不如趁此顺水推舟,还能培养培养感情。 再者说,这不也算是报恩的一种嘛! 如今大计得逞,云玦确实对他除了愧疚再没别的了。 “有劳大夫了。大夫慢些走。”云玦收回视线,从袖口中取了一锭银子放在了大夫手中,大夫诚惶诚恐,有些犹豫,抬眼却见云玦笑容温和,硬是将银子塞入了他的手中。 他不禁好奇,难道传言中的梅花公子真的是如此淡泊闲静之人吗?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却还是以礼相待他,甚至将他亲自送出了小院 送走了大夫,云玦复又回到屋内,看着在床上装模作样的花琛,他颇感无奈,顺势坐在了他的床侧。 他的手中端着药碗,修长的手执着玉勺在碗中搅了一圈,药中冒出腾腾热气,他舀了一勺,放在唇边轻吹两口气,却见床上那人还无反应,不禁催道:“琛儿,起来吃药。” 一旁的小厮们各个面面相觑,皆垂下了眼,不敢再看。 上一次见到王爷主动给别人喂饭,还是在七年前,当朝圣上生病时候的那次。 可正好好的怎么就凭空出现了一个陌生少年,虽说是救了王爷一命,但这待遇未免也太好了些吧? 可榻上人却不领情,翻了个身,面朝向云玦,嘟着嘴,找了个理由撒娇道:“药太烫了,我不要吃。” 开玩笑!当年在龙宫时就从未有人能逼着他主动喝下药去,通常都是下人们堵着他喂药,他撒个娇,称旁人不注意,撒完就溜,蒙混过去。就连北海龙王讨来的增修仙丹都是实在没法子了,亲自掰着他的嘴按进去的。再说了,如今这伤对他而言不过是个皮毛,这就想让他主动喝药,没门! 云玦耐心道:“喝了药,伤才能好得快些。如今看你这样,我心中也愧疚。”他又将勺中药吹了吹,重新递至他唇边:“不烫了,真的,你尝尝?” 花琛还想再抗争一番,正对上云玦的一双眼,那双淡淡的眉眼太过情深意切,看得花琛生了一千年以来,头一次红了脸,半晌,他不情不愿地喃喃道:“那那好吧,我就喝一口。” 他轻抿一口勺中的药,眼神却全停留在了那只拿着勺的手上。那手修长,指节分明,本该是用来弹琴作画的风雅之物,如今却成了一束梅花夺人魄的厉刀。 可惜呀 突然,噗地一声,他口中的药全都喷了出来。 凡间的药还不如仙界的好吃,他舌苔上的味蕾一接触到这巨苦无比的药汁,本能反应就是吐出去! 这一吐,就一滴不漏地全都吐到了身旁云玦雪白的袍子上。 围观的众仆人冷汗直冒,心道这下可完了,所有人都知道梅花公子向来爱惜自己的衣物,虽算不得洁癖,却也是穿白时从不许外人触碰。这脏兮兮的药汁可是从口中吐出来的,单是想想就令人恶心 然而,云玦却出人意料地并未发作,而是从怀中取了巾帕,将衣服上的浊痕慢慢地擦拭去。 他的动作轻柔缓慢,从容优雅,倒不像是在擦拭衣物,而是在抚摸一件世上难寻的珍宝。 所有人看得眼睛都直了 花琛知道自己闯了祸,愧疚地看着他,小声道:“对不起我,我给你洗去。”语毕,他的手指冒出一团浅浅的蓝光,可还未举起来,就被云玦不着痕迹地握住了手压了下去。 花琛不解地看着他,见他意味深长地轻轻摇了摇头。 一座明黄色的小轿停在了小院门口。 一人从轿中走出,他身着绣着飞舞金龙的黑色锦袍,一双眉不怒而簇,凌厉的丹凤眼随处一瞥,便教人心中发寒。几名绝世高手紧跟在他的身后,他在门口驻足片刻,手一抬,身后的几人自动停了步伐,他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襟与袖口,而后推开了小院的大门。 毕竟云玦的习性,没人比他更了解了。 作为他的弟弟,云玮深知道自己的哥哥有多么厌恶别人随意闯入他的住处。那是极不尊重的表现。 他一路直入,直至内屋门口方才停下。 与寻常寂静不同的是,他分明听到了里面有人在说话,仔细听上去,倒像是云玦的声音,似乎是在出言哄着谁。 他不由想起小太监说的,夜中,云玦房中多出的那一个人。 一股怒气莫名升了上来。 云玮未做他想,一把推开内屋的门,方才在里面排排站的小厮吓了一跳,皆纷纷回头看向他。 一见是皇帝,众人又是一惊,瞬间跪了一地:“皇上吉祥!” 云玮却没空搭理这些人,他的目光绕过了床边的云玦,被那床榻上躺着的人牢牢吸引了过去。 一个人病怏怏地躺在床上,似是受了重伤。而云玦雪白的衣上沾染了药汁,手中还握着一块巾帕。 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何事。 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厌恶感,似是本能反应,仿佛这个人注定会成为横亘在他与自己兄长之间的绊脚石,那种感觉是心慌,是不安,是无由来的恐惧。 作为当朝天子,他居然会恐惧一个初次见面缠绵病榻的陌生人? 但很快,他就压下了这种心绪。 云玦忙收了帕起身,躬身道:“不知皇上前来,臣有失远迎。” 那声音冰冰冷冷,疏离地不能再疏离,与方才在门外时听到的那种温言截然不同。 云玮换上一副笑容,扶住云玦,言辞恳切:“兄长这是说哪里话,你我之间,不必以君臣相称。” 他的目光再次挪到花琛身上。 那人分明是醒着的,但见了他,居然不跪不拜,甚至不起身迎他! “想来,这就是救了兄长一命的恩人吧?”云玮走至床边,嘴上客客气气,眼中并无半分笑意。 花琛难得给了他一个眼神,从方才此人进屋开始,花琛就觉得压抑,此刻听他话里藏刀,心中就更加烦躁。区区一个人间自命为‘真龙天子’的皇帝,难道也配他这一条货真价实的龙跪拜不成? 做梦。 无礼,傲慢,不可一世。 这就是花琛的态度。 云玦看他如此,全然不像方才还在跟自己撒娇的那个少年,不禁打圆场道:“皇上莫怪,琛儿受了伤,此刻无法行礼了。” “琛儿?”云玮面笑心不笑,转眼望向云玦,“兄长叫他好亲切啊。倒让我这个弟弟有些羡慕了。” 云玦沉默不答。 空气一瞬间归于宁静,所有人屏气凝神,如同被冰封住一般,落针可闻。 云玮气急反笑,此刻满屋之中,倒仿佛只有他一个外人了。 也对,他早就知道的,自从他登上王位的那一刻起,兄弟情义这种东西早就不复存在了。 “呵。既然有病,那就好好养着吧。身子病了不要紧,可莫把那脑子也病坏了。”说到末尾,云玮收了笑意,他面色深沉,瞥了花琛一眼,见后者正不卑不亢对上他的眼神,那一双眸狂妄倨傲,看得他心中又是一阵没来由的慌乱,他冷哼一声,随后摆手拂袖,踏出大门。 众人还未从惊惧与骤变中反应过来,谁都没有看到,一束浅浅的蓝光自花琛的指尖流出,穿过窗户,直直地灌进了云玮的后脑勺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云玮走后,云玦命所有的小厮都退了出去,只留他与花琛单独在房间内。 最后一名出去的小厮顺势带上了房门,光亮也被遮在了门外,房间一下暗了下来,重归寂静。 “你似乎跟你这弟弟感情并不怎么样。”半晌,花琛率先出了声。 云玦面无表情,疲惫地坐在椅上,淡淡道:“不许妄议帝王之事。” “切。”花琛嗤之以鼻,“看来是被我说中喽。” 他能看得出来,云玦一直在刻意避开与云玮的交流。可云玮却很奇怪,他对云玦的态度说不清道不明,是花琛捉摸不透的感情。 这两个兄弟俩之间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往。 但想来也是,俗谚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凡是生在皇室的人,又有几个有真心的呢? 花琛侧着脑袋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正在桌前抵着下巴出神的云玦,不知这一世的他有没有真心 许久之后,就在花琛以为他要一直这样愣神下去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以前的云玮跟你有些相似。” 花琛一怔,想起那个同他相看两生厌的男人,虽说他二人年纪确实相差不大,但怎么看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不置一词,静静等云玦继续说下去。可云玦却突然止住了话夹子,只留下这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直到花琛朦朦胧胧地睡过去了,也没有听他再开口。 云玮一向身体健壮,多年难得生一次病,却自小院走后回到皇宫大病起了高烧,足足在榻上躺了一个月,累坏了太医院的诸多太医。 而花琛则正好相反,在云玦的精心照料下,他精神渐渐好转,一日比一日生龙活虎,不过几日,又能上蹿下跳飞檐走壁了。 因着云玮生病,免了每日早朝,云玦就变得更清闲起来。这些日子,他常来小院照顾花琛,教他写字作画。花琛脑子也聪慧,学东西极快,仅凭云玦三言两语点拨,不多时他也能自己填个词作首诗了。 自从花琛以一己之躯为云玦挡了那一箭后,旁人都看得出,云玦是真心实意地拿着花琛当弟弟疼的。 负责照顾花琛的小厮们一开始还有些惧怕他,只因在那倒霉的侍卫处听说了他会纵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位小主子,也被冻上一冻,可时间久了,却发现这小主子只是有些贪玩调皮,少年心性,人还是不错的。慢慢地,小厮们就和他打成了一片。 这日一如往常,趁着王爷不在,小厮们将花琛围在中间,喧喧嚷嚷地缠着他,让他表演纵水术。 “小公子,你就再给我们变一次嘛!前些日子你变得那只冰黄鹂,今日太阳一出来它便化了,好不可惜!”人群中,就数侍女小月声音最大。 “就是就是,我们还想看,你再给我们变一个别的好不好?”春儿在一旁扯着他的衣袖,附和着小月道。 花琛无奈地被他们拉扯着,这些日子,这些人肉眼可见的得寸进尺,明明一开始都躲得他远远的,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居然喜欢缠着他看他纵水,谁的水壶烫了,让他帮忙降温;谁的衣服脏了,让他帮忙清洗;谁负责清扫的路面堆了积雪,还要让他帮忙化冻! “哎呀,如今都三月开春了,还看什么冰花冰鸟的。”被来来回回扯了半天,花琛头昏脑涨,耳朵嗡嗡着,本能地拒绝道。 “小公子”小月还欲再劝,被春儿拦住,“若小公子实在不方便,那就算了罢。” 小厮们终日侍奉主子,本就生活单调,难得有这么点乐趣,如今听了此话,倒也不好意思再缠他,都悻悻地松了手,垂头丧气地,转身要去各做各的了。花琛见状,心中竟生出一丝愧疚,忙招呼道,“哎等等,好了好了,这样吧,我们还是老规矩。” 一听这话,正要走的几个人又重新折返回来,眼中生出期待,将他再度围住。 所谓老规矩,不过是套取些小情报。花琛给他们每变一个戏法,他们便要老老实实回答一个问题。倒也是些简单的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譬如云玦爱吃什么,闲暇时爱做什么,喜欢什么颜色之类的。小厮们乐得见他变戏法,加上他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十分自然地在背后出卖了自家大主子,让眼前这位小主子都套路了一个遍。 一群人中,春儿在王府呆的时间最久,此时也忍不住抱怨道:“可是奴婢们已经没有什么能告诉您的了,我们虽在王爷身旁伺候,可到底不是能搭上话的。何况王爷一走五年,此次回来已与从前大不一样” 花琛突然来了兴致,携着众人坐在了凳上:“哎?王爷哪里不一样?那你就说说,五年前的王爷是什么样的?” 春儿仔细想了想,皱着眉头道:“在春儿记忆中,从前的王爷应是跟公子差不多的脾性,先皇最宠的便是王爷,因此王爷从小就调皮,总爱骑了马挽着弓四处涉猎。可如今回来,却似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清清冷冷,虽说是稳重了,可也总觉得疏远了” 爱骑马射箭的王爷,怎么想也与如今弹琴作画的梅花公子搭不上边。 花琛不解道:“那既然先皇宠爱他,又为何舍得送他去边关作战?好歹是个皇子,怎么不在京城养尊处优着呢?” 春儿摇摇头:“这就不是咱们能知道的事了,咱们也不敢乱说。当初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先皇驾崩之后,当今圣上登基,按照先皇遗嘱一纸圣谕将王爷调了出去。后来边关战乱,邻国侵犯,谁也没想到咱们王爷骁勇善战,十七岁的年纪便成了人人皆知的战神。再后来梅花公子之名鹊起,从边关传回了京都,那时我们还都不信,梅花公子竟然就是自家主子” 花琛垂眸沉思:“王爷如此厉害,那皇帝也会武功么?” “嘘!小点声。”春儿急得去掩他的嘴,极小心地左右瞧了瞧,低声道,“小公子再如何少年心性,可也不能口无遮拦。对圣上不敬是大罪。咱们皎国重文轻武,以教治国,寻常家的少爷公子都忙着念书考取功名,轻易是不习武的。只是王爷有些特殊,王爷身子不好,从前先皇在时,遍寻世间名医医治,无果,后来说是找了个会通天算命的道士,给王爷算了一卦,让王爷去习武强身,日后定有一番作为。这才练起了武。” “哈哈哈,道士?”花琛乐得肚皮痛,心道这些凡人当真是好糊弄,“你们还信这个?那道士说了什么,你知道么?” 春儿道:“这个春儿就真的不知道了。说了这么多,小公子总该给我们变个什么了吧?” 花琛:“好好好,我还有最后问一个问题。既然王爷习武,可我见他既不用剑也不用刀的,除了那日见他一枝梅花夺人命后,再未见他用过什么武器呀。那他从小是练什么的?” 春儿笑道:“哎呀,小公子,方才春儿可不就说了么?王爷从前骑马涉猎,自然是学的射箭。传闻中,王爷在沙场挽弓弦无虚发,百步穿杨,十里之外取敌将首级,好不威风!可是咱们没有眼缘,是无缘得见了。” 竟是如此么? 春儿一通故事讲下来,一旁入府晚的小月等人也跟着听得入了迷,如今回过神来,又开始吵嚷着要花琛‘变戏法’。 花琛今日得到了许多新鲜的情报,心情甚好,他一挥袖,蓝色光芒闪过,一只又一只的冰蝴蝶自他袖中飞出,在空气中轻盈回旋,翩然起舞,似鲜活一般,体态轻盈栩栩如生,温暖的阳光下,小小的冰翅被照的晶莹剔透,色彩斑斓,一时之间,小院之中,蝴蝶漫天飞舞,景象好不壮观! 在场所有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呼声 这是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蝴蝶振着翅,轻轻落到花琛指尖,翅膀一张一合,他抿唇微笑,一抬手,蝴蝶似受了惊,又摇摇晃晃飞了出去。 所有的视线都随着这只蝴蝶转动,想看看它究竟会飞去哪里。 蝴蝶颤颤悠悠朝着门口飞去,就在它即将要撞到门上的时候,门却突然被人推开。 云玦一身白衣,皎皎如月,目光澄澈,他立在门口,望着院内漫天蝴蝶一时怔住,如同误下凡尘的谪仙。 他望着蝴蝶,却不知远处有人在望着他。 花琛嘴角的笑容渐渐散去。 隔着千百只起舞的蝴蝶,他仿佛又看到百年前,隔海相望,那个将他抱在怀中放回深海后c立在岸边静静地朝他挥手的男子,一样的清冷如玉,却又萧瑟孤寒,一如他身上清淡梅香。 倘若时光在一刻停留,岁月是否能如翩跹蝴蝶般静好。 云玦收回目光,复又看向搞出这一切花名堂的罪魁祸首,花琛。 他面色不悦,阔步朝几人走来,方才还在嬉笑的小厮惯会察言观色,此刻皆收了玩心,跪了下来。 花琛还未反应过来,手腕已被云玦猛地一把扣住。 他用劲极重,颇有拉弓之力,似是动了真怒,声音冰冷刺骨。 “谁让你乱用法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云玦将花琛一路捉至屋中,房门合上,将几个探头探脑的小厮挡在了门外。 “我曾经告诉过你什么?”云玦声音冰冷,毫无感情,听得花琛不由一颤。 不知为何,他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就是有些怕云玦。 许是前世恩怨纠葛,在他的心中本能地就将云玦放在了一个高位上,总想时时刻刻尊敬爱护,不敢违背。 一个月前,云玦就已经警告过他,不许乱用法术。 虽说皎国皇帝云玮笃信世间有神明,但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对此视若寻常。何况如今他住进了云玦的小院,外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世人皆瞪着一双眼睛想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他此时一举一动更该分外注意些,免得被有心人瞧了去。 可他偏是不听,肆意拿着法术给小厮们寻乐子,也难怪云玦会生气。 花琛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难得的乖巧安静,巴巴哄道:“好兄长,我再也不敢了,你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 这些日子以来,云玦算是摸透了这个好弟弟,一手撒娇本领用的得天独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平常人若无定力,还真就容易着了他的道,只可惜,他已经免疫了。 云玦一手扶在桌上,宽大的袖袍铺了一桌,他清清嗓,语重心长:“你既认我做半个兄长,就该听话才是。” 花琛嬉皮笑脸地趴在他的袖袍上,打哈哈道:“我听话我听话,我最听兄长话了。” “好。”云玦看着他,淡淡的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你听话,那就去把我书桌上的《悟德》誊写十遍,不许偷懒,明日我来检查。” 一听这话,花琛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十遍?一遍就能要了他这条龙命。 那《悟德》中讲的全是些纲常伦理兄友弟恭之流,他读下来都磕磕绊绊的,如今竟还要让他写? “兄长,你饶了我吧”小龙殿下欲哭无泪,活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这等亏。 云玦却并未有饶他的打算,将袖袍从他脑袋下抽出来:“琛儿,你今年几岁?” 花琛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差点脱口而出一千岁整,仔细琢磨了一番,心虚道:“十十七。” 若是龙的一千岁换成凡人的年龄的话,似乎正是十七岁。 “我长你五岁,在我十七岁那年,这些百家类书籍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云玦当真如个兄长一般,居然开始操心起他的教育来。 花琛苦不堪言,恩是自己要报的,兄长是自己认的,如今也只能默默受着。 云玦起身重新打开门,见外面齐齐跪着的小厮,语气平静,却让人胆寒:“倘若以后,谁将院中发生的任何事泄露出半个字去,可就莫怪我不顾主仆之情了。” “是。”小厮齐声答道。 送走了云玦,众人才像松了一口气般在地上爬起来,这一通跪把手脚都跪麻了,此刻皆是捶着腿砸着背。众人被王爷的这突然到访好一顿吓,如今是看冰雕的心情也没了。更别提早在云玦进门之时,飞舞的冰蝴蝶便都顷刻碎在了地上,如今已经化成滩滩水窝。 而现在比冰蝴蝶更可怜的当属小龙殿下。 春儿同情地看着垂头丧气的花琛,知道以自家主子性格,定然是少不了一顿责罚,安慰道:“小公子莫难过了,王爷自身出类拔萃,对身边的人也难免要求严格些” 同时又自责起来,若非他们几人缠着公子表演什么纵水术,公子也不会挨罚 “罢了罢了,既然是兄长要求的,我唉,我抄书去。” 夜间晚风习习,三月的天正是乍暖还寒,刺骨的风透过小窗打了进来,冻得花琛不自觉打了个哆嗦,紧了紧身上的衣袍。 桌上摆着一盏小灯,豆大的灯火在风中胡乱跳动着,光线忽明忽暗,堪堪映出纸上的密密麻麻的小字。 花琛放下笔,揉了揉眼睛,他还从不知道,原来神仙用眼过度也会酸痛。 春儿因着心中愧疚,特意送来了一盘如意酥,供花琛劳累时可以吃着解馋。 “春儿姐姐。”正当春儿放下糕点要走时,却突然被花琛喊住。 花琛一向嘴巴甜,说出的话也讨喜,因此大家都十分喜欢他,此时春儿一愣,笑问道:“小公子,可有什么要春儿做的?” 花琛拉着一头雾水的春儿坐下,笑道:“倒也没什么,就是累了,想跟你说说话——今日听你说,兄长待人向来要求高,此话何以见得?” 春儿:“哦,您说这个呀,从前王爷对当今圣上也是如此要求的。咱们圣上小时候不爱背书,总要王爷在一旁盯着才老实。所以说小公子也是运气好,咱们王爷是实打实拿您当弟弟疼的。” 花琛故作无意道:“怎么,兄长与皇上从前感情很好么?” 春儿有些尴尬,她总觉得小公子似乎对王爷的事格外感兴趣,如今更是打听起皇家之事来。 但与小公子朝夕相处这么久,她又十分笃定他心眼不坏,如今更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斟酌片刻,她答道:“先皇子嗣单薄,大皇子又去世的早,王爷就皇上这么一个弟弟,平日里也就走的亲近些。而且咱们皇上小时候格外喜欢粘着王爷,王爷去哪他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王爷也是极疼他的。” 花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虽说看如今模样,云玮与云玦怎么也不像是感情好,中间不知还有何变故,兴许等哪天碰到司命,可以问问他这话本子究竟是怎么写的。 次日,云玦如约而至,他把桌上摆放的厚厚一叠抄纸来回细细翻看了一遍,如今花琛的字已经越来越好看,隐隐有龙飞凤舞一冲云霄之迹,又看向在一边一脸讨好笑意的花琛,那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太过醒目,定是苦熬了一夜没睡,他不由有些不忍:“你好好休息,再过几日,我带你出去走走。” “真的吗!”花琛大喜过望,昏昏欲睡的眼眸也跟着清亮了几分,要知道他自从住进了小院,就再也没出去过。云玦本想着等他伤势好转带他正式去朝堂觐见,然而云玮却又一病不起。他就只能乖乖在院中等着,足足一个月,他每日看到的都是同一片黯淡的天空,可把他给憋坏了! 早知如此,他当时就就不该跟那云玮置气,用了个法术让他卧病,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悔不当初! 如今终于可以出去,还是梅花公子亲自带着,花琛喜不自胜,开心地围着云玦绕了两圈,而后飞快地跳到床上补觉去了。 云玦无奈地看着活蹦乱跳的花琛,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勾起。其实若是一个人能一直这样天真单纯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自己失去的,或许能从别人身上找回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三月初春,正是桃花盛开的时日。 皎国向来有过桃花节的风俗,每到一年的三月十五,各地的才子佳人皆会不约而同汇至桃花涧,在此节中,男女无需顾忌礼仪,若是遇到了心仪的人,可采撷枝头桃花相赠,许能在桃花盛开时节成就一段美好佳缘。 今年开春晚些,桃花涧内的十里桃花大多还在含苞欲放,只留了一簇簇淡粉色的花苞挂在枝头,有姑娘们以扇掩面,凑到枝头轻嗅,倒也算是人面桃花之景。 云玦仍是一席素色白衣,淡雅温和,乍一看上去,竟比桃花还要美上三分。倒是身边跟了个一刻不肯停下的小公子,虽着了一身深沉的黑色锦纹长袍,人却并不稳重,稚嫩的脸上充满着好奇,左摇右晃,瞧见什么都要细细观察一番。 此次出行,云玦只带了花琛出来,并未跟着什么侍卫。 在桃花涧游玩的皆是百姓,就算有听过他的名字的,真见了人也未必能对得起号来。更何况若是带着侍卫,倒显得兴师动众c更易引人注目了。 “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望着漫山遍野的桃花,云玦不禁感慨。从前他儿时在宫内时,便听闻桃花涧的三月桃花乃是世间第一美景,他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能出来看看,却未想到真的踏到这片土地上来时,已经二十有余,可谓物是人非。 花琛却未察觉到他的思绪,他的视线全都被不远处一对男女吸引,只见男子从桃树枝头摘了一枝桃花,似是有些犹豫害羞,几经徘徊,终于鼓足勇气凑到不远处的姑娘身前,低着头双手奉上桃枝。 姑娘羞红了脸,微微一点头,男子大喜,在手中花枝上采下一朵桃花,为姑娘亲手别到耳后,附在姑娘耳旁轻声道:“人面桃花相映红,此花配你甚美。” 花琛挠挠头,不知此举有何含义,本着一颗求知的心,他拍了拍正在一旁赏景的云玦,眼睛却还是直勾勾地望着那两人的事态发展,问道:“兄长,你看那两人在做什么?” 云玦不解,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瞧见两人插完花簪,正静静相拥,不禁微微一赧,别过眼去,磕绊道:“你还小,等你再大些就懂了。” 花琛被这一句话搞得更加好奇。依他观察,似是只要送了桃花,便能得到对方拥抱一枚。那他要是送兄长一枝桃花,是不是也能让兄长抱一抱了? 他还一直惦记着百年前那斥着梅花冷香的怀抱呢。 云玦四处赏着景,半晌,他才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一直在耳边吱吱喳喳的聒噪声音怎么突然静了下来? 他回头一看,哪里还有花琛? 他的视线几经飘摇,终于在很远处的桃花树旁寻找到那个黑色的身影。 很快,那个身影飞快地朝他跑来,面上带着喜色,眉眼笑得都弯了,手中还握着一枝刚从枝头折下的桃枝。 云玦不禁好奇,莫非他这弟弟不过出门刹那,就已经在此处遇到心仪的人了? 下一刻,花琛有样学样,学着方才那送桃花的男子一躬身,双手奉上桃枝,递至云玦身前,笑道:“兄长,送你!” ! 云玦一瞬踟蹰,懵怔地看着花琛的一举一动。他堂堂梅花公子,居然也会有不知所措的时候? 花琛才不管不顾,兄长既然没说话,那就是默认接受了!他极其自然地摘下一朵桃花,顺势别在了云玦耳后,笑嘻嘻道:“虽然不及梅花风雅孤傲,配兄长之姿倒也灼灼其华。” 只是可惜,花还全未盛开。 花琛微一沉吟,脑子一转,顿时又把云玦的警告抛在脑后,仿佛忘了自己是因为做了什么才能出来玩一遭的。 他的手指生出一点光芒,朝着万千桃花树轻轻一挥。 桃花涧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只见傲立在枝头的朵朵花苞似受了神明祝福,正缓慢地一层一层由内之外剥开,一时之间,十里桃花暗香浮动,娇艳欲滴,袅袅清香载着万里春光,提前了花期而肆意绽放。 不知有谁喊了一句:“这是有仙人赐福” 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姿态虔诚,合闭双目,双手合十,开始像神明祈愿祷告。 花琛憋着笑,无暇顾及这些凡人的行径,方才的男子就是如此的步骤,送完了花,说完了话,下一步是不是可以直接抱了? 云玦才意会到花琛定是年幼不知此风俗,又见他私自催开桃花,刚要发作:“琛儿,你为何又乱用法术,何况这桃花不是如此” 话还未说完,他已被眼前的幼弟紧紧抱住。 于花琛而言,这是他日思夜想的五百年的怀抱,怀抱柔软似天边云,有泠泠梅香,淡雅如人。 可于云玦而言,这个拥抱是一个承载着桃花情意的误会,无论是作为驰骋沙场的将军,近身意味着死穴,还是作为清贵的梅花公子,他也不喜与人过于亲近接触。可在短短一月之间,他居然被同一个男子硬生生抱了两次。 所有的喧嚣一瞬之间寂然无声,每个祷告完的少年少女刚刚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两名男子遗世独立,在桃花之中静静相拥 虽说皎国男风也常见,可在此桃花涧亲眼见到,也是发自内心的震撼 况且这二人,皆是不可多得的人间绝色。其中一名白衣无暇,皎皎如天上冷月,另一名热情似火,灼灼如冬日暖阳。 不远处的桃花树下,一名女子蛾眉皓齿,轻遮花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她喃喃道:“这白衣公子怎么会是他?” 跟在女子身边的丫鬟好奇道:“小姐莫非认识么?” 女子笑道:“鼎鼎大名的梅花公子蔚亲王,谁人不识?我曾偶然见过爹爹与他说话,那时离得远,瞧不真切,如今一见,果真人如其名。” 作为一朝丞相之女,她怎么会不认识蔚亲王呢? 如果从前只是听闻其名,便心生仰慕,今日得见,心中那点仰慕也随着桃花盛开,栽了情果 “此桃花涧之行果然不亏,只是他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呢?居然如此无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自从桃花涧回来,花琛明显感觉出了云玦不对劲,似乎在生气,可后来又好像是在刻意避着他。 起初他还不知道云玦在气什么,只以为是他又因为自己私自用法术而不开心,可再如何生气,过个几日也该好了。云玦却不知为何,一连半个月未再光临小院。 直至他将心中愁闷倾诉给春儿,春儿才恨铁不成钢地哀叹道:“小公子,你真的是!唉,咱们皎国的风俗向来只有求偶时才赠送桃花,如今你可算是把王爷惹着了。” “什么?!”花琛被这一声求偶惊得如五雷轰顶,他年岁尚小,向来不懂这些情爱之事,如今怎么就误打误撞求了偶?还是跟恩人求的? 他卷着手指,慌乱无主,平时第一次露怯,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办呀?” 春儿看他一瞬红了脸,又气又想笑,指点道:“还能如何呀?不如你去王府,亲自跟王爷说一说,王爷那么疼你,不会真的生你的气的。” 王府坐落在京都最繁华的地段,不同于小院僻静优雅,而是处在闹市之中,因离着皇城近,平日上下早朝也近便些。 从前花琛在市井之地游荡时,曾路过一次云府,那时他并不知道里面住的便是自己要找的人,只匆匆一打眼,还感慨了一番不知道是谁家的府邸,又大又寒酸。 这次再来到云府,他也算是轻车熟路,云府大门开着,门口守着几名家丁,门外停了一顶软香小轿,想来是有客人到访。 云府的家仆都认得花琛,并未阻拦,恭恭敬敬地送他进了府。 一路穿堂引径,府邸宽阔,栽满花柳,府内装饰一如小院恬静优雅,不远处,有袅袅琴音传来,还夹杂着女孩泠泠的笑声。 家仆正要通传,被花琛一手拦住。 “梅花公子果真名不虚传,从前我爹跟我说,咱们蔚亲王爷文韬武略,才艺双全,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凝雁真的拜服。”不远处的荷塘旁,一女子正言笑晏晏,对着正在弹琴的云玦夸夸其谈,正是当场丞相萧文忠之女,萧凝雁。 那日桃花涧一见,她就对这个闻名天下的王爷情根深种,如今正好利用身份之便,假借讨教琴艺之名,前来府中拜访。想来云玦与萧文忠乃是同朝臣子,也无法拒绝她。 云玦笑容清浅,对谁都是一贯的温柔雅淡,他停下拨弦的手指,笑道:“承蒙萧丞相谬赞了。” 萧凝雁目光一直追随着云玦,轻笑着试探道:“想来王爷如此优秀,爱慕王爷的女子应该不少吧” 可不是么,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 云玦怎会不懂她的试探,仍是淡淡的:“可惜,云某天生在情事上一窍不通,如今家国未定,不知何时又要赶赴边疆,也不敢耽误他人终生大事。” “可是王爷如今已经二十有二,总要成家的呀”她还想再劝,却见一人阔步朝这走来,她嘴角的笑容渐渐散了去。 眼前来人黑衣云锦,如瀑青丝被一束玉簪别在发间,眼中精明可见,虽是少年模样,隐约可见他的器宇不凡。 这人,可不就是当日桃花涧擅自给王爷送桃枝的男子么? 他为何会在此处? 花琛吊儿郎当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瞥了萧凝雁一眼。萧凝雁的眼神如当日云玮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辙,不用想也知道,定是拿他当成了敌人。 只是花琛一向自在逍遥惯了,可不会在乎凡间这些礼仪尊卑,他果断选择无视掉萧凝雁,笑容可掬地走到云玦身前:“兄长!” 云玦目光躲闪:“你怎么来了?” “好些日子不见兄长了,心里想念,今日便来看看。兄长怎么这么久都不去看我?”花琛蹲下身,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趴伏在云玦腿边,他的眼睛一眨一眨地,又真诚又可怜地望着云玦。 中间还不忘傲慢地扫了萧凝雁一眼。 他也不知为什么,本能地就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他与兄长的亲近来。尤其是这个萧凝雁,一看就是打着兄长主意不安好心。兄长既是他恩人,他也需帮兄长长住眼,寻常女子可是没资格做他嫂子的。 果然,萧凝雁被他这番挑衅气的皱了眉。 要知道,普天之下,有资格称蔚亲王一声兄长的只有当朝圣上。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她不由联想到那日亲眼所见,他塞给了云玦桃枝,而云玦并未拒绝再加上方才云玦一番说辞,莫非 莫非云玦竟喜好男风? 萧凝雁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气得红了眼,她一把掀开自己腿上的琴,忍着怒气道:“王爷,既然有客,凝雁不便打扰了,先行告辞。” 云玦点点头:“王叔,送客。” “不必了!”萧凝雁看他丝毫不留自己,更加生气,怒气冲冲地离去。 花琛顺势朝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不由感慨:“这女子真是泼皮至极,兄长还是少与她来往的好。” “怎么?如今你连兄长的交际都要管管了么?”云玦抬起被萧凝雁摔在地上的琴,心疼地抚摸着琴上被摔断的琴弦,低语道,“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让我来。”花琛的手从琴弦上一扫而过,整架琴顿时崭新如初,仿佛从来没有受到破坏。 云玦一言不发地看他修补完琴,半晌,他将琴仔细包好,命下人带了下去。 花琛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云玦无论有没有心事,都能将情绪隐藏的极好。若说方才他那番熟络是做给萧凝雁看的,此时就静了下来,空气中只剩尴尬。 “兄长我之前,我之前真的不知道桃花是这种含义。”他绞着衣服袍子,支支吾吾。 云玦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声音不喜不怒:“过去的事不必提了。” 花琛绕到他身前,展颜乐道:“兄长这是不生我气了?太好了。” “不知者不怪,只是为何你连这等风俗都不知道?” 云玦注视着他的眼睛,虽是疑问句,但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世间确有能人异士,能与上天通灵,感知天意。你会纵水,又能催开桃花,如今竟连琴也能轻易修补。琛儿。”他站定,语气不容置疑,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谁?” 云玦不是傻子。 他曾想过很多种答案。 从一开始花琛出现,他便命人去查他,但一无所获。 一个人再如何干干净净,但总会留下生活的痕迹,可花琛没有。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人世间,无依无靠,如同襁褓中的婴儿,对世上的一切陌生而好奇。 可偏偏他又有无上法力,能轻而易举改变存在于天理中的东西。 如幻化成冰却能飞的蝴蝶,如十里桃花一瞬绽开。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就是天理。 杨柳依依,被风拂下的柳叶落到了花琛的发间,他面上忽红忽白,变幻莫测,最后到了嘴边,汇成了一句笃定的轻言细语:“兄长我不会害你。” 云玦轻哼一声,嘴角浮现一抹冷笑:“你既然是神仙,何苦委身于我这小小的王府?” 花琛一怔,急道:“兄长这是何意?莫非兄长不要琛儿了?” “你既然是神,本该用自己的力量去救助苍生,帮助百姓,为何要在我一个小小的云府,围着我转?”云玦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一句“因你于我有恩”险些脱口而出,花琛欲言又止,目光游离,生平头一次感受到了难过的滋味。但这些话偏偏又不能宣之于口。 良久,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装作出一副平静的模样,脸上常年挂着的少年笑容头一次消失,淡淡开口:“既然既然兄长有此意,琛儿也不好继续强留在这。兄长对不起。” 他伸出手,手掌中浅浅化出一物,是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做的雕刻,像是木头,又像是石头,一只小龙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这个小挂件还望兄长随身携带,若是兄长需要我,只需对着它说一声,我便听见了,就会赶来。如果兄长不需要我戴在身上,也可防妖邪之物,强健体魄。” 云玦并没有反应,小龙孤独地躺在掌心中。 花琛咬了咬牙,兀自用了法力,直接将小龙强行挂在了云玦的胸膛上。 云玦蹙眉:“你” “算是我留给兄长的礼物了吧。”花琛最后留下了一个笑容,凄惨决绝,全不似往日的阳光活泼,“既然如此,琛儿就先走了。” 他又怎么能想到,此次一行,竟然是诀别呢? 这次,他没有再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轻轻一转身,凭空消失在了云玦面前。 云玦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微愣片刻,而后举起脖子间悬挂着的那只小龙,若有所思,默默自言自语。 “居然是只龙么” 王叔风尘仆仆赶了进来,跪在云玦面前,云玦将小龙塞回了衣中,冷冷道:“你说。” 王叔:“王爷,老奴这几日走访听闻,如今百姓都在津津乐道一件事。” 云玦微一抬眸。 王叔:“不知是何人传开的,说是桃花节那日,有人亲眼见您和小公子在桃花涧互赠桃枝,在众人面前相拥还说那日桃花涧有神明现世,十里桃花提前了花期,纷纷绽放” 云玦捏了捏眉心,真是一个多事之春:“我就知道皇上那边呢?” “皇上也听闻了此事龙颜大怒,要捉造谣者问罪。恐怕,恐怕以皇上的性格,势必也要追究小公子。”王叔胆战心惊,他甚至不敢看自己的主子,他虽喜怒不形于色,但也是难得对一个人表现出少许的在乎来。 这些时日,京都谣言风生水起,王爷甚至许久没去小院,他曾问过王爷为何不去看看,王爷却只说了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此时与小公子走得越近,小公子就越危险。 可今日小公子偏偏自己找上门来,还让那丞相之女碰了个正着。 只怕这话传回丞相府,不多时便能传到皇上耳中。 王叔四处瞥了一眼:小公子明明来了,为何此时却突然不见了呢? 云玦目光涣散,没有焦点,他声音清冷,却莫名有些伤感:“今后他不会再来了。” 他早就料到,桃花涧一事势必会传开。 此时若让他走,他既然是神,想必有能力自保,但要是一直让他留在府中,才算是把他置于危险之地。 毕竟有一个喜怒无常的皇帝若是下旨来拿他,他也未必能护得住。 说到底,还是屈于人臣。 可惜呀,那个爱围着他转,因为一点小事就能开心许久c眉眼含笑的春风少年,还是被他赶走了。 花琛离开王府,一路跌跌撞撞行至北海岸边,猛地吐出一口血。 真的疼啊 昔年东海龙子拔了两根胡须就疼的哭天喊地,如今他削下的却是龙角。 那一块小龙雕刻,是龙角化成的。 还是他太没用了,本想下凡报个恩,却老是惹自己的恩人生气。 如今倒好了,与恩人亲近了没几天,如今被他逐出了家门。 没了一只龙角,他若是回北海恐怕会被龙王打死。 真真是无家可归了。 不过也还好,最起码那块龙角能护他无坚不摧,若是以后上了战场也无人能伤他。 花琛凄凉一笑,双臂环绕枕在脑后,倒在了岸边:“或许这就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吧。” 北海冷风阵阵,卷起涛涛海浪,一波又一波的浪花无情地打向岸边,一如他当年被困在岸上的那日。 只可惜五百年时过境迁,今时人已非彼时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果不其然,三天后,云玮带着一干侍卫,亲自光临了宫外的云府。 他闲庭信步,看似满面春风,笑意却未达眼底,他只在府内随意逛了两圈,感慨道:“上一次,朕来云府还是五年前,那时朕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兄长也没有去做将军,记得当时正逢炎炎夏日,兄长领着我的手,我们两人就像今日如此般站在这荷塘边赏荷,不知兄长还记得?” 云玦躬身行礼:“陛下心智通达,不似臣愚钝,已经不记得了。” 云玮目光骤冷,也只是不着痕迹的一瞬,他笑眯眯道:“兄长自谦了。” 他又顺着荷塘行了两步,从地上拾了颗石子,砰地一声投入湖中,漫不经心道:“只是不知,今年荷花再开时,陪兄长赏花的会是何人呢?” 云玦心中一凛,仍是平静地回道:“自是臣一人。” “哦?”云玮像是听到极好笑的事情,转过头来看着他,“那你另一个好弟弟呢?” 果然,他此行云府,还是为了找花琛。 云玦面无表情,沉静回答道:“陛下多虑了。他并非臣的弟弟,如今也不在府中。” 云玮突然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意味深长:“这可就是兄长不对了。他当初以自己的命救了兄长,想来,兄长怎么报答都是不过分的。” “陛下言重了。”云玦低着头,避开了云玮的视线。 云玮一扬眉,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点了点头,散漫地背过身,继续欣赏着荷塘,如今未到夏日,水面上只浮着大片大片的荷叶,毫无生气:“上次朕见他,他还在床上躺着,也未能好好向他传达朕的谢意。本想着今日来此,该同他好好说说话的。” 云玦道:“多谢陛下关怀。只是他前几日已经离府,如今,臣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是吗?”云玮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云玦能听到,“不过,也最好如此。” 若是让他知道那个人又回来,他定饶不了他。 堂堂皇室蔚亲王,也是他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浑小子敢觊觎的吗? 自不量力。 转眼春去秋来,河边依依杨柳绿了又黄,山头枫叶鲜红似火,京都一如往常喧闹,只是这日似乎有些不一样。 在人间许久,花琛这几月四处游历,已经大约知道了凡间的习俗。 凡人虽没有神仙随心所欲的法术,但却有一颗向往平安喜乐的心。因而一年中常有许多节日,用来向天上神明祈福。在位者祈愿国泰民安,四海生平,百姓则祈愿风调雨顺,家和事兴。 今日正是一年一度的重阳节。 按照皇家礼仪,每年重阳时,皇室则会浩浩荡荡出宫前往太和山祭天祈福。在这一日,京都百姓有机会一见皇室天颜,因而在百姓插完门前茱萸后,纷纷兴致冲冲地挤到了城门大街上,个个翘首以待呼声连连,场面大有几月前,云玦回京时的壮阔。 当然,这次百姓们还是为了看云玦。 上次未能一睹云玦真容已是遗憾,此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弃。 云玦作为当朝王爷,又兼皎国第一将军,此次他必然随行在列。何况皇帝出宫乃是大事,为防有人不轨,趁机谋害圣上,他只能以将军的身份在皇帝轿辇周围护驾。 花琛也跟着挤在了人群中,不过他是个例外。 他本意只是想去城东的酒楼讨口酒喝,无奈城中人民太热情,人挤着人膝对着膝,他实在过不去。 何况他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用法术,怕引起更大的躁乱。 无奈之下,他只好跟着热情的百姓们一起迎接宫门大开。 自从他离开云府后,这几月他一直过的昏昏沉沉。他本来下凡历劫就是为了报前世之恩,他想努力对恩人好,可惜恩人不要他。于是时间一下被拉的漫长,他也不知道自己整日在凡世中耗着是为了什么。 曾经他隐了身形偷偷去云府探视过他,见那萧家小姐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又凑到他跟前,粘着他教弹琴作画,两人谈笑风生,乍一看确实有些般配,倒让他有些心酸了。 后来,他就没再去过云府。 既然恩人不愿见他,他也不愿去自讨没趣。 只是偶尔能感受到云玦轻柔抚摸龙角,不知那时他有没有一丝想起这个曾经的弟弟来。 宫门轰然被打开,浩浩荡荡地兵马整齐地从宫内鱼贯而出,马蹄声与百姓的叫声混合在一起,震彻天响,一下把花琛的思绪拉了回来。 最前排出行的是步兵,各个步兵身着盔甲,手提□□,严阵以待。几百名骑兵紧随其后,声势赫赫,铁马金戈。 骑兵后,赫然是一顶明黄色小轿悠悠而出,旁边跟着一名将军,正不疾不徐地缓慢前行。 一阵尖呼声顿时冲破耳膜! “是梅花公子!!!” “梅花公子出来了!!” 正在挤嚷的人群中努力给自己争取出一席之地的花琛听闻此言,抬起头来打眼一望,这一望,就再也挪不开眼。 云玦擐甲披袍,庄严骑于马背之上,一手捉着马缰,守护在明黄色轿辇一旁。他一身银白色盔甲加身,身负弯月长弓,神情肃穆,目光坚毅,完完全全地褪去了素日里那一身温润的书生气。仿佛只要作为将军,他就完全换了一个人。 花琛心头猛地一动。 这样的云玦,他还是第一次见。 人群喧嚣,声声鼎沸,大军徐徐前进,在宫门前开出一条道来。 百姓的目光太炽烈,全都紧紧盯着眼前这个如神一般的男人。 突然之间,云玦似受到了感应,毫无预兆地回过头来! 两束眼神不躲不闪,毫无防备,恰好在空中相逢,一瞬炸开。 马上的人一怔,人群中的人失了神。 仿佛天地万物一瞬寂静,身旁众人随之消失,天大地大只留他与云玦遥遥相望。 直到马蹄声渐远,花琛还未从那惊鸿一瞥中回过神来。 可惜那时的他还不懂何为心动,只觉得今日的云玦实在惊艳,就连天上的神仙都输他三分。 太和山上太和寺,乃是皇家祭祀必去跪拜的地方。 祭祀连着举行两日,第一日沐浴斋戒,第二日祭坛祈福。 闻说太和寺中的住持入清大师天生一双神目,可见天神,上达天意,因此他声名远播,格外受人尊敬。就连云玮见他皆要礼让三分。 入清带着寺中弟子恭敬地在寺外相迎皇家队伍,云玮从轿辇中下来,对他微微行礼,他点头相送。 云玦紧随云玮身后,在入清身前经过,入清却突然开口道:“不知老衲可有幸与梅花公子一叙?” 云玦片刻迟疑,随后笑道:“大师请便。” 说起来,入清与云玦还有一段缘分。当年云玦幼时身体极差,几次在鬼门关外徘徊,老皇帝遍寻神医无果,最后正是找到入清为他占了一卦。 谁知入清占完卦脸色大变,当场跪下,却始终不肯吐露半个字,只留下一句看不懂的卦签和一句习武可破的箴言。 卦签简单十个字。 ‘本是天上人,奈何恋凡尘。’ 在入清的牵引下,云玦随他一路来到敬神庙中。神台上,一座金龙雕像熠熠发光,龙像前摆满贡品香火。因着皎国与北海相连,很多百姓依海而生,相信海中有神龙,可呼风唤雨,会保佑整个国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因而很多寺庙中都供奉着神龙雕像。 “十年未见,不知王爷的身体可大好了?”入清立于神像前,恭恭敬敬地对着神龙拜了三拜,将三炷香火插/入香炉中。 云玦有样学样,也取了三炷香火点燃,对着神像仔细三拜,见龙像虎须鬣尾,身长若蛇,有鳞似鱼,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复杂。 半晌,他答道:“多谢大师当年相助,若非大师大恩,恐怕云玦今日也无法站在此处了。” 入清听罢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老衲也就放心了。” 云玦笑道:“那时云玦年龄小,不懂大师良苦用心。如今再细想,是该跟大师好好道一声谢。” “出家人慈悲为怀,王爷天潢贵胄,又得先皇厚爱,老衲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皇室被害却无动于衷。” 云玦:“罢了,都过去了。” “哦,对了。”入清听他不愿提及当年往事,也不勉强,倒又突然记起什么:“当年,我为王爷占了两卦,其中一卦为生死,另一卦为机缘。如今,王爷的机缘可到了?” 云玦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入清:“还望大师解惑,此机缘是指何机缘?” 入清一掌立于胸前,颔首沉声:“前世今生,因果轮回,该来找你的自然会来找你。王爷是有福报的人,会受到上苍保佑的。” 说完,他似察觉到什么,略微一瞥门外,门外寂寥无人,有萧萧风声吹过,他笑道:“看来是到了。” 云玦顺着看向门外,却一无所获,只有炫昼缟夜,皎皎明月高悬,万千星子相称。 云玦走后,入清望着门口,轻轻叹息道:“神君既然来了,何不出来坐坐?” 花琛在空气中现了形,没想到这区区凡人还有这等能耐,居然发现了他。他毫不避讳,一屁股坐到供桌上,随手拿了贡品中的一颗苹果,张口就咬,吃着还不忘点评一番:“你们这寺庙的伙食也忒差了些,这苹果半生不熟的,也敢拿来供奉。” 若说入清对云玦是恭敬,对花琛则是谦卑。他虽知晓云玦乃是仙君转世,然而此世生为王爷,毕竟肉体凡胎,受到世间种种规矩限制。可花琛不同,他乃北海真龙,天生便是仙,而且是皎国最尊敬崇高的神,无论如何都没有不跪拜的道理。 迎接皇帝时都不曾跪拜的入清此刻伏身跪拜道:“招待不周,还望龙神恕罪。不知龙神此次为何而来?” 花琛从供台上跳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不是已经算到了么?此时又何必装傻?” 难为入清一把年纪,将头埋在地上:“入清不敢窥探天机,妄加揣测。只是年轻时曾受过天界玄机神君点拨,才懂了些卦象皮毛。” “那你说说,你都算出了什么?” “这”入清难为情道,“天机不可” “得了吧。”花琛倏地打断他,“跟神仙聊天机,难道也算泄露?快说。” “是”入清回道,“入清算得,王爷既与龙神前世有缘,后世也将有许多纠缠。” “如何纠缠?” 入清吞吞吐吐,不知该不该言,抬眼见花琛目光入炬,慑得他不敢妄言,老实答道:“是是姻缘纠缠。” ?! 什么? 姻缘纠缠? 恍若晴天霹雳,脑海中的弦倏然绷断,花琛蓦地睁大了双眼,当场傻立在原地。 他本意只是扮猪吃老虎,故作严肃,套套这入清的话,千算万算没想到居然把自己算了进去。 他与云玦有姻缘纠缠是他想的那个姻缘吗? 突然,门外一声轻响,他回头,门口赫然站着折返回来的云玦,他手中的折扇掉落在了地上,进退两难,震惊又迷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他见到云玦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他怎么瘦成这样了? 当时城门相望,两人离得远些,看不真切,再加上他身穿铠甲,将身形围得严严实实,如今换上素日穿的衣袍,倒显出整个身形来。 朦胧月色下,萧瑟秋风起,两人并肩立于山间古树旁,相伴无言,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气氛如同冬日湖中结成的冰,冷到极点。 半年未见,若是寻常,兴许两人还能相视一笑,毕竟时过境迁,无论以前有何不悦,也该在这许久的年轮中被磨平。 但偏偏就赶在这么一个时候,赶在了入清说出两人有命中注定姻缘的时候。 有些事情,明明从未发生过存在过,但是经过别人口中说出,也会让听者心生疑云觉得确有其事。 三人成虎。 桃花一事如此,卦象一事亦如此。 无论是无心之举还是有心之过,纵然两人从前相处得坦坦荡荡,此刻也窘迫起来。 花琛脸涨的红红的,目光不安,像心生愧疚一般不敢直视云玦,半晌,他努力打足了气,才怯懦地喊出了一声:“兄长。” 云玦更是不知该如何回应。 有人教他琴棋书画,有人教他射箭骑马,但从没有人教过他,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做。 许久,他才简简单单‘嗯’了一声。 又是一阵沉默。 花琛脸烧得厉害,他虽是神,但在云玦面前,他总觉得自己是做错事的孩子,他温吞道:“兄长,你你别听那和尚乱说,没,没这回事。” 云玦微微侧头看着他,见他窘迫的模样,想开口宽慰两句,又不知该如何劝解,只好又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斟酌片刻,他才笨拙地转移话题:“半年未见,你过得如何?” 花琛一愣,抬起头来,云玦不自然地把目光转向一旁,避开了他的视线。 花琛又悻悻地低下头,苦笑一声:“倒是把城中的酒楼都熟悉了一个遍。” “为何?”云玦疑惑地看向他,“难道你没有别的事做么?” “兄长,你之前不是一直很好奇,我为什么喜欢缠着你么?”花琛并未直接回答他,他抬头一笑,笑靥如花,却又凄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终归还是瞒不住。越想让他无知的活着,就离得他越远。 云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静静地站在一侧,做一个合格的聆听者。 花琛徐徐说起了故事,他的目光深沉,在努力地追溯往事。 “从前,有一只小龙,他非常地贪玩,它被家里娇惯着宠大,天不怕地不怕。” “龙在千岁之前不许出海,可小龙偏是不听,别人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想做什么,硬想去海面一探究竟。” “终于,有一天,他偷偷地溜了出去,没想到正好赶上海啸,他被狂风巨浪打在海岸上,生命垂危。” “可就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一命。” 花琛定定地注视着云玦,眼神坚定地不容置疑:“兄长,你说这份恩情,他是该报还是不该报?” 云玦身形一晃,眼中的惊诧一闪而过。 聪慧如他听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怪不得方才入清说,前尘往事,生死轮回,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原来,花琛就是他的机缘吗?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不再逃避花琛的眼神,对上他,目光中悲悯与感慨交织重叠:“可是他这一世对过往已经全无印象,再如何报恩又有什么意义呢?” 花琛突然靠近了云玦,离得他极近,寂静的夜中甚至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他的胸膛有力地跳动着,带着确定的情绪,一字一句道:“他不需要记得过去,他只要不拒绝就好。” “琛儿” “兄长。”花琛突然想明白了似的,他嘴角轻扬,语气淡淡的,十分平静:“你若是讨厌我,不想见我,我就离得你远远的,保证让你看不到我。但这一世,我来就是为了报你前世之恩。我不懂什么人间法纪规则,你若是要天上星,我就去给你摘天上星,你若是要海中月,我就去给你捞海中月。但凡你要,我有的我没有的,我都会拼死给你弄来。你这一辈子,我必须护着。” 此生,云玦从未听过比这更动人的话语。 他既是尊贵无比的王爷,又是所向披靡的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能伤的了他? 可偏偏有个人,看着比他还小的年纪,却说,你这一辈子,我必须护着。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谁都没有再说话。 最后,花琛背过身去:“我这就走了。” “你要去哪?”云玦本能地喊住他,可话一说出口,又不知道接下来还能说什么。 花琛抬起头,看今夜月色如霜,如云玦一般孤冷凄寒,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瞬间长大了。 “天大地大,我还有许多的地方没有去过。如今历劫未满百年,天上去不了,海中也回不去,就到处转转吧。” 云玦听到自己声音喑哑:“你还会回来吗?” 花琛突然笑了,漆黑的眼眸比天上繁星还要亮几分,却少了初见时的天真无邪:“不论我何时在何处,只要兄长需要我,我立刻就来找你。” 但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需要自己吧。 他永远是这样,面如和煦春风,却又带着说不出的疏离。他的心被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冰壳里,里面藏着很多秘密。无论是喜是悲,是好是坏,他只会默默地承受,然后化开成嘴边一句轻飘飘的决定,却杀伐果断,不可抗拒。 谁也没有再说话,花琛自嘲地摇了摇头,随即消失在了夜色里。 云玦回到房中,将脖子上的小龙摘下来,平平整整地放在手中,看了一夜。 他自诩自己凡事都能拎得清,可在花琛一事上,他头一次产生了迷茫。 从一开始,他就是拿花琛当成自己弟弟的。 花琛笑起来很像儿时那个天天贴在他身边的云玮,热情,活泼,像黏腻腻的棉花糖。 初见,他就凭自己的身躯替他挡了一箭。 也正因如此,他才对他卸下心防,愿意把他留下,真情实感地当成一个弟弟去疼他爱他。 可事情怎么突然之间全部奔向了一个未知的捉摸不透的方向?人真的会有前生今世吗?为什么他心中的弟弟,居然是一位前来报救命之恩的神? 又为什么一生卜卦从未错过的入清会说出他们二人有宿命姻缘这种话? 云玦越想越头痛,最终痛苦地撑着脑袋,眼睁睁看着冷月落下,晨阳升起。 这一日,他该早早地带兵护送云玮入祭坛祭拜苍天,向上天祈福。 一夜未合眼,他憔悴又疲惫,穿着沉重的铠甲,无精打采地领在队伍前头,聪颖如云玮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靠近了他关怀道:“兄长昨夜没睡好么?” 一听“兄长”二字,他本能一愣,而后反应过来,本分答道:“谢陛下关心,昨夜有些头痛了,不碍事。” 这微小的反应却没有逃过云玮的眼睛,聪颖如他心中已有猜测,他笑意褪去,似无意道:“如今秋夜凉了,本就是多病的季节,兄长可莫叫别人烦了心,平白病上增忧。” 说完,也不顾云玦反应,率先离去。 云玮细眯着眼,强忍住自己的火气,说来说去,云玦还是放不下那个外面认的野弟弟。他本以为二人半年未见,有什么情分也该淡了,但看今日云玦模样,八成是二人又私下偷偷见了面,好,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皇家祭祀,向来分为诵读祭文,奏雅乐,焚烧祭品三个部分。 在太和山山顶处,有一方皇家祭台。因太和山乃是皎国最高的山脉,传闻中,站在山顶处,甚至能听到天上仙人窃窃私语。 山间彩云环绕,草木苍翠,文武百官及千名将士齐齐整整地围绕在祭台下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台上的一举一动,随时严阵以待以防意变。 云玮尊贵龙纹黄袍加身,头戴束发紫金冠,端得威风凛凛,华贵庄严。在云玦的陪伴下,他二人一前一后踏上祭台,云玮一撩长袍,跪在地上,阖住双目,双手合十,向上苍规规整整地叩了三个响头。 祭台一侧,太和庙中的和尚们一同诵起祭文。 云玮起身,手中接过云玦递来的三尺香火,朝天举起,朗朗道:“皇天在上,愿神明保佑我皎国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保佑我皎国子民安居乐业,民康物阜!” 语毕,四周雅乐响起,在雅乐声中,云玮阔步向前,将手中香火插于炉鼎之上。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只有云玦立在一侧,目光空洞,失神地呆呆望着一处。 云玮从他身旁走过,他本该随在他身后,此时却毫无反应,云玮不由回头看了他一眼,皱眉催促道:“蔚亲王,你在想什么?” 这一下,文武百官俱看见了云玦的不在状态。 这种情况极其少见,云玦无论是作为亲王,或是一国大将,向来人前风度翩翩,从不出错,今日怎么会如此恍惚,连祭祀大典这种活动都会懈怠呢? 云玦匆忙跟上,云玮本就为他与花琛之事生气,此刻又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气上心头,嘲讽道:“若薇亲王为我国操心操肺,劳忧至此,不如卸甲归田,去做个闲散王爷罢。” 这已是极重的警告,云玦忙跪下,低头道:“臣不敢。” 云玮瞪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回身去拿和尚呈上的玉旨,准备宣读。 突然,说时迟那时快,和尚恭呈玉旨的袖中蓦地伸出一把细刀,径直刺向了云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那和尚之前一直把头压的极低,看不清楚模样,此刻突然从袖中伸出一把刀,云玮虽未学过武功,好在脑子机灵活泛,见状立即向一侧避去,但还是被那尖利的匕首从胸膛划出一道伤来。 场面登时大乱!礼乐骤停! “有人行刺皇上!” “护驾!快护驾!” 云玦本从地上跪着,见状无暇顾及礼仪,立刻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手腕一动,碎石以雷霆之势飞出,砰地一声砸在那和尚的手腕上,和尚吃痛,手中匕首即刻脱出,落在了地上。 那和尚知道大势已去,一招失败,则已必死无疑,还未等士兵围住,已率先自尽。 云玮惊魂未定,他一手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一脚狠狠地踹向地上的尸体,气得吼道:“给我查!谁敢在祭天大典行刺朕!太和庙里的所有人全给我关起来!严刑拷打!” 云玦上前扶住云玮,着急道:“你先别动,先止住血!来太医!” 云玮看向自己胳膊上的另一双手,神情一松。 “不对!”云玦突然惊呼,“这刀上有毒!” 很快,云玮陷入了昏迷之中。 云玦紧急将云玮送回宫中,为防此事泄露,民心扰乱,他命所有军队百官仍按原定计划行祭天之礼,此事谁若泄露半句,立斩无赦。 云玦说话极其有威慑力,他手中握有整个皎国的兵符,所有军队为他是从,百官更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只好依言行事。 而他则暂代云玮行朝堂之事。 龙榻上,云玮双目紧闭,面色惨白,额头上虚汗涔涔,似是极其痛苦。 几名太医小心翼翼地为云玮查探伤势,见伤口虽不深,却肉血青紫,毒已入渗入髓中,如今只能暂时压制,却无解决之法。 云玦在房中来回踱步,他已一天一夜未眠,此刻无暇困顿,整颗心都吊了起来。若云玮此番有什么事,他难辞其咎! 太医院之首张太医在他面前跪下,言辞恳切:“王爷!恕臣无能,此毒难解啊。” 云玦急忙扶起太医:“此话何讲?起来回话。” “是。”张太医愁容满面,唉声叹气,“此毒非寻常之毒,其毒性猛烈,绝非我皎国所有。如今臣只能暂时压制住其毒,若半月未能解,恐怕就无力回天了。” 云玦一时怔住,而后急道:“那又如何解?” “老臣不知” “你!”云玦一挥袖,背过身去,他终于知道平日云玮为何老爱发火了,面对这些混沌温吞的老臣,就连他都几乎压制不住心头的烦躁,“罢了。” “王爷!”门口突然响起声音,一名将士风尘仆仆赶来,前来回话。 云玦摆摆手,将房中人全都遣退,只留他与将士在房中,他微眯眼,语气冷冽:“可查到了?” “是!”将士回道,“按王爷吩咐,太和庙中所有人已被关押至大牢,入清住持称此人两月前刚来太和山出家,平日表现极好,性子也慢,此次呈递玉旨是他主动请提,庙中各位长老见他本分,也就应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敌国派来的奸细。当时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人,如今已被控制住。” “又是方与国搞的鬼么?” 先是之前小院中他被行刺,如今直接了然到行刺君主。他才刚一从边关回京,方与国便按捺不住了。 看来,很快又要起战争了。 他想了想,又问:“那被控制的人,手中可有解药?” “这”将士半吞半吐道,“那人身上没有,但他说,若想解毒,要您亲自前去同他说话。” 牢狱中常年无光,阴暗潮湿,蛇与鼠时常出现在各个角落里,一间又一间狭小的牢笼紧挨在一起,地上只简单地铺了些杂草,墙上挂着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刑具,狱卒只点了一盏昏黄的小灯,正就着小酒配些菜吃,突然,牢门被猝不及防地打开,他烦躁地吼了一声:“谁他妈大半夜了不睡觉?” “大胆!见王爷来此还不下跪!”门口传来一声怒喝。 狱卒一惊,忙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收了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颤声道:“王爷恕罪!” “起来吧。”与方才的怒喝不同,这声音极其温润,不喜不怒,却更让人害怕。狱卒哆哆嗦嗦爬起来,大着胆子瞅了说话的人一眼,却见来人一身白衣,眉目俊朗,恍若谪仙。 蔚亲王的大名他自然是听说过,虽是小小的狱卒,但这天下人没有哪个不敬仰蔚亲王的。只是这牢狱向来只进犯人,今日是吹了什么风,把这神仙一般的人吹来了呢? 云玦走近他,淡淡道:“今日午后才来的和尚在哪?带我过去。” “是。”狱卒忙不迭应了,走在前面开路。 绕过两道弯廊,他在一方牢笼前停下,开了锁,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云玦的身后。 笼中关着一人,看年龄不过十八九岁,他的手脚皆挂着镣铐,身上已用了刑罚,四处血糊糊的,脸上也多了几道鞭伤,还未结痂,听到声音响动,那人强撑着睁开眼睛,一见来人,嘴角扬起一个讥诮的笑容:“你果然来了。蔚亲王,哦不,云大将军,好久不见啊。” 云玦细眯眼睛:“是你。” 此人他是认识的。 此人名为杨辰,五年前,云玦初到边疆,与方与国的第一场战役便是同他兄长杨瑞所战,他的兄长长他五岁,骁勇善战,乃是方与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可惜天不逢时,恰巧让他碰到了云玦,战场之上,云玦立于高墙,拉弓满弦,八百米之外一箭将他从骏马上击落,首战告捷,云玦自此名声大噪。 可那一幕,恰被当时随行的杨辰看到。 “怎么,你的好皇帝弟弟还好吗?哈哈,当初你杀我兄长一条命,如今我拿你弟弟一条命来还,不过分吧?” 云玦面色如霜,冷冽道:“你纵然要报仇,也该向我报,我弟弟何罪之有?” “是吗?”杨辰轻笑,“他是皇帝,杀他可比杀你值多了。不是听闻你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感情很好吗?我倒也要让你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云玦冷哼一声,颇好笑地看着他:“我赌你不敢。你方与国边陲之地,与我皎国打仗如同以卵击石,如今我皎国国力强盛,若是真想,踏平你们方与国也不是不可能。若此次皇上出事,我必然让你们方与国吃不了兜着走。恐怕,你此次前来,是另有图谋吧?” 杨辰心中一慌,未料到心中所想如此轻易就被人看出。云玦所言不错,他既是方与国的人,自是听命于自己的君主而来,而方与自五年前与皎国一战后元气大伤,这些年一直在寻求契机反打皎国,却一直未有合适机会。 直至半年前,皇帝一纸诰命将云玦从边关召回,边关防守松懈下来,才给了方与国可趁之机,派能人渗透皎国之内,如今正是要寻求此机会,目的在扩大城池。 毕竟世人虽明面不提,心中却都认定,云玦比云玮更适合做一国之君。若云玮轻易死去,云玦登上皇位,天下大势必乱,方与国只会更加危险。 杨辰笑道:“怪不得传言之中,说你云玦能文能武样样俱全,果然不同凡响。不错,我确实不敢。只是这也不是我说了算,我只是我家主子的一个传话筒罢了。你们皇帝所中的毒乃是我方与国皇室特有奇毒,你若真想拿到解药,就自己去我方与国,我主子自会好好招待你。” “说完了?”云玦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傲慢地看了他一眼。 “还有一件事,想向蔚亲王求证。”杨辰眼神充满戏谑,似是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对面人窘迫的样子,“杨某听闻,我们堂堂蔚亲王爷竟然是个山野妇人生的儿子,不知可确有其事?” 云玦却不怒反笑,意料之中的窘迫并没有到来,他轻扬起下巴,神色一如既往冷淡却不可侵犯:“你若真想知道,去地下问问便是了。” 云玦转身,口中轻轻吐出三个字:“杀了他。”随后未再停留,阔步离去。 只留下身后杨辰传来的阵阵大笑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次日,云玦安排好了朝中大小事宜,自己单乘一匹骏马,自城西而出,悠然独自前往方与国赴会。 云玮是一国之君,无论如何都不能出事。既然方与国点名让他独自前往,他便坦坦荡荡前去。 虽然明知此举危险万一他被方与国暗算,皎国既损一名大将,又损一名皇帝。那么皎国就彻彻底底完了。 他在赌。 赌上苍是否眷顾他,是否佑他一国。 与此同时,方与国的宫殿之内,一国君主展开手中传回的密信,细细看罢,轻声一笑,随即将密信攒成一团,扔进了桌上的火炉里,化为灰烬。 “他还是来了。” 五日后,方与国城门大开,看似以贵宾之礼恭迎皎国蔚亲王,但双方谁都明白,对方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云玦不卑不亢,坦然在众多将士的“护送”之下入了宫,见到了用出这种下三滥招数的一国之王——方誊。 大殿之上,方与士兵立于两侧,各个手持武器虎视眈眈,时刻盯防住云玦,生怕他突然暴起。毕竟云玦的武功不像他的眉目那么温柔,他随便动一下手都会是一个致人死地的杀招。 云玦倒是懒得同这帮人一般见识,他此次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纵然他再如何厉害,也毕竟是个凡人,做不到以一敌百。 他只是直勾勾地望着殿中高位之上坐着的方誊,面色淡然又不屑:“方君主,久仰。” 方誊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颇赞赏地看着殿前这个青年。云玦一名,他早有耳闻,可印象中只当他是一个铁血铮铮的行将之人,今日得见,才发现与他想象中大相庭径。分明是一个眉目秀朗的青年才俊,却让整个天下闻风丧胆。如今更敢为一国之主单枪赴会,倒是个英雄。 “哈哈哈!想不到堂堂蔚亲王真的敢独自来我方与国。蔚亲王就不怕此次一来,就没命回去了吗?” 云玦冷哼一声,讥讽道:“云某既然敢来,便没有什么怕不怕之说。方君主,你有话不如直接说,想开什么条件也不妨直接提,只要你把解药交出来。” 方誊从座位上起身,拍着手走到他的面前站定:“从前便听闻蔚亲王与那皎国小皇帝手足情深,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那好,既然蔚亲王来了,孤便直接提了。”他逼视着云玦,努力想从那双平静的双眼中找出一丝破绽,“用你皎国十八座城池,换你皇帝一条命,不过分吧?” 原来是打的此种算盘。 方与一国位于皎国西南侧,皎国地大物博,方与与皎国国力自是无法比拟,却时刻做着春秋大梦,想从皎国手中分一杯羹。如今得了机会,张口便要十八座城池,可谓狼子野心。 云玦像听到什么绝世笑话一般低头一笑,旋即抬起头,注视着面前的方誊:“方君主这一招,不觉得卑鄙无耻么?” 方誊笑着反问道:“卑鄙无耻也罢,正人君子也好,但凡有效,可不就是个好招数么?” “只可惜,方君主这一招数并不能如愿。” 方誊敛去笑容,目光狡黠:“怎么?莫非你的好弟弟,堂堂一国君主的命,还比不上这十八座城池么?” “并非比不上,只是,云某不想给。”云玦虽看上去文质彬彬,但他一言一行却又让人不得不在意,他随手行了个礼数:“本以为来此是与方君主和谈,如今看来,方君主的胃口实在太大,云某满足不了,告辞。” 说罢,转身欲去。 却听身后突然开口:“是满足不了孤的胃口,还是蔚亲王内心,实则也在盼望着云玮死呢?” 云玦脚步顿住,面色凝重起来。 方誊似抓住了他的把柄,笑道:“孤可曾听闻,蔚亲王非宫中女子所生,在民间长到七岁才被接回宫中,后生母去世,被老皇帝交给了含妃抚养。含妃尚有一子云玮,却不如你得老皇帝疼爱,含妃记恨,素日里没少为难你,孤没说错吧?” 云玦冰冷道:“宫中琐事,也难为方君主挂心。” 方誊却似听不见一般,继续道:“宫中琐事事小,只是蔚亲王这幅羸弱的身子也是含妃害的吧?何况,孤曾听闻,老皇帝曾有意立你为皇储,怎么——” “住嘴!” 云玦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瞪着方誊。他的眼神似刀,教人心中不寒而栗。 侍卫们集体捉起武器逼近云玦,随时等待方誊一声号令便将其拿下。 云玦努力收了情绪,尽量镇定道:“方与国有您这样一位君主,还真是可悲。” “是吗?”方誊赞同地点了点头,“皎国有蔚亲王这样的将军,倒是幸运。可惜,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 一言既出,所有的侍卫似接收到了暗号,共同举起长矛刺向云玦! “我看谁敢!”云玦一身白衣立于众人中间,回头一瞥,一个凌厉眼刀甩过,竟让所有侍卫不自觉地迟疑住,不敢再向前。他的气场太过强大,纵然只是不动如山,但几年以来的战场杀伐让他无形之中蕴育了一种王者之气。这是寻常人无法靠近的屏障,不能,也不敢。 气氛突然僵滞,方誊看自家百名侍卫居然被一个连武器都没有的人唬住,顿时气闷,重新吼道:“要你们做什么吃的?怕他做什么?给孤拿下!” 侍卫们如梦方醒,重新提着长矛刺去。云玦不躲不闪,大概世人只以为他擅长射箭,却不知,他一手暗器用出也是天下无绝。 他一挥袖,袖中猛然甩出一排梅花刺,此物乃玄铁制成,样式似冬日盛开的雪梅花瓣,却削铁如泥,如他本人一般,外在美艳纯良,内在杀人见血。 梅花刺一出,最前排的侍卫登时中招,鲜血喷涌,仰头向后倒去,连带着后排侍卫也被压倒了一片。 方誊见状一慌,万万没想到云玦还留了这么一手,忙弓着身向后排躲去,云玦眼神一眯,从人群末尾发现了他,顿时起身飞起,踩着侍卫头颅一跃,正正在方誊身前落下,他手指之间夹着一瓣梅花刺,恰到好处地停留在距离方誊脖子不过咫尺的地方,他低眉轻笑,学着方才方誊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方君主,用你一瓶解药,换你皇帝一条命,不亏吧?” 侍卫登时大乱,皆不敢上前,只敢在距他几米外的地方将他团团围住。 方誊扬着头,颤抖着尽量避开那见血封喉的梅花刺,他可没云玦这么无所畏惧,他怕死,他还不能死。他气道:“云玦!你!无耻!” “论无耻,难道不是方君主更胜一筹么?”云玦只见的梅花刺更近一分,隐约已在方誊的皮肉上留下一道血印,他厉声道,“拿来!” “哈哈哈!”方誊大笑,眼中精明必现,“你以为,这样我就无法奈你何了吗?” 他的目光骤然透过云玦看向他的身后,云玦不察,顺着回头望去,只见一人手腕上绑着袖箭,嗖地一声,箭已离筒,直射向他! 袖箭速度极快,威力又大,且绑在袖中,根本不易察觉,此时云玦已躲闪不及,他的瞳孔顿然放大,眼睁睁看着箭离他越来越近! 方誊狞笑起来,看好戏般等着他死。 他就不信,在这强力勇猛的袖箭之下,云玦还能活着踏出方与国的殿门。 就在这电光火石一刻,眼看袖箭逼近,云玦脖子上突然蓝光一闪,一束淡淡的光茫瞬间从挂饰中迸发而出,将他团团包裹住,如同一个坚固不破的屏障,耀得众人睁不开眼睛。而那支速度极快的箭,恰到好处得在他不足半米的身前触到蓝光,锵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而随后,蓝光逐渐收拢,又重新安静地缩回到了挂饰之中。 在场所有人全都被这猝不及防的蓝光震得傻了眼。 就连云玦也怔住,他不敢相信地从衣服中拽出小龙挂饰,见它与往日别无二致,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是众人眼花的幻象而已,唯有地上躺着的那只箭证实了这一切确实发生过。 他掂着小龙,低声喃喃道:“竟是你在保护我吗” “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方誊趁此机会,忙逃了那梅花刺的攻击范围,退到远处冲他喝道。 他作为一国之君,平时什么魑魅魍魉的传说没听过,可亲眼见到却是头一遭。但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神物? 害怕过后,他心思一转,竟然又动了一个歪念头。若是将此神物抢过来为自己所有,以后不就所向披靡无人能伤了吗? 人不能止步于想想,还是直接抢来得更加实际! 方誊越笑越狰狞,伸着手指挥众人:“快!给孤把那挂饰抢来!能抢来者黄金万两!” 云玦将小龙重新塞回至衣襟里,缓缓转过身,温润如玉,侍卫们一看到他的脸,却又被吓得后退好几步。 无人敢上。 纵然黄金万两的诱惑,在比起性命时也不值一提。 方誊几近疯狂,如同失了智,他一把往前推出去两个侍卫:“好!都反了你们是吧?你们若是不上,你们所有人的一家老小,一个也别想活!” 侍卫们面面相觑,这是他们的王,掌握着绝对的生杀大权,若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妻儿! 有些时候,拿着别人的性命威胁,远比拿着自己的性命威胁更有用。 方誊显然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侍卫一听此话,登时不管不顾,重新鼓足勇气,再一次一窝蜂地提矛而上,伴随着呼喝之声:“上啊!” 就在此时,一阵缥缈的声音自悠远的天边传来,无人知道是谁在说话,唯有云玦呆住。那声音清脆果决,如天神诘问,伴随着响亮的回音,震人心魄。 “我,看,谁,敢,伤,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谁?谁在说话?” “哪有人?” “到底是谁?” “看不到啊!没有人啊!” 侍卫们纷纷扬起头,四处寻找。 方誊有些慌乱,那一个挂件已经够让他匪夷所思,如今怎么又碰上隔空传音之事。他哆哆嗦嗦道:“是谁在搞鬼?给孤滚出来!” 一阵光亮倏地从门外袭来,在众人的讶异中落到云玦的身边,光亮灭,一人出,只见一个男子正傲然立于云玦一侧,他脸上挂着邪邪的笑容,居高临下又带着怜悯地望着众人。 那种目光,同看一群小狗小猫无异。 花琛伸出手在耳侧轻打了一个响指,众人还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身体似不受控制一般,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包括所谓一国之主,方誊,此时也得乖乖跪在他身下。 花琛冷笑:“见到本神,不跪,视为不敬。” “辱骂本神,视为不尊。” “如此不尊不敬之辈,今日竟敢欺负到本神的恩人头上来。”他俯下身,刻意靠近方誊的耳朵,见他哆哆嗦嗦诚惶诚恐,嬉笑道,“不知可是活腻歪了?” 这个世上,没人否认神的存在。 但神第一次出现,竟是因惹怒了神。 云玦从身后喊道:“琛儿。” 花琛起身,杀意褪去,重新换上一副天真笑脸,面对云玦,他永远快乐单纯地像个普通少年,似乎全然忘记几日前两人还在太和山不欢而散。 “兄长,我早就跟你说过,遇到危险要记得喊我,若不是我今日感受到龙感受到我给你的物事有异,今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他半是责怪,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倒显得云玦成了他的弟弟一样。 云玦哑口无言:“我我只是,我自己能处理。” 花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自己这个好兄长是办事绝不求人,他甚至敢笃定,若非他赶来,云玦哪怕今日死在这都不会去选择召唤他。 花琛又回头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方誊:“喂,本神给你一次机会,若你满足蔚亲王的要求,我就不杀你。否则,你整个国等着遭天谴吧。” 妥妥地以权谋私。 方誊早就吓傻,此刻拼命点头,也顾不上一个君王的尊严了,这种时候,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花琛又一声响指,解了方誊一人的咒法,方誊一下无力瘫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还不快点。”花琛催促道。 方誊连跪带爬地起来,从衣服中掏出一只小瓶子,恭顺地递给花琛。 花琛拿着小瓶子对着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恶狠狠威胁道:“若我发现你敢有一丝欺瞒,我就——” “不敢不敢!”方誊又忙跪下磕头。 花琛这才心满意足,放下心来,将小瓶子放到云玦手心中。 云玦奇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要什么?” 花琛摇了摇头,装模作样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云玦面色微红,不再答话。 花琛见状,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他一向轻佻,无法无天惯了,嘴上也向来不注意,几天不见就忘了两人当时为何生了嫌隙,直想赏自己两个耳光。 他忙岔开话题:“好了好了,既然东西拿到了,我们走吧。” 云玦看着跪着的一地人:“他们呢?” 花琛笑道:“兄长放心,我自然不会难为他们。等你安全出了这道门,他们连今日发生什么都不会记得。” 杀人自是不可能,此举有违天道,说出来也不过是吓唬吓唬这些凡人。但真神现身一事,他们也不能记得。否则天下必乱。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云玦阔步出了正殿门。花琛送走他,而后失了笑容,他一挥手,地上的人都晕了过去。 他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而后跟了上去。 从殿中出来,花琛远远地看见云玦正立在一棵梧桐树下等他,白衣胜雪,遥似仙人,他忙笑着迎了上去:“兄长!” 云玦点了点头,待他过来,两人并肩而行,倒也没什么目的地,只是瞎逛着。 方与国的宫中又大又空洞,全不似皎国那般,走到哪都能碰到丫鬟太监,永远是热热闹闹的。只是花草倒栽种了不少,如今到了深秋,千百种菊花正在路两侧的花坛中开的正璀璨绚烂,争相斗艳。 红墙之下,二人寂寞地走着,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单独聚在一起,就只剩下了静默无言。 半晌,云玦开口:“琛儿,谢谢你。” “嗨!这有什么好谢的!”花琛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大大咧咧笑道,“我早就说过了,兄长这辈子我都会护着,所以兄长你不需要不好意思,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使唤我便是!” 云玦回头望着他,总觉得虽然这才几天不见,但他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从前的花琛,总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情绪,又刻意想靠近他,亲近他。但如今的花琛,倒像是一夜之间变得豁达了,似乎想通了什么似的。那种变化微不可查,但云玦就是莫名的能感觉出来。 花琛笑着,似无意地避开了他问询的目光。 “对了兄长,你来此处是为了什么?何故单身来涉险,你们皎国的人倒也真是放心。” 云玦缓缓道:“那日在太和山祭祀,皇上遇袭,中了方与国的毒。” “所以你就单枪匹马来此取解药?”花琛简直又气又想笑,气这个人的固执,又笑这个人的傻。还真是不顾自己死活,“兄长,你明明可以喊我一声” “琛儿。”云玦突然打断他,态度十分认真,语气却是温和的:“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既为人臣,为人长,就该担负起这份责任来。若事事都需要靠外物,靠法术,我同废人有什么区别?” 花琛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他低头,模样极乖,全然不像方才那个桀骜不驯的神:“是,琛儿知道错了。” 能让他乖乖心甘情愿认错的,天底下独云玦一人。 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总是惹云玦不开心。 云玦:“无妨,琛儿接下来要去哪?” 花琛一愣,本能地以为这是在赶他走,忙尴尬解释:“兄长莫慌,待我送你顺利回了皎国就走,不耽误你” “跟我回去吧。” 一缕声音从云玦唇中悠悠传出。 花琛怔住,停下脚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怀疑自己一定是听错了,他结结巴巴问:“兄长,你说什么?” 云玦微微一笑,眸中无限温柔,语气更加笃定:“我说,让你跟我回去。” 云玦这么说,自然是有诸多考量的。 当初他赶花琛走,本意便是保护他。他知道云玮性子极端,若只让他在家中待着,反而是害了他。 况且自从上次太和山一别,他想了许久。他的责任心告诉自己,既然花琛此行就是为他而来,他也不该把人拒于千里之外,平白惹人伤心。 人活着,不过一世,既然上一世的的恩怨未结清,这一世落到他的头上,他也没什么可辩驳。 花琛无论是作为人,还是仙,处处顺着他,不敢违逆,更多次舍身救他,他又如何能狠下心来,再让他在外漂泊? 至于入清所谓的姻缘 若他只拿花琛当弟弟看待,又怎么会产生别样的感情呢?所谓的天数,他相信,他自可破。 “可可是,兄长,你不是” “你不愿跟我回去吗?” “当然不是!”花琛忙解释,他高高地扬着自己的眉头,仿佛从前的天真又重新回来了,“我自然是愿意的!我只是怕兄长诸多不方便。”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既然愿意,往后可以直接住进王府。横竖天要冷了,等你回去,我让丫头们给你缝几件过冬穿的衣裳。春儿他们还时常念叨你——”云玦一边走着,一边滔滔不绝地说着,许久,他才注意到身旁的人并没有跟上来,回头望去,却见花琛傻傻的站在远处,眼中似含着泪,亮晶晶的。 云玦有些慌乱,忙问道:“怎么了?” “兄长。我只是,觉得有些虚幻我以为你会讨厌我的。”花琛惨淡一笑,这半年以来,他时常记起在小院的时候,那时有春儿,有小月,还有他的兄长会时常陪伴他,教他读书写字。可明明这些事情才过去了不长时间,他却觉得仿佛过了几百年那么漫长,似乎那样美好的时光都伴随着那束桃花再也不会回去了。 云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安抚道:“瞎说什么呢,既然你认我为兄长,你就是我一辈子的弟弟,我怎么会讨厌你?” 他刻意加重兄长二字,仿佛在暗示什么,既是暗示别人,也是暗示自己。 花琛眼中泪汪汪的,嘴上突然笑了。 云玦看他这副模样,无奈地抚摸了抚摸他的脑袋。再怎么说,还是个孩子呀。什么都不懂,只一厢情愿地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这样的花琛,他有什么理由丢下他呢? “对了兄长。”花琛突然记起一事,郑重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一些事要做。等我做完,我就去找你。” 云玦应了,也不多问,横竖花琛在外半年,应该是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就算作为兄长,也不该过多的干涉他。 但他却不知,花琛此行,是去领罚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花琛虽当小祖宗当惯了,一向恣意妄为。但这仙界的规矩他是懂的。莫说是神仙害了人命,就连像今日这般只是单纯混淆了世人记忆,也是该主动去受罚的。 处罚方式倒也容易,若是第一次犯则去神罚殿领十道神鞭,第二次犯领百道神鞭,第三次犯就可以直接交到天帝手上,由天帝亲自处理。 为了能让不听话的神仙长记性,神鞭上赋了法力,每抽一鞭都是剥皮抽筋的痛,但并不会在皮肤上留下疤痕。 花琛领了刑罚,痛得呲牙咧嘴,若是被北海老龙王看见,定要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这十鞭下去,他登时觉得自己体内法力少了将近一半。幸亏有当年父王喂的他那几粒增修仙丹,否则估计今日的他连凡间都回不去。 他方出神罚殿的大门,正碰到匆匆忙忙路过的司命仙君,忙喊住他。 司命一见是小龙殿下,看他从神罚殿里出来,登时就明白了大半,准是又在凡间闯了什么祸,他不禁喜滋滋地过去,明知故问道:“怎么的?小龙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这天上一日游?” 花琛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强忍住身上的疼痛,跟他摆摆手:“司命,你上次欠我的琴本子呢?” 司命无语凝噎,不知此人怎么倔强至此,明明都被抽成这幅德行了,心里还惦记着讨要他那恩人喜爱的琴本子。 花琛看他不说话,瞪大了眼睛急道:“你不会忘了这事吧?这都大半年了,怎么也没见你去给我送呢?” 他一用劲,身上又火辣辣地疼起来,他不禁皱起了眉头,一阵吸气。 司命无奈地摇摇头,一摊手,手中浮现出了一本有些破旧却被保存得完好的琴谱,也不忘奚落他:“哎呀,好了好了,没忘没忘,我这不一直没找着机会下凡么。你说说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为了你那个恩人,弄这么一身伤,值得吗?” 花琛一见琴谱,立即喜笑颜开,仿佛身上痛感都去了大半,他一把夺过,作势就往怀里塞,口中嘟囔着:“本王乐意,我这一条命是我恩人给的,我怎么报答都不为过。” “切。”司命笑道,“说得这么大义凛然,我瞧着你分明就是一傻子。” 花琛不满回嘴:“你才傻子呢。” 司命打趣道:“对了,我那日闲着无聊,恰巧在往生池边瞧了瞧凡间的事儿,见你跟你恩人似乎相处起来颇不自然,怎么回事儿?” 花琛有些难为情,他一直也能感觉出来,云玦虽面上温和,但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就像是外热内冷。而他二人,自从当初的桃花一事后,就变得肉眼可见的生疏起来。 或者说,其实本来也没有特别熟络。 从前花琛总想着亲近他,最终却落了一个在外漂泊的结果。如今他倒是想明白了,既然是他想报恩,也便不在乎云玦待他的态度如何了,横竖是自己单向付出,只要他肯收下这份心意,也是好的。 司命到底比他年岁大些,兴许会有好的解决办法也未可知。 花琛定了定心,道:“我跟你讲个故事,你帮我出出主意。” 司命气定神闲地点了点头,倒也想看看这个小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找了一处仙潭落座,见潭水波光粼粼,清澈流转,岸边绿叶红花,亭亭玉立,司命特意找来两壶仙界特有的佳酿,分了花琛一壶,准备做个知心神仙,为这小殿下好好排解一番心事。 花琛对着壶嘴,一口将酒饮下大半,嗓子眼霎时就似被火烧了一般,火辣辣的疼,他未料到仙界的酒与凡间的酒竟差别如此大,味香,劲烈,单是一闻,脑子就有些糊涂了。 他借着酒劲,将那过去的事都与司命说了个分毫不差,什么桃花,什么宿命,倒是没什么忌讳,一股脑的全都吐了出来。 倒是司命在一旁听得冷汗连连。若是让这小龙殿下知道这王爷前世有个多么厉害的神仙身份,还不得为自己所做的事羞愧得当场自尽。 况且神仙历劫时候的记忆,待到重归仙位时也会一并记起来,其中经历的种种,便是作为历劫的收获了。 司命小心试探道:“所以,小殿下现在是在愁苦什么?” 花琛叹了口气,把玩着手上的酒壶:“仙君知不知道,我们龙一族是如何成亲的?” 司命被这一句话逗得啼笑皆非,笑道:“小殿下,我又不是龙,如何知道?” “那我讲与你听。”花琛的脸蛋被酒劲烧的红红的,像傍晚时分天边飘着的红霞,“我们龙一族,也是要先定情,再成亲” 司命斟了一杯酒,送到嘴边:“所以呢?” “所以,我想着,横竖人间的规矩也是规矩,我既然向兄长赠了桃花,也该娶了他才是。” 司命一个始料不及,方含在口中的酒险些喷了出来,辣酒呛到嗓子眼儿,疯了般的咳嗽。 他充分有理由怀疑这条龙天生心智不全,否则怎得会生出这样奇怪的想法? 他咳了一阵,眼圈都变得通红,哭笑不得地看着花琛,见后者正煞有其事的思考,问道:“你是龙,他是人,你是男儿,他也是男儿,你如何娶他?” 花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显然对这个问题已思考良久,有些郁闷:“说的也是,但我兄长说了,作为一个人,要学会肩负起自己身上的责任。” “哦?是吗?”司命真不知这容雅仙君是教了他一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想了想,他突然凑近了花琛,收了调笑,分外严肃:“那你喜欢他吗?” 若是旁人,他也倒随他说说,不去在意。但那人是个仙君,还是个曾在天上闯了祸c被天帝要求三缄其口不许再提的人。若是他二人起了什么感情纠葛,那他们这些其他有关系的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花琛却对这个问题想了很久,他年岁尚小,并不知什么是喜欢,这种感情太遥远,一点都不真切。但他心底确确实实愿意同兄长每日呆着,那种幸福感很微妙,哪怕只是见到兄长嘴角挂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他都会觉得是冰冷的寒冬吹起了春日的风。 思考许久,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司命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安全地落下,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花琛颇郁闷:“那我该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既然他拿你当弟弟待着,你也拿他当兄长待着就是了。” 也不知道花琛听没听的懂,只见他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终究还是不胜酒力,一头歪了过去。 司命无可奈何地看着倒下的花琛,花琛的相貌极好,仪表堂堂,稚嫩的面容上点缀着两颗如辰星的眼眸,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似飞舞的蝴蝶。司命也不得不承认,若是以他这幅模样去吸引一个寻常男子也未必是难事,只可惜,他挑错了人。 “小祖宗,可求求你,千万别对容雅仙君产生什么非分之想啊,唉。” 他结了个咒,亲自将花琛送下了凡间,扔在了云府大门外。 待到再回到天上时,他才追悔起来,这来回一趟,倒是把琴谱送出去,却又忘了把寻灵要回来了。 与此同时,皇宫内,云玦在床边仔细地搀扶着云玮,亲自将那解药喂了下去。 来回几天,云玮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只能靠着粥食强行喂着续命。 灯火摇曳,微弱的火苗映出小小的一方床帏,云玮无力地躺在云玦怀中,像一只受了伤的猛禽,此刻只能安静乖巧地任人宰割,倒与往常的他大相庭径。 云玦心头酸酸的,说不上是何滋味。他与云玮手足一场,纵使从前与他之间生了嫌隙,此刻见他如此虚弱,明明是至高无上的君王,却也能被宵小暗害至此,心中五味杂陈,倒生出几分心疼来。 药喂尽,云玮迷迷糊糊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许久未见的光亮刺的他眼睛微微一眯,随后便一眼就瞧见了揽着他的云玦,顿时一愣。他的脸上毫无血色,就连唇都是苍白的,他努力张了张嘴,从口中艰难地挤出一句兄长。 他本以为自己这次是没命醒了。 甚至在晕过去之前,他都想过,若他此次崩逝,不知兄长可会为他有一丝伤心? 但眼前的情况,分明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兄长将他从鬼门关外一手拉了回来。 那是不是说明他在兄长心中,还是有些分量的? 见他醒转,云玦本能地要放他去床头上靠着,却倏地被云玮一把拉住手,生生制止住。 声音微弱地像是祈求:“兄长你再多揽我一会。” 云玦片刻迟疑,而后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拽了下去。他起身跪下,一如往常,严肃疏离:“陛下醒转,是天下万民的福气。” 云玮一反常态的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失落。他怅然地望着窗帷,神情恍惚,淡淡道:“兄长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我梦到我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你,不会像今日这样拒绝我。” “陛下多虑了。” 云玮自嘲地笑了笑:“是啊,多虑了。毕竟我跟兄长,都已经长大了。” 他已经习惯了云玦的冷漠疏离,顿了顿,他很快恢复了一个君王应有的态度,“这次蔚亲王救驾有功,想好要什么赏赐了么?” 也不过是随口一问,毕竟淡泊如云玦,向来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何况他位居王爷,自然也是没什么缺的。 却不料云玦蓦然开口:“臣想问陛下讨要个一官半职。” “哦?”云玮转过头,静静地打量着云玦,他半膝跪在地上,姿态虔诚,眉宇之间一如既往的寒冷,却也如画一般,不知以后会便宜了哪家小姐——“既然是蔚亲王发了话,朕当然不会拒绝。只是不知道蔚亲王是为何人所讨?” 云玦恭恭敬敬:“此次臣能从方与国顺利讨出解药,多亏那人大力相助。” 云玮心中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但表面仍不露端倪,似在印证自己的猜测,他笑道:“蔚亲王直说便是。” 云玦神色严厉,挺直了身子,拱手回答:“那人陛下也认识,正是臣当初认的义弟,花琛。” 云玮唇间的笑意顿时凝固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话说出口,似乎就没办法再反悔了。 何况云玮作为君主,一言九鼎,答应了要给个一官半职,就不能再突然变了主意。 但他还是想笑,想看看明明是自己的亲兄长,却能为一个认来的弟弟做到哪一步。 这种感觉,就像是握着一把朝向自己的刀,越往前探索,伤自己越深。 “行,那兄长你说,你想给他个什么职位?” 云玦答道:“花琛颇有些本事,可与上天感应,不如就让他做我皎国国师,为我皎国祈福。” 国师一职,向来地位尊贵,但能居者甚少。若成为皎国国师,可免于一切繁琐礼仪,就算见了君主也无需跪拜。 对花琛而言,这样既能不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又能让他在皎国安身立足。 毕竟,有这么个职位护着,纵使云玮对他再有什么意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这是云玦琢磨了许久才想出来的方法。虽还未问过花琛意见,但想来,他应该也不会拒绝。 云玮强撑着从床边坐起来,云玦想去扶,但刚一起势,却又顿住了,仍僵硬地保持着之前的在地上跪着的姿势。 云玮沉沉地瞥了他一眼,见他用心良苦至此,想反对,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对。转念一想,似乎让那叫花琛的做个国师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在他自己眼皮子底下,再赐他个府邸,省得他老往云府跑,那才是真的让他不放心。 云玮语气恹恹地:“那朕赶明就下旨,让他明日来朕这谢恩吧。” 云玦沉默片刻,而后一本正经道:“明日可能不行。” “怎么?” “他还未回来。” 云玦出了皇宫,一路小轿抬至云府,还未落轿,却听到轿外传来阵阵吵嚷声。 “发生什么事了?” 抬轿子的下人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王爷您,您还是下来看看吧。” 云玮不置可否,轿子平稳落下,他掀帘欲出,一起身抬眼,却惊住了。 云府向来冷清,极少有人停留,此时天已入夜,云府周围却意外地挤满了围观的人,乌怏一片,围成了一团,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他不解,忙挤到人群中定睛一看,不看不打紧,一看差点当场晕过去——云府正门外的青石台阶上,赫然躺着一个人,那人面上微红,正合着眼,嘴巴上还流着一串长长的口水,倒像是个傻子。 不是花琛又是谁? 也怪司命不好,说是把人送下来,却只是扔到了家门口,如今他回了天上,自己洒脱自在,倒教花琛颜面尽失,成了被众人参观的对象。 “行了行了,别看了!看什么看!”侍卫看自己主子面色铁青,忙哟呵着把围观群众哄走。这些人素来爱看热闹,今日瞧着云府搞出这么个名堂,各个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观察后事如何。 云玦未多言,就凭着花琛这一身酒气,隔着三里都能闻得到!也不知这混小子偷偷摸摸喝了多少酒,谁告诉他小孩子可以乱饮酒的!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似乎碰到花琛总是无奈更多些。他蹲下身,看了他好一会,终是一把将他从地上打横抱起,置在了自己怀中。 侍卫们看傻了眼,面面相觑,要知道自家主子可从来不与人这般亲近,这小子待遇未免也太高了吧?方才可是他们亲眼见着,就连皇上让他多揽一会,都被他义正辞严拒绝了的! 他们忙要过去帮扶,云玦摇了摇头,他一脚踹开云府大门,亲自抱着花琛进了府。 花琛迷迷糊糊地,隐约闻到冷冽梅香,是他记忆中一直找寻的味道。他砸吧砸吧嘴,本能地抬起胳膊,双手紧紧环在了那人脖子上。 云玦浑身一麻,大脑顷刻断了弦,本能地一滞。 要是有人能看到他现在的模样,定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上! 他心乱如麻,又羞又气,也不顾一旁侍卫们的怪异目光,只想赶紧把身上这个小祖宗放下。 匆匆忙忙到了卧房,他又把门踹上,把一众人关在了门外,独留侍卫们在门外大眼瞪小眼,暗自揣摩。 “老李你说,咱们王爷该不会真对那个小子有意思吧?” 被叫做老李的人呸了一口:“莫瞎说!咱们王爷不是那样的人!” “可之前京都早有谣传,你不是也听说了吗?而且咱们王爷都这么大了还不娶亲,换成别人,孩子都打酱油了!” “你懂什么!寻常人哪有配得上咱们王爷的!主子的事轮得到你奴才瞎猜么?滚去值守去!”老李一边训斥着小侍卫,眼珠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屋内瞥去。 这深更半夜的,也不知王爷与那小公子在里面做什么呢? 云玦一路抱着花琛,本就累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挨到了床边,他看着花琛熟睡的容颜,小心地把他放到床上,可花琛的身子落下了,手却像黏腻腻的八爪鱼一般,死死扣住他的脖子不松手。 云玦半低着身子配合着他,扣住他的手腕,试探性地用力往下拽了拽,也不知道这小子哪来那么大劲,两只手就像长在了他的脖子上似的,说什么都不松开。 云玦突然有些后悔让他回来了。 无奈之下,他只好蹲下身子,任由他环着。若是让外人知道堂堂蔚亲王落得此番下场,还不得让人笑掉大牙。 “琛儿?”他试探着喊了他一声,花琛微微一动,舔了舔嘴唇,没反应了。 天上的酒还是烈些,看花琛如今的睡态,起码要睡足三天三夜才能醒的过来。 云玦几日舟车劳顿,刚一回京就赶去了宫中,如今已是疲惫不堪。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当前形式,他只要轻微一动,花琛的手臂会立刻搂得更紧,他根本无法脱身。 毕竟,总不能跟一个醉酒之人讲道理吧。 何况这醉酒之人,还是个惯会撒娇耍皮的小无赖。 云玦又晃了晃他,花琛这次倒是有了些反应,他嘴里嘟嘟囔囔地,也不知在说什么。 云玦又好气又好笑,凑近了听,花琛朦胧中感觉到手臂腾了空,又猛地一个使劲—— 云玦躲闪不及,被这股霸道的力量直接拽到了床上! 这下,他与花琛的脸相距不过咫尺,愤怒羞赧之余,倒也彻底听清了他一直在咕哝什么。 他的脑袋斜斜地靠在云玦的脸上,一边砸吧嘴,毫无意识,说话也不清不楚:“娶娶了他” 云玦不明不白,顺着他的话问:“琛儿,你要娶什么?” “娶”花琛挠挠身上的痒痒,念念有词,“娶兄长” 宛若一道天雷当头劈下!云玦愣怔片刻,当是自己没听清,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琛儿,你再说一遍,你要娶谁?” 花琛皱了皱眉,好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一个翻滚,翻身将云玦压在身下,这动作极其无礼,云玦有些恼怒,想推开他,却被扣住脖子,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欺压着,被他结结实实抱住。 花琛趴伏在他的胸口上,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俨然拿着身下的人当了抱枕,这下心满意足了,嘴中还不忘回答他上一个问题:“娶你。” 云玦彻底懵了,他再不顾身上人是否舒服,一把猛力将他推了开来,花琛不着不落,脑袋咚地一声砸到了墙,又摔回到床上。 饶是如此,还是没醒。 云玦不知所措,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又想去看看他有没有伤着,又顾忌着他对自己的妄言。 难道花琛真的对自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不会不会,怎么会呢,他可是神,既然说是要报恩,就断不会失了别的分寸。 他不敢再想下去,逃也似的仓惶离开了房间。 云玦一路猛跌猛撞,也不顾了形象,兀自在侍卫不解的目光之下跑到荷塘边舀了两捧池水,尽数冲在脸上。池水清澈冰凉,他心头上的焦躁一瞬被压下去大半,而后渐渐清醒过来。 一定是他听错了。 这是他二十二年以来头一回如此失态。 云玦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带这么一个人回家。明明半年之前就结束纠缠的一段缘分,何苦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重新带了回来。如今倒好,他还如何去面对这个名义上的弟弟? 自从与花琛在郊外小院中相逢,他觉得自己一切生活的轨迹全被改变了。 从前的他,是高高在上的蔚亲王,是清贵无暇的梅花公子,是杀敌四方的英勇将军。可如今,落到世人眼中,却只能传成一个似乎喜好男风的云玦。 纵使他自己不想相信,可谣言似虎,自己不信有什么用,别人都信了。 当所有人以一种同样的眼光看你时,会让你也对自己产生怀疑。 “不行。”云玦暗暗捏紧了拳头,他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气,似乎是在下一个很大的决心,“我必须要趁早绝了他的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三日后,花琛昏昏沉沉醒来,却未见到云玦。房间桌上板板整整地摆了一件朝服,上压着一顶官帽。他来回翻着看了两遍,不明所以,正瞧见春儿来房内送饭,忙问道:“春儿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兄长呢?” 春儿放下饭,笑道:“还未恭喜国师大人,咱们王爷被叫去宫中了,许是今晚上才回来。” “你等等,国师大人?什么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还不知道吧?您这几日睡得沉,咱们王爷在皇上面前为您求了个职,以后您就是咱们皎国的国师了。” 花琛绕的更晕了:“国师是做什么的?” 春儿耐心解释:“国师一职,主要是为咱们皎国祈福的,传闻国师都会些法术,能与天上的神仙说话呢。” 花琛似懂非懂点了点头,既然是兄长给他安排的差事,他自然不会拒绝。其余不懂的,再等夜间兄长回来,问问他便是了。 他斟了一壶茶水喝了,觉得脑子还是有些涨痛,未料到天上的酒这么烈,一杯就害他睡了三天三夜,连如何回来的都不知道—— “对了,我是如何回来的?” 春儿顿了一下,不自在笑道:“咱们是在云府大门口发现的您,侍卫们将您抬进屋的。” 花琛丧气地‘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兄长没说什么吗?” “没有。您别多想了,几日没吃饭,快吃些饭垫垫饥。”春儿将食盒中的小菜端了出来,摆了满满一桌。 花琛却觉得没胃口,不知为什么,他总有些失落。 春儿放下菜,慌慌张张逃也似的走了。 花琛蔫蔫地,看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围着云府走了两圈,最后还是回屋躺下了。 直到夜里,夜间风大,凉飕飕的,他去了门口,屏退了看门的小厮,自己倒像个守夜人似的,提了盏昏黄的灯,百无聊赖地倚在大门上。 远处一顶小轿摇摇晃晃朝这边驶来,他终是提起了精神,忙兴高采烈地迎上去。 “兄长!” 抬轿的侍卫们闻言落了轿子,云玦从中走出,刚一落地,就被一件厚实的长裘严严实实裹住。花琛一面给他披着长裘,一边叮嘱道:“如今都深秋了,兄长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从前兄长的身子就不好,怎地还如此不注意。” 侍卫们不约而同垂了眼,不忍再看这仿佛老夫老妻似的兄弟俩。倒让云玦更加尴尬,他忙拿了花琛的手,自己披上衣服:“好了好了,我自己来。” 花琛随了他,倒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氛围。 明明之前刚与兄长关系缓和,今日一醒,怎得倒是比从前还拘束了。 当然,他对自己喝醉时做的什么事全无印象。 他悻悻地跟在云玦身后回了府,仔细回忆着自己是否又说错了什么话,做错了什么事,却遍寻脑袋无果。 明明那日就已经在方与国说清楚的。 二人一路无话,花琛一路跟在云玦屁股后面,行至前厅,厅外种的都是时令花儿,菊香四溢,再往东便是云玦的卧房了。见花琛还在跟着,云玦不禁停下了身子,回头望着他。这一停,魂不守舍的花琛未收住,倒一下撞在了他的身上。 云玦:。 花琛忙慌慌张张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走神了,没看清楚。” 云玦未多追问,点点头,轻咳一声:“无妨,你早些睡罢,明日随我去早朝。” “早朝?去早朝做什么?” 云玦道:“如今你已是皎国国师,自然该是上朝的。朝服我已为你准备好了,试过了吗?” 花琛闷闷不乐:“那衣服太难看了,穿上肯定老好几岁。” 云玦安抚道:“朝服不得不穿,不过虽是上朝,但我国国师可不跪不拜,你不必忧心。” 倒也是为他考虑周全了,神仙好歹心高气傲,定然不愿意跪拜一个凡人。 花琛随便应了,心里却在想写别的,刚要走,却又反应过来,叫住云玦。 云玦不解地转过头,见花琛从手中化出一本书籍,递给他:“兄长,给你的。” 云玦好奇接过,见薄薄的一本书,上书容雅二字,翻开一看,是一本琴谱。 琴谱之间充斥着浩荡的仙力,似乎有所感应,云玦一阵头痛,只觉得莫名地熟悉,却说不出是为何熟悉来。 他强忍着头痛,定了定神,问道:“何来此物?” 花琛撇撇嘴,倒也不避讳他,乖乖答道:“前几日去了趟天上,在天上拿的。知道兄长喜好弹琴,这是整个天宫最通音律的仙君所作,我想着兄长应该喜欢,便问人寻了来。” “你”云玦神色有些不自然,“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花琛挤出一个笑容:“之前都说过了,兄长不必和我客气。我这份心意,兄长肯收着就好。” 一闻心意二字,云玦更局促起来。 “好了好了,快回去睡吧。” 花琛乖巧地点点头,回了自己的卧房。 云玦却在前厅站了好一会,他定定地望着手中的琴谱,一时心乱如麻。 第二日,花琛起了个早,一觉睡过,全然忘记了昨夜的不愉快,又快快乐乐地跟在云玦身后,随他一同进了皇宫。 皇宫巍峨,处处金碧辉煌,一路奇花异草甚多,花琛看花了眼,他倒是对这些花啊草的格外有兴趣,只可惜北海里全是水,除了珊瑚海草之流还能入眼,其余的还不如这凡间娇花的万分之一。 云玦将他一路引至朝堂,文武百官早已到齐,此刻见蔚亲王还领了个小的进来,纷纷侧目。 蔚亲王的八卦,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就没一个不好奇的。这些人早就听闻花琛一人颇得云玦宠爱,今日倒是头一回见,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玉面郎君,相貌堂堂,丝毫不输蔚亲王,两人站在一起,倒还格外养眼。 云玦淡淡瞥了众人一眼,众人都心惊胆颤地低下了脑袋,不敢再看。 “皇上驾到!”大太监提着嗓子装腔作势喊道。 文武百官同时跪下,齐声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皆跪,独留花琛一个站着的,分外惹眼,他好奇地四周瞅了一遍,噗嗤一声笑了。 这上朝的架势,倒同上坟差不多。 云玮从殿后走出,冷冷地睨了花琛一眼,见他笑得正欢,不由眯了眯眼。说起来,这还是他二人头一次正面相见。 花琛不卑不亢,注意到云玮的目光,也回望过去,打量起云玮来。 云玮与云玦全然不同,虽是兄弟,但二人气质相貌上却相差甚远。云玮阴骘,云玦明朗。云玮眉宇凶煞,云玦眉目如水。 云玮被这毫不避讳的目光看得心中微愠:“国师,朕的脸好看吗?” 花琛十分耿直地回答:“还算凑合。” 云玮气竭,眼神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又碍于群臣面前不得发作,只能别开眼,不再看他,听起朝中的大臣上奏来。 云玮:“想必各位卿家也知道,前些日子,朕于太和山遇袭。那方与国卑鄙无耻,竟敢暗害朕。朕即刻就要讨伐他们,报这一刃之仇!众卿家可有谁愿领兵前去?” 萧丞相道:“臣认为,讨伐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云玮笑道:“萧丞相顾虑甚多,只是此仇不报,朕难掩心头之恨!” 云玦出列,恭敬道:“臣愿领兵前往。” “你不行。”未待云玦说完,云玮便打断了他。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玦,“蔚亲王才刚回来不久,哪能就要走?难道我皎国上下,除了蔚亲王一个将军再无别人了吗?” 一句话震得武将纷纷跪下,皆自请领兵。 云玦笑道:“既然诸位都有拳拳报国之心,李将军,你一向骁勇,此次带兵不如就交给你罢,莫叫朕失望。” 武将李岩下跪领命道:“臣定不负皇上所托。” 云玮又与众臣商议了一些别的事情,听了半天,花琛昏昏欲睡,险些站着睡过去,心道当个君王也没什么意思,可怜一群人还得大清早的来此陪衬。 正朦胧间,听到云玮突然道:“国师,既然你身居其位,以后也该办些实事。占星一事需每月朝起汇报一次,祈福每半年举行一次,知道么?” 他迷茫地抬起头:“什么?” 周围响起一片低低地哄笑声。 云玦适时跪下:“皇上,是臣教导无方,不曾跟国师讲过这些规矩,还望皇上恕罪。” 又是如此替他遮拦! 好皇兄,你倒还要如何护他? 云玮冷笑道:“既然国师不懂规矩,朕便找人好好教他就是了。赏国师宅邸一座,侍女十人,侍卫二十人,往后在府中,可该好好学学礼仪规矩。” “我不去。”花琛反驳道。他若承了这份旨意,可不就是要从此搬离云府了吗? 云玮彻底被他激怒,一拍龙椅而起,眦目怒道:“难道你要抗旨不尊吗?”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花琛与云玮隔空相望,似芯已被点着的□□,顷刻就要炸燃! 大殿静默无声,落针可闻,群臣不敢抬头,皆怕此时被这圣上的怒火不幸牵连。又不由暗道这云府小公子心气真是高,头一次上朝,命都不要了。 花琛看了他一会,倒未被这怒气影响,见云玮气的歪鼻咧嘴,甚至还有些想笑。 云玮看他这幅态度,越来越气,正要发作之时,云玦又猝不及防地开了口。 “臣替国师谢过皇上。”一字一句,铿锵有声,响彻整座宫殿。 这下,整个朝堂都亲眼见着,蔚亲王是如何护着国师的了。 若传出去,这份感情,也算得上惊天动地,惊为天人,不由唏嘘。 云玮无力地做回龙椅上,摆摆手,不耐烦道:“罢了罢了,还有事要禀奏吗,没事退朝。” 所有的声音都如同纷杂不堪的气流,被一双耳朵硬生生挡在了外面。花琛不解又无助地看着跪着的云玦,委屈有之,气愤有之。与云玮叫嚣时的他未曾慌张,但此刻却真实的慌乱了。 所以,兄长是盼着他早些离了云府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下了朝,花琛一言不发,仍像往常一样伴在云玦左右。云玦见他无精打采的模样,知道他是为分府一事烦躁,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毕竟,同意花琛出府一事,他也是夹带了私心的。 他不能再让花琛的怪异想法继续下去了。就只能用这种看似无情的手段斩断。 二人正走着,正见萧丞相从不远处朝着二人前来,方才他从殿上时便一直朝着二人看,此时下了朝,便前来道喜。他咧着嘴,眼睛弯弯的,见面拱手笑道:“还未恭喜国师。” 萧丞相萧文忠乃是朝堂重臣,两朝元老,地位尊贵万分。纵是云玦见他也该行个礼,花琛却没心情理他,只当听不见,云玦见状,忙笑着替他回道:“以后还要丞相多加照拂才是。” 萧丞相见花琛态度傲慢,心中不屑,但碍于云玦在,也只好尴尬笑道:“王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既是同朝为官,自然要互相扶持帮衬着了。何况王爷对小女照顾周到,老臣还一直未来得及答谢。” 花琛这才抬了抬眼皮,原来这便是那成天缠着云玦的萧凝雁的爹。此人长了一副老奸巨猾的相貌,一看就一肚子坏水,倒遗传了那娇纵任性的大小姐十成十,不由冷哼一声。 云玦礼貌回道:“萧丞相客气了。” 萧丞相讪笑着点点头,捋了捋下巴胡须,想了想,又犹豫道:“老臣还有一事,想问问王爷。” 云玦:“丞相但说无妨。” 萧丞相似有些难为道:“不知王爷觉得小女如何?” 云玦明白其中意思,不着痕迹圆了回去:“令媛天资聪慧,对学琴一事极为上心。” 萧丞相见他明知自己问的是何意,却刻意避开,不由觉得脸上挂不住。 这萧凝雁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王爷,还要难为自己老爹前来问话试探,萧丞相觉得自己颜面都已荡然无存,却又要宠着这个宝贝女儿。 如今倒好,平白让自己一介老臣在此处丢人。 “哈哈哈,那也得是王爷教得好啊!既是如此,老臣也不便打扰了,先行告辞。”萧丞相也是个聪明人,把话圆了回去,行了礼,匆忙告退。 倒是花琛见他走了,在一旁鼻子哼哼,颇为不满,冷嘲热讽道:“这位萧丞相是想让兄长给他做女婿呢。” 云玦回头看着气鼓鼓的花琛,奇道:“哦?这你倒是看懂了。” “我又不傻。”萧文忠的心思就差写到脸上了,花琛翻了个白眼,抱起双臂振振有词感叹道,“只可惜,他那小女太泼辣,谁若是娶了她谁倒霉。” 云玦拍了拍他的脑袋,斥道:“不许妄言。” 花琛切了一声,不再看他,许是心情不悦,未再等云玦,自己扬着头先行离去。 翌日,朝堂派出李岩,携兵马十万,前赴边疆与方与国一战。 城中百姓再度集体出动,到街上为他助威送行。 京都热热闹闹,云府冷冷清清。云玮嘴上说得好听,心思却昭然若揭,赐给花琛的宅子与云府相隔天南海北,一个在京都北头,一个在京都南头。花琛本就孤身一人,也没什么好带的行李,只好偷偷摸摸从云玦的书房中偷了一副他画的梅花,装作没事人似的挂在了城南的花府中。 这么一来,也就算搬出去了。 从前花琛还在云府时,云府好歹还有些生气。如今花琛走了,就连丫鬟们都觉得寂寞起来。 云玦本就话少,如今话更少了。只每日闲暇时抱着龙须琴在荷塘边奏曲,倒是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本好琴谱,每每弹奏,宛若天籁之音,余音袅袅,绕梁三日。 云玦抱着龙须琴,却觉得似乎此琴与从前不一样了。 “春儿。” 春儿本在一旁伤春悲秋,听云玦唤他,忙收了心思小跑着过来答话:“是。” 云玦蹙着眉,他的手轻抚过琴弦,似在仔细感受,面上却未动声色:“这把琴,可有旁人动过?” 春儿老实答道:“龙须琴一向放在王爷书房中,我们寻常是不敢进去的,倒是小公子前些日子去书房转了两圈,许是动了琴也未可知。” 云玦点点头,未再言语,春儿小心翼翼地观察云玦的神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云玦一向将情绪隐藏得极好。见应该是无事了,刚准备退下,又听云玦道:“之前告诫你们的事,可做到了?” 春儿忙道:“是,小公子醒来时确实问过如何回来的,奴婢依您的吩咐,只说是侍卫抬进来的。” 云玦淡淡道:“嗯,下去吧。” 他仔细看着怀中的龙须琴,七根琴弦焕然若新,虽是别人瞧不出来,但他拥此琴良久,若是有什么变化,一眼便可知了。 琴弦被换了。 从前的龙须琴,七根弦中有两根乃是货真价实的龙须,寻常琴弦自是无法比拟,可如今,一手抚下去,手感再无异处。 云玦长长地叹了口气,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琴弦,琴音婉转悠扬自指尖流出,将他微弱的声音遮在琴声下。 “痴儿不疼么?” 若说云府冷清,花府则比云府还要冷清几分。 花琛跟着宫中的人学了几日规矩便烦了,一溜烟把皇帝赐给他的丫鬟侍卫们全都打发了,只自己一人孤零零地守着这座大院子。 他半撑着脑袋,撅着嘴,迷茫地看夜间璀璨星河,可惜明月却被一团黑压压的云彩遮在了后面。 他有些搞不懂此时与云玦的关系了。 只觉得他们中间仿佛横着一条有松紧的线,忽近忽远,飘忽不定,他往前近两分,云玦便往后退两分,可当他退两分的时候,云玦又往前近一分。 如此迂回往复,直叫人心烦意乱。 “罢了罢了,想这些有的没的呢。”花琛摇摇脑袋,起身扑了扑青色长衫,还是云玦命春儿为他做的衣服,如今天凉了,穿着倒也暖和。 他顺手摸了摸自己下巴,冷不防痛得倒吸一口凉气,从前嘲笑东海二皇子跟个傻子似的,如今自己倒亲自做了回傻子,虽皮肉上痛些,心中却是欢喜的。 又左右扫了一眼,见花府四处都是空荡荡的,不比云府花香四溢,四季如春,想了想,一挥袖,登时院中长满梅树,明明是秋日,却有朵朵梅花高悬枝头,白白朱朱,暗香四溢。 花琛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回房抱着那副梅花图睡下。 自打花琛搬离云府后,与云玦相见的次数也渐渐少了起来。 他是神仙,倒不畏惧距离多远,横竖施一个咒就过去了,可既然是云玦提议让他搬出来的,他也不愿再回去赖着。 于是只有每日早朝时二人相对见一面,下朝也从当初的并肩而行变成了分开而行。 转眼,不知不觉,秋去冬来,花开花谢,清晨的草上覆了一层白白的霜,原是又已冬至。 算起来,花琛竟来了凡间有一年之久。他从初来乍到时什么都不懂的混小子,如今倒也变成皎国的一方国师。 他生性傲气,本就不愿与凡人为伍,唯独面对云玦时才拿出自己一腔热情,显出几分热切来。朝中大臣各个年老,又圆滑地跟狐狸似的,他没什么聊得来的人,每日下了朝便自己孤独地往回走,偶尔还能去宫外酒楼讨两口酒喝。 这一日下朝,他正要走,云玦却出奇地把他叫住了。 “琛儿。” 这声音熟悉又遥远,有些不真切,又是久违的称呼,花琛一愣,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一转头,云玦确确实实在自己身后不远处,正朝着自己招手。 他就在原地,脚步像被粘住了似的,迈不动。 云玦大步走过来,他身上还穿着靛蓝色的朝服,青丝如墨,顺着肩头披散下来,冬日风寒,冻得面上更加白皙,一开口,呵出渺渺白雾。 花琛傻站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呆了片刻,才迟迟反应,结巴喊了一声:“兄兄长。” 云玦在他面前站定,手拢长袖,淡淡道:“今日冬至了。” 花琛点点头,不明所以,他对这些凡间的节日无甚了解,不知云玦为何突然提到这个。 云玦又道:“今日去我府中用膳吧。” “什么?”花琛茫然地睁大了眼睛。 “不想去么?”云玦心中微恸,冬至这种节日,一般都是要合家庆祝的。花琛自天上来,许是不懂这些。当初他执意与花琛分府,又听闻花琛固执,刚到府中便把下人们都打发了,如今节气里,他却要孤苦伶仃地守着一个空荡的花府,自是不忍,这才来找他。 可见花琛的模样,竟并不是很高兴。 他已许久未仔细看过花琛。朝堂之上,花琛从不言语,也不插话,就连云玮都是当养着个闲差,并不怎么搭理他。 如此时间久了,他倒像是个透明人似的,无人问津。 云玦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或许当初并不应该引荐他入了这风云诡谲的朝堂。 花琛嘴角微扬,轻笑道:“自然是想去的,我好久未吃云府的如意糕了。” 虽是笑着,却再没有从前的天真烂漫了。 云府一如从前,恬静优雅,却又安静异常,春儿小月等人迎出来,一看到花琛,眼睛顿时一亮。 从前她们便是与花琛玩的好,花琛年纪小,又没什么脾气架子,能与大家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当初花琛搬离了云府,大家都以为再难见到他,还伤心了好一阵,却不想今日竟然被云玦带了回来。 花琛向来嘴巴甜,见到春儿,甜丝丝地笑道:“春儿姐姐,想你做的吃食了,今日可做了什么好吃的?” 春儿替他接过外袍,开心道:“小公子尽管说想吃什么,春儿去给你做。” “春儿姐姐做的,我都喜欢吃。”花琛眼睛滴溜溜的围着春儿转,看她忙这忙那,春儿也惯吃他这一套,打趣道:“如今都成了国师大人了,怎的还跟小孩子似的爱撒娇呢。” 花琛吐吐舌头,眨巴着眼睛,故意撒娇道:“回了云府,我可不就是小孩子么。” 云玦在一旁看着他,虽嘴上是调笑,可眼睛不会骗人。 从前那个喜欢围着他转,总是调皮傲气的少年,此刻那曾亮如寒星的漆黑眼眸却像蒙了一层薄薄的寒霜,寂寞,孤冷,倒同他自己有几分相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很快,一大锅馄饨被端上桌面,皮薄陷厚,玲珑剔透。 花琛拿着筷子戳了一戳,馄饨随即裂开了条细缝,流出香滑的油水来。 云玦一手捧着碗,挑了几只馄饨放进去,又递到花琛桌前:“尝尝。” 花琛倒也听话,一口塞进去一整只馄饨,表情瞬间扭曲,强忍着把嗓子眼的肉咽了下去:“烫烫烫!!” “小公子慢点吃!”一旁的婢女都笑了起来,忙给他递了清水。 花琛喝下去大半,这才缓过劲来,怨愤道:“为什么今日要吃这种东西?可是有什么讲究吗?” 云玦点点头,示意一边侍女都坐下同吃,他向来不讲究这些,尤其每逢过年过节,更不讲究主仆之分了。 “这是馄饨,传闻之中,从前北汉时期,匈奴常犯中原,百姓不得安宁,终日受战乱所扰。因此每至冬至时节,便将肉剁成馅,包到面皮中,取了匈奴头领中的‘浑’姓与‘屯’姓,在这一日吃下去。以此表达恨意,祈求战乱早日平息。”云玦耐心解释道。 花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碗馄饨:“原来还有这层深意!兄长既是将军,想来应该也是这么盼望的吧?” 云玦也给自己盛了一碗,笑道:“自然。若哪一日国不用兵可安,所有士兵都能卸甲归田,百姓安宁富裕,边疆不起战乱,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花琛定定地看着他,语气笃定:“既然是兄长的心愿,我一定要替兄长完成。” 云玦轻笑道:“这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眼下李岩去了边疆,两月竟未传回一封战报,虽说他勇猛善战,也是我皎国铁血男儿,可不知为何,我心中总觉得不踏实。此次方与来犯似是故意挑衅,有备而来,只等着我国前去回击。” “那兄长有何打算?” 云玦摇摇头,叹了声气:“再过些时日若是,若是边疆还未传回战报,我便亲自携兵马前去助他。” “那我也要去。”花琛几乎是想也没想,顺口回道。 “你不行。” 花琛停下手中筷子,不解道:“为什么?” “你是皎国国师,马上年关将至,要在此为国祈福。”云玦看着他,突然收了笑意,神色严峻,意味深长道,“琛儿,或许是兄长不对,未经过你同意便给你找了这份差事,但是在其位,谋其事,你既做了国师,就该为天下万民考虑,为这整个国家考虑,你懂吗?” 花琛被他突如其来的训话弄得有些懵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直愣愣地看着云玦:“既然兄长说了,我便这么做就是了。” 云玦这才又笑了,如春风拂柳:“好了,快吃吧。” 又几日,边疆终于传回战报,可惜,不是捷报。 谁也没想到,本是皎国与方与国的战争,偏偏沁和国也进来掺了一脚。沁和国在皎国之南,与方与国接壤,与皎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可如今竟也想来趟这趟浑水,竟帮着方与国攻打皎国! 最令人气愤的是,据说沁和国得了高人相助,会蛊惑人心。凡是与沁和国正面打过仗的士兵居然集体反水,投诚沁和国。 而李岩也身在其中。 大殿之上,云玮捏起信件,怒气冲冲地攒成一团扔到地下,怒骂道:“可恶!没一个成器的!这该死的沁和国!” 文武百官大气不敢出,皆低着头,大殿又陷入死一般的宁静。 “你们一个个干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朕想想办法!” 百官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这” 正在此时,云玦突然站出列,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是武将的礼仪:“皇上,臣请出战。” 花琛把目光投到他身上,见他言辞恳切,知他早有准备。此时的云玦,眉宇坚韧,威风凛凛,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大将之风。 这次,云玮没有像上次一样直接否决他。 云玦手中兵力足,且战术灵活,若他前去,此战十拿九稳。可云玮还是本能地不想让他去。 于公,他是皇帝,云玦手握重权对他十分不利。于私,他与云玦已经分别五年,如今只想把他困在自己身边,哪也不许去。 见云玮迟迟未回应,云玦复又开口,厉声催促道:“皇上!若沁和国真有高人相助,其他将领去再多也是枉然!多拖一天,就有上千士兵在边疆战死,下令吧皇上!” 有官员反应过来,也纷纷附和道:“是啊皇上,要不就让王爷去吧,如今边疆士兵没有首领,如同散沙一样,顷刻便溃不成军呀!” “对啊皇上!” “让王爷带兵吧皇上!” 场面一时纷杂不堪,如万千只苍蝇在耳朵边嗡嗡,云玮本就烦躁,一听更是来气,刚要发火,却听到殿下传来另一个声音。 “皇上,臣近日夜观星象,算得此次战乱主凶,有大劫,非一般人不得胜。臣恳请皇上让王爷前去边疆,为皎国平息战乱。”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所有人都看向说出此话的花琛。 他平日里不言不语,跟个哑巴似的,既是王爷推荐的人,也没几个人在乎他有没有真本事。今日却突然发表了意见,不能不让人侧目。 花琛低眉顺耳,面目严肃。 这是云玦为了防止云玮犹疑事先嘱咐好他的话,他只是原封不动照搬过来,他哪懂什么星象卦术,不过是些凡人哄自己玩的东西。 云玮果然正眼瞧他,却并不信他所言:“国师,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就在一旁好好听着。” “臣句句属实,皇上若是不信,可以自己看。” 花琛早料到云玮会对此质疑,他冷哼一声,一伸手,掌中一束光闪过,光灭,掌上浮出点点星光掠影,万千星象如画一般高悬半空,美轮美奂,叫人目不暇接。 除却云玦,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根本没有人想到,原来这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国师竟真有两下子,看来当初蔚亲王所言“此人有通天之能”所言非虚! 花琛颇感无奈,他本不愿在众人面前使用法术,可似乎只是口头言语并不能使人信服。 云玮自是看不懂,此刻也被震住,皎国向来笃信神佛,他自己更是相信世间有此能人,却未想到自己一直讨厌鄙夷的人居然真的有真本事。 如今花琛在百官面前展示了自己却有才能,百官更对他所言深信不疑,却将云玮逼得骑虎难下,无法再留住云玦,只好下令道:“既如此,便依国师所言,蔚亲王即日启程,前往边疆,势要取敌军人头来见!” 云玦大喜,朗声回应:“臣领命!” 下朝后,文武百官依次退去,花琛摘了难看的官帽,刚要走,却出人意料地被云玮喊住。 “国师,你随朕来。” 花琛未置一词,紧随他身后入了偏殿。 为官这么久以来,这还是云玮第一次召见他谈话。 云玮屏退了下人,背对着花琛,看不清面上表情,声音冰冷:“朕从未想到,朕的国师竟这么有能耐。” “哈,皇上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花琛虽不喜欢云玮,但云玦曾告诫过他要尊重帝王,他也不愿拂了云玦的颜面,比起从前刚进宫时,如今已算规矩许多。 云玮转过身来,负手长立,目光冷冽,不怒自威:“那不如国师说说,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 花琛笑道:“皇上未免好奇心也太重了些,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玮附和地点点头,似乎花琛说的很有道理,他嘴角微扬,尽是嘲讽:“国师不说,不如朕替你说。” 花琛心头一紧,身上随即覆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莫非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了?没道理,他的真实身份只有云玦知道,云玦又是口风紧的,断不会轻易告诉别人。 云玮故作玄虚,看花琛紧张反应,似乎更印证了自己心头猜测,他冷冷道:“若朕未猜错” 花琛低着头,紧攥着拳头,神情严肃,还在思考若是云玮当真聪慧至此,究竟要不要消了他的记忆。 “国师实则有断袖之癖吧?” 一缕声音带着怒气与恨意,自云玮口中流出。 花琛一怔,未料到话题怎么突然转移至此! 云玮看他傻站在此处,只当自己是猜对了,心头更气,怒道:“你可知那封战报如何写的?沁和国得的根本不是高人,而是妖孽!传闻看他一眼就会被他迷惑住!你既喜欢蔚亲王,又为何肯让他奔赴千里之外送死?你分明是在跟朕作对!” “我”花琛一时语塞,可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第一反应居然不是为自己开脱,他只听自己声音低沉喑哑,仿佛不是自己口中说出,却又字字清晰,带着誓言与信念,“我自会护他周全。” 云玮仿佛听到一个好笑的笑话,他凄厉笑道:“那是朕的亲哥哥,堂堂蔚亲王王爷,也是你敢觊觎的?” 突然一股疲惫感涌上心头,花琛转过身去,却是不像再和他进行无用的争辩了。许多事,他也未曾想明白过,可今日自云玮口中一提,仿佛自己长久以来无头绪的心事被扯出一条线引,有什么自己一直以来在追寻的答案呼之欲出。 半晌,他傲慢开口,是一贯的张扬,却让云玮不自觉生出寒意。 “那与你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破晓,天微微亮,还有几颗辰星高高悬于天上,冬日寒风萧萧,城中百姓户户大门紧闭,将寒冷隔绝在了门外。 城门口,一人白衣胜雪,衣带当风,他牵着骏马,如被惊扰的谪仙。云玦抬起头,望向城门匾额上镌刻的京都二字,清俊有力,龙飞凤舞。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已回来一年。 一年之前,他亦是如此,携十万兵马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穿过城门,一年后,他重新前往边疆赴会,却只有他一人。 收了目光,他轻拍马鼻:“走了。” “等等!”刚要走,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响亮呼喊,他回头,见花琛遥遥摆手,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 此次回边疆,云玦本想隐秘行事,因而选在了清晨,并不让皇帝大臣相送,以免打草惊蛇。甚至连花琛都未曾告知。 却不想,他还是来了。 花琛掐着腰,黑色的束腰展出了他好看的腰线,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皱着眉头,像小孩子一样抱怨道:“这就要走了?也不知会一声。” 云玦点点头,一手捋着身旁的马背,声音淡淡,却只有寡言少语:“嗯,这就走了。” 直至临走,他才觉出心中对这座京都原已有这般深的眷恋不舍。以至面对前来相送的花琛,他竟无言以对。 无言以对,亦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这个捡来的弟弟,他从未照顾好他,甚至是猜忌,躲避,如今又要离去,更不知几年才能回来。 可他却不计一切,如今更来送他。 花琛直起身,目光沉沉,担忧全写在了脸上:“兄长真的不让我与你同去?” “琛儿,你是大人了,该懂事了。”就连拒绝都是如此平淡如水。 云玦看着他,想来是赶的匆忙,花琛竟未理好发鬓,一缕碎发在额前荡着,云玦心中动容,目光也变得柔软下来,头一次未避讳,伸出手,将花琛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 花琛眼中的光暗了下去,面露愁容:“那兄长此行,定要注意安全。若是有什么事,一定要记得用小龙喊我,听到了么?” 说着,又指了指云玦的颈间。云玦见他跟个小大人似的叮嘱,微微一笑,低头望了一眼那只小挂件,这小东西坠在脖子中,不知不觉中竟已戴了好久,还从未摘下来过:“好了,我知道了。” “兄长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吗?”花琛委委屈屈,如星的眼眸中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云玦穿过他,看向他身后皇城,静静道:“琛儿,往后我不在城中,无法护你,你勿要惹皇上生气,要辅佐他,督促他勤政爱民,懂么?” 花琛点点头:“琛儿知道了。还有吗?” “答应我,你要心怀天下,为国祈福,守护皎国百姓顺遂无忧,平安喜乐。” 花琛更努力的点了点头:“兄长说的,琛儿都会去做。还有吗?” 云玦疑惑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花琛失落的低下头去,微垂双眸,片刻后,又挤出一个笑容:“琛儿答应你。若兄长得出闲暇空隙,记得往京都寄回一封家书。” 家书给家人才写的信 云玦并未纠正他,他轻声一笑,拍了拍花琛肩膀,而后脚踩马镫,翻身上马,回头对花琛道:“好了,清晨风凉,回去吧!” 花琛随性笑道:“等兄长走了我就走。” 云玦点点头,没有反驳,他一手握住缰绳,高喝一声:“驾!” 马儿听了号令,一声长鸣响彻寰宇,打破了清晨的寂寥,而后踏蹄而出,长鬃飞扬,顷刻便将云玦带出百米之外。 不知何时,冉冉太阳初升,为云玦的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他身影孤傲,清冷如霜,坚韧如梅,仿若神祗。 虽孤身一人,可抵千军万马! 花琛渐渐失了笑容,眼中说不出的孤寂,他一直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身影,轻声呢喃 “兄长我只是,想让你单独对我说句话呀。” 剩下的一句,却好像是被风吹散的秘密,声音小到自己都未听清。 “我好像有点明白什么是喜欢了。” 直至那抹雪白彻底消失在眼底,花琛魂不守舍地转过身,正欲走,却看到云玮立在百米之外,亦对着远处遥遥相望。 见他转过头来,云玮面无表情,声音冷清:“他走了?” “嗯,走了。” 谁也没有多说,但又心领神会。 花琛没有行礼,直直向前走去,直至与云玮擦肩而过时,他才立定,却未看向云玮,他的眼神空洞,淡淡道:“我既答应了他,定会好好辅佐你。” 云玮冷哼一声:“若不是看在你有些本事的份上,今日他一走,我就该杀了你。” 花琛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看来皇上倒是个懂得惜才的人。” “若他此行回不来,我再杀了你为他陪葬不迟。” “悉听尊便。” 半月后,云玦千里飞骑,终于赶至军队所驻扎之地——齐城。 边疆比京都冷的快些,乌云压境,百里飘雪,刺骨寒风如刀,割得肉生疼。茫茫苍原被覆盖成雪白一片,马蹄在雪地上留下一排排或浅或深的脚印,最终停驻在齐城门口。 齐城作为与方与国相接之地,向来是边关要塞。云玦曾在此驻扎五年,在他的看守下,齐城固若金汤,敌国兵不敢犯,齐城百姓安居乐业,欣欣向荣,和谐安宁。甚至百姓只知将军云玦,不知皇上云玮。 可这座他一手护下来的城池,如今竟已残破不堪。 城门无人看守,空空荡荡,云玦领着马进城去,两侧房屋已在炮火的攻势下接连倾倒,处处断壁残垣,一具又一具尸体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血肉模糊,分不清是百姓还是士兵,鲜血染红了苍茫白雪,干枯的树木横在路中央,熊熊烈火焚烧着整座城池! 云玦越看越心惊,越看越不忍!他的眼中头一次氤氲成雾,为这些无辜的平民百姓,为他曾经守护的这座城池! 他曾祈祷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天下士兵可卸甲归田,可为什么这么难? 他蹲下身,身下是一名死去的幼童,一箭穿心,小小的孩童天真的脸上写满了无助,他还什么都不懂,可已经丧失了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他的眼中充满惊恐,绝望,甚至还未来得及合上 云玦颤抖地伸出手,替她阖上了双目。 “方与国穷凶极恶,狼子野心,屠我子民,毁我城池。这份仇,云玦记下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他起身,衣袍在寒风中吹得猎猎作响,他岿然不动,冷清肃杀,如同一架寒风之中□□的旗帜,拳头握得咯吱作响。只要有他在一天,他云玦必要这些人,血,债,血,偿! 突然一支流箭不知从何处飞出,直直向他刺来,他眼睛一眯,杀意一闪而过,一卷狂袖,生生将利箭卷入雪白袖中。 “干什么的!”那放箭的人在城墙上厉喝,正挽着长弓,准备下一轮疾射。 云玦微微偏首,凌厉的目光正对上那人,那人一愣,手中的箭砰的一声落到墙下,随后便是一声惊呼:“将军!” 那人一路从城墙上连滚带爬地跑下来,他跌跌撞撞,一路奔来,踏过无数尸身,跪倒在云玦的脚下,紧紧地握住他的衣袍,声泪俱下:“将军!周义已为你不会再回来了!你没有丢下我们是吗!” 此人正是云玦的老将周义,他曾作为军队副将,与云玦一路冲锋厮杀,南征北战,固守边疆。直至云玦被云玮召回后,他仍坚守在这座城内,继续当城中的保护神。 云玦眼睛微红,忙将他搀扶起来,他的声音微颤:“周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岩呢?” “李岩将军他说来话长,将军,您随我来!” 周义起身,他胡乱地抹去眼上的泪,长时间的杀伐征战已让这个曾经的将领浑身是伤,他的脸上布满血污淤泥,脏乱不堪。 云玦点头,示意他带路。 周义走在云玦前面,替他开路。他一边踢开脚下的残破尸首,一边絮絮叨叨地讲述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将军,你有所不知,那沁和国狡诈阴险,得了一个什么神仙,那神仙法术通天,帮着他国打我皎国。” “神仙?”云玦心中一动,想到花琛。既是神仙,又如何会干预俗世中事。“他有什么法术?” “那神仙会蛊惑人心!传闻之中,只要看他一眼,便会心甘情愿臣服于他,受他摆布!”周义愤愤道,“李岩将军也深受其害,如今已被沁和国控制住,成为了他国的将领!只怕再打下去,我们还要与李岩兵戎相见!” 云玦停下脚步。 “将军,如今我军所剩兵马已经不多,我也是凭着一口气才撑到了如今,将军既然前来,为何不带兵马?”周义抱怨地念叨着,却听到身后没了声响,他不解回头,倏地瞪大了眼睛! 吹毛可断c削铁如泥的梅花刺赫然停留在颈间,只需再靠近一分,他便可顷刻毙命! “将军!你这是做什么?!”周义惊讶喝道。 云玦冷笑一声,眼中冰冷,杀意涌现,嘴角浮起戏谑笑容:“所以,就连你也被蛊惑了,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将军!你在胡说什么!”周义慌乱地指着自己道,“你看看我!我是周义啊!” 云玦冷声道:“别装了。我认识的周义仁民爱物,对百姓最是亲切尊重。纵使百姓死了,他也绝对会将他们小心翼翼安放,又怎会向你这般胡乱踹到一边?” 听到这番话,周义的脸上从方才的震惊不解,转而变为欣赏赞叹,却又带了一分邪气:“蔚亲王果然冰雪聪明,这点细枝末节都逃不了你的眼睛。” “让你的主子出来说话吧。”云玦收回梅花刺,只见方才还生龙活虎的周义顷刻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双目空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一阵掌声响起,一名男子从不远处的房屋中拍着手走了出来。 云玦双眸微眯,见眼前来人一身紫衣,虽是名男子,却面目妖娆,男生女相,一双媚眼却有蛊惑人心之能。可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邪气,与花琛身上那种仙气截然相反。 “蔚亲王果然厉害。”那男子就连声音都带着魅惑,听得人心中荡漾酥麻。 好在云玦不吃这套,他冷静自持惯了,此刻只有无穷恨意:“你不是仙。” 男子笑容邪魅,贴身靠近云玦:“哦?那你倒说说,我不是仙是什么?嗯?” “怕是哪里来的山精妖怪吧。”云玦刻意加重‘山精妖怪’四个字,果然戳中的男子的逆鳞,男子收起笑意,横眉冷对:“胡言乱语!你听好了,我,薛荣,乃是至高无上的蛇仙!” 云玦笑容更深:“恕在下不才,只听过龙成仙的,还从未见过,就连山野中的蛇也妄想得到高升吗?” “你找死!”薛荣刚要发怒,一只手裹挟法力将要打上云玦,却突然想到什么,手停在云玦脸侧,转而顺着他光洁的脸摸了下来,紧皱的眉毛松开,复又展开了笑颜,继续用那种充满诱惑的声音道,“罢了,你生的这幅好皮囊,若是死了倒也可惜。” “来人,给我拿下他。” 一声令下,方才还空无一人的城池顿时涌进几百名士兵,持着利刃将云玦团团围住。原是早就埋伏于此,好一招请君入瓮。 云玦扫了众人一眼,这些士兵各个面如土色,毫无生气,同死人已经无异。最可恶的是,这些人居然都是他曾经的部下,曾经并肩作战仿佛还在昨天,历历在目,如今却堪做了这妖物的傀儡。 “怎么样?被自己亲近的人反水的滋味,如何呀?”薛荣笑得花枝乱颤,在一侧玩着头发,斜睨着凤眼,好笑地打量着云玦。 云玦不慌不慢,仍是谈笑风生,优雅自若:“云某无话可说,请便。” 云玦深知,如今整座齐城沦陷,只怕他的士兵已全军覆没。就连传回京都的那份战报,是不是圈套都未可知。 为今之计,当有以逸待劳,忍为上策。 他只有先探查清楚敌方虚实,知道自己的人都被困在了何处,才能做出相应的决策。 既然如此,倒不如索性跟他走一遭。 薛荣未想到云玦作为一名将军,居然心甘情愿做他人俘虏,连反抗都省了,不由对他低看几分,嘲讽道:“没想到蔚亲王倒也豁达。”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是吗?”云玦笑道。 “呵。蔚亲王倒是会给自己找说辞。”薛荣凑到云玦耳侧,见他不躲不闪,轻笑一声,冰凉的空气中浮上一层暧昧,“不过,我喜欢。” 他正回身:“带下去。” 齐城的牢狱之中。 云玦怎么也没想到,当初他用来关押别的犯人的地方,如今竟要关押他自己。 冰冷的牢狱内,大大小小的牢房排列在两侧。未亡的将士百姓所有残存着一口气的人均被像蝼蚁一般挤挤地塞进这一所小小的牢笼之中,或匍匐在地上苟延残喘,或无助地依靠在墙边出神,只等鬼差将最后的一点生气带走。 若说之前他看到齐城的尸横遍野血流漂杵只是生气,愤怒,可此时他眼睁睁看着这些生不如死的人,才切实感受到什么叫做切肤之痛! 云玦被士兵蛮横地塞进一间空着的牢笼之中,“啪”地一声,牢房锁被锁上,薛荣透过牢笼缝隙,笑吟吟地看着云玦:“哎呀呀,没想到啊没想到,咱们蔚亲王也有蹲牢房的一天,可真是如丧家之犬了呢。” 云玦默不吭声,只是眼神分外冷酷,他死死地盯着薛荣,像随时会冲出一匹凶猛困兽吞噬眼前之人。 薛荣被这眼神慑得一愣,随即想不通,自己害怕他这区区凡人做什么!复又开怀道:“蔚亲王,你看我对你够意思吧?上好单间。哈哈哈哈哈。” “说够了么?”云玦冷冷开口,“够了就滚。” “哼。”薛荣白了他一眼,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指甲,笑道,“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铮铮铁骨,能在这牢狱之中撑个几天。” 说罢,他头也不回,扭着妖娆的身姿,带领众多士兵离去。 云玦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无力地依靠在了冰冷的墙边,闭上了眼睛。 他得缓缓,眼下局势太乱,他必须要从这纷杂的线团中找出那根牵引这一切的线头来。 先是方与国派人潜入皎国,于太和山祭祀大典行刺君王。到君王一怒,起兵攻打方与国。方与国似有备而来,与沁和国联手这一切都好像是刻意安排好的,只等皎国自己送上门来。 更何况,如今沁和国得了薛荣这样一只精怪,更是如虎添翼。 方与国虽国小,但人口多,沁和国则恰恰相反,如今两者结盟,摆明了要搅这天下一个不得安宁。 “将军!将军!”正思考着,云玦却蓦地被一个声音打断,他忙正眼,顺着声音方向望去,却是对面牢笼之中,有一人正紧紧地扒住牢门,朝他这边张望着。 那人浑身是血,满脸刀伤,看不清模样,但只凭声音,云玦也猜出一个大概,正是他军中的军师——许玉轩。 前有周义之事,云玦戒备地盯着许玉轩,不敢确认他是否还有自己的心智。 许玉轩却似看透了他在想什么,忙解释道:“将军,是我,我是玉轩,我没有被控制,一年之前,您回京前夜,我们还一起把酒言欢,您忘了?” 云玦这才放下戒备,忙赶至牢笼门口,巴巴地望着许玉轩,问道:“玉轩!为何你没事?我方才来时还碰到周义,就连他也” 许玉轩闻言,悲伤地叹了口气,他垂下眼眸,眸中似有水光,哽咽道:“将军,不被控制也有不被控制的代价你,你莫怪周大哥。”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玉轩泫然,就连声音都在颤抖,似乎胸腔有无穷无尽的悲伤,却无法发泄:“将军,你所看到的牢中的人,除我以外全中了那薛荣的妖法我也,我也只有这会是清醒的。咱们皎国军队五十万人,战死三十万,其余二十万人全被控制,收押在了沁和国军下,将军,你不该来的。” 云玦急道:“你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你只有这会是清醒的?” “哈哈,将军。”许玉轩笑得惨烈,“这薛荣是个疯子,他是条蛇!你可知蛇性是什么?” 未等云玦答话,他眼泪落了下来,自言自语,言辞激烈:“蛇性本淫,这薛荣喜欢男子,每日都会捉人去他房中服侍他,他还偏要让人清醒地看着自己是如何屈居人下这种侮辱玉轩每想起来,都恨不得杀了自己!但薛荣不死,我又怎么能甘心!” 云玦五雷轰顶,如木头一般僵直地矗立在了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与他一廊之隔的许玉轩。 那曾是他的军师,他整个军队之中受人敬仰高高在上的许玉轩!他天生一副好皮囊,洁白不染,聪明冠绝,如池中之莲,军中战士还常打趣他与大将军有相似之貌。可如今,他的容貌,却成为了被别人侵辱的源头。 也难怪,在无力抗争之余,他会选择以刀刻脸,他脸上的每一道疤痕,都是他心中对自己的气和对薛荣的恨! “玉轩”云玦想开口宽慰,可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说出来。 每一句言语,都会化成无情的利刃,直直穿透许玉轩的心口。 “将军,你不用安慰我,你只要记得,若是除了薛荣,我们尚有一战之力!你要为我们死去的儿郎们,为我们活着却要受辱的兄弟们报仇!为我们整个皎国报仇!”许玉轩声声泣血,他虽是强撑笑意,可看在云玦眼中,却痛彻心扉。 一阵脚步声传来,许玉轩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恐惧,云玦眼睁睁看着几个士兵打开了对面的牢门,一人握着一条胳膊,将许玉轩生生拽了出来。 口中还不忘恶心地嘲讽:“也不知你哪里好看,得了我们薛大人青睐,这是你的福气,你还不好好珍惜!” “玉轩!”云玦伸出手,企图抓住许玉轩的手,可却无济于事,许玉轩被两个人强行拖拽着往门外去,行至他身前,许玉轩回过头看了云玦一眼。 一瞬间,仿佛时间静止,万物定格。 那凄厉的目光中,满是绝望,满是崩溃,满是委屈与不甘。 哀莫大于心死。 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明明看着自己的至亲受辱,自己却无能为力。 云玦一拳砸在了铁门上,铁门哐地一声厉响,他紧攥成拳,指甲嵌进了肉中,流下丝丝血痕。 一声怒吼响彻整座牢狱。 “薛荣我一定要杀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两个时辰后,许玉轩被人重新拖着扔回了笼中,他目光涣散,衣衫不整,云玦试着喊了两声,可毫无回应。 他已经被控制了神智。 云玦心痛得难以言喻,只觉得此生从未如此落魄过。 他在昏暗的牢笼中整整待足了三日,不吃不喝不眠,直至第三日,牢门打开,明亮的光线透过门外照进来,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仍旧是当初的两名恶心的士兵,露出可憎的面目:“蔚亲王,我们殿下有请。” 云玦心思微转,随着二人走了出去。 他其实有充足的把握杀了这两名士兵,自己逃走。可作为一国将领,又怎能弃自己的将士于不顾? 一路无话,很快,两名士兵将他带到了驻扎在齐城十里外的营帐之中。 大大小小的营帐百余十个,万名士兵正在空旷的场地中练武,有巡逻兵正紧锣密鼓地在营口外来回巡逻,云玦一一看过去,对兵营地形记了个大概。 最中央立了一处特殊的营帐,偌大的营帐外守了众多武功高强的护卫,见云玦前来,先拦住他,将他身上所有的梅花刺全都搜了出来,确保万无一失后,才让他进了营帐。 云玦掀帘入内,帐内最前方赫然站着两人,正嬉笑言谈,云玦眯了一眼,当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方誊与另一男子——想必是沁和国的皇子一类,正所言甚欢。 而薛荣正站在一侧把玩着头发,一席紫衣妖冶妩媚,笑眯眯地看着云玦道:“蔚亲王,这牢中几日过得可舒坦啊?” 方誊与那皇子这才注意到云玦,收了脸上笑意。方誊似乎极是尊敬那皇子,拱手谦让,示意他先问话。 沁和国皇帝生有七子,却都胸无点墨资质平庸,唯有老七元祈七窍玲珑,有些本事,因而颇受老皇帝疼爱。只是传闻老七元祈喜好邪术,常年寻世间能人习妖邪之法,倒也不是务正业的。想必能与薛荣一类厮混在一起的,正是元祈。 元祈与云玦差不多的年纪,却生得一幅阴柔之相,看上去倒有些病态似的。他细细打量了一番云玦,而后展开笑颜:“蔚亲王,久仰,请坐。” 云玦倒也不避讳,当真与他一左一右坐在了案桌两侧,独留方誊与薛荣在一旁干巴巴地站着。方誊有些尴尬,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此刻却要与一妖臣并列而立,不由讪笑道:“殿下你看,我这” 元祈微微一笑,语气淡淡,却让人不敢反驳:“横竖就两张座位,委屈方君主了。” 一旁的薛荣忍不住笑了起来:“方君主,能与我站在一起,这是您的福分,你可得好好珍惜才是。” 方誊不敢对元祈如何,本就受了气,此时却连一个小小的薛荣都敢骑在他头上,不由指着薛荣怒道:“你!狂妄至极!” 元祈倒不甚在意,任由着薛荣胡闹,卷起袖子,优雅地为云玦斟了一杯茶水:“请。” 云玦没有动作,只是歪着头笑看元祈。 元祈微微眯起眼睛,很快就明白了云玦的顾虑,又笑着给自己斟了一份茶,举起杯盏,仰头饮尽。 云玦这才端起来,轻轻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小口。 “七公子如此大费周章等我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喝茶这么简单吧。”云玦重新将茶杯置在桌上,虽是在他人地盘,却也丝毫不露怯,倒有一种他才是主人的感觉。 元祈见云玦轻而易举地猜出了自己身份,顿时多了几分欣赏,他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案,嘴边挂起狡黠的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想来蔚亲王也看到了,在此营外,我沁和国几十万兵马将士在此候着,气势如虹,锐不可当。如今,就连蔚亲王固守的齐城都破了,不出几日,便可一路北上。若是没了蔚亲王,仅凭你皎国宫中那几只虾兵蟹将,应该连打仗都免了,便可直接投降了吧?” 云玦不动声色,真正的高人过招,向来不是比拼战力,而是心理。若他此时露出一丝慌乱,被元祈捉住,便是暴露了自己的死穴。 “所以,七公子是想做这皎国皇帝。” 元祈心中暗暗佩服云玦,他身体轻微前倾,靠近云玦,小声道:“本王自是不敢做这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但是本王不行,蔚亲王可以。” 云玦微微一滞,随后笑道:“云某不明白七公子的意思。” 元祈笑着摇摇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不,你明白的。我沁和国与皎国比起来,倒还是小了些。且我国城都与皎国京都相距甚远,治理起来多有不便。我国百姓少,若是攻占皎国,使皎国成了我沁和国的一部分,也未必不会引起民愤,届时你国人民大量涌入我国,我国国民亦会被你国同化。但若是” “若是你做了皇帝,且顺从我沁和国,与我沁和国打开贸易关口,设立通商口岸,让利让惠于我国,一步一步将资源转移至沁和国,最后再由本王替位,倒是比本王直接去做你们皇帝要好。” 云玦轻拢长袖,笑道:“哦~七公子如此大费周章,竟是在替我造反?” “造反一词,未免说的也太难听了些。”元祈嘴角轻扬,“若是本王的消息没错的话,当年皎国老皇帝本就欲传位于你,是被云玮联合着他那亲娘给抢了,本王没说错吧?” 云玦面色骤冷。 “只可惜,七公子打错了算盘,云某并非是那种通敌叛国的小人。” 元祈敛了笑容,狠戾邪佞,一字一句道:“蔚亲王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云玦蓦地站起身,白色长袖飞舞,清雅俊秀:“你我无话可说。” “哼,不知好歹。”元祈面色铁青,一把挥下案上杯盏,方才还好好的茶杯顷刻砸到地上碎为瓷片,滚烫的茶水流了满地,散出袅袅青烟,“薛荣。” “在。” 元祈冷笑着,似乎在酝酿一个阴谋,轻描淡写地说:“你不是喜欢这样的么?送你了。” 薛荣大喜过望,扬着眉梢,抑制不住的喜色:“还是殿下疼我。” 说完,又朝云玦送了个媚眼。 那双眼睛似有魔力,逼得人移不开眼,云玦只觉得脑袋似乎有些晕,只见薛荣的眼珠一红,他随即失去了意识。 方誊在一旁看傻了眼,他从前只听说这个薛荣会些法术,如今是头一次见他使用,竟只需一眼,那威风堂堂的蔚亲王竟然就这样晕到了地上? 他在一旁颤颤巍巍道:“殿下,这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元祈未搭理他,径自走出了营帐,独留薛荣装模作样地冲他妖魅一笑:“怎么?方君主也想试试?” “不敢不敢。” 云玦再醒来时,只觉得浑身酥软,眼前是不着边际的黑暗,他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再一反应,自己竟然上身半裸着,并未穿衣。 可随即他就发现了不对,冬日天寒,身上早已被冻得冰凉,可他分明能感觉出有什么更冷的东西正在他胸膛处匍匐游走,发出嘶嘶的声响,他心头一惊,随即升上来一个不好的预感,忙一手捉去—— 竟是一条碗口粗的巨蛇!正在来回吐着蛇信,在他身上舔舐! 云玦一阵恶寒,二话不说攥起蛇头,猛地往床下摔去,蛇刚一落地,一阵光闪过,竟化成一道人形。 薛荣现了身,妖娆万分,又朝他扑来,笑得妖魅,又带着抱怨:“蔚亲王好大的气性,在此良辰之夜,你我共度一番春宵,难道不好吗?” 云玦见他扑来,猛地翻身下地,一手擒住薛荣的臂膀,将他的手臂生生折到背后,抬腿压住他的身子,紧蹙眉头,声音冰冷:“恶心。” 薛荣不怒反笑,他被压制住,动弹不得,只能侧着头看向云玦,屋中漆黑一片,他甚至能感受到云玦浑身散发着的怒火,他嘲笑道:“说我恶心?可蔚亲王明明也乐此不疲呢。不知蔚亲王被男子轻薄而有反应的时候,心里在想着谁?” 云玦一怔,就这么一个微小的间隙,恰恰被薛荣钻了空子,薛荣瞬间化为一条蛇,从云玦手中溜走,又迅速窜到床头处,重新变为人形,他半倚在床边,一手撑着脑袋,随意地斜睨着云玦:“怎么,戳到蔚亲王的痛处了?没想到就连堂堂的蔚亲王,竟也是个断袖呢!” “胡言乱语!”云玦大怒,冷静如他从未像今日这般生气,只觉得薛荣每一句话都是尖利无比的刺,硬生生将他的心扎出密密麻麻的洞来。 “哈哈哈!”薛荣大笑,“看这幅模样,蔚亲王似是压抑的很辛苦呢,想来是自己还不愿意承认?没关系,不如我帮帮你,完成你的心愿~” 语毕,他眼中再次闪出红光,云玦未来得及躲开,正对上那双夺魄的眼眸。 妖用起法术,十个凡人也无力为战。云玦一阵头痛,他紧紧抱着头,尽量使自己清醒,可却无济于事,他昏昏沉沉地看着薛荣,夜色深沉,薛荣的笑容环绕在耳侧,扰得他心烦意乱,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变了又变,叠叠重影,他努力摇着头,再仔细看去,却看方才薛荣的位置处,竟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琛儿” 薛荣戏谑地望着云玦,而后从床上跳下来,靠近他的身旁,揽住他的腰,轻嗅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冷梅香气:“琛儿?原来我们蔚亲王心中的人是这么个名儿啊。怎么样,如今见了你心中所想,可还高兴?” 云玦头痛欲裂,几经挣扎,朦胧之际,只觉得身旁的人熟悉,便渐渐放下了心防,任由他搀扶着。薛荣将他一路献媚地搀扶至床边,安置在床上,而后邪邪一笑,伸手一推,云玦直直地倒在了温软的床中。 云玦的身材极好,虽喜好穿着一身白衣,可褪去衣服,他的胸膛结实异常,腰线几近完美,他的身上由于常年征战留下的刀疤,在暧昧的夜中倒更增了三分情/趣。 蛇性本淫,于薛荣而言,此类淫行却可以使他修为大增。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品尝这具美味的肉/体。 他在床侧,一边欣赏着云玦的身体,一边脱去自身衣服,而后温柔地抚摸着云玦的脸,从他的脸颊一路滑到胸口处。云玦眼神空洞,正是中了迷魂之兆。 迷魂一术,可使人将身边人错认为自己心中最重要的人,如此行乐之时,也不会太过抗拒。 薛荣狞笑,再克制不住,欺身而上—— 正在此时,一道蓝色光束自云玦脖颈之间迸射而出,其力量过于强大,薛荣始料未及,眼神倏然瞪大,猛地被这道光弹射到了地上,呕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他惊恐地看着云玦,声音颤抖,厉声怒喝:“你怎么会有龙角?!” 与此同时,京都内,本在睡梦中的花琛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双眼。 “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龙角中迸发出的神力立即将薛荣的妖术驱散,云玦神台逐渐清明,迷离的眼神渐渐有了焦点,他很快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掀被而起,浑身散发着遮不住的怒气,一手紧紧握住颈上的小龙,一步一步朝着薛荣逼近。 薛荣被这股神力死死地压制住,再使不出法力,云玦每往前走一步,薛荣就往后退一分,他惊恐地看着杀气腾腾的云玦,大吼道:“你别过来!” 云玦却置若罔闻,他细眯的双眼中蕴藏着滔天怒火,似要下一刻就要把眼前人烧为灰烬。 彼时寒冬,窗台上供着的花瓶中插满枝枝寒梅,他随手摘了一片梅花花瓣,横立在薛荣身前,冷冷道:“告诉我,皎国军队何在?” 薛荣邪佞地瞪着他,源源不断的献血自他口中流出,他还在坚持,挣扎道:“你做梦!你那些将士已经死啦!哈哈哈哈!” 云玦双目通红,杀意更浓:“那你我便没什么可说了。” “呵。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一个凡人,哪里来的龙角?”薛荣别有深意地看向他掌间小龙,冷声道,“若非有此物,就凭你也敢奈我何?” “龙角?”云玦看向小龙,略微迟疑。 他自知此物中带着花琛的神力,却还不知这竟是龙角吗? 若是龙没了角,会如何? 薛荣看着他的反应,好笑道:“怎么,难道你自己也不知道此为何物吗?也难为这条可怜的龙,没了龙角,法力丢一半,海中回不去。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就舍得给了你?” “关你屁事。”一阵清朗的声音自天边传来,在薛荣惊愕的目光中,一道光束夹杂在风中穿门而入,花琛自光亮中走出,他一身黑衣,风度翩翩,带着说不出的贵气与傲慢,逼得薛荣睁不开眼睛。 “琛儿,你怎么来了?”云玦在身后问道。 “你有危险我不放”花琛一回头,正对上云玦坚毅白皙的胸膛,这一冲击来得太过猝不及防,他吓得往后一驻,一时把剩下的半句‘我不放心’噎回了口中,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目光却停在那人身上无法移开。脸也跟着一起滚烫起来。 他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云玦。 “咳。”察觉到他的目光,云玦脸上挂不住,瞬间红透,气氛变得微妙,他轻咳了一声,忙回到床边把衣服裹上。 这一细节落在了薛荣眼中,薛荣好笑地看着二人举止,见惯世间情爱的他心中跟明镜似的,不由讽刺道:“哦~原来这便是‘琛儿’。” 花琛不解其意,回头怒道:“凭你也敢直呼本王名讳?” 他一抬手,一道光‘啪’地一声打向薛荣的脸,薛荣被压制地无法躲闪,生生接了这一神力,顿时鼻青脸肿,又往外吐了两口血。 云玦却知道薛荣所指何事,心中有些慌了。 薛荣仍不死心,透过花琛看向云玦,笑道:“蔚亲王,你说,他知不知道呢?” “闭嘴!”一道梅花瓣瞬间从云玦指间飞出,直直嵌入薛荣胸口,薛荣吃痛,他的眼神说不出的狠毒,嘴角却还在笑:“哈哈哈哈,可笑,可悲!” 刚说完,他冷不防的举起袖口,袖口霎时挥洒出漫天黑粉,花琛未曾想到他还留有这么一手,登时迷了眼,忙以手遮面,片刻后,待黑粉散去,他再看向薛荣,哪还有半□□影? 一条蜿蜒的蛇在地上迅速爬行,自窗台处的缝隙间一跃而下,独留他最后的声音环绕在房中:“你们给我等着,我早晚会回来报仇!” 云玦匆忙追至窗边,被花琛拦住了脚步。 “别追了,他已经跑了。可恶,居然是只修炼了三百年的蛇妖。”花琛气鼓鼓地,又想起来云玦,忙过去扶住他,“兄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他有没有伤到你?” 云玦摆摆手,低着头,不太敢直视花琛的脸:“无妨。” 花琛搀扶着云玦坐到桌边,自己倒在一旁站着,气道:“如今他受了重伤,想必也不能再作什么妖了。只可惜一时疏忽,没能将他除之后快。” 云玦道:“若他走了,他的妖法应该也会失效。我必须得赶去与将士们汇合,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花琛点点头,又突然有些不明白,天真问道:“方才我进来时,兄长为何为何没穿衣服?” 一句话问得云玦更不知如何回答,他突然记起在朦胧中薛荣曾说的话 【“没想到蔚亲王也是个断袖呢。” “不知蔚亲王被男子轻薄而起反应的时候,心里在想着谁?”】 云玦一想到那时他把薛荣认成了花琛不,一定是妖法作祟。 他闭住眼睛,努力晃了晃脑子,尽量使自己忘却这件事。 他怎么会喜欢男人?可笑。 “琛儿,你”他努力想换个话题,正看到自己脖子上摇摇欲坠的小龙,“哦,对了,方才那妖竟说此为龙角?如此重要之物,岂能随便送人?” 说着,他就要往下摘,却被花琛一手拦住。 花琛的手温暖有力,紧紧将他的手包裹住,他的手微微瑟缩了一下,又不着痕迹地把手从他手下抽了出来。 花琛浅浅笑道:“既然送了兄长,便是兄长的了。横竖龙角还会再长出来,不碍事的。” 更何况,就算还给我,我也安不上了呀。 “这样啊”云玦不疑有他,花琛笑着松开手,小龙挂坠在他锁骨中央来回游荡,极是好看。 云玦努力定下心来,嘱咐道:“好了,剩下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天快要亮了,你快回去吧。” 花琛离得远了些,上下打量云玦一番,略微思索,他的手指间亮起蓝色光束,对着云玦从上往下照了一遍,而后笑道:“好了。” 云玦不解,低头一看,只见自己方才的白衣无影无踪,竟换成了一套银色亮盔,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花琛解释道:“神仙不能随意干预凡间之事,我无法用法力直接帮助兄长赢此战役,但送给兄长一身坚固不破的盔甲还是做得到的。” 花琛虽平时看着大大咧咧,调皮捣蛋样样在行,可他的心却是极细的,尤其是对待云玦,更是无微不至。 云玦再怎么是块冰疙瘩,此刻也被他捂得略微融化了。 他心头微微一热,眼眸微闪,应和道:“好了,琛儿,快回去吧。” 花琛点点头,冲着云玦淡淡一笑,目光中的不舍就快要溢了出来,而后狠了狠心,消失在了风中。 月落星沉,皎皎月光洒下,云玦望向身上的盔甲,一时失了神,情不自禁地摸了摸颈间小龙,轻声叹了口气。 元和416年,腊月二十七,边关传来消息,薛荣重伤逃窜,杳无踪迹,所有被困士兵被解除控制,云玦与二十万将士汇合,携众将领火烧沁和国大营,杀了敌国一个措手不及,一时烽火连天,肝髓流野。 “哈哈哈!好啊,好!蔚亲王果然厉害。”云玮握着手中捷报,激动万分。 一听是云玦传回的消息,花琛忍不住忙问:“兄王爷可说什么时候回来了?” 他可不关心边关胜没胜利,他只在乎云玦何时回来。 云玮龙颜大悦,倒也无暇再与花琛争个口舌之快,一手把捷报扔至花琛怀中,“你自己看。” 花琛喜笑颜开,忙将捷报展开仔细阅读,从前他一个字不识,但自从与云玦相识之后,如今已然也有些墨水了。 战报中言,虽此战大捷,但方与国与沁和国虎狼之心不得不防,云玦自请留守边疆,待到真正安定那一日再回朝。 花琛眼中的笑意渐渐消失了,他皱着眉头,喃喃道:“这么说,他是无法回来守岁了” “家事小,国事大。横竖蔚亲王年年都是从边疆过的,倒也不用太担心。”云玮在此事上倒是分得开,这也是他能将皎国治理好的重要原因。他能分得清儿女私情与家国大事哪个更需要云玦,因而倒也不太在意。 花琛却有些不太高兴。 年关将至,又赶上寒冬,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走访百姓,施粥救济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在百姓之中赢得了不少好感。他年纪小,百姓都拿他当自家孩子疼着,也无意间在聊天时感慨岁岁年年,‘年节’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节日。 而每一个节日,他都想与云玦一同度过。 于仙而言,漫长的岁月之中,一年不过是短暂的须臾,弹指便过了。可对于只有不及百岁长的人来说,每前行一年,便意味着在这世间又少了一年。 等到日子过完,生命也就到头了。 云玮瞥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有心事的模样,想说几句,又不知该如何说。 自从云玦走后,花琛却如当日所说,一直踏踏实实勤勤恳恳地扶持他,从未再耍过脾气闹过别扭,也得到了诸多大臣的尊重。以至云玮也逐渐对他改观,只要不是牵扯到云玦的事,作为君臣,他还是喜欢像花琛这样的臣子的。 云玮挥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如今边疆战乱初定,你也该准备准备,待新年一过,便是为国祈福的时候了。”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腊月三十,除夕夜。 战争过后的齐城仍是一片狼藉,处处断壁残垣,苟延残喘活下来的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只能在街边相互簇拥着,靠着捡来的枯枝烂叶燃烧起的火堆取暖。虽沁和国与方与国的军队暂时撤退,但难保哪一日又会卷土重来。 战争一事,向来是王权富贵嘴边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可真正苦的确实黎民众生。 这也是云玦虽身为将军,却十分厌恶打仗的原因。 皎国向来重视年节,每逢过年,大街小巷必定是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的,时常到了夜间,街道两旁炮竹噼啪作响,小孩子们互相追逐嬉戏,而大人则做上一顿丰富的大餐用来犒劳这一年辛苦忙碌的自己。在他这些年的带领下,齐城的百姓本也算是安居乐业,富贵无忧,可自己才走了不到一年,却被敌国盯上了梢,将他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地方毁于一旦。 云玦走在路边,呼啸的寒风将他披着的裘袍吹得猎猎作响,他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他扫过路边那些或躺在地上c或靠在墙上,无助又脆弱的百姓,心痛地仿佛要滴出血来。 身后跟着的士兵看不下去,催促道:“将军,夜里太凉,您身子本来就不好,咱们回去吧。” “百姓尚且在此受寒,我何德何能去温室中独自享受?” 士兵还欲再劝,云玦摆了摆手,“好了,你不必再说了。” 一个小男孩从黑暗的角落中跑出来,他浑身脏兮兮的,身上只有几块简单的破布聊以御寒,他小心又谨慎地看着云玦,先是犹豫了好一会,才哆哆嗦嗦地朝着云玦伸出手,可怜巴巴道:“大哥哥,你有吃的吗” 或许从前的他,也是父母和睦c被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一场战争,注定只能让他变成在街边乞讨聊生的孤儿。 云玦摸了摸他的头,不忍再去看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他一把将身上裘袍解下,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披到小男孩的身上,为他在颈前系住绳扣。小男孩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如同谪仙般的人,清秀俊朗,是他所形容不出来的清贵。 “等朝堂送来的物资一到,我们就有吃的了。”云玦对他轻轻一笑,眼中是道不尽的温柔爱惜,“但你要答应大哥哥,在此之前,一定要努力地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好不好?” 小男孩虽然听不懂,但还是努力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从云玦的俊美面容上移不开,眼前这个人,既好看,又心善,是他见过的最最好的人,他不由小声问道:“大哥哥,你是神仙吗” 这是他搜遍整个脑海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夸人的词。 云玦一愣,而后微微笑了,他的笑容温柔,如同寒冷冬日中的暖阳:“我不是神仙,但真正的神仙一定会默默保佑着我们。” 小男孩似懂非懂,听话地嗯了一声,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穿过云玦看向他的身后。 “真正的神仙要是看你穿得这么少,就被你气死了,还怎么保佑你们?”一声清亮的声音自云玦身后传来,而后身上忽地一暖,一件厚重的黑色狐裘被披到了身上。 这恰到好处的温暖使云玦心中一动,甚至不用想,他也知道来者是谁。 云玦忙回头,正对上花琛略带责怪的眼神。 皎皎月光下,花琛一身玄色长衫席地而立,墨色青丝散漫地披在肩上,有风吹过,发丝随之飘扬飞荡,一双璀璨的漆黑眼眸中却带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一旁跟着的士兵虽未见过他,见他与将军如此熟稔,也知趣地退到了一旁,不再跟着。 云玦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示意他自己去玩。 “怎么这时候来了?”云玦与花琛并肩行走着,二人无论是相貌或是气质皆是人中龙凤,无形之间所带的贵气就能令人目不斜视,不自觉间就吸引了路上百姓的目光。 花琛努努嘴:“今天是除夕夜,我想来陪着兄长守岁。” 云玦被他这通小孩子脾性逗笑:“多大的人了,还要守岁。” “那不一样。”花琛辩驳道,“往后的每一年除夕,我都要陪着兄长。” 云玦耳朵微微一红,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如今的花琛,比起初来时的他已经有了太多烟火气。他不再是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懂c视人如物的神明,而是真切地融入到了这个世间,同所有的人一样,盼望着每一个节日都守在重要的人身边。 这样的他,可爱,率真,感性。 “对了,朝中物资何时能到?如今战后民不聊生,百姓连温饱都难以维系,我着实于心不忍。”云玦哀叹了一口气,他自诩为一个坚韧冰冷之人,向来不为感情所动,可在家国面前,面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光是看着他们,都能使他浑身上下的血液如同停滞一般难以忍受。 花琛想要拍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慰,可一想起自己心中微弱又带着造次的不能为人知的感情,手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在云玦看不清的背后,他又默默放下了手,只回答道:“兄长放心,粮草已经在路上了,三日内必能送到。” 云玦这才放下心来,只需再熬过这三日,往后的路便好走多了。 花琛前后左右扫了一圈,见众人都好奇地往这边打量,这些人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皆是这场战争中既幸运又不幸地存活下来的人,没了亲人朋友,没了长久以来居住的房屋,或许对一些人来说,活着还不如一死解脱。 也难怪云玦如此心系他们安危,就连花琛看了,鼻子都忍不住有些酸酸的。 那种情绪,又辛酸,又无奈。可他平白有一身法力,却爱莫能助。 花琛脑子一转,转而拉起云玦的手,将他牵引至旁边昏暗小巷中,躲在一个众人看不见的黑暗角落里。 云玦被他突然的行为搞得稀里糊涂,不解地问道:“怎么了?” “嘘!别被别人看见!”花琛声音极小,他探头探脑地往外张望好一会,确定没人能注意到他们两个,才把脑袋转了回来。却正好与同在顺着他视线张望的云玦的脑袋撞了个正着。 “哎哟!”两人同时一声痛呼,花琛疼地揉了揉脑袋,再一睁眼,却发现漆黑的夜中,这个角落极小,他与云玦几乎是身子贴着身子挨在一起,两人一对视,不由一怔,一下忘了反应。花琛顿时绯色浮上面颊,好在天黑,想来云玦也察觉不到这一微小的变化。 当然,他暗存侥幸的时候,却不知云玦也是这么想的。 “那个我我是想着,若我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倒也白当这个神仙了。”花琛一边说着,手上却做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手势,不同于他从前用法术的轻而易举,此行明显让他有些力不从心,很快,他的手指间溢出蓝色光芒,而后,整座城中,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仿佛神话中的一幕—— 一道蓝色光束不知从何出发出,直冲九天云霄,瞬间包围了整个夜空,浩瀚星辰与皎皎明月似乎被隔离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之外,在这个屏障之中,仿佛寒冬变成了盛夏,寒冷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温暖。 “这这是神明保佑啊!”大街上不知有谁大喊了一声,本来寂静的街边突然热闹了起来,都对这一神奇的现象议论纷纷。 而后,众人都情不自禁地跪了下去,双手合十祈祷上苍。 劫难刚刚过去,神明此时的降临,无疑为所有绝望的人心中带来一层抚慰。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只有云玦没有去在意夜空的变化,而是目光复杂地望着眼前这个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有点心疼,又有点欣慰。 花琛额头溢出汗来,他施完法术,体力有些微微不支,一手捂住胸口,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无论是割龙角,还是挨神鞭,其实薛荣说的没错,他的法力早已大不如前。 本来就只是一只刚修成人型的小龙,哪有多少的法力供自己折腾。 “怎么回事?”云玦见状,忙一手扶住他,另一手拍抚他的后背,为他顺气。 花琛摆摆手,强撑着跟没事人似的,强颜欢笑:“无妨,这大过年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冻,我结了一道屏障,在屏障内,他们可以免于寒冷困扰,不过只能维持三天,如今只能祈祷着天上的神仙看不到我,不然我就完蛋了。” 云玦紧皱着眉毛,沉默半晌,他才略带责备道:“那你也不许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听到这带着关心的责备,花琛心中却甜丝丝的,他温柔一笑,仿佛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他的声音极轻,却字字恳切,无形之中将自己心中一点小小的心事付诸在其中。 “只要能为兄长排忧解难,一切都是值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将军!”营帐之外,巡逻守夜的士兵见是云玦前来,俱停下脚步躬身行礼。 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看似无害的男子,是他们这几十万士兵最尊敬无比的将军,他有勇有谋,战无不胜,早已成了神话一般的存在。 云玦点点头,温声道:“年夜还要巡逻,辛苦了。” 士兵受宠若惊,一下局促起来,万万没想到将军竟如此体贴人意,忙结结巴巴道:“不!不辛苦!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好了,一会巡逻完,去温两壶酒喝。”云玦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对了,去把军中的酒都搬出来,热一热,去城中分发给百姓。” “是!”士兵领了命,等云玦走远后,他才敢抬起头来,朝着云玦的方向远远望了一眼。 果然,一个受人尊重的将领,必然有他自身的风骨和气韵。他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既有让人不可抗拒的威严,又有如同春风化雨的柔和。 只是不知跟在将军身后,那同将军一般骄傲夺目的男子是谁呢? 说起来,花琛还是头一回来到军营。他难免好奇,左瞧右看,只见一路上,无论走到何处,旁边的士兵都会停下身来,对云玦投以无比热烈尊崇的目光,大喊一声‘将军好’。 传闻之中,云玦五年前初来边疆任职之时,在此的士兵多有不服,行军打仗并非儿戏,能让士兵心甘情愿服从的只有骁勇善战的血性男儿,而非因有着皇族血脉便可能做将军的黄毛小儿。可云玦一来,便恩威并施,以雷霆手段攘除了军中对他不利的声音,而后率兵作战,亲自上阵,带领十万兵马大破敌军四十万雄兵,一战封神。 没有人知道那时的他所面临的困境。 先皇驾崩,临逝之前将他一纸皇令调任至边疆,人生地不熟,他孤身一人来此,没了锦衣玉食的待遇,取而代之的是黄沙漫天c风餐露宿,面对十万不肯服他的将士,他是用多大的勇气撑过当时的难关,才有了如今的将军云玦。 花琛望向云玦,眼光越发敬佩,却又心疼。 一路行至帅帐,花琛将营帐门帘放下,将那些窥探二人的目光隔绝在帐外,回身刚要说话,却见云玦面露愁容,似有心事。 “兄长,你有心事。” 云玦沉默不言,他转身提起桌上一壶酒,一甩手扔给花琛,花琛慌忙接住,抱在怀中,满是不解地看着云玦。 看这模样,云玦竟似是要同他饮酒。 却见云玦自己提起桌上另一壶酒,一手拽开壶上酒塞,将其倒在碗中。 云玦端起碗,却并没有自己喝,而是长袖一挥,尽数倾倒在了地上。清澈的酒一沾到泥土,顷刻便与土融在了一起。顿时空气之中酒香四溢,军中烈酒不比寻常,浓郁酣醇,性如将士般烈,碰到酒量小的,单是闻一口便有些晕眩。 “这杯酒,敬此战中所有战死的烈士,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皎国的豪杰,是顶天立地保家卫国的好男儿。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皎国战争无往不利。”云玦目光凄然,声声壮阔。 “兄长”花琛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轻声道。 云玦却没有理他,而是转身又倒了第二杯,仍是尽数挥洒在地上。 “第二杯酒,敬李岩c许玉轩c周义这些所有被蛇妖所害之人,我云玦在此发誓,终有一日,我要替你们报仇雪恨!” 花琛呆住。 原来那些曾经耳熟能详的名字居然都已在这场人妖之战中牺牲。 许玉轩不堪蛇妖侮辱,虽苟活至战争胜利,却在心愿达成后毅然决然选择了自尽以保全最后的尊严。这是作为一个男人个将士的尊严。士可杀,不可辱。 周义李岩等人更不必提,他们早在战争伊始就已壮烈牺牲。 他们每一个人,都曾为这片他们心中所守护的疆土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无疑是这整个国家最该受人尊敬的英雄。 拜祭完英烈,云玦才转过头来,他的眸中似有莹莹水韵,他刻意低下头,青丝遮住了他的面容:“好了,走,咱们兄弟去喝一壶。” 花琛假装没有看到他的泪光,既然云玦不愿让人察觉,他也便顺水推舟,笑着附和道:“在这喝有什么意思,我们出去喝。” “出去?你想去哪?” 花琛却故作神秘,他轻轻捻起一个咒诀,一束光闪过,云玦只觉得脚下不稳,下一刻,他却在恍惚之间发现,周围的风景已尽数变化。 之前得了命令去分发热酒的士兵前来回话,可进了帐,才发现帐中空无一人,不禁挠头疑问:“咦,将军呢,不对啊,刚刚明明看他进来的。” 天边月朗星稀,浩瀚苍穹之上,似有流星当空划过,微微凉风拂面,脚下是郁郁葱葱的密林雪松,冬日之中的雪松正如战场杀伐的将士,巍然耸立,不可动摇。 而他们二人,正坐在这十里雪松最中央——一颗高大挺秀c根深蒂固的万年青之上。 云玦活着二十二年,还是头一次上树。 无论是作为王爷,还是作为将军,上树这种行为怎么都跟他沾不着边。 可身旁的花琛却视若无物,还在为他所选的绝佳饮酒之地洋洋自得,开怀邀功道:“兄长看此地如何?风景秀丽,当时饮酒绝佳之地。” 云玦忍俊不禁,不知花琛满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他举起酒壶,冲花琛笑道:“山花向我笑,正好衔杯时。来,喝酒。” “来!” 酒壶对碰,发出‘砰’地一声,两人仰头畅饮,只觉得从未如此畅快淋漓过。 说起来,二人还是头一遭一同饮酒。 上一次见到花琛喝酒,还是自方与国回来之后,他独自喝得酩酊大醉,躺在云府大门口爬不起来。 转眼之间,竟又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看着天边朗朗明月,而身边就是自己最在意的人,花琛心头有些微微动容,他眨巴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云玦的侧脸,一时竟有些痴了。他的睫毛很长,轻微颤动,他的眼睛很亮,仿若繁星,他的眉,他的唇皆是这世上独一无二c又让人心心念念的存在。 “琛儿?”云玦见他发呆,轻声呼唤。 “啊?”被他猝不及防地一喊,花琛忙回过神来,身子却一个不稳,竟要向下跌去,云玦慌忙一手握住他的手臂,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将他搂入自己怀中。 清冷梅香萦绕在鼻间,温暖怀抱近在眼前,时间仿若静止。 这正是花琛一直向往和找寻的东西啊 心头中好像正有什么情绪正在迅速蔓延,充斥在骨血中每一分,有一种他想确认却不敢确认的感情,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结果。 若能永远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一瞬踟蹰,二人又迅速分开,皆脸红耳热,尴尬地掉转过头,不再看对方。 静默半晌,唯有寂静夜里,不知何处飞来的鸟啼鸣,云玦抬起头,看苍茫夜空云卷云舒,时而遮月,时而在清风吹拂下缓缓浮动。 “天上也有夜晚吗?” “什么?”花琛一愣,旋即意识到他在说什么,笑着回答道,“是啊,只是不如凡间的夜晚好看。” 云玦回过头,正对上花琛炽热的目光,那眼神中盛满了小心翼翼,是他一贯对他的态度。 也许真的只是为了报恩,所以才处处呵护他,帮助他。 “我很好奇,前世的我是什么样的?” 未料到云玦突然问此话,花琛的笑容渐渐消失,从前他曾跟云玦讲述过前世之事,不过也是淡淡一提,却不想他今日竟如此郑重其事地问起此事。 仔细想了想,他才答道:“白衣胜雪,仙风道骨。同你如今并无差别。” “可若是你找错人了呢?”云玦冷不防抛出这么一句。 花琛急道:“怎么会?你是‘寻灵’认定的人。”说着,他还煞有其事地晃了晃手腕上的铃铛。 小铃铛被他一摇,叮叮当当响了起来。 “你看,它只会在你在的时候才会响。” 云玦却难掩失望之色,许是夜色撩人,杯酒醉人,他心头竟有些纷乱,竟不知不觉感叹了一声:“若非我是你前世救命之人,想来今生,你也不会如此护我吧” 花琛不解其意,轻声试探:“兄长?” 察觉到失言,云玦忙举起酒壶,笑道:“没事,来,喝酒。” 花琛不知他为何有此感慨,只好顺着他的心意,重新举起酒壶,傻傻地望他片刻,而后一口喝尽壶中酒。 事实证明,花琛的酒量并不好他只是自以为自己酒量很好而已。无论是与司命饮酒也好,与云玦饮酒也好,往往他都是醉的最快的那一个。 不过一会,花琛就原形毕露,飘飘然状态,几次昏昏欲睡。他半合着眼睛,摇摇欲坠,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这可是在树上,明明是他自己选得好位置,最后却跟忘记了似的,往哪倒不好,偏偏要往前倒,眼看着就要栽下身去。云玦实在没办法,只好轻轻地把他的脑袋揽过来,让他结结实实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花琛找到了一个满意的枕头,身旁是他熟悉又暗自喜欢的梅花香,他咂巴咂巴嘴,这才心安理得地合上了眼睛。 花琛长得极是好看,从前云玦未曾仔细打量过,只认他是‘顾盼神飞,器宇轩昂’。如今两人靠得如此近,他才有机会细看一番。 皎洁月光打在他的脸上,他面容白皙,睫毛轻颤,因喝了酒,两颊浮上微微绯红,浅红薄唇上轻染酒香,泛着润泽。 是那么迷人。 云玦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竟想要摸一摸那白嫩光滑的脸颊,可只轻微一触,下一瞬,他的手指仿佛被滚烫的烈火灼烧,迅速瑟缩了回来。 一定是自己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做出如此不合礼仪的事? 云玦使劲摇摇头,想不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嘲般苦笑,不知是说给谁听,“可我并没有前世的记忆,我又如何能把从前的我当成现在的我呢?” “说到底,你现在对我的好,不过是我从别人那里偷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接下来的几日,花琛顺理成章地留在了齐城,横竖京都那边这几日无事,倒不如留在此处,协助云玦打理军中事务。 及至第三日,京都运送而来的粮草补给终于送到,负责运送粮草的官员曹文殊在营帐外求见云玦。 “完了完了,兄长,我先躲一躲!”营帐内,花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左右来回转圈,上蹿下跳地找寻营帐内能用来躲藏的地方。花琛怎么也没想到负责押送粮草的居然是曹文殊,谁不知曹文殊是云玮身前的大红人,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居然溜来了齐城,凭云玮那个小气劲,又要给他使绊子。 云玦不解问道:“怎么了?” “兄长你有所不知,这曹文殊专爱嚼舌根子,他要是知道我偷溜来了齐城,定要到皇上面前好好参我一顿。” 云玦看他如此,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 又招呼来传话的士兵:“你出去告诉曹文殊,让他蒙上双眼进来回话。” 士兵大汗淋漓,硬着头皮应了。也不知自己将军跟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到底是何关系,居然如此护他。 花琛眼睛一亮,凑到云玦身前,拍手乐道:“妙啊兄长!还是你主意多。” 云玦心道,还不是被你给逼出来的。 云玦叮嘱道:“你站在一旁,千万不要出声。” 花琛点头如捣蒜,喜笑颜开:“知道了知道了!” 然后乖乖地站在一旁,冲着云玦挤眉弄眼,云玦只当看不见,不知自己怎得就招惹上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小祖宗。 很快,曹文殊被士兵搀扶了进来,他的眼睛上裹着一丝白布,看着同盲人无异,花琛坐在桌角,正努力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抖动着,云玦怒瞪他一眼,他才稍稍有所收敛。 “王爷。”曹文殊躬身行礼。他是官员,说辞上还是习惯称呼云玦为王爷。只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回话还要把眼睛蒙上 云玦装作若无其事,尽量使自己声音平静道:“曹大人辛苦了。” 曹文殊忙从袖中抽出一份小册,双手奉上:“这是此次朝廷增援的粮草清单,还望王爷清点。” 士兵将他手中小册接过,又呈至云玦面前,云玦接过,将其中内容仔仔细细查阅一遍,才又道:“皇上可有话要传?” 曹文殊:“是,皇上托我转达您,如今天寒了,请蔚亲王一定要保重身体。” “切。”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花琛情不自禁地嗤之以鼻,却火速反应过来自己不该言语,忙双手捂住嘴。又细细观察曹文殊的神态。 曹文殊眼睛蒙着布,看不清表情,不知他是否察觉到异样。 云玦的目光自清单上一一扫过,而后定睛在一道特殊的物品上。 “这雪绒锦缎狐裘是何物?我不记得曾向皇上讨要过此物。” 曹文殊有些尴尬,他本想就此浑水摸鱼,直接留下,也省得解释,却不料云玦竟是个眼睛尖的,忙道:“是,这是萧丞相托我给您带来的,是萧家小姐的一片心意,还望王爷能收下。” 花琛的笑容凝固在了嘴角,而后渐渐消失了。 这萧家小姐还真是穷追不舍,人都到了齐城,她还偏要来此找存在感。不知为何,花琛心中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酸酸的,却不知如何形容。 云玦淡淡笑道:“劳烦曹大人替我谢过萧小姐好意,只是边关塞外常年打仗,此等衣物于身份不合。等云某回京之日,定当亲自拜会道谢。” 无形之中,滴水不漏地将衣物拒绝了回去,曹文殊却也不敢得罪丞相,只好又劝道:“王爷,这衣物乃是萧小姐亲手所做,是千叮咛万嘱咐,托臣务必要带到您手上的。女儿家脸面薄,若是就这样还了回去,只怕要惹她伤心了。” “曹大人,您糊涂啊。”花琛再忍不住,他起身从桌子上跳下,行至曹文殊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行军打仗岂非儿戏?若是都像她萧小姐一般,生了个谈情说爱的脑子,恐怕我皎国早就被方与沁和打下来十回了!” 此言一出,曹文殊心中一震,一是怎得也没料到花琛竟然在此,二是花琛其实所言有理,若非他贪图小恩小惠,又顾忌丞相颜面,只怕此事若是被皇上知道了,他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曹文殊忙行礼:“国师大人” 没等他虚言假意问候完,花琛便打断道:“曹大人,你说,此事若是皇上知道了,又该如何呢?” 曹文殊结结巴巴讨好道:“还望国师大人网开一面,臣再也不敢了。” “哦?”花琛面笑心不笑,似是饶有趣味地问道,“那不知,大人此行可在此处见过我?” 听懂其中意思,曹文殊只感慨这花琛果然也是个人精,竟拿此事要挟他,如今二人都互有把柄在手,倒是谁都不敢在皇上身前妄言了,忙附和道:“国师大人日理万机,自然不会有闲暇空隙来齐城的。” “算你知趣。拿着那什么锦缎衣服,还给那萧家小姐。”花琛冷言,回身正对上云玦的目光,云玦三分笑意,三分无奈,不过如此也好,倒也省下他再去与曹文殊周旋。 等到曹文殊一身冷汗,匆匆退出营帐外,云玦才忍不住笑道:“怎得见你如此讨厌萧小姐。” 花琛揉了揉鼻子,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她配不上兄长。” 想了想,又觉得此话似乎有些不妥。无论他再如何讨厌萧凝雁,也不该在她身后妄议她。花琛小心翼翼抬眼,观察着云玦的情绪,小声问道:“兄长喜欢她吗?” “不喜欢。”云玦回答的果决干脆,几乎是想也没有想,他重新坐在案牍旁,不喜不悲,目光悠然,却也清冷,“也许世上有一种人,天生便缺了些人情滋味,不懂情爱。” 却正是说的他自己。 “萧小姐虽性子活泼些,但却是个好姑娘,她若是跟了我,恐怕我无法给她想要的生活。所以,与其给她希望又让她失望,倒不如从一开始,便干干脆脆地拒绝了她。” 当真是个无情之人 花琛望着一本正经的云玦,这还是他头一次剖心置腹与他谈论这些。自从当初太和山上入清一言,二人总是自然而然避开此类话题。 云玦清冷如寒梅,既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又是杀伐果断的将军。寻常女子,又有谁能同他并肩而立呢? 可听到云玦自诩为无情之人,花琛心中微不可察地有些难过。那种感觉极轻,就像被一根极细的针悄然在心尖扎了一下。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却同萧凝雁一般,付诸给了一个这辈子不可能的人。 恐怕若是被云玦知晓了这份心思,只怕他会用更果决的方法来让自己断了念想吧。 他本能地苦笑道:“也许,兄长只是还未遇到那个让你动情的人” “琛儿此言,倒像是有所体会了。”云玦看向他,心头却也微微泛起苦涩。 也许,花琛所言是对的,只是那又如何呢,有些感情,就连他自己都不想去承认,可却冥冥之中产生了小小的苗头,它注定只能埋葬在自己心中,不能为人察觉,且要趁他还未发芽结果c成星火燎原之势之前,努力掐断它。 有些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既然是错的,就该避免让其发生。 花琛闻言笑道:“我哪有什么心得体会,人生不过百年,可我却不同,若是在这世间沾染了什么桃花,百年一过,斯人逝去,却倒要留我独自伤感。既然感情注定痛苦,倒还不如不去招惹。”可我会世世寻他等他转世。 云玦垂眸轻笑,眼中寂寥一闪而过,随即轻轻点头:“琛儿倒是想得开。不过却也如此,若知道一份感情注定伤人伤己,却还不如趁早了断” 这一次,谁都没有再说话。 空气之中沉闷下来,静得只能听到双方的叹气声。 两人各怀心事,却谁都没有去追问。 帐外一声通报打破了这份静谧。 “将军,有一人求见。” 云玦从伤感的心思中回过神来,问道:“是何人求见?” 小兵支支吾吾:“这倒不是要见将军的,而是找国师大人。” “找我?”花琛一愣,旋即看向云玦,后者也是一头雾水,又有谁能知道他此时在齐城呢? “请他进来。” 不过片刻,有一人掀帐而入,此人怒气冲冲,雷厉风行,虽是一名松形鹤骨的老者,可一举一动之间都透露着威利庄严。 花琛眼睛看得直了,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来人不是北海龙王又是谁? “臭小子,你竟藏在这,倒让我好找。”老龙王作势就要去扭花琛的耳朵,花琛一急,作势就要躲,还不忘强行辩解,“父王,你听我解释!” “你还解释个屁,你给众仙君下药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解释解释?在人间乱用仙法扰人记忆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解释解释?” 闹了半天,竟是来算账的。 云玦看着整座营长之内乱作一团,而两名神仙竟然在此大呼小叫绕着圈追赶,不由头疼,出言制止道:“琛儿你们别打了。” 听他唤‘琛儿’,老龙王才注意到帐中竟还有一人,他回头望去,这一望,却吓得虎躯一震。 花琛道行潜,自然是看不出来。 可他却不同,他一眼便看出了此人身上的仙气,这种气韵极其特殊,清冷孤傲,纵然他活了几千年,却也只在一人身上看到过。 容雅仙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北海龙王一眼就认出了云玦,然而他心如明镜,自知不能露出破绽,短暂愣神过后,他终于还是揪住了花琛的耳朵,一溜烟将他提出了军营。 云玦望着远去的父子背影,却若有所思。 北海龙王看他的眼神,分明是诧异震惊的。就好像认识他一样。 “疼疼疼!”军营外五十米的小树林里,花琛的耳朵才从老龙王充满力气的手底下逃了出来,不用想也已经红透了,他一手揉着自己耳朵,不满道,“父王,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军营几万士兵,如今都眼睁睁看着他堂堂国师如何被人扭耳朵了,这脸面丢的可不是一般大。 老龙王气竭,看他这幅死皮赖脸不知悔改的模样,愤愤指着军营的方向:“琛儿,你当初说,历劫时要找曾经救过你的人报恩,该不会就是那个什么将军吧?” “是啊,有何不妥?”花琛眨巴着大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这是他拿手的撒娇绝活,往常不论自己闯了什么祸,只要冲着老龙王眨两下眼睛,他必然再发不出火来。 可这次似乎同往常不一样,龙王蹙着眉头,拉住他就要走:“不许报恩了,跟我回北海。” 花琛一听就急了,忙从龙王的桎梏中逃离出来,甩开他的胳膊,不解道:“为什么啊?我在人间好好的,如今还成了国师,这整个国家都离不开我,我不回去。” 话中炫耀意味不言而喻,若是寻常老龙王听了,倒也能感慨两句自家小儿有了出息,可他偏偏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容雅仙君。 容雅仙君当年是如何惹怒天帝的,花琛不知道,可龙王却清清楚楚。曾经天帝三令五申,命令任何神仙不得在容雅仙君历劫期间探望帮助,如今花琛却屡次为他动用法术更改凡人命数,这简直就是与天帝对着干。 “那不是你该招惹的人。” 花琛突然一阵心虚,方才刚刚在营帐中同云玦讨论完招惹桃花一事,如今又蓦然被龙王提起,花琛甚至怀疑莫不是龙王偷偷修了读心术,看出了他对云玦的那点小心思,才如此大发雷霆要带他回去? 当然,若是龙王知道他还怀了这么一层心思,必然当场抽了他的龙筋。 “我不回去。”花琛回答地斩钉截铁,他向来固执,若是他决定做什么事,谁都无法阻拦。报恩一事如此,留在凡间一事亦如此。 看花琛如此不听话,龙王气急,可又舍不得对这么一个疼爱的小儿子动手,只能化为嘴边的叹息声。 看龙王似有松口迹象,花琛又舔起一副讨好的笑脸凑上去:“好了好了,父王莫要生气。待我报恩报完了,或者在这世间厌倦了,自然就乖乖回到海中当我的龙殿下。” 龙王摆摆手,嫌弃道:“管不了你,你莫回去了,北海不想收留你。” “好好好。”一听此言,他就知道龙王是彻底认输了,遂笑着转移话题,“对了父王,你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你来找我应该不是单纯为了揪我回北海吧?” 龙王怒视着花琛,不得不说,他这儿子虽然调皮不听话,可脑子却实打实得机灵。他从袖口中掏出一只小瓷瓶,交到花琛手中。 花琛拿着小瓶子打量了半天,只是普通白玉瓶,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此瓶中乃是修缘仙君新练成的丹药,我之前闻说你在神罚店领了十大鞭”说至此,龙王又颇气愤地点了点花琛脑袋,“若非我去天上恰巧听见,你这小子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那神鞭是你这么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承受的住的吗?只怕法力早已没了一半吧!” 花琛挠挠头,心甘情愿领了责骂。 原来龙王此行又是为他送药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纵然他再如何让龙王不省心,可他父王的疼爱却是无可辩驳显而易见的。 花琛收下药瓶,将龙王扳了个掉头:“好了好了,琛儿会按时服用的。父王快回去吧。” 龙王却还是不放心,叮咛道:“琛儿,你记住,法力只可用来自保,可万万别再做什么有违天道之事了!” 花琛讪笑着把唠唠叨叨的老龙王送走,这才静下心来。 他把手中的小玉瓶来回抛了几遍,心头思绪复杂,只觉得好像有点对不起老龙王,倒是难为他一番苦心,只可惜,他还不能走。 思虑半晌,他最后才像个没事人似的,重新折回到军营中去。 在云玦的吩咐下,将士们背着军中粮草依次分发到了城中每一位灾民的手中。重建齐城乃是一个巨大的工程,好在百姓们信服云玦,愿意在他的带领下重新振奋起来。 白日里,百姓们便同将士们一起运送沙石,搭建房屋,及至夜里,将士们便温好了酒,同百姓们共同依偎在篝火旁喝酒取暖。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又十分现实的是,齐城缺钱。 仅有粮草定然不够,虽说朝廷上拨下一部分赈灾款项,但对于重建一座城池所需不过是九牛一毛。 云玦虽身为王爷,可毕竟常年行军打仗在外,端得是比寻常官员还要两袖清风,纵使把京都云府搬空,也无法补上齐城财政上的缺口。 花琛看得心急,几次想替他变出个金山银山,可一想起此举违反天条律令,他不由又发起愁来。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也算是云玦气运好,正月初六,一封书信送至军营之中。 花琛眼睁睁看着云玦如何从一筹莫展变得喜上眉梢,他双手握着信,因着太过激动,手也跟着颤抖,整个人抑制不住的笑意:“太好了,齐城这回有救了。” 花琛也跟着高兴起来,忙凑上前询问,眼睛止不住地往他手中信件上偷瞄:“可有什么好方法?” 方法是有,只是需要云玦去做一件事。 沁和国暗藏妖孽一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而云玦一力破敌之英勇更是传为奇谈。世人只当云玦身上乃皇室真龙血脉,可镇压邪祟,却并不知他身后果真有一条货真价实的龙替他斩妖除魔。 云玦收起信,放在烛火上燃了,而后问:“琛儿,这世上当真有妖魔鬼怪吗?” 花琛不知他为何突然询问此事,笑答道:“自然是有的,有仙,也便有妖。只是其中种类繁多,难以赘述。像薛荣之流便是动物修成精的,大多数妖一般都执着于苦修,同仙一般不会轻易掺和人事,否则就是有违天道,要受惩罚的。这薛荣想来是需要靠人来提升自己修为,才会在人世中搅浑水。兄长怎么突然问这个?” “江城大户苏家愿以黄金万两相赠,助我齐城重建。只是他说他女儿被妖邪缠身,要我前去瞧瞧。”云玦无奈道,“我身为王爷,此举显然与理不合,可齐城如今急需这笔钱,我必须要去看看。” 花琛倒也没有太意外,反而安慰道:“无妨,我与你同去。” 横竖任何小妖见到他这种仙都要跪下来叫爹,也没什么可怕,一来能帮齐州挣钱,二来能同云玦独处,何乐而不为? 云玦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我此行需隐藏身份,不宜被人知晓。” “明白明白。” 要是世人知道堂堂王爷为了赚钱接起了捉妖私活,还不得笑掉大牙。 次日,云玦换了一身简朴行头,同花琛共赴江州。 江州与齐城相隔不远,却是块商业宝地,其富贵程度比京都尤甚,素有“皎国第一城”之美名,闻说江州百姓个个穿金戴银,富贵异常,而个中大户更是富可敌国,也难怪苏家敢开出黄金万两的条件,只求换女儿健康。 江州街道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同破败不堪的齐城简直天壤之别。云玦见此景象,心中难免挂念齐城,略微伤感。倒是花琛没心没肺,刚到江州,目光便被路边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吸引了去。 不一会,花琛手中捧着一块热腾腾的地瓜回到了云玦身边。 冬日天寒,抱着些温暖吃食再好不过,花琛双手捂着地瓜,金黄色的瓜瓤在寒冷的空气中冒出腾腾热气,飘悬在空中。 “真是没想到,凡间好吃的竟然这么多!怪不得妖精都爱修成人,做人也太好了。”花琛跟个小孩子似的,眼睛盯着地瓜直放光,一大口咬下去,烫得舌头发麻,表情也跟着扭曲起来。 云玦被他这幅模样逗笑:“慢些吃,又不跟你抢。难道仙界没有这种吃食吗?” “别提了。神仙大多辟谷,什么都不吃。我又是海里的,能吃的只有小鱼小虾之类,若是有神仙带着神果去北海串门,偶尔倒也能改改口味。”花琛嘴中塞地满满当当,含混不清道,“像这种好吃的可是没有。兄长不是神仙,不知其中烦忧啊。” “神果吗?”云玦跟着念了一遍,只觉得脑海中竟莫名的有些模糊记忆,却也没有多想,“兄长别的没有,吃喝还是能满足你的。既然爱吃,以后便把世间好吃的都吃一遍。” “那我可是要吃垮兄长了。”花琛笑的开心,两只眼睛眯起来,如弯弯月牙。 云玦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其实若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算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苏家以丝绸生意为生,端得是商业大户,名声响彻全国,提起江州苏氏,也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难怪能开出万两黄金天价。 可既是如此富贵之人,如今却自称被邪祟缠身。云玦与花琛讨论一路,一致认定乃是人为所害,许是想谋取钱财也未可知。 两人一路行至苏府,单从外看去,苏家便是财大气粗,正红朱漆大门上悬楠木匾额,烫金苏府二字跃然匾上,门口两座巍峨石狮栩栩如生,庄严耸立,倒也一派贵气。 两人敲门说了来意,小厮不敢怠慢,忙一路引领至前堂,寻了苏家老爷前来。 一见到二人,苏老爷作势就要下跪,被云玦连忙搀扶起来。有些人天生自带贵气,只一眼便可知身份尊贵,云玦显然便是这种人。苏老爷在这世上破爬滚打久了,识人辨人更是有一番能耐,当即不再怀疑云玦身份真假,忙邀二人上座。 云玦与花琛落了座,苏老爷又让小厮们端来好茶,云玦见众人忙里忙外,劝阻道:“苏老爷不必如此客气,你若有什么困难,可以直说,我二人定当尽力帮忙。” 苏老爷一听此话,本来就沉重的心此刻更像坠了千斤顶,他面露忧色,挥挥手屏退了小厮,见四下无人,才哀叹道:“王爷日理万机,如今又在齐城驻守,苏某自知不该惊扰王爷,只是苏某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唉。” 云玦不解:“苏老爷此话怎讲?” 苏老爷目光悲痛,悲伤欲绝:“苏某日前听闻王爷在战场击退了敌国妖孽,想来王爷对此事应当有些见解。苏某有一女儿,名为苏竹,如今正十七八岁的年纪,可近来却却有些疯疯癫癫的,常说是能感受到身旁有些看不到的人在拉扯她。我一开始只当她是胡言乱语,并未往心里去,可时间久了,她竟越来越魔怔,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似的,身子也跟着一天不比一天,如今竟已食不下咽了。” 云玦望了花琛一眼,却见他也十分茫然,跟着摇了摇头。 苏老爷又道:“苏某知道齐城如今受难,想来资金定是难以周转。苏某就这一个女儿,她自小就是被我当成掌上明珠呵护,如今她这番模样,若谁能救治好,莫说是黄金万两,纵然是把我苏家家产全都拱手送上,我也是愿意的。” 未等云玦答话,花琛停了手中的茶,率先开口询问:“可我见苏府并无妖气环绕,想来应该不是妖邪一类。苏老爷可曾听令媛还说过什么?” 苏老爷愁苦地摇了摇头:“苏某那小女一向文静,不怎么爱说话,出了这事之后,她也只是同我说过几次,可惜都怪我不肯相信,后来她便再不肯同我说了。如今更是自己把自己关起来,整日不说一句话。我怕她的身体受不住啊” 云玦:“不知我们可否一见令媛?” “这”苏老爷显然有一瞬犹豫,未出阁女子轻易外见其他男子本就不太合规矩,他本是想着把两人请来,若是苏府真有邪祟捉了便是,却不想云玦突然提出此种要求,再一想,女儿身体定是比规矩礼仪重要的,遂又咬咬牙应下来,“请二位跟我来吧。” 苏竹住在苏府后院,因着她身子不好,苏老爷便派了好几名婢女轮流守在门外照顾,以便她唤人时随时有人照应。 花琛一路跟在云玦身旁,遥遥便看见苏竹的房门口站了四五名婢女,手里正端着饭菜糕点,其中一名婢女正努力敲打着门,模样竟是要哭:“小姐,求您吃点饭吧,您身子受不住的。” 其余几名婢女也跟着焦急附和道:“是啊小姐,多少吃一点,您这样不行的。” 苏老爷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云玦与花琛道:“不是苏某不想让二位见她,只是她如今只把自己关在屋里,怎么也不肯开门,唉” “不碍事。”花琛胸有成竹一笑,不开门这种事于他一个神仙而言芝麻大小,“我自有方法。” 苏老爷惊讶地看着他,自一进门开始,花琛便一直跟在云玦身后,她年纪本就小,又极少说话,苏老爷只当他是个同行而来的侍从,却未想到如今看来,他竟更像是要比云玦在行的。苏老爷试探道:“呃恕苏某眼拙,还不知,不知小友身份?” “他是我国国师。”云玦轻言轻语介绍,此言一出,苏老爷顿时却如五雷轰顶,惊得说不出话来。 国师之名他自然是听说过,传闻皎国国师会些法力,也是蔚亲王一手引荐的。只是没想到竟如此年轻,还生了一副上好皮囊,怎么也与他脑海之中的国师形象搭不上边。 况且,传闻之中,蔚亲王与当朝国师有些私情,如今一见,两人竟一同前来,想来传言并非空穴来风。苏老爷打量二人的目光越来越复杂,不过很快便喜胜过忧,既是二人亲自出马,看来他的女儿此次定会逢凶化吉! 三人行至房门口,婢女们见是老爷前来,忙躬身行礼:“老爷。” “小姐还是不肯吃饭吗?”苏老爷心中沉痛,见食盘中饭菜早已凉了,又望了房门一眼,沉重地叹了声气。 婢女跟着摇了摇头:“老爷,这可如何是好?您快劝劝小姐吧!” “不妨事。交给我来劝便好了。”倒是花琛笑嘻嘻地看着几人,全然不像是个来捉鬼除妖的人,倒看得婢女们有些害羞,面上浮出绯色。 花琛转身对苏老爷道:“行了,烦请苏老爷跟几位姑娘暂时回避吧。” “什么?!”苏老爷一惊,若是只留两位男子在此,他当真是诸多不放心,支吾道,“这恐怕不妥吧?” 花琛看出了他的顾虑,笑道:“苏老爷怕什么?”又把身旁正在思索的云玦拽过来,指着茫然的云玦道,“苏老爷,你看清楚,这可是王爷,若是真有什么事,便送进王府做王妃,苏老爷难道还不放心吗?” “你!”云玦万万没想到花琛竟拿他打趣,他眉头微蹙,方要指责,却看花琛对他机灵地眨了眨眼,他顿时哑了火,只气闷地站在一旁不再作声。 这世上敢拿他蔚亲王开涮的,当真只有花琛一个。 若是能做蔚亲王的王妃,当真是这世间多少女子都求之不得的事,苏老爷显然商人头脑,迅速转过此弯来,便不再阻拦,讪笑道:“自是不敢,两位请便,苏某这就退下了。” 说完,便领着一众婢女转身退下。 望着苏老爷远去的背影,花琛用肩膀顶了顶云玦,幸灾乐祸笑道:“还是兄长面子大,一听做王妃,苏老爷连女儿都不要了。” “琛儿,你”云玦又要指责,却倏地被花琛嬉皮笑脸打断,“哎呀,琛儿只是说说,我定然不会轻易把兄长送到别人身边的。” 话一说出口,却怎么听怎么有些不对味。 “咳”两人心照不宣地别过头去,想尽快结束这一尴尬的气氛。 花琛走到苏竹房门前,轻轻叩了叩门:“苏小姐。” 门内安静异常,毫无回应。 花琛转头看了云玦一眼,而后继续敲门道:“苏小姐,我知你心中所思,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见的人?我可以帮你完成心愿。” 云玦不禁好奇,睁大了眼睛,小声问道:“你如何知道?” 花琛神秘莫测,靠近他的耳侧,跟着小声回应:“蒙的。” 云玦险些被他这一句气的背过气去,却未想到他竟如此胆大,这种时候都敢使诈。 而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听花琛说完此话,不过片刻,一直紧闭的门居然真的从内而外打开,一女子满目涕零,双眼红肿,出现在二人的视线之内。 冬日天寒,苏竹仅穿了一件浅紫色单衣,见到二人却未多惊讶,她生得极美,明眸皓齿,却如苏老爷所言,温柔可人。 只是她恹恹的,那一缕厌世的神色被花琛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底。 花琛一副得意表情,看着不可置信的云玦,模样似在邀功。 虽嘴上逗着云玦,可此事他却并非信口胡诌,他自一入后院,心中便已有了大概。苏府上下确实并无妖气,只因烦扰苏竹的那一物并非妖孽,而是一缕魄。 人有三魂七魄,死后皆是要被阴差捉着入地狱,待查明此人生前行事后再进入轮回,三魂七魄皆不可少,若少一魄,则无法顺利转世。而这一缕魄中恰恰带着神识,却不知为何逃了出来,终日围绕在苏竹香阁内不肯散去,这才扰了苏竹的心。 若非从前相识,也不会有此执念。 “进来吧。”苏竹无精打采,她的脸色苍白,面上并无喜色,只是简单了吩咐句,全然不顾面前二人反应,自己又重新回了屋内。 花琛与云玦相互对视一眼,而后进入了屋中。 随着房门砰地一声重新关上,一直躲在远处假山后偷偷观望的苏老爷这才回过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房间内,苏竹随意坐在桌前,她的长发散漫地披在腰间,已是许久未好好梳理。她的面色苍白,除却双眼间的涩红再没有半分神采。花琛与云玦对望一眼,而后跟着坐了下来。 “你方才说,能帮我见到想见之人,此话当真?”苏竹声音沙哑,是许久未言语的迹象。 花琛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淡淡道:“你不妨先跟我说说,你所感知到的东西。” 苏竹一听此话,轻笑一声,两行眼泪却瞬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的声音极轻:“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如若你不相信我,你也就不会让我进来了。”花琛见不得姑娘掉眼泪,从怀中取了一块方帕递到她身前,“况且你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是吗?” 苏竹却并没有打算接过他手中的方帕,而是静默地干坐着,如同一只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有无休止流下来的眼泪证明她还活着。花琛说的对,她已经无路可选了,如今的她只能不放过任何一棵救命稻草努力地去解开自己的心结。 半晌,她轻轻开口:“我能感觉得到,那个人一直在我身边。” “起初我只是觉得身边总有人在注视着我我吃饭时他在一旁看着,我睡觉时他也在一旁看着,他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可后来,我又能感觉得到,他想努力地吸引我的注意。” 这番描述太过诡异,纵使如花琛亦是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而云玦端坐一旁,一言不发,只认真听着苏竹的故事。 花琛问道:“你感觉他是谁?” 苏竹慢慢地转过头,她的视线毫无焦点,可花琛却知道她在看什么,是挂在床帏旁的一只小小的风铃。 又是许久的沉默。 很久以后,她才问出了一直困惑在她心中的疑问:“你相信这个世上有魂魄吗?” 怪不得苏老爷痛心疾首地认定自己的女儿精神有问题,如今花琛看上去,她确实有些奇怪,许是被刺激地太狠,她如今的反应倒像是比寻常人迟缓些。 花琛有些诧异她竟会往此方面联想,点头答道:“自然是信的。” 不但相信,他还能看到那只一直困扰着苏竹的魄。 魄乃虚体,混沌成一团如雾状的东西。花琛能感受到那股魄中的执念,他很想同苏竹说话。 可花琛现在无法确定二人关系,既不能直接打散那只魄,帮苏竹解除困扰。又不能实现魄的心愿,动用法力使二人相见。 终归还是要看苏竹的选择。 苏竹却好像是累了,她的眼眶红红的,不再同二人说话,而是站起身来,转身去抚摸那只小小的风铃。 她的手指轻微触碰,风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就在此时,窗外突然起了猛烈的风,一下将窗户吹开,源源不断地灌入屋内,风铃越晃越响,苏竹却像痴傻了一般毫无反应,眼睛一眨不眨,只默默的地看着手中的风铃,任由风卷起她的长发。 花琛蹙眉骤起,指尖一瞬释放出神力,迅速将风封于屋外! 一切都是瞬间发生,只有花琛知道,那不是普通的风,而是由那只魄汇合成的巨大执念! 那只风铃,就是魄的执念所在。 可苏竹什么都不肯说,花琛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小姐,画地为牢并不是一个好的方法。我能看到那人很想同你说话,你想见他吗?”花琛着急道。 一听此话,苏竹却像疯了一般突然捂着脑袋大叫了起来:“我不要!我不见!我不要!” “我不见他!我对不起他!我不见!”她抱着头蹲下身,蜷成小小的一团缩在地上,突然一阵乏力,终于再挺不住,晕了过去。 花琛没想到苏竹竟反应这么剧烈,一边气愤自己的冒失,又赶紧把苏竹扶到了床上。 苏竹已经太久未进食物,身体本就虚弱,剧烈的刺激终于使她身体经受不住负荷,倒了下去。 “兄长,这怎么办?”花琛无奈地叹了口气,望向云玦。 云玦总该是比他有办法的。 云玦亦是神情严肃,他看着昏迷过去的苏竹,淡淡道:“她有心结。你方才可听到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说,她对不起那个人。” “照这么说,他二人定然是认识的,她也知道那人是谁。”花琛有条有理地分析道,“可如今那人已死,她又如此抗拒那人,难道,那人的死跟她有关系?” 云玦不置可否此类猜测,可他毕竟一介凡人,对鬼神之事尚且不清楚,更不知人死后会成为何物,如今的一切,只能仰仗着花琛自己。 “或许,可以去问问苏老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云玦道,“他自你我二人一进门便有所隐瞒,看来本也是想简单处理此事。但如今,他若再隐瞒下去,只怕他这个女儿也要没了。” 花琛点点头:“我能感受到那只魄并不想伤害苏竹,但苏竹却如此忌惮他。二人之间定然有什么过往。我先用法力把房间封住,不让那只魄进来。剩下的等苏竹醒了再说。” “好。” 苏老爷一直藏在房间外的不远处观察着动向,此时见花琛与云玦雷厉风行地出来,忙迎上去,焦急问道:“国师王爷,小女如何?可好些了?” “晕过去了。”花琛面笑心不笑地看着这个苏老爷,“苏老爷要是再有何隐瞒,恐怕苏小姐的身体下次就不是晕过去这么简单了。” 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敲得苏老爷没了声音,苏竹的身体自然大过天,他登时慌了,颤抖双手扶住花琛道:“国师此话何意若有什么问题,苏某定当知无不言,定不敢隐瞒!” “苏小姐分明知道困住她的是什么东西,苏老爷定然也有所耳闻吧。”花琛环抱着双手倚靠在假山之上,甚至没有回屋再去解决问题的意思。 苏老爷一愣,慌慌张张道:“这我实在是不知。最初竹儿是同我说了些有的没的,但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死了之后还纠缠不休的不是?” 花琛听到了想听的答案,嘴角微微翘起,意味深长地打量着苏老爷:“听苏老爷的意思,看来也知道来者是谁了。” 云玦倒不像花琛如此咄咄逼人,他安抚道:“苏老爷,还望你如实相告。如今困住令媛的并非只有那亡故之人,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心结。” “唉!”苏老爷无奈地一挥衣袖,知道再瞒不住,哀其不幸恨其不争道:“都是我不好!”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苏家家大业大,苏竹从小便是在优渥的环境中长大,端得是知书达理,温柔内敛,被苏老爷一手捧在手心里长大。 苏竹是个听话的女儿,从未做出过任何忤逆长辈意愿之事,这也让苏老爷一度十分放心,苏竹母亲去的早,他便把这份缺少的母爱用更加倍的疼爱补回来。 皎国虽说对女儿家有些不成文的规矩,但苏老爷四处经商,眼界也比常人开阔些,实际上并不怎么在意苏竹抛头露面,只要求她扮成男子,以免不安全。 而苏竹,正是十六岁那年,在街上碰到了差不多大的连庚。 连庚长得秀气,一双眼睛似会说话一般,若不仔细瞧,还会当是谁家的小女孩续了假小子的发型。 可他却身份低贱,乃是靠着街头舞刀弄枪卖艺为生的。 那一日,天朗气清,扮成男子的苏竹一脸好奇地挤进了街边围观的人群中,想看看大家都在围观叫好的到底是什么物什。 她靠着身姿轻盈,左挤右挤地挤进了第一排,一眼就看到了拿着长枪挥舞的连庚。 说时迟那时快,连庚举起长枪,舞了个极漂亮的招数,长枪指地,他借力一跃而起,于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而后拔起长枪,直直朝着围观的苏竹刺来! 苏竹从未见过此等场面,并不知这些只是装模作样,并不会伤人,一下吓得失了声,只惊恐地瞪着眼睛望着连庚,一时忘了动作。 长枪不偏不倚地在距离她的脸颊还有三寸的空中停下,连庚绽出一个好看笑容,负背收起长枪,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是要把苏竹看透,他轻声笑着,声音温柔:“姑娘,莫怕。” 一见钟情大抵如此。 那一刻,苏竹的眸中只剩下这个温柔的少年,这个人第一眼便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会对自己轻声说着,别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