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老祖的科举官途》 第1章 第1章 远看姑瑶山,翠柏葱茏,碧溪环抱。待置身于山中,方才发现姑瑶山地势陡峭,恢宏粗犷。主峰峻岭如一把利剑直入云霄,在空中撕开了一个豁口。 而隐藏在云雾缭绕间的,是一座巨大的青褐色建筑。该殿堂依山而建,楼阁高悬,远远望之如嵌入峭壁一般。殿宇巍峨,各楼各殿鳞次栉比,主次衔接。主殿前的巨石上刻有“玄九宗”三个大金字,笔画连贯,一气呵成。 姑瑶山为修真宗门“玄九宗”立宗之所,上有九峰,为玄九宗各个九个长老及其门下弟子修习居住。 庄严肃穆,琴阙悠扬。 直到—— “九渊,九渊人呢?”一行人迈着齐步,急而不乱地踏入了九渊殿。而为首的,正是一名鹤发童颜的老者。 来人气势汹汹,端立于九渊殿正中,广袖一甩,仿若收势,却足足带着一股凛冽的威压。 殿中无人,连日常杂扫的杂役都不见。 “掌门。”一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弟子急忙从内堂出来,其后跟着几名靛青衣。 按理说有人到九渊峰来,守山门童会先行通报。怪只怪掌门来得太快,门童连看都看不见人,只等掌门座下弟子丢了牌子,门童将将传信,掌门一行已然到了殿前。 “师父他还在内室,掌门这是……?”月白双手托起,稍作躬身,向掌门行礼。 “玄九宗”按杂役、记名弟子、外门弟子、内门弟子等,衣着均不同,为靛染七色。颜色由深及浅,纹饰也由无到有,由简及繁。 月白色乃“玄九宗”各峰首席大弟子专属,等同于下一任峰主候选。 掌门听闻,只觉额前青筋一跳。在一众弟子面前自然要有掌门的威严,他稍稍顺气,偏过头示意身后的弟子上前说话。 “清澜师叔。”弟子会意,立刻拱手上前,“方才掌门师尊在玄九殿中,见九渊峰顶似有乌云盘绕,乌中带银紫色的亮光。”他将手放下,继续道:“九渊长老现居于大乘境界已经很长时间了,想来不日将渡劫化仙了。” 此时雷声不大,仿佛闷在云层里头,却有逐渐增强之势。 “掌门师尊担心这雷劫怕是与九渊长老有关。” 这雷是不是雷劫,修真界人士早有推断——此等高悬不落,盘踞于某个特定之处,无风无雨的,自是雷劫无疑。 唤作“清澜”的九渊峰大弟子这才略略点了点头,“难怪这段时日觉得师傅威压更甚,九渊峰上灵植也愈发繁盛。” 对方被清澜这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只得扭头去看掌门。掌门双手背于身后,俨然早已习惯了九渊峰众人的调调。 九渊峰的人,哪怕最初不是这种性子,可只要跟“九渊”相处久了,很容易就被拗成这样。 “玄九宗”共九峰,而掌门口中所说“九渊”,原名墨珣。只因其为九渊峰峰主,而被修真界道友称之为“九渊元君”。 “人来得够齐啊。”语速虽慢,却抑扬顿挫,咬字清晰。 闻言,除却掌门外,所有弟子均谦恭肃穆。 墨珣从内室出来,走姿随意,衣袂纷飞,却透着一股威严气派。大抵是当长老当久了,自成的气势。 “九渊师叔祖。”一众齐声。 墨珣“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他不甚在意地扫了大殿中众人一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掌门身上,“掌门今日这是,要在我九渊峰开会吗?” “九渊……” 在众人可见的视线中,墨珣如浓墨浸染过的发色由乌黑变为与之相貌不对等的银白色。面容不改,仍是那副青少年的模样,眼神却显得咄咄逼人。 “师叔……”掌门无法,只得改口。 “嗯。”墨珣收了眼神,微微颔首。既然掌门喊了他一声“师叔祖”,那他自然当得殿中北位。墨珣行至正中,坐北朝南,指着左边的位置,对掌门道:“坐吧。” 掌门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墨珣这人还是这副鬼样子,一点亏都不肯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按理说掌门是可以喊他一声“九渊元君”的,这称呼在修真界走到哪里都抓不出错来。可当年掌门的师尊还在世的时候,曾告诫过他:对墨珣,要顺着他来,得用尊称。 墨珣吧,人是好人,就是护短,斤斤计较,记仇,还有点儿小心眼。 掌门在还是入门弟子的时候,作为被墨珣护过的一员,这会儿直觉得在弟子面前跌点份其实也没什么。 现在“玄九门”老一辈的长老只剩下墨珣一人,其他峰的峰主都成了墨珣的师侄。 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每上升一个境界则多得百年至千年寿元。然,很多道友却连元婴境界都很难达到。 墨珣年少得道,样貌自可维持在少年时期。修真界原也不看重长相,并不是长得老境界就高。可若是让墨珣□□一副少年的模样外出,着实很容易被人看轻。 他修道最早,是师兄弟中最早达到金丹期的,却在之后的修炼中逐渐缓慢了下来。墨珣每每卡在寿元将近时才进阶,频频引得众师兄们为他担惊受怕。现在,会为他担心受怕的师兄们都已在他前头大行,而他却最终站在了令众人仰望的“渡劫”之境。 “玄九宗”有个奇怪的地方,他们的道号是通用的。比如“九渊”,现在是墨珣的道号,也曾经是墨珣他师父的道号。现任掌门,道号“九霄”,却也曾是墨珣已故师兄的道号。 墨珣很烦别人喊他“九渊元君”,喊久了,就像他是“玄九宗”而不是“墨珣”。 谁的修真不是九死一生,每达到一个境界都会经历一次雷劫,若是不慎死了,也不会有人记得“墨珣”这个名字。在修真如此漫长的岁月里,“墨珣”这两个字,到底算什么呢? “今日掌门师侄前来,有何要务?”“师侄”二字带了平仄,让墨珣咬了个重。 你们九渊峰上头那么一大坨乌云,没瞅见啊? 雷声“轰轰”的,听不见啊? 开始刮风了啊,屋顶青瓦都要掀掉了啊,你不知道吗? 九霄看起来比墨珣年长很多,真实年龄却小了成百上千。他眨眨眼,想着要如何把话说得更圆滑些,好让这个师叔能跟他说一两句实话。 墨珣此人有个毛病,你从他嘴里永远都拿不到想要的东西。死活撬不开口。 不过认真说起来,那也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像“玄九宗”的功法和个人修真心得,墨珣倒是从不藏私。 “这……”九霄藏在广袖下的手指蜷了起来,兀自摩梭着衣袖,“打雷了嘛。” 墨珣颌首,以眼神示意九霄继续。 “师叔是不是,要‘渡劫’了?” 话音刚落,殿外的乌云便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席卷而来,犹如蛟龙出海般卷起波涛滚滚;闪电宛若脱了僵的赤蛇,以雷霆万钧之势穿过了汹涌的云浪,在九渊殿前张牙舞爪起来;紧接着,沉重的雷动在众人头顶的苍穹处炸开了。 “乌鸦嘴。”墨珣对上这个师侄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状似无奈又似怅然。只粗略地将殿中众人的样貌又看了一遍后,便闪身朝山中飞去。 若说修真的每一个境界都是九死一生,那“渡劫”之境只能说是凶多吉少。修真分两个阶段,只有熬过了这九重雷劫,才能真正意义上“成仙”。世上修真之人何其多,真正成仙的又有几人? 墨珣只觉得好笑,天道不可能容忍那么多逆天的“仙”,所以他此去……或许就见不到这些弟子了。 九霄一愣,连忙跟上,在墨珣身后急急地喊:“师叔,我师父说,渡劫之时,要……” 墨珣早有心理准备,他亦在姑瑶山上挑好了位置,甚至连阵法、法器、法宝都用上了,哪还需要九霄提点?更何况,此时雷劫将至,九霄仍紧巴巴地跟在他身后,这不是找死吗?“你师父说了个屁,他还没混到‘渡劫’就死了!” 墨珣说的是实话,他是同门师兄弟中修为最高的那个,连他都不知道“渡劫”该怎么熬,更遑论别人了。 他只是怕,他走了以后,“玄九门”会挨人欺负。九霄这个性子,悟道可以,当掌门还差了点儿。 盼只盼,清澜能助他一臂之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此时,天空被乌云所覆盖。周遭所熟悉的一切景致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阴暗,狰狞,仿佛下一秒,就会将人吞噬入腹。 姑瑶山上大片灵植露出了青面獠牙的模样,枝干扭曲着,随风剧烈地晃动起来。 “滚远点儿,别跟着我!”墨珣只飞速往选好的地址奔去,根本没闲工夫跟九霄多说什么。他只回了个头,就看到九霄停在原处,正一脸惊恐地盯着他看。 随着九霄的身影越来越小,墨珣骤然回过头,夺命狂奔。 他心跳得厉害,活了太多年了,从来没有过这么剧烈的感觉。他没空去想九霄的表情意味着什么,只是心脏高悬,似是元婴与肉.体分隔开来。 一道道雷电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天空都包裹了起来,同时在一瞬间照亮了漆黑的路途。这些雷似乎有了意识,紧追着墨珣不放。甚至让人毫不怀疑,下一次那道雷,会直接劈到他身上。 传闻渡劫期的雷劫一共有九道,全都劈上身才算数。像墨珣这样一路闪躲,未经天雷洗礼,便无法蜕变。 他身上穿着的是九品防御法袍,也已经是现世最厉害的炼器师所炼制,再辅以“玄九宗”顶级防御阵法……只有神知道能不能扛得住。 毕竟他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反正自修真以来,他活了千百年,也只听说过一个人渡过了这九重雷劫。然而,那个人,他师傅没见过,他也没有,只是听得修真界一众道友口口相传。其实墨珣怀疑,天仙根本不存在。只是修真界需要一个标杆,所以便有了他。 就在墨珣分神期间,一道雷摸清了他的行进路线,直直地打在了他的背上。火光一闪,墨珣只觉眼前一白,整个空间都震颤起来。还没回过神,他的背上就像是被谁猛地使力抽了一鞭子。与此同时,耳边也响起了天崩地裂的轰隆声。 墨珣一时不查,背上一痛,只觉得自己已经皮开肉绽了。原先飞得好好的,险些被击落在地。 此时若是泄了劲,那便只能躺在地上由着天道宰割。 权当是为了他的师傅、师兄,还有……“玄九宗”!墨珣心中迸发出很强的欲念,可鼻息间是一股子肉烤糊的味道……辟谷很久的他突然有些饿了。 不对,此时正确的想法应该是——他身上那件破袍子没点屁用! 雷劫必定是愈来愈烈的,身上的法袍只扛过了第一道,若是再来一道恐怕他真会趴在地上。这么想着,墨珣加快了前往渡劫之地的速度。 他在目的地周围备了多重阵法,想来应该能抵消一两道雷劫,再加上这些年来他存下的法宝和法器,最终需要他肉抗的可能只有两三道吧。 似乎……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天雷仿佛知晓了墨珣的想法,在天际隆隆地响着,一声大过一声,颇有威胁之意。渐渐的,雷鸣如排空巨浪,呼啸而来。 墨珣一咬牙,催动元婴,引得修为暴增。他其实一直压着修为,一直想着等稳妥点、再稳妥点,然而天道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硬逼着他渡劫化神。不对,也可能是,逼着他去死。 眼见着目的地将近,墨珣眼睛一亮,却是闪电乱劈,雷声大作。高度密集的雷电编织成了一座牢笼,将墨珣锁在了里头。闪电蜿蜒拖曳着,将范围越缩越小,一下一下,像是一把利刃,将天空割开了一道道口子。 墨珣眼睛一眯,目的地近在眼前,大不了就真·肉抗几道!他凛紧双眼,乍然往雷电密集处闯了进去。 雷电如同根根箭矢,疾射而下。 身处红尘,生老病死乃万物循环之本,然修真者逆天改命,有违伦常,引起天道制衡降责。 墨珣身上除法袍外,仍有别的法宝——当年在浮屠战场,一众修真者抢破头的“混元琉璃罩”。相传,此物乃当年飞升上界的那位天仙所有,是世间罕见的防御法器。 墨珣当时年纪还小,到浮屠战场也是一直跟在师兄身边。年纪小,修为高,藏得深,以至于后来,根本没人知道最后这个混元琉璃罩到了他手上。 不。 他师父和师兄们都知道的。 当初师父和师兄到了大乘期便已是真正的寿元将尽,他原是想把这罩子让出来的,可师傅却说这法器只能用一次,让他留待日后“渡劫”。 “无论是谁,对你多好,都不要拿出来。” “我修为只能到此,法器给我浪费了。” “哈?你师兄我啊,不需要这种东西。” “嘘,不要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大抵是修真界惯来通病,哪怕再不济的散修都会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 墨珣此时不可谓不狼狈,一路飞驰,头顶发簪早已松松垮垮,却还不忘空出手来将发簪扯了下来,随手丢弃在地上。 反正他是不怕被人捡了,他所有的东西都刻了禁制,下界能破他禁制的道友寥寥可数,那些人可看不上他这簪子。 更何况,在这姑瑶山上还有人敢碰他的东西? 笑话。 浓浓的乌云低低地压了下来,仿佛只在墨珣的头顶了。 近在咫尺了! 墨珣全然不顾周遭的情况,也不管身上那个法袍被劈了一下已全然失去效用,此时被树木枝叶划得残破无比,只全心朝着目的地前去。 身上一沉,就像是身上压了一座大山,墨珣险些一个腿软跪在了地上。 这是……天道的威压。 第一次经历这个,以往都是他以威势压人,却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高居上位太久,让墨珣怎么都想不出如何骂人。 一重高过一重,墨珣的脊背弯了下来,却是无法再往前了。 酝酿在乌云中的光团因此兴奋地闪耀着,似在商议着该如何劈他。 墨珣单膝单手着地,从储物戒中摸出了混元琉璃罩。这玩意儿现在不用,难道还留着给他陪葬吗? 琉璃易碎,却混以一缕紫气,可逆天道运转。 当然,这是听说的。 墨珣把玩了它数千年,要真有紫气,他早就渡劫化神了,根本不需要压着修为。他飞快地催动灵力运转,将灵力注于琉璃罩上,在闪电横跨下来的时候,缩进了琉璃罩中。 火光四溅,琉璃罩猛地晃动了一下,连带着里头的墨珣都跟着脑子一嗡。 过度的闪光使人头晕目眩,墨珣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他随手从储物戒里掏了件防御法袍包在身上,权当是个心理安慰吧。瞬息间,一声巨响在墨珣头上爆炸开来。不是一个单音,而是愈演愈烈,愈来愈大的响动,活脱脱是将琉璃罩完全包裹起来,要把他炸死在里头。 墨珣摒住呼吸,只等着这道霹雳过去。 去除刚才劈他的那道雷,再加上这道,还剩下七重了!墨珣心中一喜,立刻脚底生风,飞窜出去。 这琉璃罩只能使一次,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许是墨珣这么一招,惹怒了老天,持续不断的霹雳在墨珣周遭狂响着。 而不远处的九渊峰上,九霄协一众弟子正观望着山中动态。 黑云只跟在墨珣身边十里范围内,此时的九渊峰上所有的云都被墨珣勾走了,只剩下瓦蓝瓦蓝的天。甚至吹来的山风都带着灵植的清甜,不远处的太阳从东方山峦上露了出来,以一种轻柔而怜悯的姿态俯瞰大地。 九霄心里泛着嘀咕:这雷劫看起来说大吧,却只在十里范围;说小吧,刚才差点把他劈飞了。果然,一个境界就是一个不可跨越的鸿沟,什么跨阶挑战都是话本里的! 不止是九霄,“玄九宗”所有的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若是“九渊元君”能顺利渡劫成为“天仙”,那他们“玄九宗”在修真界的地位便能一跃千丈;一众弟子能得“天仙”讲道,悟道的可能性会更大。 没人会傻乎乎地跟着进入雷劫,而窥视镜在天道面前根本无甚效用,所以墨珣此时这副摸爬滚打的样子根本没人瞅见。都只当他已安然到达目的地,正安心在里头领悟天道奥秘,等待九重雷劫。 去你妈.的! 墨珣一溜烟进了阵法中,好不容易舒了口气,这才想起骂人的话来。 天道早知他有混元琉璃罩,刚才那阵威压,早不放晚不放,偏偏等他快到了,才给他来这么一下子,不就是逼着他早早祭出来吗? 墨珣有些后悔,前面的几道雷看似威力低些,硬扛下来或许就……算了,这时候想这些有什么用! 在墨珣这边,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但实际上,却还不到一刻钟。 防御阵法是以四象珠混以五行之数,相生相克,以达到循环相生的目的;二重防御是以六合为主,合东、南、西、北、天与地,辅地支八卦,依爻与爻间的生克制化以谋求一线生机;三防乃七元解厄,以九品妖丹伪化成灵珠,震于七星宫位,达四季更替、生生不息;四重布九宫,以奇门遁甲之数虚以逶迤,混淆天道视听;五重天地相合,混沌化一。 说半天就是,他家底颇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周遭温度降了! 墨珣仿佛置身于冰窟之中。自筑基之后,他再也没有感受到外界温度的剧烈变化,却在此时觉得冷得呼吸困难,甚至觉得天地间的空气被抽了个干净。 第三道雷下来了! 墨珣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直勾勾地盯着那道光,眼睁睁地看着来势汹汹的霹雳狠狠地将他苦心经营的三重阵法撕了个粉碎。四象珠与九品妖丹全数炸裂开来,七星位移,相合已破。 不堪一击。 墨珣脑子里只闪过了这个词,却没有坐以待毙。他以自身为阵眼,于阵中不断游走,以加固剩余阵法。 第四道雷简直化了形,盘踞在阵法周围,时旋时绞,时滚时冲,或松或紧,甚至还发出了嚎叫似的雷鸣。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雷,简直像是有了自我意识。 这是一头狼!墨珣似乎能看到它那双饥肠辘辘的眼睛,以及张嘴嘶吼时的獠牙。尖曲锋利的爪子不断与阵法碰撞而迸出火光,它仿佛在巡视自己的猎物,两两僵持着,只等墨珣露出疲意,它便能趁其不备,猛地给墨珣以致命一击。 墨珣口中默念咒诀,将符纂拍在虚空之中。 虎视眈眈的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螺旋,在阵法周围盘旋一阵后,失了耐心,乱舞章法地撞向了墨珣的阵法。 阵法以墨珣为眼,被破之时,墨珣像是真的被什么撞了一下,狠狠地跌坐在了地上。丹田被震,引得墨珣一阵腹痛。 这才第四道…… 他飞快地朝空中甩出了“七巧玲珑盒”,完全缩进了玲珑盒中。“七巧玲珑盒”原名“七窍玲珑盒”,拥有七窍,却是哪里被攻击都能够于另一个位置跳脱升天。 说得厉害,其实根本比不得“混元琉璃罩”。 墨珣稀里哗啦地往储物戒里头找防御法宝,他有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可是感觉什么都挡不住。他还没来得及祭出别的法宝,一个铺天盖地的驱逐与挤压便落了下来。这股力量像是拼尽了毕生的气力,要将墨珣彻底劈开。 “噗……”墨珣口中喷出一股精血,姿势由坐便趴,一手撑在地上,另一手则飞快地将嘴边的残血抹去。 没见过别人渡劫,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么惨。 墨珣此时一股脑地将储物戒里的东西丢了出去,以精血为引,只把全部身家都放出来了。 自“融合”后,他的身体再没受过伤,早早忘了这滋味。现下回味起来,还真是……酸爽得很。 第六道雷像是一个乐师,它一路起调、移调、转调,再到怒吼着戛然而止,完美地将墨珣周身所有劈了个粉碎。 墨珣没有东西可用了。虽然与最早料想的一样,他最终还是要硬抗三道雷,可是他当时没料到这雷威力这么强。 只怕…… 脑子里还没过完,第七道雷便于空中“轰隆”一声,落了下来。 九渊峰上,九霄已经紧张得双手攥紧了。他数过了,现在是第七道了,天劫还在,证明墨珣还活着。 “元君他……”不知哪个弟子贸然开口,打破了满殿的寂静,“还好吧?” 这一声,使得一向冷静自持的清澜都忍不住一把抓住了九霄的臂膀。 清澜与九霄同辈,两人一同被选入“玄九宗”,不同的是,九霄已经是掌门了,而清澜仍只是九渊的首席大弟子。 “啊!!!”真的疼。墨珣背朝天,通体焦黑,动也不能。 “这是……第八了?”九霄不知不觉,已经睁眼太久,现下眼睛干涩,更是泪水直接溢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师傅和几位师叔全都死在了他面前,让他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 “第八了。”清澜讷讷地点头。 第九重雷劫旋而不落,犹如一个训练有素的军队,正整装待。 墨珣颤了颤手指,早知道这么疼,他就不修仙了,活这么久其实已经,够本了。他父母早就不知道轮回转世了多少回了,家里的弟弟妹妹,儿时的玩伴,全都湮没在滚滚的时光洪流里,只有他一个人活着,活了这么久。 “墨珣。”混沌虚空中,一个苍茫而磊落的声音传来。 墨珣卧在地上,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的九重雷劫本不该这般凛冽,只是你身上沾了旁人的因果。”这是强者的气息,那种霸道又凶悍的,睥睨天下的气息。“你,了了因果再来吧。” 不……早……说…… “轰隆……”第九重雷劫应声而下。 墨珣呼出一口浊气后,再无声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层层叠叠的白幡掩映,烛火忽明忽暗地晃动着,墨珣一身缟素,木然地站在同为缟素加身的伦沄岚身边。 “哥哥莫说了,我自然是要守着珣儿长大的。”伦沄岚,也就是墨伦氏,兀自摇了摇头,随后低头看了一眼攥着他裤子的墨珣。 伦沄轲亦身着孝衣,虽然拿这个倔脾气的弟弟没辙,“你一个哥儿,还带着个小娃娃,这日后……” “无妨,有珣儿够了。”伦沄岚坚定地摇摇头,这几日已经把眼睛哭红了,早早便再也流不出泪来。可今日送殡,一触及棺木,不待别人催促,他便又是一阵痛哭。 眼见着伦沄岚泪目,伦沄轲不禁想起刚刚墨延之出殡时,墨家那些人死乞白赖地扯了白麻穿在身上的样子,疑惑道:“墨家那群人没来找你麻烦?”不敢信。 伦沄岚张张嘴还没开腔,后院便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怎么回事?”伦沄轲径直迈步往后院走。因着是自家亲眷,他进后院倒是没人阻拦。再加上今日老爷墨延之出殡,也没人顾得上这些。一行人刚回来,连白绫幡子还未拆呢。 “舅老爷,青松在夫人屋里逮着个贼!”雪松见青松拧不过那人,赶忙冲出来找人帮忙。 “竟有这事?”伦沄轲惊得眼睛一睁,莫说伦家在这石里乡的名头,就说今日有人出殡,也没哪个贼人喜欢触这霉头。 “舅老爷快随我去,青松怕是敌不过那贼人!” 伦沄轲拉着墨珣,走得慢了,却还是把青松的话听了个分明。他心里一咯噔,便弯腰把墨珣抱了起来,紧跟在伦沄轲身后往里走。 一进门,便看到青松跟那贼人扭作一团,而让两人吵闹着喊来的家仆跟在伦沄轲他们后头才赶到。伦沄轲也没去计较这些个,只瞅准时机,把青松拽开,一脚踹得那贼人跌坐在地上。 “哎哟!” 伦沄岚在后头定睛一看,这人…… “老五夫郎,你怎么由你家家奴欺负我?”贼人见被众人围观了,立刻起身,佯装着拍了拍衣裳,开始指责起伦沄岚来。 伦沄轲一听什么“老五夫郎”,就知道这人必定是墨家那群白眼狼亲戚里头的一个。 墨珣也抬眼看了看那人,心下了然,无非就是他那个已经过世的父亲的腌臜亲戚罢了。守灵的时候不见人,出殡的时候就一个个冒出来说要帮衬。墨珣眼睁睁看着他们扯了好长的白布。原先他还不理解,为什么要扯那么多,简直可以把一个成年人从头裹到脚了,后头才听家丁讲了,那群人显然是想着要贪那白布了。 “夫人,我刚瞧见他鬼鬼祟祟地在你屋里头翻妆奁!”青松让舅老爷扯了一下,站直身子之后,连忙走到伦沄岚身边。 “浑说!”墨二伯夫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我不过是随处瞧瞧罢了。” “谁随处瞧瞧,会瞧进人家卧房里头的,这般没教养!”雪松也听出了这个是夫人相公家的亲戚,气都不大一处来了。 “哎,你这小浪蹄子,嘴巴放干净点儿。”二伯夫俨然把自己当成主人,翘着脚指着伦沄岚说:“你家这仆役好没眼色,竟说我偷东西!” 伦沄轲看了他一眼,扭过头便对站在外头的仆从道:“报官。” 二伯夫一听也慌了,也不装什么长辈了,忙从椅子上起来,“亲家,亲家,可好心啊,这是误会!” 伦沄轲早知道墨家人什么德行,当然不会相信什么误会。这个不知道是墨延之哪里哥哥的夫郎,十成十就是来偷东西的,只是没想到会被青松发现了。“什么误会?祭送奠仪早都结束了,各家各人也都回去了,你为何仍在府里?更何况,沄岚从不曾开放后院予人随意进出,你此番不请自来,不正是做贼。” “你别瞎说!”二伯夫慌了神,拔尖了嗓子喊了一声。他原也是瞧着出殡的时候这府里头没人顾得上他,想随手捞点好东西罢了。岂料,这东西没捞着,反而让人逮住了。墨延之刚去世,大伯就跟伦沄岚说好了,要租了伦沄岚那庄子和田地。可现在,若是让家里人知道他在这儿干这些个小偷小摸的事,惹了伦沄岚不快,指不准要怎么削他。 伦沄轲明显不为所动,二伯夫也贯会撒泼打诨的,坐在地上哇啦啦地开始脱衣服,说是让伦沄岚派人上前查验,看看他到底偷了什么。若是没偷,就要让伦沄岚还他一个清白。 “来几个人,把他架到外头去。”伦沄轲知道墨家这群人不讲理,所以干脆也不跟他多说,直接派人就要把他丢出去。“到外头去,让父老乡亲看看,你是如何证明清白。” 二伯夫本也不是真心想脱衣服的,扒拉了半天其实连绳都没解开一个,不过是吓唬吓唬他们罢了,却没想到伦家人也不按牌理出牌。 “哎,哎,松开我,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你们家老爷的二伯夫,一个个的招子放亮点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墨二伯夫一被拉出去,伦沄轲就扭头问了弟弟,他那妆奁里头可有什么值钱的物件。 伦沄岚摇摇头,伦沄轲又转而去看青松。 “舅老爷,我瞧得好好的,他什么都没拿走!”青松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道。 伦沄轲原也没想着要把墨家二伯夫怎么样,只是想给他个教训,让他在乡亲们面前丢一个面子罢了。这个墨家很有意思,办的事从来都是没脸没皮的,却又极好面子。 不多时便有仆从来报,说那人已经灰溜溜地走了。 伦沄轲干脆就在屋里的椅子上坐下,自个儿端起桌上的茶壶便倒了茶水,“这不是墨家人第一回来闹了吧?” 伦沄岚自知瞒不住,便张嘴说了,“家里那两亩良田,我口头应承着,租给墨家的人了。”不租不成,他是真被闹烦了。墨延之刚死,墨家那些人就闹上门来,字里行间都是“房子”“地”,恰恰就是寻着伦沄岚六神无主的时候。 墨延之的灵柩还摆在堂中,他们不敢当着棺木说什么,言语里却是多有暗示。早上来,下午也来,伦沄岚没空管他们,他们就坐着不走,俨然一副要死耗的样子。 “多少租子?”伦沄轲眉头微蹙,就知道墨家那些人不趁火打劫是不可能的。伦沄岚伸手比了个数,引得伦沄轲勃然大怒起来,“干脆说要让你地契送给他们好了!墨家那群人倒也好意思开这个口!不是欺负你孤儿寡母是怎的?” 伦家经商起家,家里也算薄有资产,后头置了几亩地租给佃户。而墨延之当初被墨家人赶出来,净身出户,正是落魄的时候,进了伦家做工。会挑中墨延之进庄子做活也是因为见他生得剑眉星目,宽肩长臂,平日里为人也勤快,是个能干活的。后来一经打听,竟还读过些书,便招了他给伦家二儿子伦沄岳做伴读。这么一来,墨延之能进后院,与伦沄岚碰上了几回,倒让伦沄岚上了心。 他们这乡下不比城里规矩多,男人亦可自行相看。伦沄岚嫁给墨延之不足一年便生了墨珣,而墨延之也一跃成了伦家的儿婿,如此一来墨延之无了衣食之忧便专心备考,竟在乡试中中了举。 中举消息一经传来,墨延之这个分了家的,便成了墨家最炙手可热的存在。只是墨家人原就与墨延之不友好,平日里没有交集,现下才来攀关系未免可笑了点儿。 伦沄轲一股气性上头,墨延之人是好的,可那群族人就恶心至极了。“该不是还想贪墨你这小院子吧?” 伦沄岚这下没吭声了。他脑子不傻,自然是知道那些人在墨延之死后就天天到他家里絮絮叨叨的,又是参观又是打秋风,意味着什么。可不就是瞧着他现在没了男人,想欺负他吗? 伦沄岚想了想,冷哼一声,“原先墨家那些人还想诓我年轻,说什么这院子和地是当年我陪嫁给延之的,既然陪嫁了,就是延之的东西。现在延之去了,那他那些个亲属就都能分上一份。竟还说,我这院子和良田是该收回墨家的。”字里行间透露着算计,无非就是贪他的家业罢了。“好在延之不是简单的净身出户,而是直接从族里除了名。” 墨延之在墨家生活了多少年,早就知道那是一窝什么样的人。好不容易熬到他父亲和爹爹去世,不等他主动提及,便被几个同父异母的哥哥轰出了家门。墨延之干干脆脆就放弃了自己能得的资产,净身出户。如果墨延之要带东西,他们必然不肯,可一说到“净身出户”,几个伯伯来了精神,立刻找了族长以及族里几个长辈共同见证,不仅将墨延之从族谱上除了名,更是上赶着把墨延之送走的。 “从族里除名”这个事说出去是当真不光彩,墨延之也不是逢人就说的。但墨家人不一样,他们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墨延之现在不是“墨家人”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挨不到墨家头上了。 净身出户后,墨延之虽然打拼,但怎么也存不下多少钱。这院子和田地虽说是伦沄岚的陪嫁,但墨延之为人正直,不贪这些东西,全是交由伦沄岚在打理,地契也放在伦沄岚手里头。话虽如此,可陪嫁了的东西按照约定俗成,也就归了墨延之。 “好生不要脸!”伦沄轲面上怒气更甚。墨那个老三老四,怎么说都算是读书人了,竟能做出这等事来,不怪乎弟夫要分家了。“收了院子和地,他们是想让你和珣儿如何维持生计?” “墨家那些人觉着我还年轻,孝期一过便会再嫁,自然不愁我的住处。”说着,伦沄岚看了一眼还有些呆愣的墨珣,“至于珣儿……他们说要把珣儿认回去,请族里头没有子嗣的长辈照料。” “放屁!”伦沄轲猛地一拍桌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把桌子掀了,“这几日你小心些,别放墨家那群人进来,我且想想办法,一劳永逸。”伦沄轲看了一眼由始至终一声不吭的墨珣,终归是叹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伦沄岚一听“一劳永逸”,不觉心已放下大半。他这个大哥是个能主事的人。伦沄岚抿着嘴,点点头。可随即一想到以后,又有些难受了。“日后还得仰仗哥哥们。”伦沄岚拱拱手。 “哪里的话,自家人本就相互扶持。”伦沄轲见不得弟弟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若让二弟沄岳瞧见了,怕也是怒不可遏的。“只怪延之去得早……” 伦沄轲说这话的时候只是感慨,却挑起了沄岚的伤心事。任谁都没想到墨延之会去得那么早,这才刚得的举人,原以为这就要入仕了。更何况,延之这趟从乡试回来,整个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直说自个儿得了贵人青眼,给珣儿攀了门好亲…… 伦沄岚不拿他的话当真,毕竟墨珣还这么小,说亲什么的都太过荒唐。伦沄岚只当是墨延之中了举又饮了酒,兴奋过头,在胡言乱语罢了。 墨延之自是看出了伦沄岚的敷衍,从怀中摸出一方软玉,直言:这就是那定亲信物。见伦沄岚不接,干脆就塞进了他怀里,让他拿好了,日后到怀阳林家,可寻那二房嫡亲的哥儿。. “嫡亲?”伦沄岚听出了墨延之口中的喜气,想来那怀阳林家必是个高门旺户,否则以墨延之的眼光,也不至于乐成这般颠样。伦沄岚本身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伦家有钱,伦沄岚自然能瞧出这软玉并非凡品,而墨延之自打进了伦家做活儿,眼界也有提高,听他这么说似是真不错了。 墨延之点头,“此番进省,遇上了些事,恰巧救了他家老祖宗。”说着,他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嘀咕了一句,“机缘巧合吧,恰巧又与他家二房的林风琅一同赶考,这才定了亲。”现在让他硬想,他还真是记不起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当时二房一家子千恩万谢的,请他吃了席,又是闲聊了一番。随后他们一道进省,临别时便塞了这方软玉给他。 他好像把自家情况都一并说了?墨延之琢磨了一阵,从对方衣着和言谈举止看来,应该是个清楚的人家。对方并没有因为自己衣着朴素就多有嫌弃,一路上也处处帮衬,想来也没什么问题。再者说了,他只收了对方的定亲信物,却身无长物与人,对方也毫不在意。此举,可不就是等珣儿大了,不愿与林家结亲,也可不去怀阳之意? 墨延之搞不明白那家的老祖宗怎么想,只瞧着他虽头发花白,却双目有神,说话条理清晰;而林风琅呢,分析时政亦颇有见解,一路上两相均受益良多。不曾想此次乡试,竟考到了他们探讨过的话题,林风琅自是把他当作了福星。 墨珣踉跄了一下,站得有些腿酸了。他这副小身子板不太能长时间站着,现下只想赶紧坐下。 前几天,他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被人揪着换上了一身麻衣,随后便领着他到大厅里头,呆愣愣地跟着伦沄岚守灵。他这身子年岁尚小,不用跪,可伦沄岚却已经跪了好长时间了。 墨珣刚才才算是听明白了:屋子和田地都是伦沄岚的陪嫁,墨家想以墨珣为借口,把这些东西都贪墨了。 他这一踉跄,引得两人立刻停了交谈。 随后,伦沄岚叹了口气,“哥哥先回去吧。”他不想在墨珣面前说太多,刚死了男人,他心里也魂不守舍的。这些日子,他都是浑浑噩噩就过来的。有时候看着灵柩搁在大堂里头,他也不敢相信里面躺着的人是墨延之。来吊唁的人不少,他把各式各样的话都听了个遍。好听的就是惋惜他年纪轻轻守了寡,难听的说他没那个福气。 墨延之得了举人,被人邀去吃酒,回家的路上掉进了水渠里头,救出来时就已断了气了。伦沄岚咬了咬下唇,强打起精神,“我送哥哥出去。”今日该忙的也忙完了,墨延之的棺木出了屋,伦沄轲也该回家了。 墨珣这个身体撑不住他长时间集中精神,再加上今天起得太早,他又跟着走了很长的路,三跪九叩的,现下困顿之意便一股脑儿涌了上来。等到伦沄岚送了伦沄轲回来,墨珣已经由雪松抱着进屋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梦里都在挨雷劈。醒来之后,墨珣躺在床上不愿动弹。他前思后想,真真想不出究竟是哪里欠了人因果。修仙之人,最怕就是因果未了。渡劫化神,本就要斩断红尘因果,可听天道的意思,似乎是他带了一身。而且,天道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实在模糊。是说,等他了结了因果之后,让他再历雷劫呢;还是说要让他重新修炼呢? “爹爹。”墨珣一睁眼,伦沄岚的身影就站在窗子前头,想忽略都不成。这一声“爹爹”,墨珣喊得那叫一个得心应口,作为一个要来了结因果的人,他对这个世界的所有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包容性。 伦沄岚回过神,以为是风吹着墨珣了,赶紧将窗门合上,“珣儿饿了吗?” 墨珣摇摇头,小胳膊支起身子,还没坐起来,伦沄岚就快步过来将他叉得立了起来。墨珣这几日与伦沄岚的对话基本就是“饿了吗”、“困了吗”、“出恭吗”,问得太细,墨珣都有点怀疑自己可能是个生活还不能自理的傻子。 与前几日的门庭若市不同,墨延之棺木一出,墨家这个宅子算是彻底冷情下来。墨珣心里犯嘀咕,有心想问,又怕勾起伦沄岚的伤心事。他一贯是受不了这种哭哭滴滴的男人,可没办法,这世界一个女人都没有。想他修真之时,男修女修皆有,道侣亦是可男可女,却从未听说男人生孩子的。不过生孩子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是伦沄岚生的。 初到的那几日,墨珣见眼前来来往往的都是男人,想问,又担心暴露。随后伦沄岚就拉着他认人了,什么“这是隔壁的陈伯,边上那是陈伯的夫郎”、“这是爹爹的远方表哥,你的表舅,穿着桃色衣裳的是你表舅夫”,那些个称呼拗口得要命。活了太多年,早早断了红尘往来,对这些个称呼,墨珣表现得十分生疏,不过原先的“墨珣”本也不认识这些个远房亲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就墨珣这几日的观察来看,他所在的这个“墨府”其实并不穷,或许是因为墨延之走了,伦沄岚反而对他的事很是亲力亲为,不怎么假手于人,所以屋子里伺候的人并不多。 墨珣有心想问问自己这副身子的情况,可又拿不出个由头来,担心伦沄岚会起疑。世上的人还是迷信的,以往求他拜他,现在就可能烧他杀他。 墨延之出殡之后,家里的白幡白绫和白色的灯笼就都拆了下来。许是刚办过丧事,整个墨府显得格外清冷。恰逢深秋,天空明朗,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槐树,主干笔挺,可支干就显得有些弯曲了。过道上铺了青砖,屋上飞檐翘立,檐瓦色泽还鲜亮,一就知道这屋子修整过不多久。 墨珣想着这屋子大概是伦沄岚跟墨延之结婚的时候才翻修的,在加上乡试一般是三年一次,由此可以估算自个儿现在大概就是个三四岁的孩童?墨珣有些无奈。倒不是说三四岁不好,只是他太小了,好像什么事都做不了,到哪儿都有人看着。 墨珣由着雪松护着,在前院里玩。但其实墨珣啥都不想玩,却不得不表现出一副三岁孩童的样子。早前他沉默着让别人拉着走来走去,伦沄岚那会儿因为丧事顾不上他,后来却看他一次就哭一次。墨珣琢磨了半天,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伦沄岚是觉得他被白事冲傻了。 “叩叩叩……”门上的辅首衔环被敲急了,陆续不断就跟催魂似的。墨珣从地上站起来,差点没站稳,让雪松松护住了。 而门房只开了条缝,就让外头的人使劲一推,立刻跌了个人仰马翻。 一行人径直闯了进来,边往里走还边大声嚷嚷,七嘴八舌地念叨着,“哎呀,这块石头摆在这里不好看”、“那边那颗什么树啊,小模小气的”,直把这里当成自个儿家了。 墨珣直直地站着,看着那些人,也有些认出来了——这不就是贪他家白布的那群“亲戚”么? 院子统共就那么大,墨珣跟雪松两人还十分显眼,墨珣立刻就被不知道是谁一把搂进了怀里。“哎哟,这就是我那可怜的侄儿!” 那人反应极快,几步便窜到墨珣跟前,也不管墨珣乐不乐意,一把抓着他的胳膊就往怀里揽。紧接着,又是搂又是摸的,简直跟抱亲儿子似的。墨珣一瞧他那长相,就知道根本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墨珣活得久,什么也都学了一些,看相也懂,但是他现下没有灵力,只能浅浅看出点东西。而且,那人摸来摸去,无非就是摸他身上的衣料罢了。 墨珣鲜少与人亲近,更何况还这么搂搂抱抱,简直恶心坏了,好半天才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雪松也是被吓到了,这才把墨珣抱起来往屋里跑。 门房早早进了大厅,让站在门边伺候的青松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你不在门房处候着,进大厅做什么?” 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后头,“墨家来人了!” 青松赶忙朝自家主子处看了一眼,见他抬了抬眼帘,表情却无甚波动,仍是不紧不慢地吃着粥。随即,伦沄岚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高声问道:“珣儿在哪?” “在院子里头。”门房话音刚落,伦沄岚便坐不住了,他把碗匙往桌上一搁就要往门口去。 青松从小就在伦沄岚跟前伺候,伦沄岚出嫁都带着他,可想而知,他是知道墨家那些人是个什么德行。再加上,自从姑爷得了秀才的消息传来,这群人便屡屡上门。先头还好,只是提了提举人可免全家劳役的事,后头又提出要将墨延之和墨珣记入族谱。 当初墨延之要求分家,却并非要求断绝关系,但他家叔叔伯伯做得绝,觉得墨延之这副一穷二白的样子也混不出什么名堂,也担心他将来反悔后又来要东西,干干脆脆就把人从族谱上剔除了。这下可好,又得央着人回去。 记回族谱的事,墨延之不肯,拒绝得也痛快,这就使得墨家人怀恨在心,到处说墨延之的不是。好在墨延之的父亲和爹爹都去了,否则指不定还能扯出点什么呢。 再后来就是姑爷落水身亡的事了,墨家的人一知道这个事就又闹起来了。一会儿说什么“墨珣作为男娃,没有父亲带不成”,一会儿又说什么“墨延之的房子和地都是墨家的财产”,听得让人张口结舌的。 伦沄岚担心那些人抢了墨珣就走,可他还没走出门呢,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进来了。他扫了一眼,正看到雪松抱着墨珣进来,登时心下大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10章 “五弟夫这是在用早膳啊?”开口的这个是墨延之的大伯夫,也就是墨珣大伯的夫郎。后头跟进来的人可没他这么客套了,随意就找了椅子坐下,根本不是来别人家做客的模样。 “大伯,大伯夫,二伯……”伦沄岚一一跟人见了礼,也把墨珣拉过来,将人都喊了一遍。 墨珣喊人的时候再次把这些人打量了一番,他年纪小,这么直勾勾的看人倒没有什么礼貌不礼貌一说,毕竟也不是常见的亲戚,权当是好奇了。 这些人看起来好像,穿得还行。墨珣自然是拿他们跟自己还未进入“玄九宗”之前的家境作的比较。 虽然墨家人衣着不错,是他亲眼瞧见的,但只要一想到这些人贪图伦沄岚的财物,一种同仇敌忾的心理就油然而生。而且,上回到伦沄岚屋里头偷东西的那个二伯夫竟然也来了。当时他闹得厉害,墨珣也没心思去打量他的衣着,现下这么盯着他看,倒看得他有些闪躲。 墨珣不觉得墨家人的心态奇怪,他以前碰到过的杀人夺宝的事还少吗?不单单是散修,很多有宗门的,有世家的修士,也会对别人的东西起觊觎之心。墨珣也懒得给自己洗白,人人都喜欢好东西,他自然也不例外。看到什么厉害的法宝法器,他也会想要,也会去夺。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 大伯夫怎么说也是哥儿,跟伦沄岚说话还客气些,“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珣儿的事。”他们早跟伦沄岚提了:墨珣年纪还小,又是个男娃,没了父亲可不成。干脆直接记个名儿,记给族里头没有子嗣的长辈。而伦沄岚没了墨珣这个拖累,改嫁或是回伦家住也都好。 其实无非就是想着墨延之的房子和地。 “嗯。”伦沄岚点点头,顺手将刚才被四伯夫揉皱了的墨珣的衣裳整平,让雪松将墨珣领着到后头去。 大伯夫见伦沄岚态度还算和缓,以为他想通了,顿时喜上眉梢,“你若是同意了,我们今日就进祠堂。” 伦沄岚的这套房子离伦家不太远,离墨家人住的地方却不近。毕竟当初墨延之也是想离这些个人远远的,自然是一个村东,一个村西。 “我不同意。”伦沄岚坚定地摇了摇头。 话音刚落,原先坐在椅子上吊儿郎当那些人立刻瞋目圆瞪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青松立刻站到了伦沄岚跟前。 “我倒要问问你们什么意思。”伦沄岚早跟家丁说好了,若是墨家有人来,一两个倒也罢了,来一群,那就直接上伦家喊人去。墨家还真当他们孤儿寡母是砧板上的鱼肉吗?伦沄岚不慌不忙地踱步,其实是悄悄往后退了退,“你们无非就是想要这房契和我家那两亩地罢了。”伦沄岚不怕“猪”,却怕让猪拱了一身臭。 他说得直白,直接把墨家人脸上那块遮羞布扯了。 “五弟夫,你怎么说话呢?!”二伯恼羞成怒,立刻坐不住了,也跟着跳了出来。 “我怎么说话?你们这么多人可不就是来逼我就范的?”伦沄岚原就性子好强,在家时日子过得也舒坦,后来嫁给了墨延之,也是自个儿掌家,呛起人来倒也有点水平。“这说出去给人听听啊,这所谓的‘大伯二伯三伯四伯’,一大帮子男人来闹腾一个哥儿。墨家怎么着在乡里头都算是个大户,竟还能干出这种夺人家财的事来。”“大户”也是带了嘲讽。说起来,无非就是一群没见识的乡下人,有那么一亩三分地,就觉得自个儿是村霸,任村长见了他们都得礼让。 伦沄岚扫了一圈这些人的脸。想想刚才进门的时候,他们脸上还带着沾沾自喜的表情,现在一听自己拒绝了,立刻就变成了那种“到手的肉又让人夺回去”的怒不可遏。 四伯夫反应是最快的,脸上赤橙黄绿都变了一道,这才又逼近了些,“我们怎么闹腾你了?我们夺谁家财了?”他边说边想伸手去推搡青松,“你嫁给了延之,这房子,这地,就是延之的!现在延之去了,那他的房子和地就是墨家的!”这话也不知道四伯夫在心里过了几遍,现下说出来简直就是笃定了一般,就像是伦沄岚把他的东西夺走了一样。 “爹爹,二伯夫上次跑到家里头来脱衣服,这次又叫了一大堆人来,是要做什么呀?”墨珣努力让自己睁大眼睛,尽量用疑惑的语气问出口。 果然这话刚说完,二伯夫脸上一青一白,死死瞪了墨珣一眼。墨珣嘴巴一抿,往雪松后头一缩。他怕自己再不躲起来,就要当着一群人的面上笑出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11章 伦沄岚担心伤着墨珣,才让雪松护着他。可雪松刚把墨珣藏到后头,墨珣就探了个脑袋出来听情况。若此时是原来那个他,他保管能教训得这群人这辈子都不敢踏进这家的院子,甚至老远看到都得避开,但他现在法力尽失,短手短脚,想肉搏都不成。 不过,说句话来膈应人倒是可以的。 其他几个人一听墨珣这么脆生生地说,皆是一愣,转而看向二伯夫,直瞧得他脸上一阵红白。就连原先推了青松一把的四伯夫都停了手,转而去看二伯夫郎。 “老二夫郎,这是怎么回事?珣儿说的可是真的?”大伯好歹算是长辈,自有一番威严在。 二伯夫讷讷地往自家汉子身后挪了挪,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墨珣反正是看出来了,这群人今天就是打着他的名头过来要财产的。这些日子,墨珣听了不少事儿。伦沄岚虽然不在他面前提,但家里还有下人和仆役,茶余饭后总会有人无聊闲谈一些。而伦沄岚为了墨延之的丧事,忙里忙外,心力交瘁的,不大顾得上他,这就让墨珣暗自就把整个事情补了个全。再者说了,墨珣也好多年没跟这种蛮不讲理的人交际了,相比之下,他以往的“蛮不讲理”可能还算是和善的了。 “大伯,二伯夫郎前些日子进我爹爹屋里头翻东西,让青松雪松发现了。他就当着我舅舅的面脱衣裳,说是要还自己一个清白。”墨珣唯恐天下不乱地添上一句,“后来舅舅让他多找些人作证,就让二伯夫上外头脱衣裳去了。” “你可不要浑说!”二伯夫恼羞成怒,立刻要伸手来抓墨珣,好在雪松拦在了前头。“小崽子你活腻了?” “哇啊!爹爹,二伯夫要打我!”墨珣立刻嚎了一声,整个人缩到雪松身后,其实是完全把脸挡住了。他面上一点害怕都没有,只有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 “老二夫郎!”墨家大伯沉声地将二伯夫喊回来,他们本来就是要来认回墨珣的,这人还没到手就开始要打杀他?那不是更引得伦沄岚抗拒吗。 墨珣可都想好了,这些人是打着“为墨珣好”的名头来要房子要地,那就决计不可能伤他,一丝一毫都不能。否则伦沄岚就能以“他们照顾不好墨珣”为由,拒绝他们的要求。 而且,二伯夫身为一个哥儿,当众脱衣服这个事不可谓不丢人了。墨珣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无非就是想搅合一下这些人,让他们窝里斗斗。毕竟这群人一向是利益分配不均的。现下一听说“二伯夫郎上伦沄岚屋里翻东西”,立刻料定了他是得了手了。连带着二伯都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明显是要等回了家再跟他算账。 伦沄岚原先让被四伯夫起身的动作吓了一跳,显然有些不安。毕竟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墨珣毕竟活得够久,面对这种人还是有点经验的:你要比他们更不要脸,更蛮不讲理。但伦沄岚身为一个哥儿,绝对是拉不下那个脸来撒泼打诨的。 四伯夫刚才是想推伦沄岚的,却让墨珣这么一搅合,立刻忘了自己的举动。 “沄岚。”门外的舅舅接了家仆的通知,立刻赶了过来,却老远就看到屋里头围了一堆人,当下给吓得三步并作两步往里头冲。屋里人多,一眼望进去还瞧不见伦沄岚,伦沄轲这下可急了,好在跟着来的家丁也是没等主子下令就往把人拨开了。 屋里的人没料到还会有人来,轻而易举就被拨出了一个口子。伦沄轲这才看到伦沄岚还全须全尾地站着,而墨珣则躲在雪松身后探头探脑的。伦沄轲将墨家人的脸孔尽收眼底,“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墨家人对上伦沄轲还算是能讲理,推来推去,推了墨珣他大伯出来说话。无非就是说伦沄岚之前跟伦沄轲提过的,墨家族里头怜惜墨珣小小年纪没了父亲,想把墨珣认回去。 “那行,墨珣你们带走吧。”伦沄轲昨儿个回去就把这个事情跟家里人说了,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他们还真把这事儿盘活了。 伦沄岚和墨珣都抬头看向伦沄轲,连带墨家人都没料到伦沄轲这么好说话。墨大伯还有些迟疑,爽快过头唯恐有诈,“那延之的地……” 话还没说完,伦沄轲便讥笑出声,“墨延之有甚的地?当初他进了伦家做工,可谓一穷二白的,地是我伦家的,房子也是我伦家的。这白纸黑字可写得明明白白的。” 话虽如此,但出嫁从夫,伦沄岚只消嫁了墨延之,那他的陪嫁就等同于墨延之的财产了,算是约定俗成了。哪怕地契房契都让伦沄岚捏在手里头,上了公堂,他们墨家也绝不理亏。“这房子和地是伦沄岚的陪嫁,怎么就不是延之的了?”墨二伯跟着站出来。只要一提到墨延之的房子和地,纵是原先他们在窝里闹得再厉害,此刻他们也能一致对外。 墨家人早盘算好了如何分墨延之的东西,这下让人反驳了,一个个脸都拉了下来。 “谁说是陪嫁?”伦沄轲向弟弟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这些都只是我们伦家‘借’给墨延之的。”伦沄轲将“借”字咬了个重音,他是分外瞧不上墨家这些人的。当初也是因为墨延之彻底和墨家断了往来,否则也不可能成了他的弟夫。“墨延之的‘纳征’,便是借了我伦家三十两纹银。因为我家就沄岚一个哥儿,觉得三十两寒碜,上不了台面,便又借了这屋子和两亩田地与墨延之。”意思就是,墨延之娶媳妇儿那些个聘礼的钱都是伦家掏的腰包。“屋子和地作为‘纳征’,就是我伦家的东西。” 墨家人显然没料到这茬,一下子被说懵了。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也拿不出个章程来。原先他们打定主意要闹来那两亩地,至于屋子,能拿就拿,拿不了也算了,反正他们夺去也分不匀,不若留给伦沄岚,还能留下些脸面。“夺人田地”这事儿说出去虽不厚道,但他们一开始就把话说得冠冕堂皇,一字一句都是“为墨珣着想”,面上披了一层“仁义”的皮子,任旁人听了也说不出什么错来。 伦沄轲带了人来,这会儿反倒是墨家人成了弱势。他们原先来势汹汹,无非就是欺负伦沄岚家没人做主,又打着“墨珣血亲”的旗号,自个给自个壮了胆,现在却让伦沄轲说得哑口无言。 二伯夫拽了拽他男人,在二伯耳边嘀咕了一阵,二伯立刻又重振旗鼓,“就算是借,那总有借条吧?”口说无凭,立字为据。若没有借条,那自然是怎么说都成的,他们墨家也还能博上一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12章 伦沄轲乐了,“不巧,还真有借条。” 墨家人见他半天没动作,以为伦沄轲不过装腔作势,一群人又闹哄哄起来。大抵是以为自己占在了伦理的制高点,整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有借条就拿出来啊,别在这装模作样的!”四伯高声喊了一嗓子,引得一家子人跟着起哄。 “就是就是,拿出来!”他们兴奋地往屋里挤,却又让伦沄轲带来的人推搡回去。 伦沄轲带来的人都是伦家的佃户,有的是力气,比起墨家那群混吃等死的人,自是强上不少。墨家也是有地的,早年上头有太爷管着的时候,各房只拿了日常花销,日子倒是过得去。后来太爷去了,太爹在他们心目中不过就是个“老不死”,各房立刻开始分家,那阵子闹得是家宅不宁、鸡飞狗跳的。每家都不肯吃亏,都想多占点地。地一分,又要揪着肥瘠说事。后头太爹也去了,他们便合计着把“墨延之逐出家门”。这件事,他们的想法倒是一致。先把墨延之赶走,剩下四兄弟们再分了墨延之的那份财产。 墨家这辈人办事不厚道,连族长和几个老人都他们治不住,劝也劝了,但他们铁了心要分,无法,只得开了祠堂,把这事做了了结。地也分了,可他们一向是懒散惯了,原先有人拘着还好,现下更是花钱如流水,没多久就把分到了现银挥霍了个空。最后他们便把主意打到了佃户身上,要求多收租子,这下佃户不肯了。原先拟定的契约时间一到,佃户转就租了别家的地,墨家的地就闲置下来了。 墨家老四自喻读书人,决计不会下地干活的;老三一贯是身子弱,也干不了重活。老大尚好点儿,但被老二那么一撺掇,也不乐意干活了。他多干了,到时候老三老四又要到他家里头打秋风。 伦沄岚之前提过把地租给了墨家的人,其实也就是个口头答应。毕竟那时候因着墨延之的丧事,他也没闲工夫去管什么地的事。墨家人说“租地”,其实就是本着“白占”的意思来的。他们不愿意种,就想躺着有钱拿。伦沄岚的地原就租了人,他们不过是想从中赚些银钱。但租别人的,怎么都比不过属于自己的,所以他们才又闹着要把墨珣接回去。 “我自是信不过你们,已经遣人去请里正了。”伦沄轲当然是担心墨家的人狗急跳墙,把借据撕了。墨延之已死,显然死无对证,这白纸黑字的文书当下就关键无比了。他前头有佃户挡着,这下也安下心来打量弟弟和侄子,见两人都好,心也放下了大半。他高估了墨家人的脸皮,以为墨延之才出去没多久,那群人怎么也不至于闹过来,却没想到他们真是一群没脸没皮的臊子货。 墨家人细细打量了伦沄轲一番,见他胸有成竹的,想来是真事了,不觉慌乱起来。除了老四外,其他兄弟家里头的小辈还有些个在读书,进学要交束脩。这束脩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读书人可是一个顶顶高尚的职业,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虽说高尚,却十分费钱。他们浑归浑,也知道读书是大事,马虎不得。原先想着能得了伦沄岚的房子和地,收租交束脩或是典当了去捐个童生、秀才的名额,却不料这算计不成了。 因为伦家的伦沄岳顶着举人老爷的头衔,里正还是卖伦家一个面子的,不消人三催四请便来了。里正作为一个官,在普通百姓心中还是有权威的。墨家原先闹哄哄的,一听外头有人喊“里正到”,立刻收敛其形。 “大人。”伦沄轲立刻迎了上去。 “嗯。”里正点点头,他后头还跟着乡书手,乡书手乃乡中协助里正办理文书的人。两人来得快,显然是伦家早就打点过了。里正自行坐到正堂中,见这厅里头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皱着眉头,“你们这是做什么?”他这句话意有偏指,看起来就像是在袒护伦沄岚一样。 伦沄岚忙遣人上了茶水点心,里正和乡书手也只是冲他点了点头,喝了茶,点心却未曾用过。 墨二伯又嚷嚷起来,“大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这伦沄岚嫁给我五弟,那可就是我们墨家的人了……” 里正伸手止住了他的话,“我若是没记错,你五弟墨延之几年前就已经跟你们墨家再无瓜葛了。”当年墨家也请了里正和乡书手去作证的,里正自然知道这茬。他之所以会记得墨延之,并不是因为他净身出户,而是因为他中了举。乡里出了几个举人,他必定要做到心里有数。 墨二伯给里正噎了一下,鸣金收兵,换了墨家四伯瞪了二伯一眼,觉得他真是不会说话。怎么能一张口就先说伦沄岚的事呢?这不是摆明了告诉里正,他们想图人家的嫁妆吗?四伯干脆站了出来,“话虽如此,但延之毕竟墨家的血脉,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可怜我那墨珣侄儿,小小年纪便失了父亲。”他一拱手,自喻斯文地站到了里正跟前。他是读书人,有着一股子莫名的优越感,“伦沄岚一个哥儿,如何能带好我侄儿?还是得让墨珣回归墨家,由着德高望重的长辈来照看方是正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13章 伦沄岚一向有耐心,眼见着哥哥来了,里正也来了,原来还有些不安,现下都消失不见了。他低头看了看还藏在雪松身后的儿子,只觉得心下安定。 里正“嗯”了一声,示意墨四伯继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里正一脸刚正不阿的模样给了墨四伯莫大的信心,他脸上立刻呈现出一股谄媚的得意之色,“珣儿毕竟是我们墨家的骨血,由着墨家的长辈照顾,那五弟夫亦可以放心。”说着,他朝伦沄岚看了一眼,眼神里透着不难察觉的喜气。“五弟夫还年轻,若是改嫁,带着墨珣这么一个前夫君的男娃,跌了份了。”他边说边叹气,像是在为伦沄岚惋惜。“墨家怎么说都有好几个读书人了,经了这熏陶,日后进学也容易些。”这年头不是使了银子交了束脩便能读书的,学堂和先生也得先考察你够不够格。 伦沄轲“哼”了一声,不可谓不响。这无亚于明晃晃地往墨四伯脸上扇了一个巴掌。“墨家那些个读书人啊,除了我弟夫外,也没见谁通过了乡试。”伦沄轲说话直来直去的,再加上一想到这些人的嘴脸,墨延之也死了,他当下不留情面继续道:“想来是你们墨家那‘熏陶’在作祟,无怪乎延之进了我伦家的门便中了举!”墨延之是在伦家中的举,而伦家的沄岳也已经在准备会试了,怎么说都是伦家的氛围更好。 墨四伯让人驳了面子,脸上一阵红白,原想再呛上几句,却又当着里正的面不好撒泼打诨,只得讷讷地退后。 墨大伯站在后头听了,觉得老四这文绉绉的,如何能成事?“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这墨伦氏既嫁予我五弟,那便姓了墨。他又是我那墨珣侄儿的爹,自是我墨家的人了。”墨大伯说着,又觉得再说下去怕是又步了老二的后路,不禁有些讷讷。 伦沄轲懒得再听墨大伯说那屁话,妄图谋人田地却还尽扯那些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大人,且听我一言。”伦沄轲见墨大伯想不出说辞,干脆就站到里正跟前。“当年墨延之与墨家断绝往来,除了身上的衣物之外,几乎是两手空空地进了我伦家做活。”见里正颔首,伦沄轲继续道:“当初我家将沄岚下嫁,墨延之拿不出聘礼,也是由我伦家借予他的。统共借了纹银三十两,院子一幢,良田两亩。”说完,他从怀里掏了掏,将字据呈给了里正。 里正研究了一番,白纸黑字写得也清楚,上头还有墨延之的章子。里正看过之后,将字据转手交予乡书手。墨家人想看,伸长了脖子,却无论如何都瞧不见上头的字。 “这是墨延之以往的笔迹,以供比对。”伦沄轲又掏了几张纸出来,交给了乡书手。乡书手拿着两边细细相看了一番后,冲里正点了点头,“确是墨延之的字迹。” 墨家人不依,立刻要求要看。里正摇摇头,拒绝了墨家人的请求,却提了句“请墨家族长”,显然也是信不过这些人了。 在座的人具是一惊,脸皮稍薄的三伯还拉了老二一把。 墨延之去世这个事情吧,他们墨家一点力都没出,甚至还不请自来地打秋风。而墨延之早已从族谱里除了名,旁系的墨家人也完全不当墨延之是“墨家的人”了。换句话说,他们这些直系“一而再,再而三到伦沄岚家里来”的事情,族里头是不知道的。或者说,知道,但是没闹到他们跟前,他们不管。可这时候里正要求请族长,那事情就闹大了,直接把他们的作为都摊在了整个乡里乡亲面前。这让他们日后还如何在乡里生活? 墨四伯毕竟是读书人,要脸面,心里已打起了退堂鼓。在他心目中,里正和乡书手作为官员,那就代表了官方的权威,必定是不会欺他的。可他还是不死心,毕竟已经谋划了好些时日了,早已当那田地庄子是自己囊中之物,现下放弃哪能舍得?所以还一直站在伦沄岚家里头,想看看事情有没有什么转机。 当年他们逼墨延之放弃家产、净身出户的时候,怕也是这副嘴脸了。墨珣从雪松身后走了出来,跑到伦沄岚身边,拉着他的裤子。 伦沄岚一低头,伸手抚了抚墨珣的额发。 “这……”墨大伯心里也犯了嘀咕,他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心。“那就请族长!” “你疯了!”墨二伯上前拉了他一把。他们闹这么多事,墨家长辈哪里不知道?不就是睁只眼闭只眼而已。他们是怎么对伦沄岚说的?说要把墨珣认回去,交由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抚养。也就是说,墨珣如果真的认回了族里,到时候他那份钱财就得交给族里头!也正是因为这样,族里才会对他们的行为不闻不问。否则,做这等丢份的事儿,族里早该开祠堂了。 墨大伯被这么一拉,底气也泄了不少,但一回头,看到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像是壮了胆,梗着脖子嚷嚷着,“就请族长!我还不信了,延之竟会签下这种东西!”墨大伯觉着以自己对墨延之的了解,他决计是那种不会为五斗米折腰的人,签了这借据,在夫郎家里抬不起头来,这可不是墨延之一贯的行径。 里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墨家人自己闹。 四伯夫一听大伯那句话,也觉得有道理。他立刻上前拉住了自家汉子,“听大哥的,请族长来。墨延之怎么着都是个读书人,现在好歹还有功名在身,竟然讨夫郎还打欠条,这跟入赘又有什么两样?”这事说出去太丢人,四伯夫还真不信墨延之干得出来。更何况,墨延之这么窝囊,伦家如何看得上他?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个所谓的借据是假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14章 伦沄岚是不知道借据的事,但他哥表现得十分镇定,面上也是势在必得的样子,使得他也信了墨延之确实写过这样一份东西。这么一想,伦沄岚又觉得心里难受得很。墨延之一直对他很好,无论婚前婚后都是一如既往的,家里的房契地契银钱也都是捏在伦沄岚手里头的,墨延之是一点没贪他的。想着想着,伦沄岚眼眶又红了起来。 “爹爹。”墨珣拉着伦沄岚的裤子晃了晃。他其实不太理解,眼前这大好的形势,还有什么可哭的? “珣儿。”伦沄岚将墨珣抱了起来,搂在怀里干脆地哭出了声儿。 墨珣身上一僵,他喊那一声是想让伦沄岚别哭了,这怎么哭得更大声了? 许是有人声援,墨大伯说话有了底气,嗓门也高了不少,“老三夫郎,你速去请族长来!” 墨三伯夫局促地看了看自家相公,见他无奈地点了点头,便张腿往外走了。墨家离伦家远得很,他们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墨家族长等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墨家几个长辈,他们身边有人搀着,颤颤巍巍地到里正跟前行礼。 里正摆摆手,他今天虽穿了官服,却不是在衙里,“乡书手来说说吧。”乡书手条理清晰地将墨家和伦家这边的说法都阐述了一遍,也算是毫无偏颇吧。但无论怎么听,伦家手里拿着墨延之写的借据,那墨家都是不占理的。 “这字据可否容老朽看看?”族长一路上就被墨珣的三伯夫科普了事态,自己前来伦沄岚家里的目的倒也还没忘。 乡书手点点头,将字据摊在桌上,族长走到跟前仔细比对了字迹后,冲里正和乡书手先点了点头,而后才对墨珣的伯伯伯夫们说:“确是延之的字迹。” “族长你可瞧清楚了?”墨大伯急了,想冲上来看看,却让伦沄轲使人挡住了。他本来脾气也急,干脆就张口问了出来。 族长在族里头本就没人敢驳他面子,现下让这么个小辈质疑,脸上不太好看了,“请几个老人上来看看。”他退开了大半步,让族里头几个长辈轮流看了一遍。 “确是延之的字迹了。”墨延之之前上过一段时间的族学,他的字有些人还是认得的。哪怕不信伦沄轲提供的对照,却也下了定论。 “这怎么可能!”墨二伯夫也不信,“墨延之连娶个夫郎的银钱还要从夫郎家借来,这怎么想都不可能啊!” 伦沄轲将借据从乡书手手中取回,收好。“如何不可能?你以为我伦家与你们墨家一样,有眼不识金镶玉是怎的?”他嗤笑出声,显然是看墨家这些人十分不屑了。 墨家几个长辈又坐了会儿,由伦沄岚遣人上了茶点,用过之后,他们互相看了看,便由着族长提了头,“既然这里也没什么事了,我们就先回去了。”他来这一趟很是不高兴,若是说墨延之中了举人请他来,他只觉得倍有面子,可现在这是来丢人的,他就坐不住了。 之前老六(墨延之的父亲)的四儿子来找过他。那时候正值墨延之中举,小四是想让族长出面,将墨延之认回来的。族长被说得有些意动,毕竟家里头出了举人,面子里子都有了。但这事儿不太好办,毕竟老六刚去世,墨延之那几个哥哥就一齐把他扫地出门了。族长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就听说墨延之淹死了。人死了那可就没什么想头了,他干脆把这事儿搁脑后了,却不曾想又让小四找了一回。这一趟小四的意思是要把墨珣认回来,交给族里头没有子嗣的长辈抚养。小四还提了提伦沄岚的院子和地,明确地提出了“院子归墨珣,可以交给收养墨珣的长辈”,但是那地,他们四个兄弟要分。 这事情不厚道,族长不太乐意办,可又贪心那院子,干脆就允了小四的要求——若是墨珣能顺利认回来,就记在他名下。 里正稍作思考,又提了一句,“墨家族长且慢。” “是,大人有何吩咐?”族长觉得丢脸不肯多呆,却也得给里正面子。 里正扫视了一圈墨家的人,开口道:“既然这次当着我和族长以及你们墨家长辈的面把话说开了,那就希望墨家的各位不要再来欺辱伦家这对孤儿寡母。”他直言,尤其是最后目视墨四伯,无异于是在警告他。读书人,除了考试之外,还有一项,就是考察。若是墨四伯在里正这里落了什么不好,将来哪怕考取了功名,上头也会斟酌用人。“墨延之不仅是分家,他是跟你们这些人脱离关系,墨延之自立门户,自成‘墨家’,所以墨珣小儿也与你们无甚关系。” 在里正的逼视下,墨家一众不得不点了点头,自认理亏。他们是没想到有什么借据一说,否则还真能咬下伦家一块“肉”来。 墨家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伦沄岚这大厅很快就空了。伦沄轲谢了里正和乡书手,而沄岚则是支了厨房,想做些酒菜,由伦沄轲做东好生款待了他们一番。 里正看出了他们的意图,忙摆手制止,“不了,天色尚早,我等还要当值。” 伦沄岚却听明白了,这是说等下了衙再吃。伦沄轲点点头,“如此,那等大人下了衙,我请大人们到‘风香楼’好生吃上一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15章 伦家是有钱,但有钱没用,主要是伦家有个伦沄岳。现下伦沄岳已是一脚踏入了仕途,哪怕会试不中,只消使了对了银钱或得了贵人青眼,仍是有机会做官的。 这厢刚把里正和乡书手送出去,伦沄岚已经有些累了。 任谁一大早跟打仗一样绷紧精神,突然一松懈,自然是觉得全身都失了力气。以往墨延之还在,他只浅浅地跟墨家那些人打过交道,知道那是一群自私自利之徒罢了,可他们当时并未如此明目张胆。 伦沄岚早早就把墨珣放到地上了。墨珣的年纪渐渐大了起来,他也快抱不动了。 “爹爹可是累着了?”墨珣只觉得伦沄轲这个舅舅办事雷厉风行的,几乎是人一来,就将局面彻底地扭转过去了。 伦沄岚摇摇头,却是真撑不下去了,干脆又点点头,“爹爹累了,让雪松带珣儿去玩吧?” 墨珣点点头。之前无论发生什么事,伦沄岚都不愿在他面前露出分毫。现在他既能这么明确地看出了伦沄岚的疲惫,就证明伦沄岚是真累了。雪松一听主子发话,立刻拉着墨珣的小手带他到院子里头。墨珣这副身子年纪小,可他真实年龄大啊,对小孩儿的玩物可以说是一丝兴致都没有。他连在雪松面前装模作样都懒得,干脆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椅上不动了。 雪松只当墨珣因为失了父亲,所以性情大变,也不当回事,只想着看好他就成。 墨珣给天道的雷劫劈到这世界来,却没有得到天道任何提点,只知道是来了却因果。但因果这种东西,若身处红尘浮世之中,只会越沾越多。就像他此时,是伦沄岚的儿子,那他和伦沄岚就有了因果,只能赡养伦沄岚终老方休。给伦沄岚养老不难,难的是日后。墨家那些人虽当着里正的面应下了,但墨珣瞧着他们离开时那副样子怕是还要作妖的。 那些人无非就是贪图伦沄岚的钱财,这趟夺房夺地不成……不对,墨珣摇摇头。他记得伦沄岚跟伦沄轲提过的,答应把那两亩地租给墨家的人了。虽然租出去能免了墨家人的骚扰,但墨珣就是不爽,一点东西都不想给那些人。若是以往,他一般直接将人丢出去,可现在他已经不是那个“九渊元君”了。没了法力,墨珣与常人无异。 倒是可以尝试着从头还是修炼?墨珣倒还记得修真法则,要不整个筑基先?墨珣犯难地看着自己的小手,虽然修真从小开始没什么问题,但他根本不知道这副身子适不适合修炼,若是不成……不成就不成呗,他反正现在无聊得紧了,随便试试也不亏。墨珣坐在椅子上蹬着短腿,原先时不时皱眉鼓脸的,现下想通之后反倒开朗起来。 有的事吧,不做,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不做,肯定是不能的。 墨珣双手一撑,突然就从椅子上跳下来,把雪松吓了一跳,“小主子?” “我想回屋了。”赶紧练起来,等以后再有人找伦沄岚麻烦,他就把那些人打个屁滚尿流。想是这么想,但是首要要务是——“雪松,我嗓子疼。” 雪松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舅老爷“反杀”墨家那块儿,听了墨珣说话,这才辨别出他的声音有些不同。墨珣以往的声音是脆脆的,可现在听起来就像是蒙了一层什么。他猛地忆起墨珣刚才似乎是扯着嗓子把那墨家二伯的丑事说出来,原先屋里就杂乱,墨珣的声音大得还吓了他一跳呢。雪松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带着墨珣到了大堂,使门房到外头去请郎中来瞧。 伦沄岚说歇,其实只是闭眼靠着罢了,一听青松说墨珣嗓子疼,又起身,抱着墨珣颇有些泫然欲泣的意味。心疼归心疼,伦沄岚还是语重心长地对墨珣说:“珣儿年纪还小,不知道这名声清白对一个哥儿来说有多重要。此番是二伯夫的错,那我们便不再提了,以后若是见着哪个无辜的哥儿受了委屈,珣儿当要能帮就帮啊。”墨珣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随后郎中便来了,相看过后连开着好几日的药剂,而墨珣天天哭哈哈哈地喝药,完了还被勒令不要随意开口说话。 却说墨家人出了府,让里正这么当众驳了面子,气不过。老四尚且能忍,老二的夫郎就已经嚷嚷起来了,“哎哟,可听听吧,什么‘不要再来欺辱他们孤儿寡母’,这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难不成伦沄岚跟那里正有什么首尾不成。” “老二夫郎,慎言!”老四脑子还算正常,让里正那么当面下脸,却还谨记着里正好歹是个官。二伯夫说的这话若是让有心人传了出去,到时候,就算里正懒得料理他们,也总会有想巴结里正的人来收拾他们。 “四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里正这么明着偏向伦沄岚,不是有首尾又是什么?”二伯夫气得听不进劝,仿佛这么扯上两句能让他心情好受些。 大伯一路跟在族长身边,听得分明,却是一声不吭。又是什么?还能是什么?不就是他们无理跟人争三分吗? 族长面色铁青地上了驴车,也懒得理墨老六家这些没用的儿子们,使着族里其他的小辈儿把车驾走了。 送走了族长,大伯才骂了起来,“一个个能的,窝里斗什么!” 二伯夫让人指着鼻子骂,有心想怼回去,却见大伯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只得别别嘴,把口里那些个不干不净的咽了回去。 “当家的。”大伯夫拉了自家汉子一把,让他消消气,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现在一大群人站在这大街上的,本就醒目,再吵吵上,可不就给人添了饭后谈资? 大伯看了一眼夫郎,好不容易咽下去的话又提了上来,“当初我说什么了?别把老五剔出族谱,你们偏不听。你们……”说着,他指了指另外三个兄弟,“不就图老五那份家产,恨不得他滚得越远越好!后来见老五中了举,又觍着脸来求着人家回族里。”大伯说话根本没顾着人,乡下人嗓门也大,唾沫星子喷得几个弟弟弟夫面上也无光起来。“人家连门都没让你们进,后来老五死的时候你们又是什么德行?” 老二给老大说得臊得慌,也跟着开口,“你又是什么德行?算计着分老五家产的时候你可没比谁拿得少!” “就是啊!”二伯夫本就给骂得不爽利,自家汉子一开口,他立刻接腔,“虽然把老五除名是我们提的头,但大伯从中也得了不少利了,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了?”他翻了个白眼,“莫不是大伯私下里得了伦沄岚的好处,想这么捂住我们的嘴?” “老二夫郎,你可别满嘴喷粪!”大伯怒了,一想起“伦沄岚的好处”,立刻记起墨珣说的那些话,“哼,老二夫郎必定从伦沄岚那儿得了什么好玩意儿,这就想独吞了吧!” “我可什么都没拿,是那伦沄岚冤枉我!”二伯夫也不乐意了,他啥都没得着还得被人冠上一顶“偷盗”的帽子。 “大家别吵了。”老三上前拉住了大哥,“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他们已经挨人围观了,好些个人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 “老三,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借着读书的借口,从来不下地干活。你一贯会装乖,父亲也疼你,给你的从来都比我们好。”老四夫郎见三伯又开始装和事佬,气不过。 “我,我是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 “可拉倒吧,不就是小时候染了个风寒,二三十年过去,怎么都好利索了吧?”老四当然是帮自个夫郎的,“天天装病,家里有好的都紧着你吃了。父亲死后,分给你的东西也比我们多,地也比我们的肥。” 老三给说得哑口无言,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让自己再敢多管闲事。早知道就安安静静跟在后头,听他们吵吵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16章 墨家那群人在外头吵吵的事,墨珣到很后面了,才听雪松提起。那时,他小手正端着碗喝药,雪松便说给他蛮听。因为嗓子受损的缘故,伦沄岚禁止他到外头玩。马上要入冬了,伦沄岚担心他给风一吹,会加剧嗓子的负担。好在墨珣决定修炼,安安分分地呆在屋子里头。雪松担心他无聊,时不时还给他讲些故事或是街头秘闻之类。墨珣修炼之余也权当是调剂,了解了解社会环境。 雪松学话的时候还带了面部表情,简直把墨家那群人的神态和姿势都学了有八分像。 墨珣到这个世界以后,几乎没有真正乐过,却让雪松给逗笑了。墨珣这副身子年纪太小,笑起来是“嘎嘎嘎”的声音,听得他直皱眉,可又实在忍不住。 说起来,墨延之那些个兄弟,真真没一个好东西。好吃懒做不说,还满脑子坏主意。墨珣听着雪松的话,把墨家那些人的行径梳理了一番:墨延之被赶出墨家是因为他爷爷去世了,而墨延之与上头四个哥哥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当然,“不是同一个爹生的”这个只能是一个借口。墨家那群人觉得墨延之读书,把应得的家产都用完了,所以不应该再分到任何东西了。但这是他们的一面之词,墨延之作为墨家的一份子,是有权分财产的。那么他们就只能使了法子,让墨延之滚出墨家。好在墨延之本就不屑于他们为伍,两厢一拍即合。这是其一。 其二,墨延之中了举,墨家人又想把他认回去。除了因为墨延之举人老爷的名头加持外,还有就是有功名在身,可全家免劳役。 其三,墨延之死后,又来分伦沄岚的财产,夺墨珣这副身子的抚养权。 其四,墨家那些人好吃懒做,把分到的钱花得差不多了。墨珣听着他们的意思,似乎是还有别个人在读书的,想必是读书人自喻清高,不愿下地干活,读书还要交束脩,花销太大。不愿节流,只想开源。或许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死活考不上,想花钱捐个官。 钱哪里来啊,当然是贪伦沄岚的啦。墨珣翻了个白眼,只觉得墨家那些人恐怕不会这么轻易就罢手。只有千日做贼,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墨珣是想不出他们还打算做什么,却也不忘修炼的事。他早看过“墨延之”三个字,知道自己并非目不识丁。再加上年纪小,伦沄岚只让他每日对着帖,临上几个大字。 伦沄轲也是不放心,又来了几趟。有一回,恰巧碰见了墨珣临字,虽然墨珣写得有模有样的,但他还是把伦沄岚叫去说了一通。大抵就是,小孩子自己练,没有旁人指导,很容易歪了,到大了想再掰过来就难了。 伦沄岚没进过学,也就识得几个字罢了,一听就慌了,赶紧把笔墨纸砚全收了,让墨珣先自个儿玩着,等他回头请了教习先生再学。 墨珣这下更是专心修炼了,可他连筑基的边边都还没摸着,又有人上门来了。 原来,伦沄岚只是口头应承,要将田地租与墨家,却无实际凭证。他们去地上跟佃户争论了半天,却因拿不出证据,让佃户们给撵走了。但墨家那些人心里原就有气,直觉得煮熟的鸭子飞了。这下可好,连仅存的鸭蛋都给打烂了,一个个端得是怒气冲冲。 门房上回让墨家人掀了个狗吃屎,这几回听了敲门声更是谨慎,于是隔门喊话,问问门外是何人在敲门。 外头人直言名讳,“我是租了夫人家田地的庄客,老刘头。” 门房显然是记得有这号人物,他拉开门缝一看,果真是老刘头。虽有些诧异庄子上的事怎么不是李管事来,却仍是尽职地便跑到里头跟青松汇报了。 伦沄岚让门房放了老刘头进厅,遣人上茶水,便开始询问他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按理说,像老刘头这等庄客,一般只有到年底的时候才会上门送点吃食,根本不会到他跟前来,平日里收租子的事也是由李管事负责的。 “是这样的。”老刘头斟酌了一下用词,“前几日,有几个自称是夫人夫家的人,说夫人已经把地转租给他们了。”话刚说完,老刘头又急急道:“我与夫人签订的契约是五年,现在才刚到第三年……” 看来又是墨家那群人。 墨珣一听到动静,立刻从里屋跑出来凑热闹。他就想看看墨家的人还能搞出什么名堂来。 伦沄岚点点头,“是了,契约还未了结,你自耕便是了。”言外之意就是别管那些人。他已经看到墨珣跑出来了,面露无奈,只得冲墨珣招了招手,让墨珣到他跟前来。 老刘头得了伦沄岚的话也放下心来,像他们这样租了别人的地,除了耕种外,还要担起保卫田庄的责任。“是这样的,原先我们顾虑着那些人是夫人的亲属,所以李管事也只是让我们把人轰走。但是后头这几天吧,好些个佃户都瞧见了庄子附近有人鬼鬼祟祟地转悠。”一说到李管事,老刘头忙补了句,“李管事儿媳快生了,恰好我要进城给孙儿打听一下学堂,所以李管事就让我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17章 俗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庄子里有的是力气大的佃农,明着打架他们可能不会输,可毕竟暗箭难防啊。老刘头这趟来找伦沄岚不过是为了个准信儿,如果伦沄岚真的把地租给别人了,那肯定会派人去通知的,断然没有那种让别人找上门的道理。再结合这几日那些个鬼祟的行径,怎么看都是来闹事的。老刘头还是问了句,“那些人当真是夫人的亲戚?” 伦沄岚摇摇头,“不是。”墨延之早就跟那些人断绝了关系、断了往来,甚至还被剔出族谱,死了以后入不了墨家祠堂,那还提什么“亲戚”呢? 老刘头跟着点点头,“不是就好,不是就好。”这下他们见着人,就能直接把人赶走了。先警告几次,再赶不走就乱棒打出去。 墨家人之所以只在庄子旁边晃悠而没有再次上伦沄岚这里闹事,除了前些日子让里正震慑了一番外,估计也是因为当初伦沄岚只是口头应承要把地租给他们。那阵子恰逢墨延之的丧事,伦沄岚哪有那个闲工夫去管墨家的人,自然是随口应下了,让他们先滚远些,好让自己把延之的丧事办妥了。墨家人得了应承自然也没有再胡搅蛮缠,乐颠颠地回去之后又觉得不对,干脆就另起一计,改口要认回墨珣,好把庄子和地彻底占为己有。却让里正那么一恫吓,不能再打墨珣的主意,干脆又把伦沄岚之前的应承拿出来说事。 一没白契二没红契的,口说无凭,佃农就指着地过活,怎么可能把地让出来? 墨珣拒绝了伦沄岚的抱,自己爬上了椅子坐好。他端坐着,脸上透着不符合身体年龄的严肃。墨珣刚把手抬起来,就发现他现在没办法挎到扶手上,只得作罢。他估摸着墨家肯定后招,毕竟正式上门那趟让佃农堵回去了,却还一再在庄子周围徘徊,怎么听都不怀好意思吧。反正他是不怎么想得出来墨家还能搞什么鬼。在他被劈死的那个世界,奉行的是强者为尊,所以,身为“九渊元君”的他,自然是让人尊着敬着。敢算计他的人基本都没什么好下场,毕竟他记性那么差,有仇当场就报了。 “那下回再见着人,我们就……”老刘头伸手比划了一下,一个拿锄头垦地的姿势,“打了?” “你们看着办就行。”伦沄岚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墨家的事,但还是担心这些佃农下手没轻没重的,“莫惹了官司。” 老刘头笑了,脸上的褶子愈发深了,“这是自然,自然。”他又接着应承了几句,转而提到,“今日到府上来,带了些时令蔬菜和自家养的鸡鸭,让夫人尝尝鲜。鸡鸭已经交给府上的下人了。”这些东西一进门就被人接了过去,老刘头这是第一次见伦沄岚,担心自己不提,可能也没人会跟伦沄岚说。怕他以为自己不懂礼数,忙提了嘴。 伦沄岚浅浅笑了一下,“前几日府上办丧事,忙得不可开交的,你送这些东西倒解了急,我也有段日子没吃庄里的东西了。” 老刘头抻了抻自己皱巴巴的裤子,之前这家的老爷中了举人,庄子里人人得了赏。可后头没几日,便听说举人老爷喝多了跌进渠沟里淹死了。那时候庄子里正农忙,没顾上。等再想起来,就听管事的说,他已经代表大家来过了,让大家放宽心,把地种好就成。“哎……”老刘头干巴巴地应了声,想说“节哀顺变”,又看着伦沄岚像是走出了阴霾,怕自己提了会让他想起伤心事。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刚才说,你孙子进学的事,进展如何了?”伦沄岚看出了老刘头的纠结,干脆就把话题揭了过去。他原也没打算把地租给墨家人,跟伦沄轲说的时候,无非就是告知他,有这么个事罢了。 老刘头又“哎”了一声,憨憨地笑了,“这还没去打听呢,先上夫人这儿来了。” 伦沄岚点点头,“那就赶紧去吧,学堂里头最是计较时辰。去得晚了,如果开始上课,可能就进不去了。”他没进过学,认字也不过是跟着伦沄岳识了几个,不做睁眼瞎罢了。 老刘头忙不迭地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 送走了老刘头,雪松回头就看见伦沄岚指着墨珣的脑袋笑骂道:“个混小子,让你在屋里头呆着,尽往外跑。” “我在屋里都闷多长时间了,该闷出病来了!”墨珣差点让伦沄岚戳着,往后躲了躲。虽然嘴上喊了伦沄岚“爹爹”,但身为“元君”的面子不能丢。 “皮猴儿。”伦沄岚也没揪着不放,干脆把手收了回来。说实在的,墨珣本来就好动,这几日能安安分分呆在屋里头已属不易了。 在墨珣还小的时候,他师父也总说他是皮猴儿。那时候几个师兄都让自己闹了个遍,他还贯会撒娇耍赖,每每出了事都是师兄担着。后来他长大了,顶上也没了能护着他的人,他便渐渐懂了师父师兄的心境,换成他去护着整个“玄九宗”。 墨珣抿着嘴,让伦沄岚勾着忆起了往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18章 家里生了男娃,若非生计问题,定是要让他进学的。墨珣虽然年纪小,但墨延之早早便教了他握笔姿势,让他一天描一个大字。伦沄岚原也识字,后头跟着墨延之学了一些,不过是增添了闺房乐趣罢了,正经让他教墨珣写字,怕是不成。老刘头来了这么一趟,让伦沄岚把“让墨珣读书”这件事又提上了日程。 北方四季鲜明,由秋入冬仿佛只是一夕之间的事。每日清晨,雾气朦胧,处处结了白霜,院子里的槐树叶在一阵阵寒风中飘落下来。墨珣让人包成了一个球,跌倒了都不见得能自己爬起来。自从筑基之后,他不再畏惧严寒,除却极寒地带或带着灵力的寒意之外,他对于普通气温的变化似乎都有了抗力。但是现在吧,这一切都不存在了。 墨珣在屋外头跑来跑去,把自己跑出了一身汗,这才觉得脚丫子暖了起来。这暖还不是普通的暖,而是热辣辣的,热得墨珣立刻想把鞋子脱了。 伦沄岚对于进学的事不太了解,便带着墨珣回了他父家,想让家里人拿个主意。毕竟他二哥伦沄岳就中了举,现在也已经在准备会试了。 石里乡里有马车的人家很少,伦家就有一辆。伦沄岚牵着墨珣的手,一出门,就看到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墨珣倒是乖觉,知道自己现在得靠着伦家,见着伦沄轲立刻张开手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喊“舅舅抱,舅舅抱”。虽然心里有些唾弃自己,但墨珣这上万年的脸皮也不是作假,只是一瞬便抛弃了自己所谓的羞耻心。 “哎!”伦沄轲还没回过神呢,已经弯下腰,伸手把墨珣抱起来了。 伦沄岚在后头笑骂道:“这浑小子,在家里头一声不吭的,这会儿一听说舅舅要来接他去外祖家里头,就跑得比谁都快。” 墨珣在家里其实真的不怎么爱说话,主要是觉得没话可说。在这“墨府”里头,人人都把他当小孩看。作为一个已经活的够久的元君,一直以来都是被人捧着敬着,哪像现在这样见天地被人逗着哄,着实是想骂人。 “是不是啊?”伦沄轲抱着墨珣随手颠了颠,像在逗他玩一样。 墨珣把脸一别,直接靠在伦沄轲的肩膀上,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他真是觉得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让两个年龄不到他零头的人调侃,实在有失颜面,不如不答了。反正,他修炼了这么几天,几乎是感觉不到灵力的,想来这里也没有什么修真一说了。若是有的话,各宗门每年或者隔年都会到乡下来挑选弟子或杂役。墨珣来的时间短,没瞅见。但他曾经就着“修仙”的事问了雪松,雪松却告诉他,这个只是一些说书人编撰出来的,并不是真实的。既然没有修真,那么他现在这副丢人的模样显然也不会传到徽泽大陆了。墨珣心安理得地靠在伦沄轲肩膀上,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话。 墨珣这么一扭头,就看到了伦家的马车。其实并不是什么富丽堂皇的类型,就是一个方形车舆,四个角都挂了铃铛。虽然普通,但胜在日常清扫打理做得不错,保养得还算新吧。 墨珣仔细想了想,他几乎是没怎么坐过马车的。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他在尘世中的家很穷的,连头牛都没有,更别提马车这种稀罕物件了。后来,他让“玄九宗”选中了。那也是他第一次乘坐代步法器。而在姑瑶山上,若是没能修炼到驾驭代步兽的地步,长老和师父不会让他们下山的。再后来,他跟着师兄们下山斩妖除魔,为了隐藏修士的身份倒是坐过马车,但师兄们嫌弃坐马车娘们兮兮的,改骑马了。所以,那次也就成为了墨珣唯一一次坐马车了。 伦沄轲哈哈大笑了几声,抱着墨珣,把他放到了马车上,伦沄岚让青松扶着也上来了。马车里头就坐了伦沄岚、青松和墨珣,倒也还宽敞。或许是因为天气冷了,里头放了软垫,加了厚重的帐布,还摆了一个不很大的暖炉。 一路上“铃铃铃”地响,墨珣来到这里还没看过街上是什么光景,只是他刚揭开了帐子,便像被寒风甩了一巴掌,直接灌进了他的鼻子里,使他不得不放弃了观赏的想法。反正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活得够久的墨珣觉得时间对他来说,简直不是个事儿。 一日之计在于晨,马车外头热热闹闹,人声鼎沸着。墨珣隐约能从中分辨出油锅里头热油的声音,剁肉的声音,吆喝着卖菜的声音……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人世间。墨珣眨眨眼,一时间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 伦沄岚和青松也很给面子地装作没看到,但青松还是从衣服里掏出了帕子给墨珣擦了擦鼻涕。 他们要去伦家是早几日便定好的,今日清晨墨珣让雪松叫醒,之后雪松便绞了面巾给他擦了脸,又弄了盐水来给他漱口。经过这么一咸,墨珣彻底醒了。之后,雪松又往墨珣脸上抹了什么香脂之类的东西后,再次把墨珣包成了一颗粽子。 “吁……” 墨珣听到一声超长音,随后车就缓缓停了下来。伦沄轲敲了敲车舆,“到了,下来吧。” 墨珣麻溜地揭开帘子,再次扑进了伦沄轲怀里。 “哎哟,舅舅的腰啊……”伦沄轲佯装呼痛,却是好整以暇地盯着墨珣的脑袋瓜子。见他抬起头了,反而没忍住先笑了出来。 墨珣无语极了,他其实是知道伦沄轲在逗他,但是又不得不装出小孩的模样反过来逗他高兴。 大约是由己度人吧,墨珣能想象伦府是个什么光景。他原先不觉得墨家那些亲戚穿得寒碜,却也觉得衣着不如伦沄岚鲜亮。就是家里那两个松,都比墨家人穿得体面。或许是墨延之刚去世,家里人穿得都素净,不像墨家人把什么红的黄的都往头上插,整得不伦不类的。 伦府大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看起来果真家底殷实。伦沄轲冲车夫使了眼色,车夫便上前扣响了铺首衔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第19章 墨珣打量了一下伦府的正门,颜色光鲜,匾上“伦府”两个字写得还不错。反正在乡下,也绝请不到什么名人帮着写字。车夫只用衔环扣了两次,大门便被拉开了。 伦沄岚已经让青松扶着下了马车,正站在伦沄轲身后。 门房连同几个小厮飞快地迎了上来,跟伦沄轲、伦沄岚见礼。随后,车夫便退开,再次驾着马车,往后门去了。 原先有人要从伦沄轲手里把墨珣接过去的,墨珣见伦沄轲意有松动,连忙开口道:“我要自己走!” 墨珣是因为年纪还小,所以伦沄轲才抱着他。但凡他年纪再大一些,别说抱了,恐怕连撒个娇都会被训斥。男娃就该有个男娃的样子! 因为墨延之已死,日后墨珣的教养便会成为盘踞在伦沄岚头上的一座大山。教养男娃跟教养哥儿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之前墨家人也提过这点,所以伦沄岚才会想着把墨珣带到伦家来,让父亲和爹爹帮着参详参详。 “老爷,夫人!大少爷和小少爷,还有墨小少爷到了!” 因为一早就知道他们要来,所以伦家外祖和姥爷都坐在厅里等着,而一直跟在姥爷身边的一等小厮更是一见着他们便冲里头朗声回话了。墨珣抬头看了他一眼,便见他朝着自己笑了起来,“墨小少爷先到了呢。” 墨珣歪着头冲他笑了笑,便迈步跨过了门栏,往里走了几步。见厅中的两个主位坐了两个老人,立刻知道这就是他外祖和姥爷了。 汉子和哥儿的区分很容易,墨珣仔细观察过了:额心上有个红色的是哥儿,而什么都没有的,就是汉子了。那个红色似乎还有区分,未婚为花苞型,已婚为一朵绽开的花。墨珣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的描述或许不够准确,可能是已经破了身的才是一朵绽开的花。 墨珣本就被雪松打扮得十分喜人,这会儿更是乐颠颠地往外祖那儿冲,“外祖父!”这个扑完了,再扑另一个,“姥爷!” “哎哟,乖外孙啊!”姥爷立刻搂着墨珣不撒手了。而外祖则看得有些意动,却没有什么明确的动作。两人的“分工”似乎很明显,姥爷慈祥,外祖严厉。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姥爷姥爷!”墨珣现在这个嗓音,叠音的时候就像在撒娇一样。他贯会利用自身优势,就着圆咕隆咚的样子往姥爷身上钻。 “浑小子快过来!”伦沄岚一进屋就看到墨珣扒着自个儿爹爹不撒手,急急走了几步,把墨珣拉了出来。 墨珣给伦沄岚训了一通,说他带了一身寒气就往姥爷身上钻,把寒气过了人可怎么办。墨珣低着头,讷讷地应了。 “岚儿这是教训珣儿还是教训我呐?”伦姥爷装作生气地拉下了脸,显然有些不悦。伦沄轲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可能跟外祖像一些,不苟言笑的;剩下的两个哥儿是双生子,一个见了人从来都怯生生的,另一个则皮得很。好不容易来了个不一样的墨珣,姥爷还没高兴呢,就让伦沄岚吼住了,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爹爹~”伦沄岚哀求地看着他,又是闹了一阵,才把伦姥爷哄好了。 大概是有人去通知了,伦沄轲的夫郎带着三个小的也出来认人。墨珣自觉得很,先看到便开口了,“大舅夫好!” “好好好。”许钰庆原就给墨珣备了小礼物,是一个银质的小铃铛。这下刚好拿出来,要挂在墨珣手腕上。 “庆哥。”伦沄岚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再给了,之前也送过银镯了。”墨珣本就不想挂什么铃铛,一听伦沄岚拒绝,赶紧把小手收回来,藏到背后。 一群人让墨珣的动作逗笑了,连许钰庆家那个容易害羞的哥儿都忍不住多瞧了墨珣几眼。 “哎~”许钰庆拉过墨珣,对伦沄岚道:“那哪能一样。”许钰庆捏了捏墨珣的腰,惹得他全身一软,便趁机将铃铛挂到他手上了。“这是保佑他学业有成的。”小时候送的平安锁啊镯子啊,都是为了保佑他安康成长。寓意不同,送的礼物也不一样。 伦沄岚明知许钰庆强词夺理,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只冲墨珣说,“还不快谢谢你大舅夫。” “谢谢大舅夫。”墨珣抬起手,晃了晃铃铛,有些心塞。他打定主意了,回去就把这铃铛摘了。若不是刚才许钰庆捏了他的腰,墨珣险些要忘记他曾经是个怕痒的人了。年纪小的时候,他撒泼耍赖,几个师兄便用这招对付他,屡试不爽。后来年纪大了点儿,墨珣就不大愿意让人近身了。 许钰庆又推了几个孩子上去跟伦沄岚与墨珣问好,墨珣应了,而后便让他们几个自己去玩了。 伦家最小这辈是“素”字辈,三个堂兄分别叫伦素程、伦素月、伦素星。 墨珣不是很想跟小孩一起玩,而且他明显能看出素月、素星似乎跟伦素程玩不到一起的样子,于是他干脆就抓着素程的手不放。伦素程看起来话不很多,两人最适合就是相顾无言了。素月不同,看起来很活泼,想必鬼主意也多,玩不到一处;素星又娇滴滴的,墨珣不知道怎么跟他讲话,可能说没两句他就会哭出来也不一定,惹不起惹不起。 伦素程年纪最大,许钰庆交代他要好好照顾墨珣,他便点头回话,说是一定会看好墨珣的。他毕竟手下有过两个弟弟了,知道像墨珣这个年纪的孩子难带,只求墨珣别惹麻烦就成。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墨珣跟素月分割开,但素月的性子很多人都喜欢,活泼好动,伦素程觉得有些难办。不过,就在他还没想出个对策之前,墨珣已经先行拉上了他的手,“堂哥,我听爹爹说,你已经认识好多好多字了!” 伦素程被墨珣的问话搅得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倒也还好。”伦素程年纪也没多大,不过才九岁,让墨珣用这么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了一下,立刻觉得自己形象高大起来。 “那你教我好不好?” “啊?”不仅是伦素程,素月素星皆是一愣。素月干脆伸手拍了拍墨珣的肩,“读书有什么好玩的,不若你来跟我玩吧,我带你玩‘打仗’。”男孩子素来爱“打仗”,伦素月以为自己的提议能引来墨珣的附和,却没想到伦素程立刻反手拉住了墨珣,也不理自己个儿的亲弟弟,拉着墨珣就往他的书房里走,“走,我带你看书去。” “喂!”素月让人驳了面子,有些不爽快。见那两人越走越远了,墨珣还回头冲他们挥了挥手,这才用力跺了跺脚,小声啐道:“两个书呆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第20章 伦素程自己也是半大个孩子没有什么教习经验,却也懂得因材施教,没拿着先生教习的材料对着墨珣念,而是不知道从哪里翻了本市井怪志,加了点自己的理解,说给墨珣听。就跟雪松平日里讲街头趣闻一样,墨珣半哄着伦素程顺带听了几个故事,两人相处倒是融洽。 等到中午用饭的时候,墨珣明显能感觉出伦沄岚连日来的焦躁已经消失殆尽了。 墨珣手也小,家里给他备了小碗和小汤匙,但不是很拿得稳,便叫了青松过来伺候。之前墨珣喝药的时候是捧着碗“咕噜咕噜”喝完了,哪像吃饭时候这样要细嚼慢咽的。 桌上摆了一盆猪肘子,一大盘子的土笋炖肉,一锅蘑菇汤,还有一条糟鱼,凉拌的秋葵,清炒茄子,还有个炒椿树叶,跟石里乡其他的人家比起来也是算是家境殷实了。 伦沄岚倒是没什么动静,家里这趟若不是因为他与墨珣还是热孝,恐怕一桌子全是肉了。 等到伦家两个长辈先动了筷,伦沄岚才让青松先舀了一碗汤给墨珣喝了暖暖胃。 蘑菇汤还好,虽然看似清汤白水的,但却把蘑菇的鲜味完全提了起来。不过汤里还有些淡淡的土腥味,瞧着其他人喝,似乎都没觉出来。 这一碗汤下肚,青松又喂了墨珣几口,这才将手中的汤碗换成饭碗,开始给墨珣夹笋子。 “这是你外祖父亲手宰的,你尝尝。”伦沄岚这么说着。 还在热孝期,也没人敢让墨珣吃肉。但桌上的菜色不少,而且都新鲜得很,墨珣本身口腹之欲不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也不觉得难吃。 众人见墨珣吃了,便开始在饭桌上攀谈起来。乡下人不比城里人规矩大,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一向是怎么舒坦怎么来的。 墨珣见大伙儿没再盯着自个儿瞧了,立刻松了口气,开始看青松夹菜。 这盆猪肘子吧,看上去色泽鲜亮,闻着也香。墨珣瞧着外祖父这么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的样子,一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外祖父还这么一块接着一块,嚼得十分起劲,配着几口小酒,可以说是相当惬意了。 外祖父面上发了红,显得异常高兴。姥爷拦了几下,没拦住,也就随他去了。 大概是长辈的兴头,使得小辈们也放松了起来,一家子热热闹闹地说着话,素月还趁着大人们没注意,偷偷沾了点酒吃了一口,被辣得直吐舌头。许钰庆其实早瞧见了,却只横了他一眼,准备事后再跟他算账。家里来了客人,若他当面就教训起素月,指不定会让长辈们以为他在给伦沄岚找不痛快。 “墨珣读书的事可能还得缓缓。”伦沄轲这几日为着墨珣读书进学的事,往学堂跑了几趟,但学堂里一听说墨珣才四岁,觉得他实在太小,怕是握笔都握不牢。学字一般都是从大字开始,再学小字,墨珣连笔都拿不住,更别说写大字了。“乡里就一间长学,短学早几年还有,现在也没人办了。” 伦沄岚点点头,表示理解。 “不过你也别急,多得是人家的孩子到了七八岁才进学的。珣儿小时候经了……”伦沄轲原想提墨延之的名字,但又觉着不好,干脆含糊带过了,“经了启蒙,到时候请个老秀才提点提点也就行了。” “嗯,虽然说还有几年,但这段时间不能让珣儿野着,请我们村里头的那些个老秀才就正好。”外祖父吃了酒,脑子却清醒着。家里好赖都出过一个举人,对读书的事还算是知晓一二的。“你二哥现在在准备会试,不然你倒是可以带着珣儿上县里投奔他去。”伦沄岳为了进学,早早就自己上县里头去读书了。石里乡的学堂统共就那么一个,教得好或不好,也没得挑。要么家里使得了银钱,像伦沄岳那样往县里跑;要么就自己脑子灵光,直接考过童试,成了秀才。到时候乡里哪个乡绅大户觉着你有前途,指不定就会捐了钱让你去外头读书。 墨珣这个外祖早前是杀猪的,杀猪宰牛杀羊这些活计都接,村里头能干这个事的没几个,所以伦家比起其他人家来说也宽裕。后来置地置院子,这么打拼奋斗了数十年,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起来。有钱了之后,就开始琢磨着读书的事,所以一家子大大小小都识点字。伦沄轲不是读书的料,也只是争取不做个睁眼瞎罢了。家里头分工很明确,伦沄轲就负责家里的田地庄子;伦沄岳就读书考取功名;伦沄岚一个哥儿,家里也不指望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来,平安顺遂也就够了。 伦沄岚点点头,他自然是不敢去县里头打扰二哥的。伦家仕途的希望现在都寄托在伦沄岳一个人身上了,想来他压力也大得很了。墨延之出殡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伦沄岳的夫郎生孩子,红白事不能对冲,所以也没能来。但托了人寄了书信,好生唏嘘了一番。 “不如让弟弟跟我一道吧?”伦素程思索了一阵,开口道:“我下了学,就能教弟弟写字。”墨珣挺乖的,说起来比他的亲弟弟都好带些。而且,只是教字,只消拿了帖让他临,最后点评指点一二,应该不难。 “胡闹!”伦沄轲沉声。他虽然喝了酒,却还没浑呢。伦素程自己水平都还拿不出手,这就想教徒弟了?伦沄轲倒也没骂他,只是下意识就拒绝了。他也是当人大哥的,当然知道小时候弟弟们跟在他后头有多威风,就想瞧着弟弟崇拜自己的样子。而且素程性子一向不喜与人亲近,从来都是抱着书,有的时候甚至要还要许钰庆主动提起,让他出去外头走走,他才会去。有一回,他爹见他背书练字到废寝忘食,便问了句“素程啊,你累吗?要不要休息”,伦素程当时的回答是“不累啊,我喜欢看书写字”。徐钰庆还把这个事情跟伦沄轲说了,两人都十分担心伦素程会读书读傻了。 伦素程平时挺静的,但偶尔素月和素星在玩,他也会站着看。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好玩也是天性。只是年纪渐渐大起来了,知道汉子与哥儿“授受不亲”的道理,所以才没跟着闹到一处去。这回伦素程一开口,伦沄轲便想着,莫不是因为墨珣也是个汉子,所以自家儿子才会主动起了亲近之意? 伦素程刚说完那话也有些后悔,他向来是一个人习惯了,而且他统共才见过墨珣几次,竟还想着要教他习字?也幸好父亲给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第21章 墨珣从头到尾一声不吭,一直在跟青松夹来的肉做斗争。也好在伦沄岚拦了一下,说墨珣还小,胃肠不是很好,不要吃太过油腻的东西。 墨珣习字的事也就没了下文,不过目测伦沄轲是会继续帮他找先生。随后,家里又聊到了伦沄岳第二个孩子即将出世的事,这又是一桩喜事了。 伦沄岳的夫郎是在他刚中举时迎的,是墨珣姥爷家二舅夫的外甥,叫唐欢遥。伦家对他们的家庭背景倒也熟悉,也着人打听了,觉着人品不错,便让姥爷带着伦沄岳上人家家里头相看去了。从刚知道彼此的名字,到三书六礼、互换庚帖,统共也不超过一个月。毕竟唐家人也觉着唐欢遥正好是因为跟伦家长辈有点沾亲带故,否则哪轮得上他。毕竟伦沄岳中举的消息一传来,十里八乡的,都在给他说媒,有些还是哥儿家里头主动找上门的。 墨珣人小,胃也小,再加上一开始喝了大半碗的汤,立刻就饱了。 外祖父看几个小的都吃完了,尤其是伦素月,眼神四下转悠着,显然是坐不住了。干脆就摆摆手,让他们去外头玩去了。小孩子本就定性不足,坐不住也是常事。 伦素月一听祖父开口了,根本不等素星起身,便迈开腿往外头跑。墨珣吃饱了立刻犯起困来,但伦沄岚不让他这么睡,总得消消食才行。墨珣也不跑,只等着伦素程起身,好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 墨珣觉得,正是因为乌龟动作慢,所以才活得久。那么,作为一个活了很久的“老不死”,墨珣除了年少的时候调皮捣蛋了一点外,“开光”之后,他就总是摆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当然这副样子也是跟他大师兄学的,芯子里,墨珣还是一个皮猴儿。 大中午的,路上也没什么人了,原先路边上的小摊小贩也都撤回去吃午饭了。早上热热闹闹的气氛一扫而空,一路上空旷得十分清冷。冬日阳光懒散,使得墨珣愈发犯起困来。他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想着要不要劝大哥回家算了。 “喂!你就是那个没了父亲的倒霉孩子?” 墨珣还拉着伦素程的衣摆呢,听着有人说话,不觉讷讷地回过头,便看到四个大概八九岁的男孩子。为首的男孩看起来很是健壮,没像他一样包成一团,脸也有些黑。见墨珣没什么反应,对方又“喂”了一声。 伦素程转过身把墨珣护到身后,同时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轻微的警告,“郑盛根!” “干嘛,我问他又没问你!”郑盛根显然不把伦素程放在眼里了,两人是同窗,但同窗情谊却没多少。 墨珣显然有些意外,他原就觉得伦素程的性子太闷了些,却没料到伦素程竟然还有当大哥的风范。 乡里的私塾先生管得一般不很严,中途也给安排了休息时间。在课间休憩的时候,一群人爱到学堂的院子里头玩玩闹闹的,就伦素程靠在窗边看,要么就坐到廊边,就是不加入。男孩之前的友谊本就是越玩越铁的,伦素程不跟人玩,哪来的好朋友呢? 墨珣长得矮,看人都得微微仰着头,这让他有些不爽。只是他这会儿的脸上肉嘟嘟的,看起来就跟学大人绷着脸一样。 “喂,你该不会是聋子吧?”郑盛根歪过头,又逼近了几步。 “有什么事吗?”墨珣还是拉着伦素程的衣服,却从对方身上没有感觉出恶意,只有简单的好奇。自打重新开始修炼以后,墨珣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凡人、散修,处心积虑都想进宗门了。当初自己被“玄九宗”选中,上了姑瑶山。姑瑶山上灵气充裕,更有灵植和丹药食用,修炼起来事半功倍。现在嘛……能筑基都是天道开恩了。但,大概是与生俱来的警醒,墨珣很容易感知别人对自己的恶意。 墨珣说话有点嫩生生的,看起来跟伦素星差不多。但墨珣至今没有一丁点自己变小了的自觉,还以为自己说话的时候是以对着小辈的语气。 “就是你了吧?”郑盛根原先根本就不认识墨珣,所以才会反复确认。“我听我爹说了,你父亲那边的亲戚上你家偷东西,还想把你和你爹轰出去,是不是?” 墨珣眨眨眼,这事儿居然就传得连孩童都知道了?“呃……” 还没想出来怎么回答呢,郑盛根后头的三个男孩子就嚷嚷起来了,“下次再来人你就喊我们,我们帮你丢他们泥巴!” “就是就是,我丢泥巴可准了,我打弹弓也准!” “我们石方村的人可不能让人欺负了!” …… 什么鬼啊?! 墨珣缓缓抬头看了伦素程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也很意外,想来是没料到了。 伦素月早就跑得没影了,半天没见后头的人跟上,又跑了回来。只见素星站在离大哥他们一米外的地方,又看到大哥前头的几个人,他不自觉就放慢了脚步,“你们干嘛呢?” “素,素月。”郑盛根一见着伦素月,说话都不利索了,也没了刚才那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 墨珣虽然修道,但他对这等男男,咳,就是道侣之事,还是略知一二的。只是没想到,这郑盛根才这么丁点儿大,就开窍了。墨珣实在一言难尽,扭头去看伦素程,见他好像没觉得意外,又怀疑是两家早早订了亲。墨珣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还是不要贸然开口了。 “嗯。”伦素月点点头,他认识郑盛根。以前偷偷溜出家门好几回,碰上了,还一起玩过。“你也在啊?” 郑盛根立刻挺直了腰板,“我听我爹说了,你小舅舅给人欺负了,所以我就领着兄弟们过来认认人,以后见着你堂弟,也好相互照应照应。” 墨珣嘴角直抽抽,原来如此。他还想怪道,怎么就突然有人冒出来说要帮他了呢。 伦素月“哦”了一声,因为有个大哥在,他只得干巴巴地挠了挠裤腿。郑盛根有这个心就成了,可别脑子给门夹了,真跑去闹点什么事出来。再说了,他听父亲说了,小舅舅的事基本解决了,请了里正大人出面,墨家也没了由头再来给小舅舅找不痛快。“你可别乱来啊,大人的力气,我们可比不得。” “哎,不会不会。”郑盛根颇黑的脸上似乎透着一丝别扭,“你别担心我。” “我没有担心你。”伦素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又对着伦素程说:“这里也没啥好玩的,要不我们到山里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第22章 刚问完,伦素月就觉得自己犯浑了,他没事问大哥做什么?他跟伦素程说话,十有八.九是会被伦素程拒绝的,当然是得哄着墨珣这个小的。只要墨珣应了,也不怕大哥不跟他“同流合污”。“这种季节山里头有柿子啊,我们上山摘柿子吧?”伦素月开始对着墨珣说。他比墨珣也就大了三岁吧,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了。 墨珣一脸懵,他对柿子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早早辟谷,口腹之欲一向没有的。哪怕现在成了凡人,他对吃食这块,也不过就是维持正常的生命所需罢了。墨珣抓着伦素程的手躲了躲,也不做声,就是躲了躲。 伦素月本就耐心不足,看墨珣现下跟伦素星如出一辙的举动,立刻拉下脸来,“去不去啊?” 墨珣还没开口拒绝,郑盛根便接上了,“去去去,走,我们走!” 墨珣悄悄看了伦素程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伦素月见家里人都不应,心里也不大愿意去了。 伦素月跟郑盛根一起玩过几次,但那会儿就在自家旁边,好赖心里还有点底,但若是要让他一个哥儿跟着四个汉子到山里头去……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伦素月别别嘴,像是想到了什么,也泄了气,“算了,不玩了,回家吧。” 哥儿和汉子不一样,自古就有七岁不同席的说法,伦素月也不能再跟郑盛根浑玩了。这石里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伦素月再不收敛几年,后头想说亲都难了。 “怎么不玩了?”郑盛根有些日子没见着伦素月了,这好不容易见上一回,还没说上几句话,人家就要回去了,不禁有些急了。他上前两步,站到了伦素月跟前,想伸手拉他。 伦素程没动作,但墨珣下意识便抓住了郑盛根的手,这手速快到墨珣自己都愣住了。而郑盛根让墨珣这么一拦,眼睛都瞪圆了,看起来是想削他了。 伦素月一看郑盛根的样子,立刻白了他一眼,不愿再多说,“回家了,这日头晒得头皮疼。”说着,他还伸手往额头上贴了一下,表示自己给晒得头也疼了。 墨珣趁着伦素月开口的时机又退回伦素程身边,这次伦素程反而低头看了他一眼,主动牵上了他的手。 郑盛根瞧着伦素月面色红润,也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给晒红的,虽然不舍,还是催促着伦素月快些回家。不仅如此,郑盛根还带着他那三个小伙伴,一路护送着伦素月回了伦府。那态度简直狗腿到了极点,看得墨珣嘴角直抽抽。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墨珣以往也碰见过这种人,但他一般都不带搭理的。毕竟在他面前低三下四的人,要么贪他的功法,要么贪他的法宝法器。 像他们“玄九宗”的人一向不兴找道侣,并非明文规定“不可以”,只是长老们没有,大家也就约定俗成地认为“不能”。 道侣除了一起修行、修炼之外,还要居住在一处,共享丹药符篆以及功法和修炼法门。修真界一向是弱肉强食,墨珣觉着他可能也碰不着那种能如此“大公无私”的人。而且墨珣本身修为太高,后头凑上来的那都是些小辈,对上他也战战兢兢的,毫无挑战性,墨珣对他们丝毫提不起劲。碰上对胃口的还指点一二,但大都是懒得理的,毕竟对胃口的太少了。 墨珣一路上听着郑盛根手舞足蹈地在跟伦素月聊天,无非就是些个什么街头趣闻吧,谁家杀了鸡,谁家交了多少束脩指着先生能高看点……后头他们六个人就像跟班一样全程静谧。 “行了,我到了。”伦素月冲郑盛根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郑盛根还颇有点依依不舍的架势,却被伦素月睨了一眼,只得佯装无事就走了。 伦素星总算是等着人走了,才挨到哥哥身边,“哥哥。”素星缠住了素月的胳膊,轻声细语道:“我看那个郑盛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 墨珣与伦素程的表情完全一致,两人皆是无语得很。 虽然修真界男男结为道侣之事也不在少数,但像伦沄岚那样死了道侣后哭哭啼啼的,着实少见。若是道侣让旁人害死,那便报仇;若是他寿终正寝,最多嚎啕大哭一阵便了了。拿着个帕子,将哭未哭,眼里噙着泪,娇滴滴的……墨珣通身一个激灵,不禁哆嗦了一下。这意思是不是说,他日后的夫郎,就是这种哭哭啼啼的物种? “瞎说什么?没有的事。”伦素月随手拍了素星一下,倒不是恼羞成怒,而是无奈得很。他当然能感觉到郑盛根对自己有意,这才躲着他些。郑盛根上头有两个哥哥,还都是汉子,底下还有一个哥儿弟弟,祖父爷爷都在世,父亲爹爹也都在。家里人是不错,但是一大家子人,守着那点薄田,还要出钱供他读书,日子过得也是紧巴。 伦素月与自个的舅舅又不一样。伦沄岚挑了墨延之,家里应允。可轮到他,就不见得会再让他嫁入寒门了。墨延之好歹得了举人老爷的头衔,但郑盛根有什么啊?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可俗话也说了,贫贱夫妻百事哀啊。再说了,他们现在都还小,议亲的事怎么都得到他十四五岁以后了吧? 伦素星显然也想到了哥哥的顾虑,也没再说什么,只挽着他的手就往屋里走了。 墨珣抬头看了伦素程一眼,见他好像对两个弟弟的话不甚在意的样子,可明显眉头皱作一团,像是把两人说的事在心里计较了一番。墨珣作为一个外姓人,对伦家的事最好是闭嘴。而且他这么丁点大的年纪就知道什么叫“有意思”,是不是也太早熟了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第23章 伦沄岚出嫁后的屋子已经重新翻修过,成了素月素星的居所。伦家说是有钱,却只是在这石里乡里头,算得上是薄有资产。拿到外头去,可能连个末尾都算不上了。伦府说大,不过是较之其他的乡亲的院落来说大些,他们四五个孩子挤一张床,有些还跟大人们挤在一处睡。伦家能给伦素程一间单独的起居室,给素月素星一间,已经很不一般了。 原先外祖父和姥爷极力挽留,准备腾出一间屋子来让伦沄岚住下,明儿个再走。但伦沄岚觉得太麻烦了,便就此作罢。用过了晚膳以后,伦沄岚与墨珣便由伦沄轲护送着回了“墨府”。 身为一个哥儿,伦沄岚在石里乡里头也就那么一两个要好的哥儿朋友,但哥儿一旦嫁了人,便是操持家务了,能空出来的时间也少。除了墨延之葬礼那会儿来拜会,他们也有好几个月没见面了。这会儿过了农忙,大家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却又要忙着置办过年的年货,屯粮屯菜,做年糕。 这趟伦沄岚回了伦府,刚一回来,就听着门房说了,街东边那个安家的夫郎柳一舒来找他了。伦沄岚有些诧异,柳一舒痴长他几岁,早些年喜欢伦沄轲,跟伦沄岚关系也不错。后来伦沄轲外出经商了,柳家就逼着柳一舒给一个年纪比他父亲只小了几岁的秀才做了填房。 柳一舒刚嫁过去的那几年,上头的公公婆婆都在,下头还有秀才第一任夫郎生下的哥儿。柳一舒好就好在第一胎生了个男娃,那时候婆婆对他还算客气,几天能给他整一条鱼。但转身就到处说柳一舒是个败家哥儿,天天都要吃鱼。柳一舒出了月子就听了邻里的闲话,差点气病了。整个月子基本都是吃粥过活,而且那鱼不超过巴掌大小。家里不给他吃好,他又没有奶水,吃鱼不过就是起个催乳作用,却还让婆婆这么埋汰。 之后便是去年、前年,柳一舒的公公婆婆相继去世,他的日子才慢慢好过起来。老秀才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明明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事事听爹爹的,导致了柳一舒和婆婆的矛盾日益加剧。说句大不敬的话,柳一舒心里是觉得婆婆还是早些去了好的。 现在柳一舒终于翻了身,可老秀才是个酸秀才,除了识几个字读了些书外,也没多大本事。柳一舒出嫁之前在家虽算不上过的少爷日子,但也没有这样劳心劳力,事事都要自己出头。嫁了人之后,地里的活计基本都是柳一舒在干,偶尔他喊了老秀才下地帮忙吧,还会挨公婆的骂,说什么当家的是读书人,下不得地。柳一舒听了,气都不打一处来。老秀才倒是乖觉,趁着长辈不注意也会偷偷帮着做点事,这才是柳一舒能忍下这口气的原因。 今年公婆不在了,地里的活,老秀才也帮着干了点儿。但老秀才毕竟没怎么下过地,干起活来不仅慢,而且多干了活还吃得多。再加上老秀才的大儿子碰上了两老的丧事,婚事是一拖再拖,早前相看好的人家也等不了了,婚事告了吹。柳一舒当人后爹的,也是急着把“大儿子”嫁出去,也省得乡里乡亲说他刻意托着不给找好人家。 “安家夫郎有说什么事吗?”伦沄岚送走了哥哥后,进了屋,听门房说话。 “没说是什么事,就问问夫人在不在家。”门房如实回话,“我告诉他,夫人今日回伦家去了,今日不定会回来。” 伦沄岚点点头,“那他可有说何时再来?”墨延之丧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他是可以上安家去找柳一舒,却又担心柳一舒下地干活,人不在,怕会扑个空。 “这倒没提。” 回完了话,门房便回了前院。雪松带着墨珣回屋里头让他洗了脚后,让他上床呆着。 墨珣中午跟着伦家几个哥哥出去了一趟,回到伦家之后便在伦素程屋里睡了一下午,现在还算精神。可雪松坐在床边,已经开始给他讲起了睡前故事。雪松讲的故事反反复复也就讲那些,很多都是讲个开头墨珣都能猜着结尾的。乡里就这么大,就算伦家有钱,比其他人多见了些世面,可家里的小厮毕竟没有,有些事甚至还得墨珣点破了关节,雪松才能恍然大悟。 为了防止雪松继续荼毒他的耳朵,墨珣干脆假装打了个呵欠,“雪松,我困了。”雪松是跟墨珣住一个屋的,一个里屋一个外屋这么睡。他一听墨珣要睡了,立刻从床边起了身,将被子掖掖好,“我就在外头,有事就叫我。” 墨珣“嗯”了一声,指着雪松赶紧出去,他好修炼起来。之所以要等雪松出去,是因为墨珣需要坐起来。换了个身子,又在这么个没多少灵气的地方,墨珣觉得自己躺着修炼恐怕会直接睡过去。 这段时间他按着以前的修炼方法,日日在脑海里演练“玄九宗”的入门经书,却无论如何都不得其门而入。明明感觉近在眼前了,却转瞬间又不知道到了哪里,就跟“鬼打墙”一样。墨珣闭眼,以意识顺着经脉在周身游走,明明能感知到自己了,可偏偏就无法将意识转化为神识。识海中有物,却也有误。修炼法门是对的,毕竟整个“玄九宗”都是按着这个底层心法来筑基,但以往可能只需要短短数月便能感觉到的神识,现在却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让墨珣有些怀疑自己。 修仙之人看中灵根,灵根越单一越纯粹,修炼起来就越快。再加上灵气和丹药等等的辅助,对宗门弟子来说,筑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墨珣现在一没宗门,二没丹药,三周遭灵气稀薄,简直就是天妒英才。 墨珣修炼的时间很固定,不是像别人那样死命修行,闭死关,不进阶不出来。现在也是如此,他也就闭目坐了半个时辰,便钻回被窝里安心睡觉了。睡前,墨珣琢磨着,得使个法子,摆个聚灵阵出来。否则,恐怕到他垂垂老矣,都无法筑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第24章 摆聚灵阵也有讲究,若是有灵石,那墨珣随手便能摆一个。但现在莫说是灵石了,他两手空空,身无长物。除却灵石,还有符篆。以可以凝聚灵气的符篆,贴于四方八位,也容易。可墨珣这会儿连筑基都达不到,画出来的符纂根本无甚效用。再者,只能用有灵气的东西,按“魁杓”摆放。当然这样的效果不如头两个好,却也是墨珣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就墨珣的感知来说,不知是这整个世界如此,还是就石里乡而言,这灵气稀薄到让人害怕。灵物,怕是也不好寻。墨珣就是带着这股子担忧,陷入了睡眠。 翌日,伦沄岚与墨珣用膳之时,柳一舒又来了,伦沄岚也赶忙把人迎了进来。 自打伦沄岚出嫁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就屈指可数了。虽然前不久,墨延之办丧事的时候见了一回,但感受并没有此时真切。伦沄岚只稍稍打量了柳一舒一番,就见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将袖子拢了拢,像是在分散伦沄岚的注意力。 墨珣这是第一次见柳一舒,只觉得他的日子应该不是很好过的。虽然衣物并无破损补丁,但整体都褪了色。更何况,今天他还出门会客,指不定还是穿了最好的一件衣裳。墨珣眼里透亮,并没有什么不屑的情绪在里头。 “柳家哥哥,快坐快坐。”伦沄岚拉着柳一舒就随意坐到了桌前,“用过早点了吗?” “不忙不忙,我已经用过了。”柳一舒按住了伦沄岚的手,示意他别折腾了。 伦沄岚赶紧把墨珣招过来,让他认认人,打打招呼。墨珣面上还是挺乖的,该怎么喊就怎么喊,完全没有什么少爷脾气。 柳一舒虽点头应了,却也没有东西能拿出来作见面礼的,不觉有些尴尬。好在伦沄岚看出了柳一舒的窘迫,立刻让雪松带着墨珣出去玩了。若墨珣真是孩童,怕是这会儿肯定闹上了。 墨珣一走,柳一舒便夸奖道:“你儿子可真乖啊,哪像我家那混小子,一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伦沄岚也跟着笑了,没有人是不爱听好话的。随后,两人又聊了聊近况。柳一舒不是那种会怨天尤人的人,尤其是现在上头公公婆婆都不在了,安秀才和大儿子也会帮他做点事,小儿子也日渐大起来,倒是轻松了不少。以前,婆婆总把家里的银钱都攥在手里头,别说是他了,就连他公公都碰不得。现在两个老人都去了,钱也都到了柳一舒手里头。 公公婆婆不舍得拿钱出来,觉得嫁出去的哥儿跟泼出去的水似的,所以安秀才的大儿子基本都相不到什么好人家。想嫁进家境殷实的人家,也只能像柳一舒一般与人作了填房。大儿子不愿当填房,最终挑来挑去,也只挑了一家十分普通的人家,聘礼和嫁妆都是商量好的,来来去去刚好抵消了。后头因为长辈相继去世,婚事耽搁了。现在柳一舒手里有点钱了,就想着让大儿子嫁好点儿。 他自己也是当哥儿的,自然知道没有了嫁妆,嫁到人家里,是连头都抬不起来的。有钱,才能有底气。但家里能干活的也就只有他和大儿子两个人,安秀才比他大儿子都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所以,柳一舒一听说伦沄岚在找人给墨珣当习字先生,立刻就找上门了。 乡里头就这么大,一有点风吹草动的,大伙儿都知道了。 柳一舒正琢磨着要怎么把话题往这方面引,伦沄岚便先开口问起了,“柳家哥哥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他能看出柳一舒有些焦虑,恐怕是有急事了。 “呃……”柳一舒顿了顿,“是这样的。我也不怕你笑话了。”他取了青松准备的茶水一饮而尽,而后道:“我家大儿子,你也知道的,不是我亲生的,但这些年来我也没亏过他。他本就年纪也大了,原是定好的汉子的,可谁料到他祖父爷爷一并去了,这下子一经了守孝,原定的婚事也告了吹。” 伦沄岚点点头,这些事他也都听说了。 柳一舒见伦沄岚听了,继续道:“那,现在,我就想着能给他多攒点嫁妆钱。我原也是家里穷,才给人作了填房,知道这填房的日子不好过。”说着说着,柳一舒眼眶便红了起来,许是想到了刚进门的时候被婆婆逮着立了规矩,亦或许是忆起了自己坐月子的时候被撵着下地干活。 “哎。”伦沄岚慌忙掏了帕子,“柳家哥哥你别哭了。” 柳一舒来这是说正事的,说完了他还得回去干活呢,当即止住了。“我听说你在给墨珣找习字先生,你看我家安秀才怎么样?我那个当家的,你也知道的,读书人嘛,以往婆婆护着,也没干过重活。除了识几个字,平日里给村里头写写对联啥的,也没什么营生。” 伦沄岚一愣,一开始还以为柳一舒是想问他借钱呢,没想到是毛遂自荐来的。不过,他这么提议倒也可行。伦沄岚本就不想让墨珣这几年无所事事,只是碍于找不到人教罢了。别说是省里县里,就这石里乡,读书人也是削尖了头往学堂里钻的。像安秀才那样,家里一直认定他有读书的才能,什么都不让他干,就一直读书然后不断去参加乡试的人,着实不多了。 伦沄岚原以为是安秀才自己想考,但听柳一舒解释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安秀才认定了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可家里那两个老的又偏偏不信这个邪,一定要给安家培养出一个读书人来。 “那,安秀才,他的字写得怎么样啊?”伦沄岚对墨珣的教育还是很紧张的,不能因为柳一舒跟他是朋友,就随意招了安秀才来教人。 “我带了些他的字,你看看。”柳一舒从衣服里头摸出几张纸递给伦沄岚,“我这儿不急,你也可以让你二哥帮着看看。” 安秀才不是读书的料,但为了做做样子,字着实写得不赖。练字三十载,倒颇有心得,教墨珣也绰绰有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第25章 伦沄岚看不大懂安秀才的字是好是坏,而且就算经常有人央他代写书信,也不见得是觉得他写得好。对伦沄岚来说,他觉得周正一些的字体就是好看的了。“不然这样吧,你给我几天时间。”伦沄岚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你也知道我不过是识得几个字,却也不大会写。”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柳一舒别说写了,认都认不了几个。“没事,毕竟孩子启蒙重要。”柳一舒点点头表示理解。之后,他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伦沄岚没拉着他不放,毕竟家庭环境不一样。伦沄岚猜测,柳一舒现在可能急着回家操持家务或者准备午饭。 送走了人,伦沄岚把柳一舒给他的字有打开看了看。其实,以伦沄岚和柳一舒的关系,若是柳一舒开口要他帮衬一二也是可以的。再加上,以伦沄岚的眼光看来,安秀才其实写得不错了。但是,墨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伦沄岚也不敢这么草率就做决定。随后,伦沄岚遣人将这几张小字交给伦沄轲,让他帮着看看行不行,或者真的要麻烦伦沄岳。 柳一舒也知道这个事情可能没那么快,更何况他对安秀才的字有信心,所以也就一直安心在家等消息。 很快就到除夕了,石里乡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挨家挨户都在放鞭炮。因为墨延之去世的缘故,“墨府”一反常态,冷冷清清的。伦沄岚本对风俗习惯不了解,但听了旁人说,若是家里有人去了,过年不能回娘家过。 墨府里一早就发好了年糕、带红枣的窝头,还有些佃户送来的自酿的酒,也一直放在火炉上温着。由外祖家里送来的招牌肉食——猪羊鸡鸭鱼也早早下锅煮好,此时正由竹编的饭罩盖好,依次摆在灶台旁边,只等着到了饭点,便开始一样一样往外端。青松雪松摆碗布酒,墨珣就站在一边看着。 “墨府”里有些仆从是石里乡的人,伦沄岚封了红包后,便大手一挥,让他们各自回家团圆去了。青松雪松是伦家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买来了,所以留在了墨府,与伦沄岚和墨珣一道过年。 墨珣对日子没什么概念,毕竟活得久了,有时候闭关闭到连过年都直接跳过了。而徒子徒孙们也不会没事找事用传音术或者传音符告诉他,“长老,今天过年了。”这都不是找打,那是怎样? 墨府除了不能上红灯笼、不能贴春联外,连带家里人都不能穿鲜艳喜庆的颜色。这点倒是深得墨珣的心意,“玄九宗”门人的装束一直是蓝靛为主。他小时候家里穷,也穿不起什么鲜亮的衣料,久而久之倒也习惯了。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墨珣看过自己的衣柜,全是红扑扑、粉嫩嫩的颜色,对于一向清心寡欲的九渊元君来说,十分……没有安全感。 到了下午的时候,伦家派人来了,是墨珣的二舅,伦沄岳。 “二少爷?”门房回家过年了,所以青松便兼了门房的活儿。 伦沄岳点点头,“沄岚呢?” “夫人在屋里头呢。”青松把门拉开,让伦沄岳进来。 墨延之的排位还摆在厅里,伦沄岳接过青松递上来的香,也拜了拜。 因为家里人迹少,几乎是一有人拍响衔环,屋里头的人全知道了。几乎是没人会在大年三十串门的,伦沄岚一猜就是伦家的人到了,却没想到会是他二哥。太久没见面,伦沄岚见到人的第一眼先是愣了,然后墨珣便看着他眼眶红了起来。“二,二哥。”随后就扑进了伦沄岳怀里。 伦家只有沄岚一个哥儿,再加上沄轲、沄岳两个与他年龄差距也有些大了,等沄岚出生的时候,两个大的都懂事了,自然从小照顾着。“哎,哎。”伦沄岳拍了拍弟弟的后背,“好了好了,都好了。”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愧疚的,在弟弟最需要人陪着的时候没办法出现。 伦沄岚这一阵哭很快就消停了,便让墨珣上前见礼。墨珣拱着手,琢磨了一下,随后作了揖,嘴里喊着:“恭喜舅舅给我添了弟弟,祝舅舅一举高中。” “哈哈哈。”伦沄岳朗声大笑起来,“你这……”他摸了摸墨珣的头,“我不给你添弟弟,你是不是就不祝我高中了?” 伦沄岚跟着笑了,嗔了自家二哥一句,“呸呸呸,一定高中,一定高中。” 伦沄岳从衣襟里摸出红包,学着墨珣的样子也拱着手,“祝我们珣儿平安长大。”墨珣还小,家里对他也没有别的要求了。 墨珣拿了红包,仍是不走,爬上椅子听他们讲话。大过年的,伦沄岚也没说什么,算是由着他了。之后便拉着伦沄岳问他那个小儿子的情况。伦沄岳一提起小儿子,整个面庞都散发着父爱的光辉,让墨珣禁不住眨眨眼。 闲聊了一阵后,伦沄岳才说了,马车现在停在门口,要带伦沄岚回家过年。 “可是我听乡里的人说,我现在是孝期啊,而且遥哥刚给我生了小侄子……”伦沄岚话里带着迟疑,像他这样带着孝回家过年,对两个哥哥非常不好。 一说到这里,伦沄岳也有些迟疑。伦沄岚明显看出来了,却也知道这怪不得二哥,“哥哥再陪我说会儿话就好。” 伦沄岳欣然应允,不多时,他就想起来早前收到的大哥寄来的信,“对了,珣儿的习字先生找着了吗?” “啊,我正要问呢。二哥,你知道街东头那个安秀才吗?”伦沄岚本想着伦沄岳回石里乡,按往常的惯例,可能会住到“墨府”里头。到时候再问便是了,没曾想倒让伦沄岳先提起了。 伦沄岳点点头,“知道。”但是不做评价。都是一个村里的,伦沄岳对安秀才的性格有些一言难尽。墨延之性子直,但伦沄岳性子圆滑,两人在一块儿处久了,墨延之也跟着变了些。可安秀才就不同了,他简直是直到不能拐弯。 按理说,安秀才的功底扎实,考个会试不成问题。可他偏偏每一年都掐不中考官的心思,这就让伦沄岳十分费解了。后来,伦沄岳听人说了安秀才会试的答卷,才知道,安秀才才情是有的,但每次都离题三万里,问东答西。开头还能针对着考题展开,可展到后头就完全跑了。卷子可以请求考官发第二张,但却再也来不及重写了。而卷面涂改过多时非常影响成绩,所以导致了他屡次落榜。 伦沄岚本来等着下文呢,见伦沄岳却什么都不说了,于是便继续道:“安秀才的续弦,是我认识的朋友,就是柳家的柳一舒。前些日子他到我家里来,说是听说我在给珣儿找习字先生,便想让他家安秀才来试试。” “喔?”伦沄岳举杯又喝了一口,“只习字倒是可以。安秀才的书法造诣,我也是及不上的。”伦沄岳倒不是无的放矢,而是真这么觉得。 伦沄岚觉察到了自家二哥的话里有话,但他本来也只是想让安秀才来教书法而已。一个屡考不中的秀才,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安秀才能给他教出一个状元之才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第26章 烟花这种东西是城里才有的,他们乡下顶多就放放鞭炮。这一整天墨珣都能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中也满是燃放炮竹的味道。 因为伦沄岚的顾虑,最终伦沄岳一家跟着家人守岁过后,便驾着马车到了伦家的庄子里头将就着休息了一下。 大年初一是个热闹日子,人人都换上了浆洗过的干净衣裳,挨家挨户地拜年。若是路上碰见了,大家也都互相道喜。石里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好些人家都沾了亲带了故。大家串门都是按着亲近的辈分先走,关系较好的还会带上写吃食,多坐上一阵子。小孩儿一般跟着长辈,碰上关系近的长辈还得跪地叩头。当然,磕头的好处也很明显,这红包会重些。 墨珣昨天跟伦沄岚呆在一处守岁,不仅没修炼,还比往常晚睡了些,早上几乎爬不起来。不过好在年纪小,被叫醒了以后除了眼神有些朦胧外,精神头还算是足的。 伦沄岚是准备带着墨珣出去玩的,他们乡里规矩没那么重,只要出了热孝,串门什么的都是允许的。昨天没能跟伦家人一道守岁,伦沄岚今天就准备回伦家了。当初嫁给了墨延之,除了刚搬出来的第一年在“墨府”里头热宅外,其他的几年都是三十就到“伦府”过了。毕竟墨延之“没有家人”了,当然跟着伦沄岚走。 仅有的一辆马车送伦沄岳一家到庄子里去了,墨珣便是跟着伦沄岚走到“伦府”。雪松原是要抱他的,但墨珣以自己“长了一岁,是大人了”为由,拒绝了雪松。就算墨珣心知他这时候的样子不会让徽泽大陆的道友们看见,但还是感觉略羞耻。 墨珣头上戴了个小皮帽,一路上“新年好”“恭喜发财”这几句话说得都快麻木了。伦沄岚倒是一点不见不耐烦,见了谁都是乐呵呵的。若是对方也带了孩子,伦沄岚还能让青松掏点贡糖给他。墨珣也不吵着要吃,只乖乖地听大人们说话。好些孩子哪怕不爱吃糖,也会觉着这是自家的东西,凭什么给别人。但墨珣无所谓,除了口腹之欲轻之外,就是觉得这些东西都是伦沄岚的,他爱给谁就给谁。 说起来伦家把这几个兄弟教养得都很好,跟墨家那群人完全不一样。墨珣拉着伦沄岚的手,看着对面的小孩儿正把贡糖舔得亮晶晶的。 “你,你吃吗?”对方年纪看起来跟墨珣差不多,又是哥儿,所以显得瘦小,但应该比他大了。这会儿见墨珣一直盯着自个瞧,以为是他也想吃糖了。犹豫再三,对方才把沾满了口水的糖递到墨珣跟前。 墨珣嘴角直抽抽,随即摇摇头,“我不吃。我有。你吃吧。”全新的他都不见得愿意吃了,这让人舔成这样了,他就更不想吃了。 对方听墨珣这么一说,又把糖往嘴里塞了。他爹笑着骂了几声,又夸墨珣年纪小还懂事。对方被骂得莫名其妙,有些委屈,却见墨珣正盯着他,又咧嘴冲墨珣笑了起来。墨珣想了想,问青松要了糖,又给了他一块。 伦沄岚见了,也没说什么,就伸手摸了摸墨珣的帽子。 到了伦家,墨珣先认了人,与舅舅和舅夫见了礼,得了礼物红包之后又跟堂哥堂弟打了招呼。伦沄轲的三个孩子,墨珣都认得了,伦沄岳这边的他还没见过呢。 伦沄岳的大儿子叫伦素华,二儿子在伦素安,尚在襁褓中的那个叫伦素晗。 大孩子一般不怎么喜欢带小点的孩子玩,但墨珣年纪虽小,却不闹腾,伦素程倒是愿意带着他。所幸墨珣“一把年纪”了,也不喜欢跟小孩儿玩。这下两边都相安无事。 年初一也放鞭炮,但几个小的昨天已经知道了,鞭炮只能由伦素程来放,因为他年纪最大。村里其他的家庭没有伦家人这么多顾忌,跟墨珣差不多大的孩子都有鞭炮可以点。当然,这话没人敢拿出来说。只一群人眼巴巴地盯着伦素程,看他拿着点燃的香往引线上靠。 伦家这鞭炮一点燃,孩子们便捂着耳朵哇啦哇啦地瞎叫唤,叫喊声都快盖过鞭炮声了。放了鞭炮之后,长辈们就给了他们每人几个铜板,让他们自己出去外头玩。说是让去外头玩,其实他们的活动范围仅被限定在伦府周围罢了,若是大人们走出来没见着人,保不齐回去就得挨顿打。 一群人里头就素月最能闹腾,素安年纪还小,又早早进了县里,性子完全拘了起来,跟素星倒是有些像。伦素华是完全遗传到了伦沄岳的性子,任谁来说事,他都是一副“好好好”的样子。素月原是想收收性子的,但耐不住过年啊!因为是过年,所以什么错都是能被原谅的,许钰庆对自己这个儿子十分无奈,却让伦沄轲劝住了。过年嘛,难得高兴。 墨珣跟伦素程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觉得满大街跑来跑去的其他几个“素”像傻子似的。不过好赖是过年,伦素程又懒得管,干脆就牵着墨珣慢慢走。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几个“素”都跑累了,也饿得快,早早便回了家,等着吃饭。除去两位高堂,下首的座位便是按年龄的顺序排好的。墨珣是等着其他人先入了座,才找准了自己的位置。 大家都端坐着,等着外祖和姥爷先动筷。乡下规矩少,大家便也叽里呱啦地说上了,大人聊大人的,小孩说小孩的。墨珣的外祖父很长时间没看见一家人坐在一块儿了,当下心里高兴,拈自家夫郎夹进碗里的一大块封肉,吃得他嘴上满是油光。 或许是上回墨珣来,碗筷都太大副了,这趟给他和同龄的伦素安准备的都是小份的碗筷。墨珣也不假手他人,见坐在上首的人都动了,这才自己拿着碗和筷子就开始夹菜了。 墨珣和素安挨着坐,他旁边是素月,而素安旁边则是素星。唐欢遥怀里抱着素晗,有些担心素安,便时不时朝他那儿看上一眼。正瞅见了素星往素安碗里夹鱼呢,正是素安刚才伸长了手夹不到的。素安接了鱼,道了声,“谢谢素星哥哥。” 唐欢遥一边哄着素晗,一边对许钰庆说:“庆哥这孩子教得真好啊。” 这一声夸奖,让伦素月也坐不住了,当即夹了一块猪头皮就往墨珣碗里搁。墨珣赶紧把碗一捂,扭到素安那边。 素月急了,“哎,‘长者赐,不敢辞’,你没听过吗?” 墨珣眨眨眼,险些没反应过来。伦素月这丁点大的,也好意思说什么“长者”?墨珣捂碗动作不变,对伦素月说:“没有,我没读过书。” 把伦素月气得差点跳脚,却又拿他没辙。这俩人的动作把在座的人都逗乐了,许钰庆让伦素月自己吃,别没事折腾墨珣了。伦素月闻言,瞪了墨珣一眼,只得作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第27章 年初二,伦沄轲和伦沄岳带着小孩,陪着自家夫郎回了他们的娘家,伦府里头就剩下伦沄岚和墨珣陪着老两口用饭。墨珣太老实了,经常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伦素程临行前将自己的书房开放给墨珣,这是连他的两个亲弟弟都没有的殊荣,墨珣表示很感谢,然后,没有然后了。 伦沄岳一家在石里乡一直待到了元宵后才回县城里去,墨珣也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 安秀才第一次进“墨府”是由柳一舒领着,年纪看起来比伦沄轲都大上不少,头发也有些白,墨珣只觉得这张绷着的脸跟伦素程倒是有些相似。 “珣儿来。”伦沄岚招了自家儿子过来,与先生见礼。“这是安先生。” “安先生好。”墨珣完全带入了当年被师父带着去见别的宗门长老的样子。 伦沄岚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不禁有些自豪,又转而对安秀才介绍道:“这是我儿墨珣。” 安秀才点点头,摸了摸自己有些稀稀拉拉的胡子,“好,好。”他看墨珣眉清目秀,明眸皓齿的,竟还透着些许隐隐的端庄威仪,一时间竟有些仲怔。乡里的读书人他都见过,墨延之当年也没有墨珣这通身的气派。倒是伦沄岳好些日子不曾见过了,想来也是伦家会养人吧。 柳一舒是完全不指望自己当家的能主动跟伦沄岚提束脩的事了,而伦沄岚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干脆就让青松带着安秀才和墨珣到之前墨延之的书房去,他则在厅里好好与柳一舒聊一聊。 伦沄岚与柳一舒先是随意聊了会儿,柳一舒又说他家里今年多杀了一只鸡云云,后头才把话题转到束脩上头。伦沄岚原也想帮衬柳家哥哥,束脩倒是不小气,两人很快便谈妥了。之后,柳一舒表示他得回家干活了,伦沄岚这才亲自把柳一舒送出了门。 或许是所有家长的通病,伦沄岚有些不放心,还是走到书房外头,去听屋里的人上课。 墨延之的书房很是简洁干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倒是架上的书颇多。 石里乡的书都是要从县里头买的,而且书的售价特别高,很多读书人都会选择到书店去誊抄一份带回家里仔细反复研读。 安秀才这是第一次为人师,显然得先考校墨珣的水平。而墨珣不想装傻从头开始学,便也不藏私,仰着头,指着墨延之书架上的一些原就是给他准备的入门读物说:“先生,我《三字经》、《百家姓》、《幼学须知》这些都读过了。”他又扫了几眼架上的书,有些没读过,但应该看得懂。“《千字文》也学完了。”墨珣转身看了安秀才一眼,见他一脸震惊,忙把嘴里那句拐了个弯儿,“《龙文鞭影》也读,读……还没读完!”脖子好酸,墨珣往后退了几步。 安秀才是真的被墨珣吓到了,虽然他有猜想过墨珣启蒙会早,却没料到他已经读过这么多书了。心中对墨延之的佩服又多了几分。墨延之自己都在准备乡试,竟还有时间教儿子学习,安秀才不禁有些羞愧:这些年他只一股脑地扎进了书堆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于家庭和孩子的教育都没有放在心上。但现在不同了,他已经决定放弃乡试,安心给人当启蒙先生了。 墨珣眼睁睁地看着安秀才脸上的颜色忽明忽暗地变换了一阵,最后像是豁然开朗一般。若安秀才是修士,那么此刻他应该就是获得了心境上的突破了。墨珣有些意外,当即有些怀疑自己。 “都读懂了吗?”安秀才将墨珣最后说的那本没读完的《龙文鞭影》取了下来,随手翻了翻。书倒是挺新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有读过,应该是墨延之给墨珣准备的,却没来得及教他。 墨珣“嗯”了一声,“懂了。” 安秀才不疑有他,把《龙文鞭影》放到桌上之后,从《千字文》里随意挑了几句念,让墨珣解释给他听。墨珣当初虽然是小小年纪就被选入了“玄九宗”,但却是在“玄九宗”里启蒙的。“玄九宗”的启蒙教材,其实是修真界广泛流传的,传说中那位飞升仙界的道友“紫霞仙子”所著的《修真入门》。不过好在,墨珣刚进“玄九宗”的时候大字不识几个,师父便让他把认字的书籍先学了一遍。墨珣努力回想了一番,这才勉强把“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的意思说了出来。 安秀才一边听着墨珣的翻译,一边将架上的《千字文》取下来,随手翻了翻。他虽然觉得墨珣翻译得一般,可是总体也没有大错,便点点头,表示满意。但当他翻开《千字文》的时候,却觉得不对劲。又将书合上,见书的封面上没有一丝折痕,内里没有弯曲,明显是全新的。 墨珣一看他翻书就知道不对了,但他不打算解释。反正他是会的,安秀才也不能说什么。沉默的话,安秀才就会自行想出一个答案来。 果然,安秀才也没多说,但把桌上的《龙文鞭影》又塞回了书架上,“我还是从《千字文》给你从头讲一遍吧,加深记忆。”如果识得千字文,那就证明墨珣已经认识很多字了。不过,认识,不代表会写。安秀才让墨珣坐到椅子上,把《千字文》的头几个字写给他瞧瞧。 因为过年,再加上伦沄岚怕墨珣把字练坏了,这书房已经好久没人用了。笔洗空空,砚里也早干了。 青松一听要墨珣写字,立刻拿着笔洗到外头装了水,回来研磨。 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的字是“出了名的好看”。也有可能是奉承居多吧,墨珣反正是自我感觉良好的。但是那时候,他的字已自成一派,字体也是随心所欲,笔走龙蛇,毫无匠气。不过显然,在此时是用不上了。墨珣之前也用这副身体练过字,此时提起笔来没什么生疏感。 除了因为腕力不足使得笔力有些浮外,手势倒是好的。安秀这才又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年纪还小,伦沄岚不放心,墨珣这会儿只消进了学堂,立刻能甩别人一截了。 安秀才觉得自己这回是捡着宝了,自己中不了举,却教出一个举人弟子来,倒也不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第28章 墨珣这天练字练了很久,是安秀才写好了,再让他对着临的。这也导致了到睡前,墨珣脑子里都是“天地元黄”四个字,闭上眼也觉得这四个大字在眼帘里不停漂浮。 墨珣这副身子虽然写不出他以往的水准,但观赏的水平没落下:安秀才的字是一丝不苟,勾勒有力的。但在墨珣看来,就是匠气太重了些。仔细想想却是了然,毕竟一切都是为了科举和仕途。 像墨珣,毕竟行过高山大川,虽然看似小气、爱计较,其实心境十分开阔。墨珣自筑基后便开始修习《清静经》,为开光做准备。若不是因为欠了因果,以他的修为,早该飞升上界了。 在徽泽大陆,宗门众多,吞并一事时有发生。墨珣作为长老,“玄九宗”又与他有因果,他不可能甩手不管。久而久之,“‘九渊元君’小心眼”这句话便在徽泽大陆传开了。 安秀才的到来,使得墨珣的学习也逐渐步上了正轨,这让伦沄岚自从墨延之走后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墨延之的去世,使得墨珣一夕之间突然长大了,连原先跳脱的性格都沉稳了不少。伦沄岚虽然觉得欣慰,但看到这样的墨珣,又觉得他太懂事了。伦沄岚没有仔细问过墨珣,也没有就“父亲去世”这点,跟墨珣展开探讨。就伦沄岚个人而言,他其实不喜欢别人动不动就来可怜他、来窥探他内心的想法。很多人并不是真的担心你,他们只是想从你这里获得谈资罢了。 起初,伦沄岚也跟过几次安秀才的课。不过那时候他都站在书房外的走廊上听,并没有进去打扰两人。虽然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也觉得安秀才是实学的,便开始查阅李管事送上来的账目。 在教学的过程中,安秀才发现墨珣虽然把那些启蒙书籍都通读过,却不怎么记得,只好从头到尾重新讲上一遍。不过墨珣记性太好了,几乎是安秀才讲一遍,他就能分毫不差地记下来。这让安秀才十分惊喜,简直是把墨珣当作自己“关门弟子”在教导了。 作为一个在徽泽大陆也经常搞事情的“九渊元君”,墨珣表示,他的脑子是为了记仇才这么努力的。修真界真的是在比谁的命更长。当下打不过,完全可以修炼完了再来。但是呢,很多时候进阶需要花上几十年几百年的光景,记性差的话,闭完关或者历练完了一回来——完了,仇人是谁?忘了。万一漏了哪个仇家,背后让人捅了一刀,那就更酸爽了。 墨珣的脑子啊,真的是很努力了!其实,凡间的启蒙书籍,对墨珣来说就是为了认字才看的,不记得?那可再正常不过了。当初他一心奔着成仙去的,对于凡间的事一向是不多理会。 安秀才的大儿子安茗叙,因为守的是祖母的孝,只需要一年。这马上就出孝期了,柳一舒便开始到处给他相看人家了。整个石里乡都知道安家家境不是很好,毕竟供着一个读书人,再看他们穿着打扮,很容易判断出来。可自从由安秀才当家之后,日子似乎红火起来了。虽然还带着孝,但一家子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后来见安秀才日日进出“墨府”,有好事者上前打听,这才知道安秀才也找了份活计。 因为安秀才几乎是读了一辈子书,却一直没中举,所以大家叫他“安秀才”的时候大都是嘲讽居多。现下一听说他竟能找份读书人的活儿,一个个才恍然想起“安秀才”是个真·秀才。等教到墨珣能上学堂了,安秀才大可以开个“短学”,以教书为生。教书是一个高尚的职业,连带安茗叙的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起来。 安秀才在正经教书的时候是不跟墨珣闲聊的,但若是碰上了休息时间,那便可随意说些东西。他主要工负责让墨珣能识文断字,顺便指导墨珣的书写而已。所以安茗叙相人家这个事,还是雪松告诉墨珣的。石里乡统共三个村,离得近的适龄汉子基本都说好了人家了,只能往远了看。安秀才本不想让儿子远嫁,但他儿子给孝期拖了,再挑三拣四怕是年纪大了更不好找人家。 墨珣跟安茗叙不认识,只知道是安先生的儿子罢了。再说了,他到这个世界这些日子,也没认识什么适龄的汉子可以给安茗叙介绍的。更何况,现在大家都当他是小孩,所以什么婚嫁之类的事还是交给“大人”去操心吧。 惊蛰刚过,春雷乍响,河边已经冒出嫩芽的柳行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时候,春天便来了。石里乡里的桃树,似乎是一夜之间就挂上了小花苞,有的甚至丹唇微启,露出了鲜嫩的颜色。而黑色的燕子在烟雨朦胧中飞剪而过,留下了一道道残影。 墨珣不是很喜欢这种似雾非雾、似雨非雨的空气,给人一种很烦躁的感觉,屋里潮得厉害,连带着他练字的纸都很容易晕开。不过村里的人们都很高兴,整片田地、所有农家的庄子里,到处都可以闻到一股万物复苏的气息。秋季落败的叶子还混着泥泞杂乱地铺在沟渠里,但两侧已有新生的嫩芽已经从褐色的泥土中钻出来了。旁人莫名的喜气也感染到了墨珣,使他修炼了半年的一直没有动静的心境突然跟着动荡了起来:四季更替、万物循环、生生不息…… “有什么喜事吗?”安秀才把斗笠取下,抖落了一身水珠,这才感觉到墨珣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墨珣长得白净,双眼闪着灵光,虽然表情一如既往,但周身的气场却有了明显变化。 “啊,先生。”墨珣被问得一怔,他却是是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修真的门了,但安秀才会不会观察力太敏锐了些?“倒也不是什么喜事。”墨珣歪着头笑了一下,显然是不打算解释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第29章 墨珣虽然是孩童模样,但举手投足之间很是老成,鲜少露出机灵的样子,这会儿倒是眼轱辘转了一圈,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安秀才对小孩的把戏也不怎么搭理,只要墨珣乖乖听话、好好学习,他的任务就完成了。这么想着,他将双手擦干,走到墨珣身边,开始检查他昨日的课业完成情况。 墨珣不是个会让人操心的小孩。安秀才随意翻看了一下,心中不住地感叹墨珣小小年纪就能写这样一手好字。感叹归感叹,但是面上,安秀才仍是不动声色的。他自己年少的时候也是人人称赞的对象,所以到了后来,哪怕都四十好几了,父亲和爹爹依然不愿放弃,觉得他就是天生当官的料。年少无知,被人捧了两句就飘飘然起来,到了后来……安秀才微微摇了摇头,不愿再去想以往的事了。 安秀才将墨珣的字点评了一番,指出了几个明显的地方。其实也就是腕力不足而已,多练练就会好的。但是安秀才不想让墨珣走自己的老路,夸归夸,批评还是要批评的。 早就看透了一切路数的墨珣一本正经地听着,也不回嘴。他今天的心情着实不错,心境上有所提升,筑基指日可待,连带讨厌的雨天都变得让人欣喜起来。 安秀才把今日晌午的课讲完后,便告知墨珣,今个儿下午和明日放假。墨珣旁的话也不问,只点点头道:“知道了,先生。” 安秀才的第二个儿子年纪比墨珣大了,却好玩得很。若是先生通知他不上课,保管这会儿已经把房顶掀了。而墨珣只是安静地阖上书页,将桌面收拾干净,就要送安秀才出门。他比不过墨延之,而他儿子比不过墨珣,真是…… “先生?”墨珣已经走出来了,却发现安秀才还一动不动。墨珣抬头看了安秀才一眼,见他正盯着自己出神。 安秀才伸手拍了拍墨珣的后背,“走吧。”虽然可以让墨珣不用送了,但是尊师重道是基本礼仪,墨珣从小就应该学会的。 墨珣看着安秀才已经重新戴上斗笠进入雨中,这才收回视线,回到书房里头。 伦沄岚有个好的地方,那就是很愿意听别人的意见。像安秀才跟伦沄岚表示,不需要太拘着墨珣,伦沄岚就真不太管着他了。这样的好处就是,墨珣在安秀才走后,可以安安静静地思考心境的变化问题。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墨珣并不太纠结为什么至今都没有遇见那个因果。他既来到这里了,那因果必定就在这里。再者说,他现在这么小,就算遇上了,也不见得能还了了。首要之急,还是提升自己的能力为上。 墨珣对走仕途其实没什么执念,但这里人人都把科举当成重中之重,似乎只要是个汉子,生来就是必定要往科举路上走那么一遭的。识文断字是应当的,读书使人明理。但走仕途……墨珣琢磨了一下,还是在看看吧。 因为下午没课,墨珣也不等青松雪松来喊人,便自己摸到厅里准备吃饭。 “真是欺人太甚了!”雪松的声音里夹杂着怒不可遏,使得墨珣迈腿的动作一顿。 “小点儿声。”青松似乎是拉了他一下,这才让雪松的嗓门小了下去。“让夫人听到怎么办?” 雪松气得不行,说话又快又急,“这事儿还瞒着夫人?!”他对青松的说法表示不理解。 青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这种事跟夫人说了怕是也没用,毕竟人言可畏。 “哎,你倒是说话啊!”雪松急坏了,偏偏青松又不吭声,“你不说我就找夫人去了。”说着,他就要往外走,让青松一把拉住了。青松想了半天也无法,只得说:“我与你一道去。” 话音刚落,两人一同出门便看到了在外头站了好一阵子的墨珣。墨珣抬头看着他们,直看得两人面上一哂,这才想起喊人,“少爷。” 墨珣点点头,“你们刚才说什么呢?”墨珣知道这青松雪松还把他当小孩儿,什么事都不会告诉他的。可他毕竟听到了,那就得问。否则,也太过凉薄了点。 “没什么。”青松飞快地接腔,“少爷先去里头坐着吧,马上要开饭了。”边说,他还边拽了雪松一把,雪松也赶紧接话,“是了是了,少爷先去坐一会儿,我们把饭菜端上来就能吃了。” 这时,伦沄岚也走了过来,见三人都站在门口,便笑了,“干什么呢,都围在这。” “夫人,我们正要去端菜呢。”青松又拽了雪松一把,似乎是在提醒他,等吃过了饭再讨论。这种事当着墨珣的面说固然不好,还是他们私下里再找夫人吧。 “那赶紧去吧。”伦沄岚对两人颔首后,就冲墨珣伸出了手,开始询问他今天早上的课业如何了。墨珣知道伦沄岚听不懂,但家长就是想听孩子说话,所以捡了点安秀才的话说了。伦沄岚毕竟是个嫁了人的哥儿,平素也不太跟安秀才问话,有些事还是靠柳一舒和墨珣转的口。柳一舒倒是在伦沄岚面前把墨珣一顿夸,但墨珣说话就很实在,安秀才无论是批评还是夸奖,都会告诉伦沄岚。 “爹爹。”墨珣想了想,还是决定保留知情权,“刚才我听青松雪松讲,有什么欺人太甚的事要跟你说。” 伦沄岚心里一咯噔,难道是墨家那些人又想出了什么阴损的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第30章 伦沄岚有些心慌,可他尚且不知道情况,只得等青松雪松进来了再问。 用过饭后,伦沄岚原想支开墨珣,单独找了青松雪松来问,奈何墨珣一直拽着他的衣摆不放。随后,伦沄岚转念一想,墨珣怎么都是个汉子,早晚也要担起这个家,让他早早知道人心险恶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之前墨家人来闹事,墨珣也在场,并未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什么不良影响,这回让他跟着听,估计也没什么。打定主意,伦沄岚便让青松雪松把知道的事说出来。 原来,因为安秀才频繁进入“墨府”,外头已经有谣传,说伦沄岚刚死了当家就耐不住寂寞,开始勾搭男人了。 起初,青松雪松是不愿意说的,他们时不时扫过墨珣,又为难地看着伦沄岚,奈何伦沄岚心意已决,他们也无法,只得把这个事说了。伦沄岚没料到竟然是这种腌臜事,下意识就看了儿子一眼,见墨珣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懂了没有。听懂了,伦沄岚担心;听不懂,伦沄岚更担心。 “哪里传的?”伦沄岚一手还搭在桌上,这下手指收紧,差点在桌上抠出指甲印来。 雪松摇摇头,“不知道,厨子买菜的时候听到集市里有人在议论。” 集市里? 伦沄岚觉得脑子里一嗡。若是在集市里,那就证明乡里好些人都听说了。“从,从什么时候?” 青松见伦沄岚脸色不太好,摇摇欲坠的样子,“应该是这几日才开始传的。” 是了,必定是这日子才传的,否则这等事,伦家早会派人来问了。伦沄岚眼下也没个章程,哥儿最重的不过名誉,现在竟让人泼了这么一盆子脏水,让他如何洗得清啊!这种时候,就算他出言解释,恐怕也没人会信了。伦沄岚气得浑身发抖,原先放在桌上的手瞬间收紧,仿佛将造谣者捏在手心里完全攥成了肉泥。 墨珣觉察到他不对劲,赶紧拍了拍伦沄岚的手,施以无声的安慰。人言可畏的道理他当然懂,想当年,他已经站在徽泽大陆的至高点,仍有人随意编排他的风流韵事,更别说伦沄岚了。 谣言这种东西,传播极快,不多时,邻里已经开始议论起来。知晓伦沄岚为人的,知道这事不可能,不过当个闲谈的资本。你一句“哎,你听说没有,伦家的三小哥跟那个安秀才”,我一句“哎哟,听说了。这怎么回事哦”,立刻就能展开一番讨论,拉近彼此的距离。 伦沄岚还没想通怎么办呢,柳一舒便上门了。虽然伦沄岚与安秀才真没什么,而且他也尽量避免了跟安秀才会面,但一见着柳一舒,伦沄岚还是没来由地觉得自己矮了一头。 墨珣一听说柳一舒上门,便自觉呆在伦沄岚身边。好在柳一舒这趟上门不是为了兴师问罪来的,他一见着伦沄岚就拉着伦沄岚不住地宽慰,让伦沄岚不要往心里去,大不了以后就让墨珣上安秀才家里学习。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我都听着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你的为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柳一舒其实心里是觉得,只要伦沄岚没瞎,那就是决计看不上他家安秀才的。安秀才可都一把年纪了,若是娶妻娶得再早些,大儿子恐怕都能跟伦沄岚一样大了。伦沄岚虽说是丧偶,但胜在年轻,家里也有钱,再嫁不难。 伦沄岚显然是被柳一舒的一席话说得窝心了,立刻紧紧回握着柳一舒,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柳家哥哥是知道我的,我可以赌咒发誓,我从未私底下里单独与安先生有过接触。”为了避嫌,伦沄岚可是连墨珣的课业都不敢问安先生。 柳一舒一笑,“莫慌莫慌,外头那些话我自是不信的。” “柳哥哥信我就好。”伦沄岚拍了拍胸口,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下我可不怕了。”在第一时间,他觉得恼怒是因为被外头的人恶意中伤。可等他冷静下来,最担心的还是柳一舒。他跟柳一舒早前差点成了妯娌,最终柳一舒与伦沄轲虽有缘无分,但他与柳一舒的友谊一直存在。虽然柳一舒婚后与他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可再怎么说都是知根知底的。 柳一舒看着伦沄岚的做派,十分羡慕。能一直保持这种天真烂漫的性格,可不就是因为日子过得舒心吗?若是糟心得不得了,早早便会成长起来了。柳一舒作为受害人,反过来又安慰了伦沄岚几句。 墨珣全程缩在一边,几乎像是不存在一样。因为柳一舒说的话,让墨珣禁不住高看了他几分。石里乡里的三个村子,墨珣虽然并没有都去过,但他隐约能猜到伦家算是石里乡的大户,伦沄岚的性子比起他伯伯的那些夫郎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而像柳一舒这样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脑子清楚,知道为自己打算,也懂得给自己找出路,还能忍。也就是出身不好,否则他还真指不定能折腾出点什么事来。 墨珣以往收徒的时候,不看根骨不看资历,独独喜好脑子清楚的人。跟聪明人讲话那是轻松得多的。墨珣信“天道酬勤”,却不信“傻人有傻福”。所谓的“傻人有傻福”,可不就是用来哄骗生了傻孩子的父母? 柳一舒的到来,让伦沄岚彻底放下心来:这件事里头的当事人只有他、安秀才和柳一舒。安秀才不在意,柳家哥哥也不在意,那他还非揪着这个事不放有什么意义?至于谣言,伦沄岚虽然不知道是谁传的,但他行得正、坐得端,根本不怕! 要么怎么说伦沄岚天真烂漫呢?他的想法固然没错。乡里的人其实都知道安秀才就是来教墨珣习字的,可他们偏生就是要拿这个事来说。更是有一些渣滓一样的男人偶尔在路上瞧见伦沄岚了,还会用不怀好意的眼神打量他,直把伦沄岚恶心得如鲠在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第31章 墨珣其实觉得,是墨家那群人搞的鬼。 这个事,或许是墨家那几个夫郎中的一个,或许是老二的夫郎,亦或许是老四的夫郎,反正谁都有可能传;当然,也有可能是整个墨老六家的人合起来传的。墨珣这个人的小心眼,就体现在,他根本不管事实真相是与否,只要他起了疑,那么墨家的人无论如何都撇不清干系了。 可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就算真的是墨家那群人,墨珣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墨珣下意识咬紧牙关,此时就无比忿恨自己年岁尚小。曾经的他也是一直缩在师父师兄的保护下,等到他们都西去了,才慢慢撑起了“玄九宗”。可那有什么用呢?他真正想保护的人已经死了。 谣言愈演愈烈之后,安秀才像没事人似的照例到墨府教墨珣习字。墨珣有些意难平,但他知道这个事不能怪到安秀才头上。话虽如此,可他整个人浮躁得很,连写出的字都带着一股子“乱”。 “你在烦什么?”安秀才跟墨珣相处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就忽略掉墨珣的年龄。虽然他长得小,但他眼里无意间总会流露出与孩童完全不同敏锐。 墨珣落笔姿势一顿,手腕悬起,随后将羊毫放置在笔搁上。“先生这几日没听着什么流言蜚语吗?” 安秀才了然,但他认为这种事不是墨珣该操心的。墨珣的当务之急,就是好好读书。“你……” 墨珣活得久也看得多,一见安秀才板起了脸,就知道他肯定要教训自己。墨珣这个人吧,本身就不爱听训。以往师父师兄还在,他都撒泼打诨混过去了,更别说现在了。他直接插了句嘴,“我只是担心我爹爹。”插嘴有技巧的,如果是随口抢白的话,会给安秀才留下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印象;可像墨珣这么说,就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孝顺孩子的位置上。安秀才联想时,也会考虑到墨珣年纪还小,从而直接被墨珣的话带过去。那么重点就落在了伦沄岚,而不是墨珣身上。 安秀才顿了顿,这才叹了口气,“流言止于智者。” “但是先生,三人成虎。”墨珣双手摆在桌上,一副要跟安秀才促膝长谈的架势。“敢问先生,我们这石里乡,真正是‘智者’的人有多少?‘愚者’又有几何?”见安秀才陷入了沉思,墨珣知道他听懂了自己的意思。“既然‘愚者’居多,那么又怎么能寄希望于‘智者’呢?” “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却是不信的。”安秀才站在墨珣身边,敲了敲桌子,“你能想到‘三人成虎’很好,但是我记得你还没学过《战国策》?” “……”墨珣完全输给了安秀才的脑回路。他自然是知道流言蜚语无解,但他心里就是不爽,不吐不快的那种。墨珣反复呼吸数次,这才压下心中的愤慨,专心回答先生的问题,“我私下里看过。” 安秀才眼尾微微扬起,眼角的纹路明显起来,看似对墨珣的作为很是满意。“看了多少?” 墨珣思考了一下,“三人成虎”出自《战国策·魏策二》,那就……“恰巧看到‘魏策二’。” “都读懂了?”安秀才颔首。 为什么觉得安秀才哪里怪怪的? 墨珣正巧觉得眉毛有些痒,伸手挠了挠。却在安秀才看来,墨珣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且与先生说说。” “许是懂了。”墨珣选了个比较稳妥的答案。安秀才总爱问他读懂了没有,若说“读懂了”,安秀才除了要求逐字逐句解释外,还要让他说明含义、当时的时代背景,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若说“不懂”,那就是欺骗师长,需得罚抄课文。墨珣读过归读过,但那时候他并不是为了科举而念书,所以往往无法回答到安秀才需要他回答的意思。 好在安秀才只是“嗯”了一声,又把话题绕回了刚才墨珣说的话。可能是读书人的通病吧,安秀才很爱把家事推及国事,然后说到天下事。“若是有人妄议当今圣上,圣上当如何处之?” “……”不知道是不是安秀才熄了考举人的心思,又教了个学生,反而不大到茶肆里去了。茶肆是一些读书人经常聚集的地方,有时候谈谈诗词歌赋,有时候就聊聊策论。去得少了,满腹牢骚无法诉说,对着墨珣这么丁点大的孩子都开始讨论了。墨珣抿抿嘴,有些欲言又止。 “这就跟你刚才介意的那些无稽之谈是一样的。”安秀才顿了顿,却不打算再往下说了。妄议天子本就不对,更何况墨珣还是个五岁孩童,若是去外头浑说,他的小命也就不保了。 墨珣琢磨了一下,立刻懂了安秀才的顾虑。“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或者……墨珣眼睛眯了起来,牙关紧闭……可以杀鸡儆猴。 安秀才一看墨珣眯眼,当下知道他想到了不好的地方,立刻佯装咳嗽了一声,“墨珣,你爹爹最后有做什么事吗?” 墨珣想了想,伦沄岚似乎……“什么都没做?” “对,正是什么都没做。”安秀才知道墨珣肯定想不通,否则刚才也不会跟他提“愚者”、“智者”了。“你爹爹忍了。因为他知道,哪怕他大发雷霆也没有用。你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想,仔细考虑一下当前的形势。这时候无论是冲到人群中大喊,或是拒绝了我当你的先生,又或者,干脆让你到我家里来上课,最终导致的后果都会是你爹爹再次成为了大家的谈资。而你爹爹正是因为深知其中的道理,才会选择忍耐。” 墨珣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安秀才说的道理他懂,可他就是觉得心绪难平。“先生是说,若是有人当面提起,也权当没听见,‘厚颜无耻’方是正途?!” “你这学生!”安秀才板着脸,伸手戳了一下墨珣的脑袋,“我是说……”安秀才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你说得对,我就是这个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第32章 墨珣一怔,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本身是脸皮厚,可他护犊子啊!想当初,有人踹了他们“玄九宗”养的一条狗,他都气得追了那人二里路揍得他满地找牙。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气不过,想给伦沄岚找回场子,而不是要跟那些人讲道理。他明明怀疑是墨家那群人,却苦于没有证据,最终也只能吃下这个闷亏。 流言正如同安秀才所说,时间一长也就淡了。在墨珣又连着学了几本书之后,清明节到了。 以往虽说墨延之彻底脱离了墨家,但还是会到父亲和爹爹的坟前烧纸。不过这种作为都是避开他那几个哥哥的,而且只是他一个人去办。伦沄岚提过要一起,但墨延之的意思是他现在不算墨家人了,祭拜也是偷偷摸摸的,就不让伦沄岚去受累了。后来墨珣出生,墨延之也没带墨珣去过,所以这个习惯就慢慢延续下来了。 墨延之去世后,伦沄岚六神无主,还是伦沄轲过来坐镇,帮他把这个丧事操办起来的。那时候伦沄轲问过他的意见,墨延之现在不算墨家人,那么墨延之的牌位就不能进墨家祠堂了。伦沄轲提议,是不是把牌位一并放进伦家家祠里了。伦家原也是没这些东西的,但自打发迹了之后,反而更为注重根基,所以他父亲便掏钱在自家庄子旁建了个不大不小的家祠。当然,“墨延之牌位进伦家家祠”这件事也是经过上头老两口同意的,否则他也不敢随意做主。老两口是觉得伦沄岚还年轻,再嫁不是难事,但总得把这个孝期过完。可墨延之一旦入了伦家的家祠,就算是伦家人了,日后吃的是伦家子孙的供奉。伦沄岚还能不能再嫁,也是个问题。毕竟乡里没有先例,他们也琢磨不出个章程来。 伦沄轲把顾虑也对弟弟说了,甚至还写信问过了伦沄岳。沄岳读书多,见识也广,看看有没有哪个朝代有先例。伦沄岳是说,这个事让沄岚自己拿主意。最好还是放在“墨府”里头,自己供奉。日后墨珣长大了,沄岚无论再嫁与否,墨延之都能“吃上”自个儿子的孝敬。 伦沄岚本身刚丧偶,根本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再嫁与否,所以伦沄轲一提要把牌位放进伦家家祠的时候,伦沄岚就点头了。这刚答应,伦沄岳的回信就到了。伦沄轲立刻改口说,牌位还是放在家里,让墨珣供奉更好。伦沄岚不知道哥哥几个意思,但总归是不会害他的,就又点了头。 孝期有长有短,像这种丧夫的,有守三年孝,也有只守一年孝的。一般想再嫁的只守一年,也没人会说什么。不愿再嫁的,守一辈子节,还能得个乡里发的牌匾,受人尊敬。真尊敬还是假尊敬就不说了,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暗地里没了当家的,真苦假苦也只有自己知道了。 这几天安秀才也没来教书,墨珣便跟着伦沄岚动手用纸钱叠“金元宝”和“银元宝”。家里有很浓郁的香的味道,墨珣不反感,反而很喜欢。以往在“玄九宗”,他酷爱点香,也爱制香,时间久了,连带他身上都带着香的味道。 “元宝”都是有讲究的,墨珣不太懂这个。大概是到了正午,墨珣看着伦沄岚拿着香先站到门口,躬身拜了拜后,把香插到了门上,之后便开始将其中一摞“元宝”点燃了。墨珣没问,只是看着伦沄岚忙里忙外。 “来。”“元宝”烧完了,伦沄岚便进了大厅,将墨珣招到跟前,取了三支香递给他。“告诉你父亲,说你现在已经在习字了,家里一切都好,让他不要担心。”话音刚落,伦沄岚摸了摸墨珣的脸,“算了,你想跟他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墨延之若是真的泉下有灵,那么他们俩过得怎么样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墨珣见伦沄岚也接过了青松递来的三支香,双手捏着,双眼阖上,似乎是在心里念着。他学着伦沄岚的样子,也闭上了眼,开始在心里想:“墨延之,我不是你儿子。”刚在心里说上这么一句,墨珣立刻觉得有些尴尬了,“我不知道我怎么就到你儿子的身体里了,但既然我已经是‘墨珣’了,那日后我也会担起‘墨珣’的责任。”想着想着,墨珣还是觉得如果他是墨延之可能会从地里跳出来。虽然墨珣曾经去过鬼域,但他从来没在意过那些鬼最后到底会怎么样,根本不知道墨延之这会儿究竟投胎了没有。将心比心,若自己是墨延之,一听说自个的儿子让人占了身子,估计是在地里都会从头到脚都把墨珣诅咒个遍吧。 墨珣仍旧闭着眼,“总之呢,你要是愿意,就保佑我和伦沄岚身体健康,平平安安,你家那些个糟心的哥哥嫂嫂们能离我们远点儿。”反正墨珣是觉得拜墨延之没啥用,他以前当“九渊元君”的时候,别人拜他也没啥用啊。“我这边应该没什么事了,你还是去听伦沄岚说话吧。你走以后,他整天浑浑噩噩的,我有时候还能瞧见他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墨珣睁开眼,弯腰拜了三拜,便把香递给站在他身边的雪松,让雪松插进香炉里。而伦沄岚仍闭着眼,直挺挺地站着。墨珣这时才发现,原先风姿卓绝的伦沄岚,现在竟瘦成了这般模样。 又是好一会儿,伦沄岚才将香插进了香炉。伦沄岚跟墨延之应该说了很多,等他睁开眼的时候,眼眶又是红通通的。墨珣突然觉得自己神色如常是不是太不通人情了?可是他跟墨延之连一面之缘都未曾有过……墨珣当时被雷劈了,一醒过来,墨延之便躺在了棺木里。而墨珣年纪小,虽然要守灵,但伦沄岚根本不允许墨珣靠近棺木,更别说让墨珣探头往里头看了。他跟墨延之除了生身的纠葛之外,旁的再没有了。从修真界的角度来说,人死如灯灭,他们的因果在他来的那一刻就了了。 墨珣无论如何是憋不出眼泪来了,除了师父师兄仙去,他再也没流过泪。此时要让他为了一个陌生人哭,真的强人所难了。好在伦沄岚本身难过,根本没把墨珣的反应放在心上。 等香完全烧完了,伦沄岚拿着两个红色的笅杯,闭上眼往上一掷,“啪”的两声,笅杯应声落地。墨珣一看,一正一反,是“圣杯”。 伦沄岚也松了口气,“珣儿来,给你父亲烧点钱。” 墨珣当即了然,刚才似乎是在问墨延之吃饱了没。桌上摆的肉啊菜啊酒啊,都是拿来拜墨延之的。等墨延之确定“吃饱了”,他们才能开始给墨延之烧“元宝”。 所有的步骤都做完了,伦沄岚又对着墨延之的牌位拜了拜,这才招呼墨珣上桌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第 33 章 徽泽大陆那边,好像不对,应该是“玄九宗”不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再加上师祖师父师兄他们的魂牌已碎,摆在“玄九宗”里的不过是个空的牌位而已。牌位摆得越多,在别的世家宗门看来,就会觉得他们“玄九宗”底蕴深厚,不容小觑。 修真界的,大多数死亡都是尸骨无存的。留下尸首,很容易让人追查到真正的死因。在徽泽大陆,杀人夺宝的事多了去了,直接将对方打到神魂俱灭、尸骨无存才能保证不被对方背后的整个宗门追杀。 这么想着,墨珣突然记起,他之前在九渊峰峰主的屋里藏了一块上好的灵玉。起初见到它的时候,是想拿来给自己做牌位的。后来九霄却说“玄九宗”的牌位都是有规格的,不准任何人特立独行。但是墨珣只要冷哼了几声,九霄便会立马改口道“师叔开心就好,开心就好,嘿嘿。” 那块灵玉的灵气可足了,墨珣知道拿来当牌位可惜它了,所以才一直藏着没往上头刻字。这会儿自己呜呼哀哉了,也不知道九霄会不会给他立个好看点的牌位。墨珣记得那会儿给九重雷劫劈得全身啥都不剩了,储物戒都劈烂了。幸好他还留了些符篆和丹药在九渊峰上,也总算全了他们的师徒情谊。 世人都说清明时节雨,今年的清明却只有厚重的云层,自从给劈死之后,墨珣看到厚云就会没来由地恐慌。当然,他一生中怕的东西其实有很多,一开始,碍于颜面,他干脆装作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可时间一久,倒也成了真。现在除了挨雷劈,再让墨珣想出他怕点什么,好像还真想不出来了。 清明一过,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雨水变少了,雪松便开始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头的树荫里做针线活。这棵槐树早在春天来时就开始重新抽条长叶,现下浓荫密密地交织在一起,盖住了夏季大半的炎热。 墨珣此时正支着下巴看着窗外出神。窗外的鸟叫和蝉鸣虽然意外的响,但墨珣就像是完全听不到一样。一旦做完课业,他就会开始回忆他到底欠了谁的什么因果,而且这个因果可以牢固到连天雷都劈不断的。 因为活得太久了,所有的事要一件一件捋清楚有些难。墨珣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方肯定是男的,否则这个世界连个女人都没有,让他上哪找人去徽泽大陆的死亡,是除了消亡之外,灵魂也跟着毁灭的。神魂俱灭,因果也就不复存在了。 “珣儿。”伦沄岚已经窗见着墨珣呆愣愣地盯着雪松瞧了老半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伦沄岚总觉得墨珣似乎成长得太快了些。倒不是外貌长相,而是给人的感觉,是个大人了。 “爹爹。”墨珣眨眨眼,这才起身迎了出去。 伦沄岚比墨珣高了不少,腿也长,墨珣还没走到外头,伦沄岚便进来了。“我让青松煮了点酸梅汤,你喝上一碗,解解暑。”青松煮的酸梅汤酸酸甜甜的,很受墨珣欢迎。 墨珣这才看到跟在伦沄岚身后的青松正端着酸梅汤往桌上摆。酸梅汤盛在青花白底的碗里,很容易看到里头浓郁清澈的汤汁。“谢谢青松。” “少爷哪里的话呀。”青松笑了一下,退到了一边。 墨珣这才端着碗,将已经放凉了的酸梅汤咕噜咕噜地喝了个干净,“青松做的酸梅汤真好喝”墨珣抿抿嘴,像是舔了一圈。伦沄岚不准他喝多,担心他闹肚子。好在墨珣内里是成人了,基本的道理也懂,死乞白赖要东西这事,他还做不出来。 青松见碗空了,便麻利地将碗勺都收拾起来,“少爷喜欢就好。” 伦沄岚见青松端着碗出去了,便开口跟墨珣说话,“先生留的功课都做完了”自打墨珣拒绝了伦沄岚摸头的动作之后,伦沄岚也就克制住自己的习惯,最多也只摸摸脸了。 墨珣功课一向完成得好,伦沄岚不担心,就是这孩子太安静了,也不闹腾,不跟外头的孩子一块儿玩,这让伦沄岚有些不安。虽然入了夏,伦沄岚也不乐意让墨珣在外头疯跑,但总这么呆在屋里,早晚会闷出病来。伦沄岚旁敲侧击了几次,墨珣也不知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就是不应。伦沄岚无法,干脆就直言要让他出去玩。墨珣眨眨眼,点头应了。最后也是让雪松带着在村里绕了一圈,正巧碰上了郑盛根。他好些日子没见着伦素月了,这回一见着墨珣,便邀墨珣一道玩。墨珣摇头拒绝了,只坐在树荫下看着他们一群小孩儿光着屁股在溪里玩水。 雪松回来后向伦沄岚汇报了墨珣今天做了点什么,最终伦沄岚还是无奈地摇摇头,总不能强压着他交朋友吧便也随他去了。 自打两个月前,墨珣心境动荡了一下后,再无动静,无论墨珣怎么修炼,仍像是不得法一样。所幸墨珣一开始也没觉得这副身子有根骨,练不练得成也就随缘了。不过墨珣是打算把练体拉上日程了。当年他虽是灵修,却搜刮了不少功法,里头就武修的练体之法。师父还在世的时候,不准他碰旁的功法,担心他走火入魔,后来没人管他了,他觉得活着无聊,就把各家功法都通读了一遍。因为已经入了修道的门,他练起各家功法来倒是事半功倍。只是他这人懒散得很,除了自家功法外,再没有将哪门功法研习至专精了。 “都做完了。”墨珣把收好的功课再次摊开,让伦沄岚瞧瞧。 伦沄岚虽然看不懂好坏,但听墨珣说了大体的内容,质量看不出,总能检查下数量。他翻了几张,就把这生宣盖上放置在一旁。 墨珣见伦沄岚这副要谈话的架势,干脆就立在他跟前,等着伦沄岚开口。 “昨天你安先生的夫郎来找我了。”原先安秀才有事都会通过柳一舒来跟伦沄岚沟通,后来自从伦沄岚让人说了不检点的话之后,安秀才更是愈发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墨珣点点头,等伦沄岚继续。“先生的意思是,你现在已经可以进学堂了。” 这事儿墨珣知道,安秀才已经跟他提过了。当时也问过墨珣的意见,然而墨珣的意见是拒绝。学堂跟私人教习不同,那是按照一群学生的学习能力来安排教学进程的。但墨珣很多书都读过,只是有些读得通,有些不成。如果跟着学堂的进度来学习,很可能就会被拉慢了。再加上,墨珣并不想跟小孩儿混在一起。所以干脆否了安秀才的提议。只是没想到,安秀才还是说到伦沄岚跟前去了。 墨珣“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先生与我提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  : 」一大早就看到键盘在派送,派到晚上才到我手里 从青轴换成茶轴居然,没什么感觉 每日例行求收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第 34 章 伦沄岚稍稍换了姿势,“我听说你不是很愿意”因为墨珣表现得很成熟,伦沄岚也完全把他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那你是怎么想的” 墨珣“呃”了一阵,他总不能告诉伦沄岚因为他嫌学堂的进度太慢了吧伦沄岚恐怕会当他找借口不愿意去学堂罢了。“安先生是怎么说的”安秀才是知道他的,既然会主动跟伦沄岚提议,应该也是经过考量了才对。 伦沄岚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柳一舒跟他说话很直接,就说他家安秀才毕竟没有中过举,再教下去可能会耽误墨珣。虽然书中的道理什么的,安秀才都能教,但总归是不太适合考科举的。而且,按照安秀才的表述,乡里头这些教习先生也不太适合墨珣。他们的水平比安秀才也好不到哪里去,也就是教个识文断字,最后还得送到县里去找更好的先生。 这年头,教书先生都是秀才出生,但凡中了举的,没有不想再往上考的。而那些人又哪会为了这点束脩放弃自己大好的前程 “安秀才是想让你到县里头的学堂去。”伦沄岚也没过多解释,就只说了重点。 墨珣的眼睛瞬间闪了一下,什么都没说。去年请安秀才来教他习字的时候是觉得他年纪小,不够年龄上学堂,现在也就过了一年,严格意义上来说他还没过完生日,应该年龄也是不够的。 “我是想,要不我们干脆就搬到县里去吧。”这段日子虽然流言蜚语少了很多了,但为了墨珣的未来,伦沄岚还是觉得应该给他一个更好的环境。石里乡隶属临平县,而伦沄岚的二哥伦沄岳就定居在那儿。他们到了临平也不算举目无亲,好歹有个帮衬。再加上有伦沄岳的面子,墨珣想进好点儿的学堂也容易些。 墨珣显然有些诧异,他没料到伦沄岚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按理说故土难离,更何况伦沄岚还只是一个哥儿。 “你看,你二舅家刚好就在临平县里,你上学就跟素华一个学堂,彼此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伦沄岚坐着也比墨珣高一些,但他说起话来却莫名矮了一头。 “二舅怎么说” “还没跟你二舅说呢,先跟你商量一下。” 伦沄岚这态度是不是怪怪的这么宠孩子的吗还是说这个世界所有的汉子都是很早熟的 墨珣其实没什么意见,毕竟他对石里乡没什么可留恋。活得久,见识多,导致了现世所有的一切在他眼前犹如过眼云烟。对熟人,墨珣的态度一般是“可以”、“都行”、“随你开心”;对生人,那就是“闭嘴”、“关我屁事”、“滚出去”。 “好。”墨珣点点头,反正搬家要忙的不是他,他是真无所得的。“大概什么时候启程” 伦沄岚原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墨珣竟然毫无意见,“还需得过了你父亲的孝期”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一提到墨延之又开始哽咽了。 墨珣将手按在伦沄岚的膝盖上,示意他别多想了。伦沄岚现在就跟他当初亲眼见着最后一个师兄过世的时候一样。每个人都是有命数的,一直无法进阶,寿元便有了定值。墨珣寻了多少法宝丹药,最后也无法抵抗万物更替。 他师兄阖眼之时,仍是青年模样,一如往昔。墨珣却在那一瞬间拂袖而去,不愿再看到他身体完全衰败的样子。术法的维持只能是修士仍活着的时候,若修士西去,呈现出的只会是老态。八师兄最是在意样貌,若是让他知道墨珣瞧见了他的衰败之色墨珣摇摇头,眼里湿润着。纵是瞧见了又如何,八师兄总不至于爬起来敲他一顿吧最后,都是弟子们把师兄送走的,墨珣一眼都不敢再看。只有眼不见,方能骗过自己。 伦沄岚自己难过,看向墨珣的时候才发现他眼眶也跟着红了。“珣儿”伦沄岚一把把墨珣捞进怀里,父子俩抱在一起哇啦哇啦哭了起来。 墨珣边哭边气,他本来不想哭的,都怪伦沄岚 伦沄岳那边自然是没问题的,而且还表示伦沄岚到临平可以直接住进“伦府”。毕竟是伦沄岚的二哥,知道伦沄岚的性格,大概是猜到伦沄岚会拒绝,他还特意在书信里说了,住进“伦府”之后,墨珣上学可以跟素华一道去,也省得伦沄岚还要接送墨珣上下学。当然,也不是没有学生住在学堂的宿舍里头。但是墨珣年纪太小,别说伦沄岚了,伦沄岳都放心不下。 伦沄岚有所意动,可他二哥毕竟在准备会试,他也不敢再央伦沄轲写信过去,就担心会影响到伦沄岳。更何况现在伦素晗还小,唐欢遥应该也忙得焦头烂额的。 伦沄岳是个稳妥人,原就比墨延之早一趟中举,而隔年的春闱却并没有参加。他是想着恰巧去年墨延之中举,那今年就能跟墨延之一道去参加春闱了。却没料到墨延之竟然就这么去了而伦沄岳多少也有点迷信,只觉着今年的春闱怕是也好不了了,干脆又没去,只安心在家里备考。若是今年要参加春闱,那他便也没时间回家过年,早早就该到京里等着开场。春闱一般是二月,而伦沄岳应该在十二月份就得出发。若是卡着考试时间到京里,一个水土不服就能让他前功尽弃。 跟伦沄岳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但求稳的,一般隔三年就会再考了。而真这么拖了两届的,大多数是对自己没信心的,觉得自己再考也就这样了。 拿安秀才来说,他一考再考,明明水准已经到了,却屡考不中,像是中了什么诅咒一般。其实不过是因为读书时间久了,反倒消磨了斗志。说是在家安心备考,其实有没有真正读进去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只是伦沄岚的想法让大哥知道了,难免被轮沄轲埋汰了一番。毕竟墨珣比伦素程小了好几岁,伦素程尚在乡里进学,墨珣就要到县里头去了。倒不是意难平,人有我无,而是纯粹觉得伦沄岚对这个儿子的教育有些人云亦云罢了。不过孩子的教育问题确实应该摆在首位,伦沄轲为此还特意到了“墨府”考校了墨珣的功课,甚至还把墨珣的课业带回了伦家给自己的儿子看。 伦沄轲原先是想等伦素程彻底独立的时候再送到县里头去进学的,但伦沄岚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把这个想法也提上了日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是不是快放假了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第 35 章 墨珣在这个夏季差点变成一条只会吐舌头的狗。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怕热,自打幼时上了姑瑶山,他就再也没感受到这种炎热了。最初他是不愿意到溪里玩水的,可是太热了,热得他也端不住什么“九渊元君”的架子了。反正现在他还小,衣服一扒,直接穿着亵裤就往水里冲。 面子是什么面子能止热吗 这段时间,安秀才又给墨珣讲了论语。这已经完全超出了墨珣现阶段应该学习的范围了,但安秀才教得坦然,墨珣也不疑有他,只当是该学的。墨珣从未进过学堂,在“玄九宗”习字也是由师兄教导,师父一般只会在术法和心境上给他一些提点。所以,六岁孩童该懂多少,他确实是不知道的。 虽然他态度端正,可这天气一热,只消来阵风,墨珣就止不住打瞌睡。风里还带着浓郁的桂花香味,伴着杂乱无章的蝉鸣 “啪”安秀才的戒尺一直以来都只是装饰品罢了,墨珣太乖,一向用不上这东西。只是这次,戒尺落在了墨珣手腕边,只差一点儿就打到了墨珣的手上。 墨珣周身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先,先生。” “很困吗”安秀才用戒尺敲了敲桌面。 墨珣觉得安秀才的语调不对,动作也不对,便脑子一转,“还好,只是这蝉鸣甚是恼人。”墨珣装作苦恼的样子,“醒时为真,梦境为幻。然而,何时为醒,何时为梦”安秀才喜欢跟他讨论一些道理,哪怕是跟科举考试无关的。 只是这回,安秀才没被墨珣绕过去,反而给墨珣气笑了。他又敲了敲桌面,“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君子的言行举止不庄重,就没有威严;态度不庄重,那么学习的知识就不牢固。他们现在在讲论语,也是刚开始说“务本学习篇”。墨珣似是读过论语的,只要安秀才读出来,他马上就能知道意思,可他却并没有背起来。就像是学习是为了单纯知道道理,而不是为了走仕途。 安秀才觉得有些可惜,墨珣明明就很聪明,可这股聪明劲儿却没有用在正途上。 对于像安秀才这种读书人来说,他们饱读诗书数十载,自然是为了那御前琼林宴。怪只怪他们身处这乡下,伦家原也不是以什么诗书传家,自然是不懂得如何因材施教地培养出“神童”了。墨珣现在与当朝出了名的“神童”相比,已经落后了两岁。若是能更早地教学,恐怕这结果又有不同了。 墨珣让安秀才说得有些面热,脸上却无甚变化。反正就是说他“学习态度不够严谨”嘛,他认了。安秀才好歹还没说他“巧言令色”呢。墨珣厚脸皮习惯了,就这简单的批评还伤不到他幼小的心灵。 只是这夏日疲乏,以他此时的凡胎还真是克制不了。真要让他学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的,他肯定是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安秀才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墨珣算是他第一个学生了。他前头没教过别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教学经验可以总结,两人也都是彼此相互摸索着往前走罢了。如果墨珣资质平庸些,安秀才倒不会这么焦虑,可偏偏墨珣给他的感觉已经并非池中之物了,自然会想让他走得更远些。“上回跟你提的,进学堂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安秀才让自家夫郎去跟伦沄岚提了这个事,但是当时并没有收到伦沄岚的反馈。柳一舒毕竟也忙,不可能天天跑到这“墨府”里头来,这么一下,又耽搁了不少时日。而墨珣给他的感觉已经是一个可以正常交流的人,他说起话来也没摆架子。 “爹爹说要搬到县里去。”墨珣眼前的论语还摊开着,却不知道话题怎么又绕到这上头了。 安秀才一听这话,知道伦沄岚把他的建议放到了心上,却莫名有些怅然若失起来。他教墨珣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墨珣的成长是他看在眼里的。墨珣进了县里的学堂,以后想再见恐怕也难了。“你是怎么想的” 墨珣端坐着,双手摆在桌上,“都听爹爹和先生的。”他其实是觉得在哪里读书都一样,但别人说县里的学堂比乡里的好,他也是信的。 安秀才轻轻“哎”了一声,又点点头,“定了时日了吗” “爹爹说要等到父亲祭日之后再决定。”墨珣手肘撑在桌上,托着脸。 安秀才自然是记得墨延之的祭日的,秋闱过后不久。也就是说,没几个月了。他点头“嗯”了,又见着墨珣坐得歪七扭八的,立刻板着脸,厉声道“坐没坐相” 话音刚落,墨珣便立刻坐直了。他原以为安秀才要跟他聊天呢,没想到这就又开始教学了。墨珣其实不太爱学习,但没办法,现在大环境是如此,他也就将就着学点儿。至于仕途,他的想法是能考上就考,不成的话,干啥也饿不死他。反正他现在年纪小,什么事都干不成,读书也就是让伦沄岚安心罢了。 石里乡里的学堂到了农忙时节是放假的。很多学生在春耕和秋收时都是要下地帮着家里干农活的,否则别说束脩交不交得起,恐怕连基本的温饱都成问题了。安秀才这几日也不来了,帮着柳一舒在地里忙呢。 墨珣闲下来就在院子里习武,当然,在伦沄岚看来,他就是在瞎比划罢了。伦沄岚小时候也好顽,知道墨珣这样的汉子能这么听话已是实属不易了,也不想再过多苛责他,便随他闹腾。他平日里静久了,伦沄岚本就怕他憋出毛病来,这会儿愿意去玩,倒也不错。 武修与道修不同,武修的功法一向是千奇百怪的,墨珣之前琢磨了几个,都不如道修的好看。可他也没办法,毕竟他这会儿摸不着“道”的门,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哪怕这辈子都无法步入修真的大门,他也总得有点基本的能力,来保护自己和伦沄岚吧 安秀才虽是他的教习先生,但其实墨珣毕竟来了一段时间了,自然是知道的安家的重活累活都是柳一舒在干的。他不想做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师祖师父师兄全都不在了,不也是由他撑起了“玄九宗”的数百年那么现在,也一样。 农忙期间,墨延之的祭日也到了。 伦沄岚便也趁机询问了墨延之关于他和墨珣想搬家的事。墨延之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后头也不知道伦沄岚闭着眼默默又跟他说了什么,等伦沄岚再一次丢笅杯的时候,他就“同意”了。 墨珣觉得“丢笅杯”这种东西运气所占更多。否则又要怎么解释“墨延之”已经知道此时的墨珣已经换了个芯子,却没来折腾他 鬼修与人修不同,大多都是得了大造化、大机缘才能入门的;而人修,只要有根骨,走对了路,入门不过是早晚的事。更何况,墨珣在此间世界没有感受到半分灵力,他自是不相信墨延之所谓的“在天之灵”。 伦沄岚都想好了,家里的院子和庄子都交给大哥伦沄轲帮忙管着,一般也出不了错。伦沄岚本身也没多少东西,衣裳首饰什么的也都是旧的了。去年除却唐欢遥怀孕外,再加上墨延之过世,他也没心思到县里逛街买衣服。而这趟,他也不过是挑了几件还颜色新点儿的,准备带到县里头去先穿着。 县里和乡里毕竟不一样,越大的地方就越讲究衣着这些个。 墨延之的祭日刚过不久,伦沄岚便定下了进县的日期。因为县里的学堂是正月里开学,墨珣就算现在进了县也只是在伦沄岳家里自学罢了,还不如让安秀才再指点一二。安秀才的才学是经过伦沄岳认可的,就算教不出好,也出不了错。 这天,伦沄岚带着青松雪松在清点财物,便有人寻上门来了。他与伦沄岳说好了,过完了年便随他们一道上临平县,但目前知道他要搬家的人并不多,也就安秀才一家子罢了。 门房刚把门开了缝儿,就看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哥儿站在门口冲他笑。“哎哟,大哥,这伦夫人在家不啦” 门还没开,那哥儿便伸手去推,想挤进门来。明明年岁不轻了,可行为举止却有些跳脱。长发盘在脑后,满脸透着精明能干。他耳朵、脖颈和手指上都戴有赤金的首饰,但款式却并不新颖。上着一身棉麻薄衫,上头还绣着大红大绿的花。下着一条宽大的黑色裤子,脚踩一双藏青色的鞋子 “你是谁”门房一紧张,忙伸手抵住门板。他似乎是见过这人,但又有些想不起来了。 那哥儿将手中的帕子朝门房一挥,带着一阵脂粉气,“我自然是这石里乡里头最出名的媒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墨珣要炸毛啦233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第 36 章 门房一愣, 倒不是让陈保山勾着了, 而是这人指名点姓要见“夫人”。他们这“墨府”里头能称得上“夫人”的, 当然只有伦沄岚一人。老爷的祭日刚过, 就有媒人上门来门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干脆抵着大门不让他进来。 “哎, 你怎么不开门啊”哥儿的力气本就比汉子来得小些,哪怕是平平干惯了农活的哥儿也是比不过汉子的。陈保山又推了推, 见实在是推不开了,便指着门房开始大声嚷嚷, “我可告诉你了,你若是耽误了夫人的大好姻缘,当心他整治你” 村里房子都挨得近,再加上这媒人嗓门又高又尖的, 很快便引了人群围到了“墨府”门口。 门口的陈保山确实是石里乡里出了名的,可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这一切得源于他那张嘴, 贯是会把坏的说成好的, 把好的说成更好的。给人保媒本就是靠口碑撑起来的, 偏偏这陈保山的名声,那是好坏掺半的。 门口的村民们哪怕起初还不了解情况,但也不妨碍他们从陈保山的身份和话语里听出些什么来。再加上前头几个月刚传过伦沄岚与安秀才的风言风语,村民们立刻七嘴八舌地指着“墨府”讨论起来 “指不定这回就是安秀才央了陈媒人上门来说媒的” “这伦家的小哥儿如何能瞧得上那安秀才” “嘁瞧不上安秀才难不成瞧上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一旁站着的哥儿冲身边的人翻了个白眼, 佯装啐了一口。边啐还边往一旁挪了挪, 像是担心身边人狗急跳墙一样。 “什么狗x的玩意儿, 也不瞧瞧自个儿那欠入的样” 门房一看陈媒人的架势便暗道不好, 可他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进门的。没进门,他在门口瞎嚷嚷倒也罢了,进了门,那伦沄岚的名声就真没了。 伦沄岚在厅里是看着门房去开门的,而门外那人嗓门大,使得他将那人说的话听了个分明。什么叫大好的姻缘伦沄岚气得直想拿盆水泼出去。“把大门关上”他快步从厅里走出去,仿佛要亲手把那道门关上一般。 这几日因为要搬家的缘故,墨珣没有再看书,只是练字却没断,清晨和傍晚的时候练练武,睡前修修道,倒也过得充实。 陈保山还在门口不住地扣衔环,嘴里不知道又吐了些什么浪语,伦沄岚在里头听不太清,却也根本不想听,只觉得不胜其扰。他干脆转身往屋里走,权当外头的人不存在。 墨珣原先站在院子里练武来着,一大早的清净都让人扰了。不过他一旦认真做某件事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打扰不到他。墨珣比划的动作不停,只是速度放慢了些。 自打他来到这个世界,伦沄岚几乎是每日都呆在府里头,若有出门也是很快就回来了,断然不可能跟外头的汉子私定终身。更何况墨延之的祭日刚过去没多久,伦沄岚就是真想再嫁也不可能急在这种风尖浪口,这不是让人戳脊梁骨吗再加上,之前跟安秀才传出首尾也完完全全是无稽之谈。 这么一想起安秀才的事,墨珣不禁又联想到了自己早前的猜测。他原就怀疑是墨家的人捣鬼,却苦于没有证据,现在有这保山,保山倒是可以问问。 只可惜伦沄岚的名声全让他给败了。 墨珣一想到这里,顺手收了势,直起身子,眼神晦暗不明地盯着大门处。 门上的衔环响了好一阵子,方才消停。而叩门声停了一会儿,门房才悄悄取下门杠,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出去。 那陈媒人似乎正等着呢,一见门露了个缝儿,立刻使力一推。门房一时没了防备,倒是让他把门给推开了。 媒人手脚麻利地往府里钻,门房回过神来,赶紧动手拦着他,要把他拽出去。 “哎哟,作死咯”媒人眼疾手快地在拍门房的手,嘴里噼里啪啦地说着话,“乡亲们看看哦,这家的门房太欺负人啦”他扯了两把,想从门房手上脱身,却不料门房攥得紧,把他手都扯疼了。“天呐调戏良家妇男啦” 门房连拖带拽的,差个门槛就要把那陈媒人丢出去了。岂料,陈媒人干脆整个人躺到了地上,任门房如何拉扯就是不肯起身。 墨珣原先听他的声音觉得烦得很,却让他这举动给气乐了。大概是早前见过的墨家二伯夫也是这副撒泼打诨的样子,墨珣这回就当看个猴戏。 门房是个汉子,再这么拉扯下去也是陈媒人吃亏罢了。 墨珣刚想到这点,当即觉着这陈媒人的行径可疑得很。还没等他理出个所以然来,青松雪松带着几个小厮从屋里赶了出来,帮着门房要将那陈保山丢出去。 陈保山一见“墨府”里头人多势众,这才急了,顺着别人的拉扯,一股脑地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刚站定,便让小厮推搡了一把,陈媒人一个踉跄,立刻指着府里头的几个人骂道“你们这些个仆役,没点眼力见的,你们家那夫人守着寡呢,本就不是什么处子了,这会儿有人上门提亲还在这作什么态”说着,陈媒人朝着门房大声“呸”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下作的玩意儿,还在这装模作样。” 墨珣原先只是站着看,这下一听陈媒人的话,顿时一股怒气涌上心头。这人嘴上没遮没拦的,若是让墨珣还在徽泽大陆,早就教他再开不了口了。 这回,陈保山也不等人拉了,自己走到“墨府”的大门口,挥舞着手中的帕子,高声道“你们当是我爱来啊要不是那墨家老爷央着我,好说歹说的,我没事来这遭罪”陈媒人佯装踢人似的往门栏上踹了一脚以泄愤。“这家的夫人才刚过了孝期便有保山上门了,这话说出去”陈媒人拿着帕子的手往人群中随意点了点,似乎是在让大家附和他的话。 门外围了人,院子里也围了些小厮。墨珣只觉得自个儿脑袋里直嗡嗡,右手握拳,不管不顾地走到青松身边,看那陈媒人作戏。 陈媒人果然不负所望,一边跳着脚,一边指着“墨府”里头骂道“墨家老爷央我来时便说了,这伦沄岚与他是两情相悦的,也早早私定了终身。”许是一直高声说话,以至于陈媒人期间还顿了顿,停下顺气。“有人看上他就该烧高香了自个儿知点理,好茶好水的把我请进屋里头,我自然给他保个好媒” 雪松气不过,上前两步,“你这,你这老王八”却也只不痛不痒地骂上这么一句。 “你个小浪蹄子”论耍嘴皮子,在这石里乡里头,他陈保山称第二,还没人敢称第一的。他一个嫁了人的哥儿,什么混话都说得出。只见陈保山眼睛瞪圆了,冲着雪松呲牙咧嘴了一番,“没腚眼子的东西,嘴巴放干净点儿” 雪松毕竟还没嫁人,直让陈媒人说得满脸通红。心里虽然不忿,可却怎么都想不出词来骂人了。急得直跺脚,可偏偏拿陈媒人没点办法。 墨珣看着外头的村民们正彼此之间说着话,如果不是他年纪小,有些话说不得,他真想直接下场跟陈保山对骂上几句。 这种人,你明嘲暗讽,他恐怕还都听不懂,会以为你怕了他的。只能骂得比他凶比他狠才管事。可惜大多数骂人的话都太难听了,到时候让村里头的人传出去,说他没有父亲,就一个爹爹还没把他教好,是个没教养的野孩子什么的 这种话一旦传出去了,伦沄岚恐怕又要哭哭啼啼了。 墨珣只要一想到伦沄岚的反应,就觉得浑身无力。墨珣紧紧盯着陈媒人那一身大红大绿的,当下心生一计,忙不迭地拉了拉一旁青松的衣袖,让他附耳过来。 青松刚才一听说有人闹事,跑得也急,根本没发现墨珣什么时候竟站到他身边。现下让墨珣这么一拉,方才看见。他下意识便无奈地叹了口气,赶紧反手拉着墨珣,要把墨珣带到屋里头去。 那陈媒人满口污言秽语的,哪是小少爷能听的万一小少爷跟着把骂人的话都学了去可怎么好 “青松,青松”墨珣发现这青松根本不打算听他说话,只拉着他要走,赶紧又使劲又扯了扯。好在青松的衣裳质量还不错,否则能让墨珣给扯烂了。墨珣好不容易把青松扯住了,见青松总算要搭理他了,立刻开口道“我有事要你去办。” 青松只当墨珣还不看不明白眼下是什么情况,心里虽焦急,却也不敢忤逆,“少爷,你吩咐吧。” “附耳过来。”墨珣冲他招招手,虽然不满自己的身高不够,但他还是不愿意踮脚,只等青松弯腰凑到他嘴边。 墨珣边说还边看着陈媒人,见他嘴巴仍喋喋不休地在那儿不干不净地说着腌臜话,就差咬牙切齿了。好在他原也没多少句话要交代的,说完了之后,他拍了拍青松的肩膀,示意青松可以起身了。 青松听了墨珣的话就觉得有些不好,待到他直起身子后,墨珣眼见着他满脸带着窘迫欲言又止地问自己,“这样,不太好吧” 墨珣眨眨明眸,乐了,“哪里不好难道就许他满嘴喷粪”青松这样瞻前顾后的,可不就是满脸写着“我很好欺负,大家都来欺负我”吗“反正我们要搬到县里头去了啊。”墨珣猜测,兴许这个媒人在石里乡真的挺出名的,青松说不准日后还指着这媒人给他找对象呢。 但说实话,在墨珣看来,以这媒人自己的水平,能给青松找个什么样的对象墨珣就差把白眼翻出去了,不欲多言,“你快些去。”说着,墨珣还伸手推了推他的手。 青松一听“搬到县里”,眼睛也跟着亮了,立刻来了劲,郑重地冲墨珣点了个头。走前,他还找了个力气大的小厮一道,两人均快步往后院走。 墨珣看着青松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想叹气,青松雪松年纪相仿,已经有十四五岁了吧。因为从小就养在伦家,到现在跟伦沄岚的性子也像,挨了欺负也只是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是对他们好,还是不好。青松虽说做事稳妥些,但总归有些小门小气的;而雪松为人跳脱,藏不住事,全然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他俩可能再跟着伦沄岚几年便会由伦沄岚安排着嫁人了,如果未来夫家不好,将来怕有得是苦头吃。 再者说了,青松雪松本就是卖身给伦家的,带到县里头去之后,如果伦沄岚不会搬回来,那么他们也断不可能嫁回这石里乡啊。就冲这点,青松也不该怕。 墨珣摇摇头,只觉着,如果要让伦沄岚在这石里乡里处处被人埋汰,他就是拼了老命也要考出个名堂来。总之,从他到这个世界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太糟心了。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墨珣寻思完毕,转而看向陈媒人,心里却莫名有些气恼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跟他有了牵扯,不知怎么就让他纳入了“该保护”的范围。他现在短手短脚什么都做不了,如何能护住这一家子的软蛋 那厢,陈保山还在说“你们恐怕不知道吧这伦沄岚先头是跟墨遂之有情的,后来不知怎么又跟墨延之有了牵扯。”这陈媒人的嘴,贯会颠倒黑白。大概是刚才门房死拦着不让他进门,惹得他怒意上头口不择言了。 而且他说的这话,可不就是把脏水往伦沄岚身上泼吗不知道内情的,只听这陈保山一面之词,可不就认定了伦沄岚不守夫道,夫君尸骨未寒便又不堪寂寞、勾三搭四 墨珣一看府里头站着的两个汉子,还不如雪松一个哥儿敢出头,当下便眯起了眼,“怎么,你们就由着他在这瞎说”墨珣是知道这些人的,一听说“伦沄岚要搬到临平县了”之后,便开始消极怠工。他们好些原就是石里乡的人,根本不愿意抛下家庭跟伦沄岚他们到外头去。现在也不过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等着伦沄岚走人将工钱领完罢了。 原本只有陈保山一人在说话,现在墨珣一开口,门房和长工立刻回过头来看他。墨珣面上淡淡的,眼神却敛得紧了,“我使唤不动你们吗”虽然要搬家,但他们的工钱还没结吧墨珣可不相信伦沄岚会傻乎乎地把钱先给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忙伸手去抓那陈媒人。总归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两人一人一边把那陈媒人架住了。 墨珣觉得安全了,这才走到陈保山跟前,“墨遂之遣你来的”墨珣其实一听这名字就觉得是他那个便宜父亲的哥哥,但具体是老几还有待探究。不过说实在的,无论是老几,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保山一见是个小娃娃,只觉得好笑,语气里也带着轻慢,“是又如何” 墨珣摇摇头,“不如何。”墨珣没他高,觉得自己气场没能开起来,有些不满意。但是身高这种事,墨珣也不可能一夕之间就抽条。最终,墨珣也只得皱着眉继续问道“他怎么与你说的”陈保山刚要张嘴,墨珣一看他那副精明的样子便抢先道“老实说,当心你的嘴。”话音刚落,他便看向了钳住陈保山的两人,“抓牢了,可别让他跑了。”墨珣一向只跟青松雪松说话,门房和长工原也不把这小少爷当回事,但此时的墨珣,虽面无表情,却言辞凿凿,不觉让人也认真起来。 墨珣担心自己太小恫吓不住这人,便让站在一旁的后厨脱了鞋,站到陈保山跟前,只消他说错一句,便赏他一个鞋底板子。 在场的人本就是乡里乡亲的,却也没人出来帮陈保山说话。 陈保山本来就是见钱眼开的,只要使够了银钱,脸上长满了赖子都能跟你说成是“天上星星下凡尘”。好些人先头不知道这个事儿,只听他一家之言便觉得好,盲婚哑嫁之后才追悔莫及。但嫁都嫁了,娶也娶了,只得吃了这口闷亏。晚上熄了灯,啥都看不见,将就着过呗。 现在见陈保山吃亏,一个个更是喜闻乐见。 陈媒人一看墨珣的架势就知道今日不得善了,他忙扭头四下看了看,见也没人愿意帮他出头,只觉得自个儿倒霉透了。墨遂之虽然出了钱,却也不很多,再加上他最近生意不太好,便想着来个开门口。可惜倒是让“这鹰崽子啄了眼了”。陈媒人立刻改了语气,对墨珣连哄带骗道“小少爷,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那墨家老爷说了,这府里头的夫人原是他血亲弟弟的夫郎。” 墨珣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这话不假,他也不能否了。 “而墨老爷还说了,你是他的亲侄子。原是想把你认回墨家的,但因为前头跟你父亲和爹爹有点误会,所以他们无论如何都不同意。”陈保山脸上带着谄媚,时不时还扭一下,想看看身边这俩汉子是不是会一时松手让他逃了去。 “继续说。” 陈保山“嘿嘿”笑了一下,“前些日子,夫人不是刚过了孝期嘛,墨老爷便央我来提亲了。说是亲上加亲,他也好照顾你们娘俩。” 墨珣听得直皱眉,早都断绝了关系还有什么“亲”可攀“你说的墨老爷,是墨家老几”反正他年纪还小,不知道“墨遂之”是谁很正常,小孩见了大人一般也不会直呼名讳的。 “哎,你怎么这么说话”陈保山让人架住了,仍不忘他那一手帕子,借着手腕的力道又是一扬。 “用不着你教我怎么说话。”墨珣一动不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说着,他朝后厨扬了扬下巴,那鞋底板子就离陈保山的脸更近了一些。 “哎哎哎,我说我说。”陈保山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那鞋底板上的闻到,令人作呕得很,不得不认下了。“是墨老四。” 墨老四。 墨珣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之前闹田地庄子的时候,他是见过墨老四的,全然一副酸秀才的架势,自喻斯文的那种。墨珣还记得当时墨老四想把他认回去时说的那番话,也是口口声声说伦沄岚是哥儿,带不好自己这个汉子。说他没了父亲,自然要让族里的长辈照顾。 不过,更抢眼的是他那夫郎,凶悍得很。 “他说照顾我们”墨珣语速慢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而陈保山一见墨珣意有松动,立刻来了劲。他原是想扑到墨珣跟前的,奈何让人架着不能动弹,只得继续哄着,“是了,墨四老爷念在你年纪轻轻便没了父亲,怜你们孤儿寡母的,就想着让你们家里有个主事的人。” “今天就你一个人来” 陈保山当即点了头,“我原以为是墨家跟夫人说好了,我这趟来也只是传给消息,却没想到这”他脸上带了讨好,“我当真不知道这事儿夫人是不知情的啊。” 墨珣也点了点头,倒不是信了他陈保山,而是觉得墨家果然还想搞事情。恰巧外头的人都在,墨珣决定把事情说说清楚。“你事先没了解双方的情况就接了这媒” 陈保山面上一哂,“我这不是,这不是信得过墨家的人品吗” 是了,墨家在隔壁的村里头也算是大族了。墨珣顺着陈媒人的话往下想,面上更是微微笑了起来,“墨家的人有甚的人品乡亲们都是知道的,我父亲刚下了葬便一大帮子人到府里来闹,说是要夺了我家的地和院子。”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这丑是丑在墨家,而且伦沄岚马上要搬进县里去了,没脸的还不是墨家那群人 “这事儿闹得里正大人都出了面,村里的人也是知道的。”墨珣说着,往人群中扫了扫。 “是了,这事儿我们都知道”人群里头不知道谁突然喊了一嗓子,立刻引来了众人的附和。 “对,墨家可真是不要脸了,我那天还见着他们夹着尾巴走了呢” “可不是,一家子人也不害臊,在路上就说他们如何贪墨别人家的房子和地。” 达到效果,墨珣也点了点头。石里乡统共三个村,而墨家与伦家不是一个村的,现在墨家人欺到伦家来了,村里头的人怎么都是帮着伦沄岚的。 “这”陈保山原想说一句“这关我屁事”,但一看墨珣那样儿,似乎并不是对他说的。 “这趟使你来提什么亲,也无非就是想搞臭我爹爹的名声。”墨珣站姿笔挺,眼神淡淡的,看不出喜怒,“说句不好听的,我爹爹刚才连门都不让你进,你便赖在我家门口可劲撒泼打诨,就是让乡亲们看我家的笑话” “我”陈保山刚要开口解释,墨珣便冲后厨挥了挥手,眼见着鞋底板子离自己脸近了些,吓得他立马闭嘴。 墨珣在门前踱步,“墨家是吃定了我爹爹软弱可欺,吃定了我们孤儿寡母无人撑腰。”其实墨珣这些话是说给村里头的某些人听的,一个个的,嘴上说着什么远亲不如近邻,暗地里却是巴不得伦沄岚的名声坏掉。“我爹爹不答应便泼爹爹一身脏水,万一答应了就更好了,我家这院子和那两亩地就又归了墨家。”墨珣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刚说完便停住了脚步,“当真是好算计”他可不信墨家的人真会安心呆在家里等结果,现在指不定正躲在哪个角落里看笑话呢。 “我父亲与石担村墨家早早便脱了干系,切莫要再说什么亲上加亲之类的浑话。”无论是徽泽大陆还是这里,都很讲究什么血缘亲疏,但墨延之已经脱离了墨家,明明连籍都除了,现在遑论什么“亲”也未免太可笑了些。 墨珣虽然年纪小,但是说起话来条理清晰,很容易就让人理顺了里头的始末。“真想娶我爹爹倒也不难。”墨珣这才对上了陈媒人的视线,抑扬顿挫地张口道“在这石里乡里头,能拿出庄子院子和良田作陪嫁的人不多,既然我爹爹有这么个条件,那么,哪怕是二嫁,也定是要与人做正夫的。” 陈保山这时候哪敢反驳,只得点头称是,一再表示他会回去转达。 “放屁” 墨珣循声望去,正见到他那个所谓四伯的夫郎从人群里走出来。 “你爹那是个下作的淫夫,还妄想着当遂之的正夫。”老四夫郎自然跳脚得厉害。他原就不同意让墨遂之向伦沄岚提亲,但是家里头那几个伯伯也是贪了伦沄岚的房子和地,这才纷纷劝他。说什么伦沄岚嫁过来,那么他们定是要把房子和地搞到手的,更何况他是正夫,永远高了伦沄岚一头,伦沄岚定是不能越过他去。老四夫郎一想,还真是这个理儿若是伦沄岚应了这门亲事,只消人进了他的家门,那就得给他斟茶倒水。到时候可不就由着他处置,想怎么立规矩就怎么立规矩若是伦沄岚不应,那他更是也没什么损失。 当初老二夫郎一听说安秀才频繁进出“墨府”,便眼巴巴地跑到石方村里头来打听。没曾想竟是真事,一回到村里,老二夫郎便添油加醋把这事跟当家的说了。 伦沄岚跟安秀才有首尾这个事还真不是墨家人第一个提的,但却是老二夫郎“发扬光大”的。他本就在伦沄岚那儿丢了颜面,后头还让伯伯叔叔,甚至连自个儿当家的都怀疑他偷了东西私藏,这口气不出,如何咽得下 伦沄岚名声一坏,想再嫁个好人家就难了。本来寡夫再嫁就比不得头嫁,更何况他身上还有污点。 而“请媒人上门提亲”这个事,其实是墨老四自己提出来的。他当时说这事的时候,三个哥哥都不同意。说是讨了弟弟的夫郎,说出去实在是太难看了点儿。更何况,那墨家跟伦沄岚基本上撕破了脸,伦沄岚如何肯从 墨遂之的意思是,反正伦沄岚名声也坏了,能嫁给他还算是高攀了呢。再者,他们惦记伦沄岚的地和庄子已经好长时间了,怎么就不能再博上一把 正如墨珣说的那样不应,泼了脏水,丢人的是伦沄岚;应了,那庄子和地就都收归囊中。岂不妙哉 而墨遂之给出的理由是,毕竟墨延之原是读书人还中了举,恐怕墨家这几个汉子也就自个儿和老三能让他瞧上眼。当然,他不敢把这话跟自家夫郎说,自家夫郎那个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了。到时候别说还没闹到论沄岚,就先把自个家里闹得鸡犬不宁。后来墨遂之便央着几个哥夫帮着他跟自家夫郎说道说道。 厉害关系这么一分析,再加上几个哥夫有意无意地捧了捧墨遂之,才让老四夫郎虽然听着心里舒坦了。但他还是不想跟人共享汉子,尤其是那伦沄岚比他年轻貌美的,万一墨遂之将伦沄岚讨回家里头,宠妾灭妻可怎么是好所以他现在一听墨珣说什么“伦沄岚只与人做正夫”才会如此冲动。 万一墨老四脑子一抽,当真把他休了可怎么办 适才墨家的几个伯伯都躲在后头听情况,原先见陈保山在“墨府”门前闹腾,他们还面露喜色。后头一看,陈保山让墨珣使人架住了,而墨珣又把他们的行径公之于众,便有些站不住了。之后,墨珣又说出了“伦沄岚要做正夫”的言论。墨四夫郎下意识便看向自个儿当家的,见他似乎意有松动,还与几个伯伯对视点头,就知道这提亲一事无论伦沄岚同意与否,他都要把它搅黄了否则,别说他会成为下堂夫,恐怕连他的孩儿也讨不了什么好 “我爹爹如何,我做儿子的不予置噮。”墨珣摇头,继续道“我原先敬你们是我父亲的哥哥哥夫,但你们又何尝拿我当过你们的亲人口口声声怜我小小年纪失了父亲,张口闭口要带我回墨家给德高望重的长辈抚养。”墨珣往后退了一步,站到了小厮身边,“满口仁义道德,最终目的不过是想贪墨我家的田地。”墨珣面带嘲讽,冷哼了一声。因为年纪尚小,伦沄岚给他准备的衣裳都是正好合体的,否则他就能作势甩上一把袖子,看起来气势卓绝些。“像这样的亲我们可攀不起。” “墨珣小儿,休得胡言”这回墨家老大都躲不下去了,也跟着走出来。 墨珣这么一开口,相当于把墨家那层遮羞布都扯掉了。再结合去年的几次墨家人的行径,石方村的村民们看老四夫郎的眼神都不一样了。更何况,墨家人为了第一时间知道情况,躲在人群里头,已经有好些人认出他们并指指点点起来。 “我胡言”墨珣摇摇头,他就知道墨家那些人不可能安安分分在家里等消息,必定是要亲耳听见才能安心。“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他一字一顿地正对上墨大伯,丝毫没有惧意,“墨家莫要欺我少不经事” 眼见着墨家的人一个个从人群里站出来,墨珣下意识退了小半步。“这便是想以多欺少” 墨家人原觉得墨珣年纪小,确实是有打算胡搅蛮缠一番,但让他这么一点破,一个个都不敢再动了。村民们也自发地看牢了墨家的人,唯恐他们做出什么举动来。 这下有人帮忙,墨珣心下稍定。说起来他以前很少这样,在自己能力不足的时候正面与人对上。这种完全将自己缺点暴露在别人面前的做法实在太蠢。可他此时没有办法,家里没个能主事的汉子真是任人宰割了。 “墨遂之说想亲上加亲”墨珣对此嗤之以鼻,“我爹爹与墨遂之有甚的亲” 说出这话的时候,墨珣考虑过后果世人一向注重孝悌,而他这么做,相当于冒犯长辈,其实是不占理的。但他没有办法了,大舅不在,爹爹又说不过这些人 墨珣一想到伦沄岚,满脑子只剩下“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诸位且听我一言。昔日,我祖父爷爷尚在人世,墨家人便欺我爹年幼,以孝悌之名支使我父做活,所得银钱全数交予家中,我父不留分毫;祖父爷爷去世后,墨家人便合起来把我父亲逐出家门,剔除户籍。甚至以我父念书进学用尽钱财为由,剥夺了他分家的权利。父没,观其行,呵,此等无良无德之人,也配与我为亲” “再者,我父过世,尔等上我府中四处窥视,上庄子里头行踪鬼祟,竟连白绫麻布都扯回家中”墨珣边说边摇头,满脸纠结,“我当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父亲墨延之,祭日刚过,诸位身为哥哥哥夫,非但不来祭拜、不作探视,反而等着我爹爹孝期一过便使人上门提亲当真是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墨珣一句话带一个“子曰”,在场的虽然好些人听不懂,但也能从墨珣其他的话里头听出他是在骂人了。 “我爹爹与墨遂之从未有过私下往来,但这媒人却说我爹爹原先与墨遂之有情信口胡诌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大概是真撕破了脸,墨家人反而不怕了,一个个怒气冲冲便要冲上来,“你这小妇养的,说的什么浑话” 墨珣一咬唇,暗道不好。怕不是惹怒了墨家人,他们要狗急跳墙了吧 “少爷,我们来啦” 就在墨珣心生退意之时,青松从后院赶来了。与他一同的除了先头的那个小厮外,还有伦沄岚。 原来,伦沄岚是打算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却见青松行色匆匆的,便拦下他问了缘由,这才使得青松迟来了片刻。 伦远岚的性子本是不太惹事的,又顾及到墨家是墨珣的血亲,权当是让着他们。却没料到墨珣亲身上阵与墨家人理论,当即坐不住了,才又走了出来。只是这一出来,伦沄岚就看到墨珣小小的个子险些让墨家人给围上了。 “青松”伦沄岚快步上前,边厉声高喊道。 墨珣一听见青松的声音便回了头,看到伦沄岚后立刻迈腿往他身边跑。 人的习性正是如此,见着有人跑,习惯性想追。墨家人亦如是。 墨珣适才吩咐青松去办事,可不就等着现在吗 “是”青松话音刚落,立刻与小厮一道站在前头。他手握一瓢,往提着的恭桶里舀。“你们再往前我就不客气了” 恭桶的味道太浓,尤其是经过瓢这么一搅合,味道更甚。墨珣忙把口鼻捂上了,而墨家那些人也纷纷顿住了。 好些围观的村民探了头,看到了瓢和恭桶里头的液体,捏着鼻子往后退了退,就怕被殃及到。 “你敢”四伯夫郎原来就跳得凶,之前还在家里做过那种“伦沄岚来伺候”他的美梦,这会儿让伦沄岚下了颜面,当即脸上便不好看了。他满脸通红,因为强烈的气愤和呼吸导致了鼻翼不断煽动着。 青松让墨珣之前那么一鼓舞,现在对上墨家的人一点都不虚,他把瓢又朝着墨家那些人扬了扬,吓得他们又退了两步。 “你不怕就试试呗”墨珣猛地探了个头。他原意是让青松拿了尿来直接泼的,不过这么警告也好。若真泼出去了,那这个梁子就结大了。 墨家人原就不是君子行径,小偷小摸的动作也做得出,若是几日来折腾这么一下,当真是不胜其扰。墨珣只想着解气,却未考虑周全,幸好伦沄岚赶来了。 “臭小子你再乱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刚才他们被墨珣连讽带骂地说得无法反驳,现在就恨不得把这小子弄死。 略略略。 墨珣刚吐完了舌头,又觉得太臭,赶紧用手臂挡着鼻子,透过衣裳呼吸。 “谁给你的权利,让你在我家门口闹事,还想教训我儿子”伦沄岚眼神一凛,咬紧了牙,看似只要有人再敢上前,他便要狠狠给上那人一口。 “岚哥儿,我们”墨大伯一见这两两对上了,立刻便知这事恐怕不成。而且他们原计划抹黑伦沄岚,现在反而被墨珣翻了盘,若是再不心平气和地讲上两句赶紧走人,恐怕丢人的事还有呢。 “岚哥儿是你叫的吗”墨珣又一个探头。 伦沄岚非但没有怪他不尊敬长辈,反而欣慰地捏了捏他的肩。“我与你们墨家,毫无干系。延之未死前,无干系;延之死后,更无干系。” “丢不丢人,当哥哥的肖想弟弟的夫郎。”墨珣甚至怀疑墨老四其实早早便看上他爹了,只是他爹瞧不上这人。“真是罔顾伦理道德。” 让墨珣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教训,墨家人的脸上并不好看。尤其是墨遂之,好赖是个读书人,现在里子面子都丢尽了。当初若不是老二夫郎跟他说什么伦沄岚与安秀才有首尾,他又如何能起这番心思伦沄岚如果连安秀才都瞧得上,如何瞧不上他 “我奉劝你们一句,不要再惦记着我家的地,否则这两个桶里的东西,我必定是要泼到你们身上的”伦沄岚此时直挺挺地挡在前头,像座山一样,将墨珣藏在了身后。 墨珣跟着点头,现在伦沄岚肯出马固然是好,否则他以小辈的身份去责问长辈,说到哪里都说不通的。 青松顺着伦沄岚的话,又逼近了几分。 而那墨四夫郎还想再说什么,让墨遂之拉了一把。墨遂之脸上并不好看,甚至隐隐有发青的征兆。 墨老大一咬牙,看了老三一眼,老三立刻两眼一翻,软趴趴地往自家夫郎身上倒。 “快来人啊我当家的他,他”老三夫郎慌忙喊了起来。 墨珣把这一家子的表现全看在眼里,当真是张口结舌。一场闹剧就在“墨老三晕倒”后,落下了帷幕。 墨家的人飞快地架着墨老三,一句话都没多说,便一溜烟消失在了墨珣眼前。墨珣满脸莫名,甚至有些想不起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伦沄岚冲乡亲们行了个礼,什么都没说。 墨珣这才把视线移到陈保山身上。他一直被抓着,也是将这场闹剧从头看到了尾。 “青松过来。”墨珣从伦沄岚身后走了出来,冲青松招招手。他站到陈保山跟前,笑眯眯地对陈保山说“你还敢不敢再说瞎话了” 陈保山连连摇头,这时候已经不是鞋底板子了,已经改成恭桶了好吧“不敢不敢,再不敢了。”他说的是真话,早知道这“墨府”里头的人这么凶悍,墨老四再给他两倍的银钱,他也不敢来啊。 墨珣点点头,他本就不能拿这陈保山如何,不过起个威慑作用罢了。想来墨家那些人也被他吓着了,短期内应该也不敢再来。只要等他们一到临平,这些人就会从墨珣的生命里翻篇了。 “把人放了吧。”墨珣满意了,又冲陈保山笑了笑,看得他心里直发毛。“陈媒人在石里乡也是出了名的。”墨珣笑意未退,但嵌在他脸上就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但是有句话叫做玩了一辈子鹰,今天让小家雀给啄了眼。” “不不不,您不是小家雀,不是小家雀。”陈保山被松了钳制,连连摆手,也不再舞他的帕子了,只想着跟墨家那群人人一样赶紧开溜,而不是在这里听墨珣教训。 墨珣又是一通笑,这回倒是什么都没说。 “珣儿,走吧。”伦沄岚见墨珣似乎说完了,便冲他招招手,让他一道回屋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第 37 章 墨珣在墨府大门口大战他伯伯伯夫的事, 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尤其是墨珣伶牙俐齿, 说得墨家毫无招架之力, 更是被广为传播。 以致安秀才一到“墨府”便让墨珣伸出手来, 安秀才揪着他的指尖,拿着戒尺在他手心里狠狠打了三下。 “啪” “啪” “啪啪” 一下打得比一下重, 最后一次戒尺也应声而断。墨珣狠狠“嘶”了一声,最后“哇”了一下, 这才赶忙咬紧了唇瓣。他手心里火辣辣的疼,不能握拳也不能攥紧。墨珣甩了甩, 显然是想让它凉快点儿。 戒尺是那种削得薄厚适宜的竹片,这种打起来疼,威慑力也够。竹片韧性足,能打断也是安秀才厉害。 墨珣一张脸皱成了一团, 疼得直抽凉气。他一见着安秀才,便从他的黑脸上看出了自己今日的遭遇。 “疼吗”安秀才低头看着把手藏在背后直哆嗦的墨珣。 墨珣那股痛劲还没过,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不停喘着粗气。额上和鼻尖都冒出了汗珠, 鼻翼也扇动着,显然是疼得厉害了。 现在是深秋,原就凉,而墨珣这么一忍, 身上的汗就直冒个不停。 “疼就好。”安秀才这才把手里那截断掉的戒尺丢到了桌上, 他双手背在身后, 在墨珣眼前缓慢地来回踱步。“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墨珣额上青筋跳了跳, 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了“知道”两个字。 安秀才步履一顿,“知道”面带疑惑,眼睛一张,“那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无非是说我逞凶斗狠,不敬长辈。”墨珣低着头,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果还在徽泽大陆,他定能让这些人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既然知道,又为何明知故犯”安秀才看着墨珣黑漆漆的脑袋,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在家里听说这事的时候,第一时间也是觉得墨家那些人龌蹉得很。但一冷静下来,他就觉得墨珣这么处置不妥当了。 “先生。”墨珣抬起头,毫无畏惧地对上了安秀才的眼睛,“墨府既然称为墨府,那么我。”墨珣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就是当家的。家里人被欺负了,我不出面,难道要让我爹爹孤身面对” 墨珣梗着脖子,嘴也扁了,“弟子,入则孝,出则弟1,可他们配吗” “不知悔改。”安秀才又伸手去抓那断了的戒尺。 “先生且告诉我如何改,再打不迟。”墨珣看安秀才又想打他,忙往后退了退。他又不是傻的,难道还站着让人打 安秀才刚拾起戒尺便又丢掷在一旁了,主要是断了的戒尺太短不趁手。“你错不在此。” 墨珣一愣,眨眨眼,不太理解安秀才的意思。 “逞匹夫之勇罢了。”安秀才只有这时候才觉得墨珣确实年岁尚小,当然,这事若是让墨珣知道了,恐怕还得生气。 墨珣因为活得太久,糟心事遇得少,日子过得顺风顺水,所以才会越活越回去。成了“九渊元君”后,任谁都捧着他敬着他,他耍小性子闹脾气,连掌门都管不住他。 “古之所谓豪杰之士,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2”安秀才用力敲了敲桌面,“听得懂吗” 墨珣讷讷地点头,“懂。” 安秀才好整以暇地等着墨珣继续说,墨珣咽了口口水,把自己译出来的白话说给安秀才听。 “那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不够沉稳,不够隐忍。” “还有呢” 墨珣咬着下唇,摇摇头。想他堂堂一届元君,被人抓着打手板,现在还得站着听教训,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但墨珣没有气恼,反而觉得让人管着心里舒坦。 “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何者3”安秀才走到墨珣跟前,“那跟你的状况一样,你只图一时的口舌之快,却没有想过后果。”说起来,这种道理讲给墨珣听,他也不见得能听懂。但墨珣是自己第一个学生,自然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若想走仕途,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要反复思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抓到错处。” 安秀才拉过墨珣的手,见他掌心已经红肿一片,也觉着自己下手太重了些。“很多事虽然看起来是小事,但到了关键时刻,它也会使你前功尽弃。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一天你走了仕途,政绩考核时让人翻出了你曾经做过的事,你当如何” 墨珣撅着嘴,虽然知道安秀才说得没错,可还是气到不成。哪怕最后墨家人灰溜溜地走了,在墨珣心中,那些人还是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上一回里正警告过他们,结果不到一年,他们不还是卷土重来有的人就是这样,不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他们还以为你怕了他们。 “汉高祖能忍耐,保持自己完整的锋锐的战斗力,等到对方疲敝。当淮阴侯韩信攻破齐国要自立为王,高祖为此发怒了,语气脸色都显露出来,从此可看出,他也有刚强不能忍耐的气度。4”安秀才知道墨珣听不进去,可是这种道理,学堂不会教,也只能由墨珣自己领会。学问一事,全靠自身。好的先生难寻,但聪慧的学生也一样不容易找。“你可以有自己的气性,但是需要在仔细思量过后,才能发作。” “人人都有软肋,只要对症下药,定能药到病除。” “我不怪你为爹爹出头,怪只怪你找错了方法。” “你处处争强好胜,除了气到自己之外,没有任何帮助。”安秀才刚才挑着墨珣的左手打,也是担心会妨碍到他书写。“这次你虽站在道德点上,但若是有心人乱作文章,也会对你造成影响。” 墨珣点点头,“先生,您说我的都懂,我记下了。但是我才六岁,还未进过学堂,只当作年少无知便可混过去。”忍常人不能忍,才能成人上人。以往他修道,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只是身居高位太久,反而让他的本性展露无遗。 安秀才瞪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教你,日后你到了县里头,有的是苦头吃” 墨珣赶紧用完好的右手拉了拉安秀才的衣服,伏低做小,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先生。” 安秀才叹气,“你父亲那边的亲戚真是”他好半天想不出骂人的词,只“啧”了一声,“你们搬进县里头也好。” “先生还记得上回,乡里传闻先生与我爹爹”墨珣没再细说,他相信安秀才肯定记得。“那回我便怀疑是墨家的捣的鬼,只是没有证据。” 安秀才点头,“那你就该记得我上次如何与你说的,你爹爹什么都没做,忍了。”他语重心长地说“墨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是最笨的方法。遵养时晦,以待良机。凡事都要考虑好退路,切记,不到最后,绝不做那破釜沉舟、一意孤行之流。” 墨珣把安秀才说的话反复“咀嚼”了一番,方才“咽”了下去。 他之前如果吃下墨家那口闷亏,到了以后,他出人头地了,仍是咽不下这口气,大可以再回头来看墨家人的嘴脸。谄媚的、巴结的、讨好的,皆有可能。 不过以墨珣的记性,有仇当场不报,日后怕是也记不得这些个跳梁小丑了。 他这才郑重地冲安秀才点点头,双手作揖,向安秀才鞠了个躬。“多谢先生教诲,学生定当谨记。” 这话刚说完,墨珣莫名觉得身体里似乎颤了一下。这种感觉墨珣眯着眼,强压下心头强烈的悸动。 只可惜墨珣想佯装无事,可他不多时便已满头大汗了。安秀才一惊,当真以为自己下手太重,忙扶墨珣到躺椅上歇息。 “我没事。”墨珣摇摇头,“就是热得慌。” 墨珣当然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筑基了这大概也是墨珣所知道的最莫名其妙的筑基了,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安秀才往窗外看了看,院子里那棵槐树的叶子全黄了,天也灰蒙蒙的,自己还穿着褂子,怎么都不能“热得慌”吧但又见墨珣眼神清明,只是汗流浃背,也不得不信了他的话,“你且歇会儿,我喊你家小厮进来。”他摇摇头,“今日便先到此吧。” 墨珣琢磨着要爬起来送人,又让安秀才按回去了,“多休息,我明日再来。” “先生慢走。” 安秀才一走,墨珣立刻盘腿而坐,开始作禅定状。以至于到了后来,雪松亲自给他擦了汗,他都全然不知。墨珣只觉得身处虚妄之中,周遭空灵,身轻无物,一切皆混沌未开。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 墨珣反复在心中诵读清静经,只求心境平和而聚真元。 不多时,墨珣只觉六根清净,而元气在周身大穴之处游走凝聚,盈满而溢,继续流转。五行相生相克,他将精气盘踞于丹田处,以转动真阳。遇见阻塞处,以怀柔推动。墨珣有耐心,只慢慢带动元气走过一个周天。 随后墨珣猛地睁开眼,神清目明,灵光乍现,鼎盛圆满。,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第 38 章 睁眼夜晚已经来临了, 因为入了深秋, 天暗得早, 墨珣将周遭的鸟叫、昆虫的长鸣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久坐, 但因为体内真气行走了一个大周天,反而没有任何经脉闭塞的感觉。 大概是安秀才走前嘱咐过的, 现在门窗都开着,让屋里通风。墨珣透过窗子看向了那轮明月, 无星无云,无灯无萤, 独独一轮幽蓝挂在深邃的夜空中。 墨珣呼出一口浊气,毕竟神清气爽。 “珣儿”伦沄岚一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墨珣刚才睁眼却没动作,他没察觉到, 现在墨珣发出了声响,他才意识到墨珣已经醒过来了。 墨珣“嗯”了一声, 他才不承认适才完全没有注意到伦沄岚就在屋里呢。“爹爹。” 伦沄岚飞快地起身迎了过来, 在墨珣下榻的时候便伸手架住了他的胳肢窝, “现在身体如何了”手下的衣服适合有些湿了。 墨珣点点头,对伦沄岚这番在屋里头不点灯的行径有些讶异,“爹爹怎么” “早上听你先生说,你可能是病了。” 早上过来伦沄岚的时候, 墨珣已经是以禅定的姿势坐着了。那会儿墨珣满身大汗的, 伦沄岚立刻派了雪松打了桶清水来, 绞了帕子给他抹汗。但墨珣仍是丝毫没有要转醒的迹象, 眼珠子都带没转的。 这天气绝对称不上热,能出这么多汗,不是病了都没人信。 伦沄岚原是打算将墨珣放平了让他躺着再去寻郎中,但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动,就连雪松帮把手尚且挪他不动。后头寻了郎中来,这么一诊,毫无大碍,不过是中暑了,开了几剂药便离开了。 青松一送走郎中便把药放下去煎,但墨珣动也不动,他们根本喂不进药。乡下的小孩大夏天大都爱在外头浑玩,中暑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过谁像墨珣这样的。伦沄岚虽焦急,但郎中也说了没什么事,除了等,他也没别的法子。 墨珣顺着伦沄岚的力道下了躺椅,“爹爹怎么不点灯”要不是他心理素质好,铁定会让伦沄岚吓个半死。 “啊。”伦沄岚似乎是这才发现夜色降临,恍然大悟道“我给忘了。” 墨珣有些无语,但没多说。伦沄岚看起来不打算问,那他就不会去多作解释,“爹爹用过晚饭了吗” “还未曾。”伦沄岚笑了起来,带墨珣去用饭。 墨珣看伦沄岚,见他面色如常,似乎对自己今日的行为没有任何好奇。“墨府”并没有多大,只是相较石里乡的其他人家,有个院子罢了,他们从书房走出来没几步便到了大厅。 一路上,伦沄岚终究是忍不住低头去看墨珣。墨珣有所感知,也抬头回望他。伦沄岚一直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张张口,“你午饭也没吃,怕是饿坏了吧” 墨珣眨眨眼,他倒是没觉得饿,不过这种有悖常人的感知还是别说了。他摸了摸肚子,冲伦沄岚咧嘴笑了,“爹爹这么一说,我还真饿了。” 伦沄岚顺手捏了捏墨珣的脸,只觉得手上粘腻腻的。他搓了搓拇指和食指,就着月光看了一眼,竟好似手上沾了一泥。 墨珣一看伦沄岚的手,才意识到,自己一身恐怕都是这代谢物了。先头还没觉得身上不对劲呢,现下一看见,他就哪哪都不得劲了,觉得身上又酸又臭的,活像是在臭水沟里滚了一圈儿。要让他拿这股味配饭,他实在做不到,于是墨珣拉了拉伦沄岚的衣摆,“爹爹,我想先洗个澡。” 伦沄岚看着手上的“泥”,默默点点头,让雪松去烧些热水来,他要亲自给墨珣洗。 “墨府”虽说有点钱,却也没有天天洗澡的习惯,而墨珣更是不觉得奇怪他在徽泽大陆时,除了最初还未休得术法需要沐浴更衣外,后头都是一个“净身诀”便能得一身清净。 墨珣怎么说都不是那个真的六岁孩童,自然是好说歹说、连哄带骗才把伦沄岚关在门外。他一个人在屋里头沾湿了汗巾使劲在身上搓着,却一边搓澡,一边想着今天这筑基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徽泽大陆时,他筑基是因为有灵根加持。只消在姑瑶山那等灵气充沛的地方,用对了方法,甚至不需要多想便能成功筑基。这也就是为什么各大宗门总爱下山挑选有灵根的弟子的原因。有灵根,才能修炼。这是徽泽大陆里约定俗成的事,甚至连那些个没有修真的人家都懂的。可在这处,别说是没有灵气,墨珣连自己有没有灵根都不知道。 等墨珣两手拉着汗巾的两端把背后搓完,一身轻松之后,他也终止了自己的回忆,只立刻打开门出去。伦沄岚果然还在门外等着,等墨珣一道吃饭。 伦沄岚在屋外的时候已经吩咐青松把放在灶边温着的饭菜端上来了。他其实心里是埋怨安秀才的雪松帮墨珣擦手的时候看到他手上红肿了一大片,下意识就轻呼出声了。伦沄岚上前细细看了一番,这掌心里头已经打得只剩下薄薄一层,都能瞧见血丝了。自家的小孩谁不疼啊,伦沄岚只看一眼便不敢再看了。而墨珣的姿势摆得端,青松拿了竹片沾了点儿药膏便往他掌心里头抹。 碰着痛处,墨珣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却没有反抗,仍是端坐着一动不动。 雪松伺候墨珣休息,而墨珣总是趁着雪松离开后又麻溜地开始禅坐,这件事本来雪松是不知道的。但在冬日的某一天,雪松猛地想起他放了一壶热水在炉上热着,这才又起身顺便看了墨珣一眼。 墨珣还未筑基,因此入定之后很难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动。也就是说,他的秘密早早让人发现了。 墨珣左手不便,于是他又享受了一次让人喂饭的煎熬。青松心疼他,晚上还特意红烧了猪肘子,要给他补补爪子。墨珣一见着这油光发亮的肘子,立刻吞了一口口水。 不是饿的,是给吓的。 “青松”墨珣的脸完全耷拉下来了,他一看到这红烧蹄膀,整个人差点从桌上滑下去,他是真的吃不下。 “小少爷,来,张嘴。”青松经了之前过年那遭,自然是知道墨珣不爱吃这油腻腻的东西,但“以形补形”嘛,怎么能让他逃过去这么想着,青松便笑眯眯地弯了眼睛。 我算是看透你了墨珣一边奋力地嚼着猪蹄,一边在心里嘀咕。 墨家人遣媒人上门来恶心伦沄岚的事,伦家人也是到后头才知道的。虽然两家住在一个村子里,却又不是隔壁。等许钰庆来慰问伦沄岚的时候,事情已经过了两天了。 当然,旁人传的自然不如当事人说得真实。等伦沄岚把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对许钰庆说了一遍之后,许钰庆这才开口道“这墨家人也太恶心了”许钰庆也是哥儿,自然知道墨家办的这事有多糟践人。别说是墨延之的亲哥了,就是旁的人家也会先暗地里打探一下寡夫有没有再嫁的意愿,哪有那么大剌剌就上门来的。说不是找茬,他都不信。 伦沄岚翻了个白眼,他也就对上自家人才不端着什么夫人架子。 “大舅夫”墨珣一听说来人了,跟安秀才告了个假,便出来打招呼。他是寻着安秀才检查他课业的时候才开的口,原来也以为安秀才不会同意,却没想到他颔首示意墨珣出去。 “我的好外甥诶”许钰庆是听了别人说墨珣怎么一张嘴就把那些人骂着了,刚才伦沄岚还说“提恭桶来泼尿”的做法也是墨珣想出来,不禁就冲墨珣招招手,“来。” 墨珣知道许钰庆这一趟来必定是要安抚伦沄岚的情绪的,许钰庆是自家人,肯定会站在伦沄岚一边的。 等墨珣一靠近,许钰庆才称奇道“这汉子就是不一样,才多久不见啊,就长这么高了也是个男子汉了”许钰庆拍了拍墨珣的背,“这事办得好,再有人上门来欺负你们娘俩就骂他们。” 墨珣点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你哥的意思是找个法子整治一下他们,免得他们以为我们伦家是好欺负的。”许钰庆松开了按在墨珣身上的手,墨珣仿佛一夕之间长大了,虽然是小辈,但也是个会为家人出头的男子汉了。 墨珣深以为意地点点头,他年纪小办不了的事,指不定大舅能办到呢 伦沄岚虽然很恼墨家的行径,却也不愿惹麻烦,“还是算了。过了年我与珣儿就要随二哥到临平了,应该是长住,墨家那群人总不能再跟到临平去找我的麻烦吧” 墨珣像个屏风一样退出两人的谈话范围,不近不远。 “这倒也是。”许钰庆心里愤怒,却也知道这事没什么法子。报官什么的,人家也管不着,顶多警告一二罢了。 墨珣又听了两句,发现他俩的话题很快便转到了最近县里头流行的花色和布样上头,默默就溜回书房了。 距离搬家只剩下的三个月左右,安秀才没有再教墨珣新的知识,而是让墨珣把这一年来读过的书全部重新复习一遍,以做到温故而知新。 教材中讲过的典故,需要墨珣每日以“教学者”的角度,闭书讲诵。而安秀才则作为“学生”,不断向墨珣提出问题。初时,安秀才问的都还是一些浅显的问题,到了后头,却越问越刁钻,问到墨珣差点把安秀才没有教过的知识都拿出来辩驳。 安秀才这般教学,让墨珣深刻地意识到,如果将来他没考上,走不了仕途、当不了官,那也绝对不要去给人当教习先生他满腹经纶都快无法招架安秀才问的那些个歪七扭八的问题,若是碰上些个贯爱问“为什么”的小娃娃,那他岂不是能头疼死 除却了龙文鞭影的头几个典故由安秀才圈画重点,让墨珣背诵之外,剩下的全由墨珣自己去圈点紧要处,隔天再交由安秀才点批。已经被圈画出来的重点,自然是需要墨珣熟读背诵。 安秀才还会不定期让墨珣做些论述题。是贴近科考,却又简单许多的那种。 墨珣起初做这个题的时候只觉得头都大了,他脑子里记得的、能用的东西太多,但适合他用出来的却太少。有好些时候,明明典故已经在嘴边了,却根本用你不上。后来让安秀才压着又是圈画重点又是背诵默读,反而做这类的题变得心应手起来。 自打筑了基,墨珣觉得自己的短手短脚也灵活了不少,原先还是个小肉弹的他很快地抽条。再加上他还习了武,身体便得健壮又敏捷。按理说,以墨珣练字一年的时间和努力来看,断然不可能达到他目前的水准,可他偏偏就是与别的小孩不一样。 安秀才是眼睁睁看着墨珣不断进步的,而这进步速度之快,简直令人唏嘘。人比人,能气死人。学堂里那些个学生,年纪比墨珣大了两岁不止的,也不见得能写出墨珣这样一手好字来。他拿着墨珣的字迹仍是不住地点头,捋了捋自己的小山羊胡,满眼的欣慰。 去年的冬天,墨珣刚到这个世界没多久,怕冷得很。今年却一反常态,在隆冬幸月里,他也只穿着一件薄衫,便在院子武得虎虎生威。伦沄岚起初还担心墨珣会因此受了凉,每日清晨便要熬上一碗姜汤,等墨珣练完了让他喝下。 青松熬的姜汤又辣,味道又足,墨珣每回都觉得一碗姜汤下肚,热气从喉咙口一路进了腹中。 年关将至,安秀才也忙着准备办私塾短学的事,在柳一舒与伦沄岚结算过束脩之后,他也不再到“墨府”里来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第 39 章 年三十的早上, 墨珣和伦沄岚又让伦沄轲驾着马车接回了伦家。 大概是要过年了, 到处洋溢着喜气, 而或许是大了一岁的缘故, 一直很调皮的伦素月变得沉稳了不少。墨珣这次见他的时候,他笑得十分矜持, 率先开口喊他,“墨珣弟弟好。” “素月哥哥好。”墨珣边说话边笑, 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 而伦素程对上墨珣的时候,变得有些奇怪了。那个笑眼神就像是在看曾经被自己护在身后的犊子突然一夕之间长大了, 除了震惊之外,还有许多不可言说。 墨珣到底是读了书,有了教习先生后,在伦家人看来, 他的言谈举止都变了不少。伦沄轲频频点头,直道是安秀才教得好。 伦素程因为被父亲从墨珣那处带回的笔迹打击到, 愈发勤勉, 学习也更加刻苦了。今年学堂散学时, 他还得了先生的专门夸奖,奖励了一块墨。虽不是什么名贵的墨,但胜在是个奖励,带回家也倍有面子。 这次墨珣来家里, 伦素程等他与诸位长辈见过礼之后, 果断地拉着他进了书房, 显然是要亲眼见见墨珣的字迹了。 墨珣见到桌上的那几张纸觉得有些眼熟, 毕竟是自己的笔迹,多看几眼还是能认出来的。他偏过头去看伦素程,想问问伦素程要做什么。墨珣其实是知道自己少了几张作业的,但问过之后说是伦沄岚拿走了,他便不多追究了。反正都是些安秀才检查过的,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伦沄岚要就拿走呗。 伦素程一向不爱走什么弯弯绕绕的,直接就告诉墨珣,想让他写几个字。 墨珣细细打量了伦素程一番,确认了他是以很平静的语气在说这些话,而不是心怀妒恨什么的,这才坐到了椅子上。 因为伦素程日日练字,所以笔洗里头现成的,而墨则由他来磨。墨珣以往在家里,那个墨也是自己研的。起初伦沄岚安排了雪松来帮他,但被安秀才拒绝了。安秀才觉得这种磨墨,多稠多稀,加多少水,配什么纸,怎么写不会晕开,会不会洇,洇开了会是什么样的,这些都有讲究。而作为写字的人,墨珣理应知道这些。 墨珣想了想,倒也没拒绝伦素程的动作。反正自家兄弟,写糊了就糊了,又不是在斗什么。他也没问伦素程想让他写点什么,就顺手写了个“天道酬勤”。因为怕打击到伦素程,他还刻意用了很规整的字体,而不是自成一派的那种。饶是这样,也让伦素程不住地点头。 伦素程知道墨珣跟着安秀才不但是习字,还读了些书。当时父亲把这事当作激励对他说的时候,伦素程除了有些意外之外,并没有旁的想法。但后头一听说墨珣要进县里头读书,伦素程便有些坐不住了。原先父亲就提过,等他大一些了,便送他到县里头去,这个承诺还没兑现,墨珣就要先他一步了。 “你读了哪些书啦”伦素程本来不急于到临平进学,但墨珣小小年纪都要去了,他也有些坐不住。而伦沄轲也允诺过只要此番过年,二舅校考他的课业通过,他便可以跟着一道进县里。 “正读到四书。”“四书”是论语孟子大学中庸的合称,墨珣在安秀才的指导下,刚学完论语。 伦素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随后,他便仔细打量墨珣,想从他的神色中辨别出他是否有撒谎。 墨珣自然坦然得很,别说四书了,他连五经都读过呢 “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伦素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后紧盯着墨珣,似在等他说话。 “乐取于人以善”不知道是不是要让他接下一句,墨珣接上的时候还有些疑惑。 “所谓诚其意者” “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墨珣抬着头与伦素程对视,“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 伦素程满脸写满了“倍受打击”,他不甘心地又多问了几句,见墨珣仍是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的迟疑便接上了,立刻朝墨珣拱拱手,“愚兄当真是自愧不如。”他自己本身已经比同学多读了书了,像他刚才开口问的中庸里的句子,还是他最近闲下来顺手翻阅记下的,没想到墨珣竟然能接得上。 “大哥”墨珣面上不好意思了,但心里却十分坦然。本来他活得久,读的书就比别人多,伦素程自愧不如是正常的。但作为一个只有六岁,马上要七岁的孩子来说,让十岁孩童自愧不如,明显是有问题了。他伸手去包住伦素程的手,这一年他虽然长得快,但那双手还是比伦素程小了不少,这一包也没包上。但墨珣不介意,只是开口道“大哥不要妄自菲薄了,你跟着学堂的先生学习,先生定是要顾虑到所有学生的接受水平的。而安先生只有我一个学生,自然是紧着我来。” 伦素程知道墨珣不过是安慰他罢了,就算他有私人先生,学习进度也是赶不上墨珣的,更何况他还那么小。 随后,伦素程还想问问墨珣是否已经开始写文章了,但潜意识里又觉得还是不要开口为好。总觉得无论是得到哪个答案,自己都不会开心。 话虽如此,但是墨珣和伦素程也没什么可玩的,两人各自拿了本书就看了起来。伦素程读的是诗经,墨珣则挑了一本杂记。 等到伦沄岳一家子到了伦府,便有小厮来叫他们,说是二舅老爷来了。 墨珣一向乖觉,知道自己即将寄人篱下了,这立刻又噔噔噔地跑去跟伦沄岳一家子见礼。伦素程一向沉稳惯了,跟在墨珣后头把礼数全了。 伦沄岳先跟堂上二老聊了两句,便听大哥说想让伦素程也一起到临平念书。 伦素程性子静,确实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不过被考校一番也是不可免的。 虽然伦沄岚早早跟二哥通过气了,但总不能只考伦素程吧再说了,伦沄岳也很是好奇,能让安秀才主动开口说要送进县里的学生,究竟学到什么程度了。 墨珣起初以为伦沄岳是跟伦素程一样,以帖经的形式来问,却没想到他带着两人回了书房,让他们各自坐在一边做墨义和经义。 之前安秀才就很频繁地让墨珣做墨义取儒家经典中的句子让他们应答,要求对答这个句子的含义,或者对答注疏,所以墨珣的反应比伦素程还快些。而学堂中教学生,正如墨珣所说,因为学生多,所以并不是每一位学生都能被先生顾上。有时候一堂课下来,没被先生提问过一句都是常事。 两人倒也不是抢答,而是各自在纸上写答案,顺道也能看出各人的书法水平。 伦沄岳时而看看墨珣,时而看看素程,见两人功底都算扎实,也十分满意。 经义只有一道,“哿矣富人,哀此茕独。”伦沄岳念了两遍后,示意他们可以开始动笔了。 这句诗出自诗经小雅正月篇第十三篇,也引自孟子“人皆谓我明堂章”。大概意思是,富人已经很富了,应当可怜可怜穷人。 墨珣刚抬头向问问伦沄岳到底是想让他答哪里,就看到伦沄岳冲他眨眨眼,“不会吗” “会。”墨珣立刻低下头,开始奋笔疾书。 “三炷香时间,能写多少就写多少,不要强求。”伦沄岳要求他们作经义其实有些超纲了,但现在县里都是这种风气,先生也都教这些。素程和墨珣两人如果没点基础,到时候进了县里头,铁定会被人瞧不起的。 学堂这种地方,能学到多少东西,完全是看学生的个人资质。如果是一点就通,那么事半功倍;如果顽固不化,那么纵使那先生是帝师也回天乏术。 墨珣先拿了张纸,将论点全部都写出来之后,当截搭题在做了。 三炷香时间并不短,但若是要正经做一道截搭题那就不长了。伦沄岳本以为他们年幼,做这种题能提上两点就算不错了,却没想到等三炷香完了,墨珣才将将提起笔来。 墨珣当真是洋洋洒洒写满了三页,他停笔的时候伦素程也刚停,两人互看了一眼,还没看到纸上的内容,便被二舅抽走了。 伦沄岳没有当众点评,而是看天色已晚,便让他们到大厅吃年夜饭去了。 伦素程这个年夜饭吃得并不踏实,他满脑子都还在想着刚才的考题,越想越觉得可以再写得好一些,更完善些。然而卷子让二舅收了,想来二舅今晚也没时间批阅了。 墨珣该吃吃该喝喝,自打他说了不爱吃甜腻腻的肉之后,伦府用糖也少了,他还当着大家的面夹了块五花肉塞进嘴里。 用过了晚饭,一家人围在桌上闲聊。 别说是伦素程坐不住了,伦沄轲也有些坐不住。伦素程毕竟是他儿子,他对素程也是寄予厚望的,当然也想得人一通夸。 伦沄岳难抵大哥的热情,只得将两人下午的卷子拿出来点评一番。因为素程年纪大,便先取了他的来说。“字迹清晰,行文流畅。”伦沄轲只草草看了一遍,便点了点头。反正是自家侄子,能有这水平到了县里也不会落后太多。 墨珣因为年纪小些,伦沄岳的标准就放得更低了。只是墨珣这三张纸看下来,伦沄岳忍不住挑了挑眉,最终也只憋出一句,“你父亲如果泉下有知,不知该是如何欢喜。” 一席话,说得席间众人都沉默下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第 40 章 伦沄岳一家今年原定是住到十五过后再回临平的, 但伦沄岳建议墨珣和伦素程二人到县里去报名参加县试。 刚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 伦素程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而墨珣则是无所谓。 墨珣的想法很简单既然伦沄岳觉得他俩能试那就能试。反正既然想走仕途, 无论是县试还是什么试都在所难免。 伦素程刚要婉拒,便听见墨珣在他身边“嗯”了一声后冲伦沄岳点了点头, 这就应下了 伦沄岳其实一开始是先看的伦素程,毕竟过了年他就十一岁了, 这个年纪考个童生也是常事。再说了,比他小上一岁的素华去年也通过童试成了童生。但伦素程先是皱眉, 而后张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让墨珣抢了白。 墨珣仿佛是点完头才意识到伦素程没吱声,他当即偏过头去看伦素程。而伦素程则像是让墨珣刺激到了, 拱了拱手,下定决心道“那就听二舅的。” 因为要去县里头报名, 所以他们过了年初三便启程往县里赶。等到了县里, 他们几乎是赶了最后一波把名给报上了。 按事先说好的, “墨府”的宅子和庄子都交给伦沄轲代为管理。伦沄岚原先是想把地契和房契都交给伦沄轲的,不过墨珣一知道就把他拦下来了。地契这种东西,还是放在伦沄岚手中比较稳妥。虽然伦沄轲的人品在墨珣看来没什么问题,但人嘛, 总归是手里头有点东西, 才有底气。 不过, 墨珣对伦沄岚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只是稍微提了一下,“如果爹爹把地契交给大舅,大舅肯定会生气的。”至于为什么会生气,这个就交给伦沄岚去想了,他反正是巴不得别人没事就给他送房送地。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只要有人带了礼物来见他,他是很乐意见见对方,甚至在修炼上提点一二的。当然,这“一二”究竟有多少,就得依对方送的礼物来定了。 决定参加县试决定得突然,不过因为两人原先就定好了要到县里头读书,东西倒是早都备齐了。 墨珣一路上该吃吃该睡睡,根本没有丝毫的紧迫感;而伦素程就不一样了,他从一确定要考试开始便书不离手。墨珣在伦素程的对比下显得有些不务正业了,伦沄岚还为此说了他一通。伦沄岳反过来还安慰了伦沄岚一番,墨珣还小,此番也不过是去试试水,更何况每个人的学习方法不一样,也不能说墨珣就没有伦素程学得好。 伦素程大概是紧张过度,墨珣见他一路上脸色都不太好看。这么颠簸,也难为他看得进去。 考试时间就在他们报完名后不久,也就是过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后几天。伦沄岳经验足,知道要准备哪些东西,还为他俩检查过文具。食物则备了些能充饥饱腹的干粮,毕竟进场是为了考试的,想吃什么好的等考完了回家再吃就行。 黎明前便要入场,好些考生都是早早便候在考场外头了。墨珣与伦素程一道结伴出行,到的时候,他还看见有些考生坐在地上小憩。大多数考生都是自成一个圈子,像墨珣他们这样外来的人虽也不少,但单单两个人也算是独一份了。 伦素程一路上还好好的,但一靠近考场他便有些不好。大概是又开始紧张了,墨珣看他抓考篮的手都攥紧了。两人身高差了有一个头,墨珣也不好拍他肩膀,只能拍拍他的背无声地安慰了一番。他们现在在外头,若是真要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可能还会引起周围人群的侧目。 一开始就让人注意是一种很不好的行为,考上倒也罢了,若是没考上,他俩可还要在县里头读书呢。说不定今日碰到的这些人,日后还会成为同窗。 两人也就等了两炷香的时候,便看到衙役拿着棒槌朝考场外悬着的铜锣上狠狠敲了一下。这一声响,让原先还有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瞬间便被抽空了。考生们也开始井然有序地往考场内的大院走。 主考官和副考官正坐于考场东面,开始点名,念到名字的考生上前接受搜身,确认无夹带便可入场候考。 墨珣先于伦素程念到名字,接了卷子找到位置后就座,因为考题还未公布,所以墨珣只将卷子摊在桌上,又等了好一会儿才听到衙役喊了伦素程的名儿。 这大概是墨珣有生以来第一次进考场了。墨珣将文具从考篮中取出来,按着平日里趁手的位置摆放好后,才开始四下打量了一番这个考场里的考棚。考棚看起来很旧了,却是每年都有修补。 倒也没什么稀奇的。 墨珣无甚表情地想想当年在徽泽大陆,他们演习经书的场所不也是这样排放的总归是没这么破旧就是了。 等到全员入座后。天色亮起,衙役便开始拿着写有考题的板子在考场中来回行走,以便让全部的考生都能看到考题。墨珣扫了一眼就低头将题目抄在草稿纸上。自打他筑基之后,视力变得更好了。现下别说是旁边的座位了,就是隔了两个桌的位置,墨珣也依然能看到对方卷子上头的写的蝇头小字。 第一场考试比较容易,先是从四书中提了两篇,这个对于敢来参加考试的人应该都不难。主要难度就是在试帖诗上。安秀才其实没重点教过墨珣这个,但安秀才毕竟不是正经的教习先生,有时候两人闲谈之余,安秀才会把童试的“五言六韵”和乡、会试用“五言八韵”都说上一说。偶尔还会以自己写过的“赋得体”为例,让墨珣对这种考试题目更有概念。 考题是给考官看的,墨珣也不再藏着掖着。以往,无论是在伦家人面前,还是在安秀才面前,墨珣总得把自己所学所用都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但现在就没那么多顾虑了。 伦沄岳建议他们来考县试,应该主要是建议伦素程的。毕竟墨珣年纪也小,还没正经进过学堂,权当是个陪考罢了。 墨珣是看到了考题才突然恍然大悟,二舅自打叫他们来考县试便也只简单地说过考题类型和考试内容,并没有进行考前突击强化,想来也只是打算看看他们的水平到了哪里。 不知怎么,墨珣心中来了气原以为二舅当真以为他能考中才让他来考这县试,却没料到自己竟只是个陪衬。若他真是个七岁孩童,经了这么一场考试,在如此大的心理压力之下,没考中,落了榜,最后心理被击溃又当如何 墨珣在心里想好了大点,而后写把所需要用到的典故按主次写到了草稿纸上,随后便开始提笔洋洋洒洒地在卷子上写了起来。倒也不是墨珣一人,周遭的考生皆是埋头在写,没人敢随意抬头。若是不慎被衙役当成是作弊论处,那就得不偿失了。 四书取论语卫灵公和孟子尽心上作试;试帖诗以君子蘧伯玉为题,撷取自黄庭坚颜阖诗中的一句“谁能明吾心,君子蘧伯玉”。 墨珣刚将四书两篇默写誊抄完毕,一抬头便发觉天已大亮。他原先对于口腹之欲便十分寡淡,但现下竟有些饿了。他干脆把笔一搁,边用干粮边琢磨试帖诗的写法。 安秀才原先教过他一些,但教得并不全。依着安秀才的意思,大概是以为墨珣进了县里之后会有更好的先生来教他这些。却没料到墨珣进县里的第一件事不是进学堂报名,而是到县署礼房报名。 墨珣对于“五言六韵的试帖诗”,所知道的仅有“题目、诗、文写法皆有一定格式,考试文不得少于三百字,全卷不得多于七百字1”。不过他举一反三的能力强,在安秀才的教导下,倒也写过那么两首“赋得体”。 墨珣啃着馒头又琢磨了一阵,便提笔在稿纸上将命题用字拆作破题和承题来用,而后又开始将余下的字凑合填入其中。 诗文格式为“仄起平收”、“铢两系称”,即破题一联前两个字用仄声,承题二联前两个字用平声2。 认真说起来,墨珣是会作诗的。真让他当场作诗,但他现下心情不佳,非让他写出什么有史可考、有典可依、言之有物,还要字不带重可去你的吧。 墨珣脾气上来,却不是脑袋发昏,他知道县试的第一场考试不难,所以才敢这么安心地胡咧咧,并不担心自己会被刷掉。 用过午饭后,墨珣在草稿纸上又点改了一番,这才将诗文抄入卷中。 他写得快,等全填完了之后又检查了桌上的数十张卷子,见全都填满、没有空档之后便抬手以示衙役要交卷了。 墨珣是本次考试第一个交卷的,他这一伸手,立刻引来了周围考生的视线。只是这视线只持续了一阵,他们便低头继续奋笔疾书了。 历届县试倒也不是没有早交卷的人,墨珣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交得还不算特别早。也有好些人是写到交卷的最后期限,仍是不愿意走的。 伦素程也是抬头看了墨珣一眼,甚至连点头的动作都没有,就低下头继续写字了。 他俩来前倒没有约好交卷之后当如何,想来伦素程也没料到墨珣会这么早就交卷。不过墨珣交卷这事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发挥,他只一低头便把墨珣给忘了。 墨珣在将卷子交给考官之后,便提上自己的考篮由衙役领着到旁间休息,以免打扰到其他考生做题,也避免他外出将考题泄露出去。墨珣此时需得等到所有考生都交了卷才能走出考场,而主考官拿到墨珣的卷子之后直接将名字弥封,并不当场阅卷,以示公正。 第一场考完之后依照阅卷进度安排第二场考试的时间,第一场考试没通过的考试不能再参加余下场次的考试。参加第二场考试考生的人数因限定在一定的范围内,按照比例择优录取。 等到今日的第二声铜锣声响起,墨珣才总算松了口气。他一考完出来便想禅定,但又怕别人觉得他奇怪,最终不得不枯坐着等其他人考完。谁知道这一等,就又等到了天黑。 对墨珣来说,考试这种事就是“尽人事听天命”,你把自己所能做的努力都做完了,剩下不就得看考官怎么判了不会写的题,赖在考场上赖再久不也还是不会写更何况,随着考完的考生越来越多,考场上的人越来越少,所承受的压力就会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原先就不大会写,现在还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来,墨珣是不太信的。倒不如早早交卷,回家吃上顿好的,来年再战。 墨珣自打筑了基,体质也强上了不少。等到出了考场,他与伦素程一起走出大门时,才发现伦素程似乎脚步有些飘了。不止是伦素程,好些原本满脸兴奋的再在跟周围人讨论考题的人,也是说着说着突然脚下一软险些跪倒了地上。墨珣赶紧伸手搀着伦素程,而伦素程也没有拒绝。 考场外头围了好多人,有些是家中长辈,有些则是小厮仆役。墨珣往外看了一圈,很快便看到了正奋力往人群中挤的伦素华。素华后头还跟着青松和伦家的小厮,等好不容易接上了头,伦素程已经猛地扑到了小厮身上,全身力气被抽空了。 伦素华去年刚考过,自然知道这是怎么个情况。他十分镇定的嘱咐青松和小厮将伦素程搀上马车。而青松却是头一回见,架住伦素程的时候还扭头去看墨珣。见墨珣似乎精神头还不错,走起路来也踏实,悬起的心也放下了,便赶紧帮着小厮将伦素程扶上了马车。 “亏得少爷平日里在家有锻炼身体呢。”青松把伦素程扶着靠在坐垫上之后,才伸手去扶墨珣。 墨珣点点头,深以为然。这县试尚且如此,若是日后到了贡院,那可不得脱上一层皮。 伦素华立刻笑了起来,“去年,我爹在考前的三个月便让我围着自家宅子每日跑上个几圈,就为了县试的时候能够全须全尾地走出来。” 伦素程脑袋发晕,人却还清醒着,只是四肢不听使唤,软得厉害。他将车上的人话都听得分明,只觉得自己在几个弟弟面前落了下乘,心中已有了计较。只待此次县试结束,他便要跟着几个弟弟锻炼身体。只是这马车一开动,他便有些想吐,不过路途并不算太远,他便强行忍了下来。 墨珣见伦素程脸色不对,便问问伦素华是否有什么方法能缓解。 伦素华“嗯”了一阵,他当初其实无非就是头疼得紧,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不知从何处掏出一颗糖,就此塞进了伦素程嘴里。,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章 第 41 章 墨珣一回到家就得到了来自伦沄岚的殷切慰问, 又看又摸的, 仿佛他不是去考试而是上了一趟战场一般, 得上手确认过了之后才知道他有没有缺胳膊断腿。 伦素程让人扶到屋里休息, 只派了个小厮守着,等他自个儿缓过劲来。临平伦府毕竟已经有两个考过童试了, 知道伦素程是怎么个情况,请了郎中来也无济于事。 县试一般考到月上树梢头, 考场里不蜡烛灯笼,相当于是在限制考试时间了。等他们一行人一回到家便要用晚饭了, 伦沄岳在桌上问了墨珣关于今年的考题,相当于是在问墨珣是否有把握了。 墨珣考在试时想通了伦沄岳的做法,那时候便来了气,可他一考完就在那儿坐冷板凳, 坐得把气也散得差不多了。伦沄岳这时候问起,墨珣便如实地把考题和自己如何答的都说了。伦沄岳点点头, 也不安慰墨珣, 也不说他能不能入二场, 只是扬扬手让大家开饭。 伦素程进屋之后当真是呼呼大睡,等大家用过饭之后一个时辰了他才悠悠转醒,在小厮的伺候下吃了碗粥,又倒头继续睡了。 等一场考试后的录取公布时在四天后, 而第五天则继续进行第二场考试。这次来考试的人明显就比上回少了很多, 不过整体的考试流程还是与第一场得差不多。只是试题有所变化, 四书文由两篇变成了一篇, 需得写一篇性理论,默写圣谕广训第四卷重农桑以足衣食。二场考试较为严格,不得误写添改,错一字便整卷重写。 墨珣先挑了死记硬背的卷子写了,完了之后又细细检查了一番。性理论分性善论和性恶论两种,孟子主张性善论,荀子主张性恶论,而当朝是推崇孟子的性善论的。墨珣也不打算特立独行写什么批判性文章,只揪着孟子的话展开来写。对于墨珣本人来说,他觉得两厢言论皆有漏洞,但他本人是更偏信于荀子的性恶论。不过在此大环境不允许的情况下,墨珣还是挺能屈能伸的。 他忽悠人也很有一套,经常把人绕得转不过弯来。不过那也是口头上绕绕,现在要写在纸上形成文字的东西,只需阅读者反复研读总能看出点破绽来。 墨珣以“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开篇,辅以“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再提及“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这么一写,他的论点便点明了。而后他把性善论和“仁政”相挂钩,举出孟子对齐宣王所说“王如好货,与民同之”。又写到“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论据齐全之后,墨珣将一众孟子所说的观点整理在草稿纸上,之后标注上大点小点,在稿纸的右侧写小字以自己的话使论据来证明论点。检查无误后,这才将文章重新誊抄到卷子中。 这次他交卷也没比旁人快上多少,却仍是第一。虽然孟子他反复研读,甚至还画了重点,但并不代表别的考生没有这么做。现在在场的考生都是经过第一轮选拔上来的,本就比第一轮那种考生参差不齐的情况要好了不少。 墨珣身体素质好,等到交了卷,由衙役领着到了偏厅,也不多话,只安静地坐着等铜锣声响。 此时将春不春,天亮得晚,暗得早,墨珣只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就觉着差不多是要考完了。他又坐了片刻,将考篮中的干粮掰成小块往嘴里塞。倒也不是饿了,就是没事干,手上或者嘴里总得干点什么,好打发时间。 墨珣也不敢随意跟人搭话,恐有作弊嫌疑。再加上他年纪小,身量未展开,在一众考生之中显得格外娇小。考场毕竟不是什么适合闲谈的场所,交了卷在偏厅里的考生也都安安静静地候着,没人敢先开口说话,唯恐这就被取消了考试资格。 这次是敲过了铜锣,伦素程才从考场里出来的。墨珣见他这回比上那次还要严重,整张脸刷白刷白的,连嘴唇都褪去了血色,不由得心里一惊。等一出了考场,墨珣赶忙问道“大哥,你还好吧” 伦素程原是想应话的,张张嘴却发不出声响,只得面前抬起手摆了摆。 墨珣见他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立刻往外头看去,想看看伦府的人在哪里,好把伦素程先送上马车。倒不是墨珣搀他不动,就是现在人多,伦素程若是倒在了门口不太好看了。 “墨珣少爷。”今天来的是雪松,他在不远处对墨珣拼命招手,又一个劲地往里头钻。这三两下便到了墨珣跟前,一见墨珣没什么大碍,这才去看两眼中已经有些溃散的伦素程。“素程少爷这是”雪松第一次见到这情况,当即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雪松你先,帮我把大哥扶到车上去。”墨珣朝马车处看了一眼,见素华也跟了过来,便冲他点点头。 伦素华看了看素程,又看了看墨珣,抿着嘴笑了起来。他赶紧伸手接过墨珣那边,将伦素程架住往马车处拖。他去年考试的时候是跟着学堂里的几个同学一起来考的,当时大家出了考场一个个都半斤八两,全都是软脚虾,没了可比较的人,谁也笑话不了谁。但伦素程不一样啊,他跟墨珣一道来考试,墨珣全须全尾的,素程已经完全瘫了,这怎么想都觉得很好笑吧 墨珣见伦素华抿着嘴,笑得眼睛都弯了,也不由得给了他一个眼神。两人对视了一番,伦素华终究是忍不住朗声笑了起来。好在伦素程已经懵了,完全由着人摆弄。 回到了家,伦素程被支去休息,而伦沄岳又开口问墨珣,“二场考的是性理论还是孝经论” “是性理论。”墨珣一听伦沄岳开口问了,便把碗筷搁在桌上,专心回答起来。“我以孟子的性善论为根据,之后推及了孟子的仁政思想。” 无论是县试、乡试还是会试,最终目的都是要步入朝堂、走向仕途的。那么所有考试的核心理念自然也是围绕着策论在走。虽然明面上的县试没有涉及策论题,但若能绕到上头去,或许还是个加分项。 伦沄岳点点头,也不多作表示,只让墨珣拿起碗筷吃饭,不要太过拘谨。 怎么能不拘谨,这寄人篱下的感觉太明显了好吧 墨珣重新拾起碗筷,看向伦沄岚,见他脸上似乎没什么波动,也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有这种感觉。以往在石方村墨府,因为自己当家做主人,吃饭的时候也没那么多规矩。现在真是有人问,他就得端正起来回答,那边吃边说明显就不合规矩。 伦沄岚有自己的考量,他觉得墨珣在家太随意了些,现在在二哥家里头,好歹能规矩点儿。一个人的规矩就得从小抓起来,墨珣没了父亲,没人管得了他,当然得有个汉子从旁指点。 这个事还是伦沄岚跟伦沄岳商量之后得出的结论。 第二场考试的结果是在五天后出的,墨珣与伦素程都在榜上,但这次考试亦未曾公布名次。二场之后,考生又被筛掉不少。墨珣看到有些年纪大的没考上的考生直接就瘫倒在了榜单前,有的痛哭流涕,有的则气息奄奄。 这感觉就跟当初他们玄九宗下山招人一样的,那些个贫苦百姓带着自家的孩子排着队,大气都不敢出。孩子们则一个个上前测灵根,若测出了,皆大欢喜;若没有,那便真是泣不成声。 墨珣与伦素程的性子都不是爱在外头高谈阔论的人,两人一见着榜单上有彼此名字,当即便对视了一眼,转身就走,并未在衙门前过多停留。等他俩走出了一段路,尚能听到有人在高喊着“上榜了上榜了”,之后便是一片恭维之声。墨珣回过头,见那人面上多有喜色,只挑了挑眉,又跟着伦素程回家。 不到最后一场,谁都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墨珣这次来考这县试,当真是陪考的。就拿第二场考的圣谕广训来说,安秀才没教,他也没读过。只是考前他特意问了伦素程,才知道竟有考到这么一本书。之后墨珣便以安秀才之前教习的学习方法开始看书,看书时还自行划重点,做好归纳总结。而他每天睡前修炼,以确保翌日自己能耳聪目明,精神抖擞地专心备考。 二场与一场之间只间隔了四天,墨珣强行将圣谕广训背了下来,等到考试的时候担心会忘,便先看了考题,然后在稿纸上默写。 第三场被称为“再覆”,考试内容比一场、二场都多,也更难。第三场不考四书,第一篇试题便考的五经中的仪礼觐礼第十。 墨珣一拿到考题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在安秀才面前装得只会四书,但在徽泽大陆的时候,他的五经也是读完了的。再加上,第三场临考前他还到伦素华的书房里头去把五经囫囵地翻了个遍。他也就是自己仗着筑了基,整个身体素质包括记性都好上不少。若是没能筑基,他这第三场是百分百要被刷掉的。 “再覆”加考了律赋一篇,是命题作赋,除了必须遵守俳赋对仗声律要求外,还限定了表示立意要求的韵脚字1。对于这种半自由发挥的题材,墨珣还比较得心应手。 试帖诗与第一场的五言六韵比,又多了两韵,比一场更为复杂。题目是王维的酬严少尹徐舍人见过不遇中的“君但倾茶碗,无妨骑马归”。墨珣一贯是把试帖诗当填字游戏来做,再加上他本来也就当作自个儿是来陪考的,压力也不大。 而默写的内容则变成了圣谕广训第一卷敦孝弟以重人伦。 因为考题难度有所增加,墨珣又耗了些时间,不过总归是比第二场要做性理论来得容易些。等所有卷子都填满了,墨珣才将笔搁下,开始做最后的检查。 前两场考试,总是墨珣先交卷,而这次却有人在墨珣前头举了手。墨珣能感觉到周围的人动了,却没抬头,只专心检查自己的卷子。 不料,他没举手,可衙役反而来到了他跟前。好在墨珣将卷子全数检查完毕,便抬起头看他。 “大人喊你过去。”衙役冷着一张脸,沉声道。,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章 第 42 章 墨珣稍稍打量了衙役的脸色, 似乎不太好看。像这样考试途中突然把人叫去的情况必定少之又少, 哪怕是知县也得避嫌的。墨珣将自己的卷子一并拢了带到案前交给副考官。而衙役则是把墨珣的考篮提在手里, 一路呈给了知县。 墨珣一看衙役的做派, 就知道刚才那人举手必定与自己有关。但他不问,只等着副考官将自己的名字盖住, 卷子一一封上。整个过程,副考官一言不发, 墨珣亲眼见着卷子被封存,这才走到主考官知县大人面前, 拱手弯腰行礼,“大人。” 与此同时,他还看见适才举手之人,也立在一旁。不过对方似乎还未交卷, 墨珣也没有往考场上看,只是见这人的脸色不对, 此时天还冷着, 他却是急出了一头的汗。而且他的视线还一直落在考场上, 想来是在看自己的卷子了。 这就奇怪了,不交卷却举手 知县大人瞧了瞧墨珣,见他年岁尚小,但口齿清晰。刚才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息, 心下满意, 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嗯”了一声。但他此时作为主考官, 不得随意发言,也不得随意离场,只派了个衙役将两人看管起来。 墨珣发现知县大人似乎对他的感官还算好,也不觉得有什么。之后衙役便要求墨珣与举手的那人一道背过身去,站在知县身后,如同面壁思过一般。 按理说交了卷之后是可以到偏厅稍做休息的,但墨珣这不是主动交卷,而是被人叫到案前,处境自然是与之前不同。 墨珣琢磨了一阵,脑子里有了隐隐的猜测莫不是这是告他作弊 最后墨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站姿不变,脊背笔挺,干脆便开始在心中默念口诀。禅坐的姿势会更容易让元气绕周身行走,可他这会儿不是没办法嘛 墨珣站得住,他身边的人却因为担心自己的卷子而一直惴惴不安。期间,墨珣还能感觉到对方似乎一直在打量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看些什么。墨珣干脆闭上眼,也不去管周遭什么情况。再加上考场之中虽气氛紧张却也十分安静,倒是适合他修炼。 待到铜锣声一响,所有考生的卷子全收上来之后,主考官这才起身发声道“烦请诸位考生稍作停留。”知县大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圆头圆脑,额头宽大,给人感觉很是喜庆。不过,许是当官久了,他的喜气里头隐含着一股子威严,脸上也写满了刚正。 众考生原就得等主考官先离场才能走,这下便一个个又站着不动了。 “诸位先坐下吧。”知县觉得大家这么站着不利于他断案,便让考生按原来考试的位置坐下,之后便让墨珣与那人一同转过身来。 “适才,这位”知县顿了顿,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倒是乖觉,立刻上前拱手作自我介绍,“考生方振兴。” 知县“嗯”了一声,“这位方振兴宣称,见到” “考生墨珣。” 知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接着说“这位方考生宣称见到墨考生在答题时作弊。”知县话音刚落,一众考生哗然。 随后,知县命衙役掌灯,又命别的衙役将墨珣的考篮提到案前,考篮上头里头除了墨珣的考牌和文具以及未吃完的干粮之外,再无他物。知县朝着衙役颔首,衙役就又拎着考篮如同巡回考题一般在众考生之中来回走动,让每一个考生都能看清篮子里头究竟有什么。 “现在大家都看完了,考篮可有纸张夹带”知县说完之后,扫了一圈考生,等他们回话。 “禀大人,里头并未有纸张夹带。”伦素程刚一听说墨珣被控作弊,便想站出来。但看向墨珣的时候,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便按捺下性子,只等着知县大人先说完。这时候见知县在问话,也不装聋作哑,直接就朗声回答了。他本来考完就有些头晕想吐,可一看墨珣让人栽赃了,不得不强打起精神给墨珣打气。 而其他考生见伦素程开口了,便也纷纷表达观点“大人,这考篮中并无纸张”、“是的,并无夹带” 知县点点头,看了一眼站在跟前的方振兴,见他抿紧嘴不吭声,便让墨珣站到中间来,“那么现在由副考官对墨考生进行搜身。” 墨珣自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之前进考场的时候已经被搜过一次身了,再加上那个方振兴坐的位置离他也不近,想陷害他应该也做不到。墨珣对于整场考试的动态都了如指掌,对方对自己只要稍有异动必定逃不过他的感知。 冬天衣服穿得厚,虽然墨珣已经不怕冷了,但伦沄岚依然担心他在考场中久坐不动,会越来越冷。墨珣干脆就将自己的棉袄脱下来交给副考官检查,而副考官检查过后,将棉袄交给衙役,又一次在一众考生面前巡回展出。 墨珣的嘴角抽了抽,不过也没说什么。 有好事者还趁着衙役巡展之时,伸手将墨珣的棉袄搓了搓,也有干脆就拉着那棉袄仔细打量,看看上头是否做了小抄。 副考官站在墨珣跟前,墨珣心中无奈却也只得将棉裤也脱下来。因为不怕冷的缘故,墨珣其实穿得并不多,这么一脱就只剩下白色的亵衣亵裤了。 随着检查搜身的进行,一旁的方振兴越发站不住了。他本就是无凭无据信口胡说的,一开始他就注意到墨珣了。墨珣在一众考生之后虽然不是最矮的,但给人的感觉却最小。他原以为墨珣只是来走个过场,没想到第二场考试还能见着墨珣。后来方振兴便多番打听,这知道墨珣是那个伦举人的亲属,又知道了他的岁数。若墨珣是什么书香门第出来的考生倒也罢了,可偏偏不是啊,再加上这第三场,墨珣竟还在,而且座位还比较靠前,这就不太合理了。 方振兴整场考试都在注意墨珣的举动,见他只瞟了一眼题板上的字便立刻低头奋笔疾书,那摆明就是事先知道考题的架势了。 现下,方振兴见考官检查过墨珣了,根本看不出问题,立刻就慌了。他随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上前对着知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无非就是墨珣年纪太小,竟能过五关斩六将考到第三场,摆明了就是有问题。 墨珣起初还以为他有什么高见,没想到居然是这样。墨珣站在正中间,面对着一众考生,满脸皆是无奈。骂又骂不得了,打也打不了,害他白白站了大半个下午。 “这么说,你并未亲眼见到墨珣作弊”知县明显是脑子还算正常,直接就从方振兴的话里找到了关键点。 方振兴让知县这么一问,一下懵了。他从第二场就开始观察墨珣了,知道墨珣一搁笔便是在检查卷子,随后就要交卷了。于是他一时情急,便慌忙举了手。“这这”方振兴此时也想不出词来,但随意污蔑别的考生,轻则取消本次考试资格,重则五年之内不准再考。他本来年纪也不小了,如果五年内不能考试方振兴不敢再往下想,只眼睛一闭,一咬牙,又开始满嘴胡诌起来,“大人,适才开考时,我见他只扫了一眼考题便低头作答,像是早早便得了考题,显然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了” “噢”知县提高了声调,“那你呢”知县转而看向墨珣,“可有解释” 墨珣一脸的莫名,他有什么可解释的没作弊啊,就看一眼就记得考题了呗。“我,我记性好啊。” “你当自己是神童吗”有些考题还那么长。或许是“神童”二字触到了方振兴的逆鳞,他一急,抢在知县说话前开了口。等反应过来,立刻看到知县脸色不是很好,满脸的不赞同。 墨珣眨眨眼,也不吱声了,只等着知县裁决。 知县看着方振兴的眼睛眯了起来,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方振兴竟是满头大汗。 考生中便有人提议,不若就随意取来一本书,让墨珣看一眼而后背诵。若是墨珣背得出,那便是这方振兴冤枉了他;若是墨珣背不出 “背不出又当如何”伦素程有些晃晃悠悠地站出来,“且不说墨珣年纪尚小,就单单此时这状况。”他强行定住心神,看了看周围这些人,不乏有些面上露出“看好戏”神情之流,“若是他一时着急,记不住不也正常得很” 知县倒没搭理伦素程,只盯着墨珣问道“你当如何” 墨珣从知县的语气和神态中并没有看出什么对自己不利,便又拱拱手,点了点头,“在下愿意一试。” 知县点了点头,招来副考官,两人商议了一番后,便由知县在纸上写道“行不可不孰。不孰,如赴深溪,虽悔无及。君子计行虑义,小人计行其利、乃不利。有知不利之利者,则可与言理矣。1”写完后,交给衙役,让他举着给一众考生看。 方振兴或许是怕墨珣多看几眼真能记住,衙役刚举起来,方振兴便忙直言道“可以了,他当时也就扫了这么一眼罢了” 考生中有人“咦”了一声,“我都还没读完呢,方考生可莫要欺人年少。” 方振兴脸上一阵红白,最后也只梗着脖子说“他本就只瞧了那么一眼,凭什么当时记得住,现下不行”刚才说话的人是谁他也找不到了,只对着考场随意说道“你没读完,不代表他读不完。说不准人家真是神童呢”方振兴那个语气简直是在打了在场许多人的脸,如果是平时,他恐怕不会顾虑那么多,但现在,只有证明了墨珣作弊,他才能继续考试。 知县所写的内容,方振兴也没看清,只扫了一眼,知道是个不短的句子。 墨珣朝着刚才帮腔的考生鞠了个躬,便张嘴将知县写的内容吟诵了出来。因为与安秀才交换做过“先生”,墨珣念起书来也讲究韵律,再加上他吐字清晰,让在座的众人哪怕刚才没看清,现在也听清了内容。 小人计划行事盼望得利,但结果反而不利。 这话说出来就像是正面打了方振兴的脸一样,能进到第三场考试,他不可能听不懂。 方振兴张张嘴,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让墨珣狠狠扇了一巴掌。喉咙像是被人扼住了,半晌也发不出声来。知县大人写了这么一段话,显然是不相信自己刚才所说的话了。他此番在知县面前信口开河必定已经给知县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知县完全可以判他一个扰乱考场的罪名,到时候就不止是剥夺了考试资格,很可能还得下大狱方振兴越想越怕,最后竟是两眼一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墨珣看着方振兴的作为,颇有些哭笑不得,总觉得自己怎么老碰到这种人一旦情况变得对自己不利,立刻装晕或者干脆就倒地不起了。如果是以前墨珣才不管对方晕不晕,晕了也不妨碍他揍人。但现在毕竟有人镇场,哪怕心中不忿,墨珣也不敢轻举妄动。 知县瞥了方振兴一眼,也不管他真晕假晕,便让衙役去将方振兴押住,先丢到牢里住上三四天,等第三场考试结果出了再放出来。 墨珣心知这是知县应该做的,但还是满脸感谢地对知县拜了拜,“多谢大人为考生洗刷冤屈。” 知县摆摆手,并未对墨珣表现出任何的不同来,他转而看向在座的考生,“与方振兴互结保单的是哪几位”县试报名时,考生取具同考的五人,写具五童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2。知县这么一问,着实吓了大家一跳。 好半天,考场中才站出了一个人。知县打量了他一番,“方振兴此次不是作弊,却有扰乱考场之嫌。” 对方一听知县的话,立刻懂了他是不打算连坐了,忙感恩戴德。 知县却只是大手一挥,对一众考生道“现在天色已晚,大家快快回去等放榜吧。” 已经敲响了铜锣,但考场大门紧闭,外头的亲眷等得心焦。 青松想问又不敢问,只来来回回地在考场外头走来走去。 伦素华心烦得很,想斥责青松,却又觉得不好,只得转过身,干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这时,大门打开,考生一个个鱼贯而出。 青松赶紧朝里头看,等到考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也不见墨珣和伦素程出来。他当下急了,想往里走,又碍于衙役守在门口。青松看了一眼伦素华,见他已经上前去跟衙役打听情况了,便也安分地跟在素华身后。 墨珣其实是在考场里头套棉裤呢,这棉裤穿起来太麻烦 ,一往上套,他的亵裤就全都卷到上头去了。而伦素程本就精神不济,这会儿头疼得更厉害了。 墨珣实在是拿裤子没辙,只得囫囵地穿上,回家之后再说。他一抬头就看到伦素程正揉着额头,像是难受得紧。“大哥” “没事,我们走吧。” 墨珣猜测他可能是用脑过度引起的,这问题似乎也没办法解决,只能等他自己慢慢习惯。 外头的伦素华才刚问上几句,就见到墨珣和素程走了出来,这厢谢过了衙役,便快步迎了上去。,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章 第 43 章 素华知道素程头疼, 便赶紧把他弄到车上去了。等上了车, 素华才开始问墨珣今日为何迟了。 墨珣觉得这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更何况, 适才那些个考生不都看着了吗 等墨珣一讲完,伦素华就不吭声了。青松原是想义愤填膺一番, 但看着两个少爷都不说话,他也憋住了。 “呃没什么印象, 长什么样的”伦素华怎么都想不出在学堂里见过一个叫“方振兴”的人。 墨珣禁不住低头笑了起来,他原以为伦素华突然不吱声, 是因为那个方振兴是个什么来头特别大的,却没想到伦素华只是在想事情。不过也怪自己不过脑,如果方振兴真是来头大的,那么知县显然也不敢得罪他才对。墨珣本来是没怎么打量过那个方振兴的, 但他记性好得很,再加上对方临了的时候晕了, 又让墨珣深深记住了他的脸。 墨珣刚形容完对方的样貌, 伦素华就挠了挠额头, “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伦素华一拍大腿,“管他的呢,这种人就是得了红眼病吧, 见不得别人年纪轻轻就能参加县试了”他随手又拍了拍墨珣的胳膊, 宽慰道“你别想太多了, 他自己不好生念书考取功名, 尽盯着别人算个什么事儿这种人日后也难有出头之日了。” 青松等伦素华都说完了之后,也跟着开口,“是了,少爷。那个人都被知县大人下了大狱了,必定讨不了好。” 墨珣点点头,并不把方振兴放在心上。他当场报不了仇的,日后估计也记不得了。 对于素华和青松来说,他们觉得等得久了,但是在伦府里的长辈们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伦沄岳照例问了今天的考题后,便让大家开饭。伦素华有些欲言又止,但他看了墨珣一眼,见墨珣似乎并不打算主动提及,便也只得按捺下满腹话语,安心吃饭。 伦沄岳用饭的时候能感觉到素华时不时瞟上墨珣一眼,伦素华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自己能不清楚吗 饭后,伦沄岳放下碗筷,“今日还发生了什么事吗”他虽然是对着墨珣发问,但伦素华反应比墨珣快多了,立刻接下话茬把考场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墨珣下意识便看了伦沄岚一眼,见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眉毛有些耷拉下来,立刻知道他开始担心了。“孩儿无事。”墨珣轻声对伦沄岚说道“我,孩儿这不是回来了吗” 伦沄岚飞快地眨眼,将突然涌上来的泪意又眨了回去。他鼻子一酸,却最终只“嗯”了一声。 “那方振兴我听说过。”伦沄岳这么说着,“算上这次,他统共考了八次的县试了。” “噗”伦素华一听他父亲说完,立刻就笑了出来,“不怪我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得很,原来是他。”见墨珣看了过来,伦素华便继续道“这个叫方振兴的,原是临平县有名的神童。”他把“神童”两个字咬了个重音,“方家人贯会吹嘘,把方振兴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简直就是那文曲星下凡。” 墨珣眉头一皱,却又飞快地展开了。既然是文曲星下凡,怎么会一连考了五年不中 伦素华似乎读懂了墨珣的表情,“文曲星不过是那方家吹出来的。我还听说,方振兴当年五岁便能吟诗作对,能背四书五经。”说着,他看了一眼自家父亲,见伦沄岳也跟着点头了,便也跟着点头,像是得了肯定,确有其事一般。 五岁。 墨珣不知怎么竟觉得自己输了,他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已经五岁了生气“那如何沦落到这般田地”惨得要命,一把年纪了还来跟他一起考试。这么一想,墨珣瞬间觉得哪里不对,“若是五岁能吟诗作对,能背四书五经,再考上八次也该是十三四岁左右吧我看他怎么都不像是”不像是只比素程素华大上两三岁的样子。 伦沄岳点点头,“你看得没错,那方振兴今年二十有一。”他不等墨珣发问便接着说道“他是打着五岁便通晓诗书的名头,但真正开始考县试时是十三岁的时候。” 墨珣搞不懂这是什么做法,也不想再揪着方振兴的话题不放。正如伦素华在马车上说的一样,这人日后也恐怕难有出头之日了。跳梁小丑之流,也不配在他心里留下印象。 又到了放榜的时候,第三场考试若是通过了便能直接进入府试。 头两次放榜都是墨珣跟素程像闲逛一样晃到县衙门口去等放榜。也有些家境殷实的考生会花钱请别人来看榜,若是榜上有名,那还有赏钱给。 不过对于墨珣来说,还是亲眼见着更为踏实。 伦沄岚早就说过想陪墨珣去看榜,不过让墨珣连着拒了两次,这回他就没再开口问了。 墨珣琢磨了一下,这次放榜可能比较重要,干脆就主动问伦沄岚是否愿意跟自己一起去看榜。如果伦沄岚也要一起的话,那么他们就要问二舅借马车来用了。 “我可以去吗”伦沄岚让墨珣突如其来这么一问吓了一跳,他睁大眼睛,随即就抿嘴笑了起来。 伦沄岚本来到了县里也没什么事可做,干脆就帮唐欢遥照顾起小素晗来。但唐欢遥哪敢就把孩子丢给伦沄岚带啊,只让他帮着看会儿罢了。 “为什么不可以”墨珣不太理解伦沄岚究竟在想什么,不是他一直想跟着去的吗 “你之前”伦沄岚有些踌躇。 “之前看榜的人太多了,怕你不方便。” 伦沄岚一直想陪墨珣去看一次榜,但墨珣也不愿他来回折腾,这才拒绝了两次。待到这次,看榜的人已经比第一场少了大半,伦沄岚若是想去也没关系。 伦沄岚脸上看起来很柔和,眼角和嘴角已经扬了起来,“那就一起去吧。” 墨珣大概能猜到伦沄岚的想法,无非就是自己的孩子出成绩了,他不想在家里干坐着等,就想陪着孩子一道去,欢喜或是悲伤都有可以陪着的人。 不过对于这个墨珣来说,如果这次没考过,大不了下次再考呗。就像最开始伦沄岳打算的那样,反正他年纪还这么小,不过就不过了;可若是以九渊元君来说,考不过,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了。 县试统共三场考试,每一场都只取半数,而最终录取的人数为五十名左右。 马车在离县衙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衙门口依旧是人头攒动的。墨珣和伦素程将伦沄岚护在中间,防止他被别人挤到。墨珣是不大爱凑这个热闹的,如果是他一个人,他肯定要到傍晚人少的时候才来。不过伦素程不太坐得住,一大早醒了就算了,还尽在墨珣房门口瞎转悠。转到伦沄岚受不了,干脆就让雪松把墨珣叫醒了。 贴在衙门前榜上的字是十分端正的小楷,除却前头一堆对当今圣上歌功颂德的词句外,便是对县试和考试的介绍,最后才是人名。人名则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宣纸,因为这次考试关系到能否进入府试。 墨珣的名字比较好找,只要是中间空了一个字的,便可以定睛仔细看看。不过还有个伦素程在,这个方法暂时用不上了。墨珣早跟伦素程商量好了,两人一个从首位找起,一个从尾数找起,这样比较快。 伦素程只是紧张自己能不能考中罢了,也不是爱站在衙门口,当然是越快找到越好。 伦沄岚识字,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事儿。墨珣干脆就随手在中间划了个分区,让他从里头去找两人的名字。 因为看榜的人多,他们仨被人推来挤去的。这时候根本没人顾虑到墨珣是个小孩,大家抢着看榜都来不及了。能站在这里看榜单的,基本都是竞争对手了。面上或许好声好气的,但背地里指不定怎么埋汰。像方振兴,不过是把他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罢了,肯定也还有很多跟他想法一样的人,只躲在后头看戏。 墨珣和伦素程两个还要分神把伦沄岚护住,这么挤着,挤到后头墨珣都笑了。伦素程看了他一眼,虽不明就里,但也跟着笑了起来。 “找到了吗”墨珣此时简直不动如山,谁来挤都挤他不动。 “还没。今天小舅来帮忙,应该找得比较快。”伦素程头都没偏,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些小字。 过了小一会儿,伦素程指了指上头的榜上的“墨珣”二字,“在这里。”因为这次事关能否进入府试的考核,所以看见名字的时候伦素程不免声音大了些。 周围的人已经全盯上伦素程了,但他当那些人不存在,继续找自己的名字。 墨珣顺着伦素程的视线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之后便冲伦素程点了点头。因为过了县试,墨珣的心情也不错。虽然面上不显,但其实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一边找榜一边能用余光能瞟见伦沄岚的头往他名字的方向转了一下,扭回来,找没两个名字又转一下,再转一下。 “爹爹” “没事,爹爹高兴。”伦沄岚只觉得鼻梁一酸,既欣慰又伤感。他一再看向“墨珣”那两个字,仿佛在确认一般。若是他父亲泉下有知伦沄想起过年时二哥说的话若是你父亲泉下有知,不知该是如何欢喜。 “这里”伦沄岚乍一眼看到“伦素程”的名字还不太敢认,定睛一看,确认了之后才敢开口。 墨珣随即也跟着扫了一眼,确认无误之后,他和伦素程又对视了一下,转而对伦沄岚说,“爹爹,我们回去吧。” 周围的人听见墨珣他们俩都找着了名字,马上就开始不停地说着“恭喜恭喜”,还多方打听起两人的家事来。 墨珣好不容易才从那群人里逃了出来,而回程途中,墨珣突然想起了他们刚到衙门前时,周遭某些人的态度。他对恶意很敏感,相当于是一种警醒,所以他能觉察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比如刚才,墨珣就能感觉到是有人故意在挤他,或者说是撞他。 不知怎么,墨珣就想到了第二场考试时那个叫“方振兴”的人。无凭无据、信口开河就在考场上对自己发难,怎么想到觉得不合理。难道是有人教唆 墨珣眼神收得很紧,但伦沄岚似乎很开心,连带着车里的氛围都不一样了。墨珣没有打破这个气氛,也没把心里想的事情对伦沄岚说。毕竟这些事也只是他自己的猜测,如果对伦沄岚说,还平白引来他的担心。 若真有人怂恿方振兴,那么怂恿他的人可能想法就跟方振兴说出来的一样,无非就是觉得墨珣年纪小不可能考过这么多场。而那人之所以怂恿方振兴,或许是因为方振兴“曾经是神童”的缘故吧。 方振兴这样的人因为小时候被吹捧得厉害,长大了以后没办法接受自己的资质变得平庸、与周围的人一样,又没办法接受在他跟前出现别的“神童”,所以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给人当了出头鸟。,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4章 第 44 章 等他们这一波县试考完, 二月也过了。而府试则是要到临平县所属的广平府去考试, 其中报名和保结以及考试安排、考试内容都跟县试差不多。只是考官由知县变成了知府, 九品成了四品。 临平不算大县, 所以墨珣和伦素程还得尽早准备起来,要赶在四月份之前进到广平府去。 去年素华上广平考试的时候是让伦沄岳陪着去的, 但那也因为素华是伦沄岳的儿子。伦沄岳本就在备考会试,别说是墨珣了, 就是伦沄岚都不好意思向伦沄岳开口。 墨珣更不可能让伦沄岚陪着他去,哥儿出门本就诸多不便, 所以他也就只能跟素程两人商量该怎么办。 “你打算怎么办”考试的时候没想这么远,到了临了才开始着急。 墨珣其实是想两人就这么上路的,但莫说是伦沄岚了,就连二舅恐怕都不肯的, “二舅当年府试怎么去的” “诶”伦素程让墨珣问住了,“要不我找二舅问问” “不好。”墨珣赶忙制止, “你这么开口问, 二舅必定以为你是在向他开口, 让他带我们俩去。”墨珣看得很开,没有谁有义务为你做任何事。 伦素程让墨珣拉住了,仔细一想也觉得有道理,“不然我去问问素华” 墨珣点点头, 也觉得可以。 伦素华也不是很清楚, 因为“父亲考童生”, 似乎是在他刚出生那阵子的事了。 墨珣与伦素程面面相觑, 总不能去问二舅夫吧 伦素程是一个很容易纠结的人,只要心里有了事,他就很容易食不下咽。墨珣心宽得很,但眼前总有这么一个人在他面前转悠,闹得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紧张起来。最终墨珣一拍大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总是要参加府试的,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一人问二舅借一个小厮,再跟着县里头的考生一起去。” 墨珣说话经常是说一不二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斩钉截铁,导致伦素程突然就不慌了。 伦沄轲本就打算等到素程年纪大点了,能自己照顾好自己再让他到县里头来,却没想到让墨珣这么一打岔,伦素程不仅提早进了临平县,还提前参加了县试。 “墨珣与伦素程县试通过,要进广平府参加府试”的消息几乎是他们一回家,跟伦沄岳说了,伦沄岳便提笔给石里乡去了信。 这几天临平伦家的人一直很高兴,毕竟伦沄岳本就是举人了,他儿子得了童生,现在来他家住的两个侄子也都通过了县试也能被称为“童生”了。这说出去名声可就大不一样了 别人才不会管墨珣和素程是他侄子,别人只会说临平的伦家出了四个有功名的读书人。 伦沄岳心中有了计较,那么从墨珣与伦素程一同过了县试之后,他的态度也有所转变了,不再是不闻不问,而是揪着他俩开始有针对性地备考。 墨珣的记性是真的好,伦沄岳只说过一遍,他就记下了。而伦素程自从被县试这么一打击,亦投身于每日跑圈的运动中去。 伦沄岳的教学方法与安秀才的教法有些异曲同工,毕竟两人都是一心奔着科举考试去的。而原本困扰墨珣与伦素程的难题就这么迎刃而解了,因为伦沄岳主动提及要陪同两人进广平府参加考试。 从石里乡来的回信就比伦沄轲早到了一天,伦沄岳刚把他在回信里刚说“要陪两个考生到广平府去考试”的信儿说了,结果隔天他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伦素程见着父亲还是挺激动的,二舅虽然是亲人,但怎么都没有父亲来得亲。伦素程激动归激动,就是看到伦沄轲的时候颇有些语不成声,倒也没别的。 伦沄岚见到大哥的第一时间便是扭头去看墨珣,而墨珣就站在他身边,望着已经迎到门口去接人的伦素程。伦沄岚张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将轻轻捏了捏墨珣的肩膀。 墨珣大概猜到伦沄岚想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看着别人的父亲来送他赶考,而自己什么都没有,担心自己心里难受罢了。但是墨珣,一点都不难过啊。别说他对墨延之一点感情都没有,就说当年,在徽泽大陆,他亲眼见着师父、师叔和师兄师姐们仙去,他不也一个人挺过来了吗 墨珣只要一想起自己曾经的丰功伟绩,他就能扯一晚上钦佩之词还不带重样的。 伦沄轲之所以接到信就出发,也是担心他来晚了到时候路上耽搁了。而到了府试该报名的时候,伦沄轲便带着两人与县里其他赶考的考生一道往广平府去了。 像墨珣之前觉得有人对他不怀好意,但这趟出来,这种不怀好意突然就觉察不到了。大概是同一个县里出来的考生,比起别的县的考生来说会亲厚些,大家一路上相处倒还算融洽。 基本上不是家里用不起小厮的考生,都会带上一个小厮陪同出门。很多考生同安秀才一样,都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所以需要小厮帮着背行李,或者料理一些日常琐事。他们这批考生中,所谓的寒门学子还真没几个。墨珣扫了一圈,也没觉得谁家穷到揭不开锅还有闲钱读书了。 到了广平府的时候,好些人看起来都是头一回来,立刻被广平府的繁华迷了眼。有些家教好的,不敢乱看,却也时不时对周围的环境瞟上一眼。 各式各样的马车、轿子从身边飞快地闪了过去,道路整洁宽阔,人声鼎沸。街道两旁是形形色色的商店,还有紧挨着的小摊。有色彩鲜艳的布摊,有琳琅满目的饰品,还有一些手工制品。墨珣很久没上街了,这突然融入了人群里,不知怎么心中竟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一般身边的声音突然消失了,墨珣看到周围的人不停地走动,大家或是攀谈或是欢笑,他一点声响都听不见。 此时,墨珣看见伦素程回过头来不知道正冲自己说着什么。他眨眨眼,努力想从伦素程口中分辨出什么。 “墨珣。” “嗯”墨珣把脑袋晃了一下,他刚才似乎听到了天道的声音 “墨珣。” “墨珣。” “干什么”墨珣厉声道。 这个声音一直在喊他的名字,别的话却都不说,也不知道究竟想做什么。天道的声音太好认了,带着庄重和苍凉,平淡而毫无波澜,似乎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睥睨众生又悲天悯人。 伦素程让墨珣突然吼的这一嗓子给惊得一下子愣住了,他张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而原本走在他们周围的十几名考生听到了墨珣那一声呵斥,便回过头来问他俩在干嘛。 墨珣这时才突然意识到他面前的人是谁。而原本消失在他感官中的声音也在顷刻间回归了他的本体。墨珣猛地抬起眼,眼里带着一种很认真的神情。他周身像是被什么走了一遭,不是元气灵力的那种走法,而是从天灵盖开始,由两条线走下来。 “大哥。”墨珣呼出一口浊气,咽了口口水,强压下狂跳的心神,这才不好意思地对伦素程笑了笑,“我刚才有些走神了。”墨珣舒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额心。 周围的考生们对此也能理解,毕竟墨珣年纪也小,跟着他们一大群人可能有些不自在。 “哦。”伦素程看墨珣脸色苍白,面上似有薄汗,便带着关切的语气对墨珣开口道“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墨珣愣了愣,摇摇头,又点了一下头,“还好,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 伦沄柯一手搭上了墨珣的额头,“那不如赶紧找间客栈歇下。” 墨珣“嗯”了一声,把刚才那档子事忽略过去了。 广平府里有专门给考生准备的住所,只需要缴交很少的钱便可以一直住到考试结束。不过那里的环境并不很好,只要不是家境真的差到不行,基本也都看不上那处。现在天气刚好热起来,蚊虫也变多了,不挑个好点的地方住,晚上有得你受的。 从各个县来的人很多,临平县的考生们也分成小范围各自入住了不同的旅店。墨珣一行先找了几个店家问,经了一早上的比对,离考场近的几家基本被订满了,他们便挑了家环境还算不错的,位置远些没关系,大不了早些出门。 等安顿下来之后,他们把值钱的东西带在上身,而衣物之类的就放在下榻的地方,一群人用过了午饭后这才浩浩荡荡地去报名。有几个曾经参加过府试报名的考生还提醒大家上备了干粮,以免不知道排队要排到猴年马月。 伦沄柯原是想让墨珣休息片刻,但报名需要本人到场,而且大家兴致勃勃的,巴不得此刻长了羽翼立刻飞到府衙前头。 墨珣看出了大舅的顾虑,忙表示自己没事,已经缓过来了。 伦沄柯见他此时面色白里透红,当他所言非虚,便允他与其它考生一道报名去了。 等他们到的时候,整个府衙门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墨珣一挑眉,似乎是没意识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来参加考试。他们一行按衙役的安排排好了队,等着进礼房报名。毕竟事关自己的未来,没人敢插队。若是想闲谈都要压低声调,担心自己会被以“扰乱府试报名”的罪名被押出去。 府试是在报名截止日的三天后进行的,一般考三场,考题较之县试来说更广,而作答要求也更多。 与县试不同的是,除了携带报名当天由衙门发放的考引外,考生不允许携带任何东西进入考场。像笔、墨、以及考试所用的纸张之类,均由考场1。而府试的头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策论则要考两天。县试是不发蜡烛,不许夜考,可每日回家;府试则从入场到最后出场一共要在贡院里呆上四天时间。期间,过夜所用的被褥也由考场,而每名考生都有一个小隔间,以防作弊和考试时被打扰。 每场考试的时间是从卯时开始,到考场所的第一根蜡烛燃尽为止,当天考完当天交卷。 也难怪伦素程要抓紧锻炼了。墨珣心想,这种考试的时长和模式,如果他没筑基,熬这么一趟也是够呛了。 府试一共录取四十人。墨珣只看到自己报名那一天盛况,觉得人挺多的。不过比起他们“玄九宗”招弟子来讲,也还算一般。“玄九宗”作为徽泽大陆最大的宗门,只要放出话说要招弟子,那必定是能把一条街都堵个水泄不通。 墨珣脑子里刚涌起一股子自豪,便奋力摇摇头。好汉不提当年勇,辉煌不再了,想再多也没用了。 像他们临平县通过县试的统共有五十人,再加上以前屡考未过的考生,以及广平府统共管辖有二州九县,说有数千名考生来争这四十个名额都不为过。 墨珣莫名有些泄气,倒不是觉得自己考不上,而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考这个。他明明是来还因果的,可是他从来了到现在,都干了什么啊。别说那个人没见到,就说他欠了人家多少、该还多少,都没个定论。 等大家都报完了名,天已经完全暗了,今日的报名时间也结束了。 “走吧,怎么还杵着”大家报完名后就都往回走了,伦素程也跟着走出去一段才发现墨珣还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自打来了广平府,墨珣好像经常心不在焉的。 “哎”墨珣点点头应下了,也快步跟上了伦素程。 算了,来都来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5章 第 45 章 因为是府试期间, 整个广平府几乎都是来自各地的考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 他们得紧紧靠在一起才不容易让人挤散。 夜里的广平府显得尤为热闹, 墨珣他们顺着人潮涌动着, 四处张灯结彩,看起来就像是遇上了什么热闹的节日。 报完名回来的路上, 墨珣已经调整好了心态。他们一行人还边走边讨论起广平府的风土人情来,也不知是不是墨珣太过敏锐, 总觉得好多人都用十分考量的眼神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他偶尔会装作不经意也看过去,见那些人的神态十分坦然, 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么做会给人造成什么困扰。 关键是走在他们队伍前头的几个考生似乎觉得引人注目是一件很光彩的事,走起路来都是昂首挺胸的。 “看那个穿青底长衫的。” “哪个啊都是青底长衫啊” “就那个,个子高高的,方脸的那个。” 墨珣半阖眼帘, 有些百无聊赖。他不免想到之前伦沄岚从石里乡到临平县就特意新置办了几套衣裳,难不成是因为他们的衣着不得体墨珣往前凑了凑, 与伦素程并排站着, “大哥, 那些人为什么一直对着我们指指点点的” “哪些”伦素程边走路边在心里默背诗经的“大雅”,让墨珣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顿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墨珣抬抬下巴又努努嘴,“那边啊。” 伦素程扫了一眼, 当真发现那些人在看自己, 也愣住了。因为要到府里报名, 所以他临出门前还特意整理过仪容, 应该是没问题的。 “噢,你们说这个。”前头的考生听见了,干脆回过头来,“应该是在给自家哥儿物色如意郎君吧。”这个考生名叫李涵荣,年纪不大,却也不小,正值青年。 墨珣有些无语,最终也只得干巴巴地“哦”了一声。这大街上能看出个啥无非就是个外貌长相罢了。就算他们是考生、有前途,可又不是来考试的人都能考过。要么就等到他们考完了、榜放出来,把垂头丧气的排除掉岂不美哉 李涵荣不知怎么就突然大笑起来,指着墨珣就是一通浑说“怎么年纪轻轻就惦记着找夫郎了” 你是不是傻了 墨珣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过去,眼睛狭长,看起来十分懒散。并不是很想搭理他,但毕竟住在一起,还都是一个县的,这么漠视也说不过去。墨珣思索了一下,便吟道“好言自口,莠言自口” “哈哈哈,你这小”李涵荣似乎是怒极反笑了,刚想嘲讽墨珣一介孩童也敢在自己面前妄用诗经,结果话还没说出口,脑子先转过来了墨珣年纪小归小,这次却过了县试与他一同来考府试,那明显资质就不一般了。 而李涵荣之所以会知道那些人是在给自家哥儿相看郎君,是因为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考府试了。前年县试考过了之后,他连着两年都参加了府试,结果都未中。他今年是第三次来,与新一届的考生一道进府彼此之间也互相有个照应。 李涵荣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突然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面上突然涨得通红,讷讷地张张嘴,半天没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墨珣用的那句话出自诗经小雅正月,这是一首讽刺周幽王的诗歌。诗中表现了末世昏君、得志小人和广大人民三种人的心态1,而此时墨珣把自己摆在民众的位置,那么说出口的话,就是在暗喻自己是得志的小人了李涵荣脑子转得快,立刻想到这里,当下脸色就不好了。 墨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挑这句其实没别的意思,只单句来看,不过就是说“好坏都凭你一张嘴”,而且他还特意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在说呢,结果还是把对方惹怒了。 伦素程见情况不对,想出言打个圆场,但好半天也没想出来能说点什么。这事本来就是对方不对吧,墨珣这才几岁,就算要调侃、开玩笑也别找他啊。 好在前头的人听到墨珣说话,转过头来勾了李涵荣一把,“在说什么” “没什么。”李涵荣倒是立刻顺着台阶往下了,干脆冲墨珣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像是真不把这个事放在心上了。 墨珣在对方转身之际猛地眯了一下眼睛。 因为他在对方转身的一瞬间感觉到了恶意,而且非常浓郁。虽然稍众即逝,但却恶意满满到让人无法忽视。当然,这样并不能说明什么。可能只是李涵荣一时想不开,否则也不会在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只这一点,就足以让墨珣上心了。 有些人的恶念经常都是一夕之间的事,而做出坏事也是一夕之间的事。 墨珣见伦素程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己,立刻无声地摇摇头,继续跟着大家往客栈走。 因为来考试的人太多了,导致整个广平府的客店都住满了。墨珣与素程父子以及二舅家中小厮共住一间已经算作是运气好了,他们有些晚一步进客栈的,只能住到二十人一间的下等房里。 因为墨珣他们住的房间不错,总有人到他们屋里来串门,其实也就是寻个人少点的地方看书。墨珣倒是无所谓,他在哪都能把自己摘成一个隐形,但伦素程不一样,若是屋里人多,他就很难静下来。 现在的广平府,无论到哪里都是考生,有些在茶肆里高谈阔论地讨论着策论,有些则议论前朝政事,偶尔碰上了意见不合,还会彼此之前明嘲暗讽,争个脸红脖子粗的。 虽然伦素程不愿,但这种基本的人际交往是从他一开始决定跟别的考试住到一起时候就避免不了的。哪怕闭门谢客,也都躲不开。 从报名到正式开考统共有两天时间。而这两天对于墨珣来说可以读上好多,但对旁人来讲,只一本便足够了。 在认识安秀才之前,墨珣的读书习惯是泛读,之后再通读,这两遍基本就够了。只有对于修道有易的书,他才会反复研读,几乎要将每个字都拆解开来琢磨透才行。而现在为了考科举,他还画重点,反复吟诵、背诵,这说出去恐怕他师父都能给激得死而复生。 墨珣看了一眼正坐在他们房间里的三个考生之后,别开了眼,随手拿了个垫子找个地方盘腿禅坐去了。 这次禅坐并不是为了修炼,而是以一种他觉得舒服的姿势来默背。 几个人见到墨珣这状态还彼此讨论了一番,甚至还有人觉得墨珣小小年纪还颇有种古道仙风的感觉。伦家的人对此也不了解,从没听伦沄岚说起过,伦素程干脆打了个哈哈混了过去。 第一天就这么过了,到了晚上的时候三个考生还是坐着不打算走,伦素程不方便说,墨珣干脆就卷了被子直接躺下睡了。 有什么问题呢反正他年纪小。 伦素程烦躁得很,晚上睡觉也是翻来覆去的。墨珣侧卧着一动不动,倒是伦沄轲伸手将自家儿子按住了。 到了第二天,那三个人又来了。墨珣皱了一下鼻子这个三个人,故意的吗 不怪墨珣会这么想,毕竟三个考生的其中一个就是李涵荣。 墨珣还是老样子,对那些人并不热络,他们大概也是不想浪费时间,并没有在屋里闲谈,而是各人看着各人的书。 伦沄轲和小厮一般在白天时候会出去外头,以求给屋里的考生一个安静的读书环境。所以到了用饭的时候,屋里的五个人就一起出去了。 大概是一整天都紧张地看书,吃饭的时候书不在手,众人便逗放松下来,开始闲聊了。一群人七七八八地聊些有的没的,而墨珣则不参与了,但总有人要把话题引到墨珣身上来。 “年纪这么小就通过县试了,着实不容易啊。”李涵荣顺口这么感慨了一句,见墨珣看过去,还眯起眼来笑了一下。 墨珣也笑着点了点头,也不接茬,只继续低头吃饭。而伦素程本就不是什么热络的人,好半天都是另外三个考生在说话。用过午饭之后,五个人又回到屋里继续看书。 一整天就这么过来了,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的。但到了晚上,他们刚吹熄了蜡烛,门口就响起了非常急促的敲门声和喊叫声。 “叩叩叩。” “叩叩叩。” “开门伦素程,开门” “谁”伦沄轲从地上爬起来,站到门口,在取下门闩之前先问了一声。 “开门嘭嘭嘭,快开门” “谁在外面”伦沄轲又问了一声,大有对方不回答,他就不开门的架势。 门口的人或许是被谁拉住了,这下换了个不同的声音回答,“我是谭忠良,刚才拍门的是李涵荣。” 伦沄轲回头看了一眼墨珣和伦素程,见儿子已经坐了起来并冲他点点头,这才将门闩取了下来。而外头的人见门一开,根本不等人请,便立刻冲到屋里了。 谭忠良进屋之后先是跟屋里的人解释了一下大晚上来扰人清梦的原因说是李涵荣临睡前例行检查考引,发现考引不见了。因为今天他来过伦素程的屋子,所以就想来找看看是不是落在屋里了。 谭忠良一边解释,李涵荣已经一边开始四处翻找了起来。 墨珣窝在床上没动,而伦素程起床后随手披了件外套,也动手帮着找。墨珣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的。 除了墨珣之外,剩下的四个人很快就把屋子掀了个底朝天,然而却一无所获。 墨珣刚才半阖着眼帘,现下揉了揉眼睛,这才又睁开眼,就见着李涵荣正盯着他看,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位置看,“嗯”墨珣有些纳闷,便睁着犯倦的眼睛看他。 “床上,还没找。”李涵荣只扫了墨珣一眼,便别开眼睛,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墨珣眉头一皱,直觉得这家伙怎么这么阴魂不散呢。上回在路上对自己施放恶意的是他,这回丢考引的也是他。再者说了,今天来屋里的三个考生,根本没谁靠近过床。李涵荣现下说出这种话来,不就是变相在说墨珣他们把他的考引藏起来了吗墨珣脸一沉,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看起来只像是因为没睡好让人吵醒了的样子。 “墨珣下来,让他找找。”伦沄轲一天都不在房内,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状况。可这会儿只一听说对方要找考引,便立刻想让墨珣给他腾地方。 考引何其重要,没了它还如何参加考试 墨珣抬头看了李涵荣一眼,见他的视线完全落在床上,根本没有跟自己对视。而且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瞳孔缩得很紧,眼眶却放大,看起来就像是极度兴奋或者极度恐慌才会出现的。 墨珣一时间坐在床上没动,心里却想着哪有这么巧的事 莫非 李涵荣是想栽赃自己或是伦素程,说他们偷了他的考引 他们这个客栈里住的都是临平县的考生,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到时候墨珣和伦素程的名声就毁了 可是现在,李涵荣丢了考引,而且直指他的床榻,若是不让,更有心虚的嫌疑。墨珣像是闹脾气一样,呼出很大的一个声音,然后才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 李涵荣一看墨珣下了床,脸上的笑几乎是要绷不住了。 墨珣的余光尚能扫到他咧开的嘴角,仿佛他还没找就已经预见了考引在床上。,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6章 第 46 章 墨珣下了床后, 也没走远, 只全身软绵绵地靠在床架上, 像是等着李涵荣一翻完被褥他就立马要一头栽回床上一样。 “谭兄, 你也过来帮着看看吧。”墨珣说话的声音都带着懒洋洋,他捂着嘴, 仿佛在制止自己打呵欠。 谭忠良一直都没给过墨珣恶意,想来他应该是根本不知道李涵荣的计划。而且他此时站得也近些, 叫他最快。再加上若是喊了自家人过来,李涵荣大可以说他们偏颇。 果真, 谭忠良一听到墨珣的召唤,便快步走了过来。 李涵荣这时偏过头去,见墨珣歪着头靠在右侧的床架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动作, 莫名有些手抖。他伸手掀棉被的动作颤了一下,却还是大力地掀起来, 借助棉被掀起的角度把墨珣的视线挡住了。 谭忠良这时正走了过来, 占据了李涵荣的左边, “我也帮着看看好了。”他接到墨珣视线的第一时间突然就觉得有些奇怪李涵荣怎么会觉得自己的考引在人家的床上这不就意味着,他认定了自己的考引是被伦素程或是墨珣偷了吗而墨珣现在喊他过来帮着看,明显是不怕了。但也说不定就是伦素程 被子下头空空如也。 被子还没落下,李涵荣便松了手, 立刻双手拱了拱冲墨珣弯了弯腰, 又转身冲伦家父子也鞠了躬, “是我魔怔了, 我的考引并不在此处。”边说,李涵荣边往外走,他动作很快,仿佛身后有人在追他一样。“我回房里再找找吧。” 谭忠良不疑有他,只当是李涵荣丢了考引,所以一时情急。更何况府试卯时便要入场了,他此时会着急也是人之常情。多争取些时间,多找找,说不定就能找出来了。 墨珣顿时觉得有些怪异,只掀个被子就能断定考引不在床上李涵荣这么轻易就说要回去了难道不该挖地三尺也要找吗 墨珣见李涵荣步履有些错乱,与之前所见的恣意洒脱颇有不同。但李涵荣丢了考引,着急也是常事,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可墨珣是谁啊他是只要一起了疑心,那就哪怕是没有,都要先让他证明。 不是我拿到证据才能怀疑你,而是你要掏出证据来自证清白。 李涵荣甚至连拜别的功夫都没有,而且适才对墨珣等人拱手,也并未直视他们的眼神,现下更是闪躲得厉害。李涵荣只扫了墨珣一眼,便觉得那双带着懒散和困倦的眼睛似乎已经看透了自己的作为。而墨珣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似乎自己有任何的动作都没能逃过。 李涵荣猛地咽了口口水,墨珣的视线宛如一头饿狼一般,两人互相僵持着,谁都不肯先露了怯。唯恐露出了一点,便会让对方发现破绽。 墨珣眨眨眼,登时就不困了。他站直了身子,迈开步子朝着李涵荣走去,“李兄且慢。” 李涵荣脑袋一“嗡”,他头一回做这种事,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天气还没热起来,虽然脸上是干的,可他能感觉到自己头皮里已经开始冒汗了。“我还急着找考引,有事就等考完再说吧。”他一条腿跨出了门栏,马上就要走出去了。 因为他们来势汹汹,拍门喊人的时候声音又亮又响,隔壁住的也全是临平来的考生,皆以为出了事,一个个随手扯了件长衫裹在身上便都堵到走廊上了。 “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怎么了,谁喊得那么大声” “怎么了这马上要考试了,能不能别扰人清梦” 一堆考生和小厮都挤到了走廊上,朝着墨珣他们房间发问。 “适才”墨珣刚一开口,不停询问的声音便停了,以便能听清墨珣说话。 “李兄说他考引丢在我屋里了,便进来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连床榻都未能幸免。”他提及“床榻”二字时,不禁轻笑出声,而且还咬了个重音。既婉转又愈发引人注意。 墨珣这么一说,连他大舅都听懂了,脸色立马就变得十分难看。 其他考生也纷纷交头接耳,互相交换起意见来。 李涵荣见状,顿觉不妙,忙开口解释道“我只是以防万一。而现在并没有发现,正准备回屋里再找找。”说着,他拱拱手,“请大家让一下路。”李涵荣满脸焦急,这下不用假装了,额上完全出汗了。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丢了考引,怕是也得急成这样。一众考生也没再纠结他是不是怀疑墨珣与伦沄岚偷他考引了,连忙让开一条道,好让他能走出去。 李涵荣立刻松了口气,准备觍着脸冲大家扯了一个难看的笑脸,准备走下楼去。 “且慢。”墨珣快步踏了出来,伸手拉住了李涵荣的衣袖。 “墨贤弟,请不要”李涵荣话还没说完,便有一堆人替他发声了。 “是啊,墨贤弟让李兄先去找找吧。” “考引何其重要,莫再耽搁了。” 墨珣年纪虽小,但一向是有主意的。他拉着李涵荣,却看向伦素程,“大哥,我们临睡前才刚检查过考引。”墨珣说得斩钉截铁,毕竟考引如此重要,他们也是很小心的。 伦素程回过神来,立刻点了点头,转身进屋到他们各自放考引的地方都检查了一遍。 李涵荣一听墨珣这么说,全身一抖,当即心慌意乱起来。 等伦素程找考引的时间仿佛有数年之久,李涵荣动弹不得,嘴唇憋得有些发青,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墨珣,我的考引不见了”伦素程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而他的声音仿佛压垮李涵荣的最后一根稻草,李涵荣只觉得胸中压着千钧磐石,又像是被人死死捏紧了心脏。 伦素程快步从屋里走出来,面上的慌乱不似作伪。他一冲出来就抓紧了李涵荣,似乎已经料定是李涵荣拿了他的考引。 而在外头的考生一听伦素程这么说,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今晚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考引都丢了 李涵荣的心暴跳起来,周围所有人的说话声和那探究的眼神像极了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蠕动着,一寸寸地逼近。而它们身上的鳞片,正闪着冷光,在这寒凉的夜色里,赐予他透骨的寒意。他木木地扭头看向墨珣,见墨珣漆黑的眸子正盯着自己,顿觉那眸子是一个无尽的深渊,指引着他往下落。伦素程抓得那样紧,如同蛇的獠牙已经嵌入自己的皮肉。 “你的考引不见了,抓我做什么。”李涵荣感受到了自己胸腔的震颤,与此同时,他听到自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而这句话似乎立刻抽回了自己的神志,他原本失措而绝望的心神仿佛顷刻间归了位,说话也利索起来,“我的还没找着呢” 伦素程被李涵荣这么一问,下意识要松手,但随即又攥紧了李涵荣的胳膊,“我睡前刚检查过,当时还在。可自打你进了屋,到我刚才去看,不超过一炷香时间,考引却已经遗失了” 伦素程虽然着急,却吐字清晰,也方便别人听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话音刚落,旁人看李涵荣的眼神都不对了。尤其是谭忠良,还陪着李涵荣来找考引,简直就是在给人打掩护来的。 李涵荣眉头一皱,连拽了几下,没能把胳膊拽出来,“你休要胡说,我堂堂一介读书人,有着大好前程,又岂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你若真没拿,不妨让我们搜一搜。”墨珣才不管他说什么,现在“伦素程的考引丢了”才是大事。 “尔敢”李涵荣立刻瞋目圆瞪,咬紧牙关,两个鼻孔因为装腔作势而撑得老大。 怎么老有人问他敢不敢 墨珣几乎是要冷笑出声了,趁着伦素程揪着李涵荣的空档,立刻伸手在他身上摸了起来。 “竖子”李涵荣还没骂出声,就看见墨珣从他身上摸出了一张纸。李涵荣嚣张的气焰立刻熄了,后头的话也没再往外说。 墨珣拿起来看了一眼,愣了一下,“这不是你的考引吗”他随即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只装作不懂地抬头看李涵荣,“考引明明就放在身上,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不见了” 李涵荣见自己的考引被搜了出来,像是松了口气般,立刻甩开了伦素程的手,还顺道怒气冲冲地瞪了对方一眼。 谭忠良赶紧凑过来一看,确实是李涵荣的考引。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李涵荣,“李兄,你这是”他适才提起要陪李涵荣过来找考引,也是本着两人相识多年的情分上。可眼前的情况,让谭忠良冷静下来了。他仔细一想李涵荣保不准就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装乖卖惨,激得自己义愤填膺,主动来帮他闹事。 李涵荣眨眨眼,在墨珣看来是他颇为心虚地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嘴唇,“原来放在身上,我还以为不见了呢。”他佯装松了口气,想将考引取回来。 墨珣显然是不信的,这就将手往后一别,不让李涵荣拿到考引。李涵荣说不准就是做了两手准备最初只是想诬陷墨珣与素程偷了他的考引,结果却没想到在找自己考引的过程中翻到了素程的考引,立刻顺手牵羊。而刚才若不是墨珣喊了谭忠良到床前,他的计谋说不准就成了。 到了那个时候,李涵荣只消拿着从床上“找到”的考引对别人说是墨珣和伦素程偷了,那他俩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再加上他随意一通闹,墨珣与伦素程必定没功夫再去检查自己的考引,等临了了,要进考场之时,没了考引,伦素程就只能弃考了 墨珣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舅舅,大哥,抓住他” 因为出现了转折,所以刚才还在一旁打着呵欠的考生如同打了鸡血般来了精神,纷纷对着李涵荣指指点点。 李涵容随意扫了一圈众人,满面羞愤,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了。此时,他又要伸手去夺自己的考引,却又让伦素程抓了个正着。 “你们还想怎么样”李涵荣提声怒喊,却让伦沄轲也抓牢了。 墨珣手上捏着他的考引,趁着他动弹不得之时搜了一阵,这就又摸了一张纸出来,不过这张与刚才那张不同,这张纸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了。 李涵荣挣扎得厉害了,却让伦沄轲按了个结实。 墨珣这才顺着揉皱的纹路小心翼翼地打开,果真是“大哥,你的考引” 伦素程立刻把钳制住李涵荣的手松开了,忙接过自己的考引,抚了半天,仍是那么皱皱的,“你”伦素程胸腔起伏着,将考引叠好。他平息了半天,这才猛地抬起头。此时血液上涌着,使得他头脑发胀。伦素程恶狠狠地盯着李涵荣,咬牙切齿道“我是哪里跟你有过节” “这你该问你的好弟弟。”李涵荣在伦素程话音未落前便抢了白。 “我”墨珣一脸莫名其妙,他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做什么了” 李涵荣眼中闪烁着怒火,将自己现下的处境全都归咎于墨珣身上如果不是墨珣当街嘲讽自己,自己怎么会想出“丢考引”这么一招若是没有这招,他这两天便不会到墨珣的屋里来。他不到屋里来,如何能使计不使计便没了今晚这一出,那么伦素程的考引也就不会被他顺手牵羊。 这一切,都是墨珣的错 “自己犯了错不知悔改倒也罢了,现在竟将所有的错都推到旁人身上。”这种人墨珣见得多了,在徽泽大陆的时候若是有修士想抢夺什么秘宝法器,而杀对方满门,便惯用这种话来搪塞旁人。墨珣冷笑了几声,还“哼”了几下。“枉你饱读诗书多年,竟还不如一个七岁孩童明事理。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堂堂一介读书人,有着大好前程,又岂会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墨珣把他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而这话,听到李涵荣的耳朵里只有讽刺。 “既然知道是这等下作之事,知其不可而为之。”墨珣摇摇头,自会有旁人去戳他的脊梁骨。日后他在临平县,怕是也抬不起头了了。 墨珣这时候倒是很坦然地说自己才七岁,满脸都是我小我横我有理,你大你蛮你下作。 李涵荣让墨珣说得像是有无数个巴掌扇在脸上一样,不多时,他已经满脸通红了。他双手攥紧了,恨不得推开身边的伦沄轲,冲上去将墨珣捂死。 “报官吗”谭忠良不冷不热地问了这么一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8章 第 48 章 墨珣做帖经其实很快, 但为了保证书写工整、无涂改, 他还是刻意放慢了速度。而因为一直维持着同一种姿势, 墨珣觉得脖子有些僵, 他抬起头来摇头晃脑了一阵,视线外移, 这才发现外头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一旦醉心于什么事,那便是完全进入了自己的世界。 而随着日头渐高, 气温也逐渐攀升,号舍里头的味道比早上还要浓郁。墨珣索性屏蔽了自己的嗅觉, 他这趟从贡院里头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就这么成了“熏肉”。 墨珣预估了一下时辰,将已经写完并晾干的卷子收拢起来,压在镇纸下头。将还没写的卷子取出来, 随手翻了翻,这就剩下最后的默写了。 贡院里头安静异常, 偶尔能听到的也不过是鸟叫或是虫鸣, 一众考生坐在号舍里头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独一人存在于天地间。 一个响彻耳膜的铜锣声响起,许多考生纷纷停下动作,将笔放置在一旁,等待考场内的通知声。 “请诸位考生准备用午膳。”敲锣是为了引起考生们的注意, 而喊这么一声是为了提醒考生们将卷子收拾好, 以免被送来的饭食污了试卷, 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墨珣这才把手里的卷子都搁到一边, 等着考场内发放饭食。他第一次参加府试,更何况现在坐在号舍里头,没了旁人作比较,也不知道自己作答速度是快是慢。不过他适才翻看了自己的卷子,感觉在用晚饭的时候能写完,便也不急于这一时作答。 午餐与早餐一样,不过多添了一大碗清水。 墨珣虽然口腹之欲一直很淡,但这吃得也是太差了。不吃饱的话,哪里有精力应付考试呢不怪乎那么多考生,考完之后直接就由人抬回去。 来发放饭食的士兵也不理会墨珣是不是年纪小,对所有的考生都是一视同仁的。墨珣本想礼貌性地起身接过,对方却是直接转身就走。不过墨珣本来也不是为了给旁人留个好印象,只是因为自己坐得久了,想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他趁着着起身的空档还伸了伸懒腰,抻了抻胳膊,而后在监考员的视线中,又坐了回去。 如厕也是个技术活,墨珣自认为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上过这么憋屈的如厕。根本不用起身,尿壶就在脚边,要用的时候拨过来摆在两腿中间就行。而监考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往号舍前头走过,再加上考场用的桌椅都是一眼便能看透的,根本无从遮挡 用过午饭后,墨珣将桌面收拾干净,这才又开始答卷。像碗筷什么的全都放置在最外侧,以免自己碰到,也方便有人来收。 墨珣这次写完了卷子之后又检查了一遍,这才摇响了摆在桌上的铃铛。而随着墨珣的铃铛声响起,周围也陆陆续续有人摇了铃。 收卷的顺序不是按摇铃的顺序来,而是按考引上的序号开始看,发现有人要交卷,便上前将对方卷子上的姓名糊起来,将考卷放入考试专用的匣子内。交完卷的考生也不能离开,不能随意在贡院内走动,只能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或是睡觉或是小憩都没人管,但不能影响到别的考生作答。 来收墨珣卷子的人有两个,一个糊名字,一个则检查墨珣的笔墨用具。一般文具没有出现破损是不会再补发的,这一套要用到府试结束才回收。 交完卷后,墨珣颇有些百无聊赖,他干脆就盘腿开始禅坐,以灵气推动周身大穴来缓解久坐导致的身体僵硬。 晚饭也是米汤跟大饼墨珣已经预见了后两天的伙食,也难怪好些考生考完试回到家就得进补,这么连吃三天,任谁都虚了。 晚上的时候又往号舍中的桶里添了清水,大概是给考生洗漱用的。墨珣怀疑自己并不是来考试,而是来坐牢的。想当初,他就算闭死关也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墨珣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的人生可真是圆满了。 翌日的开考时间依然是卯时,第二场考的是杂文两篇,主题分别为“报怨以德”和“君子谋道不谋食”。 一般考试的杂文题目都是要围绕着当今的政见时务来写,但府试只是童试中的一个部分。所以试题是由各个府自己出题,府试的题目一般不敢与时政要闻相挂钩,以免出现“暗讽当今圣上作为”的文章出现。 以往安秀才会跟墨珣闲聊上一些时政要闻,但说得并不多,毕竟墨珣年纪太小,说这些也不见得他会懂。而后来,墨珣通过了县试,这才让伦沄岳抓着临时抱佛脚起来。 伦沄岳对应对府试还是很有一套的,诚如他所说,府试的杂文题一般都是取自先贤的言论。而杂文写作要带有很强的感彩,考生需掌握一定的文学素养,举出的例子要鲜明深刻,行文老道、简明扼要、逻辑条理足够清晰能引起阅卷者的共鸣为佳。 墨珣拿到题目的时候只先将它拆出来看,这时候还不能动笔,得等到考官把所有的卷子发完了,所有人才能一起写。墨珣琢磨着杂文的写法,又开始想该怎么起头、引用什么典故、举出什么例子。 等到考官宣布可以动笔之后,墨珣才把自己的名字写上,而后开始在草稿纸上起笔。 “报怨以德”出自老子的“大小多少,报怨以德”和“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而论语宪问中,孔子则认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当然,这题的考点就在老子的言论上。若单方面只看“报怨以德”这句话,很容易就能用孔子的“何以报德”来反驳。 老子需读透,一句出自第六十三章,一句出自第七十九章。而本题的所考的重点在于对老子的话究竟理解了多少。 墨珣对老子的言论更了解一些,老子的很多思想与他们“玄九宗”的道义乃同源。 老子认为和解深重的怨恨,必然还会残留下残余的怨恨;用德来报答怨恨,这怎么可以算是妥善的办法呢因此,有道的圣人保存借据的存根,但并不以此强行索取对方所欠的事物。1 老子最主要的思想就是“无为而治”,并非什么事都不做,而是要遵循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老子第六十三章中也提到了“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这并不意味着“不记别人的仇,还要给他好处”,而是记仇归记仇,但不能直接当面地打击对方,而是采用迂回的方式。 “圣人”真想“以德报怨”的话,又原何“执左契”由此可见,“圣人”虽“不责于人”,却仍是记仇。 孔子认为“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便说的是要以适当的惩罚来回报对方的恶行,对于善行自然是要以善行来回报。两位先贤所说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只不过都披了一层仁义的外衣罢了。通俗点说,可以顺其自然地让对方付出代价。 正如安秀才对墨珣说过的那样,面对墨家人,他大可以不必逞一时之快。待日后墨珣有了出息,总会有更妥当的办法来对付他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与“圣人执左契”同。而“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的人才会有“众人悦之”。 心里虽想通了关节,但这些话却不能这么冠冕堂皇地写到卷子里头。墨珣想了想,又琢磨了好一阵子才动笔。他适才想过的那些只能藏在脑子里,连草稿纸上都不能留上笔迹。像这种考试的草稿一般会在府里留存数年,甚至连草稿纸都要求字迹工整且与试卷上所写的相对应。 墨珣才写了一大半,铜锣声便响了,又到午饭时间了。他一听到响声还愣了一下,又翻了翻自己桌上的卷子,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今天动作竟然这么慢。他反复呼吸了几次,这才将卷子放到一边,等待中午的米汤和大饼。 每日的饭点相当于是休息时间,可以在屋里随意动一动,但一般的考生在吃过饭之后便会投入新一轮的奋笔疾书中,而无暇休憩。 墨珣用过午饭之后,取桶中清水敷面,闭上眼缓了一阵子,这才又摊开卷子继续写。 第二篇考题“君子谋道不谋食”,出自论语卫灵公。说的是“君子只谋求行道,不谋求衣食”。然而,樊迟曾经向孔子请教过如何种庄稼,而孔子却说从政者只要做到重礼重信,就会有百姓来投靠,根本不用他自己去种庄稼。 孔子的意思很明确,无非就是在说社会分工的问题。每个人有每个人擅长的事情,每一种工作都会有人做,也总有人会把工作做到尽善尽美。 墨珣不免又想到安秀才了。 安秀才正是如此,考了一辈子科举,却从来没中过举。虽说“耕也,馁在其中矣”,但不耕,亦是“馁在其中”。而孔子所说“学也,禄在其中”,可屡考不中,又要从何处得到银钱呢 墨珣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不对,决计不能写进卷子里,但他还真就这么觉得。不过若不拿安秀才当君子,倒也不是不能往下胡诌。墨珣思索了一阵,将题中的“君子”拔高到圣贤的高度,权当那些人当真不食五谷杂粮了。 这第二场考的杂文当真是写得他头疼,好在他筑基之后的视力有所提高,傍晚时分,夜幕降临之际,他总算是把今天的卷子做完了。 墨珣交卷后又用了晚饭,而不知怎么突然就忆起下午杂文的题目来,却死活都想不起自己究竟写了些什么。墨珣以手掩面,而后按了按眉心。相对于昨天的十拿九稳,他怎么就觉得今天的考试悬了呢 天气不知怎么在一夜之间突然热了起来,等第三天的卯时一到,墨珣睁眼便发现天已经微亮。这第三场考的策论,他心中已有计较。策论是指议论当前政治问题或是向朝廷献策的文章。府试的出题者自然是不敢公然让考生议论当前政事,随意评判圣上的功过,所以题目必定是向朝廷献策。而题目可涉及时政、农事、民风等,最重要是提出自己的见解,若是再一味以别人的观点来说,那么就很容易给阅卷者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这次考的是,大岙县去年下半年山洪暴发后的重建。 墨珣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也下山救助过几次洪灾,当然,修士的处理方法必定与凡人的不同。可却是有依据可循的,再加上洪灾才刚发生过,大岙县的处理方案也可以当作是参考。 墨珣原是不知道这个事,但在伦沄岳却事先预料过了。毕竟广平府的考题是由府里自己出的,一般都会考与府中发生的事件相关的。去年的一年内发生过几个大事件,都让伦沄岳说给家里的两个考生听了。而后他还帮着筛掉了一些,觉得不太可能会考的,涉及朝堂的事。 伦沄岳举例对他和伦素程说过该如何写策论,而几大事例都被他列了出来。墨珣自然是知道大岙县采取了几样方案,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他在草稿纸上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关键点先写下来之后,再进行查缺补漏。 今天是府试的最后一天了,他并不急于动笔,只打算要将策论写得更完善一些。 他的卷子一直被他放在一旁,眼前摆着的则是草稿。他还没彻底想好,这就又到了用午饭的时间了。 墨珣端过被士兵放置在桌上的米汤和大饼,觉得这次考试结束之后,他恐怕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愿意再见到这两样东西了。他将大饼蘸到米汤里,软化了一些之后,才放进嘴里嚼了起来。这饼子也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烤的了,到他手里虽然还热乎乎的,但却硬得有些难以下咽。墨珣怀疑它已经买了好久了,只是吃之前又被贴锅热了一下。 用过午饭后没多久,墨珣被一股便意袭击了。他本来就想着尽量去忽略这方面的生理需求,等考完试了回家再说,却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 号舍里没有恭桶,墨珣趁巡考员路过的时候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意图。而巡考员立刻面露不耐,显然是十分不满了。两人互相对视着,直到墨珣面上开始发白,对方才不得不让墨珣将卷子收好,跟着他出去。 出恭的地方是在所有号舍的尽头,有一排矮房。墨珣到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在里头了。 巡考员指着其中一个空位对墨珣说“进去,快点儿。” 墨珣也没耽搁,进去之后就脱裤子。这时,一旁的恭友对巡考员说道“请问,可否转过身去你这般盯着,我着实” 话音未落,一旁的巡考员便凶神恶煞地来了一句“拉不出来就赶紧起来,臭死了。” 墨珣眨眨眼,他好像一开考就把嗅觉屏蔽了,这会儿完全感觉不到有多臭。不过他动作快得很,清理干净之后就又跟着巡考员回到自己的号舍里继续写卷子。 墨珣重新将草稿打开,觉察到自己再没有什么可以补充的了,这才将卷子取来放在面前,而将草稿纸放到右前方。他首先将大岙县的情况做了一个简单的描述,将自己所了解到的受灾详情及所能想到的救助的困难点都一一写上;而水灾之后一般会有霍乱、伤寒、痢疾等疫情泛滥,若是没有那最好,如果有的话就要再进行各项防疫措施 第三场考试考到考生点亮蜡烛后,蜡烛燃尽为止。也就是说,可以考到晚上,但前提是你得看得见卷子。 因为早早就把要点都列出来了,墨珣到了写卷子的时候便事半功倍,待到黄昏时分,他便再次检查了自己的姓名等信息,这就摇响了铃铛。 来人也没多话,训练有素地将墨珣的卷子封存,并收走了原先发放给他的所有东西,这才让墨珣从不用经过考生号舍的路径离开。 虽说并不是贡院正门,但等在外头的人依然很多。墨珣刚出来,便被人围观了,但大家都没有冲上去。伦沄轲和小厮一直没挤进前几排,这时候看到墨珣出来,才赶紧边喊他的名字边冲他招手。 因为墨珣出来得早,别人一见这考生的亲属要迎过来,与一开始抢位置不同,他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让伦沄轲能把墨珣接回去。 有些人毕竟不是第一回陪考生来考试了,见到墨珣灰头土脸的样子也不觉得奇怪。只是他身上味道太重,虽然四月的天并不热,墨珣并没有出一身汗,但身上的衣服好赖也穿了三天了。而这三天,他还一直呆在那小小的号舍之中,所以各种味道都在汇集在了他身上。 墨珣路过之处,旁人避之不及。有些捏着鼻子,有些则不停地以手掌为扇在扇动着墨珣皱皱鼻子,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把嗅觉解放出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9章 第 49 章 伦沄轲不知是真没闻到还是完全没注意, 这厢把墨珣迎了回去, 还捧着他的脸检查了一番, 看看墨珣是否神情清明。县试的时候, 他虽然没有参与,但也是听说了自己儿子是个什么状态。虽然墨珣在县试里头表现良好, 但府试不一样啊,这可是连着三天没见到人了。 “大舅, 我没事。”墨珣的脸都立刻被揉作一坨了,他赶紧伸手去把伦沄轲的手扒开。 伦沄轲又在墨珣身上摸了几下, 见他真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开始问考试的情况。 一说起考试,周围的人可都来了劲。原先嫌弃墨珣身上有股味儿,这时候也顾不上了, 纷纷挤到墨珣身边,想探听一下考场内的情况。 墨珣挠挠头, 清了清嗓子, 这才开始说道“第一场考的是帖经”这就把他记得的考题都念上了。外头的人虽然围着他, 但不见得所有人都听得懂。只是觉得这题目听起来就很厉害、别人都听了、反正也无聊 “第二场考的是两篇杂文,题目报怨以德和君子谋道不谋食。”墨珣话音刚落,周遭的人立刻就讨论起来了。 伦沄轲刚开口问墨珣考试情况就有些后悔,毕竟侄子才刚考完, 休息都来不及, 怎么又费心神去想考试的事。现在见大家已经陷入了各自的讨论中, 便把墨珣拉到一边, 想让他坐下休息休息。 墨珣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无妨,我在贡院里头坐了三天了,胳膊、腿儿都僵了。” “那舅舅扶你在这儿走走” 墨珣刚想拒绝,就见伦沄轲脸上带着一丝担忧,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有人出来了”等在贡院最里侧的人朝外头喊了一声,让这位考生的亲属来认领接人了。 伦沄轲朝贡院门口看了几眼,墨珣见他焦心,便开口道“要不大舅你还是到门口守着吧,我在这儿站会儿,等大哥出来了,你再来接我。”要不是见伦沄轲担心,墨珣还真能当着他的面打上一套拳。 虽然墨珣这么说了,但伦沄轲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他担心自家儿子,但墨珣明显小这么多呢。 墨珣见他踌躇不定,又说“不如让阿莱在这陪我吧,大舅你还是赶紧去看看吧,指不定大哥什么时候就出来了呢。” 伦沄轲这才点点头,让阿莱在这儿看好墨珣,自己则快步往贡院门口赶。 因为墨珣第一个出来,年纪又小,给别人留下的印象很深。等到第二个人出来的时候,刚迈出大门,便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谁家的考生啊,晕倒啦”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外头等着的人立刻就开始往里头挤了,都想看看这个晕倒的到底是不是自家的人。 “可别挤,当心踩着人” 贡院门口立刻成了闹哄哄的集市,而原先在门口维持秩序的衙役们立刻挥舞着廷杖走了出来,“贡院门口不得喧哗” 一群人才讷讷地退了回去,而来接晕倒的考生的人才赶上来将他架走。 墨珣看天色渐渐暗了,贡院门口也挂上了灯笼,外头的人还一脸焦急地等着。 “墨珣少爷,您饿了吗”阿莱见墨珣盘腿坐下了,又看天色已晚,以为他是饿了。 墨珣摇摇头,“不饿。”虽然贡院里头给的吃食是米汤和大饼,但是那个饼是真的大,墨珣要一次性吃完它还有些难度。 “哦。”阿莱也不知道该跟墨珣聊点什么好,他本来也没什么文化,这次会被老爷派着跟来也不过是因为力气大能挑能扛罢了。这么想着,他抓了抓大腿,干脆就在墨珣身边坐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贡院门口的人已经少了一些了,可还是围得水泄不通的。阿莱“啪”地一巴掌拍在脸上,见墨珣看过来,颇为尴尬地说“有小黑虫。” 墨珣“嗯”了一声,点点头,“考到第一支蜡烛熄灭就要收卷了。” 阿莱听着墨珣对他说话了,便跟着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还得好一阵子呢。” “也不很久。”墨珣将盘腿的姿势换了,转而双腿屈起,背靠在墙上。盘腿只适合禅坐的时候用,他这时候没有让元气行走,那么一直维持盘腿的姿势就很容易造成经脉闭塞。 刚说完不一会儿,伦沄轲就架着伦素程朝他们过来了。 墨珣视力好,远远便看到人,赶忙爬起来迎了上去。 阿莱一看墨珣动了,也跟着起身走了过去。等靠近了,他才发觉是伦大老爷和素程少爷。他连忙伸手架住了伦素程的另一边胳膊,这才发现伦素程已经全身瘫软了。阿莱下意识就看了墨珣一眼,见他精神头足得很,不禁在心中啧啧称奇。 广平府的马车都给人包圆了,伦沄轲在开考前已经找了车行打听,但几乎都没有车可以租借,所以他也只能跟阿莱两个人这么架着伦素程回去。好在墨珣能自己走,否则就得让阿莱背着了。 墨珣他们住的客栈离贡院远了些,在路上走的功夫长,恰好还碰上了住在同一个客栈的人。当然,这些人并不是考生,而是考生家里的小厮。两个小厮也是租不着马车,但却租了个板车,上头正躺着两个考生。小厮们路上遇着墨珣和伦沄轲,还打了声招呼,让墨珣他们把伦素程也放到板车上。 伦沄轲道了谢,与阿莱一道将伦素程扶上了板车。因为伦素程上了车,两个小厮便从板车上下来,给他腾位置。 墨珣是这批从临平县来参加府试的人里年龄最小的,很好认。只是两个小厮没料到的是,墨珣竟然还步履稳健地跟他们一路走回了客栈。 总算到了客栈,伦沄轲又道了谢,紧接着便要算钱给他们。而那两个小厮也是被家里调教得好,推脱了半天,最终也是急着照顾自家少爷,推脱不过只得收下了。 “阿莱,你带墨珣去用饭吧。” “那老爷” “等你们用完了上来给我随便带点儿就成。” 墨珣听着两人把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做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大舅,我想先洗个澡。”也不知道伦沄轲和阿莱跟他呆在一起久了,已经完全闻不到他身上的臭味了。墨珣一直没敢把自己的解开自己的嗅觉,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股味儿。主要是刚才一路上走回来的时候,很多人看到他们都自动掩面避开,想来是被他们一群考生给熏得不行了。 “噢”伦沄轲点点头,“行,阿莱,你让店家送点水上来。” 墨珣忙伸手制止,“大舅,我自个儿到澡堂洗洗吧。”就他这三天不洗澡的样儿,送点水上来哪够他洗。 伦沄轲这时候无暇顾及墨珣了,干脆就让阿莱跟着墨珣,而他则照顾伦素程先。倒不是说什么亲疏有别,而是墨珣现在能走能跳的,怎么看都不是需要照顾的人吧 这整间客栈都让他们临平县的考生包圆了,但基本上参加了考试的考生都没劲儿来洗澡了,以至于本来不大、经常人满为患的澡堂,现下只供墨珣与阿莱享用。 墨珣连发冠也一并摘了,这才将嗅觉解开,而他的鼻子瞬间便感受到了来自异味的冲击。墨珣翻了个白眼,险些口吐白沫,他立刻钻进水里头,把头皮反复搓了好几回。 “少爷,别洗太久啊。”阿莱早早就洗完坐在一边等墨珣上来。 等到在水里泡得指尖有些起皱了,墨珣才感觉自己身上的臭味淡了点儿。他也不想洗这么久啊,但是太臭了有什么办法。 墨珣换上了阿莱给他带的干净衣服,便带上阿莱去用饭了。 这个点用饭的人不少,有些是刚照顾完考生的亲属、小厮,有些则是已经清醒过来的考生。大厅里人声鼎沸,考生们高谈阔论,有的是在讨论考题,有的则是在跟自家人炫耀。安静的考生太少了,毕竟刚考完,一个个都还处于兴奋状态。而连着吃了三天的米汤大饼,大家的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这会儿考试结束,立刻点了些肉食,好重拾人间烟火。 墨珣刚到大厅的时候发现座无虚席,便想着干脆点上些饭菜,让小二送到屋里去与伦沄轲一起用。不过他一出现,就有好几个考生伸手招呼他,表示挤一挤可以给他匀出两个位置来。 “多谢几位哥哥。”墨珣也不矫情,让阿莱去点菜,自己就这么坐下了。他看人还算准的,知道这几位并不是表面客套罢了,是真想让他坐下来。 只是刚坐下来墨珣就有些后悔,因为这些人,都没、有、洗、澡 墨珣年纪小,胃也小,米汤和大饼对他来说管饱,可对于成年人来说那就不行了。既然如此,当务之急自然是吃饱,而不是洗澡咯。 这些人让墨珣坐下来也不是让他埋头吃饭的,而是讨论考题的。帖经没什么可说的,全靠记忆。值得讨论的就是第二场的杂文和第三场的策论了。 杂文的话,墨珣刚考完就忘了个精光,倒是今天考的策论还记得一些。等同桌的考生说起自己作的策论,旁的考生聆听后要么补充,要么干脆恍然大悟。总之,这一顿饭吃得大家心满意足。 他们原是想让墨珣跟着吃这一桌的肉、菜和汤的,毕竟墨珣还小,长辈也不在身边,那么就由他们几个请客,也担得起来那一声“哥哥”。不过墨珣一看桌上摆的那些个大鱼大肉,立刻摇头拒绝,让阿莱去问老板要了一碗素面。倒不是他不想吃肉,只是这三天都是米汤配大饼,突然这么大鱼大肉,墨珣怕自己的肠胃经不住这么糟践。 等到桌上的饭菜被席卷一空,考生们这才相邀着一同去洗澡。 “哥哥们去吧,我已经洗好了,这会儿得上楼给我舅舅和大哥送吃食。”墨珣先一步起身,对他们拱手道。 墨珣得了几个年长考生的首肯,这就又问老板要了两份素面,让阿莱捧着上楼给伦沄轲和伦素程用。 点面的时候,墨珣还悄悄问了问阿莱他身上是否有钱,在得知他们都是记账的时候,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一直以来对银钱都没什么概念,在徽泽大陆,修士之前都以灵石作为流通货币来使用。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因为年纪小,伦沄岚不怎么给他钱,而他自己也确实没什么需要用钱的地方。出行的时候身边一般跟了人,不是青松就是雪松,要买东西也必定是会有人付账的。 “那我能把刚才那一桌的钱都记我们账上吗”墨珣不知道伦沄轲究竟带了多少钱出门,只担心钱不够花。 阿莱点点头,“可以的。”他记得出门前,伦二老爷就说过,让他们在外头吃好住好,别瞎省钱,想来应该是带够了的。 墨珣也跟着点点头,转而对掌柜说“掌柜,麻烦把那一桌都记在天字六号上。” “好勒”,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0章 第 50 章 阿莱跟在墨珣身后, 用木质的托盘端着两碗素面上了楼。 “叩叩叩。” “大舅。”墨珣在门口敲了敲门, 他适才思虑不周, 应当在阿莱洗过澡之后就让他先去点餐送上楼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他吃完了之后才来送饭。 “进来吧。”伦沄轲倒是没说什么, 他反正出发之前也听了别人的话,带了些干粮。在贡院门口的时候还用了些, 倒并不很饿。但他现在看到墨珣面上有些窘迫,想来也是墨珣已经意识到自己没有考虑周全了。墨珣这般年纪, 虽然是事后,但能想到这点已实属不易。 当然,伦沄轲心中所想若是被墨珣知道,他恐怕就要抓狂了他哪般年纪啊 作为徽泽大陆的“九渊元君”, 他从来都不需要考虑的别人好吧 “大哥醒了”墨珣推门进来,才发现伦素程是坐在靠椅上的。 伦素程有些气若游丝, 但还算吐字清晰, “刚醒。” 墨珣让阿莱把素面摆在桌上, 他料到伦素程醒来可能也吃不了什么饭,还是吃些有汤的东西好,“大哥你先喝点汤。”墨珣原是想自己端过去的,但伦沄轲很快便伸手接了。 “要不让阿莱喂大哥吧。”墨珣见伦沄轲端起碗要喂, 连忙开口道“大舅你自己也先吃点。” 伦素程最终也没吃多少, 就摆摆手不吃了。他累得很, 恨不得就此睡过去。 晚上墨珣干脆选择跟伦沄轲和阿莱打地铺了。不说别的, 就说伦素程没洗澡这点吧,他真是受不了了。虽然可以屏蔽嗅觉,但他这会儿脑子里已经知道“伦素程没洗澡”,那么就是再怎么自欺欺人都没用了。 翌日,墨珣他们睡在地上的三个人起得都比较早,而伦素程还躺在床上睡。墨珣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去准备洗漱,正碰上了好些个准备退房的考生。问及,才知道原来在正午前退房时不算今日的房费的。 不过就算如此,伦沄轲也不可能退房,毕竟伦素程还在睡,总不能把他弄醒了赶路吧 墨珣碰上昨天一桌吃饭的几名考生,他们还开玩笑似的责怪墨珣把饭钱付了。不过他们倒也没揪着这点不放,而是转而问墨珣他们是否要退房了,要不要一同回临平去。 “我大哥还在休息,可能要明天才会启程回临平了。”反正他也没什么事,一到临平就准备县试,现在府试也考完了,还没上学堂报名呢。 “哈哈哈哈,好吧。”他们笑着拍了拍墨珣的肩膀,“日后若是到了临平,自可以来寻哥哥们。”他们还不知道墨珣要在临平县定居,只以为他是乡下进来赶考的。 墨珣也不点破,只笑着点点头。若是真有缘的话,自然会再见的。像他这么折腾地从徽泽大陆过来,不就是为了还上一个因果而这个因果,或早或晚,都一定会出现的。 原先爆满的客栈便在一夕之间冷清了下来,墨珣用过早饭之后才又回到屋里去。他想在广平府逛逛,给伦沄岚买点礼物什么的,但这事儿还得伦沄轲首肯。好在他一回屋就发现除了伦素程,另外两人都醒了。 墨珣把自己的意图说了,伦沄轲直接就取了些钱给他,还让阿莱好生看着墨珣,别让他瞎买也别让墨珣跑丢了。 被人当成小孩当了两年,墨珣已经十分淡定了。他接过钱后,便等着阿莱洗漱。阿莱速度倒是快,这就跟在墨珣身后了。墨珣带着阿莱先在路边的早餐摊子上吃了豆浆和包子,这才开始在广平府的主城上漫步。 今日有许多考生已经返程回乡,初到广平府时的热闹已锐减了不少。但这时的街道依然热闹、繁华,尤其是这样大清早,到处都散发着鲜活的气息,让墨珣的心神为之一振。 他似乎很早很早以前,也曾这么踏过繁华的人间。只是后来,他入了“玄九宗”,再也没能像现在这样惬意地在路上闲逛。世人对修士都是敬畏的、讨好的,所以他每次出行身边都围了人,求他、拜他、敬他,卑微的、屈膝的、畏惧的墨珣甚至想不起他究竟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人间境。 “少爷想买点什么啊”阿莱跟在墨珣身后漫无目的地走,他挠挠头,有些不解。广平府虽然他这也是第二趟来,但对他来说与临平县也差不多。虽然大是大,但日常开销也比临平高多了。 “唔我想给爹爹带点礼物回去。”墨珣在石里乡看过其他哥儿的打扮,什么花簪啊,什么头绳啊,应有尽有。相比之下,伦沄岚的装束就太过素净了点,明明年纪轻轻的,却让他硬生生穿出了一身暮气。也可以给伦沄岚挑点颜色鲜亮的布料,回头让临平县的裁缝给做衣裳。反正墨延之的孝期也算是过了,应该也不用再穿得那么清苦吧 阿莱笑了,“少爷好孝顺啊。” 墨珣点点头,他就是觉得伦沄岚现在怎么说都是他爹了,对他也挺好的,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嘛。“就是不知道哥儿喜欢什么。”墨珣这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想当初他还是修士的时候,人人都爱法器法宝符纂灵丹灵草,这类东西送出去绝对没问题。就算法器法宝长得丑不拉几的,也没人会嫌。更何况墨珣身为“九渊元君”,就算送了个没灵力的垃圾,也没人敢嫌,还不是得好好地供起来。 阿莱一个年纪不很大的单汉子,一说到“哥儿”,面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我也不知道。” 墨珣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问题有什么好值得人害羞的,“随便逛逛好了,看看别的哥儿都买点什么”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绝望。 到处都有挑货郎,广平府也不例外。除了道路两旁的店铺与一些路边的流动摊位外,剩下的就是些走街串巷的挑货郎了。挑货郎在一些平民眼中十分受欢迎,毕竟他们较之铺子和流动摊位来说价格更为低廉,而且所售商品及款式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挑货郎们经常东奔西跑,从各地收集一些精致的手工艺品,做倒卖。 阿莱看墨珣看得紧,深怕他年纪小钻得快,一溜烟就没了影。“少爷,你走慢点儿。” “我走得很慢啊。”墨珣本身性子就不是急吼吼的人,只是脾气差了点。更何况以他的习性,慢悠悠地闲庭信步才是他的风格吧 “呃”确实挺慢的,但是阿莱还是担心墨珣会走丢。“可以再慢一些,我们也不急。” 墨珣歪头看了他一眼,“我认得回客栈的路。”偌大一个徽泽大陆都自己走过,还怕这么个广平府 路边的布摊和布铺都围了好些人,而布摊上的架子还挂了不少头巾、帕子和丝带,除了料子新、颜色亮外,款式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墨珣见过雪松做针线,觉得他的针线活比起这布摊上卖的也不遑多让,所以墨珣只是凑近了打量一番便将头缩回去了。 小贩大概是习惯了这种“看看又不要钱”的心理,尤其是看着墨珣小小年纪的,干脆就没主动招呼,只是巧舌如簧地对着一旁拿布的哥儿各种夸耀这布的成色、材质。 好在墨珣年纪不大,这么在哥儿堆里挤来挤去倒也没人说什么,只是阿莱就不行了。 墨珣从人堆里出来,抬头对阿莱道“要不还是去看看首饰好了。”因为在“玄九宗”呆久了,墨珣更喜欢那种简洁的色系,让他挑花花绿绿的颜色还不如直接戳瞎他的双眼更快。 “挑首饰最好还是去鎏语斋啦。” 墨珣说话没避着人,边上的哥儿一听说墨珣要买首饰,立刻推荐他上“鎏语斋”去看看。 “鎏语斋那可是京里的老字号了,几个大府里都有分店的,据说每间分店里头的款式与怀阳城主店的款式是一样的呢。” 一有人提起“鎏语斋”,原先正专心挑花布的哥儿也开始加入讨论了。 “话虽如此,但也是贵得很前些日子我家小子讨媳妇儿,上鎏语斋定做了个耳环,就要了我这个数”其中一个哥儿颇为骄傲地用右手比划了一个“六”,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哎哟,这是娶的哪家的哥儿啊,够得上鎏语斋的耳环。” “哪里哦,也就是个小门小户的,架不住儿子喜欢没办法,只能给点体面。” 墨珣刚想仔细问问该怎么去,就让这些个哥儿们把话题岔到天边去了。墨珣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开始讨论起儿子讨夫郎的花销,花出去的聘礼和收到的嫁妆之类的,怎么都插不进嘴。 “从这里,走到前面那个挂着酒的红色幡子,然后再右拐。”一个穆如清风的声音在墨珣耳边响起。 墨珣一扭头,就看见身边站着的这个霞明玉映的人儿。来人年纪看起来与伦素月一般大小,但眼神淡然,面容恬静,透着一股子霁月清风的意味。 见墨珣看过来,他便是先笑了起来,嘴角和眼尾的弧度都恰到好处,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我恰好也要上鎏语斋去,不如与我一道” “少爷。”跟在他身边的小厮禁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边这么说着,那小厮还边打量起墨珣来。见他面容还算清澈,也不是什么邋里邋遢的人,这才收回视线,焦急地对自家少爷说话。“夫人该等急了。” 当真是惊鸿一面了。 墨珣眨眨眼,面上看似还有些别扭,像是不好意思一般,“这位小哥,如果方便的话”他拱拱手,接下来的话就不再说了。 “少爷。”阿莱一听说墨珣要跟着别人走,有些急了。他打量了身前的两个人,单看衣着装扮,似乎也是家境不错的人家。 对方没吭声,而是拍了一下自己的小厮,这才对墨珣点了点头。 “少爷,你怎么没事跟人搭话啊夫人交代过了,少爷在外头”他们两人走在前头,而那小厮自以为小声地对身边的人念念叨叨的。没想到墨珣这耳朵,完全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透。 “我们也是顺路啊,而且他还小呢。”哥儿不能随意与汉子搭话,这是自小他父亲与爹爹就教导过的。但适才他见墨珣年纪小得很,站在一堆哥儿身边,仰着头看别人说话。瞧着竟是十分无措的样子,颇有些可怜了。 墨珣一路上也没随意跟对方搭话,只是时不时盯着他的背影出神。阿莱倒是乖觉,也跟在墨珣身边,四下查看路线,想来也是担心这人会把墨珣带到什么罕无人烟的地方。 “到了。” 随着对方回过头,墨珣这才将一直盯着对方的视线移到了店门上的牌匾处,“鎏语斋”三个大金字,配上红底的匾额,竟是十分有气势。 “多谢。”墨珣再次拱手。 对方笑了一下便没再接茬,而是迈步进了“鎏语斋”。墨珣一怔,见他似是要往后堂去,这才急了,张口就问“请问” “嗯”对方动作一顿,转身时竟是衣袂翻飞,他衣摆上的波纹竟像是活了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墨珣听到自己问出了口,他直直地盯着这个人,脑子里却飞快地转动着他从来不记得自己曾见过这个人,但他却从这个人的身上,感觉到了他与自己的因果纠葛。非常非常深厚的,让墨珣只看了他一眼,便想把自己的所有都献给他。 这是得欠了多少东西啊 墨珣强压下心神,也不怪乎九重雷劫也劈不断了。墨珣本身就是心境坚定的人,现下对上他,只觉得身心都向着他去了。 对方还没回答,他身边的小厮就先跳出来指着墨珣的鼻子骂了,“你个登徒子,我家少爷可怜你年纪小,这才给你带路,没想到你竟还打起我家少爷的主意来了也不瞧瞧自己那副穷酸样儿,哪配得上我家少爷” 墨珣带着一脸的莫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觉得还过得去啊。更何况,他不过是问个名字,至于说得这么难听吗 因为小厮的叫喊声,店里的掌柜和伙计立刻从柜内冲了出来,将他俩护在身后,而对着墨珣则是怒目而视。 “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名字。”墨珣喃喃地解释道。 “为什么呢” 墨珣摇摇头,却一动不动。他不可能告诉对方,因为你是我的因果。这种话说出去,恐怕会真应了小厮那句“登徒子”。墨珣其实完全没想起来自己现在才七岁,是那种在哥儿跟前都很安全的年龄。“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墨珣的反应取悦了对方,只见他的眼睛里仿佛荡起了涟漪,浅浅笑起来的那一刻如同一夕之间绽放的桃花般,“我叫林醉。” 如金石落地般掷地有声,如灵泉入口般清冽芬芳,如清风拂面般恬淡舒适,如雪落般寂寂,如日出般鲜活 墨珣只觉得脑中闪过了一句诗“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生,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生尔。”1,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1章 第 51 章 得了答案之后墨珣不敢再看林醉一眼, 只是又拱手, 不等回应便转身走出了“鎏语斋”。 阿莱云里雾里地跟着墨珣走出去小半截了, 这才开口问道“少爷, 我们不是要买簪子吗” 墨珣点点头又摇摇头,簪子要买, 但是不能在“鎏语斋”。他现在尚且理不清自己与林醉究竟是怎样的因果,不能这么贸贸然把自己的缺点完全都暴露在对方面前。 所欠因果, 并不全是好的。对方很可能会挟恩图报,可能会是一些违背他认知和良知的事, 也可能是他完全办不到的事可欠下的因果必定是要还的,这点墨珣心知肚明,但是要如何还,合该由他来掌握。 到底是买还是不买啊阿莱实在是看不明白墨珣这个点头摇头的意思。不过墨珣少爷主意很重, 自己还是看牢他就好。 在外头站了一阵子,墨珣才下定决心走回“鎏语斋”, 此时林醉已经不在店内了, 墨珣原先悬着的心也慢慢归位, 开始看他们摆在外头的饰品。 按理说墨珣刚被定为“登徒子”,这会儿再进“鎏语斋”会让伙计给轰出去,但借了年纪小的便宜,他们也没拿墨珣的事当真, 这会儿见他又回来了, 反而还好生招待上了。 “鎏语斋”虽说是出了名的铺子, 但正经敢进门的客人也着实不多。真正买得起的一般是派人过来知会一声, 让铺子里的伙计带上册子回去挑选;而进了门的,大多是随意看看或者挑点小件,所以铺子里倒是空得很。 “这位小哥想挑点什么”伙计见墨珣进了门随处乱看,当他心里也没个计较。 “想给爹爹买点礼物。” 伙计一听觉得有戏,这就开始问起伦沄岚的年龄和日常装扮。墨珣“嗯”了一声,伦沄岚的衣物好像各种颜色的都有,他有些苦恼地看了阿莱一眼。阿莱的反应就更直接了,眼里满是“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伙计也没把墨珣这个迟疑放在心上,只是引着墨珣到柜前,“我们鎏语斋的款式都是怀阳城时下最受哥儿欢迎的,京里的达官贵人最是喜欢。”说着,他取了一个匣子,里头摆了几支簪子,“您瞧。”他拿着其中一支簪子,放到墨珣眼前。 这是一支玉石花簪,簪子顶端雕出梅花的样式,清雅又娟秀。 墨珣又移开视线去看匣子里的其他簪子,有两只簪子的顶端是花苞的形状,却是不同的花,桃花、荷花,另一只大概是个红豆。墨珣点点头,是挺好看的。“这只,多少钱”墨珣指着匣子里那支桃花花苞,觉得颜色淡淡的,也素净,想来伦沄岚会喜欢的。 “五两纹银。”伙计忙把手中的梅花簪放下,取了桃花的那支在墨珣面前展示。 墨珣对银钱是真没概念,在徽泽大陆时出门也没人会管他要钱。他扭头去看阿莱,想看看阿莱怎么说。 可这不看还好,一看,就见阿莱面上露出很古怪的神色。墨珣好整以暇地等着阿莱发话,阿莱倒也不负所望,拉着他到一旁,小声道“少爷,这簪子太贵了。” “很贵吗”倒也不是非买不可。 墨珣看阿莱点了头,用细小又十分郑重的语气道“很贵” “那就不买了吧。”墨珣对阿莱这么说,而后又对店里的伙计道“麻烦你了,我还是不买了。” 这伙计似乎早有预料,也没多说什么难听的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将匣子收了起来。虽然如此,但伙计却再没有多看墨珣一眼,也没有想要给他介绍别的东西。 阿莱虽说是因为自己没钱买所以有些尴尬,但这伙计的态度还是让他十分恼火。 “走吧。”反正没钱买。墨珣虽然心里有些不爽,但这个伙计的作为其实也是正常。想当初他在徽泽大陆,第一次随师兄下山历练,恰巧遇上集市,也多得是修士这么看他觉得他年纪小,拿不出灵石又掏不出好东西来以物换物,只当他拿人开涮,自然是对他露不出什么好脸色来。 让人轻视是一方面。墨珣没有发脾气是因为他并不觉得刚才的簪子真有美到让他涌起一股子“有钱之后把这店里的东西都倒腾回去”的心思。虽然“鎏语斋”的东西做工是精细,但他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当年他有几个炼器师的老朋友,也是给人做这类的法器。好些个女修,贯爱那种好看的簪子啊钗啊步摇之类的,墨珣也跟着他们做过几个,准确来说墨珣做出来的法器还更受欢迎些。“珍宝阁”每年还保留他做的成品当压轴呢。 更何况,只要一想到林醉还在这家店里,墨珣压根就生不起一丝的气来。 心绪完全被别人牵着走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从“鎏语斋”里出来,阿莱这才控制不住对着墨珣抱怨起来,“刚才那伙计什么态度啊,打开门做生意,哪有这样的” 墨珣全程无言,脑子里强行摒弃了林醉,却开始琢磨着是要给伦沄岚做支玉石花簪呢,还是支木花簪呢 阿莱好一通念叨,总算觉得通体舒畅了,他这时才回过神来,“少爷,要不我们看看别的摊子我瞧着刚才路边摆的小摊子也很多哥儿围着。” 墨珣还没应呢,阿莱又开始啰嗦,“刚才那些哥儿也是,没事给我们推荐什么斋,结果他们一个两个不也还是围着那些个小摊子转,也没见着谁来这里受气。” 最开始先推荐墨珣来这“鎏语斋”的人,不就是为了引出自己在“鎏语斋”定了一对耳环,享受众人追捧嘛 墨珣本就对荀子的性恶论更为推崇,自然也是以恶意去揣测人心。当年师父便说过他气量小,难成大器。可他那些个师叔师伯师兄们,一个个倒是气量大了,最终也落不了什么好。“玄九宗”没了他,单靠九霄一人怕也达不到如今这般鼎盛一想到九霄,墨珣莫名觉得头疼得很,也不知道清澜管不管得住那个老好人。 “还是回去吧,大哥可能也起了。若是想退房,还得等我们,又要耽搁一天房钱。”墨珣摇头,按阿莱的说法,这广平府里的东西比临平县的都贵上不少,他若是想买材料也不急着在广平府里买。 阿莱一听到“房钱”,立刻忙不迭地点头。他这一路上提心吊胆地盯着墨珣,早就巴不得少爷开口说要回去了。 诚如墨珣所说,他是真的记得路,回去之后,伦素程也已经起身在桌前用饭了。 “回来了都买了什么”伦沄轲见墨珣和阿莱两手空空回来,不免有些诧异。他家另外那两个小的,一拿到钱就出去一通浑买,不花光是绝对不会回家的。 “大舅。”墨珣打了声招呼,这才坐到桌前的圆凳上,“什么都没买。”他见伦沄轲仍是盯着自己,便又开口道“都太贵了些。” “广平府毕竟与临平县不同啊,怎么说都是个大城。”伦沄轲一听墨珣这么说,心下了然。他虽然来的时候让二弟劝着多备了些银钱,可一到广平府就觉得这钱花得也太快了些。单单这住宿,一日便要花去二两纹银,还不算吃饭、洗澡、茶水等等。 墨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大哥今天精神好些了吗” “好多了。”伦素程与墨珣不同,他不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读书人,自然知道他们在广平府的日常开销,再加上墨珣刚刚与父亲的对话,他也不矫情,将碗里的青菜小粥用过之后便说“中午前便可退房动身返回临平了。” 伦沄轲有些担忧,“要不再住上一日吧,路上这么颠簸也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住。” “父亲说的哪里话,弟弟都受得住。”伦素程将空碗放到桌上,面上颇有些控诉。 伦沄轲顺着儿子的话看了墨珣一眼,墨珣恰好也看向他。两人这么一对视,虽读不出什么,但表情却是十分一致都无语得很。 倒不是墨珣瞧不起伦素程,只是他是怎么觉得两人的体质能相提并论呢 伦沄轲也不想打击自己的儿子,可他也不想想,府试的时候墨珣是自己走出来的,而伦素程是让人扶着出来的,这能一样吗一想到这里,伦沄轲便不想退房了。临平县离广平府近是近,但他们这趟进广平府,因为人多,走走停停的,掐头去尾也用了三日的功夫。只这三日,伦素程的脸在可见的消瘦下去,脸上的棱角仿佛雕刻过了一般。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虽然眼神深了不少,却仍是透着一股子淳朴。 伦素程这体质还真是不行。伦沄轲禁不住蹙起眉,像他们家里头以往也没重视,只想着让伦素程好好念书、不要分心,而且家里有些钱,请了长工小厮的,干活也不用伦素程动手,这才把他养成了这副样子。原先还不觉得有什么,现下有墨珣这么一比对,着实是差距大了些。 搞半天倒还不如弟弟会养孩子。 伦沄轲心有戚戚,也打定了主意此番回了临平要让儿子加强身体锻炼才行。 墨珣把伦沄轲的表情和眼神变化都看在眼里,而后墨珣看向伦素程的眼神里就多了些怜悯。不过伦素程的毅力也是很强,县试刚过到府试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天天早起跟着素华去跑步。 伦素华去年参加府试之前已经在县里头的学堂报了名也交了束脩,后头因为通过府试的消息传来,伦沄岳便亲自上门跟学堂说明了情况,给素华请了假,带他上广平府参加官学的考核。最终结果是落了榜,素华仍是回学堂念书。但只有通过府试得了童生的头衔,才有参加官学入学考试的资格。若是更厉害些,直接一举通过了院试,那便能免试进入官学就读。 官学是由朝廷直接创办和管辖的学校,分为中央官学和地方官学两种。中央官学为太学,而地方官学则是要由府以上的辖区才能创办。想进入太学需得通过乡试,再经各州、府考核确认该考生评学兼优,之后便可以由各州、府向国学推荐人才了。但是这官学还有年龄限制,超过了五十岁便再无入学资格。 墨珣和伦素程刚到临平就去县衙里报名县试,之后也在为县试做准备,这么一折腾,倒是根本没人去学堂报名上学了。不过县里的民办学堂要求并不严,无论何时报名只要交得上束脩便能入学。 伦沄岳的意思是让他俩先考试,等府试的成绩发下来了,再报名不迟。若是通过了府试,两人便是童生,到时候可以结伴再到广平府里参加官学的考核,或是干脆就一鼓作气到府里参加院试,就当作是提前熟悉考试环境了。 伦沄轲拗不过自家儿子,带着阿莱先到街上的车行去问问有没有到临平去的车,等问好了车他们才回到客栈退房。好在是赶在正午之前,掌柜也没多说,直接就把他们的账目拿出来让伦沄轲比对了一番。 墨珣之前请别人吃的那一顿饭,早早便对伦沄轲说了,他看到账单明细也不觉得奇怪,检查完了之后便交了十五两银子,到客栈门口搭上了车。 客栈掌柜还笑盈盈地冲两个考生道“提前预祝两位考生高中” 伦沄轲心里妥帖,也乐呵呵地对掌柜说“借掌柜吉言,祝掌柜的生意兴隆。” 这趟回临平县他们也不急,一路上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伦素程没有再“掉肉”,而等他们到临平县的时候,府试的成绩也已经出了。 府试改卷先是看字迹,不清晰或者大面积涂改的卷子直接就会被剔除;其次是先改帖经。帖经改得快,阅卷者本身通晓四书五经,只一眼扫过便能批出错漏。帖经比起杂文和策论来说,需要阅卷者真正动脑的东西并不多,以此再次筛选掉一批考生。 杂文与策论的改卷就全凭阅卷者喜好,并且与阅卷者本身的状况息息相关逻辑清晰的考生正巧碰上阅卷者精神抖擞的时候,那便是事半功倍;若是碰上阅卷者倦怠的阶段,那也只能自认倒霉、明年再来了。 头一回上广平府他们走了三天,这次用了五天才回到伦沄岳家里。刚到门口,就看见门房满脸堆满了花儿,上来就先是弯腰鞠躬,之后才满嘴的“恭喜”。 “怎么说”伦沄轲稍稍一琢磨就知道定是府试出成绩了,再一看一听这门房的动作、言语,立刻也掩不住眉宇间的喜色,“这是中了”刚说出口,伦沄轲顿觉自己用词不当,赶忙追加一句,“是双双中了” “是是是,正是双喜临门”门房喜不自胜,连忙上前将伦沄轲手中的包袱接了过来,“两位少爷都是童生了报喜的人前脚刚走呢,你们这就到了” 别说伦沄轲了,就连伦素程和阿莱都大喜过望。墨珣面上倒是没表现得很明显,但他白嫩的脸上透着薄红,气色和神态都有些不一样了。 伦沄岳的房子并不很大,所以门房一开门,屋里的小厮便机灵得很,早早往里头通知进去了。 “珣儿” “爹爹”墨珣一听这叫法就知道是伦沄岚,此时循着声儿看去,正见着他小小地提起下摆,快步往门外走。墨珣赶忙迈步迎了上去,等两人离得近了,才在伦沄岚跟前站定。 伦沄岚细细打量了墨珣半天,伸出手想摸摸墨珣的头,可又觉得墨珣是大孩子了,不爱让人摸脑袋。他嘴唇有些颤抖,最终也只连说了几个“好”,便转而向站在门口的伦沄轲道谢兼道喜起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2章 第 52 章 伦沄岳刚接着喜报, 正在书房里给石里乡的家中父老写信, 这一听说赶考的考生回来, 也忙搁下笔往门口去。 素程能得童生, 是在伦沄岳的意料之中的。毕竟素华尚且比素程小上一岁,去年也通过了府试。虽然素华在官学入学考试中落了榜, 但不足十岁能进入官学的本就凤毛麟角,他也不强求, 这一点不妨碍他高兴。不过,墨珣年纪比起素华来又更小, 这说出去真是 伦沄岳刚出了书房便遇上了自家夫郎,唐欢遥正抱着小素晗也被突然拉开的房门吓了一跳。 “我听说大哥他们回来了。”唐欢遥看了伦沄岳一眼,见他似是十分高兴,面上也带了笑, 便率先开口说道。 “是了,我方才给父亲写信, 一听说大哥回来便想着先到外头看看。”伦沄岳伸手从唐欢遥怀里把小儿子接了过来, 一边哄一边对唐欢遥说“走吧, 我们去门口迎两位状元爷。”说着,伦沄岳便朗声大笑起来。他今儿个是真的高兴,过年的时候他考过墨珣经义、墨义,那时他只单纯地觉得墨珣能去参加考试, 但他也以为墨珣会止步府试, 却没料到竟还通过了。而素程交上来的卷子稳妥得很, 最是适合参加科举, 只要不遇上吹毛求疵的考官,通过府试绝非难事。 墨珣他们已经进了门,虽然路上不紧不慢的,但看起来还是风尘仆仆。 伦素程平日里看似稳重,此时却也淡定不了,眼睛里都透着喜悦的光芒,满面春风地跟伦沄轲说着话。 “二舅二舅夫”墨珣虽然高兴得不如伦素程明显,但他看到人时也是乐个不停。这感觉就跟当年被“玄九宗”挑中,成了内门弟子一样。 伦沄岳本就心情愉悦,但也担心他俩年少心性不定、过分好高骛远,将来恐难再进,便强行绷着脸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不过一个小小的府试,你们竟都高兴成这番模样”伦沄岚拉着黑脸,面上有些薄怒。 唐欢遥一愣,刚才不还高兴得很,都夸上“状元爷”了,这会儿又怎么了 墨珣大抵也没料到会被伦沄轲来这么一手,愣了愣,又眨眨眼,这才收敛其形,沉声道“二舅教训得是。” “嬉皮笑脸,举止轻浮。”伦沄岳一手抱着素晗一手指着墨珣的脑袋,却没戳上去。虽然这句话是对着墨珣说的,但伦沄岳的眼神早就偏着看向了伦素程。墨珣年纪小,喜形于色倒也罢了,伦素程大了他整整五岁,怎么也好意思跟着墨珣瞎乐呵 “巧笑倩兮” 伦沄岳本来也就是冷脸吓唬他一番,没想到墨珣这还吟唱上了,直接就把伦沄岳给气笑了,作势追了两步要上手打他。 墨珣赶紧往伦沄岚身后一躲,“爹爹救我,爹爹救我。” 伦沄岚手臂一张,把墨珣护在了身后,“二哥就别逗他了。”伦沄岚有些无语,他家这个二哥啊,看起来是挺和善的一个人,其实自小鬼点子就多。这会儿伦沄岚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必是又想什么歪主意了。 伦沄岳一听弟弟开口了,干脆就噤声,却仍是冷着脸看墨珣。 “二叔,二叔夫。”伦素程在刚伦沄岳训人的时候就忙收敛了神情,这会儿庄严肃穆地站在二舅跟前,像是等候检阅的士兵。他刚才太兴奋了,以至于完全没看到墨珣是什么样的,只觉得二舅那一番话其实是在说他的。墨珣年纪尚小,如何批评也不可能越过自己,想来二舅也是想给自己留些颜面。 伦沄岳“嗯”了一声,冲他点点头,“不错。”伦沄岳又补了一句,“切莫骄傲自满。” 伦素程忙拱手弯腰,“是。” “行了行了,这趟考试累坏了吧,赶紧进屋歇会儿。”唐欢遥这才找到机会插话,忙招手让这一大帮子人进屋里去说话。 进了屋之后,伦沄岳还是那个老习惯,先问考题,然后问他俩怎么答的。 伦素程先答,答完后获得了伦沄岳的颔首肯定。伦沄岳也随意地点评了一下他的杂文和策论,而后便扭头看向墨珣。 “我与大哥答得差不离。”墨珣总不可能说我脑子里想的是记仇肯定是要记仇的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我们来日方长啊。 “不怪乎你俩名次也差不离。”伦沄岳笑着摇摇头,这答案最是稳妥,却不出彩。不过府试而已,得了案首固然好听,但其实也没什么,能考过院试才是真本事。只有考过院试才算作有了功名在身,可以免除徭役,见着知县也可以不跪。而通过院试之后的童生就该称“生员”,按成绩分三等,最好那等的生员可以领取官府发放的粮食。 虽然听伦沄岳提到“名次”,但墨珣还真不好奇。他的想法跟伦沄岳一样,得了第几名都无所谓,反正他现在是童生了。 “都去休息吧,我给父亲去信。”伦沄岳见他们三个虽然精神头不错,但终归是眼里透着疲惫,“先睡一觉,等用饭的时候再叫你们。” 墨珣倒不是很累,但伦沄岳发话了,他当然不可能还站在厅里。 伦沄岳的房子虽说比不得那些个土豪乡绅,但也总归是不小。再加上屋主本身是举人,除了伦家每月供给的银钱外,还有领着官府发放的粮食,只要不是骄奢淫逸,日子过得倒也宽泛。 墨珣跟在伦沄岚身后回到分给他们的小院子,进房之前见伦沄岚还站在门口,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交代,“爹爹” “噢,我没什么事。”伦沄岚挤出一个笑来,面上却有些怅然。 墨珣又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没打算走,刚要开口,就听见伦沄岚说道“爹爹就是第一次跟你分开这么久,有些不适应。” 墨珣一怔,讷讷地点点头,“那爹爹现在是”要看我睡觉吗 “哎,你赶紧进屋休息吧。”伦沄岚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飞快地转身,准备离开。 墨珣手伸得快,一把拉住了伦沄岚的衣摆,“爹爹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那倒没有。”伦沄岚也不回头,只压低了声音在说。 “爹爹哭了”墨珣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暗道不好,他真是拿伦沄岚的眼泪没办法。以往九渊峰收徒,他直接略过那些个娇滴滴的女弟子。墨珣平生最怕就是哭哭啼啼的人,到时候人家一哭,他是哄还是不哄啊 “没有。”说着,伦沄岚还吸了一下鼻子。 墨珣禁不住飞快地眨眼,“爹爹”他干脆绕到伦沄岚跟前,见伦沄岚的眼眶真的红了,叹气也不是,无语也不是,“爹爹你哭什么”墨珣简直就像是经历了灭他现在欠了伦沄岚的。 “爹爹是,太高兴了。”伦沄岚这时才伸手摸了摸墨珣的头发,“我们珣儿长大了。” 墨珣抿着嘴,就随便让伦沄岚摸,反正也不掉肉。 好在伦沄岚也就是这一会儿功夫,等回过神来便立刻推着墨珣,让他赶紧进屋休息,别瞎耽搁。 墨珣虽然筑基之后体质变强,并且面上看起来精神饱满,其实早就累了。若是以往,他在外头风餐露宿还能顺带修炼、吸收天地间的灵气,但现在这旮根本没有灵气可言,就别说修炼了,他连着几天没睡好,整个人都虚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未时,等到了将近酉时,雪松便把墨珣叫醒了。墨珣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瞪,雪松便绞了帕子在他脸上一通擦,他这才缓过神来。“雪松。” “少爷,该吃饭啦。”雪松还是哄小孩的语气,毕竟他是看着墨珣长大的,习惯这种东西太难改了。 “哦。”墨珣借着说话的空档打了个呵欠,睡一觉果然神清气爽。他一边起身,一边腹诽道凡胎就是这样,抗性未免太差了些。 事实上墨珣根本没想过他跟伦素程已经有了天差地别,只觉得现在这副身子比起他原先的差了不少。 一个筑基一个渡劫期,自然是比不得的。 到了饭厅,墨珣见一屋子满是人,竟是自己来得最迟,忙告罪了一番。好在都是自家人,也没人在意这些个虚礼,本来大家也都念着墨珣年纪小才晚些叫他的。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但毕竟是石里乡带来的习惯,大家该吃吃,该说说,也没人觉得失了礼数。伦素华是最晚知道家里又添了两个童生的,毕竟白天他在学堂念书,晚上回家之后还是素安告诉他的。 用饭的时候本就是大人坐一处,小孩坐一处,这下伦素华得了机会,便开始端着碗汤开始敬他们了。 墨珣无语片刻,也端起汤来,“多谢素华哥哥。” “你们准备考院试吗”伦素华放下碗,他去年通过府试之后便匆匆忙忙准备了下半年的官学招生,没过。本来得了童生,素华心里觉得自己还是挺厉害的,却没想到同年就挨了打击,差点没背过气去。 “今年有考试”伦素程毕竟比墨珣知道得多,这也就开口问起来。院试一般考两场,一场是针对已经获得“生员”资格的,另一场是针对“童生”的。而院试是在乡试的前一年,并不是每年都有考试机会的。 伦素华被素程问得一愣,“有啊。”他去年过的府试,然而同年没有并没有开考院试,所以也是等着今年九月份进省城参加院试考核。其实经了官学的入学试,他对自己的水平也有些底,知道这趟去也就是走过场,了解一下考试流程罢了。 墨珣反正是无所谓,他感觉就是被顺带的。而且伦素华问这话的时候是直视伦素程的,压根没看他。 伦素程听到素华的回答,也暗自在心里算了算,今年果真有院试。先头过了府试的喜气在一夕之间冲淡了,伦素程现下只有淡淡的担忧和莫名的紧张。 “不如你俩与素华一道去参加院试吧。”一屋人都围着一张桌子,伦沄岳理所当然把他们的对话听进去了。他今日高兴,却还未饮酒,不存在什么喝多了信口胡诌之类。 墨珣扒饭的动作一顿,点点头,也没吱声。 伦素程下意识便看向墨珣,见他点头了,便也跟着点头,“那就去试试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反正总要走这么一遭的。更何况现在才四月份,虽然马上五月了,但也还有四个月时间。伦素程暗自深呼吸几次,想把心态调整过来。 “这四个月是要先到学堂报名呢,还是在家由我来辅导”伦沄岳刚说完便有些后悔,他自己还在准备会试,哪有那个闲工夫去教别人。 墨珣看了伦沄岳一眼,显然想法跟他一样。 “二哥不是还在准备会试吗”伦沄岚提了一句。 “是了,你哪有功夫,还是上学堂报个名吧。”伦沄轲点点头,会试自然比院试更重要。会试一过那就是贡士,若是得了皇恩,那直接就能上任为官了。若尚未做官的,那么官府发放的粮食与里正的俸禄划等。 伦沄岳被两个兄弟这么一说,反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却又想到几个小的。去年素华考过了府试,是因为离院试还有一年多,所以才又上学堂读书。可墨珣他们不同,他们离院试也就四个月时间了,这时候进学堂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教学进度。更何况学堂里头的先生 “父亲。”伦素华像是看出了父亲的忧虑,“我们学堂现在把准备考院试的学生集中在一个班了,先生每日也会针对着院试来教习。” “喔”伦沄岳其实不怎么担心儿子的学习进度,当初送儿子进学堂时,他特意嘱咐山长给素华安排进了最好的班,又请的是最好的先生。虽然学生资历有所差异,但先生的好坏也很重要。伦沄岳自认能为儿子做的都做了,平日里还会时不时抽查儿子的课业,若他再学不进,也只能是自己资质愚钝、不堪大用。“如此正好,明日我便带着素程、墨珣与素华一道上学堂。” 晚饭又定下了两桩事,大家这才敞开肚子开始吃。素华真挺高兴的,原先学堂里头只有他一个,现在来了俩兄弟,也别管是他是不是要护着对方,总归是自家人。而素安也高兴得很,大抵是被饭桌上的喜庆之气感染到,脸上堆满了笑,时不时还歪着头听长辈和哥哥们说话。,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3章 第 53 章 次日清晨, 墨珣早早便醒了。他原先就习惯早起锻炼, 这下也不等人叫, 自己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开始练上了。等到伦素华起来跑圈儿, 墨珣已经收势准备回屋清洗换衣裳了。 伦素程今天没爬起来,大概是进了广平府一趟累坏了, 总得修养个两天。素华本来是要去找他的,但让唐欢遥拦住了, 说是给他几天时间,让他多休息休息。伦素华别别嘴, 也没反驳,就自个儿跑去了。 等到用过了早饭,三个小的就在伦沄岳的带领下往学堂里去了。 临平县也算是大县,而他们今日来的这个学堂叫“梧村书院”, 在各个乡镇里头也是有名的。是以来报名的学生很多,现在里面统共有三百多名学生。书院占地面积大, 并且出过好几名举人, 伦沄岳也曾在此就读, 甚至前朝还有两位翰林亦出于此。 “梧村书院”里头是有学舍的,专门给那些个外地来的学生居住。墨珣和伦素程现在住在临平伦府,自然是不需要再多缴交这份费用。再说他俩刚得了童生,让伦沄岳这么一带来, 山长也很是高兴。 书院里头不乏一些个年纪很大的学生, 有些学生的年龄甚至超过了教习先生。但自打新皇登基之后, 梧村书院里连个进士都很少出了。书院现下是吃着以前的老本, 招生情况也大不如前。 伦沄岳让素华先到学堂里头去,免得漏了先生的课,而后便带着墨珣和素程去见山长。 山长偶尔会教课,偶尔就在书院里头的各个学堂之间来回走动。伦沄岳这才走了没多久,就遇上山长了。山长对伦沄岳是有印象的,这就引着他到学舍里头小坐。 一阵寒暄过后,伦沄岳才表明来意。家里这两个小的准备今年去试试院试,但离院试还有段时间,便想着送到书院里头来。 山长闻言,看了一眼墨珣,面上飞快地闪过了一言难尽,却很快笑了起来,“试试也好。”有的人就是不到南墙心不死,总得去试试了才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 之前那个叫方振的所谓“神童”,不也来书院里头读过一阵子书,当时学堂里都是紧着好先生教他,谁知道竟是个不成器,考个县试而已,竟连考三次未过。后头山长怕他败坏书院的名声,干脆就劝他主动退了学。当时方家还来闹了好大一场,临平县里好些人都是知道的。后来又听说他考了五次,仍是落榜。是以山长一想起“方振”,就气都不打一处来。 墨珣没错过山长的表情,虽然他对上伦沄岳的时候态度和善,但不知为何看向自己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头。 “那这墨珣”山长觉得墨珣年纪太小了,若是安排到专攻院试的那个班里,恐怕会引起一众同窗的不适。若是有那么一两个出言不逊 伦沄岳倒不担心这个,伦家两个小子在,要连个弟弟都护不住,那未免也太窝囊了些。“就都跟素华一个班吧,彼此之间也相互有个照应。” “行,那我就让李先生带你们过去吧。”既然伦沄岳都开了口,山长也没说什么,随意拦了个学生便让他去喊李先生过来。 在等先生的期间,山长还向伦沄岳介绍了一下李先生的履历这李先生,全名李止衍,是“梧村书院”最有名气的先生,本身中过举,也考过会试。第一次是落了榜,而后时隔三年再去参加会试,遇上贡院起火,人是逃出来了,卷子却不能再用,只当成绩作废。又隔三年,再次参考,运势却不大好,考前互结的考生中有人作弊,于是将他的会试资格也取消了,按着作弊论处。 这会试作弊可不是小事,直接剥了他此生的参考资格,他也干脆熄了心思,在梧村书院里担任教习先生。虽然按作弊论处,但毕竟不是他本人作弊,书院还是愿意收他的。 “李先生有大才。”山长说起李止衍还十分欣慰,“自打李先生来了之后,书院这参加院试的考生里头啊,总会有那么一个通过的。”别觉得一个少,府试便又数千名考生争那四十个名额,院试就更不用说了。 “山长。”山长还有些洋洋得意地夸耀着,李先生便到了。他拱手向山长与伦沄岳见礼,而后便问道“不知山长使学生唤我所为何事” 山长点点头,指着墨珣和伦素程,“这两个学生是今日来报名的,已经是童生了,准备今年参加院试的,现在放在你的班里。” 李先生扫了两人一眼,眉头却紧蹙起来,随后,他话语里有些不耐,“班里学生已经很多了,我一个人恐怕教不过来。” 山长没想到会当场让李止衍驳了面子,脸上一僵,却还是好言劝说“这两个学生年纪轻轻就通过了童生,想来也是可造之材。再说了,反正学生已经很多,那么多他们两个也不多” “山长”山长话还没说完就让李止衍打断了,“今年伊始,我的班里统共就塞进了十几名学生,再加上原先的那十几名,我” “嗳”山长赶紧截住了李止衍的话头,“毕竟今年有院试啊,都是要参加考试的学生,李先生多劳累些,日后若是有了生员,李先生的名声说出去也好听啊。” 墨珣眼见着山长眼神有些不对,看起来好像是在对李止衍使眼色似的。而李止衍适才反感的神情也不情不愿地变了,甚至像是被山长劝住了一样,转用打量的眼神看了墨珣和伦素程一番,这便点头应下了。 伦沄岳也不管他俩之间达成了什么交易,反正孩子送进学堂里头,那就有人管着,他也不操心了。 之后墨珣他们便跟着李先生到了学堂里头。里头果然如李先生所说的“人满为患”,原先大概每个学生之间有一定间隔,现下完全都挤在了一起。倒不是学堂不够大,而是人多了,学舍一大,总有学生会听不清先生说话。 “既然你们是素华的兄弟,那便坐到素华身边吧。”李先生看了伦素华一眼,便让他身边原先的学生换个位置。 伦素华还挺开心的,东西稍微收了收便让两人坐到他身边来。墨珣身形不大,这一坐下来也觉得有些挤。不过这些个学生也没人在意,一个两个的都专心地盯着李先生,仿佛担心自己一着不慎便会漏过重点。 午饭是在学堂里头用的,伦素华还问了素程,这梧村书院比石里乡的私塾如何 “自是更好。”伦素程煞有介事地点头,他虽在石里乡的学堂里读了四五年书,但确实不可否认,梧村书院无论是学习氛围、环境,或是师资力量都比他原先的学堂好。就算学生人数比起他原来的学堂多了,但因为这是专门针对院试组建的班级,氛围真的不一样。 伦素华笑着颔首,就像伦素程夸的是他一样,颇有些与有荣焉。 墨珣这是第一次进学堂,刚开始还觉着挺新鲜,可这股子新鲜劲在一个早上满满两个时辰的课中被捋了个干净。一堂课要一个时辰,期间休息不到一炷香时间,又开始讲习。 当初安秀才教他的时候,半个时辰便让他休息了。像李先生这种教法,填鸭式,墨珣根本不相信那些个学生能学得进去。拿他自己来说,他能成为“元君”,便也变相性证明他的意志力、精神集中能力都高于常人。他尚且听不下去,更遑论别人。像山长说的什么每回院试总有梧村书院的学生考过,墨珣怀疑他夸大了。 纵是真有大才,但不适合作先生就是不适合作先生。像安秀才那样的,虽说没中过举,但教起人来比这李先生可丝毫不差。 墨珣不知怎么就把这个人人夸耀的李先生跟安秀才比较起来。这么一番衡量,倒是安秀才更合他心意。只可惜安秀才家在石里乡,总不能抛妻弃子跟他到临平县来吧。 下午又是两个时辰,墨珣见着有些个学生在李先生说话时奋笔疾书,也不知是李先生说话快些,还是那些个学生写字快些。墨珣记性好,一般只消说一次他就能记下。这李先生今日讲习的内容基本都是墨珣读过的,而他不过是照本宣科,再简单解释了一下经文注疏。这么一遍过,也不管学生接受与否,只继续拿着书念。 墨珣不断腹诽着这李先生的教法,如果不是那种天资聪颖的学生,要想从他手下考出什么好成绩,当真是难如登天了。 墨珣又转念一想,这个班既然是针对院试,那么在座的这些个学生必定也已经学过才对,竟是没人对这李先生提出异议。想来这李先生在“梧村书院”里头当真是人人敬仰吧。 傍晚放学,墨珣与素华素程一道回家,一路上听着两位哥哥不住地讨论着李先生今日的讲课。两人还互相提醒对方缺漏,一路上倒其乐融融。墨珣一听他俩的对问,嘴角便抽搐起来。这不就是在互相考察对方的背诵情况吗 墨珣听着听着,偶尔还会插上两句嘴,把他俩都忘了的内容提上两句。这下,一日的课程就全了。 伦沄轲一早已经启程回了石里乡,毕竟他偌大的家业都在那儿,还有双亲要侍奉,自然不能离开太久。 用晚饭时,伦沄岳便问起了墨珣与伦素程今日在学堂的学习情况。伦素程自然是捡着好听的夸,无非就是李先生学识渊博之类的。墨珣暗自在心里吐舌头,伦素程说一句,他就在心里反驳一句,最后也不知怎的,竟把那个李先生批得哪里都不是了。 “墨珣呢今日在书院里头,感觉如何”伦素程说话的时候,墨珣虽然没什么动作,但伦沄岳就是隐隐感觉到墨珣有哪里不对劲。 墨珣本来就半垂眼帘在心里嘀嘀咕咕的,这么让伦素程一点名,立刻佯装无事,频频点头,“挺好的,李先生教学进度很快。” 伦沄岳眼睛一闭一张,将墨珣那句“教学进度很快”琢磨了一下,“怎么,这是进度太快跟不上” 墨珣别开眼,“可以。” 伦沄岳“嗯”了一声,觉得事情并不简单,“到底怎么了”伦沄岳飞快地看了素华、素程一眼,见他俩似乎也莫名其妙的,“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了” “呃” 墨珣还没说话呢,就让素华抢先答了,“绝无可能,墨珣今日一直与我和素程一道,决计不会让人欺负了去” “那是怎么了”伦沄岳耐心十足,以为墨珣是遇见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墨珣眨眨眼,扁了嘴,不大想说话。 “珣儿”伦沄岚见儿子不配合,眼里带着担忧,眉头都要皱在一起了,“在书院里发生什么事了” 墨珣兀自叹了口气,他当真是拿伦沄岚没办法,“就是觉得李先生的教学方法不适合我。” “叮”的一声脆响,伦沄岳将筷子摆在碗上,却十分用力。“李先生是县里头有名的先生,如何不适合你” 墨珣张张嘴原是想一五一十地说,可一看伦沄岳这态度,他瞬间便失了兴趣。 “说话”伦沄岳表情十分严肃,显然是不想让墨珣这么糊弄过去。 让我说话,又发脾气。 墨珣把碗筷搁到桌上,双手摆在腿上,十分认真地说“李先生不过是照本宣科,我也不觉得他有什么大才。”墨珣看了伦沄岳一眼,也不管他是不是真生气,只继续道“若只是这点本事,那我也能给人授课了。” 伦沄岳听完墨珣的话,却没有如墨珣意料般发怒,只是瞥了他一眼后便扭头去看伦素程,“素程,你怎么说” 伦沄岳这么一问,一桌人的视线都移到伦素程身上了。 伦素程在脑子里回忆了李先生今日的教习内容,双手握紧又松开。他看了素华一眼,又看了墨珣一眼,郑重地点头道“是有些照本宣科了。”墨珣不说,他还没感觉,墨珣这么一提,他再细细想来,果真如此。 伦沄岳又去看素华,“你觉得呢” 伦素华在父亲有发火迹象之前就警觉地放下碗筷,唯恐这火烧到自己身上,现下让父亲点了名,倒不得不吭声了。他随手挠挠头,“那先生不都是照着书本教习的吗”没了书本,先生还教什么呢伦素华有些不理解墨珣说的话。想他跟着李先生学了这么久,也并无哪里不妥啊。 伦沄岳一听,当即就伸手朝桌上拍了一把。也好在这饭桌是四个脚的,稳得很,不然一桌饭菜都得掀过去。 “若先生都是照着书本教习没错,但若是不辅以自己的见解,又缘何要送你们进书院大可以自己拿了书在家中反复研习,倒还省了那束脩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句读之不知,惑之不解,或师焉,或不焉,小学而大遗,吾未见其明也。1” 伦沄岳是当真气坏了,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来那李先生也不过是能教你们识文断字罢了,也枉费山长那一句有大才了。”伦沄岳踱了两步,“我今日过来便使人去打听了那李先生,原以为是个无缘会试的,却没料到他只是因为后头遭遇太过匪夷所思,这才盖过了他先前考不过的那次。”他停下来喘了两口大气,“素华,你过来,将今日李先生所教内容复述一遍” “哎呀”唐欢遥赶紧拉了拉伦沄岳,示意他看看伦沄岚,“这都还在用饭呢”这当着弟弟的面开始发脾气,跟变相赶人有什么区别 伦沄岳低头看了自家夫郎一眼,却干脆不去看弟弟,“你们吃你们的,素华、素程、墨珣三个跟我过来”说着,他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跟上来,只双手背于身后往偏厅去。 墨珣与两个哥哥互看了几眼,也从饭桌前起身,跟到偏厅去了。 伦沄岳坐在偏厅堂中,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站在他跟前的三个人。之后,他便再次点了自家儿子,“伦素华,复述” 素华心中暗道不好,他父亲连名带姓喊他的时候,就证明已经气得快不行了。现在爹爹不在,指不定待会儿自己能不能逃过一劫呢。 墨珣其实能理解伦沄岳为何问素华而不是问他,毕竟伦素华是自己儿子,无论是骂是罚,最后都说得过去。但自己与素程只是他侄子,打坏了或是骂傻了,可能会平白得了兄弟的埋怨。 “嗯”伦沄岳见儿子迟疑,便威胁似的发出了鼻音。 伦素华往前一步,猛地咽了口口水,呼出一口气,这才开始说道“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2” “继续。”伦沄岳点点头,面容有所缓和。 今日说的是孟子没错,而且他们三个在回来的路上还又说了一遍,想来伦素华肯定没问题。墨珣在一旁跟着点头。 “就是说。”伦素华只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有道德的人对于飞禽走兽看见它活着,便不忍心看它死;听到它哀鸣的声音,便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不接近厨房。3” 伦沄岳“嗯”了一声,“齐桓晋文之事通篇说的是什么” “就是孟子劝诫齐宣王实行仁术。” 是这样没错。墨珣能感觉到伦素程也在点头。 “为什么” “啊”伦素华被问懵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虽然面上是绷住了,但他心里却焦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脑子里不断转悠着,想开口问问父亲到底问的是什么为什么,却又怕被赏一个戒尺。“就是,仁政” “我是问齐宣王为什么要听孟子的话。”伦素华答话答到一半就被父亲打断了。 伦素华下意识便“啊”了一下,“呃孟子是有才华的人,所以齐宣王要听孟子的话。” 伦沄岳一怔,差点没反应过来,“你再说一遍。” 这不是疑问句了,伦素华乖觉地知道自己必定是答错了,立刻闭嘴不言。 “因为齐宣王想从孟子这里问得称霸天下的方法。”墨珣一看伦沄岳满脸怫然,赶紧站到伦素华身边。 伦沄岳原先是要起身的,但一听墨珣的话,便又坐了个踏实,“但是孟子推行的是仁政,齐宣王想称霸天下怕是问错了人吧” 墨珣摇摇头对伦沄岳的话表示不赞同,“无论仁政还是暴行,齐宣王要的只是结果而不是这个过程。古之为君者,皆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4而孟子虽然推行的是仁政,但黑猫白猫,只要逮得到老鼠就好猫。若能一统天下,无论仁政、暴政,都只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5。” 墨珣等了半天,见伦沄岳没有指示了,这才退后一步,与伦素程并列站好。 伦沄岳当真是不知道该气还是该乐,其实考科举,死记硬背确实没问题。拿府试来说吧,帖经无非就靠背;而杂文翻来覆去考的也就是四书五经,不怕苦不怕累,每日做上一篇,假以时日、积少成多,等考试的时候保不齐就会碰着做过的题目;只有策论,是真正在考学生的资质和见解。但千里马也要遇得上伯乐,伯牙也得有个钟子期。 所以古语有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现在学堂里的先生,不传道、不授业,解惑也只解答部分,当真是只教识文断字。 墨珣完全没有在挨骂的自觉,他一直是直勾勾地盯着伦沄岳瞧。只见伦沄岳脸上翻来覆去变了好几回,最终才叹口气道“都去吃饭吧。”,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5章 第 55 章 伦素华一听, 忙起身帮着墨珣开口解释道“先生, 墨珣今日并不是刻意来迟, 只是适才见山长去了。” 李先生面色不虞, 转而看向伦素华,“课堂之上, 肆意发言,目无尊长。论语先进篇誊抄三遍, 明日清早交给我。” 这就是不让人求情了 墨珣站着没动,拱起手来目不斜视地看着他, “敢问先生,缘何将学生拒之门外”见李先生竟会面露不屑,墨珣心中怪异感更甚,“若是为学生今日来迟之事, 那是学生事出有因。适才学生在门口罚站一个时辰,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罚也罚了, 你还想怎么样 “我听说你跟不上我的进度”李先生眯起眼, “既然跟不上就到别的地方去, 不要影响其他学生就读。” 说的这是什么话墨珣一脸莫名其妙,“先生好生奇怪。”他眼神收紧了些,“昨日学生虽跟不上先生教习进度,但在课堂之上, 学生一没交头接耳、发出声响, 二没睡觉打扰旁人, 如何是影响其他学生就读” 这李先生, 难不成是知道自己说他不配做自己的老师这么一想,墨珣就在心里摇头了,他只当着自家人的面前提过,必定不会是从素华素程处走漏的风声。但是,自己一从山长处过来,这李先生就给他摆了脸色,想来也是素华素程两人的其中一个已经帮自己解释过了。 不过这说辞是昨天伦沄岳定下的,想来是那李先生见自己没来上课,这才主动问及。 就在墨珣敛眉沉思的空档,李先生干脆走到他身边。而李止衍比墨珣还高了半个头,再加上当了先生之后受人尊敬,整个人的势头也不一样了。大概是好长时间没有学生胆敢反驳他,使得他反倒有些气性上头,“像你这等品行败坏、当众顶撞先生之人,不配作我的学生。” 墨珣乍一听还没反应过来,这李先生说的是什么谬论,他何尝当众顶撞 李先生的话刚说出口,便像是意识到自己话语有误一样,转而开口道“子吾言无所不说。”就是别的学生对我说的话,从来都是心悦诚服,没有反驳的。 墨珣这下是完全懵了,他除了一脸的莫名其妙之外,眼睛也跟着瞪了起来。这样一来,反而引得李止衍怒气十足地瞪回了他。 “先生怕不是用错典故了子曰吾与言终日,不违,然回也闻一以知十。”孔子说过,我整天给颜回讲学,他既不提意见也不提疑问。可是颜回这个人很聪明啊,可以做到“闻一知十”。 “先生如此断章取义,实属不妙。颜回虽于吾言无所不说,但前面一句却是回也非助我者也。这并不是用来夸奖学生的话啊” 因为两人的对话,周围原先的学生本想帮着李先生来说墨珣,让墨珣别耽误大家学习的时间,可现在让墨珣这么一说,倒也不无道理。 大家都把论语背得很是熟悉,可这一句怎么解读都不像是孔子对颜回言行的赞赏。颜回一直以来都是孔子最得意的门生,孔子对他也曾多有夸赞,但他面对孔子的言行无论对错都不指出,孔子觉得他这点做得不好,所以才会说出上一句的“回也非助我者也”。 确实不是用来夸奖学生的话。 在座的备考生有好些个已经转过弯来了,他们虽然每日沉迷读书不谙世事,可只要有人愿意点拨一下,立马就能通透。无论圣人还是凡人,皆为人,完全可以从人性的观点去揣测他们的想法。 李先生这就让墨珣又得有理有据。学堂里的学生们有些原本是要帮腔的,现在全都坐严实了,有些甚至还左右交头接耳在讨论着什么。李先生听不清,只觉得这墨珣嘴巴一张一合的,当真是恼人得很。便也不管不顾地甩袖,露出了手中戒尺,“你休要多言。”他拿着戒尺在墨珣眼前扬了扬,“现在,立刻,从我的学堂里出去你这种学生我教不起” 不能再让墨珣在学堂里继续呆下去,否则难保他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墨珣双眼微敛,这人可笑得很,说得他好像是求着要来这里上课的。墨珣本就对李止衍的教学方法多有不满,现在他居然还摆出一副高姿态来墨珣险些又要跟这李先生辩驳起来。只是这李先生与墨家那些人不一样,墨家人本来就名声不好,所以他才敢当众嘲讽;但这李先生,想来在梧村书院也是受人追捧,墨珣无论是占了多大的理都吃亏得很。 年纪小就是什么都做不了辩赢了自会让这李先生套一句“目无尊长,毫无规矩”,辩输了那就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想来遇着这种情况,大多数的学生都会认错讨饶,恳请先生留下他们,可墨珣是那大多数吗没拿着砚台往他脑门上磕就不错了。墨珣来的时候拎了个书袋,走的时候也顺手带上了。 “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1”李止衍不知是不是看墨珣这么爽快地走人,心生怨怼,嘴上又不依不饶地说了墨珣一句能言善辩,同人顶嘴,嘴快话多,惹人讨厌。 墨珣本来就忍让再三,李止衍这一句直接把他点着了,“先生如此一番话当真是可笑至极”墨珣转过身来,直面李止衍,“适才我在门口干等了一个时辰,除了自身迟来认罚外,剩下的便是对先生的尊重。然而先生连解释都听不进去,一张口就让我出去是何道理” “先生由始至终,都没有给我一个让我从学堂里出去的合理的理由。我既已交了束脩,先生昨日也已收下了我,缘何今日却又反口”反正也不想在这呆,墨珣反而朝着李止衍的位置又走了几步,直视道“朝令夕改、反复无常,鲜矣仁。” 墨珣笑了笑,你既然恶心我,那我也恶心恶心你。“现在我既听了先生的话要离开,先生为何又在我背后诋毁人呢背后说人坏话的,难道不是小人行径吗” 李止衍刚要张口,墨珣又笑了,“既然先生说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墨珣略微颔首,“那么先生有没有听过一句君无以靡曼辩辞定其行,无以毁誉非议定其身2并不是所有能言善辩者都会惹人讨厌。”墨珣话语一顿,“先生知道毋意,毋必,毋固,毋我3是什么意思吗”他并不继续说话,而是好整以暇地等着李止衍开口反驳。 “是故恶夫佞者4”李先生满脸的厌恶之色溢于言表。 “何故”就知道引用孔子的话,那你倒是说出个缘由来啊只会说自己讨厌能言善辩的人,然而当今的言官众多,有能耐就指名点姓去“讨厌”对方好了,没事拿个七岁的孩子撒什么气墨珣脑子里这么一想,越来越气得慌。本来是打算不再跟李止衍过多纠缠的,却没想到他竟还得寸进尺起来。 “不怪乎涵荣说你最擅诡辩”李止衍大概也是气急,这就扯出了别人来。 “涵荣”墨珣眼帘半阖,觉得这人名字熟悉得很。“莫不是府试那时盗取我兄长考引之人”他猛地想起来那人,竟是还装作与人友好的模样来降低他们的警惕心。 “休得胡言”李止衍立刻扬起手中的戒尺,朝着墨珣的脸就抽。 墨珣岂是那种干站着让人打之人,他稍稍挪了步子便躲开了。 只是此举,引得李止衍怒气更甚。想他自打当了先生以来,要打学生,是从来没人敢躲的。这墨珣,数次以下犯上、顽劣不堪,定是要让他连梧村书院的大门都踏不进 “我如何胡言这事,当初与我们一道住在同一间客栈的考生都知道”墨珣转念一想,原以为是自己今日要求换班引来的李止衍的怒意,却没想到竟是因为李涵荣。“原来那小偷竟是先生的亲属吗先生今日不问缘由就张口闭口说我品行败坏,竟是因为听信了李涵荣那等小人的谗言” “原先我念在你年纪小,只想将你赶出学堂,却不曾想你竟是如此能言诡辩之人。”李止衍也不答,再次扬起拿戒尺的手,势要把墨珣打上一顿。“既然你家中无人管教,我今日便领了这责任,为你家人好生管教你一番,也省得你日后不得善终” 墨珣只觉得额上青筋直跳,刚才还躲呢,这回干脆直接冲到李止衍跟前,趁其不备夺了他的戒尺丢在地上。 “啪”的一声脆响,简直像是打在李止衍脸上一样。这还没完,墨珣恶狠狠地盯着他,将戒尺使劲一踩。“我家中无人管教碍到你什么事反倒是你,作为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识人不清倒也罢了,教书也不过照本宣科。”墨珣冷哼一声,“你当真如此有本事如何屡考不中为何不中个举来瞅瞅”墨珣也不管他的脸色有多难看,只继续道“考不过便考不过了,别扯那么些个运势不好作借口” 竟敢说他没家教墨珣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刚要窜上去将那李老匹夫撞到,就给伦素程麻溜地拉住了,“弟弟,课堂之上” “怎么,大哥也觉得是我胡闹”墨珣让人拉住,骤然回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伦素程。“若大哥当面说我一声胡闹,我今日就此离去,绝不再多作纠缠” 李涵荣偷的是我的考引吗这狗东西说我没家教你不生气吗 大概是墨珣的眼神太过骇人,伦素程默默地松了手,墨珣这才又看向李止衍。“不知先生是哪里来的怪癖,说不过学生便骂到学生的家里头。我家中有无人管教不劳先生费心,但那李涵荣是经了知府亲自判定的有罪,那岂不是李、先、生家中更没家教” “住口”李止衍往前几步,正跟墨珣只差一个手臂距离。此处是给他专门设立的学堂,为了使这些备考的学生有一个幽静的读书环境,所以他们就算闹得鸡飞狗跳,也都没有别的先生或是学生过来。 学堂里的其他学生有几个确实是跟墨珣与素程住在同一间客栈的,这件事当时也闹得很凶,但大家急着考试所以也没往心里去。等到回了临平之后,也没人提起,大家自然而然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 “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5,你也配为人师”品德不去修养,好好的学问不去讲习,听到了正义的事不去做,对自己的错误不能改,就你这样也配当老师 “传道、授业、解惑,敢问这三者你做到了哪一点” “莫说是你赶我出去,此后就算是你磕头求我,我都不会再来” “今日之事,我便就此记下了,我倒是要好生看看包庇李涵荣那等罪犯的先生,是有多高尚的品行”墨珣手中握着书袋,冲在座的同窗拱手道“在座诸位不妨仔细想想,这李先生自打教导各位以来是否只知道照本宣科,他可曾阐述过什么道理就连适才与我争执,也半天拿不出个由头来。只一味听取自己亲故之言,不能明辨是非,知错不改”墨珣瞪了李止衍一眼,见他眉毛上扬,怒发冲冠,反而觉得好笑。墨珣再次冲在座的学生拱手,“各位都是有才学之人,想来都有着自己的考量,我言尽于此,便不再多说。” 说完,他不再去看李止衍,只带着自己的书袋潇洒离去。,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6章 第 56 章 墨珣直到攥紧了书袋走出梧村书院时都还怒气冲冲的, 牙齿咬紧了往伦府的位置走。等看到“伦府”二字, 墨珣反而顿住了。 明明今日才给安秀才去信, 可他又犯错了。这才过了个半年, 他就把安秀才的教诲又抛诸脑后了。墨珣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左手掌心里又传来了当初的痛感, 而靴中如同灌了铅一般,使得他好半晌才上前去敲门。 门房见他这么早回来还奇怪, 这都还不到用午饭的时候呢,却也没多问, 只把墨珣引了进去。 “珣儿,你怎么这么早”伦沄岚原是在唐欢遥那儿逗弄小素晗的,这一听说墨珣回来,便赶紧迎了出来。 “爹爹。”墨珣不知该如何对伦沄岚说起, 无论怎么说,伦沄岚都一定会哭。说自己不去书院了, 说先生骂自己没家教墨珣猛地摇头, “我与二舅说吧, 爹爹就别担心了。” 伦沄岚张张嘴,最终也只是点点头,“那你先上大厅等会儿吧,马上要吃午饭了。” “好。”墨珣点点头, 便将书袋放到书房里的书桌上后, 坐到大厅里等着。 伦沄岳在自己的书房里读书, 没人敢去打扰他。而他也是等到用午饭的时候才出来, 这一见着墨珣,颇有些诧异地挑挑眉,却没有当场问他,而是等到用过了午饭,才让墨珣与自己一道到书房里头。 “昨天不是都说好了”依着他的观察,墨珣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 “二舅。”墨珣顿了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在课堂上与那李先生吵起来了。” 伦沄岳眼帘一抬,“噢发生什么事了” 墨珣张张嘴,知道伦沄岳这是给他机会解释了,正要开口,就听到书房门口传来了小厮敲门通报的声音“老爷,两位少爷回来了。” 伦沄岳眉头皱起,望了墨珣一眼,这才板着脸起身将书房的门拉开。 伦素程与素华两个正站在门口,见门一开,忙拱手道“二舅”、“父亲”。 “进来”伦沄岳声音一沉,这三个小的是怎么回事墨珣一个人跑回来倒也罢了,现在连带着素程素华都回来了。素程性子比较静,素华虽然跳脱但是一向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伦沄岳转身的空档,已经在脑子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伦沄岳的书房与伦素华的书房布置是一样的,只是现在素华的书房又分给了素程和墨珣,这才变了格局。 “说说,怎么回事”伦沄岚没有坐到书桌前,而是干脆站在三人面前。他干脆将视线锁定在自己儿子身上,“素华,昨天不是你自己说要在书院念书的吗墨珣和素程跑回来倒也罢了,你跟着瞎闹什么” 墨珣立刻噤声,他主观说出来的话可能有所偏颇,若是素华素程来说,伦沄岳或许更能相信。 伦素华一进屋就让父亲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通,语气还严厉非常,顿时有些虚。但因为事出有因,便也干脆一五一十将今天在课堂上发生的事情对父亲说了。他说话的时候比较容易手舞足蹈,可是碍于在父亲面前,还是收敛了不少。 “墨珣离开学堂之后,那李先生也跟着甩袖而去,不知到了哪里。”伦素华装得十分严肃,只是说到现在面上才有些忿忿地继续道“用过午饭之后我与素程再次回到学堂,却在开讲前让那李先生赶了出来。” 墨珣眼睛一眨,倒是没料到后头还有这么一出。只觉得李止衍气量甚是狭隘,与自己相比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想他“九渊元君”护短归护短,但总归是会分那些个前因后果。若当真是玄九宗的弟子错了,那也绝不会肆意放任,该赔罪赔罪、该道歉道歉,礼数上总要顾个周全。毕竟玄九宗不是他墨珣一个人的,羁绊多了之后,便会瞻前顾后起来。 墨珣忙打量了素华素程一番,见两人似乎没有对他置气,倒也放下心来。 伦沄岳在听到墨珣向李止衍讨要理由的时候,面色就不大好了,“那李涵荣又是怎么回事” 李涵荣的事,素华倒是在午饭期间听伦素程说及,但此时还是由伦素程开口向伦沄岳说明更好。 无非就是对方主动挑事,墨珣只是玩笑一句,竟引来对方挟怨报复。起初是想诬赖他俩偷考引,后头竟另生一计,将素程的考引偷了去。最终被伦沄轲扭送至府衙,交给知府处理。 伦沄岳在昨天送墨珣与素程去梧村书院之后,回来便着人打听了那李先生的事。无非就是感慨他时运不济,竟屡次考试都碰上非常事件。至于李涵荣,似乎是李止衍的远方外甥。毕竟李涵荣也通过了县试,说出来给李止衍加了筹码,所以得人说了句。“竟还有此番纠葛” 伦沄岳沉思片刻,这才把视线移向墨珣,“你是哪里来的规矩,在课堂之上与先生吵起来” 墨珣面上一哂,颇有些讷讷地别开眼,他当真是一时气不过。原本他都打算走人了,可是那李止衍不依不饶地又骂他虽说狗咬你一口,你不见得要咬回去,但总不能让他追着你咬吧他咬我一口,我抡他一块石头,没问题吧 伦沄岳见墨珣不答,干脆走到他面前,“疾学在于尊师1。”努力学习的关键在于尊重老师啊。 “教之本在师2。”墨珣有些气不顺,冷不丁地应了伦沄岳这么一句。意思是一个人受何等教育又应该看教导他的老师如何。 墨珣可从来没把那李止衍当过自己的老师,不过就是个书院的教书先生罢了,教学水平还次成那副模样。也不知道是如何让人吹捧得上了天。“观之以其游,说之以其行3。那李止衍与李涵荣之流交好,又无缘无故责罚辱骂学生,我并不觉得他有资格作我的老师。” “那辱骂学生又从何说起”伦沄岳见墨珣一张小脸杀气腾腾,不由得挑了挑眉。 一说到这,墨珣来劲了。他本来就打算告诉伦沄岳的,“先头我虽然迟到,但在学堂门口也罚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第二堂课,我进了学堂,才坐下,那李先生便让我滚出去,说我不配作他的学生。但是我明明事出有因,素华也帮我解释了,他却听也不听。我只是问问他缘由,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越说越气。 这些刚才素华已经描述过了,伦沄岳点点头,“之后呢” “后来我便不愿与他起争执,干脆取了书袋要走,他却趁着我走出去的空档说了句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4。” 伦沄岳脸色也跟着变了,这句话说给一个学生本就过了,更何况这学生还只有七岁。 “我这才气不过与他理论起来,他竟说我没家教,说我不得善终”墨珣说着说着,不免想到他师父仙去的时候。那时“我没了父亲怎么了,合该让人欺负在石里乡,墨家人欺负我们,现在来了临平,李止衍也欺负我们”他喊得可大声,歇斯底里的。等嚷嚷完了,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演过头了,干脆扁了嘴退后一步,躲到伦素程身后去了。 伦素程听墨珣一描述,只觉得心里也梗了什么。他本来心中对墨珣是有怨的,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尽惹事。今天如果不是因为墨珣,他和素华也不会被赶出来。李涵荣那事儿也是,如果不是墨珣没事说话刺他,他又怎么会来偷考引可现下一听着墨珣这么喊,又觉得难受得慌乱,这才把墨珣护在身后。若是伦沄岳当真要罚墨珣,他便想了法子替墨珣受过罢。梧村书院不去便不去了,那李先生今日竟连墨珣都辩驳不过,想来也只是徒有虚名之辈。 伦沄岳看不到墨珣,这又看向素华素程,“于是你俩就这么被轰出来了” 伦素程别开视线,不敢与伦沄岳对视,却也实诚地点了点头。 伦沄岳这才又看向伦素华,只见伦素华在他的逼视下也跟着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两人原以为会挨一顿批,却没料到伦沄岳当即勃然大怒起来。“这李止衍当真是好本事”伦沄岳眼睛一眯,猛地一甩手,“欺我们伦家无人是怎的” 伦沄岳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素华素程一眼,“瞧你俩这点出息”说着,伦沄岳便迈步朝外头走,“跟着” “爹爹,你要去哪啊”他们仨竟然没有挨骂伦素华这才反应过来,忙快步跟上伦沄岳。 “干什么”伦沄岳一声反问,猛地顿住脚,“我倒要让那李止衍睁大眼睛好生个清楚,我伦家人究竟是不是好惹的”自己的儿子什么德行他知道,为了躲罚可能会撒点无关大雅的小谎,但伦素程这孩子,一撒谎四肢僵直,自小就这样。今日之事他要到那梧村书院里头好好问个清楚,看看到底是家里的三个孩子逃学,还是那李止衍当真是如此无德之人 伦沄岳这才又疾步走了出去,后头跟着三个小的。墨珣虽然矮点儿,但他走路快极,竟也没落下多少。这大下午的,四个人走出了一身汗,伦沄岳一进书院便朝着山长去了。 虽然早上和下午的事说起来并不小,一连三个学生从书院里出去这事也有人向山长汇报了,但李先生毕竟还在上课,山长也没过问。这下突然让伦沄岳找上门,他还有些不明就里。只是一瞧见他身后跟着的三个学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不到下学便离开书院的学生竟都出自伦家。 “伦举人。” “山长。”伦沄岳见对方对自己仍是客客气气,便也跟他全了这个礼数。“我这次前来,是想让山长给我一个交代。” 山长一愣,“何事需要交代” “原来山长竟是不知。”伦沄岳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这就将早上自己离开书院之后家中三个子侄受到的待遇对山长表述了。 山长一听这事还吓了一跳,面露愧色,“不如这样,伦举人先在此处稍作片刻,待我唤李先生来。有什么误会,大家当面” “不必”伦沄岳伸手制止了山长往外走的动作,“我与山长同去。毕竟学堂里的学生也是证人,我不能只听家里几个小的说话。”刚才一路上,伦沄岳虽然走得快,但也稍稍分神瞧过三个人的脸色,见三人面色如常,想来适才说的也并不是假话。 “这不太好吧。”山长有些迟疑,如果真如伦沄岳所说,今天一早,墨珣已经闹过一次学堂了,这学堂又不是专门给伦家开的,别的学生也还要上课呢。 墨珣看了这山长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跟那李止衍也有什么面线亲。想之前也是,话语里对李止衍也是诸多推崇。 伦沄岚气笑了,“如何不好那李先生若真如我侄所说是那等是非不分之人,亦如何有资格成为梧村书院的教书先生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倒也是。”山长这才点头,他既然是梧村书院的山长,虽然应该护着书院里的先生,但是如果那人当真品行不端,本就不配作先生,可就另当别论了。想通了这点之后,山长也不再阻拦,“那伦举人便随我来吧。” 墨珣一行随着山长到了李先生的学堂,见他捧着本书边念边在学堂里来回走动着。 因为这处比较偏僻,平日里会来的人少。这一下子来了五个,很快就吸引了一些学生的视线。 李止衍手握戒尺找了一处墙猛地拍了一下,发出“啪”的声音,“上课不认真,净盯着外头的动静,你们” “李先生。”伦沄岳可不管他装腔作势给谁看,只知道今天他不给个解释,那决计不能善了了。 李止衍也不搭理伦沄岳,只继续训斥学生,“业精于勤荒于嬉。5” 伦沄岳面上笑得一团和气,似乎并没有因为李止衍的态度生气。 而山长却面露不虞,毕竟伦沄岚好赖都是个有功名的举人,李止衍就算是个教书先生,却也不能无礼成这样吧“李先生,这位是今日被你轰出学堂的学生长辈,现在来问先生” 学堂里一片哗然。 本来经过早上墨珣与李先生的对话,大家都对李先生的才学有些猜疑。但李先生毕竟在临平县里小有名气,再加上不到半年就要院试了,若是要换先生,还得重新适应对方的教学方法。而且,他们又要上哪去再找更好的教书先生呢这么权衡一二,这些学生才又留在学堂里听讲。 山长的话还没说完,就让李止衍抢了白,“目无尊长,不敬先生,都让我轰出去了,竟还敢再来”李先生干脆转过身来直视伦沄岳,眼中竟无一丝怯意。“像这等害群之马就不要再带到我的学堂里来了,就算是知县来求情,我决不会再让他们污了我的课” 伦沄岳眼神瞬间收紧,但笑意更深,怒意也更甚。他一伸手,将墨珣捞到身边来,拍了拍墨珣的肩,笑嘻嘻地冲李先生道“先生误会了,我今日前来,是想让李先生跟我侄儿墨珣、素程,以及我儿素华道、个、歉。”伦沄岳最后三个字咬了重音,话音刚落他的脸也顷刻间拉了下来,眼神骇人得很。 “我倒是要问问先生,缘何说我侄儿品行不端,又缘何说他家中无人管教我敬你,称你为先生,并不是因为你德行良好,而是你此时尚在教书。”伦沄岳眯起眼来,“既然你只是照本宣科、聊以塞责之流,又如何有颜面在这学堂之上称自己为先生” 伦沄岳不再提李止衍赶墨珣他们几个出去,反而揪着他的教学方法来讲。适才在家中,听素华阐述今早的事,便知道这李止衍并无多少墨水,不过徒拥虚名之流。像他这般才疏学浅,好生安分讲课倒也罢了,现下也不知得了什么毛病,竟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起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7章 第 57 章 伦沄岳若拿家里三个小的说事, 必定会落人以口舌, 以为他不过是生气自家子侄被轰出学堂, 前来滋事;但此时他拿李止衍的才学说事, 正是戳在了李止衍的软肋上,定叫他动弹不得。 墨珣脑子转得快, 此时想通了关节,便觉得伦沄岳是不鸣则已, 一鸣必定惊人。 李止衍今日已经被气得够呛,尤其是墨珣竟敢说他“屡考不中”哪来的山野村夫的孩子也不知道, 胆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词。这伦沄岳他倒是认识,虽然没有一同考过科举,临平县里头举人老爷就那么寥寥数人,总会有人提起。“伦举人, 为何信口胡说我在这梧村书院已经教书教了近十年了,从我班里好赖也走出过生员、举人” 伦沄岳就算恶心人, 面上仍是笑着的。“说来惭愧, 我做父亲的竟然从未关心过儿子的教习先生是何许人也。若是早早知道是这位李先生, 我便不多花这些个冤枉钱了。”李先生招生门栏高,贯挑了好的学生,要价也高些。伦沄岳说这句话就是在寒碜他,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 墨珣此时看伦沄岳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他这二舅, 本以为是那种不惹事的, 却没想到脾气上来跟他还挺像。 李止衍冷哼一声, “那今日正好,且把你家这些个顽劣带回去吧,日后也勿要再进我梧村书院了” “噢”伦沄岳看了山长一眼,见他面上略有不满,又转而看向李止衍,“话虽如此,但李先生无才无德,如何担得起这梧村书院的先生一职” 李止衍原是转身准备回学堂里头,却让伦沄岳的话激得差点跳起来,“我劝你莫要再提这些个无稽之谈,否则我就是告到知县那里,也定是要你向我赔礼道歉” 伦沄岳也不正面回应,只点点头,“说起赔礼道歉,我正要让李先生向我家子侄赔礼道歉。我这侄儿墨珣,今日虽迟来了些,但毕竟事出有因。而你身为一个教书育人的先生,不分青红皂白就让他在门口站了一个时辰,后头又信口开河说他品行败坏、不敬师长,可有此事” 李止衍本来不想应,但伦沄岳在此处不走,学堂里的学生便议论纷纷。他转念一想,觉得伦沄岳话中有话,便岔开话题,另起一头来说“墨珣既然觉得跟不上我的教习进度,那便让他离开我的班,换旁的先生教,我的说法可有误” 墨珣原是想张口说话,但下意识瞧了伦沄岳一眼,见他正专注地盯着李止衍,便干脆闭嘴了。本来自己年纪小又是小辈,说什么都不占理,还是让伦沄岳帮他出头好了。 伦沄岳见李止衍竟然敢说不敢认,心中立刻对此人的品行有了个判断。也不再称他为“先生”了,干脆就是以“你”来称。伦沄岳松开墨珣,往前又走了几步,他身形比起李止衍来说高大不少,一下子压迫感便出来了。“我不与你多说,只消你现下致歉,我便领着子侄走人。” “做梦” 伦沄岳当然知道他不会道歉,“既然如此,那我便要问问你,我侄墨珣做错了什么,当得了你一句品行不端”伦沄岳见学堂里好些个学生都探头伸耳朵在听他们说话,不免觉得好笑。“你早上是不是还说过墨珣家中无人管教你既然不拿他当学生,又是谁给你的权利管教与他”他步步紧逼,不断靠近,使得李止衍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被门栏绊倒。伦沄岳可不管他如何,只继续道“那李涵荣是你的侄子对吧,偷人考引这等下作之事也做得出来,你们李家可真是好家教。” “你,你”李止衍年纪比伦沄岳大,但一向被人尊着敬着,从来没人敢当面跟他脸红脖子粗过,现在被伦沄岳这么当众数落,竟半晌找不出话语来应对。 “我如何”伦沄岳直把他逼到墙上,退无可退的位置,“为了自家侄子做的那些个腌臜事,对一个七岁的孩童说出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你可当真是好本事”他死死盯着李止衍,“既然你贯爱将孔子之学说挂在嘴上,不如我们就以仲尼的言论来辩驳一二,你敢是不敢” 李止衍抿紧嘴不敢言语,学堂里的学生们已经开始议论纷纷。李涵荣的事在用午饭的时候,他们已经听了知情的同窗说了,知道这人的行为有多龌龊考引是何其重要的东西,他栽赃不成又偷,被人戳穿后毫无悔过之心。李先生竟为了这等人将好好的学生赶出学堂,着实是欠妥了。 学堂里的学生们一开始只以为李先生受李涵荣蒙蔽,所以才对墨珣愤怒异常。而且墨珣自己也说了“跟不上李先生的教学进度”,那离了这个班也是好事。虽然墨珣走前也曾提过李止衍的教学有问题,但他毕竟年纪太小,说出来的话没多少信服度,也没人当回事。可这会儿山长带着伦举人出现了,并且当面指责李止衍,说他才疏学浅不配作先生,这就使得学生们乱了起来。 “如何你敢是不敢”伦沄岳见李止衍大气都不敢出,就知道这人怂透了。原以为虽然无才无德但好赖是个有气性的,却没想到伦沄岳摇头,顿时失了兴致。“不敢便道歉吧。” 墨珣心里想法与伦沄岳如出一辙,不敢便直接道歉,也省得浪费大家时间。 “你乃是举人”李止衍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装聋作哑,否则还如何在梧村书院呆然而伦沄岳能考过举人,证明此人才学非虚。输是可以输,只是不能输得太难看。李止衍便想着先点出他举人的身份,这样也可以让大家有一个基本的认知。毕竟自己虽然教书多年,但只是一介生员,还不是举人。 “哦。”伦沄岳想了想,干脆回过头,又把墨珣捞了过来,“那就让我侄儿跟你比吧。”伦沄岳坦然的很,李止衍一开口,他便猜到了对方心中所想。但他是那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吗伦沄岚有些失笑,城小而固,胜之不武,弗胜为笑1。如果让墨珣出马就不一样了,墨珣这么小,输了是常事;若不慎赢了,这李止衍怕是在梧村书院也混不下去了。 “你这是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李止衍当即抗拒起来。 伦沄岳冷哼了一声,摇了摇头,“你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莫不是当真没那个能耐” 墨珣听得急死了,真想直接放出绝招,杀李止衍一个片甲不留。像伦沄岳这么磨磨蹭蹭地逼他,他只要脸皮再厚点儿,伦沄岳还不是铩羽而归。 “不怪乎是三等生员。”生员等级分三等,一等生员称为廪生,而廪生可获官府廪米津贴。 许是伦沄岳这一句话,把李止衍气得眼冒金星、头昏脑胀,不知怎么竟脱口而出,“比就比” 墨珣眼睛一张,倒是没料到李止衍还有些气性。却不曾想,接下来便看见他伸手指着自己,而后怒意十足地说了句“我就与你比。” 这人哪来的毛病 不单是墨珣,连在场其他人都没想到李止衍竟会说出这种话来。若是与伦沄岳比试,输了尚且没多丢人,但若与墨珣比,这么一输墨珣转念一想,他恐怕是觉得能在才学上完全碾压自己吧。 李止衍话音刚落,整个学堂便由原先的窃窃私语到后头的大声交谈,话里行间都无法掩饰对李止衍的鄙夷。他咽了口口水,转而干巴巴地为自己辩驳道“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2” “先头说我品行有缺是你,现在说我后生可畏又是你。”墨珣对这人真是无语得很,总觉得他逻辑是不是有点问题“好赖话全凭你一张嘴说。” 李止衍不搭理墨珣,只转而看向山长,“既然要比,那便请山长作裁决吧。” “且慢。”伦沄岳无甚表情地说“山长自是有才学之人,这点毋庸置疑,但李先生与山长毕竟共事多年,如何都算不得公平吧人各有偏颇,自是希望与自己亲厚之人得胜。”伦沄岳边说还边转身冲山长行礼。他来这里不是要跟山长吵架的,便又对山长说道“山长不妨多想一想,当真是他教出的学生过了院试、得了生员,还是这个学生本来就应该得这个生员神而明之,存乎其人。3” 墨珣瞧了伦沄岳一眼,见他拿自己说过的话来挤兑人,不免有些想笑。 山长点点头,虽然书院的先生让人说得这么难听实在是太丢脸了,可伦沄岳一来也并没有闹,只是要求李止衍给他一个交代。李止衍却避而不谈,还有那个什么李涵荣 “不如”山长顿了顿,仿佛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可行性。见众人都望向了自己,山长这才下决心开口道“我与知县大人曾是同窗,如果大家愿意等,那便等知县大人下了衙,我前去问问他是否有时间做这评判。” 伦沄岳颔首,这才又笑了起来,“若能请来知县那又有何不愿意就劳烦山长了。”这时,伦沄岳便也好整以暇地看向李止衍,等着他表态。 李止衍咬紧牙关,半天没发出声音来。他尚且不知道墨珣的才学如何,若真真输了,又是在知县面前,那他日后还如何在临平县抬起头来怪都怪他那个远房侄子,不知从哪里听得墨珣进了他的班,竟在他下学后到他家中拜访。将那墨珣说得一无是处,甚至还颠倒是非李止衍有些后悔,本想着把墨珣赶出去,却没想到碰上了个刺头儿,将他气得口不择言倒也罢了。这小刺头走了倒也罢了,却还带回来了个大刺头 “李先生如何”山长见伦沄岳应了,可李止衍却一声不吭,便侧过脸主动问了起来。 墨珣盯着李止衍的脸,没有错过他脸上的变幻莫测。 “我”李止衍在脑中转了无数个弯儿与一个孩童比仲尼之言,输了,名誉扫地;赢了,也毫不光彩。但若败给了一个孩童,那他就当真不能再在这梧村书院教书了梧村书院给先生的束脩不低,更何况他得的还比别的先生多些。墨珣小童说得没错,自己如果真能中举,又何苦会退而求其次地在这教书更何况三等生员无粮食可领。书院这份活计绝对不能丢 一时间,种种假设便充斥了李止衍的脑子。“罢了。”李止衍冲山长摇摇头,而后对着伦沄岳拱手道“我为我今日的言辞不当,向伦举人致歉。” 伦沄岳先是一怔,而后才真正笑出声儿来。 学堂里的学生们也被李止衍的话惊到了,也不顾什么课堂规矩,七嘴八舌便说起来,有些还干脆对着李止衍指指点点。 李止衍权当没瞧见,只紧盯着伦沄岳,想看看自己既已道歉,他还能再说出点什么来。 墨珣适才见他眼神飘忽不定,便有隐隐的猜测,知道他怕是惧了,却没想到如此便反了口。墨珣莫名想笑,却又觉得李止衍这人竟如同安秀才所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若是他被人激到这番田地,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以卵击石之事。可李止衍不一样,他虽被激怒,却尚得一丝清明,能从中分辨出利害干系,从而找出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来。 “君子无众寡,无小大,无敢慢4。”墨珣不住地点头,脱口而出一句,“这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典范。”引得在场的人都看了过来,但这句话用在这里并不是褒义。墨珣实在是怕李止衍听不懂,以为自己在夸他,便又补上一句,“欺软怕硬的典范。” 是了,见着他年纪小、地位低,便直接出言辱骂;一见着伦沄岳这等有功名在身,虽然没有卑躬屈膝,但态度明显大有不同。 李止衍刚想开口骂回去,便望见伦沄岳满带威胁的眼神,立刻住了嘴。好汉不吃眼前亏,且让他一步,再作道理5。 “你怕是听岔了。”伦沄岳笑完了,这才继续说“我刚才是说,让你,向我家三个子侄道歉,并不是向我道歉。”没料到李止衍认错这么坦然,伦沄岳玩心大起,想着如何戏耍他一番为好。 墨珣见伦沄岳眼底满是促狭,便觉得他这二舅的性子竟跟自己有几分相似。 李止衍眼睛一瞪,咬紧嘴唇而后道“伦举人,我劝你切莫得寸进尺” “我如何得寸进尺”伦沄岳佯装不解,“你今日言辞不当,并不是对我,而是对我家三个子侄。既然如此,那么向他们道歉有何不对” 山长在一旁将李止衍的行径尽收眼底,只觉得此人当真难堪大用,也不怪屡次乡试都碰上事儿,想来是老天也觉得此人不配做官了。 李止衍此时满脸憋得通红,竟是红到了脖子处,脸上几条皱纹愈发明显,墨珣尚能瞧见他脸上几块横肉抖动。 不多时,伦沄岳本想开口催促,却不料,李止衍干脆转了个方向,对着墨珣与素华素程一道作了个揖,“今日是先生言辞偏颇了,先生在此向你们三个致歉赔罪。”边低头,他便悄悄去看伦沄岳,见伦沄岳没什么表情,便又补上一句,“既是先生的错,那便允了你们再到学堂来念书。” 墨珣被李止衍一席话说得有些张口结舌,一时间失了言语。 “如何”伦沄岳垂下视线问墨珣。 墨珣一怔,不太明白伦沄岳问他什么如何。 伦沄岳又对着李止衍说“李先生这歉意,似乎并未让人觉察到。” 李止衍刚要发火,却猛地反应过来,伦沄岳又称他“李先生”,那就是不再计较此事了。于是便又拱手对他们三个道“我正是被李涵荣蒙蔽,误以为墨珣与伦素程使了那奸诈诡计害他,却没想到竟是他扯了谎。”李止衍一起头,忽然间一切话语便都顺畅起来,“我是一时不查,竟信了他的瞎话,这才造成了今日的误会。” 墨珣其实不太相信李止衍的话。毕竟当初一道去广平府考试的学生那么多,随便差人打听一二爷不至于会被蒙蔽。所以这李止衍无非就是想给那李涵荣出一口恶气,一张嘴将自己德行定性。之后若是自己再想在梧村书院念书,旁的先生也会碍于李止衍而不敢收。若他去别的书院、学堂求学,其他先生也会有所考量。一句“品行不端”,简直就是将一个人定死了。 虽然心中有气,但现下已经是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了。想那知县,也不是说叫就能随意叫来的。虽然把事情闹大了固然能解一口恶气,可最后伦沄岳可能也会得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名声。 临平县里的人就会说伦家人爱计较、不好相处云云。墨珣虽然心中不愿,却也只得认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要把这事交给伦沄岳全权处理了。 伦沄岳本就是想给他们三个,尤其是给墨珣出口气。这下李止衍道了歉,说出的话尚且能听,墨珣似乎也识大体,那便就此揭过。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李先生继续教课吧。”伦沄岳翻脸也快得很,这下又满脸笑意地与李止衍说话,仿佛刚才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一样。 李止衍也跟着点头,心中却大舒一口气,好歹今日这事便算是过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8章 第 58 章 墨珣跟在伦沄岳身后, 虽然今日是伦沄岳来为他出气, 但如果自己真有能耐, 也绝不会让人欺辱到这般田地。他脑子里又想起安秀才对他的训斥, 这才将自己心中不平压了下去。师父故去太久,他的性子越长越歪, 虽然分得清好赖是非,但行事作风全凭个人喜好。以往师兄们为他收理过多少烂摊子, 全是他不计后果办出来的 墨珣扁了嘴,悄悄看了伦沄岳一眼, 见他面色似乎不如刚才好看了,也是拉下了脸,心中不免升起一丝愧意。 伦沄岳觉察到了墨珣的视线,没低头, 只是瞟了他一眼,而后扯出一抹笑来。 墨珣心生诧异, 尚未开口问及, 便见着他仿佛忽然忆起了什么, 又转过头去,带着疑惑的语气也不知是对谁说的,“既李先生已认了错,是否也认了自己不配做教书先生”这么一说完, 伦沄岳便走了, 也不管身后的人如何。 李止衍李一口气还没松完, 本就心跳得极快, 这回好不容易放了下来,这又让伦沄岳一句话激得面上青筋凸起。等到墨珣他们走出去老远,才听到学堂有人高呼“来人啊,李先生晕过去了”之类的言语。 伦素华性子跳脱,刚出了书院激动之意便溢于言表。他兴奋得很,抓着墨珣的手模仿起他父亲刚才对上李止衍的架势。墨珣尴尬得很,但却碍于这是他表兄,便忍了下来。 好在伦素华也没激动太久,就让伦沄岳一个眼神、一句话止住了。“怎么觉得今个是自个儿胜了” 伦素华瞬间噤声,他还张着嘴,话没说完就让他猛地咽进了喉咙里,而后才开始猛烈地摇头。 伦沄岳看了他们三人,也不多说,只继续往家中走。一路上四人一言不发,看起来十分诡异。 等回到了家,伦沄岳也没说话,直接进了书房,墨珣与两个哥哥对视了一番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跪下” 素华一听这俩字反应快得很,“哐”一声就跪下了。墨珣与素程见他跪得爽快,倒也跟着就跪了。地上铺了毯子,膝盖也不很累,只是跪姿要好,否则伦沄岳的怒火必定更甚。 “知道你们错在哪了吗”伦沄岳走了一圈,没找到什么趁手的用具,一时间也想不起戒尺丢到哪去了,便趁着三个人低头的空档,唤了小厮去寻。 伦素华知道今日这是恐不得善了,只盼着他爹能赶紧过来,救他于水火。墨珣见他抖得厉害,不免有些诧异,但此时最好还是不要发出声响,否则立刻就能把伦沄岳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素程你最大,你先来”伦沄岳绕着他们走了两圈,这才点了伦素程说话。 伦素程认真思考了片刻,可他与素华,早上认真听讲,下午被赶出来也并未与先生起争执,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错。不过既然伦沄岳问了,那他无错便也是有错,“没有好生管教弟弟,使得弟弟在课堂上与先生起了争执。” 伦沄岳绕圈的步子一停,随后又动了,“还有呢” “还有”伦素程悄悄看了身边一同跪着的兄弟二人,见他俩也是满脸的莫名,便如何也想不出来了。“素程不知。” 伦沄岳提气,话在嘴边,就听到小厮喊了一声,“老爷,戒尺找到了” 闻言,伦沄岳便走到门边,取了戒尺之后便将书房的门一关,还顺手插上了闩子。他知道适才他们回府的动作太过大张旗鼓完全没避着人,唐欢遥和伦沄岚很快便会接到消息过来。只有关起门来,才好管教孩子。 伦沄岳走到伦素程跟前,“手伸出来。” 伦素程不敢抬头,只将两只手都举过头顶。 “啪” “一没有好生管教墨珣。” “啪” “二在一旁听之任之。” “啪” “三。”伦沄岳揪着伦素程的手松开了,“你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着,他也看向伦素华,“墨珣早上就被李止衍赶出来了,你俩倒好,还在书院里吃了饭,下午竟还在学堂里坐着等人轰” 伦沄岳这么一说,他俩才意识到自己今天的行为有多不妥当他们竟是把墨珣与李止衍的争执当作是外人的事在看。 这下别说是伦素程了,就连素华也干脆将双手举高,任由父亲的戒尺在手上连抽了三下。 “墨珣。”伦沄岳将两人都抽完了之后,这才走到墨珣跟前。 墨珣乖觉,不等他开口喊便将双手举过头顶。 “你可知错” “墨珣知错。”墨珣认栽,他没控制住情绪是自己不对。但是比起当初对墨家人来讲,他此时已经客气不少了。或许是让安秀才教育过了,墨珣反而没觉得有什么意难平,只觉得自己现在人微言轻,所以才会让人瞧不起。若是有朝一日让他 “错在哪了”伦沄岳的戒尺还没下去,只是站在墨珣面前,单手背于身后。 墨珣跪得直,好些时日没罚跪,竟有些许不适应。“错在不该当众与人起争执。” “还有呢” “不懂得敬老。”墨珣可不认为李止衍担得起他一句“尊师重道”,顶多只是年纪大些,合该让着罢了。 伦沄岳也没说他说的对与不对,只继续问,“还有呢” “逞凶斗狠、有勇无谋”墨珣想不出来了,干脆用猜的。 可这扬了声调的话着实把伦沄岳气到了,“啪”的一声,戒尺猛地就挥了下来。“哪里学的规矩,在学堂里头跟先生起争执”伦沄岳又是一个戒尺,“就算是先生错了,你一个学生,谁教的你在大庭广众撕人脸皮” 墨珣一声不吭,也不抖,由着伦沄岳打。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体质变好还是伦沄岳手下留情,这次挨打反倒没有被安秀才打来得疼。 “还不服气是吧”伦沄岳气不过,又抽了墨珣一板。“说话” “我” “说” “我无话可说。”还说啥啊,打都打了。 墨珣也知道自己这容易发脾气的毛病不好改,怎么说他都位高权重几千年了,来到这破地方还要小心做人,这也才过了两年,真能把性子拗过来就算他输 伦沄岳揪着墨珣的指尖又“啪”了一声,“我看你是皮实了。” “我知错了。”墨珣虽然不觉得有多疼,但这么连着打了几下也着实不大好受。 “错哪了”伦沄岳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等着墨珣回答。 墨珣刚才已经把能想到的都说了,这会子伦沄岳还要问,摆明了就是他刚才的问答不尽人意了。他悄悄看了身边的伦素华一眼,见伦素华似乎晃了晃。 “我问你话呢”伦沄岳许是发现了墨珣的小动作,拿着戒尺在墨珣脑袋上点了一下。“错在哪里” “错在”墨珣又迟疑了片刻,心里急了。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从一开始的认罚,到后来的懒得搭理,都是在一步步退让。如果不是李止衍不依不饶地补了那么一句,他可能早就走了,也没有后头那么多事。 “叩叩叩。” “沄岳。”唐欢遥这才跟伦沄岚一道赶了过来,原先想着伦沄岳既然会带着他们三个去讨说法,那么回了家之后应该也就没什么事了,却没想到这回家了好一阵子都没见着三个小的过来。这才走到书房门口,见着房门紧闭,就知道他定是在里头罚孩子了。“沄岳,你把门打开。” 救兵来了 伦素华整个身子抖了一下,但他都挨完了打了,这救兵来得未免也太迟了些。 伦沄岳不去管门外,只用戒尺指着伦素华,“跪好了,别乱动。” “墨珣,错哪了” “错哪了” “错哪了都不知道就好意思说自己知道错了”伦沄岳说话时带着一股子气流声,好像笑了。但墨珣只觉得烦得很,该说的他也都说了,明明他没做错什么,李止衍自己揪着他不放的。伦沄岳明明也知道是李止衍错了,为什么又要揪着自己不放非得问自己哪里错了 “错在不该跟夯货吵架”墨珣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不管不顾地喊完,他便觉得通体舒畅,背也挺得更直了,双手一动不动,俨然一副任由伦沄岳处置的架势了。 没曾想,预料中的戒尺却半天没落下来。 墨珣面带诧异地抬头,就看见伦沄岳双手背在身后,气定神闲地盯着自己。“你既然知道他是夯货还跟他争什么” “如果不争,别人会以为我做错了,我无言以对。”墨珣摇头,“这世上没那么多明事理的人,他们只会认为你怕了,你默认了。” 伦沄岳没再针对墨珣的话,而是对他们三人说“都起来吧。” “我只是希望你们在行事之前考虑清楚自己的处境,做了什么事,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样的后果是你们能不能担得起的。”伦沄岳把戒尺放到书桌上,转过身来对他们说道“我不是在责怪你们,而是想让你们想明白这点。什么事可以做,而什么事又不能做。像现在这样,出了一通恶气,哪怕都知道是李止衍的不对,但梧村书院你们恐怕都不能再进了。”伦沄岳语重心长地继续道“梧村书院是临平县里头最好的书院,里面的先生也是临平最好的,除却那么一两个滥竽充数的另说,现在要在余下的学院、书院里头找出比梧村书院好的先生,真的很难。” “你们距离考试时间还有四个月,距官学入学考试也还有五个月,这段时间你们打算怎么办” “我今日随你们到书院去,并不是认为你们没错。而是那李”伦沄岳叹了口气,又摇摇头,“罢了,你们都回去想想清楚,下次若再遇上这样的事,该如何处之。晚饭过后我再问你们。” 话一说完,伦沄岳就让他们去把门打开了。唐欢遥急着拉着素华翻看了一番,又抓过素程,而墨珣则被轮沄岚摸了一遍。 “行了,没下狠手。”伦沄岳实在是看不过,干脆摆摆手,“一群浑小子在学堂里跟先生起了争执,我揍两下怎么了” 唐欢遥见两人的手心只是红而已,倒不怎么严重,便舒了口气。这一听说“跟学堂里的先生起争执”,又忙追问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伦沄岳是懒得解释,干脆看了儿子一眼,让他跟唐欢遥说。 用过了晚饭,伦沄岳果然又把他们叫到书房,让他们一个个地阐述自己应当如何做。 素程素华扯了一堆,无非就是说要爱护、保护弟弟之类的,伦沄岳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但脸上看起来并不十分满意。 轮到墨珣的时候,他也不矫情,直言“要么找山长,要么就坐到书院门口。” 伦沄岳点评了一下,先是说素程素华明哲保身是没错的,但是要看人。面对墨珣这种自家兄弟,仍选择明哲保身,同窗会怎么看不要觉得因为墨珣给自己丢了丑,而是应该想着如何把这个事情大事化小。而后便提出建议,“墨珣的想法很好。当堂顶撞先生是不对的,这点我希望你们都能认清。你们可以陪着墨珣去找山长来解决,有事情交给官高一级的人来处理。如果山长没办法解决,那么索性就坐在书院门口,把这个事情闹大了。到时候,自会有能解决问题的人。” “行了,你们出去吧。”伦沄岳也不管他们能不能听懂,这种事必须要自己想通,否则他能教一次,教两次,就必定会再教第三次。,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9章 第 59 章 家里三个小的都被书院退了, 结果一大早还是全都爬了起来。用过早饭之后, 伦沄岳又问了他们各自的意见, 是要找先生教还是要在家里自学。只要李止衍还在梧村书院的一天, 他们三个就回不了书院了,至于已经交去的束脩还得差人去取。这事不是墨珣素程主动发难, 而是李止衍口口声声的轰人,学费还是能退的。否则每个学堂、书院都来这么一遭, 不早就赚翻了吗 墨珣这次是真无所谓了,看伦沄岳怎么安排, 只要不是李止衍那种品行不端的教书先生,都可以接受。而素程素华的意见自然还是请先生教导或者监督着他们读书学习更为稳妥。 伦沄岳点头表示了解,而后让他们今日自己在书房学习,他则使人去打听看看当初教他的已经告归的王老先生还有没有在收学生。 有些先生是觉得在学堂里教的学生太多, 嫌累,这才告归。若是只有三个学生, 保不齐还愿意收。 既是教过自己, 伦沄岳自然知晓王老先生的水平, 用来教这三个浑蛋可一点问题也没有。 王老先生虽然也住在临平县里,但比起伦府到梧村书院来说还是远上一些。伦沄岳倒没真遣人去问,而是自己拎上几斤五花肉便往王老先生家里去了。 王老先生一见是伦沄岳,明显十分高兴, 当下就让家里把五花肉煮了, 留着伦沄岳用了饭。但一说起收学生, 他便有些迟疑。毕竟当初告归了之后当真就再没收过学生, 这也好些年过去了,不知道还教不教得动。 伦沄岳一直就是王老先生喜欢的学生,这一张口便来了句,哪有什么教不教得动,只想不想教而已。 王老先生想了想,觉得他告归之后在家也没什么事做,总觉得不教书反而身子骨也没有以往硬朗,便也同意了。但收学生之前,需要先考校一下学生的资质,若是太差也是不收的。毕竟伦沄岳一开口就让他收三个,这三个如果水平不在一条线上,那教起来也是费劲得很。 “那是自然。”伦沄岳见王老先生松口,便也放下心来,家里那三个子侄他是知道的,既然能通过府试,那水平自然不差。 伦沄岳回家前与王老先生约好了明日一早便带着家里三个小的过来,这便告辞离去。 翌日,墨珣与素程素华一道通过简单的考核,成为王老先生目前仅有的三个学生。伦沄岳自打给他们找到好的先生之后又撒手不管了,反正王老先生的才学够硬,那接下来能学到多少就各凭本事了。想当初他们一个班的同窗里头,也是有人中举,有人落榜。 墨珣他们上课才上了几天时间,便有人上王老先生面前说些风言风语。 无非就是说墨珣他们几个早前大闹梧村书院,不尊师重道,不配读圣贤书之类。 王老先生并未把这事往心里去,反倒说了句“有教无类”便把那人堵了回去。而这个事,老先生甚至都没跟墨珣他们三个说,只继续讲课。那人见王老先生不予理会,却也无法,只得灰溜溜地走人。 因为天气渐渐热了,每次回到家里都备有绿豆汤。太热的时候会吃不下饭,但若是一些汤汤水水尚能下咽。 虽说院试是在九月份,但他们八月初就得出发了。院试的地点在广平府所属的省城,路途比起广平府来还远上不少,所以伦沄岳便直接敲定了让他们走水路。因为临平县没有码头,墨珣他们一行还得先转道广平府。 正值农忙时节,虽然考试重要,可伦沄轲也无暇顾及他们,最终便由伦沄岳敲定,由伦沄轲从乡下派个较为年长且稳妥的管事领着,再带上一名小厮,由三个考生自行进省。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唐欢遥与伦沄岚并不放心,可家里又实在没人能带他们出去。最终,墨珣他们出行前连着听了伦沄岚与唐欢遥两人一整天的念叨。还是伦沄岳发话,才把他们的耳朵救下来。 伦素华之前在梧村书院的同窗也全都是要参加这次院试的,但毕竟他们跟先生闹得不愉快了,要想再联系同窗一道赶考,恐怕也不大好。最终伦素华谁都没找,干脆就跟着自家这两个兄弟踏上了前往临平的路。 话虽如此,但毕竟大家都爱走官道,所以总能碰上一些。好些人还主动跟伦素华打招呼,伦素华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这就又与人攀谈起来。 到了广平府之后,他们先上码头询问了船只这就又碰上了之前与墨珣他们一道考府试的几个考生,不是特别熟的,但却曾在一个客栈里住过。 墨珣见着码头上人头攒动,再加上此处地上泥泞得很,真是一个不差便会滑到了。 “诶谭兄”墨珣看到谭忠良时还有些诧异,毕竟虽然大家在一间客栈,可对于对方的有学识多少却并不了解。 谭忠良本是在跟别的考生说话,这被墨珣一喊,倒是回过神来。不过他见着墨珣还是有些尴尬的虽然之前府试是李涵荣做了坏事,但他毕竟算是半个帮凶。这么想着,他面上一哂,又看到了墨珣身后的伦素程,忙拱手与他们见礼,实际上却是恰巧挡住了自己视线,来了一个掩耳盗铃。“伦兄,墨弟,这么巧。” 当初一考完,谭忠良便跟着乡里的人回去了,也不敢在客栈里过多停留。虽然李涵荣跟他们一道走,但毕竟出了那档子事,也没人愿意跟李涵荣攀谈,后来到了临平县,大家也就分道扬镳了。而谭忠良回家等了放榜消息,也不曾打探过别人的情况,所以这趟能遇上墨珣他们,谭忠良还颇为意外。毕竟墨珣年纪太小了,之前其他考生虽然面上不说,但心里也都觉着他能通过县试都是因为运气好,却没想到这会儿已经是个童生了。 “谭兄。”伦素程见谭忠良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便也上前见礼。 “哎,伦弟,墨弟。”一旁的考生见谭忠良站着不动,这也看过来,才发现竟是墨珣与伦素程。“太巧了你们也要走水路吗” 墨珣点点头,“家中长辈说水路快些,也免得长时间舟车劳顿。” 对方忙不迭地点头,“那你们赶紧去跟船家说说跟我们一起走官道,我们是给了这个数。”他伸出右手张开,在墨珣面前比了比。毕竟是熟人,先通个气,也免得对方一看墨珣他们几个年纪小就随便喊价诓人。 墨珣了然,谢过之后便顺着对方指着的位置去问发船时间、途径地点、大概耗时多久等等。有些船只会中途绕道去接货,这种绕道的船只会更便宜些,绕的地方越多越便宜。墨珣虽然不在意这点花销,但这也关系到他们要在江上花费多长时间。 这事不可能让墨珣去拍板,再加上这次派给他们的管事毕竟是走南闯北过来的,这只说了几句,便交了押金,预留下了五个位置。 “船要明天才走。”墨珣见适才几个考生还在等他们,便又走到他们跟前,“几位哥哥是否已经寻着下榻的旅店了” “正是上回那间。”谭忠良主动担起了交谈的责任,毕竟上回他与墨珣和伦素程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算是熟人了。而过了最初见面的窘迫,现下只要不提及李涵荣,倒是没什么问题。再加上墨珣与伦素程二人似乎也并未怪罪于他,谭忠良这便放开了,也邀着墨珣他们一同入住。 伦素华虽然性格活泼,但对于不熟的人仍是不大开口说话,这下见墨珣他们全看过来了,便也点点头,“那就同住,我且与几个同窗说上一声。”话音刚落,伦素华就跟梧村书院的同窗说上了。 适才问船,恰好墨珣他们五人是最后名额。原还能再上两人,但与伦素华一个班的统共有二三十学生,总不能落下两个来。最后也只得辞了伦素华,自行去寻入住的地方。 墨珣刚把行李放下,就拉着阿莱要上“鎏语斋”去了。墨珣这趟是想看看林醉到底还在不在,自己也好问问他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过能进“鎏语斋”后堂的人,估计也是瞧不上他的帮忙了。 “鎏语斋”客流量大,哪怕墨珣与阿莱仍记得那伙计,可那伙计早就把数月前没钱买东西的人抛诸脑后了。 墨珣一进到店里头,还是得了伙计的热情款待。阿莱先头还有些忿忿,可碍于墨珣想来,便也跟着进来了。明明上回已经跟墨珣少爷说过这点里头的东西太贵了,可他还是进来,明显就是惦记了什么。再说了,少爷都不生气,他一个做小厮的,哪有权利置气 墨珣也不装模作样,干脆直截了当地问他,“伙计,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那伙计先是一愣,却也并未面露不满,只是热气稍减,开口回应道“小哥是想问谁” “请问林醉在吗” 墨珣话音刚落,那伙计还没开口,掌柜的先来了句,“小哥找我们少东家” 好了,是少东家。 墨珣心里犯嘀咕,这地位还不低,怎么搞这因果让他还怎么还“是了,有些事想当面问问他。”墨珣冲掌柜的拱手,略微点点头。 “少东家回怀阳去了。”掌柜的暗自打量了墨珣一番,见他的衣着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样式,但好歹也拾掇得干干净净,身后跟着的小厮人也精神,想来不是什么恶人,便又冲墨珣道“小哥有什么事不妨与我说说” 墨珣摇头,他跟能跟这掌柜的说什么“不劳烦掌柜了,若是日后有机会到怀阳,我再到你们鎏语斋分号打听便是了。这厢打扰了。” “不妨事。”掌柜见墨珣不肯说,倒也不强求,只是把这事儿记下来,想着等来年少东家再下来巡查便将此事告知他。 墨珣从“鎏语斋”出来,阿莱也不敢多问,两人无处可去,就回到客栈里头。却不曾想客栈里所有的考生竟都聚集在大堂里头,正在吟诗作对。墨珣进了里头一打听,才知道这些人闲着没事干,开了个什么斗诗会。 虽说山高皇帝远,但真要拿朝政说事,大家也不敢,便干脆扯些个风雅来消磨时间。他们虽是同乡,但彼此之间还存在着竞争关系。这科举考试便是如此,多一个人多一分竞争。少一个人,那自然胜算要大些。 墨珣从门口进来在大堂里头寻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素程素华那桌。见桌上还有别的考生,他便一一打了招呼,这才转而对素华素程问“哥哥怎么,也想参加这斗诗会吗” 伦素程叹了口气,“我倒是不想来,可素华说我整日闷在屋里只知道看书,早晚闷出毛病来。再加上,我们明日上船又得在船舱里闷上半个月,不如今日便与大家一道寻个乐子。” 闻言,墨珣看向伦素华,见他满脸兴奋地看着正在斗诗的两个人,竟是有些跃跃欲试,不免有些无语。“既然整日闷在屋子里,适才何不与我一道上街转转” “诶”伦素华听到墨珣的话,面上立刻露了“不赞同”来,“上街转悠哪及得上诗会风雅” 墨珣摇头,这些个考生好多都没出过远门,所学也不过是书本上的内容,作出的诗也不过是仿造前人之言罢了。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他们有些连门都很少出,整日只捧着书钻研。但这种话可不能说出来,否则他立刻会引来一众考生群起而攻之。 “大哥觉得有意思”墨珣见伦素程似乎对这诗会兴致缺缺,固有此一问。 伦素程也不说话,只抿着嘴看向墨珣。 墨珣摸了摸鼻子,他算是看懂了,伦素程当真觉得这诗会无聊透顶,但碍于素华,便不得不坐在此处陪他。 “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哥哥雅兴了。”墨珣觉得他有着闲工夫,还不如进屋里禅坐呢。自打筑基之后,他除了最基本的在体内运转灵气之外,竟是什么都做不成了,连以灵气灌注外物都做不到。原以为天道待他不薄,竟让他在此处也能修炼,可现在 墨珣心中有个隐隐的猜测,只觉得他此时像是当年进入了某个大能的领域之中。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他尚未触碰到禁制,也想不透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阿莱,你是要留在这里看诗会,还是” 阿莱猛地摇头,他看什么诗会,他哪听得懂。 “那便与我上楼歇着吧。” 伦素华本要挽留,但墨珣作出一副外出归来十分疲倦的样子,引得他松了手,还嘱咐墨珣要好生歇息。,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0章 第 60 章 因为他们这趟定的是大型船舶, 定好了时辰人没到, 他们只会稍作等待, 但决计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为了防止错过船只, 他们早早起床将东西都收拾妥当,退了房之后便往码头赶。 因为天气炎热, 他们带的行李并不多,但起码的换洗也是有, 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背在身上。东西本就不多,再加上还带了两个随从, 墨珣的双手都没挂东西呢。 “大家待会儿上码头小心些,码头那处鱼龙混杂,扒手也多。” 一说到扒手,大家也都跟着警觉起来。毕竟这趟去参加院试都各自带了证明身份的家状, 家状上头写着乡贯、三代、年貌,还包括了府试的排名。这等东西若是丢了, 那只能等着补了。可这补家状一来一去又得耽搁多少功夫所以除了那些个本就住在省会的考生, 其他考生的家状丢了, 那今年的院试便也没得考了。 因着有人提醒,大家都警觉着,彼此之间互相帮忙看着,倒也都相安无事地上了船。 最初刚登船伦素华还兴奋得很, 可等到船工一吆喝, 这船锚一捞起来, 船离了码头, 那就顺着江水荡上了,伦素华当即感觉不好。 驶出了一段,至多半个时辰,他便觉得头晕得很,揪着船边呕了半天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最后由管事的扶进船舱内,一路都只能躺着。 反观伦素程,虽然一直以来都显得体弱,但在船上却如履平地,一点事儿都没有。伦素华原先还不服,只当是素程的反应慢些,却不料他们一行已经要到省城了,素程还好端端的跟个没事人一样。 墨珣就更不用说了,有了筑基加持,在哪都碍不到他什么。不过大多数人除了偶尔出来透气之外,更多时间是在船舱里头看书。尽管该会的东西都已经应该会了,但多看一些,不管有用没用,对自己怎么说也是个心理安慰。 墨珣每次上甲板,除了会遇见船工外,总会遇上那么十几个人,可能是考生,也可能是做生意的商人或者是到省会探亲的一家子。 船的速度不紧不慢,大家虽然心急,也知道这事催不得,船工自有船工的一套。偶尔会见着有那么一两个读书人捧着书在甲板上摇头晃脑,也不知是当真那么认真还是就想做出来让别人看的。 墨珣出船舱的次数很少,独自一人外出的几率就更少了,今天好不容易出来透透气,就让几个考生喊了过去聊天。 “墨贤弟,到这来,这里风小些。”谭忠良先冲墨珣挥了手,将他招呼过来。因为墨珣年纪小,所以他莫名就有种长辈的心态,这就站在风口处,将风挡去了些。 “谭兄,郑兄,苏兄。”谭忠良都已经喊他了,这时候躲就太难看了。墨珣干脆大大方方地走到三人面前,打了个招呼。“也出来透气吗” “是了,在屋里闷了几天,吃不消啊。”墨珣口中的“郑兄”名叫“郑鸿乔”,而“苏兄”则是“苏学亭”。这两位比墨珣早了八年考过府试,已经参加过两回院试了,这趟是第三回。大概是考了太多次,心态摆得也正,墨珣头一回见着郑鸿乔的时候就觉得他有股古道仙风的味道,挺适合修道的。而苏学亭的脾气很好,也很会照顾人,有些别人没想到的,他总能先想到然后提醒大家。 墨珣笑了笑,算是应答了。他反正是不知道跟他们聊点什么,只能指着他们先挑个话头来。 “说起来墨贤弟今年多大了”郑鸿乔刚问完,又觉得自己一开口就问这个有些冒失,便补了句,“年少有为,年少有为。” 墨珣干脆“哈哈”了一声,“今年七岁了。” “才七岁”苏学亭乍一听便惊呼出声,好在他本身说话声音也不大,只引了周围的几个人看过来,但他们很快便转过头各自谈各自的了。 墨珣点头,“我长得比较老成。”一听苏学亭的语气,就觉得他恐怕把自己猜大了,这才开玩笑来了这么一句。 “哈哈,你这样也好意思说老成,让我和老苏怎么办”郑鸿乔着实让墨珣逗乐了,觉得他虽年纪轻轻的,但是攀谈起来毫不违和。想他家中也有些个年幼的弟弟、侄子,虽然也都启蒙、读书,但到底还是个孩子,经常谈不到一处去。而且孩童的注意力很容易被旁的什么事物吸引,像墨珣这样,能小小年纪就通过府试,确实是凤毛麟角,也不怪乎他会说自己“老成”了。 谭忠良干脆伸手在墨珣脑袋和自己的身上比划了一下,意指他身高只到自己的下巴,如何能称自己老成。 墨珣也没生气,反正现在还小,还能长。“我是还能长,谭兄可就不行了。”跟谭忠良相处了几天,墨珣还是能感觉到他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这么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也不会惹他生气。 果然,谭忠良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片刻之后,他又开口问了句,“你家两位哥哥呢” “大哥在屋里头看书,二哥坐不得船,尚躺着。”伦素华开船没多久就呕个不停,当时好些人还没进船舱呢,都把这事儿都看在眼里。 “看来这是他头一回坐船啊。”苏学亭想了想,忆起他们之中有位考生也是晕船,还特意带了写酸梅之类的。不过他倒是没提,毕竟伦素华吐成那样,大家都有目共睹,对方不主动拿出来,他在这跟墨珣提,着实不好。 “说起来你们一门出了三位童生,莫不是书香门第”谭忠良有心想问,虽然墨珣年纪小,但素程素华的年纪也不大啊。像他,当年考个县试也考了有三回才过。 墨珣忙摇头,“没有没有,家里祖父也是不识字。”墨珣干干脆脆把老墨家摘了个干净,将伦家外祖父当作祖父来喊。 “哎哟,这可不容易”郑鸿乔睁大眼睛,“不识字还能培养出你们这辈”他不住地点头,却没有往下继续说。 墨珣深以为然,像伦沄岳那个性子应该是最适合做官的,到了哪个缺口都是如鱼得水。外祖父家中三个儿子,性格秉性各异,但却各个都是好的,着实不易。 他们这边正聊着,就见着船舱里又出来了几个考生,这下人一多,便又邀着办个诗会。墨珣是最不耐烦这个,原想躲进船舱去,却不料被对方点了名留下来参加。 “陈兄可饶了我吧,我哪会作什么诗啊。”墨珣连忙告罪了一番,他不是不会作,只是不想作。虽然一路上风景还算是不错,但如何敌得过他们姑瑶山上的景色 “不会作诗也不准走,正好在这听听别人怎么作的。”陈兄不由分说,直言拒绝了墨珣,并趁机朗声在甲板上说道“诸位,既然今日汇聚在此,不如办个简易诗会,在这途中也好解解闷,大家意下如何啊” 这趟船要价高,普通的庄稼人也出不起这个钱,所以在船上的人多少都识点字。就算不到能作诗的水平,却也不是睁眼瞎。读书人一般是瞧不起大字不识几个的,觉得与那些人说话就是污了自己的名头。更何况这趟船上赶考的考生基本都是童生出身,有股子莫名的优越感,最喜欢让人捧着夸着。这次提议办什么诗会,无非也就是想当众炫耀一下自己的才学。 墨珣虽然没走,但他身边的三个人也不像是想参加的样子,这下四人仍站在一处,听着他们推举一个人出来命题。虽说是诗会,但也总要评出个一二三来。 命题人必定不能参与诗会,否则不公平;品评人则可以是大家共同来担当。陈兄在众人中看了一圈,原是想让郑鸿乔命题的,但也理不准他若是忽然想参加诗会了又该如何。干脆把视线一转,又盯上了墨珣,“不若就让墨贤弟命题吧,大家可有意见” 哪能有意见,众人都急着开始呢。墨珣颇有些无奈,是不是他年纪最小啊,专门盯上他了。旁边不还有好些个年纪大的老先生吗看衣着打扮,也是富裕人家,想来也是识字的吧再说了,找命题人一般不都是什么德高望重吗这拿小孩子来开什么涮 墨珣不断腹诽,却忘了他虽然是孩童,但却是童生,这两项加在一起,便是他的不平凡之处。 “墨贤弟请出题。”陈兄冲墨珣点点头,等着他出题了。 墨珣这厢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琢磨了一下,朗声道“既然我们乘船上建州,不若就以船字为题作一首七绝如何诸位可有异议” 这回可没人管他了,大家都冥思苦想去琢磨这个“船”该如何作诗。 墨珣在心里暗笑,面上却只露出温和谦逊的样子。若是伦沄岳见着了,必定知道他打的什么坏主意。但身边的人跟墨珣不熟,只以为他当真是见着“船”才出的题。他身边的三人虽然不打算参加,但一听着题,仍是止不住开始去思索起平仄韵律来。 只给一个“船”字当然不好作诗,好些个考生应当都是头一回坐船,若说能表出什么“情”来,墨珣还真是不信。再加上前头在广平府的客栈里头那场诗会,他已经能判断出这些考生之中某些个贯爱显摆的人的作诗水平。大家学的“诗”都是为了考试而学,所以那等试帖诗的一贯用套路十分明显。 若墨珣给了一句诗倒还好说,只给一个字,那就还得比较起作诗者的情怀,诗越磅礴越大气越能显出作诗者的胸襟来。 墨珣适才见到的那俩老先生,本来也就是搬了椅子在甲板上晒太阳,后来见着甲板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便起身要回船舱里。可后头一听说他们办诗会,便也来了兴致,干脆就怂恿着自个儿身边的年轻人也跟着参与,而自己则仍旧坐在那儿跟着听听。 墨珣是看见他们起身,结果又坐下去了。这一看不打紧,眼神忽然对上了,墨珣不得已,便拱手对老先生行礼以示尊敬。莫说别的,就冲老先生那通身的气派,墨珣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好在对方也不是什么孤傲之辈,也冲墨珣颔首,倒也不那么尴尬。,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1章 第 61 章 一时间甲板上忽然便静了下来, 墨珣本身不参与诗会, 但又不准走, 百无聊赖之下干脆也跟着想起来。 作诗人首先得通晓格律, 而墨珣适才提了作七绝,那便是确定了体裁全诗四句, 全句七言。之后再确定所用修辞、平仄与韵律。虽是以“船”为题,但也讲究一个言之有物。若单单描绘个“船”, 那这首诗就落了下乘。 墨珣看了一眼四周,见大家都还在低头琢磨, 便也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刚才那两位老先生来。 两位老先生虽然穿着十分朴素,但这艘船原就打着运送考生的旗号,要价也不低。更何况两位先生气质不凡,配上这么一身衣服, 装得太过反倒惹人注目。再看老先生身边站着的年轻人,气息浑厚却步履轻盈, 摆明了是练家子。而年轻人对老先生的态度十分敬重, 若是一个家族, 那便能看出两位老先生的身份地位不低。 墨珣也不知道船上其他人有没有觉察出这点来,毕竟他上甲板的次数少之又少。他打量人的时候眼神很直白,一点没避着,老先生身边的人哪怕看过来了, 墨珣也只是咧嘴露牙冲他们笑了笑, 半点不虚。 只可惜对方沉着一张脸, 并未对墨珣的笑脸做出丝毫回应。 “我得了”刚才拦着墨珣不让他回船舱的陈子溪应该是想好了, 这就激动地喊了起来。 诗会,第一个作诗与压轴,还有作得最好的那位一直皆十分引人注意。第一个得了诗的,哪怕作得不好,也能获得别人的谅解。毕竟得诗得的早,考虑不周也是常事。 果然,陈子溪这么一喊,所有人的视线都被他吸引过去。见自己再次成为众人瞩目的中心,他这才面露得意之色,一边踱着步一边将自己作的诗念出来。 墨珣跟这些人认识的时间不长,对他们的才学也不大了解,更何况上回在客栈的那场诗会他就听了个片段,这会儿乍一听陈子溪的诗居然有些意外,倒是有点文采。 虽然还有些应试诗的痕迹,平仄、对仗都很鲜明,又因为是七言,所以便以平声收尾作押韵。而且陈子溪还在其中用了典,虽然有堆砌辞藻之嫌,但总归是表达出了借“船”抒发了自己此次院试“乘风破浪”的决心。 墨珣不住地点头,之后便听到一众考生开始讨论起陈子溪的诗来。 尽管陈子溪一开始拦着墨珣不让他回船舱,但整场诗会除了要求墨珣出题之外,也并没有再揪着他不放。这点倒是遂了墨珣的意,他总感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年纪太小,在所有考生之中总是备受瞩目。就拿一开始登船来说,因为这艘船并不只载了他们临平县来的考生,所以当时好些人都以为墨珣只是跟着自家哥哥上建州玩耍的。等到谭忠良他们喊了一声“墨贤弟”,这一个两个的才露出讶异的神情。后来他不大出船舱,旁人见他不着,便也不大把这事放在心上了。 虽然谭忠良他们不参加诗会,但也耐不住讨论起陈子溪的诗来。墨珣在一旁跟着听了一耳朵,却没有发表意见。经过上次府试,他算是学乖了,不到必要时刻,绝不随意开口说话,免得又引来不知道哪的疯狗追着他咬个没完。这些个考生面上看着挺正常的,但保不齐啥时候就突然窜出来给你一刀子。 虽然在徽泽大陆也不乏有这种人,但墨珣不大与人亲近,这些人也没那个本事到他跟前来使坏。现在入了世,人情往来必不可少,有些事当真是避无可避。 墨珣眼睛盯着陈子溪,耳朵听着谭忠良他们说话,却明显能感觉到有人朝着他过来了。他猛地将头一转,竟是直接看向了适才两位老先生那边。 来人或许没料到他不过刚走了两步墨珣便有所察觉,虽然心里诧异,但面上却未曾表露分毫。他循着自己的步调走到墨珣跟前,“小兄弟。” 墨珣眨眨眼,目光没有闪躲,而是又咧嘴笑开了,“大兄弟。” 对方被墨珣一噎,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干嘛来了,“我家老先生想寻小兄弟说会儿话。” 此话刚出,苏学亭便飞快地伸手按住了墨珣的肩膀。因为有人过来,苏学亭三人也不再讨论诗文,而是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但这人一来就找墨珣,明显不合常理。苏学亭担心墨珣年纪小不懂会让人拐了,忙将他按住。 墨珣立刻知晓了苏学亭的意思,便扭头对他说“苏兄,大家同在一艘船上,彼此说会儿话,权当增进感情了。”墨珣一句话先点明了他们“在船上”,意思是这艘船统共就这么大,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才到建州,出不了什么事。哪怕自己被拐亦或是出了别的什么事,这些人也都逃不掉,也脱不了干系。再者,又说他当真只是去“说会儿话”,若待会儿时间长了他还没能回来,苏学亭他们大可过去要人。 如此一来,苏学亭干干脆脆地松了手,还冲对方拱了手。好在对方也不在意,便点了个头,转身就走。 哎哟,这人 墨珣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对对方的身份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像这种走过来通知你一声“我家老先生先跟你说话”,之后也不等你回答,转身就走的应当是习惯了。那么能习惯到如此自然的,恐怕地位是真的不低。 墨珣回头对三人点了个头,便迈步跟了上去。 原先甲板上的人并不多,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诗会的缘故,反倒使得原先在船舱里头的考生也都出来了。这下墨珣跟着别人的动作也不那么突兀,可总有盯着的人。墨珣能感觉到除了正前方投来的视线外,还有别处也来了几缕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之前就猜测过这两位老先生的身份,现在一看,怕是有别人也猜到了。墨珣趁着还没走到老先生跟前的时候顺着视线猛地转过头,正对上了对方的视线陈子溪。 陈子溪仿佛没料到墨珣会突然回头,只愣了一瞬,之后便冲墨珣颔首微笑,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墨珣的眉头也跟着舒展了一下,不知道陈子溪能不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墨珣还是弯了嘴角。 而后,墨珣继续朝前走,直到站在了老先生们跟前,这才拱手对他们道“两位老先生。” 对方点头,就近把墨珣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开口道“我唤家里这小子去喊你,没把你吓着吧”对方指着适才去叫墨珣过来那人露出了和善的笑来,眼神却没有偏颇仍是落在了墨珣身上。 墨珣却顺着他的话看了青年人一眼,见对方面上毫无波澜,仿佛并不把老先生调侃的话放在心上。随后墨珣才看着老先生摇摇头,“没有,敢问老先生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哈哈,不要太过拘谨。”对方摆摆手,但仍是坐在椅子上并未起身。 墨珣瞳孔一缩,也没说什么,毕竟自己是小辈,对方这么做也不欠他什么理由。但墨珣也拿不准他叫自己过来是什么意思,更何况他刚已经开口问过对方有什么事了,这会儿没有再问的必要,便站直了等着对方答疑解惑。 两人对视了片刻,老先生忽然就笑了起来,偏过头,对他身边另一位老人家问道“觉得如何” 对方只“嗯”了一声,也并未言语。但只这一声“嗯”,便像是一种认可。引得先头的老先生又乐了,墨珣让这俩的反应闹得有点儿不明就里,却也懒得问。本来他在甲板上也没什么事做,站哪儿都一样。只是,若是身后那些探究的视线能少一些就好了。 或许是被前头几回的事闹得有些不胜其扰,墨珣不怕那些人,却担心他们会给自己身边的人引来麻烦。 之前的事已经够麻烦的了,伦素程先是差点丢了考引,再后来素程素华又被他拖累着从梧村书院给人轰了出来。虽然之后二舅给找的王老先生教书水平甩了李止衍一大截,但墨珣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事精。当年的他也是这么怕麻烦的,门下的弟子如果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闹出事端来,哪怕不是他主动为之,他在心里都会对这个弟子有一种不好的感观。现在这人换成了自己,那就微妙了 “你一上船我就注意到你了。”老先生说话坦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会给别人带来困扰。“起先还以为你是跟着家里赶考的哥哥们去城里玩呢。” 墨珣点头,只等着对方把前头的铺垫说完。总不能真叫他过来寒暄吧因为没见过小孩子还是怎的 对方似乎没料到墨珣这么沉得住气,竟是一言不发,但单看他的脸色又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只继续说“我早前听闻你小小年纪就要参加院试了” “是。”墨珣再次点头,而对方竟还盯着自己,他又不得不补上一句,“此番便是前去参加院试。” 对方就顺着墨珣的话夸了他一通年少有为云云,墨珣强压下心头的怪异感,直言是先生教得好。对方又接着墨珣的话往下问是哪位先生 这么一来二去,那位老先生倒是把墨珣的背景摸了个透。不过也主要是墨珣觉得这些说出去也都无关紧要,若对方真如他所料的那样非同寻常,那墨珣就算什么都不说,对方只消动点心思便能把他查个底朝天。 墨珣虽然在这回答问题,但身后的情形也完全没有忽略掉,诗会还在照常开着。 等墨珣他们这么不尴不尬地聊完,那边的诗会似乎也在品评个一二三了。而对方似乎只是跟墨珣闲谈,却没有再谈别的,甚至没有教考他的课业之类。 墨珣直到走回到谭忠良身边还有些不明就里,他闹不大懂那俩老先生是想做什么。问了他一堆事,但却什么都不说,就像是因为无聊找个人唠嗑。 “没事吧”谭忠良他们一看到墨珣回来便停止了讨论,转而开始关心起墨珣来。 墨珣刚摇头,就看到郑鸿乔“哎”了一声,示意他们朝后看。墨珣扭头,正看到陈子溪朝着两位老先生去了。而站在老先生身边的所谓自家的小子完全是严阵以待的态度,墨珣甚至毫不怀疑只要陈子溪再靠近一点点,年轻人下一刻就会把他撂倒在地。 墨珣看着老先生张了张嘴,大概猜测是发了一个音,制止了年轻人的举动,放任陈子溪走到他面前。 一如既往,老先生并没有起身,神态也十分自若,只等着陈子溪开口说话。 陈子溪不负所望,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希望老先生作裁判,对他们的诗进行点评。 老先生先是一愣,而后便笑开了,“我虽然很是乐意,但适才我并没有参与你们的诗会,所以我也并不知道你们统共都作了什么诗。” 陈子溪还待说些什么,却看着另一位老先生已经径直起了身往船舱走了。与陈子溪对话的老人先一愣,随后略带歉意地冲陈子溪点点头,而后也不等陈子溪反应便跟上了前头人也走开了。 虽然老先生面带歉意,但墨珣就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的不悦,也不知陈子溪是哪里惹到对方了。 老先生们一走,那裁判就得另寻他人。刚才陈子溪的举动被众人看在眼里,就这么不冷不热地吃了个钉子,似乎也使得大家心里有了什么想法。 在场的大都是考生,无论让谁作裁判都有人不满,这场诗会最终也没评出个优劣来。直到回了船舱,墨珣都觉得今天这一出闹得当真是莫名其妙。而陈子溪的态度真的很耐人寻味,仿佛就是冲着人老先生去的一样。,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2章 第 62 章 对于陈子溪的心思, 墨珣不需要刻意去想都十分明了了。不在乎是看出了老先生那“一家子”的违和处, 想借此攀上老先生那条道吧。 可这条道是好是坏, 对方又瞧不瞧得上你, 那都还没有定论。别说陈子溪现在只是一介童生,就算此刻他已有了功名是举人身份, 恐怕也不见得对方瞧得上眼。 后来陈子溪又办过一次,但墨珣连船舱都没出, 压根不知道外头什么情况。 府试考完了之后,墨珣在临平县买了雕木簪的用具, 却一直没能动手。且不说要上课没时间,就说他一直在伦沄岚眼皮子底下,也不好行事。这趟远门,墨珣干脆就把用具都带上了, 闲来无事就坐在船舱里头雕木头。起先伦素程还说了他几次,让他不要玩物丧志、专心备考, 可墨珣只朝着伦素华努了努嘴, 伦素程便噤声不再劝了。 伦素华都躺着啥都没干呢, 他不过是看书之余雕雕木头罢了。 再说伦素华,在船舱里躺了好几天,躺到管事的都觉得他这么下去不行,干脆向伦素程提议, 让他上甲板晒晒太阳、吹吹风。这老窝在船舱里, 又因为晕船看不得书, 也爬不起来, 整个人都要躺废了。 墨珣比伦素华矮一点儿,所以主要还是靠着阿莱和素程架着素华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荡得久了,伦素华脚步虚浮,只要身边两人一撒手,他会直接瘫软在地上。 墨珣一出船舱就看到老先生一行人在甲板上晒太阳,没等他主动上前问好,当初那位“大兄弟”就朝他走过来了。墨珣愣了愣神,想着或许是对方又想找自己唠嗑这么一寻思,人就走到自个儿跟前了。 “需要帮忙吗” 墨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伦素华,这才解释道“我哥第一回坐船,可能有些不适应。” 话音刚落,对方就从腰际取了个药囊递给墨珣,“早前老先生上船之前多备了些。”见墨珣不接,他又继续道“老先生说了,他与你有缘。再加上恰巧多备了,久留反而失了药效,不若就赠与你,也算物尽其用。” 墨珣这才接过药囊,“代我谢过”还没说完,他猛地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改口,“我先跟家里人交代一下,待会儿过去谢谢老先生。” 对方点了点头,不再开口,也不作停留,这就转身回去了。 墨珣这才背过身将药囊覆在鼻前闻了闻别仙踪,石长生,车前子,车下李根1他年纪小,别人只会当他是好奇这药囊中的什物倒也不作他想。墨珣先是让伦素华闻了闻,而后才将这药囊系在了他的腰带上。 如此一来,墨珣还要向伦素程交代一声,毕竟刚才那位“大兄弟”都提了句嘴,他也总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只不过他与那老先生统共也就说过那么一会话,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伦素程听完之后便点头,见素华面色稍有好转,就让墨珣赶紧去向人致谢,以免人家老先生等久了,说墨珣不懂规矩。 墨珣刚转身就看见那位年轻人原先已经回到老先生身边,可这会儿又朝着自己走了两步像是要过来。但对方一见到墨珣动了,便停了下来又退回到老先生身后。墨珣有些不解,但这不妨碍他走过去。 “多谢两位老先生赠药。”不说管不管用,该全的礼数还是要全。更何况老先生给的药确实没什么问题,刚才伦素华明显就缓过劲了。 “诶呀,无需多礼。”老先生又笑了起来,冲墨珣招招手,让他站近点儿。 墨珣的第一反应就朝那年轻人看了一眼,见他没有动作,才往前又走了一步。“老先生。” “适才我家这小子没交代清楚,那药囊是挂在身上的,不是拿来吃的。”老先生指着自己身后的年轻人,语气似是在怪罪他,但墨珣却从老先生眼里看不出丝毫的歉意在。 墨珣点点头,原来年轻人后来又朝他走了几步是要交代那药的事。不过既然药没问题,人家肯给,那自然担得起他这一声“谢”。 “不过,我看你竟像是识得这药方” 墨珣眨眨眼,如实回答道“识得。”他原先是想否认的,但转念一想,撒谎似乎麻烦的事更多。这老先生洞察人心很有一套,三言两语就能套出人不少东西来。 那老先生等了一阵子,见墨珣只说了这两个字,却没有如他所料般说出更多的来,不禁又笑了起来,“如何识得” 呃墨珣感觉自己似乎嘴角抽了抽,但实际上他的表情在旁人看来根本没什么变化。“闻过,就识得了。”说起来他还炼丹呢,不过用的都是灵植。可普通的草药他也都认得,毕竟有时候下山帮凡人处理一些麻烦事的时候可能会用得到。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墨珣并不想答,对方干脆就把话题岔开了,“我姓师。” “先生”老先生话音刚落,身后的年轻人忙出言打断他。 墨珣瞟了那位“大兄弟”一眼,见他眉头紧蹙,似乎有些不赞同。但墨珣看谁的眼神都十分坦然,仿佛一点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妥,只顺着老人的话喊了一声“师老”。 “欸,没事没事。”师老先生冲年轻人摆摆手,又对着墨珣介绍道“这是内子,姓赵。” “赵老。”墨珣顺着对方的话把人喊了一遍。 赵老先生只“嗯”了一声,惜字如金得很。 而后没等师老先生再开口,年轻人便自行做了自我介绍,“我叫丁成英。” “丁大哥。”这丁成英年纪比伦素程还大了,叫声“丁大哥”也没毛病。 那边伦素华渐渐好起来了,便仍是由素程、阿莱扶着过来向两位老先生道谢。虽然对方是看在墨珣的面上赠这药囊,但最后受益人是自己,现在自己能走能动,也没理由装聋作哑。 “感谢老先生赠药。” “不妨事,不妨事,我既与墨珣一见如故,那么照顾小辈也是应该的。”师老先生这话说得有些颠三倒四,按常理应该是“我身为长辈,照顾小辈是应该的”,但该懂的人还是听懂了无非就是说,给你赠药是因为有墨珣这层关系在,并不是因为你本身。 不过事实如此,伦素华也没多想,反正他难受这么久了,只要有药能缓解一二就行。 这回赵老倒没像上次陈子溪过来那样直接走人,也算是给了墨珣个面子。但墨珣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他们面前也没什么面子可言。 伦素华一过来,墨珣不免也要将两位哥哥介绍给老先生们认识,这下刚介绍完,师老的视线在他们身上转了一圈后开口问“你们在建州可有住处”按理说这话应该是对着伦素程问的,毕竟他年纪最大,能拿主意,可师老看的可是墨珣。 墨珣抿着嘴看了两位哥哥,见他们没有什么特殊指示,便实话实道“正准备到建州后再去寻住处。” “那不如就住到我家里” “先生”丁成英再次出言打断了师老的话,而墨珣也迟疑了起来。 “这个”墨珣又看了素程素华一眼,显然那两位心里也没个主意。毕竟只是萍水相逢罢了,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投了两位老人家的眼缘。但墨珣一向是笃定“人心险恶”,是以他的心思只在对方那一句话间便百转千回起来。 对方拒绝了陈子溪的理由是什么挑中自己的理由又是什么这些都是很值得深思的事情。有些有钱的商贾贯爱在考生当中挖寻那些个有潜力有前景的年轻人,供以衣食住及赶考的银两,只盼着对方高中之后做了官能照拂一二。 但这种情况明显不能用在眼前这两位老先生身上。以墨珣的眼力见,这两位必定不是商贾,更有可能是书香门第或者师老先生本身就在朝为官。以师老的年纪还不到致仕的时候,回乡丁忧倒是有可能,又或者干脆只是外出公干。 不过对方却说他家在建州墨珣又犹疑了片刻,干脆把“外出公干”这个猜测去掉了。 “我们一行五人,唯恐打扰到先生。”也不是住不起客栈,这么明晃晃住进人家家里头还平白欠了人人情。若当真只是书香门第倒也罢了,对方万一真是在朝为官的,那岂不是从现在开始就得站位 只要进了师家的门,日后无论得了多高的成就,最后都会让人说他与师老先生是一个派系,会被冠以“师家门生”的名头。 而在墨珣看来,像陈子溪那种人很懂得审时度势,脑子不笨,也有些才学,在他身上投资并不亏,可那位赵老先生偏生连个正眼都没留给他。 早前在石里乡,安秀才会跟他聊上一些关于朝堂之上的事。但乡下毕竟是乡下,消息也不甚灵通,好多政策都是等到国家已经颁布施行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们才听到消息。墨珣仅仅知道的是当今圣上登上大宝尚不足十年,而整个朝廷统共分为三大派系一个是以皇帝外祖家丞相钱正新为首的,另一个则是以太尉年衣柏为首的,还一个则是近几年来由皇帝扶植起来的御史大夫。当然,这只是安秀才说的,在墨珣看来,恐怕还有些小派系是旁人所不知道的。 到了临平县,按理说消息应该更灵通些,但他一直以来忙着各种科举考试,再加上考试内容不涉及朝堂策论,伦沄岳干脆就什么都没教。王老先生提过一些,却也不多,毕竟他告归太久,对这些事也不太在意了。 墨珣所知的就是虽说有三大派系,但真正在明争暗斗的则是皇帝外祖那派和太尉一派。两派相争就如同是文武之间的较量,文官瞧不起武将,武将看不上文官,两两互相牵制。至于皇帝自己培养的近臣则起到监察作用,但那些也只是近几年来从文举武举中选拔出来的人才,让头上那些个老臣压着,基本也出不了头。 朝廷的官职本就一个萝卜一个坑,刚考上的考生一般都只能外放,这外放一趟需得等到三年后的任期满了再结合考课,或上调或下迁,更有甚者在原来任上干到致仕。再加上朝廷里头贯是论资排辈,好些所谓天子门生头年上任还豪情壮志的,还未满任便得过且过起来。久而久之,朝堂之上还是那些个老臣把持,一贯沿用祖制,无论皇帝说什么都是“不可”“万万不可”“于理不合”。 “这倒不会,反正家里空房也多。”师老先生根本不等墨珣反驳,就兀自摆手,“虽说离院试开考还一月有余,但你们此时进了城也必定找不到合适的客栈下榻了。好些个考生都是提前两个月上建州租个小院子,你们这卡着时间来必定会被人坐地起价,还不如就此住到我家里去。” 墨珣是能做自己的主,但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自然不能凭着自己的想法胡来,索性就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伦素程。“我且与哥哥们商量商量,感谢师老赵老慷慨。” 好在他们在船上还要行进一段时间,两位老先生也不催,只让墨珣他们去讨论。,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3章 第 63 章 虽说九月份考院试, 但官学考试是在十月份, 建州城的官学自然比起广平府的要好上不少, 他们可以留在建州等成绩。若是榜上有名得了生员的名头, 便可以直接进入府学;若是不慎落榜,也可以参加府学的入学考试。这样他们就要在建州城里住上两个月左右, 如果住进了师老先生家里,免不了要打扰到他们。 更何况墨珣现在还不知道师老先生家中是怎么个情况, 下头是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还是两位老人家独居, 这么鲁莽地应下当真不好。 墨珣把自己心中所想对另外四人说了,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再作打算。 素程素华这趟都是第一次出门做主,显然也没个主意, 更何况墨珣的顾虑还不止这些,他还把自己对两位先生身份的猜测也说了。 管事的毕竟多吃了几年饭, 见三位少爷拿不定主意, 便开口说道“三位少爷, 我觉得那位老先生说的没错,我们此时上建州恐怕是寻不到什么好的客栈了。虽然离开考时间近,但总还有大半个月,居住的环境着实重要。”他停了停, 等墨珣他们把的话消化完, 又说“想那老先生既然开口邀请, 那么家中必定是能安排好的。”没理由打肿脸装胖子。 墨珣点点头, 管事的说这些他都懂,他只是把利害干系分析给素程和素华听。他并不直接帮两位做决定,毕竟日后若是又有什么事,怪到他头上就不好了。他们虽然是兄弟,但毕竟只是表兄弟。想他这具身子的父亲墨延之与墨家那四个还是亲兄弟呢,不也闹得不可开交 “要不就住吧。”伦素华心大也有主意,干脆就拍板了。 这下一个两个都同意了,伦素程也没什么意见。墨珣觉得伦素程这种没主见的样子不太好,日后做官估计也很容易人云亦云、受人摆布。但他毕竟辈分和年纪摆在那里,该劝慰还是该告诫都轮不到他开口。 既然打定了主意,那么不等师老先生再次开口,墨珣便主动找到他跟前去了。但上次人家主动提了,你说要考虑,这回你考虑完了,也得看看人家还让不让你住吧 墨珣原先是想在甲板上找人的,却没想到没见着人出来,船舱里头也不知道住的是哪个位置,最后干脆拿雕刻刀和初具雏形的簪子在甲板上守株待兔起来。 他买这套雕刻刀用了很长时间,因为很多匠人的刀子都是祖传的,要么就是自己做的,基本很少人会去买现成的。 等到师老先生出来,墨珣才把东西收拾起来迎了上去。不过显然等师老的人并不止他一个,陈子溪就赶在他之前走到前头去了。墨珣当即停了下来,等着陈子溪把事情了了再往前凑。 那边也不知道陈子溪跟师老说了什么,就看到师老的视线已经挪了过来,并且冲自己招了招手。这下可不能躲了,墨珣忙迈开步子上前见礼。 “对弈一局如何”师老先生虽然这么问,却没等墨珣回答,便让丁成英将皮革铺开,里头正裹着扁圆形的黑白棋子。而那皮革则是盘面,盘面上标有九个星位。 “我吗”墨珣有些迟疑,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墨珣”是真没学过下棋。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所学全是针对科举考试 师老点点头,“会吗” 按理说应该是不会的,可事实上,他这一手棋下得“还、不、错”,并且还是经过他那个号称“棋痴”的九天师兄亲自“盖章”认可的。“会一些。”墨珣点头,以他的年纪,若单说一个“会”字,别人必定觉得此子信口开河,倒不如不把话说满,给自己留个退路。 “那便来一局。” 墨珣“嗯”了一声,便在盘面的一端盘腿坐下,却不料师老先生见墨珣坐下之后偏过头对着陈子溪说了句,“那你便与墨珣对弈一局吧。” “是”陈子溪兴奋异常,竟半点没有让人看轻的恼怒与窘迫感。按常理来推断,若是你的对手只是一介孩童,那么很容易会联想到对方瞧不起自己或是旁的什么,但陈子溪非但没有这种想法,反而在坐下之后还冲墨珣拱手道“那就请墨贤弟手下留情了。” 船上也没个消遣,这会儿看到有人下棋,便都围了过来。 “那就墨贤弟执白吧。”陈子溪毕竟比墨珣痴长了好多岁,无论是从哪方面说都得让墨珣先手,主动提及反倒全了他的名声。但若是陈子溪装聋作哑,那别人也无从置噮。 墨珣也懒得作那个推来让去的样子,将黑白子分开后,便把白子统统拢到自个儿身边。既然是让他执白,那就是“座子制”这样先手也没多少优势了,墨珣心里透得很,又看了陈子溪一眼。 陈子溪一愣,随即点点头,示意墨珣取白二子置于盘面四角中的对角星上,之后也取黑色二字放在另外两个对角星位。他冲墨珣伸手,“请。” 墨珣下棋不按棋谱,或者说他的棋谱眼前这些人恐怕都没有见过,是以他落子速度快,看似随性,其实不然。陈子溪刚开头以为墨珣这般下法,当真是只“会一些”,倒也放松下来。两人这番对弈让旁人看来竟是毫无厮杀气息,既平静又祥和。 首先占据棋盘四角,形成边角相依之用兵阵地。而后从角部沿着横竖边排兵布阵,1先行其“长”。陈子溪见状,落黑子狙攻之。墨珣转“尖”,于斜上方落一子,陈子溪“并”于一旁。 先头的祥和之气瞬间溃散,两人你来我往,竟是无暇思考几乎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围观的人看得捉急,却是不能言语,只紧盯盘面,大气不敢出。 墨珣下棋不大出声,但九天师兄曾经说过,出了声更有气势,除了提醒对方自己已落子之外,还有威慑之意。初开始还没觉得,只多下几步墨珣便寻到陈子溪下棋的套路了。但有些套路并不可信,或许是敌方刻意放出来迷惑人的。 墨珣转守为攻,执白“逼”入陈子溪腹地,将陈子溪已做活的地板剥了过来。“提一子。” 陈子溪这才发现不妙,忙作“冲”向墨珣的“关”形中间的空交叉点处行棋2。 等等 陈子溪将黑子落下才觉察出不对来,墨珣这不是“关”,而是“跳”,摆在这里就是刻意让他来攻的。而他这步棋下去,别说没将墨珣的布局分开,就连自己先头的领地都险些被占了。 落子无悔。 陈子溪猛地抬头看向墨珣,见墨珣正低着头看盘面,周身平和,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这局棋影响到。 墨珣那一手,使得陈子溪适才落下的棋子作废。墨珣将那子黑棋取出,搁到一边,“提一子。” 陈子溪暗自深呼吸了几次,盯紧了盘面,这才发现墨珣的一处“象飞步”。他凝视片刻,周围有些人虽不知道他在看哪里,但也不妨碍旁人看棋。陈子溪寻至漏处,将黑字“跨”入其中,促使墨珣补棋。 墨珣抬起眼帘扫了那处一眼,反而不作围堵,只放任他去,转而在一白棋附近挂角。 “提一子。”陈子溪将墨珣白子取出,又抬眼看他。 墨珣的视线未曾旁落,并未被他影响到,只执白镇于陈子溪腹地,如此一来,刚才那步棋便活了。 陈子溪一怔,甚至有些想不起墨珣何时在那处已经落过一子。而站在陈子溪身后的考生中有人忍不住“哎呀”了一声,却得了旁人一记白眼,当即闭嘴。 刚才没提起来,这会儿要想再提它就要多费好一番周折了。陈子溪权衡一二,只觉得盯着这处怕误了大局,干脆也置之不理。却暗自拆了一处作陷阱,引墨珣入内。 墨珣将尖处多方一子形成虎口,将此处据为己有,而后留待陈子溪落子。 两人此时各自发展地盘,并未交手,但周边仍是摩擦不绝。 “提一子。”陈子溪昂首,又觉得自己姿态不雅,便再次低头看棋。 “提一子。”墨珣将陈子溪藏来作“点”的黑子从盘面上取了出来。 “提一子” “提。” 来了 陈子溪盯着墨珣的动作,见他似要往自己刚才设计的陷阱处落子了,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处陷阱他一开始并未掩饰,明眼人都不会往这里下,但时间一久,陷阱处的障眼法愈发完善,只要墨珣一落,那他的局就成了。 墨珣虽然由始至终都没有看陈子溪,但他时不时便散发出一股气来,让他想忽略都不行。就拿此时来说,他原是打算假意落入陷阱之中,可他那股子兴奋劲,墨珣就算不睁眼都能感觉到,这还怎么让人装傻充愣。墨珣原是想让他不要输得太难看,让几个子得了,却不曾想这局势太过浅显,再往下下反倒刻意了。他只得执白朝着陷阱处一落,而后往前一推。 怎么陈子溪咬紧牙关,手中攥着黑子纵观盘面,竟是无处落子,只能作困兽之斗。 收官了。 墨珣没吭声,干脆起身退出人群,由着别人去数黑棋子数,仿佛输赢结果对他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放眼望去,棋盘上黑白棋子数量相当,需得认真计数。 师老先生适才将两人的对弈尽收眼底,下棋之人素爱记棋,此时就算不去算子,输赢也早已有了定论。 围观者自发帮他们算棋数,最终得出“白子为一百八十一子,黑子为一百七十九子”3。 墨珣险胜。 陈子溪得知这个结果后失魂落魄地保持着坐姿,好半晌没有起身。不过周围的人也当回事,毕竟围了这么多人,墨珣年纪小挤挤就出去了,陈子溪需得等人都散了才好行动。 好些人还在讨论刚才那局棋,甚至还移步算棋,还原先头的步子,看要如何才能使黑子反败为胜。 “我,甘拜下风。”陈子溪这才回过神来,躬身对墨珣说道。 “陈兄”墨珣面上带了窘迫,仿佛十分不适应。但陈子溪看到墨珣这样的反应,反而心里舒坦了很多。 他一开始就知道墨珣不容小觑,否则不可能小小年纪就过了府试。只是,他原以为墨珣是专攻科举、一心只读圣贤书之流,却不曾想旁的技艺也有涉及。没想到自己白白长了墨珣那么多岁,到头来竟还败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陈子溪摆摆手,不再多作计较,只转身冲师老、赵老行了礼,一句话没说便走了。 墨珣在心里暗自唏嘘,其实陈子溪这人当真是能屈能伸。若有朝一日让他有机会做官,应当是前途通透。 “你这小子。” 墨珣脑子里在想陈子溪的事,却不料一直不爱说话的赵老反而朝着自己开口了。 “这么戏耍” 墨珣一愣,这赵老竟是要把他的做法当众说出来了他赶紧趁赵老话还没说完的时候插了一句嘴,面上带了祈求之色,显然是不想让赵老继续往下说了。“劝君留得三分面,一朝用得自宽心。” 陈子溪饶是心宽,也经不起墨珣让棋这遭啊赵老这话一说出口,那就是在场的人全都知道了。那么,这一番话必定会传到陈子溪的耳朵里头。到时候只要陈子溪细想一番,必定能想通。就算真想不出来,那么靠猜总行吧 姑且不说陈子溪会不会被墨珣打击到,就说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对墨珣心生怨恨好了。太难缠了,多一个朋友总归比多一个敌人强。 赵老这回也没拧他那个怪脾气,让墨珣抢了白也不生气,反倒好整以暇地将他又重新打量了一番,什么话都没说,只冲墨珣拱手,而后便起身离开。 墨珣还杵着不动呢,师老便笑了,“我老伴的性子一向如此,你别往心里去。别看他这样,他其实可喜欢你咧,否则也不会随意让你在跟前晃了。” 喜欢我什么呀 墨珣讷讷地点点头,却也不忘把他与素程素华商量好的事对师老说了,“晚辈已与家中兄长商议过了,不知师老现在还愿意让我们讨扰吗” “愿意,怎么不愿”师老笑出了一脸褶子,伸手按住了墨珣的肩,“年轻人心性不错。” “谢师老夸”奖。 师老摆摆手,“回头再说,我得赶紧进船舱了。”话音刚落,他人一个健步如飞就朝着船舱走了。 墨珣兀自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勺,心里想得却是要不是刚才陈子溪自作聪明要弄什么陷阱把他的路堵死了,他能给陈子溪下出一个平局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4章 第 64 章 墨珣准备雕个梅花木簪, 重点倒不是簪, 而是上头的梅花。花瓣造型各异, 需得做到薄而不破。相对于木材来说, 这点就很考验功夫了。他有段时间没有做手工,手生得很。初时那簪子做出木枝的样式倒还好, 可一到花瓣处,那就是雕一瓣碎一瓣。想他在船上雕了好些天也统共就雕出一朵能用的来, 不过自打这一朵出来之后,那就如同他筑基时打通奇经八脉一样, 突然开了窍。 墨珣统共雕了六朵,连带花蕊都雕上了,而簪子上本就预留有几个小花苞,只等着他取了茜草汁上色, 晾干后再以榫卯的方式与簪子嵌在一起。 他雕东西没避着人,几乎是见着他的都知道他在雕簪子。大多数人只觉得墨珣玩物丧志, 马上就要院试了, 不专心备考倒也罢了, 竟还鼓捣起这木匠活来。 对读书人来说,士农工商,自然是“士”排第一,商贾最末。 师、赵两位老先生倒是没说什么, 尤其是师老, 知道墨珣这簪子是雕给他爹的, 反而还十分赞许。 赵老自打看墨珣与陈子溪下过一盘棋之后, 每每邀墨珣到他们船舱里来陪着下棋,也不上甲板了。与此同时,他还要求墨珣不许藏着掖着,必须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来。若是弄虚作假被发现了,便要与他绝交了 绝交是个什么新的要挟方式吗墨珣颇有些哭笑不得,却还是应下了。 开头墨珣还稍微留点手,让赵老瞪了一眼之后,干脆什么招都使上了。有时候两人这么一坐,便要耗上整个下午,最后也是赵老身子骨受不住了,才让师老劝住,说是留着棋局等明日再下。 原先都是由丁成英送墨珣出去,这回倒由着师老先生亲自出来送人。墨珣猜测他或许是有话要说,便在门口等着。 “棋艺不错。”师老拍了拍墨珣的肩,“师从何人啊” 墨珣想起了当年,师父教他们下棋的那会儿。他师父是个一本正经的臭棋篓子,自己下得臭还不让别人知道,结果教出来的徒弟一个赛一个臭。九天师兄那会儿或许是被师父传染了,也迷上了下棋,这才趁着下山四处搜罗棋谱。因为活得够久加上勤勉好学,“棋痴”这名头就落他头上了。回了姑瑶山,九天成天都是研究棋谱、下棋,最后整个玄九宗的人都让他逮了个遍,陪他下。 墨珣原是不想学的,但架不住师兄盛情相邀,便也学了点皮毛。 是师兄的“皮毛”。 但他这具身子哪来的师兄墨珣把眼一敛,“我自己瞎琢磨的。” 师老先生明显不信,盯着墨珣的脸,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撒谎的痕迹来。 墨珣是什么人啊活了几千年的老不死外加臭不要脸,哪能让他瞧出破绽来若真有什么破绽,那也是他特意露的。 师老先生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在心里犯嘀咕,居然世上真有这种人,简直就是天道恩宠。不过,他这心里的想法若是给墨珣知道了,一顿腹诽必定免不了墨珣要真是天道恩宠,就不会被九重雷劫劈得外焦里嫩了。 与赵老下棋占据了墨珣很长的时间,伦素程觉得这样不好,劝了墨珣几次,主要是想让他告诉赵老,等院试结束之后再下不迟。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复习、准备考试,而不是抱着棋盘争个“你死我活”。 墨珣对下棋其实并不痴迷,只是师兄想下,他便陪着罢了。而伦素程对墨珣说完之后,又觉得他恐怕抹不开面子去跟赵老说。而此行,他是三兄弟之中年纪最大的,理应由他出面去解决这个事情。 伦素程主动去找两位老先生的事,墨珣并不知情,直到他到了老先生的舱位准备还原棋局时,赵老反而出去了,只留了墨珣与师老两人在船舱里头。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 墨珣正疑惑呢,就听见师老。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么一句。两人互相对视了半晌,墨珣才恍然大悟地接上一句“右之右之,君子有之。维其有之,是以似之。”原来是在考他。 “不错,学到诗经了。”师老此时整个气场都与原来不同,像以往他与墨珣说话一直是和蔼可亲的,但这会儿突然板着脸扮起严肃来让墨珣不免也跟着直了身子。 师老点点头,又问了墨珣其他书里的句子,见墨珣对答如流,不免抬了抬眼。 最初师老也同别人一样,以为墨珣只是跟着自己两个赶考的哥哥上建州玩的。后来听到有考生喊他“墨贤弟”,这才对墨珣来了兴致。墨珣矮也不矮,但在一众考生中还是低了些,可周身气度却浑然天成,完全不输那些个世家公子。 这就奇了,墨珣两个哥哥尚没有这等气场,他一个孩子倒有。这么一来二去,使得师老对墨珣起了兴致。然而,真正让他对墨珣上心的是因为他家老伴儿赵泽林。赵老虽然不大说话,但毕竟与师老成婚多年,师老能从他言行神态的细微末节中觉察出他对墨珣的好感。 问墨珣会不会下棋纯粹是一时兴起,但对赵老来说,却是个意外之喜。赵泽林本就是大家公子出身,世代书香,不仅自身识文断字,在算术与绘画方面也多有建树。 无论是下棋还是打牌都讲究一个“算”字,算到不能再算、算不下去了,基本上胜负就分出来了。而墨珣能跟赵老下棋下这么久,可见这脑子也是不差的。这让赵老愈发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教出墨珣这样的孩子。 自打伦素程去找过两位老人家之后,墨珣莫名就多了一个教习先生。墨珣觉得自己书读得不少,但都不大针对科举考试,有人从旁指点那固然是好。不过,单单自己一个人学似乎不太好。可这师老先生一没收钱,二没收礼的,这让墨珣也不好开口要带上素程素华二人,只能字里行间用话语试探。 好在师老先生也没有装傻充愣,而是直接问墨珣,“是你两个哥哥让你来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 “我自己啊。”墨珣一眨眼,素程素华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师老这边上课啊,还以为自己被揪着下棋呢。 师老点点头,又摇起头来,“不是随便什么人都配作我的学生的。”这话说得不好听,但墨珣也不觉得有什么,本来就是良师难寻嘛。 “我两个哥哥均已通过府试,想来资质也是不差” “此言差矣。”师老干脆打断了墨珣的话,“并不是只有资质好的考生才能够通过府试,多得是只言科考不知变通之人。” 比如李止衍。墨珣在心里偷偷地应了一句。 不过就他与师老先生的对话来看,像是变相地拒绝了他的请求。墨珣知道有些人有怪癖,比如他以前收徒,不单是合眼缘,还得要机灵、悟性高、懂得举一反三反正是真的很挑了。 既然师老不愿意,墨珣也不强求。他本身知道素程素华的水平,当真是应对科举来的。拿素华来说,因为一直让李止衍教,虽然性子还是活泼,但学识却完全被框死了。后来让王老先生拗了好一阵子都拗不过来,仿佛脑袋里的东西已经被限制住了,根本不会动脑再想别的。素程与素华完全是同气连枝,石里乡的先生不过就教个识文断字,再顺道解释一下书中的含义 这么一晃便过了大半个月,他们的船总算是抵达建州了。 因为是一道来的,谭忠良临下船前还来问过墨珣他们要不要住到一起,说是郑鸿乔在建州有个叔叔,此次来建州赴考,正好落脚。但墨珣与师老已经先说好了,便婉言拒绝了谭忠良。 谭忠良以为墨珣是觉得中间又过了一层,或者是他们一大帮子人挤进郑兄叔叔家不妥当,便干脆就摆手让郑鸿乔来劝。劝的理由与师老当时说的一致,无非就是说他们此时来得有些晚了,事先没定好住所,现下恐怕哪里都没有空房云云。 墨珣干脆就跟郑鸿乔坦言,他们这一行五人应了师老先生的邀,要到师老先生家讨扰一段时间。 郑鸿乔对师老的身份也有怀疑,但他并不多想,若真是什么厉害的人家,只消问问他叔叔应该也就清楚了。郑鸿乔干脆把自己叔叔的地址报给了墨珣,让他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寻过来。毕竟墨珣与那师老先生萍水相逢,后头会不会又发生点什么尚且没有定论。 墨珣知道郑鸿乔的想法,便也记下了他的情,只待以后,若是有机会,能帮就帮衬一下。 等到船靠了港,伦素华整个人瞬间便“活了”过来。他本来就晕船,后来得了师老赠药稍有缓解,但船上毕竟不如陆地来得舒坦。此番登陆,简直就如同蛟龙入海一般。 墨珣是没什么感觉,他一个人呆惯了,只觉得在哪里都一样。而素程虽然不晕,但在船上呆久了,脸色也不大好看。恰好他们说定要住到师老家中,这下了船后便同师老他们一行人一起在码头等着来接的人。 因为师老早早便写了信说自己大概八月下旬会抵达建州,是以家丁便在临近的时日开始日日在码头等着。算上今日也已经等了有四天了,这才迎到了人。 “老爷。”师老家中来的也是一个年纪稍大些的管家,后头还跟了四个小厮。管家对两位老先生以及丁成英都表现得十分恭敬,与墨珣在伦府见着的管事不同。像伦家的管事,似乎都是外聘的,享有人生自由,对主人家的话虽是听从,但却没有这等卑躬屈膝的感觉。 墨珣打量了管家和小厮的衣着,竟是比师老、赵老穿得还要体面。而那管家仿佛没看见般,赶紧让小厮接过丁成英手中的东西。 赵老先生此时才开口与管家说墨珣他们五人要住进府中靠西边的馥兰院里。 “可是”管家刚要开口,让师老斜了一眼,立马闭嘴称“是”。 师老的小动作没有逃过墨珣的眼睛,但诚如郑鸿乔所说,若是自己住得不舒坦,自可以再投靠郑鸿乔去。 从码头出来,墨珣这才瞧见了师府家中的马车,自是比石里乡伦家那辆气派不少。若不是墨珣早早在心中猜出了两位老先生的身份,此时恐怕也会如素程素华般吓一跳。 素程素华毕竟年纪不大,不怎么出过远门,看人的本事亦或者是为人处事都不如墨珣老辣。虽然伦家的管事稍有提点,但两人也没往心里去。这番见得见,对方家中竟是连家丁都与众不同,忽而有些恍然。 他们刚走出没多久,陈子溪又出现了。倒不是来明知故问什么,而是来与两位老先生以及墨珣兄弟三人道别。 墨珣盯着陈子溪的背影,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他师父来。 他师父一向最爱的便是这种弟子,有气量、大度、为人处事让人揪不出错来按他师父所说,只有这种人能众望所归。真的假的另说,但陈子溪这种性子着实适合担任一派掌门。 “可惜了。” 墨珣虽然想了很多,但他脑中的最后一句却是从赵老口中说出来的。墨珣转而看了赵老一眼,见赵老像是有感而发,也不知他究竟是想到了什么。,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5章 第 65 章 墨珣只见着一辆马车, 虽然宽敞, 但决计容不下他们这么些人。想来原先也是以为只有师老他们三人, 所以便来了这么一辆。 墨珣还没吭声, 管家便先行告罪,“不知老爷带了客人来, 这次竟只赶了一辆马车,且请客人稍等片刻, 我已遣人回府了。” 因为这话是对着伦素程说的,所以他便点点头, 回应道“劳烦了。” 管家对伦素程并不热络,也只冲他拱手,而后便退至两位老先生身后,引着两位上车, “请老爷、夫人先上马车吧。” 两位干脆就上了马车,而丁成英在墨珣看来就类似于师老、赵老的侍卫之类, 所以理应跟在两位老人身边。管家留了个小厮陪着墨珣一行, 其他人则直接跟着马车走了。 伦素华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便挠挠头,但碍于师家小厮在场,便也什么都没说,但面上的窘迫完全掩饰不住。 那小厮仿佛习惯了自家老爷夫人的做派, 便劝慰道“我家老爷夫人毕竟也都年纪大了, 这一趟舟车劳顿, 身子骨或许撑不住。”不是刻意把你们丢下的。 伦素程“嗯”了一声, 也不作他想,只等着有人来接。 墨珣看那小厮说话和神态,似乎透着隐隐的高人一等,便把之前所猜的两位老人的身份又推了。原先只以为是回乡丁忧,现在干脆猜了个爵位。只是本朝参考前制,列爵五等以封功臣外戚。亲王、郡王为皇族专享,剩下的则是公、侯、伯。而国公与郡王享同等待遇,有爵号和食禄,并无封邑1。 不多时,来接墨珣他们的马车也到了。虽然比不得之前两位老先生乘坐的那辆,但比起伦府的着实好上不少。车上挂了个“越”字,还有个图案。墨珣不大认得这些身份标志,但也猜那“越”字或许是个封号之类的。车内还用过熏香,清淡得很;车舆雕刻细致,坐垫、盖帏均用上好的布料做成。墨珣上去之前暗自眯起眼,却什么都不说,只等马车开始行驶时揭开盖帘一角,一来看看建州城,二来也方便记下路线。 伦素程与素华虽然也好奇,但大概是有旁人在场,好赖也得端起当哥哥的架子,免得让人说是“乡下人头一趟进城”之类的。 他们行得并不很久,或许是因为城里的路好走,马车不多时便停了下来。阿莱先下车,之后才挨个儿扶着素程、素华、墨珣及管事的下来。 车帘是由车夫揭开来勾在车舆边的,所以墨珣只从车里伸了个头,就看到大门上方悬着一块书有“越国公府”的蓝底金字的匾额。也因为他一开始就猜到了师老的身份,所以面上并未露出讶异之色。但同行的另外四人明显就有些仲怔,虽然在船上时心中已有怀疑,再加上适才在码头时对方的那番做派将各自的想法又印证了几分,却也没人会往越国公身上猜。 “大哥,二哥”墨珣见两人一看到匾额便愣住了,干脆出言提醒。而国公府的下人此时正半低着头,等着他们往里走呢。 素程素华这才回过神来,由刚才那个小厮领着往里走,这刚入了大门,便朝着右手边拐了过去,“几位先随我去把行李放下吧。” 在码头时,越国公便说好了要让墨珣他们住进靠西侧的院子,这小厮直接就带着他们过来了。 因为前头那个管家有些迟疑,所以墨珣也在心里猜测那个院子是否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等他们进了馥兰院,才觉得此处僻静十足,但布局却别致得很。墨珣只一眼便瞧出了这暗合五行术数的排列方式,只可惜,排得方法不太对,一点灵力都没有。 “几位放下行李之后便随我到大厅拜见老爷夫人吧。”那小厮几乎是一句话一个指令,不容人拒绝。 包裹里头装的大都是衣物和书,像银两和家状之类比较重要的东西都是收在身上的。更何况那小厮口中的“几位”,仅指他们三位考生。是以墨珣他们这就把包袱全放在屋里,由管事和阿莱收拾,便又跟着那小厮绕了回去。 墨珣跟在两位兄长后头,从背影就能看出伦素华似乎憋着口气一直想说点什么,但碍于那小厮做事一板一眼的,竟是完全把他镇住了。伦素程的背挺得倒是直,头也没偏一个,似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小厮的后脑勺。 等他们到了打听,越国公与夫人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坐在堂前中央了,此时两人一人端了一碗不知是何物正在用。 小厮把他们送到门口便不再进,只退到门边站着。伦素程看了他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朝着外头看,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自己,便微微抿了嘴走进了大厅。 “拜见越国公、国公夫人。”原先伦素程只当他们是富贵人家,没想那么多,可现在对方摇身一变,有爵位在身,这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所得童生,却并无功名在身,见到国公爷还是得下跪。 伦素程、素华这礼数做得还算全,但墨珣整个人就不好了,他完全忘记自己竟然还要下跪。愣了半晌,还是让伦素程伸手扯着,这才跪了下去。而跪下之后,墨珣便回过神了。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以前他师父在世,他犯了错,哪次不都是不等师傅开口便“咚”的一声直接跪到地上去一路跪到师父跟前的只是后来师父仙去,他也逐渐“德高望重”,这才没再跪过谁了。 所以这久违的下跪还真是让墨珣有些想笑。 “免礼免礼,起来吧。”仍是越国公开口,他将手中已经空了的碗递给身边的小厮,这才让他们几个坐下说话。 墨珣等着两个哥哥先坐了,这才坐下下首的位置上等国公爷问话。 “哎,不要拘谨。”越国公见他们三人都绷紧了身子,连连摆手,“跟在船上一样就好。” 说是这么说,若要真一样了,估计又不知道怎么埋汰他们不懂规矩。墨珣看惯了这种套路,他以前哄别的门派的弟子不也是这副嘴脸到后头对方只要稍微有点不敬,墨珣便暗暗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 墨珣只是稍微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但却没多大动静,越国公也不勉强,仍旧笑呵呵地说“明日我让管家陪你们上衙门去取考引。” 他们一行抵达建州已时至申时,而后在码头又等了一阵子,此时尚坐在国公府里,若今日去取考引恐怕赶不及了。取考引需得带上家状,再由衙门通过考生所的家状进行审核,最终确定考生已通过县试、府试并验明正身后发放考引。 越国公这句话的意思,似乎是在透露他们明日可以倚靠特权优先取得考引但这种行为必定是为旁的考生所不耻。若是三人均通过院试倒也罢了,万一没过,岂不是丢了越国公府的人 现下姑且不提丢不丢人的事,就说他们此番当真让国公府的管家引着,那明日保不齐就是坐越国公府的马车去,那不就等同于在身上烙下了“越国公”三个字日后无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说他们是从越国公府出来的。 再说了,这越国公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出言试探,谁都不知道。 伦素程似乎也觉得不好,但若当场拒绝,那相当于是拂了国公的面子,也不知会不会引起越国公的不满。 墨珣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伦素程正在踌躇。但以他对伦素程和越国公的了解,伦素程这一踌躇,恐怕会让越国公直接盖棺定论。 “明日就不麻烦国公爷了,由我们兄弟三人自行上衙就行。”墨珣站到越国公面前,直言拒绝。他能感觉到素程素华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却不大能分辨出他们究竟是赞许还是反对。 “不麻烦,我不过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越国公倒是实诚,但墨珣知道,他就是有本事让人无法拒绝。 墨珣既然心中有所顾虑,那便是要拒绝到底了。再加上他与越国公还有船上的师生情谊在,也不绕弯子,干脆就明着说“如若明日由国公府中管家领着上了衙门,那礼房若是通融,让我等插队,到时候对国公名声有损。”墨珣说完,见越国公又要开口,便抢白道“再者,若我们三人中有一人未通过院试,那日后亦不过是让国公府平白成为建州的谈资罢了。” 说得好听。越国公面上仍是笑着,却在心中腹诽不止。他其实早把墨珣的想法看透了,此时提出这个建议也不过是逗墨珣好玩罢了。 “越国公”本名师明远,乃前朝功臣,国公身份亦是先帝所封,不可世袭。然新皇心思重,善猜忌,越国公便趁着丁忧之际回了老家建州。现在虽然三年孝期已过,他的起复折子也已送达怀阳,可当今圣上却并无复用之意,他便安心窝在建州领着朝廷俸禄养老。倒不是说朝中没有适合他的官职,而是皇上现在正在培养自己的羽翼,将一些科举选拔出来的人变作真正的“天子门生”。那么这些“天子门生”若是全都放在地方,那便失了效用。 越国公正是看透了这点,倒也乐得清闲。他自然是没心思去培育什么门生,国公只是个爵位罢了,虽然是正一品,但若无官职便也没实权,要门生也没什么用。再加上他孤臣做惯了,且国家有道,朝廷中各方势力相互制衡,也没什么需要用到他的地方。 “因循守旧”虽然是个贬义词,但此刻用在他身上倒也没哪里不好。 墨珣扯了一堆七七八八,其实根本就没把自己真正的心思说出来。而越国公怎么说都是两朝的老人了,在朝堂之上跟人明里来暗里去这么多年,自然能想到墨珣的顾虑不想早早依附派系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只是不知道是他真聪明,还是误打误撞了。 越国公也没再说,既然墨珣拒绝了,那他这么上赶着也没什么意思,不若就此松口,“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说的办吧。”越国公面上一向乐呵呵的,根本让人瞧不出真实的想法。 墨珣活得久了,自然也碰到过几个他这样的,颇有点儿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意思。哪怕心里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咒了,面上还是笑呵呵的。但墨珣对付这种人有个诀窍,那就是把人往死里气。只要足够不要脸,谁都拿你没办法。,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6章 第 66 章 墨珣他们随着国公夫夫俩用过晚饭之后便回馥兰院了, 越国公也没留他们, 毕竟今天大家都刚下了船是该让他们都回去好好休息了。 回馥兰院是由管家送的, 墨珣只觉得奇怪, 想他们来时不过派了个小厮,回去竟要管家来送。国公府的管家在外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派来送他们三个童生感觉不太合乎常理。 果不其然,把他们三人送到馥兰院门口之后, 管家并没有走,而是十分郑重地说了句, “馥兰院东边那个小院子,闲杂人等不得随意进出。” 他们也不问为什么,只点头称“是”。 这厢送走了管事的,好不容易只剩下自家人, 伦素华的嘴完全要“捂”不住了。一进屋,他就指使着阿莱将房门关上, 而后便作势大呼一口气道“起先不知道那师老先生是越国公时, 还不觉得, 现在得知他的身份,竟莫名有股压迫感。” 可能是今天从靠港开始伦素华身心都放宽了,再加上之后,因为知晓了越国公的身份, 整个人处于亢奋状态, 竟是未显疲态。若换作是以往, 他早早便疲惫不堪了。 墨珣微阖下眼帘, 也不知当说不当说哪是因为素华知道了越国公的身份才觉得有压迫感明明是一开始越国公装作自己是以为普通老先生时刻意收敛了气势。后来因为身份大白,便恢复了往常的做派罢了。 人,若居于上位久了,便会不自觉产生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越国公明显是知道这点的。是以,在身份未曝光之前,他收敛其形。后来既然邀了墨珣他们前来,那便是做好了暴露身份的准备。虽然人还是同一个人,但有了身份加持,那必然不会相同。 紧接着,伦素华继续说“不怪乎陈子溪时时刻刻想往越国公跟前凑,原来是早就知晓了国公爷的身份。” 墨珣还没开口,伦素程便厉声道“素华,慎言。” 伦素华刚说完就意识到不好,实在想抽自己一嘴巴。但他这张嘴一向如此,以往只有父亲在的时候才能稍稍控制住,现下就他们几个同辈的,自然是呱啦呱啦往外吐。 “陈兄”伦素程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词来形容他,毕竟他们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此时见素华、墨珣都盯着自己,硬着头皮也得往下扯,“人还不错。” 素华一听大哥都这么说了,干脆噤声。只是这噤声又没噤多久,又开始说起国公府管家适才提的东边的小院子。“也不知那是个什么地方,竟还需要得管家亲口来提。” 伦素程暗道不好,以为是素华好奇心起,想偷偷溜进去看看,连忙制止道“既然对方特意提了,那便是不想让人进去。更何况我们现在寄居在人家府里,本就不该随意胡乱走动。” 伦素华听出了大哥的担忧,忙摆手道“哎哟我不是想去,我就是好奇问问。” “好奇也不行。”伦素程当即拉下脸来,“这里是国公府,不是我们自己家里。若还在自己家就随你怎么着,但出门在外,人家肯给我们住处,我们就不能再给别人添麻烦。” 伦素华偷偷吐了吐舌头,他不过就是想跟人说说话罢了,竟然引来素程这一番教训,不免有些讪然。当着墨珣的面挨训实在丢面子,便赶紧岔开话题道“我们明日几时去衙门啊要不要再备点干粮带上” 伦素华也是头一次来参加院试,对这个报名流程也不了解,不知道会不会像县试府试那样大清早去,要排到下午才能轮上。 这事问伦素程也没用,他自然是不懂的,但这时候伦沄岳安排的管事就派上用场了。这管事也是伦家的老人了,先头陪着伦沄岳和墨延之都来过建州,对于换考引一事也有经历。“最好还是备上些干粮,保不齐一等就得等上大半晌。” 伦素华接嘴接得快,“那墨珣刚才干嘛要拒绝越国公就让国公府的管事帮我们去打点一二不就完了。” 墨珣原先正心里默背中庸,这一下子让素华点了名,猛地回过神来。且凝神一听,竟是说这事。墨珣见伦素华正盯着自己,便也张张嘴要解释。 “我适才不是说了吗人家既然肯给我们住处,我们就不能再给人添麻烦了。”伦素程皱起眉头,“再说了,墨珣说得也不错让国公府的人出面打点,别的考生在明面上虽不说,可暗地里会怎么看我们要是我们中有一人未通过考试,那又当如何”别说丢的是国公府的人,他们伦家的人也丢尽了。旁人只道是国公爷没眼光,却会嘲笑他们伦家趋炎附势。 哪个更难听 伦素华其实心里也是认同了墨珣的做法,但现下一想到明日不过是换个考引就如此麻烦,嘴上便不经大脑地说出来了。 墨珣见伦素程都解释完了,而素华也闷地“嗯”了一声,不管到底听进去没有,这事都没什么可再提了。说起来他原先觉得伦素程的性子不适合做官,因为伦素程为人实在太没有主见了。 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1熟读诗经三百篇,派他从政做官,却不会处理政务;派他当外交使节,却不能独立地处事交涉,虽然读了很多,但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看来,伦素华反倒墨珣小幅度地摇起了头,比起素程还不如。最初只以为是性子欢脱,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墨珣自认不是一个很严谨的人,但自小他就很懂得在一个安全的范围内撒泼打诨。像伦素华这样,虽然只是在他们自家人面前开口,但现在这么一看,他明显只是因为今日有个大哥在场镇住才按捺住性子,万一伦素程不在 伦素华觉得今晚自己似乎说错了不少话,就悻悻地闭了嘴不再言语。 而阿莱和伦家的管事则在他们三人出去之后便由国公府的下人领着把这馥兰院熟悉了一遍,用饭自不用说,当与国公府的下人们一处,那洗漱、浆洗衣物便又有特定去处。 伦素程刚才严词教训了伦素华一番,现下见素华面有悔过之意,便也放下心来。他今日仿佛就凭着一股子气,现在松了去,整个人便显得疲惫不堪。好在管事十分有眼力见,便喊上阿莱,带着三位少爷去洗漱。 馥兰院不小,他们三人各自住了一间屋,但阿莱与管事就共用一间了。洗过澡后各人挑了间屋子便住下了,这里自是比墨珣素程上回府试住的客栈要来得好,彼此之间倒也没什么可计较屋子大小的。 墨珣精神头还不错,吹了蜡烛后又在床上禅坐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在船上,墨珣依然是早睡早起。他起身后便了上甲板,而那时的甲板上除了微微在打瞌睡的船工外也没有别人了。他在甲板上修武,别人只当他年纪小了瞎比划,没人当真。而船工本来当值也困得很,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现在到了越国公府,墨珣仍旧延续自己的习惯,一早起来就在馥兰院里开始修武。不知道是不是有人一直盯着馥兰院,墨珣刚练了一炷香的功夫,越国公便来了。 既然来了人,墨珣不得不收手停下与越国公见礼。越国公看向墨珣的眼神直白得很,面上虽是笑着,但眼里却多了许多探究。 尊位者没有开口,墨珣便只站着由他打量。 好半晌,越国公才问了句,“起这么早” 墨珣咧嘴笑了,“是,国公爷起得也早。”墨珣的语气一转,眼睛还往外飘。显然是说你起得早就算了还跑我跟前来晃悠。 “哦,我嘛,年纪大了,睡眠时间短。醒了之后没事做,四下转转。”越国公不知怎么就听出了墨珣话里的促狭,这便解释了一番。等解释完了之后,他又一个回神这里是他家啊,他爱上哪就上哪院子借给墨珣住,又不是送他的 想通了这点,越国公板起脸来,想教训墨珣一通,但一看到墨珣脸上的汗,便想起他这趟是过来干嘛的。“瞧着你竟像是会武” “会一点。” 越国公一听墨珣这三个字就觉得嘴角直抽抽,当初问他会不会下棋,也是一句“会一点”,结果碾压他夫郎都不带商量的。“比丁成英如何” “丁大哥”墨珣语气中带着诧异,眨眨眼道“又没有比过,如何能得知” 说的也是。 越国公琢磨了一会儿,冲墨珣抬了抬下巴,随后伸手在彼此之间指了指,“咱俩比划比划” 墨珣眼眶骤然睁开随即又笑得微微弯了起来,“徒手” 越国公左右打量了一下,见馥兰院里头没有什么能作兵器的东西,连棍子都见不着一根,便随意摆摆手,迈开步子摆出架势来要跟墨珣打上一场。“徒手” 墨珣不等,右手上前一触到越国公的手,两人便紧紧缠斗起来。 虽然贴得近,但越国公只能听到衣袂翻飞摩擦的声音,甚至连墨珣的声息都觉察不到。然而墨珣的手却时不时在他身上某处点一下点一下,根本就不是寻常的打法。 越国公习惯了硬碰硬的打法,像这么完全贴在一处他又抓不到墨珣,折腾半天也只闹了一身汗。一通气就上来了,“不打了,不打了” 话音刚落,墨珣便脚尖点地退出四尺远。 越国公缓了几口,以一种十分不满的语气说“也就是我年纪大了,要换成我年轻那会儿,你别想从我手下讨到便宜” 墨珣点点头,算是应了越国公这句话,但他心里其实想的却是你啥时候来都打不过我。 习武这种事,不能一个人埋头苦练,否则最后练出来也只能是个花架子。道修人人都有本命法宝,虽不比剑修唯剑,但各式各样的法宝总得使得得心应手才好在外行走。这时候就免不了要师兄弟之间互相切磋了。 来到这里之后,尚文者众,再加上他一直都没怎么外出,竟是找不到切磋的人。越国公这一手武功着实一般,若一对一打,也就是个自保罢了,比他夫郎下的棋可差得远了。墨珣不知道越国公这个爵位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得来的,但若想得到“国公”这个爵位无非就两样一为功臣,二为外戚。 “你这武功哪里学的”越国公见墨珣脸上并未显出疲态,仿佛刚才也不过是跟他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罢了,不由得啧啧称奇。虽然自个儿年纪大了,但比起某些个年轻人来说还强上不少。墨珣这么丁点大的小毛孩子居然面不改色、大气都不带喘的,果真不一般。 “瞎琢磨的。”墨珣就知道必定有这么一遭。伦沄岚不问,不代表别人也不会问。 “放屁”越国公气得不轻,连基本的笑脸都挂不住了,这就开始冲墨珣吹胡子瞪眼了。“问你如何识药,瞎琢磨;问你下棋哪学的,瞎琢磨;问你武功哪学的,瞎琢磨。你还瞎琢磨什么了统统说了” 墨珣眨眨眼,越国公不说,他都没觉得自己会的东西其实还蛮多的。但是,越国公这么问,他反倒不太好答。 越国公见墨珣迟疑,便知道他恐怕是不想说。不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墨珣糊弄过去。 或许是看越国公的笑脸看多了,这会儿他板着脸莫名有些违和,墨珣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不知道啊。” 越国公脸上好一阵抽搐,稳了半天才稳住情绪,腿作势一蹬,要踹墨珣,“你个小兔崽子。” 墨珣离他足有四尺远,这假模假式的抬脚可踹不着。墨珣动也不动,看着越国公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 “爱说不说,当谁稀罕呢。”,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7章 第 67 章 越国公气鼓鼓地走了之后, 墨珣瞧着天色似乎到辰时了, 便也不再继续练了, 而是回到屋子里看看素程素华醒了没有。 素程素华今天起得还算早, 不知道是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不太习惯,还是因为被师老先生突然身份震都睡得并不安稳。再加上他俩自打上了船之后便没有再跑步了, 这会儿正在换衣裳。 墨珣一出现,他们就一起用了饭, 之后带了家状,五人便一起出发了。 院试来换考引的考生数目比起他们当初在临平县报名考县试时的考生来说, 只多不少。不过因为众考生取得童生的年份不同,由各个府报送上来的名册存档也不同,所以开了好多个办事案台。而案台旁插了个板,上头写有获得童生的年份, 若对上了,那便是在此案台兑换考引。 院试报名较为严格, 家状上头有描写该考生基本的外貌特征, 需得对得上才行。现场还需要考生签字, 以供比对字迹。所以一个考生从站到案台前到领了考引出来,得用上半炷香的时间。 伦素华虽比墨珣他们早一年取得童生,但年份却是一个范围值,因为每年都有府试, 所以一个案台负责了十年的考生档案。不夸张地说, 墨珣甚至看到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在排队。 伦素华那个话多的毛病又来了, 周围人一多, 便十分嘈杂,可他又担心这会儿说话会把别人的视线吸引过来,就憋得十分辛苦。 墨珣来时打了把伞,此时太阳上来,正好派上用场。 他们等了许久,队伍也才稍稍往前挪了点儿。到了午时,墨珣三人才接过由管事和阿莱递来的干粮,就地解决了午饭。在场的考生都是些斯文人,若中途去趟茅房什么,回来那位置也还在。毕竟在衙门口撒泼太过难看,再加上谁都不知道眼前这些人会不会有朝一日就成了自己的同僚更有甚者,若是对方成了自己的主考官,这时候跟人闹掰,那可就好玩了。 当然,上面那些都只是墨珣的脑补,他实在无聊得很,杂七杂八想了一堆之后,干脆开始听身边的考生聊天。 其实不外乎就是猜考题罢了,帖经没什么可说的,现在猜的就是杂文和策论的题了。院试虽说是由各省自行出题,但院试毕竟不同县试府试,这考题范围也不见得就只是本省的内容,保不齐还会考到国家政策。 不止墨珣在听,素程素华也将身边人的话听了一嘴。来之前伦沄岳曾提过建州这边近几年出过的考题,皆是有规律可循的。杂文考试一般抽取的就是孟子的言论,而策论则是从农业着手。所以他们启程到建州之前,一直是针对农业那块在写文章。但并不代表今年就不会突然出其不意改变策略,所以别的政策也需要知道一些。倘若真考到不会的,那就瞎掰。总归是要把卷子填满的。 午时将过的时候,墨珣他们这才瞧见了谭忠良从队伍前头过来。这厢打了招呼,他便干脆站在墨珣三人身边闲聊,顺便等苏学亭和郑鸿乔。领了考引的考生不能在里头逗留,以免造成拥堵,所以苏学亭和郑鸿乔前后出来之后,他们便直言要告辞了。 墨珣他们还在排队,自然不会挽留,只打了个照面便目送他们离去。 临近酉时,才轮到墨珣。 一个案台统共有三个人监管,一人维持秩序,一人对比家状,一人发放考引。取了考引后要签名,需与先前两次考试报名时的笔迹一致。 此时天晚得迟,衙门口一直开到戊时才关门。有些排在后头的考生干脆就打开铺盖,在衙门口对付一宿,准备明早占个前排。 墨珣他们报了名便回了越国公府,越国公还在大厅里等他们回来一道用饭,倒是让素程素华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回来迟了,伦素程还出言告罪了一番,反而得了越国公一句,“早就说让管家陪你们去了,也不用到这个点才回来。” 国公夫郎一直没说话,只是拍了越国公一下,越国公这才消停。“不说了,摆饭摆饭。” 墨珣知道越国公这样不过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表象,真实性格恐怕会是今天早上那个样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假面。想他不也是,装出一副不谙世事的样子,来隐藏这个“墨珣的壳子”已经彻底地换了个芯子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但院试是在九月的中旬,也就是他们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学习。这段时间,墨珣主要是将儒家经典十三经通读了一遍,而后反复诵读以加强记忆。 院试的考试项目与县试、府试差不离,也是帖经、杂文、策论外加试帖诗一首。 素程素华与墨珣不同,他们不大习惯没有先生在场而自行学习,忽然来了这么一遭,竟有些学不进去。一开始的几天虽然是拿着书,但一旦入了夜躺在床上,竟是想不起今日到底学了些什么。 越国公在来建州的船上已经在教墨珣作策论了,现在人已经在了自己府上,更是没有落下,几乎是每隔两日便将墨珣招到书房里头,出题命他作答,而后再将缺漏补上。越国公虽然会将墨珣未涉及的部分补上,却也会告诉墨珣,他是从哪里、为什么会想到这点。墨珣隐约感觉到越国公似乎在培养他的发散性思维,让他不要受限于科举这方面,而是结合实际情况去思考。 自打越国公见过墨珣练武之后,便时刻琢磨着要让墨珣与丁成英来一场。然而这个想法被国公夫郎知道之后,除了无语也没别的,“你相当无聊。” 越国公虽然心动得很,但给自家夫郎这么一说,便也消停了。不管墨珣天资再怎么聪颖,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孩童,再加上马上就要进贡院了,面上看着虽是没什么,但保不齐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这时候还是让他安心备考才对。 墨珣早就习惯了无人教导自己琢磨,所以这半个月竟是没有耽搁分毫。再加上越国公有意引导,使得他也慢慢地摸到了科举阅卷得分的点。只是墨珣一直想让越国公教习的时候把他两个哥哥也带上,但却一再遭到拒绝。 越国公的原话是年纪大了,教不动。 墨珣知道他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王老先生比越国公可老了不少,教三个学生不也是绰绰有余但牛不喝水,总不能强按头吧墨珣是想过要不由他来教,可这种话十分不好启齿。毕竟在素程素华心目中,仍是推崇那些个年纪大的先生的。墨珣刚知道这个事的时候还十分诧异,他俩竟不是因为觉得王老先生比那李止衍教得好,而仅仅只是因为王老先生他比较老。 因为老,所以就学问高。这哪里来的谬论,墨珣都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俩人解释。不过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觉得,年纪大的资历深,所以这也就耗“死”了很多年轻人。想当年在徽泽大陆,他顶着一副青少年的壳子,哪怕修为比九霄高、年纪比九霄大,别人也是觉得九霄那满头鹤发看起来更为庄重更得人信服。 半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就算墨珣不记得了,还有别人一直在他身边耳提面命。尤其是伦素华,每天吃饭的时候都要念叨一句距离进贡院还有几天,简直恨不得在墨珣和素程额头上画“正”字。墨珣完全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而伦素程就更直接了,每天除了吃饭,几乎不跟伦素华碰面。而素华这人一个人呆不住,好几次都吃了素程的闭门羹。 来找墨珣的时候,要么就是墨珣不在,要么就是他好一通说,墨珣一声不吭地听。有的人说话是单纯想让人听,而有的人则是希望得到回应。墨珣这样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很快就让伦素华失了兴趣,也不再来烦他了。 院试入场与府试差不离,考生带着家状与考引入场,其他一应用具由贡院。墨珣他们去考试坐的是国公府的马车,但却是拆了标志的。拆标志的事还是国公夫郎主动提的,显然是担心墨珣他们有心理负担。以往越国公爱怎么闹腾就随他了,但是现在三个考生要进贡院了,还是不要给他们添堵了。 建州城里的贡院经了翻新,比起广平府的贡院从外观上看是好上不少。但一进入里头,墨珣便能感觉到什么叫作“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了。檐边墙角满是斑驳,要说“残垣断壁”都不为过。墙壁上裂了一条条的缝隙,墨珣怀疑若有人爬墙恐怕能直接把这墙压塌了。只是他这观察还没入微,前头的人便已经往里走了。 院试除了省学政监考之外,还有布政司与总督协理。入场前先查考引与家状,而后搜身。墨珣将家状与考引递给审查员后,经了对方一番打量,这才把东西还给他,摆摆手让他朝后走。搜身的工作一般是由官兵进行,本朝文官与武官是彼此之间互相瞧不起的,而这些官兵对于考生也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墨珣还没走到官兵跟前,便让他伸手扯了一把。 因为天气热,所以搜身工作没有府试那么麻烦,官兵只随手在墨珣身上摸了摸,又命他解了衣物瞅瞅。这之后,也不等墨珣将衣带系上便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到号舍里头去。这感觉就跟即将坐牢一样,墨珣顺着考引上头的编号找到了自己的号舍,这次他倒是学聪明了,进号舍去之前先屏蔽嗅觉。 墨珣瞅了瞅角落的黑色的污渍,以及完全已经变了色桌子,只觉得这一整个贡院都十分一言难尽。好在经过一次府试,他对整个考试的流程都有一个基本的认知院试考五天,而在这五天时间里,如非特殊情况,则是一直呆在这长四尺宽三尺的号舍里头不能起身随意走动。 第一天仍是考帖经,墨珣此前一直在背诵,对此很是胸有成竹。然而帖经的考题是一次考试比一次多的,早前的府试他尚能在过午后不久写完,此时却硬是答到了酉时才堪堪完成。 不知道是不是被素程素华的情绪影响到,墨珣甚至觉得自己也跟着紧张起来了。是以,哪怕帖经这场对他来说是成竹在胸,却仍是放慢了速度,唯恐自己粗心大意写了错字。这么小心翼翼的后果就是做题的时间延长了,再加上长时间低头,墨珣除了觉得脖颈有些酸痛之外,连带肩胛处都不太舒服。 院试的膳食与府试也差不多,肉糜汤和大饼的组合,只可惜没有味道。倒不是因为墨珣屏蔽了嗅觉时将味觉也一道屏蔽了,而是这饼子是淡的,肉糜汤似乎也没有放盐。这是得一直对外标榜自己无欲无求的墨珣,意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有些贪图口腹之欲的。 墨珣看到来放饭的人见他年纪小,还特意用勺子多刮了几次,给他多搞了些浆。墨珣第一时间是愣,而后才对对方敛了敛眼神,却也不敢大幅度点头,就怕被人看见,到时候告他一个“作弊”。 用过午饭之后,墨珣继续做帖经,写得十分得心应手,却仍是觉得心里没底,做完了之后又一遍遍地检查。检查到后头,墨珣都觉得自己魔怔了,才赶紧将桌角摆着的铃铛摇响,等人来收卷,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在晚饭前交了卷,这才有功夫放松自己已经僵硬的脖颈。因为交了卷,墨珣便可起身,只要不走出号舍外头拦着的红线便可。他皱着眉头将脑袋晃了一圈又一圈,仍是觉得疼,便干脆到后头给考生睡觉用的席子上禅坐起来。 脊背挺直,身体放松,使身体达到一个平衡,而后便闭上眼开始静修。这个动作他做了几千年,只觉得此时仿佛又到了自己闭关的时候。静下来的时候,墨珣能感知到周围号舍里的考生的动作,甚至隐约能看见他们在卷子上写的字。 这就不太好了。 墨珣赶紧把思绪朝外放,感受来自周遭自然中的无限生机。 感觉到有人走过来了,墨珣便就着姿势睁开眼,见又到了发放晚饭的时候,便起身去取。这次送饭的与中午并不是同一个人,想来也是防止考生伙同外人作弊的一种手段。 晚饭如所料般仍是肉糜汤和大饼,墨珣用过晚饭之后便连蜡烛都不点,在号舍里站了好一阵子,待到铜锣声响,所有考生的卷子都被收走了,这才坐回到木板上。 因为天气还没冷下来,所以只发了一个很薄的毯子。只是这毯子似乎也是库存多年的,墨珣不用闻都知道上头必定有一股霉味。墨珣双手捏着毯子的一边随手一掀,便能看到上头的点点霉斑。 莫名有种苦修的感觉。 若说整个徽泽大陆,他最佩服的人,那必定是做苦修的宏吉大师。苦修信奉中有一条便是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1说的就是一定要经受住各种苦难折磨,这样才能培养出坚韧的心性与品格。 墨珣虽然一边佩服人家,但一边也在骂他脑子有问题。以宏吉大师的修为和品性,早早便可以不在做这苦修了,但他却仍是维持这那副样子。墨珣完全想不通宏吉大师为什么一开始要挑这么个道来修,简直就是自虐嘛。 如此便可以睡了,待到明日卯时用过早饭之后开考杂文。 墨珣平时自然醒也是卯时,此时在号舍之中身子伸展都有困难,别说还要锻炼了。他醒了之后以摆在门口的桶中清水扑面、漱口后,便等着肉糜汤和饼子了。 杂文考两篇一篇是以“食色,性也”为题;另一篇则是截搭题,题为“胡不相畏,不畏于天犹为蛇足也”。 第一篇出自孟子告子上,乃是孟子与告子的辩论,题目那一句话是告子的论点。相传,告子是孟子的弟子,且与孟子有过诸多次辩论。而标题这句原话则是“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孟子虽说与告子辩论过这句,却也只针对“义,外也,非内也”,而对于标题一句则并没有异议。 再加上孔子也曾在礼记礼运中提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人生来便有,而多数人将藏之心底,若想要约束这些,那还有什么比“礼”更合适呢2 这题考得十分刁钻,若是只从标题四字入手,很可能就陷入出题者所设的迷局之中。一般像这类题型,最终还是要推及本朝的主流思想。而一些死读书的考生,如果不能讲几位先贤的言论逐一联系起来,那这篇通篇写下来也完全不靠题。 第二篇的题目,前半句出自诗经小雅雨无正,同时左传文公十五年中也有提及,意思是为什么会不感到惊恐,怎么会不敬畏上天的威严后半句则出自战国策齐策二“昭阳为楚伐魏章”,说的是陈轸说楚国大将昭阳攻打齐国之举。 这题目中的两句话完全没有任何关联,乍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莫名其妙。而杂文并不每次都会出截搭题,但若是学政突然心血来潮,就会来这么一手。截搭题这种考题形式对于一些考生来讲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需要将两个完全没有干系的句子联系在一起,并且逻辑要清晰且具有条理,还要使它们能够符合本朝的主流思想。 墨珣拿到考题的第一时间就先摇头,只觉得这些考生着实是太不容易了。单看这些考题,当真不是学堂里那些先生能教得出来的。也难怪学堂里的先生落了榜之后便及时止损,赶紧改行教书去了。 他取了草稿纸,先定下标题,这才开始想论点。杂文需得反应整个社会的状况,且文笔犀利,字字珠玑。墨珣单想论点就耗去了一个早上的时间,等到送午饭的人过来,他那一摞草稿纸也不过才用了两张。 这题目实在是太刁了,墨珣用完了午饭一看到那考题都忍不住嘴上“啧”了两声。好在墨珣书读得多,这四处摘句子的功力不浅。而此题必定主要考的是与“礼教”相关,只要再将这些论点论据往“礼”字上引,那便成了。 当权者想要管束臣民,除了以法令来管制之外,还有就是要让他们自身明白“礼”的重要性,从而做到自我约束。论语中不还有那么一句“不学礼,无以立”吗诗经鄘风相鼠里说得更是绝,“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做人既然不知廉耻、罔顾德行,不知礼义,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3。 其实,“礼教”一说,完完全全是符合统治阶级整体利益的“礼以道其志,乐以和起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而礼仪、音乐、刑罚和政令的根本目的是相同的,都是为了用来稳定民心,都是用来维护阶级统治,换句话就是达到“统治者一统天下”的目的4。 墨珣看透归看透,答卷却不能这么答。反正无论如何都得加上“孝、悌、忠、信、礼、义、廉、耻”之类,再扯上一堆儒家思想灌输其中,将所标注的论点一一作于卷上。 因为心中已有文章,自然下笔如有神。但他还是先在草稿纸上简要地答了一遍,以免出现错漏。卷子是有红色纵框的,写错什么要修补就会影响整体的美观程度。若碰上不大计较的阅卷者倒还好,如果是些爱较真的,那就只能后年再来了。 不等墨珣这一篇杂文作完,晚饭时间已到,而这也成为了他数次考试以来头一回点上蜡烛写卷子。也不是不能放到明天写,但今日事今日毕,要搁到了明天,谁知道他脑子里的文章是不是还在,会不会一觉醒来都跑没了 答完了卷子,墨珣才把用过的草稿纸叠在卷子上,而后把没用过的放在最上头,用镇纸压好,这才脱鞋上板睡觉。号舍本就小,墨珣尚且伸展不开,更遑论别人了。 墨珣直到入睡前,满脑子都是“胡不相畏先祖于摧”5、“胡不相畏,不畏于天”,最后竟是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晨起之后,墨珣还有点懵。他几乎不会做梦,但从昨晚居然梦见了他初入玄九宗一直到筑基时的场景,与师兄们一同进学、切磋的日常生活尚历历在目。他们修道之人很讲究一个缘法,认定凡事皆事出有因,所以这个梦让墨珣醒来之后又反复思量了一番。梦中场景与他现实记忆并无错漏,然而梦这种东西几乎不会按照常规情形走,是以越正常,才越能显出不正常来。 用过早饭之后,官兵检查了墨珣的考试用具,见蜡烛已燃过,便换了一支全新的给他,墨珣这才摊开草稿纸,继续想第二篇该如何作答。 “为什么会不感到惊恐,怎么会不敬畏上天的威严这简直就像是画蛇添足一样”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考题,墨珣满脸嫌弃,却也不得不静下心来想这个内容。 他沉吟了一阵,才着手破题,干脆把标题句子倒了过来,破成“画蛇添足、不懂得适可而止,亦不敬畏上天的威严,如何能不感到惶恐呢”,硬是将这两句拗在了一处。先是提及世人敬畏上天与天子,而后再写上孔子的“过犹不及”,以作承题。 起讲则皆是引用,以客观来描述,借以阐述自己的想法。紧接着以一句“获罪于天,无所祷也6”入手,点明得罪了上天不管事后如何祈祷都没有用。再用“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7”起股,说明乐、礼是顺应天道地质而生,超过了一定的分寸便会引发混乱和暴动。 “民之风雨也,事不节则无功8”作中股,点名天地运行与朝廷制度和民众的关系,同时也说明了只有节制才能使政策发挥效用。 “非礼则无以节事天地之神焉9”作后股,将“礼”与“天地”“神明”摆在一起;最后以“夫礼,先王所以承天之道”束股,“故圣人以礼示之,则天下国家可得以礼正矣”将“适可而止”与“礼教”和“国家统治”结合在一起。 草稿纸上也不能乱画,墨珣写错的地方干脆也不管,只继续往下写,这么一眼望去,纸上倒是干净得很。正常情况下,只要卷子没问题,考生又没有被举报作弊等等,草稿纸一般就不会有人去翻。 放饭的人过来,墨珣也只是把草稿纸往旁边拢了拢,以防肉糜汤溅到纸上。他得趁着现在思如泉涌的时候把想法都写下来,否则保不齐吃了一顿的空档,他就能忘光了。 等人一走,墨珣把午饭放到桌角,将想法都写到草稿纸上头之后,才开始用饭。 他将这些转而用排比对偶的形式写在卷子上,句式要对称,平仄要对仗。这种类型的杂文写法不能够随意套用典故,用也只能用诸子百家。但这诸子百家还需得经过挑选,先前没点儿知识储备着实是太难搞了。 墨珣一个下午都在思考如何把这些话转成单句,最后总算是赶在夜幕降临之前将卷子做完了。 这么考三天下来,不说伦素程如何,就连墨珣都觉得头有些疼。以他自我诊断的结果,恐怕能得一句“思虑过重”。倘若他师父在世,知道他竟还有思虑过重的一天,不知道会不会又笑死过去。 这两天因为时间太紧,以至于墨珣根本没工夫去思考别的事,等到第四天一醒,便有些腹痛,这才恍惚想起自己似乎是有几天没出恭了。等发早饭的人过来,墨珣才解决了基本的生理问题又开始奋战今日的策论。 在策论这方面,因为越国公连着抓了他大半个月,是以墨珣拿到考题的时候并不如前天看到杂文题一样两眼一抹黑。 这次策论的考题是关于私人办学的利弊,其实就相当于问本朝教育政策的利弊以及改进措施。 墨珣本来就没在学堂里呆过多久,哪里知道学堂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样但上回跟李止衍闹了那么一通,还是让他心里有些想法的。是以,墨珣干脆就以“学堂先生的资质”为论点,这就写上了。 李止衍那种教学方式给他的印象太深,墨珣活到现在统共也没经过几个先生,李止衍是最差的一个。 虽然以李止衍为例,但墨珣却并不指名点姓,以免日后会给自己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利弊很明显了,利在于不会脱离课本,能够反复巩固书中的内容,不会因为先生的个人理解去影响学生;弊则能写上一大堆,什么限制了学生的发散性思维啦,什么学生不能学以致用啦,什么无法将所学运用到实际生活中啦改进措施也很多,但根本方法还是要从头抓起首先教习先生的水平要提高,本身的素质和基本素养要提升上来,或者干脆定级聘评 墨珣感觉这个教育制度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但是写归写,还得引经据典。否则阅卷者一看,只觉得你通篇都是自己的言论,根本站不住脚。其实这个朝代的科举考试就是这样,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先生照本宣科、聊以塞责了。 但是考题只涉及私学,那没事就不要随便拓展到科举制度。否则,先不说这篇策论能不能过,就说他会不会被以“藐视朝廷法令”这种理由逮捕入狱吧。 当然,这也只是因为本次考试是院试,若是到了乡试会试的时候,那作答方式又不一样了。由小及大,逐步推理到大政策上。只要能够引起当权者的重视以及文人的热议,那这篇文章的作者基本就算是冒了头了。 论点论据一应俱全后,墨珣就开始往卷子上誊抄文章,是以这篇,申时刚过便做完了。此时再检查也只能检查考生姓名以及考引号是否填上,其他的什么文采啊、逻辑啊,要改也迟了。 本来昨天就头疼,今日卷子一交,墨珣便又禅坐上了。 因为墨珣本身不怎么出汗,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别人呆在号舍里头是个什么场景。这个贡院里头,已经有好几个考生因为热到中暑头脑发昏地晕死过去了。但是考生没有主动摇铃,那就是要继续坐在号舍里,谁都不能碰他。否则要真把人送出去了,回头他不认,讹上了,那可是谁来都说不清了。 大多数考生每次考试,无论是会不会答的,总得坐到考试结束、最后一刻才离场。 毕竟九月已经不算早了,入夜之后反倒有些凉。这下可好,因为不能携带与考试不想干的东西,所以防寒用具也只有贡院发的那薄薄的毯子,再加上号舍本就毫无遮挡,一夜之后许多考生都像是让霜打过一般。好在这就考最后一场了,再不济也得熬到考完再倒。 童试考的试帖诗全是五言六韵,并且限用官韵,而且用的全是仄起格10。本次考题为“寒雀满疏篱”,取自是苏轼的南乡子寒雀满疏篱。作诗模式单一,通用的破题、承题、起股什么的。反正所有考生学的都是同一种方法,最后也就是看谁做的诗押韵啦,寓意更为深远啦。 墨珣写诗不太爱受限,但毕竟此时是在大环境下,该遵守的规则还是要遵守。 能屈能伸是个美德。 这句诗是以寒雀争闹枝头的景象来比喻梅花盛开的情形,既然是题,那么作诗便需要围绕着这个主题来写。其实就是咏梅,但不能照搬原诗。墨珣以“篱”字破题,这就开始将想好的句子写在草稿纸上,而后才确定用韵。 今天是考试的最后一日,只要考完了就可以摆脱肉糜汤和大饼子了。这大概是墨珣本次考试以来唯一的执念了,无所谓考不考得过院试,只想着出去就能不再吃这淡然无味的大饼子了。 等将诗句誊抄入卷后,墨珣也不管现在究竟是什么时辰,便将卷子和草稿纸都收拾妥当,一应用具也都摆放整齐,这便摇铃了。 等到号舍里的东西都被收走了之后,墨珣便由一名官兵领着走出贡院。 安排官兵除了防止有人刻意扰乱考场秩序之外,还有一点就是很多考生考完试之后连走出贡院的能力都没有,需得官兵将人或扛或拖地弄到门口。每回考试贡院外头总会躺上一排的考生来等人领,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被安排来维持考场的官兵有额外的银钱领,而且还不用出操,就算搜身、扛人也都不是什么重活儿,所以到贡院来做活实则是个美差。 墨珣虽然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没想到体能还不错。由着官兵领到门口之后,便自行在人堆里寻人了。因为跟管事及阿莱约定好了,今天下午酉时左右便可以到门口来接,所以墨珣还朝天上看了看借以判断时辰。 先前越国公说过要派马车来接,但在贡院门口驾了马车过来,除了被堵到无法行动也没别的用途了。派人的话墨珣他们自己也有人,所以干脆就拒绝了。 越国公不满了两天,干脆也不再搭理墨珣,只由着他去了。 贡院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墨珣站在台阶上自然能瞧见里三层外三层的,整条路几乎都给围得水泄不通。但是衙门口这块却是被空出来的,似乎是特意空出来让考生出来的。 “少爷,墨珣少爷” 墨珣在台阶上站了好一阵子,才看到阿莱和管事突破重重包围挤了过来。 墨珣出来得早,所以贡院的门一开,离得近的人便都瞧见了,而后头的人则伸长了脖子朝里头看。再加上衙门口本来就比道路上高些,这样也不防着远处来接的人辨认。 大概是约定俗成的,前头的人还将墨珣的基本特征嚷了出来,“出来个灰衣小童” “灰衣小童” “是灰衣” 七嘴八舌的,原先只是窸窸窣窣的人群突然就热闹起来。墨珣朝后看了一眼,见贡院大门已关,想来外头如果不闹事,那些个官兵应当是不管的。 一听到“小童”二字,管事和阿莱也不管是青衣白衣还是什么衣的,只觉得那就是自家少爷了。尤其是阿莱,因为陪墨珣参加过一次考试,下意识便觉得他出来得早,所以两人便往贡院门前赶。 墨珣一开始就跟他们约定的是下午,但管事毕竟有先见之明,知道若他俩真是下午过来,恐怕两里内绝对没有两人的位置。所以用过了早饭,备了干粮,管事就带着阿莱到贡院外头占位置。 院试期间贡院外头的路虽然没有禁止通行,但大多数人都会刻意避开。贡院附近的客栈民宿院子之类早早就以高价租给来应考的考生了,而主人家得了定金也早就躲得远远的,就怕这几日出行不便。 因为墨珣是本次考试头一个出来,并且出来得最早的。门口的人见管事和阿莱上来接了,这就勉强退开了个位置让他俩进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8章 第 68 章 阿莱是习惯了墨珣从贡院里头走出来还一副正正常常的样子, 可管事则是第一次陪墨珣来考试, 上来就伸手要从墨珣腋下叉了过去。墨珣一见着有人松手, 那下意识的, 肩膀就是一撤。这一动作直接避开了管事的手,他见管事愣住, 便开口解释道“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墨珣这话说起来其实没什么可信度, 他虽然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问题,但在旁人看来也是面如菜色了。管事尤为紧张, 只以为墨珣是因为看到人多,不好意思,就又伸了手,“少爷, 我们先出去再说。” 他们三个没必要在贡院大门口、成百上千号人跟前聊天啊,更何况大家虽然好心让他们进来, 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堵着门的。 墨珣点头, 这就让管事的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把自己往人群里带。一进到人群里头,墨珣身上的味儿立刻让水泄不通的人群挪开了一条小道儿。墨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他其实穿的是霜色,至于为什么会变成“灰衣”, 那就不需要多说了吧这些人没说他穿的是“黑衣”已经是嘴下留情了。 管事将墨珣扶了出来, 但这个位置的人还是很多, 可他也不敢走太远, 就担心另外两位少爷是躺着出来的,亦或者,他们就算跟墨珣一样走出来但却找不到人。 墨珣知道管事的想法,便也挥挥手,让他往前头去等。管事正值中年,若是素程素华两人一起出来恐怕招架不住,但只一个倒也还好。“要不管事和阿莱都过去吧,我在这儿歇会儿。” “这怎么行”管事面露不满,只当墨珣是不懂事。虽然贡院门前这些人看起来正常得很,但保不齐就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混在中间。 墨珣知道他们必定是当自己考完试之后头脑发晕,此时也是硬撑着一口气罢了。“你们又不能走远,待会儿大哥二哥出来见不到人怎么办” 所以当时就该借了越国公府的人手,只要再多一个人,他们现在也不至于这么进退两难了。但这话肯定不能当着墨珣的面说,毕竟他们一行也是借了墨珣的面子才在国公府里住下的。 管事暗自叹了口气,却也知道他这会儿再多想也没用了。 而墨珣的想法很直接,他觉得自己一个人没问题,管事和阿莱都走,他也能一个人走回越国公府。但无论他怎么说,眼前这两位就是不同意。 “又有考生出来了” 贡院方向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喊声,管事和阿莱瞬间就转过头去看,而原先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也纷纷往里头挤。墨珣也跟着抬头看了两眼,压根没瞅见考生的人。紧接着,又有人喊道“天呐,人晕过去了考生家里人呢青衣的青衣的” 管事忙凝神想着他们家两位少爷进贡院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墨珣无奈得很,他本想仗着自己视力好能看得远,好分辨一下考生,但这种一出来就直接躺平的,让他连考生的整体轮廓都来不及瞧。 “二哥好像穿的是群青色。”墨珣也跟着想起了素程素华的穿着,一个群青一个水绿。他也不知道那些人口中的“青色”是哪种青,毕竟有自己这个前例在,他还真有点怀疑出来的那个人是伦素华。 墨珣毕竟没有跟素华一起考试过,虽不知道素华一贯的考试习惯,但却是知道伦素程的。伦素程的习惯就跟大多数考生一样,无论答完与否,都要在贡院里头坐到统一收卷才会出来。 按现在天色推断,至多考到戌时便要收卷了。 也就一两个时辰的功夫。 墨珣伸手拍了管事一把,“管事赶紧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歇会儿得了。我都多大的人了,哪还要别人这么看着。” 语毕,管事和阿莱对视了一眼,脑中只剩下墨珣那句“我都多大的人了”,这就又低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的。 “赶紧去”墨珣简直是服了这俩了,给一人推了一把,就让他们到贡院前头去守着。 这种时刻谁都没闲工夫管墨珣,别说是把墨珣托付给别人了,就是临时出钱让人看着,人家都没那个闲工夫。管事和阿莱又互相对看了几眼,见墨珣说话条理清晰,眼神也甚是清明,别无他法之下也只得点点头,往贡院方向走了。 墨珣见他俩转身,这才低下头摇了摇,好歹都混到院试了,就不能拿他当个能够独立自主的人吗 来接考生的人一听说有考生晕了,这一个个都急了,纷纷推搡着往前头挤。墨珣所在的位置反倒因祸得福,这就空了些。他干脆又往后退了退,也不敢离太远,免得待会儿他们回来找不到自己会着急。 坐是不能坐的,否则谁知道会不会就突然让人给踩了。 临近交卷的时候,考生一个个被带了出来,所以自管事和阿莱离开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墨珣贴墙站好,见艳阳已落,红霞映空,道路上的人群已经开始缓缓移动且逐渐变少了。虽然一眼望去还是黑压压的,而且周围也堵得密不透风,但总归是好上不少。 墨珣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听到贡院里头的铜锣声震天响了起来。 这一下子仿佛是往池子里丢了鱼食,搅得池子里所有的鱼都往那处去了。 墨珣隔得远,也不知道门口是什么情况。只知道此起彼伏的声音比起集市来也分毫不差。铜锣声响过大概两柱香时间,管事和阿莱一人架着素华一人架着素程,这就过来了。 伦素华还好,尚且能抬头看墨珣一眼,但伦素程就瘫软地趴在阿莱背上了。 墨珣想着之前府试三天伦素程都要死要活的,这会儿在贡院里头呆了五天,现在这状况才是正常的。 “墨珣少爷,我们走吧。”管事将伦素华又往上提了提,有些气喘地对墨珣说。 墨珣点头,跟着他们顺着人群往越国公府走。每每行至岔路,人流分散,原先由人群汇聚起来的“庞然大物”慢慢变小。墨珣见伦素华尚且能走,可素程就完全失去了意识,便上手帮着阿莱扶人。 “哎,少爷不用搭手了。”墨珣比他矮上一些,这么搭手非但没有更轻松,反而走路更不方便了。而墨珣一上手就觉察到这点了,也顺着阿莱的话把手挪开了。 就他们这行进速度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走到越国公府,墨珣跟在四人后头,莫名有些饿了。 这又过一个路口,便有人喊了墨珣的名字。 “丁大哥”墨珣有些诧异,因为当时越国公说要派人来接送他们的时候,自己已经拒绝了,而后越国公干脆两天都不理自己了。 丁成英冲墨珣点点头,接着偏过头去看另外两个挂在别人身上的素程素华。“先生让我过来帮忙。”这么说着,丁成英伸手指着巷子,墨珣趁着月色尚能看见马车的轮廓。 看来越国公还是妥协了。 墨珣不想让自己和素程素华身上一开始就打上了越国公府的标签,所以才婉言拒绝。但越国公明明被拒绝了,尚愿意派丁成英在离贡院稍远的回国公府的必经之路等着。 待两位兄长被送上马车之后,墨珣才让丁成英扶了一把,也上了车。不管怎么说,他已然欠了越国公不少的人情,无论是考前突击教学还是将院子借给他住,又或者是明知道他不想投入自己门下,还是愿意帮他。修道之人讲究因果,欠了,就是要还。是以,日后若是越国公有什么需要他效力的地方,他一定会尽力的。 上了马车之后,管事和阿莱明显放松了很多,两人这才开始打量起来素程素华来。 “素程少爷是不是发烧了”阿莱刚才绷着,这时候得了功夫才惊觉伦素程的体温似乎太高了些。 墨珣一怔,也低头看过去,只见他面色潮红,呼出的气息似乎也湿热得很,眉头紧锁墨珣用手背抵在伦素程的额头上,点头道“是发烧了。” “大抵是夜里着凉了”管事一拍大腿,显然是没料到伦素程体质这么差。虽然天气还热,但怎么说都是入了秋了,昼夜温差大,在贡院里头又没点遮挡,感冒发烧也是常事。“素华少爷如何了” “素华少爷没事。”阿莱的手刚从伦素华额头上拿下来,而伦素华根本没听见他们在聊什么,毕竟他一上马车就像是卸了力气般睡着了。 丁成英把他们的话听着了,便对车夫说了句,“在前头的医馆门前停一下。” 今天考试刚结束,医馆也不会这么早关门。毕竟经了院试这么五天,有个头疼脑热的考生不在少数,就算考完了身体没什么大碍,有考生的家里也会过来开点温补的药带回去。 伦素程这个发烧的起因倒真是着凉了。而像管事他们这样的乡下人都这样,有点毛病基本都不会请郎中,颇有那么点“久病成医”的意思。抓了药之后他们再次启程回到越国公府,原先越国公是在大厅里等着的,结果墨珣他们三兄弟一进前院,越国公的脸都变了。 隔着老远,眼见着就要进厅了,越国公忙伸手阻拦,“还是赶紧先送到馥兰院去吧,让他们好生歇着。”见墨珣看过来了,越国公佯装嗓子不舒服般轻咳了一声,“瞧这三个小子,给院试折腾成什么样了。” 如果不是越国公整张老脸都皱成了一团,墨珣说不定就真信了。他也不继续往里,便冲越国公弯腰鞠躬,“今天多谢国公爷了。”墨珣见他实在是想伸手掩住鼻子,便也往后退了一步,“那我等就先回去休息了。” 越国公赶忙摆手,“去吧去吧,洗干净再来回话。” 墨珣至今都没把嗅觉放出来,就因为上次自己被自己臭到了。眼前的情况就是你嫌我臭就臭呗,反正臭的是你,我又闻不到。 既然国公爷发了话,洗澡水就已经有人着手预备了。伦素程在发烧,素华又睡着了,两个人直接被扶到了床上歇息,只有墨珣洗了澡。洗过了之后,越国公那边又派人来问需不需要用饭。 吃饭已经算是墨珣的一个执念了,这刚换上干净的衣裳,墨珣便让国公府的小厮接到正厅里去了。而管事和阿莱自有用饭的地方,这点不用他操心。 越国公原以为墨珣也是要横着进府,没想到竖着进来了。 墨珣用饭的位置在饭厅,不是在馥兰院的小屋里,所以是由越国公陪着的。而按照越国公的饮食习惯,应当在酉时就吃好了的。墨珣没什么“别人盯着就吃不下饭”的毛病,这咽下了最后一口饭,他把碗放在桌上,等着越国公开口。 越国公见墨珣精神头不错,初时还有些诧异,后头也坦然了。刚才墨珣回来的时候有些蓬头垢面的,这么一经清洗反而清爽了许多,也使得越国公能注意到他清亮的眸子,想来墨珣是真的精神头不错。越国公无非就是想问问墨珣本次院试的考题,以及他的答题情况。 问墨珣有没有把握、有没有信心,这些都是废话了。只要知道了他的答题情况,越国公自己就能判断出这次院试的结果来。而院试的考题则会在明日上衙的时候由衙役原封不动地张贴在大门口的公示栏上,届时,“院试考题”必定会成为整个建州城乃至其辖区内所有的考生讨论的话题。 墨珣小幅度点头,将自己的答题情况说了,并且还特意提到此次考了一道截搭题。这种题型在历次院试中出现得都很少,所以墨珣这么一提,越国公就猜测这一题肯定要刷掉好大一批考生。 院试除了要求掌握一定的知识之外,还有很大程度看运气的。这次省学政出了这么个题,也只能说是考生倒霉吧。 按理说墨珣原也不应该会这种题型,但安秀才曾经出过类似的题让他做。墨珣只碰过一次,就能举一反三。 越国公听了这个截搭题,又得了墨珣的答案,只觉得墨珣破题破得勉勉强强,不是很出彩,中规中矩罢了。只是其他的卷子倒是答得不错,墨珣既说了自己帖经有把握,那就是没问题了。 帖经只要十之有六就能通过,但若是十之有便可以搏一把院案首。另一篇杂文做得不错,越国公一听完就觉得这场稳了;策论更是“你怕是对先生怨念很深啊” “没有没有,学生不敢。”墨珣连连摇头。 越国公眼睛一瞪,墨珣跟他说话什么时候自称过“学生”他不过刚问了一句是不是“对先生怨念深”,突然就让墨珣捧成了“先生”但墨珣面上看似严肃得很,双手也搭在腿上,看起来似乎也没别的意思。越国公不免有些自我怀疑,或许是自己想岔了 待所有考试一应问完,越国公也给他做了简要的分析之后,这就快到子时了。要不是国公夫郎来找人了,越国公恐怕还能拉着墨珣再说上一个时辰。 赵泽林派人把墨珣送回馥兰院之前留了一句,“明日巳时到书房来。” 这书房说的是赵泽林的书房,而不是师明远的。因为赵泽林本就是大家公子,也识文断字,所以他们两人的书房并不重合。 墨珣点头称“是”,这就应下了。以他的猜测,赵泽林恐怕是找他下棋去的。想他九天师兄,不也是天天储物戒里头放了棋盘棋子之类,走到哪只要见着人了,那就是先亮棋盘,紧接着来一句,“道友下棋否” 墨珣回去的时候伦素华是醒了又睡着了,毕竟这个时辰也不早了,按他们以往的睡眠时间来讲确实晚了不少。他见阿莱和管事的屋里还有亮光,便绕了过去问他们用过晚饭没有,顺道也问问素程素华的情况。得知素程的热已经退了,这就点头回屋睡觉了。 或许是因为考完了试墨珣还十分精神,越国公预估了一下,觉得墨珣翌日的清晨必定很早就起来了,遂一大早拉着丁成英到馥兰院来找墨珣比划。 丁成英是有佩剑的,但越国公担心会伤到墨珣,干脆就让他们徒手切磋一番。墨珣有些想笑,看向越国公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慈爱。 没错,就是慈爱。 越国公差点以为自己眼瞎了,只是,在他想要细细分辨的时候,墨珣已经与丁成英各自摆开了架势。 对墨珣来说,师明远这个脾气跟他还挺像的。老顽童老顽童,越老越顽越像孩童。按理说墨珣是很不爱跟这种人打交道的,但是师明远一直以来对他都不错,甚至做事还会考虑到墨珣的顾虑,作为一个位高权重的国公来说,着实不易了。 只几招之间,墨珣便估算出了丁成英的水准。 输是不可能输的,顶多给他个平手吧。 墨珣打定主意放水,但他很少有这种要顾及别人情面的时候,在徽泽大陆的时候,能让他下场跟人切磋也只有师父还在世的时候。那会儿哪顾得上“友谊第一”,直接上去就打,不闹出人命就行。谁家培养个内门弟子不是花了心思的,只要不是身消道陨,输一把又掉不了几块肉。但若是对方心性不坚给打废了,这可就怨不得人了,对方的师尊还得感谢他呢。因为这类心性不坚的弟子日后也绝不会有所成就。 墨珣可以十分负责任地说,这类人,有朝一日万一让他修成了,那也十成十是离经叛道来的。 就因为放水的水平太次,墨珣上回跟陈子溪下棋就让赵老先生瞧出来了。而赵老先生的脾气也是很直,差点当众就把他的作为说出来了。说实话,墨珣可以放水,陈子溪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但不能让人从明面上点出来。 这厢墨珣与丁成英斗了一炷香,两人什么都没分出来,除了丁成英折腾出了一身汗外,也没别的。原先丁成英想着下手轻些,让一让墨珣,却没想到在两人缠斗之间,他不自觉便用上了全力。全力以赴倒也罢了,可偏偏就是无论他怎么出招,墨珣总有办法破了它。有些时候,丁成英甚至怀疑墨珣早就看出了他的下一招,只是在等他使出来罢了。 练武之人讲求一个出其不意,而丁成英的打法完全被禁锢在了武学典籍或者是招术套路之中,墨珣只看几招就能从他的起势、收势中瞧出他的下一步。 “停停停”又过了一炷香时间,越国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墨珣这是耍着人玩呢吧一想到自己上次可能也是被墨珣这么对待,越国公原本还有些乐呵的脸瞬间就拉下来了。“好好比” “不是说切磋吗”墨珣与丁成英彼此之间已经退开了一段距离,这才转身去看越国公。原先越国公提议让墨珣与丁成英切磋的时候墨珣还是有点想法的。毕竟习武不可能永远自己跟自己玩,有个陪练也没什么不好。可这个陪练的水平却不能太次,两个人的水准差太多,那跟自个儿打木桩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你俩就搓上了是吗”越国公又借机打量了墨珣一番,真的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伪装。“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越国公摆摆手,他也说不准墨珣到底是要给人留情面,还是故意在羞辱别人了。这么浅显的放水,估计丁成英自己都能看出来吧。 墨珣一知道丁成英的水平跟他不在一条线上的时候就不想打了,这会儿得了越国公的话,当即拱手冲丁成英道“丁大哥,承让了。” 丁成英嘴角抽了抽,也回了礼,而后退到越国公身后。他作为国公的近卫,斗不过墨珣已经很丢脸了,更何况听越国公的意思,明显就是墨珣在让他。 “你收拾收拾,用过早饭之后就到书房去吧。”越国公在回府之后就遣人去打探墨珣的事了,所得消息与墨珣在船上说的无二。而教过墨珣的加上他去世的父亲统共也就四个人,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或许只有他父亲与临平县的王老先生。但这也顶多只能解释墨珣会下棋罢了习武呢又是从哪儿学来的 越国公觉得墨珣身上待发掘的东西太多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生平履历简单到用不了两张纸,可他真正会的东西偏偏就超出了这两张纸的范围。 墨珣送走了越国公和丁成英之后,管事和阿莱都起了。墨珣又去看了看伦素程,不知道是谁给他做的简单的清理,让他看起来没有刚从贡院出来时那么邋遢,但头发因为出汗导致的粘腻却完全没有去掉。墨珣眨眨眼,伸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 “墨珣” “大哥,要起来吗”墨珣把手伸到伦素程背后,想把他搀起来。 伦素程赶忙伸手虚扶了墨珣一下,“别。” 墨珣见他似乎还没是手软得很,便松了手,让他继续躺着,“要喝点水吗” 伦素程“嗯”了一声,看起来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墨珣去外头把伦素程要喝水的事告诉阿莱,让他给烧点热的。伦素程刚退烧,身体还虚着,别没事喝凉水又哪里不好。 等阿莱给他喂过水之后,伦素程又睡着了。墨珣简单地用过早饭之后就要往赵泽林的书房去,虽然他不认识路,但不妨碍越国公府的小厮会上前询问。 毕竟有个人在国公府里头乱转,还没人领着,这要是让管家看见了,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少不得被一通责罚。 下人将墨珣领到赵老书房门口边退下了,书房门是敞着的,墨珣还是作势敲了敲门。 “进来吧。”赵泽林早已在里头等着了,坐在棋盘前,正在还原他们在船上时下的棋。 墨珣进屋的时候,赵泽林放棋的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墨珣一眼,“用过饭了吗” “用过了。”墨珣点头。 “坐。”赵泽林指了指自己正对面的座位。 果然是下棋。墨珣看了一眼赵泽林已经摆好的棋子,并无错漏,便略微颔首,这就坐了下来。他与赵泽林这局棋拖得太久了,再加上他本身也并不是很爱下棋的人,还是速战速决好了。 赵泽林年纪大了,若是输了棋。如果墨珣不以完全碾压地赢他一局,他恐怕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每天都拉着墨珣钻进棋盘里头。 不要给赵泽林留错觉,让他误以为能赢过自己。 “考完之后有什么打算”赵泽林边落子边跟墨珣闲聊,与此同时门外的小厮将茶水及糕点端了进来。 “想等到放榜之后再作打算。”来之前就跟伦沄岳通过气了,他们在建州城里等到放榜。当然这是墨珣的主意,因为素程素华两个甚至都不觉得自己能通过院试。 墨珣想着如果通过了院试那干脆就直接上官学报名,若是没有通过,那也正好等到十月份去参加官学的入学考试。免得他们一行回了临平县,还得再跑出来一趟。 赵泽林点头,“想好入哪里的官学了吗” “府学吧。”墨珣落子。他其实是想进太学的,但像他这种非京人士除了要通过乡试之外,还要有名额,需要得人引荐。需得本朝正一品官员担保,保证学生身家清白之类的。而墨珣只说府学是因为素程素华他们,像建州城里的官学并不好考,而且给外地童生的名额也有限,再加上建州离临平县有些远了,想来伦沄岚也放心不下。 赵泽林抬眼看了看墨珣没再问话,只继续下棋。两人这么一来一去之间,竟是无一人再开口,只余棋子与盘面轻触的声音。 因为身前坐了人,墨珣只得端着身子坐正,若是以往,他早软绵绵地半倚在榻上了。 他们这局棋下得有些久,并不是墨珣想速战速决就能快速解决掉的。他本身下棋的水平也是靠着日积月累反复不断练习出来的,所以下棋下到后来便成了一种潜在意识,算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冥冥之中就觉得应该下在这里。而赵泽林的水平自然比起陈子溪来高超不少,这就使得墨珣想赢他还得多花一番功夫。 “缘何不考虑省学”赵泽林没头没尾地问上这么一句。 “呃”墨珣落子动作一顿,“家里” 赵泽林倏地抬头,虽然面上表情不显,但墨珣能从他的视线中看出不悦来,“家中如何了” 墨珣莫名话锋一转,“怕爹爹担心。”他原是要说顾虑到素程素华的,这会儿又觉得仿佛是借口罢了。若他真能考过院试,如何不能在省学读书虽然在哪个地方的官学就读与户籍有关,但若是他得了院试首等,自然是有进入省学的资格的。 赵泽林这就“嗯”了一声,点点头,“这倒也是。”他原以为墨珣是在顾虑自己那两个哥哥,如果是顾虑长辈那还算是情有可原。先头师明远曾经提过,墨珣来向他暗示,希望他教自己的时候能带上自己的两个哥哥。而墨珣那两个兄长,师明远其实也稍微考察过,一静一动动的太跳脱,平日说话都能看出水平来;而静的那个从面上不太看得出来,不过太循规蹈矩了些。 “夫人。”墨珣伸手摩挲了一下圆润的棋子,这才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月前在码头上,夫人说陈子溪可惜了,是为何”他觉得可惜,是因为陈子溪生不逢时,若是在徽泽大陆,又有根骨,这种人必定是会被各大宗门定为下届掌门的首选。 “陈子溪是谁”赵泽林眉头微蹙,正凝神盯着盘面。墨珣这步棋下得太巧了,竟逼得他动弹不得。 墨珣抬头看他,见他正低着头,似乎当真是不知道这个名字,便接着解释,“就是当初在船上与我对弈的年轻人。” “哦。”赵泽林恍然大悟,手中落下一子,也不知是想到了该如何走,还是忆起了这个人。 墨珣又等了一阵,才听见赵泽林开口,“无他,不过是才学配不上所求罢了。” 墨珣见赵泽林落子,便紧跟着下了一子。“夫人是从何处看出他的才学配不上所求”墨珣当时觉得陈子溪可惜,是因为他的气度。年纪轻轻就能滋生出这等气度来,墨珣当真是佩服他的。 赵泽林本不想答,但耐不住墨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瞧,而且大有“自己若不回答,他便不再落子之意”,便也无法,只得解释给墨珣听。“单从面上看,陈子溪性子不错,而且也很有眼力。” 墨珣点头,他既能屡次三番想在两位老先生面前露脸,那便是看出了两位老先生身份上的不同之处。而且从他为人处事来看,确实是性子不错的。 “可他此时不过一介童生。”赵泽林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笥中,这就又看着墨珣道“却早早便开始经营人际关系,是否不太妥当陈子溪所求不过入朝为官,封侯拜相。但是以他现在的才学,院试尚且都考了几次,更别说是接下来的乡试会试了。” 呃说得也是没错。院试考过几次大概是按年龄来猜的吧,毕竟赵泽林尚且不记得他的名字,断然不会派人去查他。 墨珣扫了盘面一眼,又落一子。 “做人要脚踏实地,好高骛远不可取。”赵泽林总算等到墨珣落子,便继续盯着棋盘,“若他已通过了会试,再到明远跟前,那明远或许还会高看他两眼。可是他现在尚无功名在身,不专心科考,尽想着攀附权贵,毫无自知之明。” 墨珣“啊”了一声,觉得赵泽林的想法也有道理,但这么说未免也太严厉了些。陈子溪或许并没有想要攀附权贵,亦或许他压根没觉得师老赵老是什么权贵人家,只当是有德之人,想与之结交罢了。 只这一声,便引来了赵泽林的直视,“至于你。”他半阖眼帘,似乎在想该怎么形容,“天资聪颖,然而没点规矩。” 墨珣瞬间抿嘴噤声,却暗自挑眉他能有什么规矩他本身就是规矩。 “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1”赵泽林接着又说道。伦理纲常方面不逾越,那么小节上有些不完美也是可以的。意指君子应顾全大局,以大局为重,凡事不拘小节。墨珣这个人看起来虽然很守规矩,但实则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倔劲儿,而且有一种很奇怪的睥睨众生的感觉。 赵泽林半晌才想出这么个词来。他这一生见过不少人,上至王公侯爵、下至贩夫走卒,没有谁像墨珣一样。哪怕是先帝、当今圣上,尚没有墨珣这等气度。有的时候,赵泽林甚至觉得墨珣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晚辈。 墨珣琢磨了一下,觉得赵泽林后头补充的那句好歹是个夸奖,便欣然受下了。 “我输了。”赵泽林从棋笥中捻起一子,而后又放了回去。棋盘之上已经没有他能够落子的地方,再下下去也不过是垂死挣扎,输得更难看罢了。 墨珣低头看了一眼棋盘,也把手中的棋子放下,准备将盘面收拾干净。 “放着吧。”赵泽林出言制止,他准备等墨珣走后再细细研究一下这局棋。原先在船上的时候他们下到一半便收了,而为了公平起见,赵泽林并没有私下里研究过墨珣的棋路,只想着等他考完就着这局下完。现下既然已经输了,那他就要好好看看自己究竟是输在了哪一步上。 墨珣没工夫跟人研究棋局,这就出言告辞了。赵泽林心系棋盘,也没多说,只摆摆手让他出去。 他们这盘下得挺快的,从墨珣巳时出现,到此时午时下完,也不过一个时辰。 “夫人何不先用了午饭再看”墨珣抬头看向窗外,见此时日头悬于正中,便对赵泽林提议道。 赵泽林这才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若他一意待在书房,不多久师明远就要找过来了。干脆也起身,与墨珣一道出去。 墨珣让了一步,让他走在自己前头,便跟着出了门。 两人一前一后,并未搭话。不多时,前院近在眼前了,赵泽林路过拱廊的时候才吐出一句,“你若是想进省学,大可以直接对国公开口。” 墨珣愣了愣,他是有想往更好的学校去,但陈子溪所求不得的东西,凭什么落到自己身上 赵泽林似是觉察到墨珣步子停了,便也停下来转过身,“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就算我们想要你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是现在。”他说着,自己都有些想笑,“更何况你个娃娃,能为我们做什么” “可我不会一辈子都是个娃娃。”这句话说得直白,相当于是把自己的顾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墨珣抬头看向赵泽林,表情也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赵泽林看着墨珣的脸倒是真笑了,“你恐怕对京里的事不太了解,赶明儿让越国公与你说说吧。”,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9章 第 69 章 墨珣是当真对什么朝廷啊, 势力啊, 一窍不通。更何况一开始也没人料到他会在赶考的路上遇上越国公, 再加上他只是个童生罢了, 伦沄岳也不会把朝廷之间的党派斗争分析跟他听。王老先生虽然曾经在讲课的时候对他们隐晦地稍微提过一些,但并不多, 不过却不妨碍墨珣自行揣测。他能感觉出大局势,但却对于个人的势力分割不甚了解。 赵泽林只这么一说, 笑过便转身继续走。墨珣这脾性不错,但有时候太过谨慎反而坏事。只是因为他和明远两个起了爱才之心, 否则换作是别人,恐怕墨珣这样的一番作为就是等着让人上眼药了。 伦素程和素华两人歇了两天才缓过劲来,原先就定好了要等到院试放榜,确定了成绩之后再决定他们是要启程去广平府还是回临平县。那么接下来的这段时间, 伦素华就坐不住了。他这是第一次到建州城,之前为了准备考试所以压根就没有心思在城里四处看看, 这会儿得了空, 便拉着素程墨珣要往外跑。 原以为伦素华这个疯玩的毛病一两天就能消, 却没想到在建州城里被迷了眼,接着连喊了墨珣和素程两次他们拒绝之后,伦素华便带着阿莱自己去了。管事的也劝不住,再怎么都是主仆有别。伦素程也管了两次, 但是素华嘴上应“好”, 事实上该怎样还怎样, 对伦素程的话根本就是敷衍。 伦素华这么连着大白天不见人大约有五天的时间后, 墨珣便坐不住了。虽说他这副身子才七岁,但他真实年龄可不止。伦素程管不住,墨珣虽然不见得能管住,但不作为和无所作为是不一样的。更何况,他可以开口让越国公出面啊。 墨珣趁着他们晚上回来的时候拉了阿莱来问,得知伦素华近日只是到茶馆里头小坐,听一些建州城里的考生讨论一下考题以及国家大事之类,便也点点头随他去了。只要伦素华不是到什么赌馆里头得上了什么坏毛病,在茶馆里听人吹牛倒是没什么。 虽然墨珣对阿莱的话还是相信的,但为了保险起见,他仍是跟这伦素华出去了一趟。见伦素华果真只是进了茶馆喝茶,这也跟着迈脚踏了进去。 茶馆里头果然处处都是讨论考题的声音,墨珣听了两句嘴,大都是围绕着那道截搭题目在说事,而有些也提到了策论题,直接就往整个科举考试挂钩。相当于是把策论的那道题和截搭题放到了一起截搭题这种题型到底应不应该出现在考试中,而私立学府中又为何不教授如何撰写截搭题。 因为考生众多,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根本没人注意到墨珣进来,他便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同桌的人也只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进入热烈地讨论之中。 墨珣转而看向伦素华,见他正在自己那桌上高谈阔论些什么,面上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而旁边桌的人似乎对他的说法持有不同的意见,两桌人就着也不知道什么话题辩论起来了。 墨珣瞧着两拨人争了没一会儿便开始脸红脖子粗,甚至引战到周围几桌也跟着吵上了。因为越吵越大声,墨珣稍稍把两边的观点都听着了。无非就是伦素华主张应该剔除截搭题这种题,而另一拨人则觉得这种题型很好。 这有什么好争的既然考题能出出来,那就证明是政策允许的,学政总不至于违背国家政策的要求出这种考题来为难考生吧。墨珣简直是服了这些文人了,这种事现在讨论,就算是把屋顶都掀了,也没人管啊。若是真有能耐那就一路考,考到殿试,之后在皇帝面前提,那才有用吧 如果只是当个茶余饭后的消遣,那么随意谈谈倒也罢了,本来就各执一词,非要争个对错、胜负有什么意义墨珣又听了一阵,只觉得他们这场辩论辩到后头已经完全要撕破脸开始比谁嗓门大了。 跟墨珣一桌的人这也围了上去,参与了争论,而他这边瞬间就空了下来。 不多时,门外又来一人,扫了一眼大堂,便坐到了墨珣这桌,伙计赶忙拎着个大茶壶就上来了。 墨珣瞧了他一眼,见他也看过来,便点点头。这人虽年纪不小,但能从他的脸和手上看出他并不是一个需要为衣食打拼的人。 “小兄弟,他们在干嘛呢”对方指着那边围着的一圈考生向墨珣询问。 “似是在辩截搭题存在的必要性。” “噢”对方这就来了兴致,专心听了几句,后来大概是他们吵得太厉害了,那人便转而又对墨珣说“小兄弟是读书人” 墨珣点头,只当面前这人有什么要指教的地方,“是。” “那你对今年院试的这道截搭题的存在怎么看”对方似乎不觉得墨珣年纪小,闲谈也是以十分平等的语气在问。 这不是来引战吗 墨珣眉头微蹙,本不想答,但架不住对方目光灼灼,便中规中矩地回答道“自是有利有弊,如何一言以蔽之” “小兄弟觉得有何利弊” 墨珣都这么敷衍了,对方竟然还揪着他不放。有何利弊那边那群人不都吵得要把桌子掀了吗嚷嚷得这么大声难道听不到“截搭题强截句读,破碎经义,于所不当连而连,不当断而断的题型1。”墨珣见对方点了点头,便又继续道“然而以截搭题所作选能者,善改文,有移花接木之妙,有改头易面之妙,有脱胎换骨之妙2。” “不错。” 墨珣本不欲多说,然而对方脸上写满了“原来如此”,甚至还以鼓励的眼神让墨珣继续往下说,这就引起墨珣的兴趣了明明一大堆人都在讨论的话题,眼前这人却不去听,只盯着自己一个怎么想都不对劲吧“这位” “免贵姓谢。” “谢先生。”墨珣边说边打量他,见他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便微微缩了缩瞳孔,“若想知道众考生的想法,不如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指着那边已经吵到快动起手来的一群人。两人这边坐得近,但说话的时候声音也要稍稍提高才能听得到。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称为“先生”的,有句话叫做“学无先后,达者为先”。 谢先生摇摇头,看了那边一眼,又转回头来,满眼嫌弃,“简直犹如集市。” 墨珣抽了抽嘴角,那是当然的了别以为读书人就不是人,撒起泼跟某些个市井小民也没多少区别,就瞧瞧墨家那几个读书人就好了,恶心起人来完全是当仁不让嘛。 “一家之言如何作准”墨珣不欲再答,只觉得多说无益。在其位,谋其政。正如赵泽林说陈子溪一样,大家都只是童生,这时候去妄想一些未来的事未免好高骛远了。 谢先生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话虽如此,但就你个人而言,看到本次院试的截搭题时,能否想出如何解答” 墨珣不信他看不出自己的拒绝,只是眼前这人似乎并不知道自己亦有参与今年的院试罢了。如果说是第一眼看到这次的考题,墨珣说实话是有点懵的,所以破题也是放到后面才做,否则他可以一边做第一道杂文一边想。他张张嘴,刚想说话,就听到那边的考生突然高声叫嚷起来,这便下意识地望了过去。 “你干什么动手打人” “我没有,是别人推我” “我看到了,就是你动的手。” 墨珣愣了愣,这是吵到后来忍不住动手了但他这阵愣也没愣很久,毕竟伦素华在人群中间啊,这真动起手来指不定他怎么样呢墨珣立刻起身,要过去,却让身边的人拉住了。 “小兄弟,我奉劝你现在最好不要过去。”谢先生面上十分郑重地冲墨珣点了点头,以验证自己所言非虚。 墨珣沉声,“我兄长在里面。” “噢”谢先生挑眉,显然是没料到这点。不过他仍是摇头没松开手,“文人动起手来其实不至于伤筋动骨,顶多皮面上不好看罢了。” 墨珣稍稍细想,觉得确实不错。这些人身子骨本就弱,更何况眼前还有这么大群人围着,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不可能一个人发疯,全部人都跟着疯吧一大拨读书人里头总不至于没有一个清醒的吧 想通了这点之后,墨珣又坐下了。 那边动手也不过是你推我,我推你,期间再夹杂几句骂人的话。墨珣听着这些人骂人,感觉怎么都不如在石里乡里头听那个媒人骂人痛快。虽然污言秽语的,但是骂起来直白,眼前这群人骂人翻来覆去统共也就那么两句,没心意,还不如墨珣下场呢。 墨珣不想再讨论考题了,便主动找了话题问道“谢先生经常来吗” “最近来得比较频繁。”谢先生又朝那边的考生看了一眼,见他们推搡着,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禁不住想叹气,却碍于墨珣在跟前,“院试之后就想到茶馆里头来听听考生们对这次考试的想法。” 墨珣眼帘微阖,又看了这谢先生一眼,只觉得似是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他记性不差,若是真有过接触必定会记得,但只是擦肩而过那就“他们每日都要有这么一遭吗” 既然谢先生每日都来,那应该也能知道这趟是墨珣第一回来这茶馆了。果不其然,谢先生颔首,“虽说每日都有讨论,但鲜少动手。” 墨珣其实只是想看看伦素华每日这么不见人究竟上哪去了,既然只是在茶馆跟别人讨论一些时政要闻,其实那倒也没什么。原先墨珣还猜测这茶馆不会是外头披着茶馆的皮,里头在做些什么不正经的勾当,后来却发现自己想岔了。他的一声“原来如此”还没说出口,那边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出人命了” 原先还围作一团的文人们瞬间散开,墨珣心里一咯噔,赶忙起身去看。但人群围得里外三层,竟是没法看进去。无法,墨珣只得拨开人群往里挤。好在这时候已经没人在意他是不是在往里钻了,这也使得墨珣很轻易就进到了最里边。他定睛一看,就见到阿莱正倒在血泊之中,而伦素华正在一旁手足无措。 “二哥”墨珣赶忙俯下身去探阿莱的鼻息,见他还有气,甚至还能顺着墨珣的话给反应,墨珣这才抬头去看伦素华,“怎么回事” 伦素华见血之后一下子慌了神,这会儿看到墨珣,竟仿佛得了主心骨,也不管墨珣年纪是不是小,立刻走到墨珣身边,“刚才那个人要推我,阿莱上前阻拦,却被人推倒,磕在了桌角上。” 墨珣顺着伦素华的手看向那人,只见那人先是慌乱,而后佯装镇定道“明明是你要推我,派了你家小厮上来,我不过是反手推了他一把,他自己站不稳磕到桌角上了,怎么能赖我”墨珣眼睛眯了起来,那人看墨珣年纪小,便慢慢壮了胆,又道“我乃建州陆路提督总兵的亲外甥,你们休要讹我” 周围的人一听那人的身份,原先还有几个欲言又止,这下全闭嘴了。墨珣周围扫了一眼,“哪位兄台帮我请个郎中来” “已经让伙计去请了。”茶馆的掌柜也在人堆里头着急上火的。本来考完院试之后,他茶馆的生意便十分火爆,虽然这些个文人见天的叽叽喳喳聒噪得很,但毕竟带来了收益,忍就忍了。但现在若是闹出人命来,那就不好了。 得了掌柜这句话,墨珣才又看了伦素华一眼,让他在这看着阿莱,而自己则要去报官。 总兵的外甥一听墨珣要报官,立刻指使了人把他拦住,甚至还理直气壮地说“就算你去报官我也不怕,明明就是你们一家子拿个小厮来讹人”语毕,他深呼吸了几次,继续说“你们要多少钱,尽管张口来” 墨珣懒得跟这人多说,若这人真是什么建州陆路提督总兵的外甥,那他和素华这一方便是弱势群体,报官或许没用,但他后头还站着越国公。仔细想来,就算不能秉公处理,也不会连点说法都讨不到。“既然不怕就让开。” 那人见墨珣颇有些油盐不进,脸色也变了,发起狠来,指使小厮就要把墨珣钳制住。墨珣年纪小,看起来好拿捏,伦素华年纪也大不到哪里去,总不至于他还对付不过吧 墨珣一看他那架势就知道他这是要撕破脸了,不等对方近身,墨珣眼珠子一转便高喊了一句,“救命啊,总兵的外甥要杀人灭口了” 这下可好,那小厮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虽然周围的人怕了那人的身份,但却也不容许那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嚣张跋扈。如果真的装聋作哑,日后他们得了功名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旁人若知道了此事又会怎么看他们 有几个人干脆站出来将那人与他的小厮纷纷拦住,既不让他们走,又不让他们碰墨珣。 两厢僵持了片刻,就听到适才应了墨珣出去找郎中的人在茶馆外头喊“郎中来了,郎中来了”而人群听到声响也忙让开一条道让郎中进来。 郎中蹲下身子对阿莱进行诊断,见他尚有神志,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能一一对答,但地上血流众多,便先行检查伤口。郎中见阿莱后脑上有一个一指节长短的口子,这才对着药童吩咐了几句,开始给阿莱做包扎。 “建州陆路提督总兵姓甚名谁”墨珣还在跟总兵外甥大眼瞪小眼,谢先生便顺势从刚才让开的小道中走了过来,这就发话问那人了。 让人这么一问,那人立刻昂首挺胸,一脸与有荣焉,“那自然是王炳献,王大人” “那王大人家的夫郎又姓甚名谁” 总兵这外甥一怔,“那自然是姓赵” 墨珣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些许迟疑,而后就听那谢先生轻笑出声,“陆路提督是王炳献大人不错,然而他的夫郎,并不姓赵。” 别说墨珣愣住,就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竟会有这等反转。 “你究竟是何人冒充王大人的外甥是何居心”谢先生的脸突然板了起来,声音也严厉得很。 “少,少爷。”原先让众人挡住的小厮看了他家少爷一眼,仿佛得了指示,这又转而对谢先生说“你又是哪来的山野村夫,我家少爷乃王大人的外甥,如何不知道夫人姓甚名谁你不要在这里乱讲话” 谢先生这才笑了,“我与王大人乃同僚,日前才上门拜访过,怎么会是乱讲”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墨珣原就觉得他看起来不一般,只是没想到竟是当官的。 现在当官都这么闲的吗青天白日就到茶馆里头坐着听人聊天 墨珣还没困惑完,谢先生又开口说道“不如你我现在就到衙门去让王大人亲自说明一二” 那人听完了谢先生的话,当即噤声,而周围其他的人一听谢先生说他与王大人是同僚,纷纷打量起他来。 “莫不是,建州省学政谢建阳谢大人” 谢建阳颔首,也不装什么路人了,当即摆起了省学政的架子来。 省学政一般是翰林出身,是由朝廷派到各个省里主管行政的官员。虽然提督主管军事,而学政主管行政,同为从一品,两两相互制约。 “竟是谢大人” 他们好些人其实这几日一直有见到谢建阳,然而却没人往学政这方面想。一开始他就只坐着品茶,别人说什么他也只是听着,不搭话。偶尔有人主动问及他的意见,他也是摇头不答。如此几次,大家就觉得他其实并不是考生,只是来喝茶罢了,这就不再管他了。 阿莱已经让人扶起来了,墨珣低声询问他现在感觉如何。他只说有些头晕,而郎中也说幸好不是磕在桌角尖上,而是桌子边缘,否则今日这条命就保不住了。墨珣连连点头,又问郎中还要开点什么药,让伦素华跟着到医馆里头去取药付账。 至于那个骗子,墨珣眼神晦暗地看了他一眼,见周围的人一听说他并不是总兵的外甥,那嘴脸都变了一番,纷纷表示亲眼所见是他先对阿莱的动手,还说要押他见官。 有谢建阳在,他们自然是怎么能表现怎么来。墨珣现在还要顾着阿莱,自然是分身乏术,谢建阳反倒主动提起要请在座的几位帮忙,将这人及他的小厮一并押至衙门。 自告奋勇的人很多,墨珣见谢建阳看过来了,便主动向他表示感谢。他只摆摆手,示意墨珣赶紧把人先带回去休息。 态度熟稔得让墨珣禁不住怀疑起来,莫不是知道了自己和越国公的关系 从一品和一品还是有差别的,正品比从品的官阶大些。 阿莱虽然止了血,但地上的血迹仍是触目惊心,墨珣不敢再耽搁,这就扶着他出了门。好在茶馆的掌柜机警,一听说没什么大碍,便赶紧安排了一辆驴车,这就把阿莱载回了越国公府。 越国公是知道墨珣跟着伦素华出去的,他虽然不怎么拘着几个年轻人,但也不能放任他们好端端出去,脑袋上裹了白布条子回来啊。当然,这件事也是府里的管家听了小厮的汇报转而告知越国公的。 发生了什么事,并不难打听,但如果墨珣愿意主动说起,那就更好了。越国公也理不清自己的想法,究竟是希望墨珣主动来提,还是隐瞒不报主动提及,那便会给人一种倚仗人势的感觉;若隐瞒不报,就又觉得彼此之间还是省生分了。 就在越国公绞尽脑汁,反复斟酌是否要主动去关心一下的时候,建州省学政反而找上门来了。 认识吗认识。见过吗见过。 越国公丁忧之前跟谢建阳同朝为官多年,虽然根本的政治立场都是效忠皇帝,但谢建阳是当今圣上外祖父、右丞相钱正新一派的。越国公与谢建阳除了在朝堂之上碰见之外,私下里毫无交情,两人除却平日里碰面打招呼就再也没说过话了。而越国公丁忧之后定居建州,谢建阳也只是在上任时来拜访过罢了。 虽然越国公的品级比起谢建阳来说高上一些,但谢建阳的从一品毕竟是个实职,而越国公的正一品没了官职也就只是个爵位罢了。这也就不存在什么越国公坐在椅子上等谢建阳来见礼一说。越国公得了下人通报,便迎出了门。 那边谢建阳看到他之后,赶紧拱手上前见礼,“越国公。” “谢大人。”越国公也迎了上去,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越国公也懒得再跟他这么虚以逶迤,便干脆直接问他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谢建阳将伦素华他们在茶馆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又表示了会将犯事者秉公办理。越国公面上虽笑盈盈地点了头,应下这个事,然而心里却想着只是就这么个事,你有必要大费周章地跑来一趟吗而且,谢建阳这举动很明确地表明了他已经盯着自己有段时间了。否则墨珣他们自打进了越国公府就不怎么出门,院试之后他们也并没有打着越国公府的旗号在外头招摇过市 越国公一想到这里,脸色就不大好了,谢建阳却仿佛没看见似的,这就要往越国公府里走。越国公挪了一步,正挡在谢建阳身前,却不料他似是看穿了越国公心中所想,这就错开一步,绕到越国公身侧,“说起来我除了初到建州时上国公爷家里拜访过外,便再也没来过了,也不知国公爷是否怪罪。” 这就 越国公沉默片刻,这就忽然笑了起来,把手朝着门内一摆,对谢建阳说了一声“谢大人,请”。就算心里不愿意,但谢建阳都那么说了,若他确实不让人进门,那不就是“怪罪”的意思 谢建阳进了大门之后当真一副自个儿来国公府里头做客的样子,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下人上茶。 越国公与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之后,家丁总算是上来了,好赖也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完全凝固的气氛。 “谢大人今日过府,不单是为了茶馆一事吧”越国公不想再猜,干脆直接问。谢建阳一来就说伦素华的事,越国公一开始既然没有表现出诧异,那也算是默认了伦素华正寄宿在他府上。再说了,谢建阳已经那么明确了,他再和稀泥也没什么用。 谢建阳笑了,茶杯刚端起来就让越国公问了一句,明显是连茶都不想让他喝了,“嗯。”谢建阳点头,“今日只是想着借由此事来拜访一下越国公。” 越国公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压根就不信谢建阳的话。见谢建阳实话不说,越国公也懒得再问,干脆就真当他是来拜访的,“谢大人请用茶。” 谢建阳与越国公两人在大厅里“其乐融融”,阿莱由管事在看护,墨珣则在屋里听伦素程教训素华。 其实这个事,严格意义上来讲,伦素华没什么错,但阿莱却出了事,不训一训是不行的。并不是为了阿莱而训斥伦素华,而是因为今天如果不是因为阿莱,那么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是伦素华了。再加上现在他们是在建州城,住的是越国公府,这样跟人闹起来,平白给越国公添了麻烦。 伦素程只庆幸幸好有个谢大人在场,否则伦素华这次也不知道会再闹出什么事来。 因为伦素程平时比较平静,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让伦素华一时间也愣了,半点没为自己开脱,就将这事认下了。伦素程发了一通脾气,这才把气理顺了其实伦素华没什么错,无非就是上茶馆跟人讨论些时政之类的东西。以往在石里乡,他的好些同窗也爱上茶馆里头听那些个年纪大的读书人说事。可听归听,也没谁跟人动手,还闹得这么头破血流的。 伦素华想起茶馆的事还心有余悸,他本来性子跳脱,但也算是有主见的人了,可这一见血,整个人都慌了。直到他被墨珣叫去医馆取药,才有些回神。 事情究竟怎么发生的,伦素华这会儿也不大想得起来了,他只记得对方似乎是一言不合就开始动手了。虽然一开始只是推搡,可后来随着矛盾的激化,两边动手的人也多了起来。出了事之后他就六神无主,墨珣一出现他就躲到了后头,心知自己这种行为不可取,但理智却始终压不过心底的害怕。 墨珣觉得这个事估计不单单事素华和那个假外甥的事,在场的别人也有责任。而伦素华这时候对事件的描述显然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方面反复强调,把自己摆在了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墨珣一进茶馆就坐在外圈,显然是不清楚他们在那边到底跟对方说了什么,双方最终才会大打出手。 “叩叩叩。” 墨珣他们屋里的三个人正沉默着,就听到有人敲门。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就由站在离门最近的墨珣去开门了。 “伦家少爷,墨家少爷,国公爷请你们过去。”国公府的下人正站在门口,一看门开了,这就开始说话。 墨珣点头表示知道了,而那小厮则在门口等着。 等墨珣他们到了前厅,谢建阳和越国公已经连喝了两壶茶了还没说到重点。越国公觉得他今天要是不主动把那三个小的叫出来,谢建阳恐怕是不会走了。 见到墨珣和伦素华的时候,谢建阳明显地颔首,但却并未多说什么,而是等着他们上前见礼。 行过礼之后,谢建阳才把对那人的处理方式说了,原来那人不过是与王炳献大人有些远亲,但却从未在王大人面前出现过,平日倒也不敢打着王大人的旗号四处招摇撞骗。只是昨日与伦素华产生争执,又以为自己犯了命案,这才想起以“王大人”来压人,却没想到一下踢到了铁板上。 墨珣他们向谢建阳表示了感谢。虽然此事是秉公执法,但倘若谢建阳不在,阿莱此时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越国公是孤臣,不依附于任何一方,但却是各方势力都想拉拢的人物。虽然他的丁忧时间已过,起复尚无消息。但一个官员总不可能无缘无故一直被放置在一边吧或早或晚,越国公都还是会回到京里去的。 尽管越国公这个人看起来随和,实际上却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性子也很奇怪,让人想投其所好都摸不着边。也不是没人提议过要从师明远的夫郎处着手,然而他夫郎赵泽林的脾气更是难以捉摸后头多少人骂赵泽林自誉清高,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仍是我行我素、油盐不进。再加上他俩并无子嗣,基本上是斩断了自己所有的后路,让越国公能安安心心当他的孤臣。 简言之,这是两个非常难以亲近的人物。 谢建阳到建州的时候并没打算来走通越国公的路,但越国公的一举一动却是不容疏忽的。不说他们能不能拉拢,就只防着越国公被敌对方拉过去,这已经够呛了。 墨珣看着谢建阳又坐了一阵之后才起身告辞,之后越国公便让素程素华他们回馥兰院去,见墨珣也跟着要走,这才补了句“墨珣留下”。 素程素华闻言,都看向墨珣,转而看向越国公。墨珣从他们的眼里看出了欲言又止,然而仍是冲他们点点头,让他们放心回馥兰院。 越国公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如果真的想赶人,那就会当着他们三人的面直说了。毕竟,越国公根本不需要给他们留什么面子。 等到两人都离开了之后,越国公也没直接开口,只是坐在上首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之前虽然赵泽林曾提过要让越国公给墨珣讲讲京里的局势,但这事儿越国公不主动提,墨珣总不好开口问。那陈子溪尚且让人觉得好高骛远,自己若问起来,那在两位老先生心里又与陈子溪有什么区别呢 “谢大人与我,并无交情。” 只一句话,就将墨珣心中所想点破了,原先墨珣以为谢建阳是受了越国公的委托才会主动出面帮忙。墨珣现在把这想法一应推翻,又寻思起别的事来。 越国公顺势就将朝堂上的一些利益分割及利害关系简明扼要地对墨珣说了。虽然他觉得墨珣早熟,但涉及朝堂阴私的事,他还是以浅显易懂的方式来说。 这全程墨珣都没有张口问,而是自己在心里反复思考越国公所说的话。或许是因为觉得他尚无功名在身,所以越国公说的并不详尽。不过,对于越国公自身以及谢大人的事,还有王炳献王大人的事都说得清楚了。王炳献虽然与谢建阳同朝为官,但两人一个依左相,一个附右相,政治立场是不同的。 越国公只阐述事实,并不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墨珣听,而是等着墨珣表达他的想法。 墨珣一时间也没有想太远,毕竟省学政和提督总兵说起来离一个童生未免也太遥远了些。他现在不过是因为身处越国公府、结识了越国公,才有机会与那些个大人有一面之缘。否则就是伦沄岳这个举人来,怕是也不会得人高看一眼。 适才越国公阐述的一番事,反倒让墨珣觉得伦素华的事并不简单。只是这种话不知能不能当着越国公的面说,毕竟他年纪尚小,就已经将人心想得那么坏。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墨珣本身是认为早早识得世间险恶没什么不对,但本朝一向讲求的是“人之初,性本善”,他把人想得太坏了,让越国公知晓了,也不知越国公心里会怎么想。 越国公一直在等墨珣措辞,他能看出墨珣已经心里有了想法,却并不打算说。他并不知道墨珣心中的顾虑,只当是墨珣根本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原以为是个天资聪颖的,却不想只是比别人学得精罢了。 墨珣不敢肯定他跟着伦素华到茶馆的时候,谢建阳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他是从越国公府里出去,才来跟他搭话。而他俩闲谈的时候,谢建阳很明确地告诉自己,他自打院试过后已经来过茶馆好多次了。墨珣有理由相信,伦素华昨日的事,极有可能是被人设计的。对方并不想跟越国公撕破脸,所以碰的只是小厮阿莱,而不是伦素华这个做少爷的。 但是 墨珣垂下眼帘,只觉得自己的想法也站不住脚若是谢建阳想拉拢越国公,那就不应该去碰伦素华才对。若肇事者是王炳献那边派来的,也不可能蠢到直接说自己是王炳献的亲外甥。谢建阳今日前来,弯弯绕了一大堆,也不说自己究竟是想要做什么。墨珣后来把谢建阳与越国公的对话听了,无论怎么听都是闲谈罢了。 就当昨日之事是个巧合算了,那么谢建阳也算是抓住了时机到了越国公面前。两人先是从朝堂新政聊到了最近办的几个大案,以及“削藩”。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当今圣上的亲兄弟在当年争夺帝位的时候已经是死的死、残的残,目前神志尚清的两个也早早封王,遣送至封地,非诏不得入京了。 墨珣猜,在他们三个过来之前,谢建阳已经把自己的意图明确地传达给了越国公,所以后来他与素程素华出现之后不多久,谢建阳便主动请辞了。 越国公现在最迫在眉睫的“莫不是起复一事” 墨珣说完就抬起头,看向越国公,见他略微颔首,便知道自己总算是想对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0章 第 70 章 越国公“嗯”了一声, “我丁忧三年期限已过, 如今回到建州府邸等候朝廷的起复折子。” “但是折子却迟迟未来。”墨珣说这话的时候还偷偷瞥了瞥越国公的脸色, 见他似乎并不在意, 便松了口气。当权者最害怕的无非就是无权、无钱,墨珣这话若是在别人面前提了, 就跟戳人心窝子一样。 越国公点头,“圣上心中所想, 我等做臣子的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了。”越国公这话说得好听,其实自己早就揣测过了。他原先任职御史台, 主管监察、弹劾及一些行政事务,也负责百官奏章上报等事宜。按理说,这样的位置应当是皇帝近臣才对,然而, 他作为前朝旧臣十分不受皇帝重用,不过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履行职权。三年前他父亲去世, 请奏回乡丁忧, 皇帝像是松了口气, 这就给足了越国公面子,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了。 有些个官员会对家中丧事隐瞒不报,毕竟丁忧三年过来再起复也看皇帝心情。正常情况是不太可能官复原职的,官位品阶必定会有所下降。丁忧之前身居要职, 既然是要职, 活总得有人干, 这个职位也绝不可能空着等你三年。 墨珣已经从越国公的语气里听出了什么, 像他这样一心做孤臣也是有利有弊你背后的靠山就是皇帝,皇帝不倒,你就一直在。可越国公的靠山是先皇,先皇故去,他儿子即位,越国公却无法成为天子近臣、皇帝的心腹,那就只能被排除在朝堂之外。虽然仍旧是御史丞,但一些行政要务都已经被新上来的御史分去了。孤臣虽不参与党派之争,可那并不代表那些争端不会祸及池鱼,一旦被牵扯到什么案件之中,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孤立无援。有些事,哪怕是皇帝一句话能解决的,他也要顾虑多方势力,不可能为了你一个人而引来各方的反弹。 做臣子的,除了维护皇权统治之外,还要学着怎么保住自己。越国公乃前朝功臣,功勋在身,只要自己不犯事,安安分分的,皇帝也不会把他怎么样。再加上他就不依附于任何一方势力,所以两方也没有人愿意先去动他。万一一着不慎,越国公突然倒戈相向,那可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既然越国公说了不要去揣测上意,那今日要跟他谈论的无非就是谢建阳的所为了。墨珣沉思片刻,又道“越国公以为谢大人今日前来别有深意” “这不是废话吗”越国公眼睛倏地瞪圆,“摆明了就是无事献殷勤” “献什么殷勤了”墨珣下意识往厅里看了一圈,也没觉得多出什么来。 越国公嘴角抽搐了一番,也觉得谢建阳没拿点礼来未免也太小气了,却仍撑着一口气对墨珣说“他跑到我府上就是献殷勤了” 墨珣在心里悄悄地“哦”了一声,“是向您许下了什么承诺吗例如让丞相在皇上面前替您美言几句,时常提及您,让皇上想起您现在还闲置在家” “这倒没有。”越国公一听墨珣说话,就想骂人。这谢建阳跑到他府上喝了两泡茶,结果啥重点都没说,也不知道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也就是提了提自己三年孝期已满,合该回京做官了。 翰林就是能说会道,死的都能说活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谢建阳忽悠了一通,越国公脸色当即不好了。 墨珣一眼就看出来了,越国公这人虽然面上总是乐呵呵的,可本人脾气大得很。毕竟曾任过武将之后才转的文官,武将的毛病带进了御史台,先帝还在的时候完全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后来先帝薨了,他虽然仍在职,权利却被分散了许多。时间一久,年纪慢慢也大了,越国公自己都觉得累了。恰巧遇上丧事,这就从京里躲了出来。 “谢大人或许只是想到国公府里走走,毕竟他在建州任职,按品阶您在他之上” “说重点。”越国公最不爱听这些,他直来直去惯了,以往在朝堂之上尚有心思与人虚以逶迤,但丁忧三年,这勾心斗角的日子参合少了,一时间竟觉得这话绕口得很。 “他大概是想防着王大人。”墨珣也懒得再扯东扯西,这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我原先猜测谢大人或许已经盯上素华了,否则建州城里这么多茶馆,怎么就好巧不巧的会呆在素华所在的茶馆而且一呆就是好些天如果说是体察民情,想了解一下考生对于此次院试的想法,那也绝不可能只守在一家茶馆里头。” 越国公觉得墨珣所言甚是有理,“继续。” “而且素华的事着实太巧,还偏偏扯到了总兵王大人身上,这就更巧了。”墨珣正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点,就“伦素华去茶馆”,这样一件小事,引来了两个次一品官员,着实不合常理。“然而谢大人今日的举动,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有所图,那么他应该将自己的诉求说出来,可他没有。” 越国公接下了墨珣的话,“御史本就是监察朝中文武百官的,而近年来新的御史都是由朝中三品以上官员推选的,这也变相地导致了御史台中利害关系变得更为复杂。圣上虽然想将御史台收归手下,由自己全权掌控,但朝中利益牵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动的。” “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您回去呢”在墨珣看来,只有越国公这种孤臣才适合做监察工作。既不会被权臣所左右,对皇帝又忠心耿耿。 越国公瞥了墨珣一眼,不再言语。他哪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选贤任能是没错,但是新选上来的官员就一定比旧的好吗上一任状元不是被派到翰林院,可是现在不也完全淹没在朝堂之中。不说别的,皇上想把人才留在中央,但未经历练过的天子门生毕竟只能是纸上谈兵。有些政策别说上传下达过程中出现问题,就算不出问题,但理想主义和现实往往是有差异的。 墨珣刚问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无非就是觉得这个臣子是先帝用过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年纪又大了,观念不同,担心他倚老卖老,以什么老臣自居。而且自己培养起来的势力更好拿捏,指哪打哪。若是老臣,那就是“皇上,请三思啊”。“谢大人应该是趋利避害,先防着王大人来走您的路子。” 越国公怎么说都是武官出身,比起文官那些个弯弯绕绕,他对直来直往的武将更有好感。谢建阳先来把王炳献的好感度往下刷,然后再用别的什么事慢慢渗透。比如从墨珣或者素程素华处着手,将越国公一并拢到丞相一边。 昨日的事,那人虽说不是王大人的亲外甥,却也沾了亲,带了故的,这说出去就是王炳献家教不严,竟出现了这等仗势欺人之人。 “而有了昨日之事做引,日后他要再到府上也有个由头,说起来也算是与您攀上交情了。”墨珣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舒服,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五人住进了越国公府,越国公现在也不用烦心这个谢建阳了。 因为越国公及其夫郎待他们都好,所以墨珣也不希望自身会给他们添麻烦。越国公既然做孤臣这么多年,那就不应该在自己身上破这个例。“要不,我还是启程回广平府吧。” 到广平府也能等放榜,没必要一直赖在国公府不走。 越国公原先听墨珣的话还不住地点头,可听到他最后一句,那怒气就“噌”一下上来了,当即伸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拍,“你再说一遍” 墨珣的眼睛顺着越国公的声音睁大又趋于正常,立刻噤声。其实走与留,全看越国公怎么想。住在国公府上虽然便利,但总归是欠了人情的,现在又给越国公添了麻烦,自然是及时止损更为妥当。他们搬出去或者离开建州,谢建阳就少了一个来国公府的由头,越国公尚能清净一段时间。 越国公瞪了墨珣一番,见他闭嘴不言,这才两个鼻孔出了大气,“我知道你怕给我惹麻烦,但麻烦这种东西不是你想避就能避的。今日不是伦素华,也会是成英或是别人。”越国公摇头,“只是恰巧发生在素华身上,你就觉得自己给我惹了麻烦。我若是真怕麻烦,当初就不会邀你们住进府里。” 墨珣张嘴还要说些什么,越国公直接伸手止住他的话头,开口道“回广平府的事不要再提了,你且安心等放榜就是。” 墨珣见越国公态度坚决,便也不再提要走的事了。 越国公沉默了片刻,这才说道“若此次院试榜上有名,不如就进建州的官学吧。” “这” 墨珣刚要推脱,越国公便又接着说“照你的答题水准来说,上榜应该是没问题的,差的便是这生员等级划分而已。建州城内的官学自然比你广平府的好,我还能给你做推荐人。” 看来是就差一句“别不识好歹”了。 墨珣垂下眼帘,心里却想着事。任谁都知道建州省城内的官学自然比府学县学来得好,而且之前赵泽林就提过了,若是墨珣想留下来,可以请越国公写推荐书。但这个事,他想先跟伦沄岚通个气。 院试一考完,墨珣就给临平县去了信,只是按时间上来看,应该还没收到。毕竟路途也远,就算用的是官方驿站也要花上十来天的功夫。指不定院试的成绩都传到了临平,他的信还没交到伦沄岚手上。 按墨珣对伦沄岚的了解,他必定是希望自己能留在建州的。不说教学方式和师资了,就是越国公这份人情,也不能随便拒了。 越国公见墨珣低头,这就笑了,“万一你要是落了榜,那就当我没说。”尽管越国公对墨珣有信心,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谁也料不准阅卷者的心思。“落榜的话,你也就只能回广平府去参加府学的入学考试了。” 新晋生员的头一等是免试入府学的,那剩下的其余生员、童生想进府学就得再次参加考试。而建州的官学比起广平府的又高一等,纵使是头等生员,也要有保举人才能申请入学。 越国公那一番话相当于是激将法了,墨珣微微扯了一下嘴角,这招对他还真没用。有时候墨珣表现出“被激到”的样子,并不是因为对方激将法奏效,而是因为他正好想这么做罢了。越国公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墨珣也不好再推脱,不管伦沄岚的答复如何,他若真得了生员,那就留在建州城了。 “多谢国公爷抬爱。”墨珣退了一步,拱手鞠躬,对越国公拜上一拜。 越国公摆手,“行了行了,回你的馥兰院去吧。让你两个哥哥最近出门的时候都注意些,别末了让人讹了。” “是。” 墨珣知道越国公说话就是这样的,嘴上说话不太好听,但字里行间也没有透露出禁止他们出门的意思。墨珣应下了之后,便起身回了馥兰院。 而越国公让伦素华他们回去了之后,伦素华就一直在屋里来回走动,显得十分不安。伦素程喊了他几次,刚喊的时候他立刻坐下,可不一会儿又站起来继续走。 伦素程已经就“素华上茶馆与人起冲突最终导致阿莱受伤”的事已经把伦素华批了一顿,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骂也没用,只能等墨珣回来再说。总之,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让越国公赶出去吧。 他们连门都敞着,就是等着墨珣进来。甚至一看到墨珣,不仅是伦素华连伦素程都飞快地起身迎了上去。 墨珣眨眨眼,仿佛让这俩人唬住了,干脆站在门边不动,等着他们先开口说话。 “越国公留你下来说了什么吗”伦素华紧张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会儿突然能得到答案了,不自觉便有些讷讷的。 “说让大家以后出门的时候多注意一些,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墨珣将越国公的话转述过来。墨珣说的话,他的两位兄长可能不会听,但越国公的话,他们必定会听。 “还有吗”伦素华吧唧了一下嘴,心虚得很。 墨珣摇头,没什么再补充的了。 伦素程原先做的最坏打算不过是被越国公轰出国公府罢了,但实际上,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只因为越国公的性格和为人都比较不拘小节,而伦素程又没有经历过什么世间险恶,所以才觉得才猜出了这样的情况。但凡越国公的脾性再差一些,那就不是轰出去的事了,那恐怕他们三人日后还想在朝堂上再进一步都是难事。 院试的结果在考完后的半月内出了,放榜当天衙役除了将名单贴在衙门口,还由别的兵士取了额外誊抄出来的名单贴在了各个集市口。这样就避免了所有人都围到衙门口,将衙门堵得水泄不通。 虽然有所分流,但除了考生之外,还有别些个民众也挤进了这个行列之中,每个集市口的位置仍是堆满了人。 有些专门给人报喜挣赏钱的人也早早就守在放榜处,等着官兵来贴榜,之后就争那些个头等生员的捷报。报喜的人除了知晓建州城内参加院试的童生的住址之外,还会专门盯外地考生下榻的地儿。 给外地考生报喜就与赌博下注差不多离,“买定离手”的那种。而报喜之人一般也只挑些看起来颇有钱的外地童生记名和住址,可别闹到最后,辛辛苦苦跑了一趟连口酒都喝不上。 新晋的生员名单会抄送至各个府县,再由府县派人通知到考生家中,若墨珣他们回了临平县,大可以坐在家中再等上十天半月。不过结果一出,谁都坐不住了。墨珣他们一行三人出入越国公府也不算隐蔽,但也不知究竟有没有人敢到越国公府来报喜,所以放榜当天,他们三人早早就出门看榜。 只是这“早”,也敌不过旁人。 原先伦素程是想着干脆放榜的前一天夜里就到各个集市口或者衙门口守着,但墨珣觉得就算今日看不着,还有明日,明日看不着,不也还有后天吗距离官学的入学考试也还有十来天,时间很是充裕,根本没必要那么急。若是真的着急,也可以花些银钱让人帮着瞅瞅。 大概是墨珣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感染到两人,使得他们也觉得这么一场院试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不是只能考一次,这次若是不中,权当是熟悉考试流程,隔个几年再考呗。可这种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等到他们真正站到榜前看到一大堆人的时候,又跟着紧张起来。 这段时间天冷得快,经常是一夜之后就突然凉了些,但他们在集市口挤来挤去,还是蹭出了一身汗来。 因为阿莱受伤的缘故,他们只剩下四个人,分了两批到不同的地方看榜。虽然榜上只有区区五十名,但字迹并不大,不好辨认。生员分为三等,一等可领取国家的补助,不多,紧巴紧巴尚能糊口。二等、三等没有补助,只是分出个排名先后罢了。 墨珣其实本不想出来的,按照他的估计,假若他们三人之中只消有一人榜上有名,那谢建阳便会再次到越国公府里去。但素程素华两人在屋里实在坐不住,墨珣又不好随意把越国公讲的事告诉他俩,这就只能陪着他们出来看榜了。 这次是管事陪着墨珣,而素程素华则结伴而行。但四人一从越国公府门口分开后,墨珣就开始消极怠工了。管事比他可紧张多了,一路上见着人就拦着问路。好不容易到了,墨珣一看那一大片黑压压的脑袋,便呼出一口浊气。 “要按我说,报喜的人不如就分工合作,一人背几个榜上的名字,然后合成一册,再转手卖出,不也挺好” 墨珣一听这声音,觉得耳熟,一扭头便看到是陈子溪正在离自己不远处与身边的人聊天。 “也省得我们在此排队。” “就是,一二两银子能省了麻烦,那我们也都还是出得起的。”陈子溪身边的人附和着,显然也是对眼前比肩接踵的状况无可奈何了。 既然瞧见了,那最好还是不要装聋作哑,更何况那边的几个考生都是在船上见过的。“陈兄,钱兄,孙兄。” “咦是墨贤弟”陈子溪反应很快,他们本就没在排队也没往里头挤,这么走过来还是很快的。 “这么巧。”墨珣拱手,算是打招呼了。原先他们就没多熟,不过是有同船的情谊罢了,这会儿招呼也打了,墨珣都不知道还应该说点什么。 陈子溪左看右看,开口问“你家两位哥哥呢” “到别个地方去看榜了。”墨珣见觉得陈子溪刚才的样子有些不对劲,似乎并不是在找素程素华,而是在看别的。墨珣知道陈子溪原就十分关注越国公,后来下了船墨珣与师老赵老又一道走,陈子溪恐怕已经知道他们住进师老家里了。 只是不知道陈子溪是否已经知晓了越国公的身份。 陈子溪四下张望的样子仿佛是在看有没有别人跟在墨珣身边。 墨珣这么想着,果不其然,陈子溪接下来便问了句,“今日只有你与家中管事来看榜吗” 墨珣点头,“嗯”了一声,也不再挑话题,而是等着陈子溪继续问。 “我前几日听说素华在茶馆跟人起了争执”陈子溪年纪比起素程素华都稍大些,直呼名讳也没什么不礼貌的。 这话问的。 墨珣也不知道是陈子溪故意的,还是他说话就这水准什么叫做“素华在茶馆跟人起了争执”这是直接就把伦素华的罪定下了 “犯事者是由省学政谢大人亲自押进衙门打的板子。”墨珣说这话的意思就是犯事者可不是伦素华,而是另有其人。 陈子溪一听墨珣说完就笑了,“那就好。”他接着道“我还听说有人受伤了。” “是我家小厮阿莱。”墨珣见陈子溪直接把“伦素华”的话题过掉了,而且面上并无不妥,甚至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太多了些。因为总把人心想得太坏,是以对着谁都有所提防。虽然陈子溪的目的很是明确,看似对墨珣也无害,但墨珣其实潜意识里不想跟此人有太深的牵扯。 陈子溪点头,只是个小厮罢了,他再问下去就有点自降身份了。陈子溪见墨珣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便也干脆止住话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哎,具体是怎么个情况是怎么就起冲突了”跟陈子溪同性的人一时好奇心起,干脆就着两人的话题细问起来。 “似是谈论考题的时候双方出现分歧吧。”墨珣不想多说,他知道一句话说出口能被人歪成很多种意思。再加上他是伦素华的弟弟,说出来的话就算是站中立,别人也会认为他有所偏颇。否则当年那个“九渊元君小心眼”的话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墨珣见对方似还要再问,便抢先张口提议,“我们还是赶紧看榜吧。” “是了是了,还是看榜要紧。”这位仁兄仿佛这才想起他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便也不再多做纠缠,这就拉着陈子溪他们要往人群里头去了。 墨珣微微颔首,而后便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三人身后。既然已经打过招呼,就此分道扬镳也不合时宜,不如就跟着他们走,待会儿真不想呆在一处就装作是被人流冲散算了。 好在看榜的人本来就多,墨珣的想法很快就付诸实践,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前头的三个人就已经不知钻到哪去了。 管事担心没看住墨珣,便伸手攥住了墨珣的胳膊。墨珣第一时间是身体完全绷紧了,随后才放松下来。 放榜时候最紧张的除考生外,剩下的应该就是报喜的人了。这捷报自然要第一个报喜的人才有银钱领,第二第三,或许只能得人口头一句“多谢”。 今天来看榜也不过是凑个热闹,好些考生都是为了沾榜上的喜气,保佑自己下回能上榜罢了。墨珣权当出来散心,也不往里挤,认识他的人看到他的名字也会主动告诉他的。 墨珣能感觉到管事一直把他往里头拽,但他下盘稳得很,要拽动他其实不大容易。 “中了中了”里头忽然有人高声喊了起来,能盖过周围的嘈杂声可见他的嗓门有多大。 管事一听到有考生中榜,忙拉着墨珣往里去。 “哎哟,晕了晕了快来人” 原先就嘈杂得很,这下更是一句话就惊得周遭一片哗然。一阵慌乱过后,晕过去的考生总算让人挪了出来,而后慢悠悠地转醒。 醒来过后,他也是先茫然地环顾四周,这才猛地抓住身边的人问“我适才是中了吧啊我适才明明瞧见那榜上有我的名字,是吧” “是,是中了。”呆在他身边的亦是他的相识,这就对他的话表示了肯定。那人这就又一口气提到一半,险些再次厥过去。 管事见墨珣仍盯着人看,便凑到墨珣耳边小声道“少爷,我们也别耽搁了,赶紧看榜吧。”他们若是到了榜前,那就是要看三个人的名字了。 墨珣点头,便顺着管事往里走。一路上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垂头丧气有,意气风发也有。墨珣不知怎么,竟有些心有戚戚焉。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感觉到极度的开心或是难过了,这种情绪就像是完全遗失了一样。 挤到榜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人群也散去不少,墨珣这一路除了陈子溪他们也没再见着认识的人了。这看到榜单之后,墨珣直接跳过了前头寄语开始看名单。一等生员为五人,二等十人,三等三十五人,统共录50名。 墨珣这名字根本不用细找,直接就在第一纵列,虽然只是第五,但怎么说都是一等。一开始持无所谓的态度的他见着自己得了一等还是忍不住有些眉飞色舞,但总归是没像刚才那位考生一样激动地喊出声来。看到墨珣名字的不止他一个,管事的明显也瞧见了。墨珣这名字俩字太好认了,他下意识就把手攥紧了扭头盯着墨珣,担心他也会忽然晕过去。 好在墨珣只是扫了他一眼,这就扭头去寻素程素华的名字。管事这下也按捺住心中的雀跃,赶紧将名单从头至尾看了一遍。 墨珣将名单反复看了两遍,原先脸上的喜色也渐渐褪了。 “似乎”管事有些迟疑,又看了墨珣一眼,“没见着两位少爷的名字” 墨珣也“嗯”了一声。要是就管事一个人看漏倒也算了,可他连看了两遍都没看见名,那就证明素程素华这次是当真没考上了。“我们先出去。” 虽然人少了很多,但不代表他们看名单的时候没有别人在挤。两人从人堆里挤了出来,这就对视了片刻,原先高兴的心情也一时间被冲淡了不少。 他们三人一道来考试,若单单只是结伴倒也罢了,可怎么他们说都是一家三个兄弟,再加上墨珣准备留在建州上官学的事还没告诉他们。而他们此番双双落榜,还要再回广平府参加府学的考试墨珣抿着嘴,也不知道素程素华知道了之后会怎么想。 墨珣有些心烦,倘若是以往,他又何需顾虑别人的感受果然修道还是要远离红尘喧嚣,否则记挂得太多,何时才能得道飞升 管事见墨珣的脸拉下来了,顿时觉得自己身为一个成年人,又是伦家的老人了,可不能这样影响到墨珣的情绪。毕竟墨珣少爷得了一等生员事一件十分值得庆贺的事,只是不要当着另外两位伦家少爷的面喜形于色就成。两人相顾无言,管事好半天才找回言语,拱起手来对墨珣说道“恭喜少爷” 墨珣颔首,也跟着拱手微笑了一下,“多谢,回去就给你封个红包。” 管事暗自打量了墨珣一番,见他似乎笑意不达眼底,眉宇间也并无张扬之气,想来是为另外两位少爷担忧。“少爷别担心了,考试一事谁也说不准,指不定就是两位少爷的卷子不合考官眼缘。” 墨珣“嗯”了一声,垂下眼帘,将手臂从管事的手中抽了出来,“我们回去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墨珣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素程素华会怎么想,他已经顾不上了,他也不可能为了素程素华而拒绝更好的地方。将心比心,若是今日榜上有名的是素程或者素华其中任何一人,他们若也有机会进建州省城的官学,必定不会为了他墨珣而放弃这样大好前程。 榜单上只有排名,而不列各场成绩,是以大多数考生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答得不尽人意。 回到越国公府的时候,越国公显然已经比墨珣更早知道考试结果了。越国公这对上墨珣的时候,也是带着喜色的。墨珣原先心中怅然,但在见到越国公之后也面露笑意。管事偷偷瞧了墨珣一眼,见他似乎神情有所缓和,这才放下心来。 “我得了消息了。”越国公亲自将墨珣引进了大厅,而赵泽林也位于上首。 “是,墨珣不负所望,已经被录为一等生员。”墨珣对着两位拜了拜,有了功名在身之后,他见到哪个官都能不跪了。 赵泽林也勾着嘴角点了头,显然十分欣慰。 越国公因为早得了信儿,高兴也高兴过了,这会儿绷着脸,准备教训墨珣,让他不要骄傲自满。墨珣受了越国公的训,也没多说什么。他当初带弟子也是这番模样,每当弟子略有所成,他除了鼓励外,那就是要训斥。一手棒子一手糖,打得不能太过,逆反心理起来了再教就难了。 “我家两位哥哥”墨珣让越国公训完了,这才想着打听一下素程素华回府了没有。 越国公被墨珣这么一问,直摇头,“自打早上与你们一道出去之后就没回来。” 墨珣沉思片刻,他与管事已经算晚的了,毕竟他一开始就本着无所谓的心态去看榜,可素程素华不一样,他们必定是已经知道了考试结果。 但是,还不回来 墨珣不大猜得出他们的想法,是觉得太丢脸不回来,还是因为心中不忿所以不回来。 用过午饭之后,墨珣辞了越国公的邀请,回到馥兰院里等素程素华。一时不回来,总不能一世不回来吧 大概到了申时,素程素华总算是回来了。墨珣从他们进门就盯着,见他们面色如常,心中犯嘀咕,却也没说什么。 屋里尴尬得很,三人对视了一番后,由伦素程先开口,“恭喜弟弟了。” “多谢大哥。”墨珣接了伦素程的话,这就将三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打破了。 “你”伦素程迟疑了一阵,似乎在思考该如何措辞。一旁的伦素华往前了一步,站到他身边。伦素程这才又开口问道“你可要随我们去广平府”既然院试结果已出,他与素华落了榜,那就应该早点准备,启程前往广平府参加府学的入学考试了。 墨珣摇头,也不隐瞒,直言道“不了,我想求了国公爷的推荐,进建州的官学。” 这个回答仿佛早在素程素华的意料之中,他们紧跟着点头,又恭喜了墨珣一番,这才沉默着收拾起东西来。墨珣不知道要不要安慰他俩,自己贸然开口,可能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在炫耀。墨珣不是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现在也只能站在屋里,也不知该说什么。 伦素程原是要回自己屋的,这余光恰巧瞥见了墨珣手足无措地站着,便呼了口气,“墨珣。” “哎。”墨珣见伦素程有话对自己说,便上前一步。 伦素程伸手拍了拍墨珣的肩,“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今天跟素华两个人在外头,想了很多。读书本就是各人的事,同窗尚有中与不中一说,不能因为墨珣是他们的弟弟就另眼相看吧 伦素程还记得今天看到墨珣在榜上的时候,他与素华都是很高兴的,但随后没有找到自己,那阵失落才涌了上来。他们在外头这么久,主要也是为了平复心情。毕竟三人这段时间同吃同住还一同进学,差距早已昭然。不愿去细想不代表差距就不存在,今日放榜,不过就是让他们能明确地看到彼此之间的鸿沟罢了。 “哎。”墨珣又应了一声,又看向伦素华,见伦素华也跟着点头,不由得心里舒了一口气。他最怕的就是伦家这两个小的心里会膈应,不管怎么说,他们也都认识很长一段时间了。 墨珣这个人很奇怪,面上对你有多嫌弃,心里就有多在意。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别说嫌弃了,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留。 “我原以为”墨珣说了一半,突然闭嘴。他暗自在心里揣测了一番,此时说出来并不合时宜。 “瞎以为什么呢你”伦素华说着,干脆窜过来,伸手把墨珣揽住随手揉了好几下,语重心长道“好好读书,光宗耀祖。” “嗯。”,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2章 第 72 章 伦沄岚确实是一收到墨珣的信, 与二哥商议之后就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但真正前往建州又是隔了好些天。因为伦沄岚这次要带着青松雪松一道进建州, 那一行就有三个哥儿了, 伦沄岳虽安排了一个家中五大三粗的小厮陪同,但仍是不大放心。他还特意着人打听了, 好不容易碰上有认识的人一家老小都要往建州去探亲,这才与对方商议着要将伦沄岚一行捎带走。 因为对方家中有老有小, 所以这趟就挑了个要价稍高些的船,伦沄岚正好与他们一道。 等伦沄岚到了建州, 墨珣已经在官学报上名了。建州城内的官学本来学生的流动就一般,哪怕是当年的头等生员,没有推荐信也没办法入学。但若是有推荐信,三等生员都能进。而墨珣本身就是头等生员, 再加上有越国公的推荐信,由国公府的管家领着, 很快就把入学所需的手续都办全了。 官学与私学不同, 墨珣从书院里出来的时候, 手里还得了一份课程单子。私学一般只教文举所要用到的书籍,而官学则另有六门必修课,包括五礼、六乐、五射、五御、六书、九数,合称君子“六艺”。而“六艺”按学生年龄和所学深浅的程度分为大艺、小艺, “书”、“数”为小艺, 礼、乐、射、御为大艺1。 课程安排也不如私学那么紧密, 一个时辰连着一个时辰的课。官学讲究一个动静结合, 要求学生能够做到文武兼备。 所以才那么多人想入官学啊,否则按照私学那样教出来的学生除了会考试之外大概也没什么用处了吧,更何况现在科举的试题还这么刁钻。 墨珣仔细看了课程表,见表单上虽然课程多样,乍一眼看上去比起私学来说更多更杂,但用心一想,反而中途休息的时间更长。再加上有些户外的活动,也能让学生在学习之余有所放松。 书院亦有食堂,中午要在食堂用饭需另外交足银两。在书院里吃饭更方便,书院还给学生了临时休息用的学舍,就是不知道伦沄岚放不放心了。 墨珣能明显感觉越国公那两口子在很多时候并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可伦沄岚不同,他毕竟是“墨珣”的生身之人,“墨珣”再怎么老成,他也还是把墨珣当孩子看。 报上名了之后,墨珣又让赵泽林抓去对弈了两次。他既早早打定主意不再留手,所以每次都剩了棋局让赵泽林去研究,而他自己则回院子里修炼去了。 自打上回筑基至今已经有一年了,这段时间他虽然重心放在考科举上,但对修炼一事却也不曾懈怠,只可惜修道却再无进展。如果在以前,墨珣恐怕会直接劝退这个弟子,并明确地告知对方,“你没有慧根,不适合修道”。不过现在这个人换成了自己,墨珣就说不出话来了。他不可能没有慧根啊,没慧根是怎么到渡劫的 对于这个世界,墨珣有过一个猜测,现在更是验证了天地之间不可能完全没有灵气,花草树木亦不可能如同死物一般。是以他可能,真的是在某位飞升大能的领域之中。 之所以认定是“飞升大能”,是因为墨珣的修为完全被压制住了,连筑个基都勉勉强强。领域相当于是一个人的私人领地,一般这种地方都会下有禁制,不会让人随意乱闯的。只是时过境迁,在时光长河的动荡之中,禁制可能会所有缺漏、破损。若是领域所有者没有及时修补,那么这个领域很快就会成为众多修真者口中的“秘境”,就是能得传承、法宝、灵植、灵兽等等一应宝贝的地方。 当然,也不是所有秘境都有宝贝可以拿的,有些只是修真者用来存放想法的地方。 比如墨珣现在所处的这个。 官学正式开始授课是在墨珣报名之后的第七天,因为他一直呆在越国公府,对于素程素华在府学的考试情况也不了解,消息更是不灵通。墨珣也只能等着看他那俩哥哥会不会给他写信了。 墨珣之前在梧村书院只呆过一天,觉得那一整天的课学下来甚是难捱,但官学不同,每日的课程都很有意思。可是这样也暴露出一个弊端学生学的东西太过杂乱,并不再专门针对科举了。 这样的课程安排更适合墨珣这种已经对科举考试用书掌握得差不多,甚至已经有自己的见解了。 难怪建州省城的官学需要由当朝一品官员推荐才能入内,毕竟经过一品官的先一步审核,确认该生员能适应官学的教育水平,这样才不会误人子弟。 墨珣是整个官学里头年龄最小的那个,但却不是入学年龄最小的。原先有个六岁通过院试被举荐进入官学的生员,次年的秋闱并未中举,遂又继续在官学就读,至今已经在官学待了三年有余了。 分学堂的时候是按照个人的水平差异来分,即按照生员的一二三等来分。墨珣直接就被分在了特等班里,而这个班级里的学生都比墨珣大了不少,甚至比墨珣的父亲墨延之年龄都大。 一开始彼此都不甚熟悉,再加上墨珣又小,也有那么几个同窗主动带墨珣熟悉环境。 谢建阳也特意来看过,墨珣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却并不谄媚,可这一点都不妨碍谢建阳对墨珣施放善意。 能进到官学来读书的,家里头也都是有人的,不说沾亲带故,那家境殷实也总是有。只消稍稍遣人打听,便能知道墨珣出自哪里。再加上谢建阳作为书院院长,一向表现得公正不偏颇,却偏偏对墨珣假以辞色。单单这个态度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因为谢建阳的善意,使得整个官学的同窗及先生对墨珣也十分客套,再加上一同上了几天的课,墨珣无论是对书、数,还是射、御都显出了超乎常人的天赋。 相处时间一长,原先还在观摩的同窗不知是突然被什么刺激到,竟纷纷打探起墨珣的家室来。毕竟他们不比越国公,能探听到的不过是墨珣在建州城内的事,对于墨珣之前在石里乡或是临平县这些,他们短时间内想知道着实不太容易。 射箭课上,墨珣正拉弓,专心致志地盯着靶心。 分配给墨珣的弓是小弓,是按墨珣的体型给的。如果一开始给的弓太大,反而拉不开。不是担心他拉不动,更多的是体型上的限制。 箭镞已经是三棱制,但却只做削尖,并未动用更多的材质也没有更多工艺。而且只要箭头不出问题,那这支箭就可以反复使用。 反正一开始学射箭,也没几个人能射到把靶上,所以箭一直是完好的。 “墨贤弟有字吗” 墨珣将弓拉满,但他身边的同窗却张口跟他聊起天来。 字 墨珣姿势不变,只将这支箭射出去之后才将弓收住。他边琢磨边将弓置于身旁的桌子上,而后才对着同窗摇头道“尚未行冠礼,是以并未有字。”其实这时候已经有很多读书人取字了,在某些人看来,得了功名就跟成年了差不多。而彼此之间叫字会显得更为亲密。 站在他的身旁的同窗叫乔离,年龄与伦沄轲相仿。他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哈哈”出声,心里却觉得墨珣小小年纪反而一副循规蹈矩的样子着实好玩。再者,他主要用意也不过是想互相唤字拉近一下彼此的距离罢了。“既已取得了功名,那便可以取字了。” 墨珣点了点头,反正当面是不反驳,至于到底要不要取,就另说呗。而且按墨珣的想法,他的字肯定是“九渊”无疑了。 乔离看了一眼墨珣适才射出的箭,已经正中靶心。不仅如此,还是顶顶正中的位置。乔离下意识挑眉,不觉对自己的想法又肯定了几分。“墨贤弟家中可有婚配” 墨珣一怔,定睛看向乔离,仿佛没听懂他在问什么。按理说乔离不可能知道他父亲已故这个事,所以绝对不会是问伦沄岚啊,那就是在问自己咯但是墨珣满脸莫名,自己才七岁,问婚配 乔离见墨珣怔住,便进而解释道“我家中育有幺儿,年龄与你相仿,生得是品貌端庄,且敬爱父母” “呃。”墨珣伸出右手拦了一下,“这个,婚姻大事嘛,我” “乔兄可别吓到墨贤弟啊。”一旁的人刚射完了一箭,将他们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里,这才放下弓,站到乔离身边,揽住他的肩膀。“墨贤弟这才几岁,你与他说有什么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缺一不可。乔离对墨珣说再多,还不如哪天有时间去见见墨珣的长辈。 墨珣头一回让人问婚配的事,尴尬没多少,就是有些新奇。不过他没有找道侣的想法,也对成亲兴致缺钱。当务之急是解决掉与林醉的因果。现在得人救场,立刻面上带了窘迫,“乔兄这是要乱了辈分啊。” 墨珣现在称乔离为“乔兄”,但若真娶了乔离的儿子,那就得称乔离为“岳丈”了。 乔离先是听了同窗的话,觉得有理,后来又听到墨珣那类似于拒绝的话,倒也没再纠缠。只是乔离心中认为墨珣不过是年纪尚小,不懂这婚姻一事,便打定主意等他再长几岁,瞧瞧他是否前途一片光明。 早早为儿子攀下一门好亲事也不赖。 在官学里上学的好些人家境都不错,有些甚至家中还有人在朝为官,是以“进官学”在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发展人际关系。同窗之中有很多人,在不久之后,会通过秋闱春闱殿试而后入朝为官,所以在他们当官之前就与之结交并没有什么坏处。 乔离会盯上墨珣主要是因为墨珣背后的越国公,否则墨珣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他留意的地方。书院里不还有个六岁就得了生员,结果次年的乡试不也未过吗更何况墨珣才刚进书院,人品、才学种种都看不出,若不是因着越国公和谢大人,也没人会把他放在眼里。 寒门学子不是不能成才,而是几率太小。生计尚要发愁,又哪有时间读书呢而就这几天的课下来,墨珣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穷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哪怕日后止步院试,儿子嫁到他家也不会受苦。 墨珣能猜到谢建阳对他的态度会影响到同窗对他的态度,却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想来也只是因为他以往对婚丧嫁娶这类人际往来的事接触得太少了。 伦沄岚接到墨珣的信已经是新晋生员名录传到临平县的时候了,他是带着墨珣已经通过院试的消息登上到建州的船。 伦沄岳知道儿子落榜的时候也没说什么,毕竟他家崽子什么水准,他已经看出来了。再加上这次考题刁钻得很,伦素华考不过也属正常。他知道自己弟弟其实没怎么教育孩子,墨珣能长成这样基本都是靠自己,但在伦沄岚临行前,他还是稍微交代了一些事。 官学比私学好上不少,那些个先生都是身负功名之人,有些时候还能请到朝廷官员来授课,墨珣若是认真学,自然受益匪浅。伦沄岳只担心墨珣年纪太小,受不住建州城的繁华,被一应景色迷了眼。再加上他年纪这么小,若被有心人利用,或是引了过去,到时候要再掰过来就难了。 虽然墨珣此时住在越国公府里头,上头有国公爷看着,但伦沄岚此去,恐怕要把墨珣接出来独住,那就得伦沄岚担起这个做爹的责任来。 伦沄岳语重心长,伦沄岚也心有戚戚地将二哥所说的话都记牢了。原先他带着墨珣搬进临平县的时候也是想着二哥是个汉子,对墨珣的成长会有帮助,可却没想到这才来住了大半年,墨珣就到建州城里去了。 伦沄岚知道自己为了儿子好也不应该再胡思乱想,只安心跟着别人搭船上建州就好。 墨珣估算了伦沄岚到达的时间,却不曾想因为伦沄岳不放心弟弟所以又耽搁了小半个月。这样一来,饶是墨珣再镇定也有些坐不住了。去书院归去书院,但一回到国公府,墨珣就四下看,想着伦沄岚会不会已经到了。 因为消息不够灵通的原因,墨珣不知道伦沄岚走的陆路还是水路,也不敢劳烦越国公让他派人去蹲守。更何况伦沄岚也不识得越国公府的人,贸然派人去接也怕到时候会吓到伦沄岚。而越国公府在建州城也算是个众所周知的地方,伦沄岚主动找来还更方便些。 在开学后的十来天之后,伦沄岚总算是由人护送着到了越国公府。而越国公也早就交代过上上下下,自是不会怠慢。伦沄岚一来叫门,门房问明了来由便引着他进了前厅。 此番是伦沄岚第一次出远门,虽然一路上有人帮衬,但还是紧张得很。到了越国公府,为了不给儿子丢脸,他也是佯装镇定,强打起精神来。 伦沄岚虽是客人,但毕竟是哥儿身份,便由国公夫人出面接待。越国公则是避开,等他们都谈完了再出场。 赵泽林气势比起越国公来不遑多让,甚至更为冷硬。他性子一贯如此,强行硬拗也不伦不类,索性维持原样。按理,接待伦沄岚只需到偏厅即可,但赵泽林也算给足了他面子,让下人直接带着伦沄岚上正厅里头。 伦沄岚第一次见品阶这么高的人,一时间竟失了言语。赵泽林眉头一皱,使人拿了软垫让伦沄岚坐下。这样一番动作,倒是提醒了伦沄岚,他忙将在临平县准备的一些特产让青松递给一旁的管家,说是墨珣这段时间多有打扰,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赵泽林颔首,让管家把礼物拿下去,这才开始着重打量起伦沄岚来。 伦沄岚并不是那种大气的长相,眉宇之间似乎萦绕着忧虑,或许是初到陌生的地方,亦或许是至今还没见到儿子鼻梁挺直,唇瓣醇厚,若是眉宇间的顾虑去了,应当也是有福之相。 “墨珣现在在书院里,要到戊时才会回来。”看透了伦沄岚的想法,赵泽林也不瞒,他没必要试探墨珣的爹。不是所有的哥儿都跟他一样,从小家里就由着顺着,想去哪里都应允。伦沄岚应该这辈子就只出过这一趟远门,会紧张害怕也属正常。 “哎。”伦沄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双手藏在袖子里已经握紧了,现在一听到墨珣的消息,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我带你到墨珣住的院子去休息吧。”赵泽林觉得两人继续坐下去也是沉默或者一问一答,这气氛实在太僵,以他的性子是坐不住了,倒不如出去走走,还能扯些话题来聊。 伦沄岚原是想让国公夫人不要太过麻烦了,派个下人带他过去就成,但又觉得人家盛情相邀,自己平白拒绝不好,便点头跟上。 国公府比起伦家那可大了两倍不止,伦沄岚是第一次参观这种宅院,只觉得整体格局透着端庄雅致,与他住过的地方十分不同。他们乡下的房子就图个简单方便,所以进了门之后几乎毫无遮挡。但国公府一处一景,似乎每一个位置都有其存在的价值。 赵泽林顺路给伦沄岚介绍景致和各个院子,伦沄岚在后头应着。这么应着应着,伦沄岚似是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他来时带足了银钱,那就是要在建州租上一个小院子,等院子置办妥当了,那就带着墨珣搬过去。可越国公夫人这态度,仿佛是要自己留下来常住啊 伦沄岚觉得自己应该开口解释一下,便发出了声响。 赵泽林似是已经知道伦沄岚想说什么,正巧也到了馥兰院,便指着院里的小亭子,让伦沄岚跟他进去。 伦沄岚点点头,这就跟上了。 赵泽林随意地坐在石椅上,伸手请伦沄岚坐了下来。这才开口道“我有个事,需要跟你商量一下。”赵泽林说话直来直去的,有一说一,反正认孙子这个事早晚都是要告诉伦沄岚的,现在说也没什么。 伦沄岚能听出赵泽林语气中的郑重,想来是事关墨珣的,那必定十分重要了,便挺直腰背,摒住呼吸,严阵以待。 许是伦沄岚的态度使得赵泽林禁不住轻笑起来,“放松就好,不要太紧张。” 伦沄岚闻言,自然不可能放松得了,却还是顺着赵泽林的话稍稍变了姿势。 “是这样的。”赵泽林见伦沄岚似乎做好了准备,便继续说了,“墨珣这个孩子,我和越国公都很喜欢,再加上我俩膝下无子,所以想认墨珣作孙子,不知你怎么看” “啊”伦沄岚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抬首看了国公夫人一眼,见国公夫人冲自己点了点头,眉头便皱上了。 赵泽林细细审视着伦沄岚的表情,不愿错过他一丝一毫的变化。从伦沄岚的脸上,赵泽林只能看出诧异、担忧、惊讶,却没有狂喜。 这一家子真的很奇怪了。这种事落在旁人身上应该是感恩戴德才对。赵泽林原先只觉得墨珣小小年纪却思虑过重,没想到连他爹一个乡下哥儿都这样。 “这个事,珣儿,不,墨珣他知道吗”伦沄岚此时没有能商量的人,是以脑子里瞬间闪过的就是墨珣如何反应。 “他知道。”赵泽林一贯是清清冷冷的,突然要让他开口劝伦沄岚放宽心,他还真说不出来。 伦沄岚捏了捏袖子,“那他怎么说的” “他说要与你商议过后再定夺。” 赵泽林这一番话简直让伦沄岚找到了主心骨,他立刻点头称“是”,紧接着又说“确实要商议之后再行定夺。”他什么都不懂,可不能随便应下,到时候还坑了儿子。 赵泽林倒也没说什么,只让伦沄岚回去歇着,这就自行离去了。 墨珣现在下学都是由越国公府的下人驾了马车来接,原起初他还拒绝过,然而越国公以一句“省城的官学一向如此”将他堵了回去。等到墨珣下学离开书院的时候,才发现书院大门前齐整整地停了好多马车,而越国公府的马车自然是停在最前头的。 总觉得越国公是在变相地想别人宣告墨珣与国公府的关系,而且墨珣还没同意认他们当干祖父和干爷爷呢,越国公这就先下手为强了。 墨珣不是那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他知道自己既得了越国公的推荐,那么不乘国公府的马车,日后在这书院里头恐怕日子过得不会很舒心。官学就相当于是一个小的朝堂,里头多的是达官显贵的子侄亲故。 今日下学,他刚上马车,小厮便告诉他,伦家来人了。 “是我爹来了” “正是。” 墨珣眼里都透着欣喜,伸手搭了那小厮一下,“那可快些回国公府吧。”,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3章 第 73 章 墨珣虽然已经知道伦沄岚到了国公府, 但回到府里, 他仍是按礼数先去拜会了越国公和赵泽林。毕竟住在人家家里头, 当然是主人家为大。而师老赵老也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知道墨珣他们父子俩好长时间没见了,便挥挥手让墨珣赶紧去馥兰院瞧他爹去。 墨珣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 十月份的天色暗得也快,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视线。他才刚走到馥兰院的拱门, 就看到青松雪松两人靠在走廊的柱子上打盹儿。按理说这么舟车劳顿的,是应当安心休息了, 可他俩却只靠在柱子上,想来是为了等自己了。 墨珣路过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并未叫醒他俩。但伦沄岚所在的屋子是关着门的,饶是墨珣手脚再轻, 也不免发出声响,仍是将青松雪松闹醒了。 “少爷”雪松好久没见到墨珣了, 这一睁眼还有些迷糊, 可瞧见墨珣之后忙站直了, 走到墨珣跟前将他打量了一番。 “雪松。”墨珣笑了起来,有雪松在前比较,墨珣总算是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一些。而后墨珣又转去看站在一旁的青松,见他面上透着笑, 便点头, “青松。” “少爷。”青松比雪松内敛些, 但也很是激动, 毕竟从小看着墨珣长大,墨珣这一走就是三四个月,他也很担心。 不过就算他俩是夫人的陪嫁,可也不能像夫人那样随意摸少爷的头。更何况他们寄人篱下,这越国公府里头到处都是规矩,若是哪里做得不妥当,反倒让少爷丢了脸面。 “我爹他”墨珣指了指还没被自己打开的房门,压低了声音。 雪松忽然倒吸一口气,仿佛是意识到自己适才嗓门太大了,也跟着墨珣小声起来,“夫人正在里头休息。”雪松面露尴尬,将墨珣拉到一边,“夫人这段时间寝食难安的,好不容易下了船,这就睡熟了,少爷可晚些再进去吧。” “雪松”青松沉声喊了他一句。夫人寝食难安还不是因为与少爷分开太长时间,对少爷太过担心导致的雪松这时候让墨珣不要进屋,那万一要是夫人醒来知道,反而怪罪呢 雪松被青松喝住,当即闭嘴,只等墨珣自行定夺。 墨珣点点头,“那就让爹爹先休息一会儿,等吃饭的时候再叫他。”他之前很担心伦沄岚,怕他在路上出什么事。但现在人已经到了国公府,也跑不到哪儿去,早见晚见都一样。 天色渐晚,国公府的下人循着时间过来掌灯了。 墨珣看着他们把屋檐下头的灯笼勾下来点亮了又挂回去,这就干脆拉着两人到一旁的亭子里头,稍稍问起了临平县二舅家里的情况。 伦沄岳老爷那边当然没什么事,每日也就那样。不过墨珣既然问了,那也不能这么回答,雪松想了想,干脆不局限在伦府,而是捡了些发生在临平县里的趣事说了。 其中最让墨珣发笑的是,自打院试通过的名单传到临平县之后,李止衍就被书院劝退了。 之前墨珣闹的那一出,梧村书院的山长心中应当也有计较了。但鉴于还有半年就要院试,贸然停掉李止衍的课恐怕会引来学生的抗议,所以才拖延至今。而把这件事一直压到院试过后,想来也是要给李止衍一个机会但凡他们书院的学生中有一人通过院试,那山长也就勉为其难地将李止衍留下来,以观后效。可偏偏这次院试整个临平县出去的考生里头只有被李止衍赶出书院的墨珣一人榜上有名,这就变相的证明是李止衍有眼无珠了。并且墨珣所说的那些关于“李止衍教学有误及不配为人师”的话,也应当都是真的了。 墨珣还没开口问,雪松便忿忿不平地继续说道“那李止衍竟然还说是因为书院不尊重他,还说书院压榨先生之类的,所以他才不堪受辱,主动请辞的。”李止衍赶走他们三位少爷的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雪松自然是讨厌这个人的。“不过这个事情,书院方面并没有做出答复。” 墨珣“嗯”了一声,等雪松继续说。他以前在临平就经常听雪松说些街头趣闻,而且雪松讲起这些话时的语气特别有意思,眉飞色舞的感觉。 而他所说“书院并未回应”,这是自然的。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大家同在一个县里,再加上李止衍还得过生员,有功名在身,这么大剌剌地撕破脸来,万一李止衍狗急跳墙怎么办 雪松突然眼珠子一转,语气里透着得意,右手还比了个“扬”的动作,“少爷你恐怕还不知道吧,那个李止衍的生员没了。” 墨珣一怔,倒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怎么回事细细说。” “李止衍原先不过是三等生员,但已经连续两次未参加过岁考了”雪松眼里的促狭简直要溢出来了。 院试分岁考和科考,岁考是考那些已经获得了生员的考生的课习情况。例如二、三等生员若能考到一等,那便也能领取廪饩银;但若三等生员连基本的岁考都考不过的话,便会直接黜革。也就是由生员再变为童生,功名等等各种福利也一应取消。 “不过”墨珣把头一偏,心中有疑问。这个岁考也不是每一次院试都有的,基本上两次院试才考一次岁考。而且像李止衍这样已经是三等生员,本身才学不佳,若不再争那廪饩银之类,不去考,一般县衙也不会主动去查的。真要查,那也决计不会是李止衍一人被降为童生啊。 青松似是看出了墨珣想说什么,这就接着雪松的话往下讲“二老爷说,那李止衍大概是被人举报了。” 闻言,墨珣低头轻笑,只余轻微的气流声。 雪松以为墨珣是知道了那李止衍没有什么好下场才笑的,其实不然。举报哪是这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是这种不露面不实名的举报。虽然举报情况属实,但会这么被县令捂住的,那必定是身份不一般的人。 就是不知道举报人是伦沄岳还是书院的山长了。 伦沄岳虽然有举人身份且在临平县难得,但县令也不见得要买他的账。而且墨珣总觉得伦沄岳的性子不像是会为了这事又跑一趟的人。若说是梧村书院的山长,那可能性就更大了。毕竟山长曾言明他与县令是同窗,两人的关系好到甚至可以私下里请县令过来当裁判。 墨珣也不再去想究竟是谁举报的,是谁都无所谓了。反正按照李止衍那性子和脑子,应当会直接怀疑是伦沄岳做的。但伦沄岳毕竟与素程素华不同,这事一出,他必定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一说到李止衍,墨珣便觉得此人就是嘴碎,不经脑子还爱说些乱七八糟的话。 想当初若不是他在墨珣离开时说什么“能言善辩,与人顶嘴,嘴快话多,惹人讨厌”这种话,墨珣也不会当场跟他起争执。这一闹又惹了李止衍怒火冲天,将素程素华也一并轰出了学堂,紧接着才引来了伦沄岳,之后又让山长看透了为人 像这次李止衍被书院劝退,若是安安静静地走倒也罢了,可他偏偏就要摆出一副高姿态来。或许是想走得体面些,亦或许是想让书院迫于舆论的压力将他召回去 墨珣直摇头,心里却想着这嘴上没个把门,当下就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他们这边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墨珣此次通过院试的事。 因为墨珣的去信是与院试的名单前后隔了几日到的,所以伦沄岚在来之前就已经知道墨珣是一等生员的消息了。 “爹爹是不是很开心”墨珣听青松说完,便咧嘴笑开了。不知怎么,总觉得自己的作为能够让人有所期待是一个很值得高兴的事。 “这是自然。”青松也笑了,“少爷太厉害了,家里都很高兴呢。” 墨珣弯了眼睛,不敢细问舅舅那边知道素程素华落榜了是个什么表情,权当那事儿不存在好了。有些事不该他考虑的,他就不多想了,免得给别人添堵。“你们用过饭了吗” “申时到国公府时已经由管家领去用过饭了。”雪松连连点头。 “夫人与国公夫人见礼之后回到院里也用过一些了。”青松补充道。 墨珣“嗯”了一声,差不多可以吃晚饭了,该把伦沄岚叫起来了。“那就把爹爹叫起来吧,别让他睡太久,省得晚上再睡不着。” 伦沄岚在船上这几天真的没怎么睡,除却头一次出远门的原因之外,就是因为受到墨珣的信,知道儿子现在住进了国公府里头。国公府是个什么光景那就是只能在戏文里头听到的,他甚至都想象不出墨珣一个人没人看护会如何。 今日好不容易到了国公府,儿子却上学去了。他又从国公夫人那里听了些事,心里没个主意,但一贴到被褥,仍是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青松来喊,他都有些晃神。 “夫人,少爷唤您吃饭了。”青松又补了一句,提醒伦沄岚,墨珣此时已经回来了。 而墨珣正站在屋里的外间,没有往里走。他虽说跟伦沄岚有血缘关系,但闺房什么的总归还是避开些好。 “珣儿回来了”伦沄岚这才回神,“怎么不早些把我叫醒呢。”他随意拨了拨头发,本来只想着小眯一会儿,所以是合衣躺下的,这会儿直接起身就往外走。 “少爷说让您多睡会儿。”青松忙跟上伦沄岚的脚步,他原先绞了帕子,这还没递给伦沄岚呢。 “珣儿”伦沄岚没空去管什么脸面了,快步走出房间,就看到墨珣正坐在椅子上看他。 墨珣忙起身走到伦沄岚面前。只是这次伦沄岚并没有像上回一样只是摸摸他的脸,反而将他整个搂进怀里。墨珣身子僵了僵,随即便放松下来。好在伦沄岚这身体的外部构造应该跟自己是一样的,这么抱一下该平的平,也没哪里不对劲。墨珣偷偷地舒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伦沄岚的后背,想让他放宽心。“爹爹。” “欸,欸。”伦沄岚把墨珣上上下下都捏了个遍,仿佛只有上了手才能确定他没有缺胳膊少腿。 “叩叩叩。” 墨珣完全放弃挣扎了,干脆就让伦沄岚捏个痛快。好在伦沄岚也没捏太久,再加上听到有人敲门,这便停了手。 “伦家夫人,墨珣少爷,我家老爷夫人请你们到饭厅一同用饭。”越国公府里的小厮正站在门口,头微微低着,眼帘半阖,似乎并没有在瞧屋里,只是站在候着。 墨珣点头,应了一声,便转而对伦沄岚说“该用晚饭了。” “好。”伦沄岚也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更何况他们此时是在国公府上,自然要守人家府里的规矩,有什么事可以吃了饭回来再谈。 用饭的时候越国公就出来了,伦沄岚也行了礼,而赵泽林在饭桌上也并未问及自己下午对伦沄岚提的事,这也让伦沄岚松了口气。 伦沄岚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用饭,生怕惹了国公爷的不快。或许是今天多了一个人,所以在餐桌上也没人开口说话,就是安静用饭。而饭后,越国公也不留人,直接摆手让他们走了。 等墨珣与伦沄岚离了一段距离,越国公才顺手挠了挠头,“这看起来不太像啊。” 赵泽林自然是知道越国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伦沄岚的性子难登大雅之堂罢了。“怎么不像让他做汉子试试,怎么不像” 在赵泽林看来,伦沄岚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这乡下人没进过城的,模样既不小气,说话又不粗鄙。虽比不得那些个大家公子,但能养出这种性子来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这世道对哥儿多有限制,好些汉子娶了哥儿回去就当个生孩子的工具罢了,那日子过得不要说多凄惨。 像他们赵家这种世代书香的人家来说,腌臜事也不少。他父亲当年娶了他爹之后,不也前前后后纳了四个侍夫说得好听是“红袖添香”,实际上不还是贪图美色吗可怜他爹,还得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可哪次不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咽就连那些个侍夫的子嗣,一个个也都学了一身的狐媚功夫 赵泽林一想起前尘往事,气都不打一处来。好在他爹稳住了,并未跑到父亲跟前闹腾。而那些个庶子们一个个眼高于顶的,还瞧不上他爹给挑的人家,自己攀来附去,最终也不过落得个人财两空罢了。 越国公一句话惹来了自家夫郎的怒意,这也没工夫去管墨珣跟伦沄岚到底像不像了,只赶紧哄人才是关键。 再说墨珣他们回了馥兰院,伦沄岚这才问起了下午国公夫人对他说的事国公夫夫要将墨珣认作干孙子。 这事墨珣一早就知道,只是想等伦沄岚来,看看他怎么说。墨珣对凡界的规矩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像自己这样亲祖父祖母不在了,父亲也去了,认亲一事到底能不能行。 墨珣表示早前越国公已经对自己提过这个事了,但他以“要与家里人商议”为由,先暂且推迟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伦沄岚这就开始问墨珣的意见。 刚吃过饭,他俩虽然由国公府的下人领着送回了馥兰院,却没有直接到屋子坐着,而是在院子里散步消食。墨珣看了周围一圈,见馥兰院中似乎只剩下青松雪松以及从伦府带来的小厮,这才坦然对伦沄岚道“如果让别人知道了,大概会觉得是我高攀吧。” 院子里的三个人已经被国公府的下人领去用过饭了,这时见自家夫人少爷回来,便要迎上来。墨珣瞧见青松雪松的动作,便冲他们摇摇头,让他们离得远些,自己与伦沄岚有话要谈。 伦沄岚闻言,眉头一皱,“你如果不愿意,我明日就去回绝了国公夫人。” 墨珣伸手拉了一下伦沄岚的袖子,“我没有不愿意。”墨珣拉着伦沄岚走到亭子里,两两坐下,这才又神秘兮兮地说“爹爹你附耳过来。” 有些事他想跟伦沄岚解释清楚,但却不能让国公府里的其他人听到。谈事情最好是在空旷的地方,偷偷关在屋子里,你根本就不知道屋外究竟有没有人。墨珣虽然对周围的环境很是敏感,但他也不能肯定国公府里除了丁成英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特别厉害的侍卫。 “越国公是孤臣,背后没有利益纠葛,这对于我日后入朝为官虽然无益但也无弊。” “当今圣上已经在笼络自己的势力,而为人臣者,效忠的只能是圣上一人。” “我既不想加入别的派系,又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那么依附越国公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再加上越国公并未干涉我个人自由,而且从我进入建州之后亦帮了我许多。再加上越国公膝下无子,我上无祖父爷爷,日后就由我来为他们养老送终。” 墨珣说了很多,他不知道自己这么一股脑儿地对伦沄岚说这些话,伦沄岚到底听不听得懂,但此间的利害关系总得对伦沄岚说明了。 果不其然,听完了墨珣的话,伦沄岚直言,“你说的爹爹听不太懂,但是你觉得好,那就好。”伦沄岚心里只想着一点,那就是不能耽误孩子的发展。他现在身边每个能商量的人,而墨珣说的那些事他都不晓得,也不能为墨珣拿主意。 墨珣眨眨眼,好半天才憋出了一句,“谢谢爹爹。” 伦沄岚自己也还年轻,墨珣又是他第一个孩子,本身没有多少育儿经验,再加上他身为哥儿本来就对朝堂一事不甚关心,墨珣跟他说再多,他恐怕都理不清。但伦沄岚有一点,真的是太宠墨珣了。 墨珣只能庆幸这时候的“墨珣”换了个芯子,否则也不知道伦沄岚会被折腾成什么样。 既然大事聊完,墨珣与伦沄岚又坐正开始讨论起日后的住处来。墨珣的意思是,他既然要认越国公做干祖父,那住在越国公府里也是合情合理的。可伦沄岚却认为越国公只认了墨珣,那么自己住在国公府里就有些不合规矩。 一提到什么规矩,墨珣就没办法了。他有好些规矩都是以前在玄九宗离学来的,但后来他辈分越来越高,那些规矩也就只是用来约束门人而不是约束他了。不过好在现在官学里有“礼”这门必修课,想来再多学上一段时间会好不少。 不过如果伦沄岚要搬出去的话,墨珣也不能一个人住在国公府里,这也于理不合啊。对于暂时理不清的事,墨珣也不再去想,只等明日有时间再问问两位老人好了。 等到他们谈完走出院子了,青松雪松才迎上来说是府里的下人送了洗澡水来,要让夫人和少爷洗漱用。墨珣在国公府住了许久,自然知道洗漱的地方在哪,而今天送了洗澡水上门,估计是顾虑到伦沄岚初到国公府,怕会不适应。 墨珣是不太喜欢用浴桶的,不过送都送上门了,总不能再让人退回去。而且他一向不习惯洗澡的时候身边有人,所以国公府的下人也不到他面前碍眼,只把要用的东西给他准备好,便在门外候着罢了。 “等我爹洗好了,你们就把东西放着,先去休息吧。”青松雪松他俩一直在院子里等自己回来,也没好好休息,刚从船上下来,不说伦沄岚会累,当下人的必定也累得够呛。 素程素华他们临走之前,有稍稍将各自住过的屋子打扫过,而他们走后,管家又派了小厮过来将这院子里里外外清了个遍,所以随便挑个屋睡下也都干净得很。 “这怎么行。”雪松摇头,他们刚才到国公府时也没敢把带来的包袱都打开,就担心少爷回来了之后,夫人要直接带上少爷出去。现在包袱都还摆在桌上没人收拾呢。 “怎么不行。”墨珣今天心情莫名的好,“你们也累了,明天起来再弄也不迟,只要把我爹爹待会儿要用的衣物都准备好就行了。” 见雪松还要反驳,墨珣也不劝了。反正他话摆在这里,雪松要还是想给自己找事做,那他也没办法。有的人就是半点都闲不下来,墨珣挥了挥手臂径直往屋子里走,“哎,我累死了,我要去泡澡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4章 第 74 章 翌日晨起, 伦沄岚起得比墨珣还早, 墨珣原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忘记说了, 却没想到他什么都没干, 只站在廊前看自己习武。 墨珣大清早习武的习惯由来已久,就算伦沄岚没亲眼瞧见, 但也不可能不知道。墨珣也没想解释,只留着让他去猜。 越国公自打丁忧之后起床时间都延后了不少, 墨珣几乎没跟他一道用过早饭。 早上的课程是“五御”与“九数”,“五御”为驾车技巧, 包括有“鸣和鸾”、“逐水曲”、“ 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1;而“九数”则是“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赢不足、旁要”2。 “御”的讲究很多,拿“鸣和鸾”来说“和”、“鸾”是车上悬挂着的铃铛3,驾车时车上的铃铛需要响出一定的节奏来,不能杂乱无章;并且车辆驶过起伏路时需要平稳, 不能有所颠簸 “五御”是由古代延续下来的,古时候在官学的学生需要学习驾车的技巧, 能够在战时御车戴甲, 集结成部队为国出征。 现在文、武两项分开, 文人重文,武人重武。只有家境不错的人家才会让孩子从小学这些,所以只需要看学生上课时的表现,基本都能判断出该生员的家庭情况。 文、武举两边侧重点不一样, 像建州的官学的生员亦分文武两块, 不过平时活动范围不在一处, 课程的难度也各有不同。 武举的学生除了基本的武艺之外, 还需要考谋略。而谋略则先于武艺,若是在笔试中谋略不合格,那也不能够参加武试。 墨珣他们在户外上课时经常有那种武举的学生在一旁围观,时不时看到看到他们之中有人犯错,还会哄堂大笑。 不过有先生看着,那些武生也就是说说笑笑,并未对文生造成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他们能进官学的生员不乏寒门学子,得了生员之后就有一些乡绅押宝,会这些生员一定生活所需的银两。但他们在进入官学之前仍是只学了一些科举要用的书籍,对于这种户外课程一窍不通。纵使有些学生已经在官学待了一两年了,但重心仍是放在科举上,对于这些户外课程只需要能够顺利拿到先生的基本评分就够了。 所以被射箭与御车搞得狼狈不堪的文生很多,而嘲笑他们的武生也很多。 墨珣本身乘马车的机会太少,但他却会御灵舟。灵舟作为徽泽大陆的大型交通工具,除了需要驾驶者掌握基本的操作之外,还要以十二枚高阶灵石作辅助。他御灵舟只要催动灵力便可以让它去哪就去它,甚至还能让灵舟在空中各种旋转宛若跳舞一般。 可这马车未免也太不受控制了吧。 御车与射箭不同,这马车可不会因为墨珣年纪小就给他换辆小的。他驾马倒是不成问题,只是这车的四轮似乎总不听话。墨珣刚开始上这门课的时候只会最基本的前进、左右,掉头都有些困难。而那教头似乎本身也懒得细教,毕竟文生最后又不会上战场,只要紧着武生教就行了。 同窗似乎也没人觉得教头的做法不对,他们的想法与教头一样反正又不上战场,这些东西学个皮毛就成了。这也变相地导致了墨珣上了五堂御车课,仍是只会前进、转弯。 墨珣一直以来学东西都很有天赋,而且他杂七杂八总会学很多,有时候是有人教,有时候是拿着已经著书立说的功法或者得了传承。所以在御车一事上,他突然踢了个板,心里还是不爽利。 这教头好歹将御车的方法写在纸上交给他们传阅,递到墨珣手上的时候,他默默记下了要点,上课时便反复练习。例如车上的铃铛,墨珣当真是能让它响成一首歌。但也是因为在平地上行驶,万一真上了战场,别说一首歌了,那铃铛掉不掉都是个问题。 课上学不到东西,墨珣觉得那教头也不是很想搭理人,每日都只在亭子里饮茶。偶尔有学生上前问问题,教头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就将人吼了回来。而且教头嗓门极大,这一吼又半说半骂,让人尴尬极了。 墨珣不愿意去找骂,也就打算再上个几次课,若是教头仍是此番做派,他就要回去问丁成英了 “哈哈哈哈,这当真是蠢钝如猪了” 因为学习御车,所以练习的场地很大,而周围有围栏,防止外人由此进入书院,而不上御车课的学生亦不得入内。 墨珣刚顺着围栏周围将马车驶了过去,就听到围栏外圈的武生又开始嘲笑他的同窗。墨珣肯定不会以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毕竟自己年纪小啊,能做最基本的驾驶就不错了,还有些比他年纪大的连马都控制不好呢。 墨珣朝自己前头的车看去,心下了然。他的这位同窗“射”、“御”都比较差,但“礼”、“书”这些方面比较强,有些偏科的。平日里也不大爱讲话,有时候大家探讨或是辩论,他也只在旁倾听,并不参与。 “哈哈哈哈,怎么这么笨”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还瞪啊敢瞪我” 墨珣闻言,顿觉不好。果不其然,他前头的车已经停了下来。虽然对方嘲笑的人是他的同窗,但墨珣并不想惹事,不是怕,而是纯粹嫌麻烦罢了。 那些武生简直无聊至极,以己之长较人之短,有什么意思真有能耐就与人比四书五经呗。想到这里,墨珣将缰绳一扯,直接绕开了前头的车,往栓马石处去了。 “驾得都没你后头的那个小孩儿好,还有脸瞪人” 墨珣的马车刚从他同窗的车边路过,听到别人在说自己,便偏过头去,正好与那偏过头来的同窗对上了视线。 这就有些尴尬了。 然而墨珣是什么人啊,只脸不红心不跳地与同窗颔首打招呼,这就一晃缰绳,离开了这是非之地。等他下了车,一回头,便瞧见适才那位同窗也跟着将车驾了过来,显然是不打算与那些人多做纠缠。 早前一些在书院呆过几年的学生为了向墨珣身后的越国公示好,曾主动对墨珣提起过这个御车课的教头看起来什么都不教,但考试的时候却十分严格。依着这个教头的习惯,每个学期末都会卡下三分之一的考生评个“差等”。 官学与私学不同,私学的成绩并不纳入日后学生进太学的标准,但官学的成绩却会一直伴随着这个学生,直到他彻底放弃仕途为止。所以但凡在官学的求学生涯中出现了一个“差”字,那日后的所有考评都会被拉下一大截来。 这也是官学里学生少而精的原因之一有些人不敢来,而敢来的人却不能不会。 由于得人劝诫,墨珣有理由怀疑这个教头其实也是歧视文生。 能在官学担任教习教头的应当也是武举出身,但本朝对武举比较不重视,是以武举出身的地位略低于同等文举出身。不过这些也不干他的事,他总不能在临平县斗倒了一个李止衍,跑到建州又要斗倒一个教头吧再加上这教头既然担任教习,那说不准背后还有人。 墨珣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他的一举一动甚至已经开始代表了越国公府,一言一行,也代表着越国公府的家教。 “五御”课结束之后便是“九数”课。 这门课可以说是墨珣的强项了,无论是平面图形面积的计算方法方田,还是方程,亦或是比例分配等问题,墨珣都能运算自如。而且这门课还要计算天体,推演历法,对他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是以这门课的教习先生十分喜爱墨珣,而后又发现了墨珣对天体运行有着超乎常人的理解能力,惊奇之余更是决心倾囊相授。然而对于墨珣来说,这个先生在天体运行这块可能需要当自己的学生。 虽然不是很想学,但碍于先生的颜面,墨珣还是偶尔装装傻。他现下只盼着自己明年的乡试能通过,之后再看看越国公会不会起复。若他能够心想事成,那就可以进京去了。林醉也在怀阳,到时候见面的机会多了,那墨珣趁着林醉不知不觉时解决掉因果的几率就大了。 书院的学舍是两人一间,墨珣与乔离共用一个学舍。自打那次墨珣委婉地拒绝了乔离结亲的建议之后,乔离也没再提他家儿子如何如何,可以说两人相处一直相安无事。毕竟中午休憩时间不长,还是紧着点时间睡觉吧。两人毕竟年龄差距摆在那里,能聊的话题除了围绕着科举和课业之外并无其他,这也使得墨珣在同学圈子里表现得十分沉静。 食堂并未做分割,但文生与武生各占一边,中间的桌椅用以摆放饭食,一般不逾越。 墨珣跟在别的学生身后,端着个托盘,等着前面的同学装完了饭把木勺留给他。 学堂中每人每日每次用餐时间为一炷香,超过时辰食堂便会关闭。官学的教习先生并不爱留堂,基本都是奉行“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讲完了就走绝不多作停留。不会或者不懂的可以问,但绝不主动多讲。 墨珣拿筷子夹了个蛋,又配了几样菜,这就端着托盘要往一旁去。走还没两步,就冷不丁地让人撞了一下,险些将托盘中的汤撒了出来。好在他原就迈了一步出去,正巧站稳了。 “干什么你们”一个明显拔高音调的男声骤然响起。 墨珣也不管身后如何,只赶紧从人堆里走到餐桌边,将托盘放下,这才得空回头去看。只见武生那边已经越过了中线站到文生这边来了,而且那几个武生也是熟人,就是总爱站在围栏旁边嘲笑文生射、御的那几个。 感觉到又有麻烦上门,墨珣干脆躲得远远的,只在一旁观望,并不凑近。反正他视力和听力都是极佳,远近皆可。 “我们干什么”为首的武生气极,对着已经围上来的文生瞋目圆瞪,又指着一旁站着的文生道“他刚才骂我们” “你莫要信口开河我们这么多人在这儿瞧着,明明就是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冲上来推人”文生们也不管武生说得是真是假,反正这些人总是寻着由头闹事。 一直以来文、武生两边一直摩擦不断,但大多数时候武生没动手,只是嘴上念叨,文生就当他们不存在,毕竟动起手来文生也占不了多少便宜。若想嘲讽武生的才学,那就更难了武生的内堂课程是在学堂里头,上课时需保持安静,文生就算去了也嘲讽不了。 先生用饭的场所与学生的不在同一处,所以此时只余些在后厨做活的帮佣。官学里头的学生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人,帮佣能做什么只能躲开罢了。 该武生又往前逼近两步,“刚才我们打饭,这家伙莫名其妙就探了个脑袋说我们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说着,他要伸手去抓人,可那名文生已经让其他人护到后头去了。 打饭的时候谁没事去注意到有没有人探头保不齐人家只是为了看看是什么菜什么汤呢。 墨珣轻微地摇了摇头,只觉得今日这出闹得也是无凭无据,就算喊来先生教头裁决必定也没个结果。 只是墨珣看了一眼被文生护在后头的那位同窗,可不就是上午在御车课上被骂的人吗那边的武生大概是骂人骂多了,一时间也没认出他来。这下两边僵持着,谁也不肯先让步。 两边情况剑拔弩张,互相对峙着,可就在这时,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突然传来了一声幽幽的“好像有说错一样”。 这完全是往油锅里滴水,直接就把武生那边点炸了。别说是刚才挨骂的那几个,就连后头的武生来了听到这个事,也跟着闹了起来。 原先只是僵持,现在武生直接动起手来,推了一把站在前头的文生。因为生员众多,所以这一推只让他踉跄了一下,就被后头的人接住了。这么一来,文生那边也闹来了。 场面一时间难以控制,之后便是“哐当”一声,摆放饭食的桌子被撞倒,饭菜汤食散落一地。因为事情太过突然,也分不清究竟是哪边撞倒的。不过这插曲也只使得两边停了一阵,却又闹上了。 年纪大的文生都已经上前去帮忙了,墨珣还缩在后头看戏。有人心里着急,一回头,见墨珣无所事事的样子,便立刻开口道“墨贤弟,你去将先生唤来。”文生与武生动起手来,自然是文生更吃亏,眼看着撑不住当然要喊人。今日一事摆明了就是武生那边无端闹起来的,先生来了他们也不理亏 墨珣一怔,没想到这都能找上他。不过要他站着眼睁睁看这些人这么闹下去也不是个事儿,请个先生也不花多少功夫,墨珣立刻点头应声,“我去去就来。” 文生这边还没来得及松气,武生那边有眼尖的大喊一声,“他们遣人去喊先生了”这一声又让武生那头炸锅了,原先只是推搡,现在干脆动了拳头。 因为他们堵着门,墨珣要往外走还有些难度,这就站在人群后头,也不往中间挤。而上午那位同窗此时也从慢慢地人群中央挪到后方,借此躲开了纷争中心。 这就奇了,事情因他而起,他却躲得比谁都快。 墨珣既让人堵着,也不愿惹事,干脆旁若无人地打量起那位同窗来。可能是墨珣眼神太直的原因,对方便也回过头来,但脸色不变,只冲墨珣点了个头罢了。墨珣亦冲他点点头,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住手你们都疯了吗” “快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墨珣看见中间凹下去一块,想来已经不止推搡而是干脆就打起来了。起先他还不觉得,甚至还以为是武生蓄意挑事,现在一看,怎么都更像是他身边这位真的开口骂了人。 不过这骂人也没什么,毕竟只是个“礼尚往来”罢了,怪也只能怪挨骂的那个武生脾气太爆了点。 先生与学生的食堂虽不在同一处,但这边动静大了,先生那边总能有所察觉。等到先生赶来,文生这边已经有好几个脸上负了伤。 “先生来了快住手” “先生来了” 一时间,原本还嘈杂的食堂立刻安静了下来。就连在人群中间打人者都让同窗拽着站了起来。只是他已经打得两眼发红,险些将拦架的同窗也一并揍了。 “怎么回事”来的是“五射”与“五礼”的教头与先生,教头大喝一声,伸手就将发狠眼红的武生拽住,拎了一把。 知道犯了错,大家都不敢开口言语,是以教头怒气更甚,“周江源,你说”他干脆就点了刚才闹得最凶的人出来解释。 “他们骂人”周江源让教头钳制住,动弹不得,这就调整了一下呼吸频率,可胸腔仍是起伏个不停。 适才被压着打的几个学生已经由别的学生扶起来坐到一旁去了,只是一个个脸上四处青一块紫一块,嘴角与鼻子都出了血,看起来十分凄惨。 教头闻言,眼睛立刻瞪了起来。墨珣见教头面上狰狞,嘴巴张大,唾沫星子往周江源脸上直喷,“他们骂你,你不会骂他们啊你是猪吗” “吴教头,慎言”教“五礼”的赵先生原先还等着吴教头教训人,却不想吴教头这一张嘴,说的哪是先生该说的简直气都不打一处来,教学生哪能这么教 吴教头眉尾都上扬了,让赵先生喊了一下,猛地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转而对周江源说“你平日骂文生骂得还少吗啊几岁的人了,你骂我我骂你,有完没完” 吴教头的本意是骂人就骂人,动动嘴皮子得了,别没事动手动脚的。 周江源还要争辩,张嘴还没发出声响,就听到一声高喊 “刘益民吐血了” 吴教头赶紧把抓周江源的肩膀一松,这就赶过去看刘益民。见他当真是又吐了一口血,便让大家先行散开,不要碰他,又喊了学生去请校医过来。 书院里配备有校医,毕竟有射箭与御车这两门必修课,而且武生那边还有马射、负重、摔跤等等,这些都是很容易受伤的。而校医原也在用饭,与学生食堂相隔不远。吴教头遣去的学生用跑的,很快就通知了校医。校医这厢得了信,也顾不得拿东西便立刻就往学生食堂这处赶。 等校医人到了学生食堂,便看见刘益民的胸口染了一大片血迹,待他凑近,刘益民已是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了。 “这是”校医在书院里呆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碰上这种情况。 “打架打的,你赶紧救人啊”吴教头也心急,官学里头的学生一个个关系都不简单,若是出了事,到时候也不好对学政交代。 校医这才回过神,忙派人去取他的药箱来。只是没等药箱回来,刘益民便脑袋一歪,不再动弹。 吴教头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又附耳贴在他的胸口,这才对校医和赵先生摇了摇头。 墨珣在后头偷偷瞄了骂人的文生一眼,见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里也十分淡然,仿佛眼前的一切与他毫无干系。不过,认真说起来确实与他没多大干系,毕竟杀人的又不是他,他顶多就挑起了事端罢了。然而“挑事”这点又没人能证明,甚至连墨珣都只是猜测,这罪名恐怕也只能由周江源担下了。 “是谁”吴教头起了身,怒目将周围的学生都扫了一眼,“谁打的” 刚才他们围作一团,中间完全凹了下去,墨珣也并未瞧见究竟是谁打的刘益民,而周围好些文生都受了伤,由此可见不止是周江源一人动了手。但此时,所有学生的视线都挪到了周江源身上。 “瞧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打的”周江源被眼前的状况吓住了,往后退了一步。 “不是你是谁刚才你打得最凶。”在一旁捂着脸直咧嘴抽气的学生喃喃地说了一句。其实刚才状况太过混乱,他也没看清,毕竟他站得太靠前,也就挨了打。 “不是我啊,我没打他”周江源的眼神四下搜寻了一番,想找出刚才自己打的那个人,然而他只是随手揪了一个人揍,自己也不知道打的是谁。这下一慌,更是认不出人来,只讷讷道“我打的不是他,不是他。”,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5章 第 75 章 在官学里出了人命, 这事还不能随意报到官衙, 否则让陆路提督总兵王大人知道了, 插起手来, 谢大人那边不好交代。但这个事必定瞒不住了,赵先生让学生先到学堂里坐着, 不能随意离开,而后派人去通知谢大人。 因为死了人的缘故, 大家看周江源的神情都不太自然,不说文生那边, 就连武生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了闪躲。 “你们干什么不会以为人是我杀的吧”周江源本来就心绪不宁,文生看他眼神奇怪就算了,可武生这边似乎也认定了刘益民是让他打死的。 “安静点”吴教头用戒尺敲了敲门,让他们别在屋里头说话。小声讨论可以, 可这么大声嚷嚷成何体统 这个吴教头态度十分散漫,他是觉得死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或者他家人。他一边看住这些学生, 一边心里想着出了这事以后他们这些教习不要罚俸就好。 当时的处置并不妥当, 应当将周江源另外安置在一间学舍或者学堂内,此时大家都挤在一处,指不定有串供之嫌。 谢建阳此时应当正在午休,然而人命关天的事耽误不得, 还得赶在王大人知道之前。毕竟王大人与谢建阳虽同在建州为官, 但两人根本的立场不同。这次的事出在官学, 摆明了就是谢建阳监管不利导致的, 王炳献只要抓好了证据多做点文章就能让丞相一派痛上好几天。 谢建阳乍一听书院里头出人命还没回过神来,等他又细问了几遍,才把事情理顺了无非就是文生武生两边起了矛盾,武生失手将一个文生打死了。 这是很简单的案子,杀人偿命呗。 “但是,那刘益民”前来报告情况的是谢建阳留在书院的理事,平日里代替谢建阳处理书院的大小事务。他见谢建阳不当回事,便想着要提醒他一声,“是抚台郑大人的外甥。” 郑少杰的外甥 谢建阳当下就“啧”了一声,也坐不住了,当下就起身朝外走,“带我去看看。” 郑少杰这个抚台是兼了兵部的职权,正二品。麻烦就麻烦在,他是年衣柏那边的,而且上头还有人。有些人虽然依附了派系,但上头的人若是不管,那基本也是废了。可偏偏这个郑少杰是个有人管的。 刘益民一事可大可小,就看王炳献那边要怎么处理了。 谢建阳到了书院之后先由人引着去看了案发现场,见刘益民的尸首还摆在远处没有动弹,便差人去报告给王炳献知道,同时也让人去请刘益民的家人来收殓。 这事根本瞒不住,倒不如直接告诉王炳献,以此来卖个好。 因为在场的学生都让先生带到学堂里头了,这会儿谢建阳过去问话,得到的答案也都差不多,就是周江源说冯维正骂人,然后双方就闹起来了。文生这边见势头不对就让墨珣去喊先生,但是被武生堵了,之后先生就来了,两拨人散开 谢建阳身边跟了人,将这些学生的话一并整理然后得出了一份完整的报告,之后又当着所有学生的面诵读一遍,确认无误后呈交给谢建阳。 墨珣一听他复述,脑子里第一时间就是懵怎么哪哪都有自己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这回他由始至终也没做什么。让他去喊先生,他连门都没能出,甚至还一直站在一大帮文生后头,连个武生的皮毛都没挨到,想来也是没他什么事了。就是刘益民可惜了些,还这么年轻,不说前途无量,也好歹是个壮年劳动力吧。 周江源一见到谢建阳,就上前问好,甚至还主动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翰林学士周涛的侄子。 周涛就是他们这边的人了。谢建阳冲周江源点点头,只觉得烦,也并未对他露出什么好脸色。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能表现出热络来。顶多就是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罢了。 不多时,王炳献也来了,与谢建阳打过招呼之后,谢建阳就将供词递给他瞧。他不是很耐烦看,只让人读了一遍,稍稍理顺了头绪,这就开口问道“周江源是哪个哦” 既已点名,周江源便站了出来。 “人你打死的啊” 王炳献这句不像反问,反而陈述居多,这就使得周江源反驳起来。 “启禀王大人,那人不是我打死的”周江源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咬死了那人不是自己打死的。反正自己背后有人,再加上也有功名在身,不可能用刑、屈打成招什么的,就只看他们要怎么判了。 “都说是你打死的。”王炳献坐在桌前,一首托腮,一手随意指了指周围的人。 周江源一口咬定不是自己,毕竟现场太过混乱,也没人敢当面指证说就是他周江源打死的。 因为并无确凿的证据证据,一时间也无法判定周江源有罪,但他总归是嫌疑人,这就被王炳献差人收押起来。而与周江源一同打架滋事者也被一并收押,毕竟只要看看谁的脸上挂了彩就知道到底是哪几个在打架了。不过书院里的学生毕竟都有功名在身,还是经过了校医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 谢建阳从头到尾一声不吭,反正有人愿意主事,他就乐意当个甩手掌柜。 书院里死了人,他们中午连饭都没吃上,整个下午的课也没上成,谢建阳放话就让他们各自回家。但此时尚不到下学的时辰,各家也都没有派车马来接,所以好些人仍是坐在书院里等。 墨珣在书院里头坐着也觉得无趣,更何况书院了出了人命,多余的事也不能做。墨珣对凡间的规矩太不了解了,未免被人说不敬死者,还是早早回国公府算了。再加上他还要将伦沄岚操心的住处一事与国公府里两位老先生说。 国公府离书院不近,驾了马车尚要一炷香时间,更遑论墨珣走路了。只是他闲来无事,专往那人多的地方走,借以感受人间烟火。 等到了越国公府,门房见他这么早回来还有些诧异,引了他进门时还不断告罪说是没能及时安排人去接。墨珣摇头,这事怪不得下人,事出突然,谁也没料到。 “国公爷与夫人可在府上”墨珣边走边问,若是两人都不在府上,他就直接回馥兰院了。 “都在都在。” 门房不能离开太久,只将墨珣引进前院,便由其他的下人将墨珣带到赵泽林跟前。 赵泽林还在屋里研究棋谱,得下人通报,一时还有些仲怔,“今日这么早下学的吗” 墨珣点头,也不绕弯子,直接就说“赵先生,我有些事需要与您商议。” 赵泽林很不耐烦墨珣喊他“夫人”,只让墨珣以“先生”代替。 “什么事”赵泽林冲下人抬了抬下巴,让他出去沏壶新茶进来,自己则从坐榻上起来,走到外厅圆桌前坐下。 赵泽林没开口,墨珣也不能坐,干脆就站着回话,“是这样的,我之前一直寄住在国公府里。然而昨日我爹已经到了,他是觉得我们一家子现在住在国公府里不大合规矩。” 因为越国公这夫夫俩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直来直去的,墨珣也不喜欢搞那些弯弯道道,再加上他这么直白的将话说出来,也完全没把赵泽林当外人了。赵泽林的性格如此,所以才会跟墨珣一拍即合。 赵泽林轻笑出声,“哪来那么多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之后,他指了指跟前的小圆凳,示意墨珣坐下说话。“对了,之前跟你提的,将你认作干孙子的事,你们商量过了吗” “商量过了。”墨珣点点头,正在想措辞要怎么表达出他其实很愿意,但又不是那种上赶着的。 “那就是同意了。”赵泽林见墨珣有些迟疑,便知他不好开口,干脆直接将话挑开了。反正他与师明远既然开了口,那就不会再轻易改变想法。再者说,他又不是师明远,总喜欢故意逗着墨珣玩儿。 墨珣低头称“是”。 赵泽林颔首,“那就挑个好日子摆宴吧,不过我们在建州住的时间短,认识的人也不多,可能也就是简单的家宴。”赵泽林迟疑片刻,这才继续说“等到京城再给你补个大的。” 宴摆与不摆的,墨珣倒是无所谓,全凭赵泽林安排就行。“我爹说他与国公非亲非故,住在国公府里不太” “怎么非亲非故,他不是我干孙子的爹吗”赵泽林眉头一皱,直摇头,显然是拒绝再讨论这件事了。 墨珣知道赵泽林的性格,向来说一不二的。赵泽林的意思他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想让伦沄岚也一并住在越国公府里罢了。墨既然得了赵泽林的认可,那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转而将今日书院发生的事说了。 赵泽林只对官员有所了解,却不太清楚他们家里人。不过,能进官学者,皆有背景,所以他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事必定不好处理。比起其他人来,赵泽林更担心墨珣,“你没瞎掺和吧” 墨珣连连摇头,“我当时离得远了,不过今日下午谢大人听取供词时,有人提到当时是让我去唤先生过来,才突然使得武生那边忽然发起狠来。” “这事与你何干要也是喊你那人的问题。”赵泽林只觉得提墨珣的那个学生也是莫名其妙,这一群打架的不提,说个躲在后头的人。 “不过起先是谢大人到场,后脚王大人也来了。谢大人只问了供词,问完之后却全权交由王大人处理。”墨珣把自己的疑惑说了,毕竟书院是由谢建阳管辖,出了事谢建阳也有权处理,但他直接让步交给王炳献了。而王炳献问案也是挺有趣的,看起来并不像是擅长处理案子的人。 赵泽林从师明远口中知道谢建阳的事,而且他这段时间频频出现在越国公府,赵泽林也稍稍知道一点谢建阳的性子。“知道这事棘手了,所以想甩出去让王炳献顶上。” “但王大人就这么心甘情愿”未免也太蠢了吧 “只是一时没回过神来罢了,后头还有得闹呢。”赵泽林对这些人际关系还没理顺,也不能肯定王炳献是装傻刻意将周江源收进牢房,还是王炳献也与他一样,并不清楚这些学生背后的利害关系。 墨珣“嗯”了一声,低头沉思起来。他进书院之后也没向越国公打听过同窗的家庭背景,对墨珣来说,在建州官学求学可能只是暂时的。毕竟他都打算好了,明年乡试一过,就算越国公并未起复,他也要怂恿着越国公带他进京。不单是为了进国子监,也是为了林醉。 “你适才说的那个文生叫什么来着”赵泽林一开始只把重点放在整个事情上,也没去记那些个人名,这时候回想起来又觉得不太好。 “冯维正。”墨珣答道。 赵泽林眼帘半盖,“你日后离他远些。” “是。”墨珣也不多问,毕竟他心里也有数了。冯维正其实不大与人说话,但因为课业不错,在学堂里也是小有名气,否则今天在食堂的时候根本不会有人为他出头。别说什么“大家同是文生,见着文生被欺辱,同仇敌忾”之类的屁话了,在明知道对方的背景可能比自己深厚的情况下,为了个不想干的人挺身而出,与人结怨,不是为了拉帮结派是为什么 墨珣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不管冯维正此人真实心态如何,就目前的情况来来看,墨珣还是想避着点。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罢了。”赵泽林边说边打量了墨珣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仍是凝神在听自己说话,便继续道“你要是跟他关系不错,那继续往来也没什么,只是记着,不要太过交心。”他仅凭主观臆断觉得墨珣与此人往来定会吃亏,毕竟墨珣年纪太小,识人不清也是常态。再加上他认为如果今日不是冯维正,那刘益民就不会死。可换句话说,又有谁能证明冯维正当真辱骂了周江源保不齐是周江源寻衅滋事而已。 适才墨珣阐述时用了自己的观点,所以才将赵泽林的想法带了过去。此时赵泽林静下来想想,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刘益民的事你不要再掺和,冯维正在御车课上被周江源辱骂嘲笑一事也不要再提。” 墨珣又点头应下了。 他当然不会没事找事。他跟赵泽林说的这些哪怕是事实,但都没有证据,连人证恐怕都没有,不会有人听信他一面之词的。周江源都记不得自己曾经嘲笑过冯维正了,墨珣再拿出来说又有什么意思更何况现在判的是“刘益民被殴打致死”一案,又不是去追根究底。就算揪出是冯维正刻意引发的争端,那又如何人又不是冯维正打死的。 赵泽林见墨珣郑重其事地应了,便将话一转,开始宽慰起墨珣来。墨珣毕竟还是太小,此时看似没什么,但毕竟是自己的同窗、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想来也是吓坏了。现下没反应不过是还没回过神来罢了,万一到夜里,后怕、起惊那就糟了。 墨珣听着赵泽林吩咐人给他煮安神茶,又派人将伦沄岚叫来,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顺道让他夜里派人多看着墨珣一点儿。 伦沄岚乍一听到官学里头打死了人,吓得眼睛都瞪大了,但碍于国公夫人在场,也不好抓着儿子翻来覆去地摸,便不住地点头。 墨珣自个儿知道自己没问题啊,毕竟他杀过的人也不少,可赵泽林和伦沄岚两人不知道,紧张得不行。墨珣也不好当面解释什么,干脆就由他们去了。 晚些时候用饭,越国公已经从赵泽林那里得了信儿,还派人去将那几位学生的背景搞明白,在饭桌上就开始对墨珣解释起来。 周江源乃当朝翰林学士周涛的侄子,是丞相那卦的;刘益民则是建州抚台郑少杰的外甥,郑少杰则是太尉那边的人。 这事说出来没什么,毕竟只是说说背景罢了,伦沄岚听也就听了。 墨珣闻言,抿了嘴,在心里暗自嘀咕果然一个个背景深厚。郑少杰虽然听起来品阶和官职不如周涛,但建州毕竟是要地,他还掌握有一定兵权,丞相不会放着不管。可周涛那个翰林又是天子近臣,相当于是皇帝智囊、参谋的存在。 “这事你别管,跟你没多大干系。”越国公说完才补上了这么一句,之后也不再提,只让大家动筷。 墨珣当然不管,他也没那个能力管啊。 夜里,因为伦沄岚被赵泽林提点过,便让青松睡在墨珣屋里的卧榻上,以免墨珣半夜起惊。起初伦沄岚是要自己守着墨珣的,但墨珣抗拒得很,最终也只留了青松在。 墨珣自然是一夜无梦,什么事都没有,次日仍是早起练武,上学也正常得很。 马车一停,墨珣便揭开门帘,却不想尚未到达书院门口。 墨珣看向书院那边,发现书院门口围了好些人,白白一片。墨珣定睛一看,见他们脑袋上系了白布条,有人手中还举着白幡,而地上还摆着两口黑漆棺材。 “墨珣少爷,可要再往前”车夫拿不定主意,见墨珣探头出来,便询问起墨珣的意见来。 “就到这里吧,我走过去。”墨珣边说边从马车上下来,“你回去吧。” 车夫想了想,“我在这儿再等上一炷香的时间。”他觉得墨珣今日的课怕是上不成了昨天墨珣提早回府,不多时书院里死了人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今天这一看就是死者家属来讨公道的,书院里估计也没办法上课了吧。 墨珣点点头,便往书院方向走了。 等离书院稍近了,墨珣便听到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墨珣凑得近了,见他们手上的幡子上似乎还有字。但不敢多看,直接拿着书袋便进了书院。 学堂里的同窗还在讨论着书院门口的事。原来昨天墨珣离开书院太早,没碰见,刘家人得了消息过来收尸,因为未经收殓,死时什么样,家人来收尸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刘家老夫人一瞧见刘益民的尸首,就命人揭了衣服。刘益民的肋骨断了两条,直接插进器官里头。因为是被殴打致死,所以整个腹腔完全淤青了,看起来死状十分凄惨。 老人家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颤颤巍巍地往后走了两步,直接瘫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正巧校医也在,忙将老人家救醒。但老人家只转醒了不到半炷香时间,刘益民的尸首甚至都还没从书院里运送出去,老人家便气急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就去了。 一天之内死了两个人,刘家直接就跟书院没完了。昨天将尸体收殓回去之后,今天一大早就又抬着棺椁到书院门口来讨个说法。 墨珣听完了同窗的答疑,只觉得刘家人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周江源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刘家这边要闹也是去官衙闹吧在书院闹又有什么用 好多学生都在猜刘家除了要求王炳献判周江源杀人偿命之外,还要求书院赔偿他们的损失。墨珣只听,却不发表意见。 今天课仍是照常上,但学生用午饭的地方却已经与先生用餐的地方在一处了。 等到墨珣下学时,刘家的人已经散了,不知是与书院达成了协议,还是已经转战去了衙门口。,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6章 第 76 章 刘家二人死后的第三日清晨, 墨珣按例应当出门去书院了, 却是提着书袋还没走出国公府的大门, 便让越国公差人叫到了宴客厅去。 越国公自打丁忧之后起得一直都晚, 除却头几日来逮他练武之外,基本上都得等到墨珣出了门才会醒。 今天这么早喊他过去必定不会是小事。想通了这点, 墨珣也不敢耽搁,这就跟着下人往宴客厅去了。 到了宴客厅, 墨珣发现今日厅中竟然有客,不免有些意外。他在越国公府住了也有好几个月了, 府上除了谢建阳之外,再没有外人来。像今天这样一次性来好几个还真是让人意外得很。 因为并不认识这些人,墨珣便简单地冲他们打了招呼,这才主动问起越国公今日唤他过来所为何事。 虽然不认识, 但有几个人看着眼熟,想来应当是曾经见过的。墨珣弯腰时脑子转了一圈, 难不成是为刘益民的事 “这位是建州抚台郑少杰郑大人以及他的哥哥。”越国公本来是不打算放人进来的, 毕竟郑少杰来意太过明确了。但郑少杰怎么都是朝廷命官, 手下还管着兵,要拦也不知道拦不拦得住。干脆好声好气请人进来,听完他的诉求之后再好声好气把人送走。“余下的几位是你同窗刘益民的家人。” “是。”墨珣点头,再一次冲他们拱手, “郑大人, 诸位。” 打过招呼之后, 墨珣就退了几步, 离他们远些。这些人面容看似悲怆,实则一个个各有各的想法,就连郑少杰这么板着张脸,也不见得是真为刘益民而来。 郑少杰摆摆手,直接就开始问墨珣的话,“我今日未着官服,无需多礼了。”简单的寒暄过后,郑少杰才将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我今日前来是想针对我外甥刘益民一事问你几个问题。” “是。”墨珣郑重地点头,等郑少杰开口。虽然面上沉静,但心中所想的却是谢建阳早早便将考生的供词都拿到手了,当时也是经了所有考生认定并无错漏和偏颇,怎么今天又找到他头上来 郑少杰颔首,“刘益民出事的时候你在场吗” “是,学生在场。”墨珣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展开。在场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没事来问他 墨珣还没思考完,郑少杰又问“刘益民是在书院中出的事,对吗” “对。”墨珣答话很快,因为郑少杰问的都是一些很基础的问题。而且郑少杰似乎是刻意在提高问话的速度,以此来使墨珣的速度也跟上来。两人以一种“快问快答”的方式交谈着。 “刘益民是被周江源打死的吗” 关键问题来了,然而墨珣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不是在现场吗”刘益民的家人忽然发难,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去抓墨珣。 墨珣一直防着他们这招,便飞快朝越国公的方向退了两步,丁成英则伸手拦住了对方的动作。越国公这时才厉声警告道“郑大人” 郑少杰先将人喝住,这才对越国公致歉,说是疏于管教,回去一定严加管束。 越国公还能说什么人家家里死了人,急也是正常。但刚才郑少杰的问法,听着就让人觉得有古怪。 “你不是在场吗怎会不知”郑少杰瞥了哥哥一眼,让他往后退些,不要做出这等泼夫行径,又转而继续问墨珣。 墨珣身后站着越国公,底气也足,伸手随意在自己的眉头处比划了一下,这就说了句,“我就这么高,又站在后头,看不见自然不知道。” 郑少杰被墨珣这么一噎,好半天没想出词来说他,但又不甘心这事就这么黄了。毕竟他们挑上墨珣本就有所考量墨珣年纪小,稍作引导可能就会顺着他们的话往下说;他身后还有越国公,说出来的话也能得人信服。 而且这次还不是他哥儿子出事这一项,连带他的公公都给气死了。郑少杰后槽牙微微咬紧两条人命,总得讨回来。 原来这事是打算交给王大人全权定夺的,但却没料到周江源背后也有人。权衡利弊之后,王炳献也劝过他,要不退一步,让周家赔点钱了事,轻判算了。 所谓轻判,其实就是剥夺周江源的功名,再判个流放三年。对于身负两条人命来说,这个判决真的很轻了。三年之后他就可以再次回到建州,重新开始生活。更何况他上头既然有人,那么流放三年的日子一样可以过得很舒坦。这对于已经死掉的刘益民来说真的很不公平。 郑少杰被自家哥哥哭得实在是没办法了,又找了王炳献一趟,这才得了王炳献一句准话真想让周江源重判也行,但要有确凿的证据,不能随意就让丞相那边翻盘了。 只能一击必杀,不能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否则郑少杰这次闹起来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可哪来的确凿证据当时场面混乱得很,按得到的供词来看,根本就没人亲眼瞧见了。周江源咬定了不是自己打了刘益民,刘益民的死与他无关。 这下没有人证,当时跟周江源一起打人的武生估计瞧见了也不敢说,挨打的文生事发之后各回各家,应当都被约束过了。 而且按王炳献所说“不能轻易翻盘”,那么这个证人就必须不会被丞相那边的人震才行。思来想去,只有墨珣才最合适。 之后郑少杰就看了他哥哥一眼,转瞬间刘益民的爹爹眼眶就红了,随后眼泪就下来了。“可怜我的益民啊,年纪轻轻这就去了还有我那公公”他边说边哭。 墨珣只觉得自己眼睑处抽搐得厉害,他不是很耐烦看人哭。伦沄岚是生身之父,忍就忍了,别人他还真不伺候。 虽然刘益民的事,墨珣也觉得很可惜,但这并不构成他被人当成傻子的理由啊。现在郑少杰过来问他这些问题明显就是想让他当证人以证明是周江源杀了人。如果墨珣当真瞧见倒也罢了,可问题是他一直站在最外圈,压根就没看到究竟是谁揍的刘益民。就算周江源当时揍人揍得最凶,可万一他揍的真不是刘益民呢 刘益民的爹一开始或许还装了一下,可哭着哭着就真到了伤心处,竟是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不多时眼泪鼻涕就完全黏糊在一起,也分不清哪是哪了。 真哭假哭墨珣还是分得出来的,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墨珣才真的觉得有些心酸。毕竟养了这么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还是让人殴打致死,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要换成是他的弟子这么被人搞死,他不杀光对方宗门就把他名字倒过来写但是,伪证他当真是做不了。 越国公此时也没发话,他昨天就嘱咐过墨珣不要掺和这个事,更何况据墨珣所说,他本就什么都没瞧见。郑少杰打的什么主意,越国公看得很明白。而让墨珣来见他,除了是给他一个面子之外,还有就是想看看墨珣会如何处理这种事。无论墨珣最后怎么做,他都护得住。 “郑大人,我所言句句属实,我当时站在最外的位置,根本就没看到人群中心是个什么情况。”墨珣不想再纠缠,只把话说明白了。他不可能去劝刘家人,说什么也有可能不是周江源将人打死的。此时刘家人既然已经认定了周江源,那无论如何这个罪名也只能由周江源担下来。 墨珣话音刚落,又引来了刘爹的呼天抢地。他刚才已经哭着哭着跌坐到了地上,此时竟是挣扎着要来拽墨珣的衣裳。“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家益民是你的同窗啊”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吧 墨珣觉得自己刚才也没说什么话,怎么就引来了刘爹的控诉有心想反驳,可又实在见不得他哭成这般模样,便又退了两步,退至越国公身侧。 眼见着对方似是从墨珣这边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要赖死在越国公府上,墨珣瞬间就将对他们仅存的可怜收了回来。可不就是觉得他年纪小好拿捏,才找上门来的吗否则当时在场那么多人,挨打的文生也有好几个,找他们作证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只要每个人都咬定了打自己的武生并不是周江源,那剩下可不就是刘益民被周江源打了吗 郑少杰见哥哥闹得差不多了,又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人,让人上去将他哥哥扶到椅子上坐下。这就又开口问墨珣,“那么刘老是在书院身亡的吗” “学生不知。”这点真不知道,先生一说可以回家,墨珣就走了。 “你这也不知,那也不知,那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墨珣当即闭嘴,他现在多说无益,这些人反正也不是为了听他说这些的。 越国公见郑少杰问得也差不多了,便接了一句,“那日申时墨珣就回来了。” “可怜我家少爷和老太爷,至今棺木还摆在衙门内。而那杀人凶手竟要从轻发落”刘家人又抽抽搭搭地哭上了,墨珣无法,只眼观鼻,在一旁站着。 “周江源是否平时脾气就很暴躁,经常辱骂文生甚至扬言恐吓恫吓”郑少杰继续问。 墨珣见他这一问还没完没了了,不得不按捺住心神,一本正经地答道“文生武生不同席,我在此之前连周江源的名字都没听过。” “你撒谎”刘家人坐不住了,只觉得今日不论怎么问,墨珣都是“不知道”、“没有”,气都不大一处来。 墨珣阖下眼帘,偷偷摸摸翻了个白眼。这事问书院里任何人都比他清楚,他才在书院里上了几天的课这就来问他周江源的为人 越国公眉头也皱了起来,“郑大人,麻烦稍稍管束一下家人。” 郑少杰点头,冲家人伸手做出制止的动作。墨珣所说并无破绽,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郑少杰眼神晦暗地扫了越国公一眼,却又很快敛了神情,干脆起身对越国公道“今日郑某前来,多有打扰,望国公爷海涵。只是家中出了事,我不能置身事外。想我那可怜的外甥年纪轻轻便没了命,我哥哥的公公见到外甥的尸首竟是受不了打击跟着去了。”说着,郑少杰也抹了一把眼角,“益民死状太过凄惨,可那周江源竟抵死不认。” 当然不认,认罪就是死刑了啊他这么咬死了不认,顶多就是个流放发配,好赖还有命在。 墨珣在心里不断腹诽着,面上却恭敬得很,一声不吭。 “现在周江源正在准备上诉,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他杀了人” 闻言,墨珣连腹诽也停了。没有证据的事,能怎么办只能明面上认下这个亏,暗地里找机会报复回来吧。 郑少杰知道自己此时说再多也没用,便起身告辞了。越国公带着墨珣将人送出了门,墨珣看着刘爹的身影,当真是凄凉得很。 “郑大人,且慢。”墨珣追了两步,在郑少杰身后站定。 郑少杰转身看着墨珣,墨珣却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人。郑少杰立刻心领神会,与墨珣往旁边走了走,这才等墨珣开口。 “郑大人何不从仵作处着手”一个衙门里有那么两三个仵作,总不至于没有一个是王炳献的人吧“现在刘兄已经去了,无法为自己作证,在完全没有证人的情况下,自证是不是也是一种方法” 让仵作去验,他们打架总不能身上一点证据都没有。 墨珣能说的只有这些,像反证这类的言论他不能说。毕竟他也不能肯定就是周江源杀的人,万一郑少杰这边真那么神通广大,说通了当天被打的所有文生一口咬定自己都不是被周江源打的,那到时候自己不也害了一条人命吗 墨珣不能肯定哪边是正哪边是恶,既然皇帝一直容许两派对立存在,那就是有一定的考量。郑少杰这边就算动静再大也不可能凭借这一次一句击垮丞相,顶多就是在皇帝面前上点眼药罢了。 郑少杰沉默片刻,这才表现出今日唯一的礼貌来他拱起手,冲墨珣稍稍点头,“多谢。” 等郑少杰走后,越国公才上前询问墨珣究竟与他说了什么。在越国公看来,墨珣老成是老成,但很多事是奠定在“经历”的基础上的。墨珣年纪太小,很多事都没有经过,或许会沉下心来思考,但是毕竟人的眼界是有限的。越国公唯恐墨珣因为见着刘家人可怜,就应了郑少杰的邀。 虽然口头应邀也可随意反悔,但若是让郑少杰、王炳献这边记上了仇,那就不好办了。能做到一个省的头,那就证明他上头关系过硬,惹了他们,墨珣日后进了京也会寸步难行。莫说得了圣上青眼便可平步青云,首先,墨珣也得有那个机会得青眼。 “我说,让他走走仵作的路子。”墨珣也没想瞒,他既已经应了赵泽林,就算还没摆宴昭告天下,但从那日起,墨珣已经算是他俩的干孙子,是这越国公府的小少爷了。 越国公摇头,“这恐怕不行,当初刘益民出事之后,是由刘家人亲自收殓的。就算有什么证据,周江源也不会认。” 墨珣笑了,“那就看郑大人要怎么做了,这事不是我们该操心的。” 越国公转念一想,倒也是。现在既然人证没有,那么物证也可。若是有了物证,那就相当于是有了胜算,到时候再找人证也方便许多。 墨珣随着越国公回到府中,屏退了身边的人之后,墨珣才对越国公说道“刘益民身亡当天,场面太过混乱,我又站在后头,着实是什么都瞧不见。但在刘益民身边的人必定还有许多人,还有好些与刘益民一同挨打的文生。若我是郑少杰,我只要能找到物证,例如从周江源身上撕扯下来的衣物,或是毛发,抓痕等等,就算不一定是周江源的所有物,但有证据能使得整个案情有所指向,再让挨打文生出来证明打他们的人并不是周江源就可以了。” 墨珣眼神清朗,整张脸上透着肯定,“现在郑少杰的误区就在于他一直想让别人出面指正,说是周江源殴打刘益民。我们假设这些文生当真没有瞧见,那又如何能作这伪证刘益民已死,不可能来证明是不是周江源打了自己,但别的文生总不至于认不出揍自己的人吧”墨珣记得那日挨打的文生里头也没有谁被揍到眼睛睁不开的,武生打人也专往肚子上招呼,面上虽有破损,但那或许是因为挣扎导致的。 “罢了,我想这些做什么。”墨珣猛地摇摇头,仿佛意识到自己刚才大放厥词,这就面上一哂,随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越国公反倒愣了愣,他其实自打这个事情一出,就没多在意。在他心中,只要墨珣不掺和,一切都好说。现在听墨珣这么讲,这才觉得墨珣竟是想了那么多。“你想这么多做什么整件事与你又没多大干系。” “是没多大干系,但若是有朝一日遇上了怎么办不说发生在我身上,就说我日后当了官,碰上这么个案子”墨珣眨眨眼,只当是越国公觉得自己想太多,便说着说着噤了声。 “那你干嘛不干脆去做那证人”越国公沉声问道。 墨珣有些莫名,“就算我今日说了,就是那周江源将刘益民殴打致死,这也没用啊,多的是人看到我站在最外头。别人尚且瞧不见的东西,凭什么我就能瞧见” “诚如你所说,这就要看郑少杰怎么做了,这些并不是你该操心的事。”越国公虽然对墨珣愿意主动去思考表示欣慰,但也觉得墨珣的想法还是有一定局限性。“郑少杰要操作,那必定有很多种方法,今日来找到你,无非就是想拉我一起下水罢了。”越国公觉得有些头疼,墨珣似乎还没有将朝廷的关系都考虑进去,“而且周江源那边不可能坐以待毙。” 越国公要说其实是只要墨珣与越国公府在前头顶着,多得是人想在郑少杰与王炳献面前卖好。只是因为现在有个谢建阳插在中间,大家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若是有人愿意当先头部队,那么他们的“粮草”马上就能跟上。 郑少杰此行也是本着拉拢越国公的意图来的。 死了个生员,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只要事情被闹大,太尉这边完全可以扯个折子奏丞相一本。就算不能动摇丞相的地位,膈应膈应也是可以的。 他们要让皇上知道,丞相一派横行霸道竟当众打死人还不承认。现在关键就是这两条人命,看他们要怎么操作了。 人不能白死了。 墨珣一听越国公的话就懂了,郑少杰今日前来其实并不是想得他一句准话,而是要越国公的一句准话。最后那一句“多谢”,简直就像是甩在他脸上的巴掌一样。墨珣此时只觉得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仿佛是被人戏耍之后的窘迫。 “怎么,后悔了”越国公看着墨珣拉着一张脸,有些想笑。 墨珣摇头,“这样也好,他们就当我是个孩子吧。”但是这个仇,他真的记下了 “其实郑少杰或许是真心谢你,但王炳献那边就不是这个意图了。”越国公摇头轻笑出声,“你这是还没做官,做了官之后你就知道了,里头弯弯绕绕多得很。凡事得多看,多想。你现在的思维有局限性很正常,因为你年纪小,经历的事还不多,朝廷可比哪都腌臜。” 墨珣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经历的事情少他这是又挨了一个巴掌 “你太正直了。”越国公觉得墨珣跟他年轻的时候很像,只想着怎么洗刷冤屈,让犯罪的人绳之以法,却没想过那帮人或许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那日别说是周江源,换作是任何一个太尉这边的人,他们也就是大事化小的。“王炳献虽然将事情揽了过去,但那也是因为他想要占据有利的位置。郑少杰恐怕也是他怂恿着过来的,就算没明说,那也是暗示了。” 越国公见墨珣似乎有些气鼓鼓,便伸手将他招到面前来,“郑少杰或许是真心想要为了外甥讨个公道,他今日谢你也是真心的,但他背后的人并不是。”他说话安慰了墨珣一番,“为官者,就应当为民做主,你的想法没错。” 墨珣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由着越国公捏了捏他的脸。 “今日还要去上课吗” 墨珣想了想,早上似乎是“五射”和“五礼”,射箭的课是赶不上了,“五礼”倒是可以。“要去的。” “那好,我派管家与你同去,向先生解释一下。”越国公拍了拍墨珣的背后,“上课去吧。”,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7章 第 77 章 刘益民的死似乎并没有对书院的学生造成很大的影响, 他们照常上、下学, 除了食堂的位置有所变化之外, 别的都一如往昔。 不过周江源至今还是没能回到书院上课, 而原先以他为首的那些武生也很少再出现在围栏外头嘲笑文生了。墨珣也并未打听过周江源的事,只是他们同窗中总有人在休憩时间闲谈, 墨珣能听到一两句。 无非就是周江源还关在衙门里头,而周家已经托人找到了远在京城的周翰林;刘益民的家人在入殓时发现了一截蓝色的布, 经比对正是官学统一发放的蓝袍,正巧就是周江源蓝袍缺漏的那一块。 反正刘益民的事自打郑少杰走出了国公府, 那就与墨珣再无相干,他也懒得再听。 墨珣找了丁成英问的御车技巧,丁成英原就是武生,不存在什么教头不乐意教的情况。这下好了, 有人点拨一二,墨珣的御车水准倒是稳步提升了。 腊月中旬的时候书院放了假, 但因为临近过年, 墨珣这边就算有船有车, 回到石里乡过年也十分赶了。 原先伦沄岚是想着要不就他和青松提早回石里乡,等过完了年再回来,但墨珣不肯。年关将至,盗匪横行, 伦沄岚身边没几个人护着, 绝对不成。墨珣不敢放他就这么上路, 而越国公府这里就算能拨人护送伦沄岚, 但能出的人毕竟不多,墨珣仍是觉得不妙。 因为伦沄岚的提议遭到了墨珣的严词拒绝,这下急了。 回家过年是件大事,无论身在何方总应该赶回去的。虽然丢下儿子,自个儿回石里乡不妥,但墨珣无法回乡,他替墨珣回去也是应该的啊。 墨珣无法理解伦沄岚这种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回家过年的心态,有条件回家过年,没条件创造了条件也要回家过年父子俩的想法根本就不在一处,这下两边都陷入了僵局。 劝不动伦沄岚,墨珣又不可能把他锁起来,墨珣担心伦沄岚会在某天他上学时忽然就带着青松雪松自个儿搭船去了,那样就更危险了。于是他干脆把这个事情告诉赵泽林,让赵泽林帮着拿主意。 赵泽林一开始没想到过年的事,毕竟他们老两口自己过年也过惯了。但今年认下了墨珣,不如就由他们俩跟着墨珣他们回乡过年算了,也见见墨珣的外祖父、姥爷,顺带到墨珣父亲的坟头上走一遭。不过要在大年三十赶到石里乡也不是不行,就是赶得紧,也不知道他们身子骨受不受得住。官学这边的放假时间早早都定好了,历年来都是如此,不可能因为墨珣一人就轻易改变。再加上学期末还有考核,墨珣就算想请假,那考核怎么办这都是得记入档案的。 但后头的事就不需要墨珣操心了,墨珣只把自己的诉求告诉赵泽林,那赵泽林就会去跟伦沄岚谈。最后定下了是他们先把东西收拾妥当,等墨珣一放假从书院回来,立刻就搭船回临平县,再从临平县搭马车回到石里乡。 虽然不见得能赶着一同守岁,但伦沄岚既是已经嫁出去的哥儿,也不一定非要在大年三十赶到伦家。更何况今年越国公夫夫要一同前往,按规矩就得紧着越国公这边了。 书院的考试成绩是在放假之前就会给出来的,成绩太差的学生次年就不用再来报名了,书院不会再收。也就是说,如果综合评分仍在及格线之下,那么他们就会被书院劝退,就算之前有什么当朝一品官员的推荐信也没用。 墨珣倒是不怕这期末考核,只是他的同窗们大都紧张得不行。毕竟“五御”、“五射”的教头基本不怎么教,有也是头几堂课说说基本规则罢了,剩下就放任自流。两门中只一门得“差”尚能用其他的必修课补回来,若是两门都得了“差”,那就回天乏术了。 这段时间墨珣已经听说有同窗上教头家里送礼被赶出来,也听说有人送礼送成了反正乱七八糟的言论一大堆,墨珣也全然不在意。 “五射”的考试标准分为五种一为白矢,也就是箭要射透靶心,能露出箭头;二为参连,既第一箭射出之后,余下三箭连发需两中;三为剡注,要求箭矢射入靶心时能够贯穿靶心;四为襄尺,就是基本的尊卑礼让;五为井仪,即在一定时间内连发四箭要形成“井”字状1。 这种考核标准一在考学生的臂力,二考学生射箭的速度,三则考核射箭的精准度。 考试时按教头叫到的顺序来,原先是六人练习的位置改为三人考试,每位考生所持的箭尾颜色不同,以防射错。射错是大忌,若一号考生射到了二号的靶上,直接评“差”,不用再考。 因为年纪小,进到官学时间也迟,墨珣被安排到最后。也好在户外课程的考试都在前头,省得墨珣赶船不及。 墨珣前头的所有考生都能将箭射出,而中途不落。就是能达到所有考试标准的文生人数并不多,而“襄尺”基本就是送分项,人人能得。轮到墨珣时,他先检查了弓、箭,并无异状之后才抬臂。经了教头挥动小旗,墨珣才飞快拿起箭搭在弓弦上。 “嘣”一声之后,先行打分。墨珣的射术一直很好,就算不细看也知道自己正中靶心,为了防止教头起疑,墨珣还稍稍减了力道,只做到考试标准要求的“露出箭头”而已。 教头打分公开,刚打完分便在靶子旁举牌告诉考生这一箭究竟得了什么评。 一连三人评“优”,墨珣静下心来等教头的第二个信号。 信号一出,墨珣便连着射出四箭,四箭力道皆不同,就担心箭与间之间互相碰撞会使得已经射中的箭脱离靶心。 这一次只墨珣一人得“优”,因为速度快且精准,墨珣这么老远还能看到教头十分满意地颔首。 贯穿靶心就要求学生的臂力以及杀伤力要猛,起初教头是不看好墨珣的,毕竟他年纪最小,看起来也文文弱弱,不像是有多大劲的。等到这一箭射出,墨珣的箭头带着中间三圈靶心飞出去之后,教头才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与墨珣一道考试的另外两位考生仅能做到将射透靶心、露出箭头罢了。 教头评完了分,便隔了老远瞧了墨珣一眼。 墨珣这一手直接把同窗都吓住了。不过,“墨珣住在越国公府、是越国公亲属”这个消息早早传遍了书院,而越国公曾经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所以大家就只将墨珣的户外课水平归功于越国公的教诲。 最后考井仪,墨珣接到教头的指令,从箭筒中抽出箭,拉满弓后便是“嘣”地一声定在了红靶的一角,而后又是连发三箭,余下三箭各居一角,直接就构成了一个正方。 非常漂亮。 墨珣自己望了一眼,也忍不住勾了嘴角,显然是对自己的箭术十分满意了。 教头将成绩都公布过之后,给予学生一次补考的机会,这么一折腾,也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紧接着考了御车,同时要求能够驾车追赶猎物。考完之后差不多正午用饭,简单午休之后开始考“九数”。 题为“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2”考的是田的面积即广从步数相乘得积步。 又题“今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二,问合之得几何3”考的合分之。 明日只考杂文一篇,由谢建阳亲自出题,仿照乡试考试内容,要求学生能在规定时间答完。因为越国公回隔一段时间就给墨珣出一道题让他作答,是以墨珣对科举考试的某些项目已经十分得心应手,拿到考题时脑中便已成思路。 待所有考试考完了之后,他们继续上了大概有七天的课,这才等到了成绩。或许是要过年了,先生与教头都放了水,下半年竟无一人被书院劝退。学生们都松了口气,一一向先生及教头道谢辞行,待明年再见。 墨珣虽然赶着登船,但基本的礼仪不可废,便随着同窗一道向先生辞行,好在先生也没那么多教诲,只挥挥手就让他们走了。 “墨贤弟,墨贤弟。” 墨珣急着登船,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实则走路速度极快,这就使得在身后追赶的乔离眼见着要跟不上了,忙张口呼喊。 墨珣一怔,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乔兄” 乔离见墨珣停下来了,也不耽搁,又快步走上前,反复呼吸了几次才理顺了气道“放假这段时间,你若得了空,就到我家里来坐坐。” 墨珣当即点点头,反正应是应下了,到时候不去就说“没空”呗。更何况他要回石里乡去过年,也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建州,保不齐一回来书院都开始授课了。 乔离此时从墨珣的脸上是什么都没瞧出来,也不知他这般年纪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意思。 乔离除了在墨珣入学之初对他提过结亲的事之后便没再说过,可却是用了两三个月在观察墨珣。依照墨珣的考试成绩来看,就算日后走文举没了出路,还能从武举走。是以这结亲的心思又起了,“墨贤弟可还记得我曾经提过的,我家幺儿的事吗” 因为担心墨珣听不懂,乔离还是想干脆把话再说透些。 墨珣眨眨眼,又点了头,“记得。” 乔离见墨珣懂了,便也不再多说,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两人平时虽住在同一间学舍,但也不怎么聊天。再者,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摆在那儿,乔离每回见到墨珣就跟看到自己儿子的感觉是一样的,这让他还怎么以平等的心态去与墨珣闲谈。于是两人这就又沉默了片刻,乔离见墨珣频频看向马车,便主动开口,“墨贤弟有事就先去忙吧。” 墨珣得了乔离这句话,瞬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今天乔离把他拦下是为了得句准信呢。墨珣忙拱起手向乔离告罪,“我今日还得登船返乡,是以稍急了些,望乔兄海涵。” “噢”乔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耽搁了墨珣的时间,“是了,船不等人,墨贤弟快些去吧。” 乔离放人,墨珣这才转身朝着国公府的马车去。只是他眉头微蹙,不禁有些纳闷,不过仍是动作连贯地上了马车。他总觉得乔离的想法莫名其妙,自己这才几岁,现在议亲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还在徽泽大陆时,墨珣自小就被带上了玄九宗,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定娃娃亲的概念。再加上他一心向道,有些俗事初时都是由他师父师叔打理,师父故去之后就由师兄顶着。师兄都没了之后,墨珣也不耐烦这些,干脆就交由他大弟子负责了。是以墨珣从头到尾都没接触过这等事,一时间也无法理解。 越国公府的马车这次是直接把墨珣送到码头上的,而他的行李则由伦沄岚收拾准备妥当带到船上。 墨珣所乘坐的马车刚到码头,国公府的管家便迎了上来,主动揭开车帘,伸手扶墨珣下来。“墨珣少爷,老爷已经在船上了。” “好,请管家带我过去吧。”墨珣也没什么不适应的,搭在管家手上就下了马车。 “伦夫人也已经到船上了,行李全都带好了,此次随行一共有二十人,其中护卫”管家一边领着墨珣一边向他介绍情况,墨珣记性不差,管家这么说一遍他就听明白了。 此番乘船,师明远并不隐瞒国公的身份,是以随行的人增加了不少。墨珣猜测他可能是想给自己撑撑场之类的,好赖他也算是衣锦还乡嘛。 待管家将墨珣引上了船,他便主动告退了。管家并不跟着越国公去临平,他需要留下来处理国公府内大小事务。不能国公爷不在,家里就像一盘散沙。 因为人多,在船上的日子比起上回坐船来说舒坦了不少。墨珣每日在船上的消遣也不过是与几个护卫互相喂招、与赵泽林下棋,然而越国公觉得从建州到临平的时间太长,墨珣一直不读书不好,便自行做主将墨珣书院里发的书也带了几本。 墨珣一见着书就觉得嘴角直抽抽,但带都带了,总不能丢掉。书院里发的书他其实都记得差不多了,带与不带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影响,不过好在这次出行的人多,带了也有人帮着搬。墨珣也不说什么,越国公愿意给他讲课也挺好的。 上回在船上,越国公虽也给墨珣讲过课,但那时他只是觉得墨珣这小子投了他眼缘。这次可就不同了,墨珣现在是他的干孙子,所以讲课的时候除了针对科举考试之外,还将一些朝堂之上的事穿插着讲给墨珣听。 越国公说的朝堂之事大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但这些纠葛却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后世的发展。 就拿丞相的事来说,丞相虽然是皇上的亲外祖,但皇上却与他不亲。也是因为当年丞相更倾向于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亦是他的亲外孙登基即位。只可惜,皇上的这个亲弟弟在先皇下诏之前就染了重病撒手人寰了,丞相无法,只得转而扶植当今圣上。而圣上即位之后追封弟弟为“文信王”,葬于皇陵。 事情虽然已经过了十来年,圣上明面上对丞相恭敬有加,然而实际上却处处防着丞相。按理说,丞相既然转而扶植当今圣上,圣上应该厚待才对,然而圣上却是个多疑的性子。 墨珣并不觉得越国公说这些事多余,很多时候,人就是输在了对对方不了解上。知道了以前的事,可以使得判断出错率降低很多。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因为在船上,墨珣与伦沄岚接触的时间反而比起以往的任何时候都长。他自打来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与伦沄岚的交流就少之又少,最主要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跟伦沄岚说些什么。大多数时候,墨珣觉得伦沄岚是怕自己的。这种畏惧不知道来自哪里,让墨珣十分在意,却又无法直接问。 作为亲父子,他俩被安排到一个船舱,白天时墨珣也尽量避开他,但到了夜里也总归还是要碰面的。 无话可说,两人对视也透着尴尬。墨珣觉得总得说点什么或是点什么来打破现在的气氛,于是他冥思苦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之前给伦沄岚做的簪子,一直藏在他的包袱里头。于是便背过身子在行李里头翻了翻,也不知道有没有被雪松拿出来了。 不过,等墨珣真正看见簪子的那一刻,这才发现还没来得及用茜草汁染色。 送不出去了。 墨珣只得再次将簪子藏起来,又开始想自己能说点什么缓和一下。 “爹爹。” “嗯”伦沄岚也很窘迫,似乎自打墨延之去世起,儿子就开始与自己不亲了。 墨珣转过身,盘腿坐在伦沄岚跟前,“我在书院里头的同窗邀我过年休学这段时间上他家里去玩。” 伦沄岚点头,将手中的衣服拿出来叠好,转而也坐到墨珣跟前,“挺好的,我们珣儿交到新朋友了。” 还是有点尴尬,墨珣抿着嘴笑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之前刚进书院的时候,他问我是否有婚配,还说家中有个小儿子与我年龄相仿。” 伦沄岚愣了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们,书院呃”他好半天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书院里头的学生未免也太古怪了吧墨珣这才几岁,就算真要谈婚假,那也不能跟个孩子谈啊。 “爹爹也觉得好笑吧”墨珣咧开嘴,“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为什么觉得我会懂这些啊。” 墨珣这一席话,说得伦沄岚面上一哂,使他不禁又想起墨延之了。 因为墨延之不在了,所以墨珣有事也不能跟父亲商量。可他这个当爹的又什么忙都帮不上,当真是没用了。像成亲一类的事,原本伦沄岚是想着等墨珣再大一点了自然会知道,可此时又转念一想,他当初也是由爹爹教导啊。就是不知道伦沄轲和伦沄岳是由父亲教还是由爹爹讲的了 “爹爹在想什么”墨珣见伦沄岚沉默不语,以为是他觉得自己提这事无聊得很,不想听这些个。 伦沄岚摇摇头,伸手抓住了墨珣的手,“珣儿,你父亲临死之前给你定了一门亲。” “啊”这下可轮到墨珣愣住了。他原先还在腹诽乔离这么早就开始给儿子安排亲事,却不曾想他父亲居然还更早。“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都没听爹爹提过” “就在你父亲过世前不久。”伦沄岚勉强扯了个笑。其实墨延之去世这么久,他慢慢也淡了。“是你父亲在赶考途中认识的考生的孩子。” 墨珣僵直了身子,直到伦沄岚拍了拍他的手,他才想起来问“是哪家的公子”别给他整个爱哭鬼喔墨珣现在一想到自己日后要跟一个可能比伦沄岚还能掉眼泪的人过日子就虚得不行。 墨珣一开始就没想过自己会娶夫郎,毕竟他满脑子都是赶紧还完了欠林醉的因果赶紧闪人。现在一听伦沄岚提到他还有个娃娃亲,整个人都不太妙了。 因为哥儿和汉子自小的培养方式就完全不同,要找到一个与他势均力敌的夫郎究竟有多难,根本就不需要想啊。 “是怀阳林家。”伦沄岚想了想,还是没把信物交给墨珣。毕竟墨珣现在年纪还小,又在考科举,此时议亲不但会影响到考试,指不定心性都会有所动摇。当初他与墨延之成亲,不也是到十五六岁之后了吗 “怀阳,林家”墨珣一听到这四个字,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是林醉吧虽说整个怀阳城,姓林的必定不少,但不知怎么,就是能想到林醉身上。 伦沄岚不知墨珣心中所想,只郑重地点头,“所以你同窗所提的事,还是早些回绝了吧。” 墨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敢情伦沄岚是以为自己提起乔离是想向他询问意见“爹爹”墨珣无奈地喊了伦沄岚一声,“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这样吗”伦沄岚抬眉,碍于在儿子面前不好做小动作,不然他恐怕要抽回手在袖子下头捏来捏去了。 墨珣又多问了几句关于怀阳林家的事,但伦沄岚根本就没见过林家的人,所有的事都只是听墨延之说说罢了,所以也没什么能告诉墨珣的。墨珣此时能掌握的只有怀阳林家,林风琅嫡亲的孩儿就是他未来的夫郎。,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8章 第 78 章 既已确定好了到临平的日期, 墨珣就以伦沄岚的口吻给伦沄岳去了信, 就是不知道赶不赶得及与伦沄岳一道回石里乡。 建州这边天气不算太冷, 河道没有结冰, 再加上他们此行又顺流,竟比原先还快上一些。等到了临平县的码头, 墨珣便等着国公府的下人去叫马车,然后一行人才到了伦沄岳府上。 伦沄岳接到了墨珣的信, 稍稍估算了一下时间,干脆就留在家等着。 因为墨珣信中提及, 伦沄岳便知道越国公要来,于是在临近船舶靠港的日子里天天都收拾得妥妥当当,只等越国公过府,便能直接出门迎接。是以, 等到墨珣他们使人叫门之后,门房就十分机灵地将人引了进去。 “国公老爷, 国公夫人。”伦沄岳早早盼着了, 这厢得了下人通报, 立刻领着夫郎和几个孩子快步往外到门口去迎。 待越国公应过声之后,墨珣才冲舅舅和舅夫以及几个哥哥弟弟打招呼。 因为墨珣在信中并没有写明越国公夫夫到临平的原因,伦沄岳带着人进前厅之后才问了起来。越国公也不瞒,直言说是认了墨珣作干孙子, 是以想来看看墨珣家中长辈。 伦沄岳心中一时惊骇, 瞳孔放大了些, 不多时便回过神来。他偷偷瞟了墨珣一眼, 见墨珣正跟素程素华聊天,便收回了视线,先是将墨珣夸了一番,说何德何能之类,然后就开始对越国公说起他们回石里乡的行程安排。 越国公虽说是墨珣的长辈,但年龄和品阶摆在那里,伦沄岳表现得十分恭敬。 “大哥,二哥,素安弟弟。”有段时间没见,墨珣觉得自己好像又抽条了不少。见他俩已经到家,墨珣也不觉得哪里不对,毕竟他俩就算入了府学,那广平府到临平县也比他们从建州到临平来得近。 “恭喜墨珣哥哥通过院试得了生员。”素安与墨珣虽然同岁,但月份小了些,两人又因为性别不同,显得素安又小上几分。再加上墨珣筑基之后长得快,两人身高上的差异就明显了。 墨珣咧嘴笑了,“好好好,谢谢素安。”因为走得急了,墨珣也没备小礼物,就看了看伦沄岚,见他又转而去看青松,这才松了口气。 不多时,青松将自己临行前在建州挑的小玩意儿递到伦素安手上,这才得了素安软软糯糯地一声“谢谢墨珣哥哥”。 伦素安大概是知道墨珣与另外两位哥哥有话要说,这声“谢谢”说完,他就又迈开步子往他爹爹身边去了。 墨珣见素安走了,这才问起素程素华去考府学的事。“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建州,也没收到哥哥的信”墨珣前头做了个铺垫,“不知大哥二哥是否” 素程素华是知道墨珣要问什么的,就由着素程接了话头,“我俩现如今还在王老先生那儿就读。” 墨珣有些错愕,但很快回神还在王老先生那儿,就是说素程与素华两人都没通过府学的入学考试。墨珣觉得自己刚才仿佛是在揭两人的短一样,这就打算岔开话题。但伦素华反倒是对官学十分好奇,便打听起官学里的事来。 其实发生最大的事就是刘益民死了,也不是不能说的事,但临近过年还是不提了。墨珣转而说了些上课的事,比如文武生之间互看不顺眼,射箭课上有同窗脱靶之类。 “竟然还要学这些”伦素华听完当即惊呼,只觉得官学涉猎也太广泛了。 “是了,不仅如此,若是每个学年考试不合格便会被书院劝退。”墨珣确认般地点头,进了官学十分风光,但是让先生从官学劝退那也十分丢人了。 伦素华不住地摇头,“文生若是射箭、御车不过,也会劝退” “是,只是文生的射箭与御车课比起武生的更简单些,武生还要考马上射箭、步射、平射等等。”书院将这两边分开来教其实挺不错的,毕竟对于文生来说,只需要掌握基本的射箭和御车就可以了。日后做了官,就算碰到围猎等皇家活动,能跟着上马就行。 “这不行这不行,这如何能过。”伦素华连连摆手,忽然想起墨珣就是文生啊,忙问了句,“你都过了吗” “都过了,是优等。” 墨珣并未露出洋洋得意,只是阐述事实。这就使得伦素华禁不住“哇”了一声,而后又觉得自己声音大了些,这才悄悄望向父亲,见伦沄岳在与越国公说话,并未在意自己,方才松了口气。 伦素程在一旁听着,并不发表意见,但他心中也知道墨珣说的那些课业恐怕换做是他来做,恐怕会被书院劝退。他与素华一道上广平府考试,但两人都未被录取,而墨珣不仅通过院试拿了一等,入了官学之后连这些课业都能得一等 墨珣见伦素程脸上变来变去,也不知他想的究竟是什么,只是不能放任他这么胡乱往下想,便又开口,似对素华说,实则是讲给伦素程听的。“其实官学里头好些学生早前都没学过这些,但毕竟上了几个月的课了,总会考过的。再加上文生毕竟不是武生,户外的考试基本上教头都会放水。” 说这些都是假话,要真会放水也不至于把他那些同窗都吓得够呛了。 伦素华果然被安慰到了,他当下便松了口气,全然忘记自己根本连官学都没能进去。 墨珣也没再继续问他们关于学业上的事,而伦沄岳觉得越国公他们需要先休息一下,待明日再启程前往石里乡。伦府虽然不小,但比起国公府那可就不行了,越国公此行带的随侍也多,伦沄岳便差人去找了一间离得近的客栈,将这些人一并安排了进去。 翌日一大早,他们就都起了,这才与事先谈好的车队一道浩浩荡荡地往石里乡去了。 接到墨珣的信时,伦沄岳也给石里乡去了信,是以伦家人都知道墨珣得了一等生员,还得了国公爷青眼。伦府上上下下早都张灯结彩,逢人便说是外孙得了生员,伦家两个老的每每听人一句“文曲星下凡”都要乐上许久。 在路上又走了数日,他们这才到了伦府的门前。因为伦家早早将话放了出去,是以一些乡里乡亲一见着有马车队伍就觉着是墨珣一行回来了,但毕竟未经证实也不敢上前拦车。 等车队停在了伦府的大门口,才有些好事者上前打听,得知真是伦家老二老三带着孩子们回来了,忙上前道喜。 虽然此景比起伦沄岳中举时还差上一些,但墨珣毕竟年纪摆在那里,自打开始考试之后便一路过关斩将从未失手,这就使得好些个家里生了汉子的人都领着孩子过来同墨珣打招呼,似乎只要与墨珣说一句话,那股子“逢考必过”的福运就能转到自家孩子身上。 当然,这话是进了屋之后伦沄岚对他说的。墨珣听完只觉得无语得很。若真有这么厉害,他早让人捋下一层皮了,哪还等着回到石里乡跟人说话。 原先下了马车离伦府没几步路的距离忽然就变得举步维艰,好在越国公带了护卫,墨珣这才在护卫的帮助下左躲右闪地杀出一条路来挤进了门内。 外祖父和姥爷已经在屋里等着了,一见着墨珣立刻笑逐颜开,招了墨珣过去又揉又搓,“这才出去多久啊,长这么高了。” 墨珣拜了拜,越国公这才由伦沄岳引进门。两边互相介绍了之后,越国公才说明此行来意。伦家老两口自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墨珣在墨家那边的正经长辈都没了,认个干祖父干爷爷的也成。更何况越国公夫夫俩身份地位不同,墨珣能让他们看中也不知是那老墨家几世烧的高香。 伦家的长辈推了几个小的过来见礼,大概是因为大人们都表现得十分恭敬,以至于伦素月也跟着紧张起来,多的话也不敢说,只上前问了声好,得了几个小银锞子便欢欢喜喜地退到后头去了。 因为眼前这些都是墨珣家人的缘故,越国公表现得很是和蔼可亲,并不摆国公架子,所以大家相处起来十分融洽。他也不打算去再问墨珣的伯伯意见,毕竟他早前差人将墨珣查了个底朝天,当然知道从墨珣的父亲开始就已经不再跟墨家人来往了。更何况那些个白眼狼还趁着墨延之去世之际上门打秋风,这等腌臜之人如何能与之为伍 伦沄轲自打收到信时就知道伦府里住不下这么多人,便将墨府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这就等着墨珣他们上门,好将人引过去。再说他们还有庄子,若还不住下,也可以住到庄子里去。 越国公怎么说年纪也大了,马车比起船来说还要累人,伦家老爷子先是安排他们休息,之后才开始细细问起墨珣这段时间的经历来。 墨珣觉得自己也没经历过什么,但外祖和姥爷问起,还是按着顺序将事情说了。而素程素华也是与他一起回来的,所以墨珣干脆就从自己与伦沄岚上临平县的事开始讲。 墨珣还提到了刘益民的事,直把姥爷吓得一个劲地“阿弥陀佛”、“祖宗保佑”。伦素华没料到官学里竟然还会出人命,也惊得眼睛瞪大了。但墨珣并未将这件事的后续说出来,一则,是他知道得并不多;二则,这背后涉及的事情太多,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这么一讲,就一直讲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外祖父亲自上门去叫越国公他们起来用饭。 原来围了两个桌子,这下因为有客到,墨珣外祖又多宰了头羊,摆了大圆桌,大家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先吃了一顿,余下的留待后天大年三十再举家欢庆一番。 翌日,墨珣带着越国公在石里乡里溜达了一圈儿,然而他对石里乡本也不太熟悉,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伦沄岚也不大放他外出,所以同行的还有伦沄轲。 伦家的人虽是早就知道越国公要来,但也不好四处宣扬,初时只说是墨珣要回来,于是这就使得很多人并不知道师明远与赵泽林的身份。对外,他们也让伦家人称他们“师老先生”、“赵老先生”。 在路上时墨珣又让人堵了一番,然而看在师老与赵老眼中反而平添了些乐趣。 末了,伦沄岚还带着墨珣上安秀才家里坐了坐,不管怎么说安秀才都算是墨珣的启蒙老师,此时墨珣得了生员,自是要上安秀才那儿走动走动。 墨珣离了石里乡之后,曾无比怀念安秀才,但自打从李止衍那儿换到王老先生那里,墨珣想起安秀才的时间就少之又少了。这次再见到安秀才,竟还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 两人在门口对视了好一阵子,墨珣才看到安秀才嘴里哆哆嗦嗦的,便率先开口,“先生,学生墨珣前来拜会。” “进来吧。”安秀才背过身子,往屋里走。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短学开起来了,安秀才家中日子宽裕了些,连带着他夫郎柳一舒看起来面容都饱满了许多。墨珣与安秀才其实没多少能聊的,只又把昨日与外祖、姥爷讲的话又搬出来讲了一遍。不过,虽然安秀才的为人墨珣还是很信得过,但有些事安秀才身处石里乡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万一招来什么祸事就不好了。墨珣将某些涉及阴私的事简略地提了,并不说全。 安秀才听后只让墨珣自己注意些,凡事不要强出头,能避就避开些。墨珣后来又将自己成为越国公干孙子的事也说了,安秀才又告诫墨珣,不要仗着背后有越国公就骄傲自满,还是应当不断增强自身的学识和能力。 墨珣忙点头称是,而伦沄岚则与柳一舒一道进屋里聊天了,等到用饭的时候才告辞。 柳一舒留了留,但伦沄岚则表示家中还有客人,不便在此用饭,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 安秀才拍了拍柳一舒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强留。柳一舒这才松了手,与伦沄岚说好了日后再联系。 这么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越国公吃着酒,坐在上首与墨珣外祖聊天,“好些年没跟这么多人一起过年了。” “哈哈哈,老哥哥日后可常来。”外祖父喝多了些,面上有些红,这就直接挨着越国公的肩开始攀话了。 “常来,常来”越国公本也不在意这些,更何况他一个人久了,好不容易碰上了酒友,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很快说话就有些大舌头了。 伦沄轲看了老父一眼,摇头,知道今天大过年的,高兴得紧,也不扫兴,只是不要喝过。 赵泽林也不管这些,干脆就让人将越国公的酒换成了茶,越国公喝了两口觉得不对味,大声嚷嚷着,“酒呢我的,酒呢莫要拿这,诓,诓我” 赵泽林一张脸瞬间就拉了下来,黑得不行,越国公原先还拿着杯子胡咧咧,这一扭头看见赵泽林,立刻蔫了,将杯子搁在桌上。“我,我喝茶。”得了赵泽林一声“嗯”,越国公这才放下心来。 墨珣抿了一下嘴,一桌的人要笑又不敢,这就强忍着。只有墨珣的外祖父仍不明就里地拿着杯子找越国公吃酒,姥爷干脆也伸手将他夫君的酒杯夺下,“行了行了,稍微喝点就行了。” 外祖父吃了酒之后反应也慢了不少,这就反复“哦”了几遍,才拿起筷子夹菜。 子时一过,越国公他们便与墨珣一道到墨府里头歇息。越国公鲜少这么晚睡,再加上又吃了酒,次日直到巳时才起身。只是刚起来还没洗漱完毕,便听闻有人上门了。 “叩叩叩。” 墨府不大,有人叩门住在里头的人都能有所察觉。越国公愣了好一阵子才想起现在住在墨珣家里而不是越国公府,干脆不予理会继续洗面。 知道伦沄岚和墨珣回石里乡的人不少,毕竟他们回来时车马众多,再加上人也不少,很容易就引起了乡里乡亲的好奇。不过这几日在过年,大家都呆在家中,上门走亲的人也少了。 “叩叩叩。” “谁啊”过年给门房放了假,青松则暂代了门房的活计。 青松这一声使得外头叩门声忽然停了,他一愣,又问了一句,“外头是谁”这大年初一的,谁没事跑别人家来串门,还敲了门不吱声 “叩叩叩。” “究竟是谁”青松直觉不对,便厉声问道。 “开门。” 门外传来一声不甚熟悉的声音,青松想了半天都记不起是谁,便又问了句,“谁啊” 外头又不吭声了,如此反复几次,青松原有的耐心也被磨了个干净。 “莫名其妙”丢下这一句后,青松也不管门口是谁,就径直往屋里走了。反正越国公住在墨府里头,还有好些个护卫,外头是谁他都不怕。 “叩叩叩。” 青松才走出去没两步,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就跟耍着人玩儿似的,青松提了声调,“外头是谁,速速报上名来,否则我是不会开门的”语毕,青松又等了一会儿,外头还是没个声响,他便想着干脆进屋把这事跟伦沄岚提提。 “我是墨珣的二伯。” 青松瞬间噤声,也不开门,只转身往屋里跑。 “怎么了”墨珣一直起得都很早,这看到青松带着一脸“见鬼了”的表情往里冲,忙将他拦了下来。青松一直以来都比雪松稳重些,忽然露出这种神情,反而让墨珣十分介意。 青松原是要赶紧进屋告诉伦沄岚的,被墨珣这么一拦,干脆指着大门方向说“少爷,墨家来人了” 墨珣失笑,“还来”这么说着,他便拽住青松,“走,我们会会他。” “不是,少爷,你要放他进来啊”青松不敢反抗,便顺着墨珣的动作转了个方向,往门边走去。 “要不关他在门口”墨珣顿住脚步,不再走,反问青松。“你要是觉得把他晾门口好,那我们就不给他开门。” 青松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想让夫人拿主意。” 墨珣沉思片刻,“既然家中已有长辈,不如就让我祖父出马。”因为墨珣的亲祖父已经去世很久了,再加上墨延之被扫地出门,亲祖父也不算亲祖父了,干脆剩了“干”字,直接把越国公当祖父喊。 “啊”青松一时没回过神,就看到墨珣松开了他的手,迈步往里屋走了。青松是完全没料到墨珣竟然连墨家的腌臜事都告诉越国公了,这还找上越国公给撑腰了。 墨府不大,墨珣走没两步就到了越国公睡觉的屋,见他正随意舒展筋骨,便上前将墨家二伯来叫门的事说了。 越国公闻言,露出一个很诡异的笑,“走,瞧瞧去。” 墨珣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有想法了,反正他现在上头有人撑腰了,也用不着自己亲身下场跟人吵架。之前安秀才说他跟墨家的伯伯伯夫当众吵架不占理,现在有个占理的来了。 越国公气势汹汹地捋了一把已经梳理整齐的发冠,忽然就板起脸,挺直了腰背朝外走,“跟上” “是。”丁成英从旁边的小屋里冒了出来,冲墨珣点了点头。 越国公霎时气场全开,这就大摇大摆地往前走,但是开门的事还是交给了丁成英。丁成英将插销抽了出来摆在一旁,这才拉开大门。 墨家老二果真还站在门口,越国公直接就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你是何人” “呃。”墨家二伯一时间让越国公唬住,直到看见了门内的墨珣,这才开口道“墨珣,我是你二伯啊。” 墨珣把头一歪,也不应声,只继续打量他。他这个二伯比起他离开石里乡时似乎憔悴了不少,整个人显得精神十分萎靡。这不到一年的时间,竟成了这般模样。前几日刚到石里乡,也没听外祖、姥爷他们提起墨家人,应当是怕说出来会膈应到伦沄岚吧。 墨老二见墨珣不说话,有些急了,这才朝里头走了两步,却让丁成英伸手拦了下来。墨老二这才提了声调,“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拦我” “墨珣,这是你二伯” 越国公装腔作势地偏过头去看墨珣,而墨珣果然不负所望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没有二伯。” “墨珣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墨老二见墨珣不认,伸手想去抓墨珣,又让丁成英拦着。 越国公这就指着墨老二说“墨珣说他没有二伯,你是哪来的骗子妄图攀亲” 墨老二又挣扎了一番,见实在是无法躲开丁成英,而墨珣站在那儿仍是一动不动,登时火气就上来了,“好你个墨珣,不过过了个院试就真当自己是什么文曲星下凡了我呸当心跟你父亲一样,走路掉进水渠里头淹” 墨珣听着有些烦,也庆幸伦沄岚不在,否则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他四下看了一圈,见周围也什么趁手的东西,毕竟知道越国公要来住之后,伦沄轲将墨府收拾得十分干净。 墨家老二话还没说完呢,丁成英猛地退了两步抽出剑,直指他的鼻尖。墨老二被吓了一跳,当即噤声,大气不敢出,只咽了咽口水。“有,有话好说。好汉,饶命。” “你跟我们好好说了吗”越国公眼睛眯了起来,下巴微微抬起了一些。 墨老二原是想伸手拨开丁成英的剑,却被丁成英警告似的“嗯”了一声,吓得绷成一根柱子,“好好说,好好说。” 墨珣四处看了一圈,只看到摆在边上打扫用的扫帚,这就走了过去,从下方抽了竹条出来,握在手上。 越国公用余光看了墨珣一眼,也没说什么,继而继续问墨老二,“那我问你,你今天来是想干什么”他早就知道墨家人什么德行,猜也不用猜就知道无非是觉得伦沄岚他们回石里乡过年了,来打点秋风;要么就是见墨珣有出息了,又来攀亲。反正来来去去就那么几样,无非就是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我”墨老二往后退了些,丁成英的剑又跟进了,“我无非就是好久没见到我那墨珣侄儿,想来瞧瞧。” 越国公看了丁成英一眼,丁成英心领神会地将剑又往墨老二跟前戳。墨珣当着墨老二的面将竹条舞得不断发出“咻咻”的声音,幸好此时是冬季,若是夏天穿得薄了,这么抽下去立刻就会皮开肉绽。 “哇我说,我说我就是想来问伦沄岚要点钱花花。”墨老二吓得将眼睛闭紧,这就将真实意图说了出来。 越国公听完,觉得这答案还算令人满意,便让丁成英收了剑。墨老二悄悄将眼睛露出一条缝,见剑不在眼前,墨珣也不再舞那竹条了,这才松了口气。 “你一个人来的”越国公觉得不大可能,墨家这些人一贯是以多欺少的。 墨老二连连点头,“就我一个,家里其他人觉得墨珣不过是个童生,犯不着上赶着。当初墨延之中了举也没多风光” 越国公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觉得墨老二并没有说实话。 墨老二一看越国公的脸色就知道他不信了,忙赌咒发誓,说自己真是一个人来的,家里都不知道。 墨珣又“咻”了一声,走到墨老二跟前,“墨家,只有我一个人。”墨珣咬字清晰地对他说“我没有二伯。” 这时候墨老二哪还敢多说话,自是不住地点头,认下了墨珣的话。 越国公看了墨珣一眼,见他只是拿着竹条没有动静,就知道墨珣恐怕是不好动手了。其实墨珣只是觉得墨家这些人太过膈应了,自打他离了石里乡之后就完全想不起他们了,本来是可以彼此之间相安无事的,可偏偏墨老二又要跑到他跟前来碍眼。 墨珣低着头,眼神晦暗异常,直愣愣的。 “你进屋吧。”越国公凑过来对墨珣耳语,将墨珣手中的竹条抽了出来,把他推进了门内。 越国公把墨珣赶回屋里之后,伦沄岚便与青松雪松赶了过来,见到墨珣先问了问外面的情况。得知越国公与丁成英把墨老二逮了,伦沄岚忙点头,“那我们” 墨珣摇头,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墨老二杀猪般的嚎叫,声嘶力竭的那种。 “我,啊要去里正,啊那儿,啊告你们” “救命啊杀人啦” “啊啊啊” 墨珣与伦沄岚对视了一眼之后,墨珣扯了一下伦沄岚的手,“爹,我们进去吧。”语毕,便与伦沄岚相携进了前厅,权当外头什么事都没发生。 赵泽林已坐在厅里用甜汤,适才青松进来汇报的时候,他也听到了,知道门口那个就是墨珣家的便宜二伯,此时又听见外头哇啦哇啦的喊叫,也不管,只继续喝汤。 一碗甜汤下肚,赵泽林才擦净嘴,转而看向墨珣,“他们经常这样” 墨珣其实也就是在墨延之去世那阵子,还有搬家那个档口才被恶心过几次,更早之前就不太清楚了。是以,他转而看向伦沄岚,示意伦沄岚开口。 “倒也不是很频繁,就是时不时会来这么一下子。”不见得是墨家全员一起,有时候是墨老二,有时候是墨老四,或者是他们谁的夫郎。伦沄岚想起来就觉得不胜其扰,“隔几日来一遭,隔几日来一遭的。” “没人管”赵泽林眉头一皱,看伦沄岚的脸色也知道这事有多糟心。他自己本身也是讨厌麻烦的人,若是有哪个不长眼的见天的跑到他跟前晃悠,指不定能逼着他做出什么事来。 伦沄岚暗自咬了唇摇头,“都管不了,清官难断家务事。”里正也警告过了,但是墨家那些人依然我行我素的。今日被警告了,隔两天再来。伦沄岚也不能总为了这个事去报官再说了,等他报了官,墨家那些人又跑了。墨家在石里乡也是个大家族了,官府也得顾忌一些。他们或许就是知道了这点,所以才肆无忌惮地频繁到伦沄岚这边来。 赵泽林轻笑,也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事,“来一次打一次好了。”趁着越国公在,以他的品阶,要说墨家那些人目无王法还是不懂尊卑都行,随便找个理由揍一顿,还不用他们亲自动手。再说了,等这趟过完年,伦沄岚又要跟着他们回建州,墨家这些人有本事就追到建州去好了。“你也放宽心,你儿子也是个有本事的,日后把你接到怀阳,也不用再面对这些人了。” 也不知道赵泽林夸墨珣那段是不是真的,可伦沄岚还是很高兴。自己儿子被人肯定了,又有国公夫郎的话,日后就算到不了怀阳,那好赖也能搬到县里头去吧。 不多时,越国公回到厅里开始用甜汤。 墨珣刚才听了墨老二的惨叫,也不问越国公是怎么处理的,反正有人教训他就成。虽然没能亲眼看到有些不得劲儿,但教训一顿能消停好长一段时间也不赖。 越国公直到把甜汤用完都没能听到别人问他究竟是怎么揍墨老二了,有心想说,却又不乐意这么直接讲出来。赵泽林知道自家汉子什么毛病,无非就是等人问罢了,但他的性格就是“能解决就行,用什么方法无所谓”,也懒得问。 墨珣感觉越国公快被憋死了,便清了清嗓子,“祖父是怎么” “哈哈,也没什么,就是把他衣服剥了用竹条往身上抽。”越国公不等墨珣说完就截了话头,把自己的“丰功伟绩”讲了出来。 墨珣还是挺捧场的,弯了眼睛把越国公夸了一通,赵泽林看着两人的互动也不言语,反正两人开心就成。,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9章 第 79 章 建州的官学开学是在过完年后不久, 墨珣与越国公他们只待到了年初二便启程赶往临平县搭船回建州了。而伦沄岳和素程素华他们则一直住到正月十五过后才返回临平县。 王老先生只教了素程和素华两个学生, 上课时间的安排也很灵活, 再加上年前的时候伦沄岳还亲自上门说明要带两个孩子回乡下一趟, 这就使得素程素华的年过得很舒服。 年前为了等墨珣他们,素程和素华又多上了一段时间的课, 两相抵消。更何况墨珣他们就算离开石里乡的时间比素程素华早,但保不齐素程素华回到临平县开始上学了, 墨珣人还没到建州。 墨珣只觉得这个年过得忙得不行,更多是长时间在水上漂。纵使越国公带了不少仆从, 可这么长时间的旅途劳顿,船还没到建州,赵泽林和伦沄岚就相继倒下了。 虽然用不着墨珣陪床伺候,但看着两人这样蔫蔫的, 墨珣也有些急了。好在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将养几天也就缓过来了。等墨珣上书院报名, 两人都已到了大半, 也不再卧床修养。 一开学, 又重新见着同窗了,彼此都带着笑脸道一声晚来的“新年好”。墨珣感觉自己好几辈子都没笑这么久,只觉得脸僵了不少。好不容易报上了名,拿到了课程表, 这就准备回越国公府了, 又让迟来几步的乔离拦下了。 乔离见了墨珣的第一句就是“墨贤弟说好了上我家做客, 怎么一直没见着人”, 紧接着第二句“为兄已经在家中翘首以盼好些时候了”。 墨珣盯着乔离,不太理解他怎么会听不懂自己的客套话。明明之前乔离邀约的时候,墨珣那副敷衍的样子就差把“不了不了”挂在脑门上了吧 乔离这么絮絮叨叨了好半天,墨珣才把伦沄岚教他的话说出来,“我将乔兄所提一事与家父说了,家父说早已为我定了一门亲。”还是直接祭出绝招好了,省得乔离又扯一堆有的没的。 墨珣并不是很耐烦折腾这些同学之间的关系,虽说建州官学里的学生进入太学的可能性很大,但科举一事又有谁能料得到最终结果呢一个国家那么多个省,六千多名考生去争那三百个进士名额这比起各大宗门挑弟子还严格。 想想他们宗门挑弟子,从小开始挑,没根骨的直接不要,也省得那些人耗费如此长的功夫。拿素程素华作例,早早被判定无根骨,那就可以另谋发展了;可他们现在被放在科举一路上,那就完全不同了今年考不了明年来,明年考不过后年再来看看安秀才就很明朗了,一直考到老,若不是他此时已有出路,那跟废了又有什么区别 乔离一怔,显然是没料到墨珣家里会这么早就给他定娃娃亲。毕竟以墨珣这般年纪,早早定亲对他并无好处。更何况墨珣日后若是飞黄腾达,自然配得上更好的。“冒昧问一句,是哪家的公子” 指不定只是墨珣说来诓自己的。乔离心想。 “怀阳林家。”墨珣不瞒,反正日后娶不娶还另说,但眼前这个尴尬的场景总得先过了才好。 一听到“怀阳”二字,乔离就笑了。 怀阳城乃国都,上京上京,就是去的怀阳。而墨珣家中竟然连怀阳城里都能攀上人,可见着实不一般。乔离神情又热络了几分,摆摆手,“不妨事,不妨事,你就当是上同窗家中串门吧。” 墨珣本身的潜质尚未看出多少来,乔离对自己也算有信心,他的儿子完全没必要这么早早就定亲,若是正夫倒也罢了,侍夫就没必要了。日后进了京,把儿子送去给谁做侍夫不行不见得非得紧紧扒着墨珣不放。再加上墨珣与越国公的关系,又在怀阳城里有人,此时交好也并无坏处。 越国公并未依附任何一方,纵使交好也不担心日后进京会被派系摒弃。心思转了几番,乔离面上笑容不退,仍是盯着墨珣。 “放假之后我就直接回乡了。”墨珣与乔离其实也无话可说,虽然是同窗,但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情谊在,这样几次三番装熟真的让人十分不耐了。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墨珣强忍下不适继续解释道“到前几日才将将赶回建州,然而我爹爹因为舟车劳顿病倒了,所以也没办法往乔兄家里去。”墨珣见乔离不再提他儿子了,便按捺下来多说了句,“再者,过年期间,想来乔兄会见亲朋也是忙得不行,我也不便打扰。” 乔离伸手揽过墨珣的肩,“不碍事,也算是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情谊。” 墨珣不是很喜欢跟人肢体接触,虽然隔着厚厚的棉服,但他仍是有些不悦地微微缩紧了瞳孔。“得了空再去。”说着,墨珣便不着边际地从乔离手下避了出来,“乔兄还是快些报名吧,也省得车夫在外头等。” 他这句话相当于是在暗示乔离自己现在住在越国公府里,行动不太方便。就是不知道乔离到底能不能懂,还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乔离应当是感觉出墨珣的焦虑,这就爽快地松了手。墨珣总算是松了口气,麻溜地上了马车,也省得待会儿不知道是谁又拉住他说话。 因为一回来赵泽林和伦沄岚就病倒了,墨珣的认亲宴又拖了一段时日,这一拖也完全没人想得起来。国公府的下人早早便知道墨珣是小少爷了,至于外人,知道墨珣住在越国公府里就行了,也没人敢不长眼地招惹墨珣。 等到后来赵泽林提议说要办的时候,越国公反而觉得没必要。毕竟他们在建州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倒不如日后上京再大请特请。赵泽林虽然知道越国公的想法可行,但认亲宴毕竟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更何况,他们这么一直拖着不办,也不知道伦家那边会不会胡思乱想。 越国公反而觉得墨珣一家子都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只要把事情跟他们说清楚,伦沄岚肯定是能理解的。但越国公怎么说都是个汉子,伦沄岚一个哥儿还是丧偶的,这事儿只能由赵泽林去说。 赵泽林解释给伦沄岚听的时候还细细打量了伦沄岚的表情,见他是真的能理解,并不因为无可奈何才认下的,心中对伦沄岚又高看了几分。只觉得一个乡下哥儿能这般明事理已经不容易了,其他的小性子都可以忽略掉。 墨珣就更不用说了,他认不认亲与别人有什么相干自己心里清楚就成了。 新学期的课程比起去年的来说更为繁冗,再加上今年八月又有乡试,户外的课业便被缩减了不少。与上学年的不同,此时的先生所授内容更针对科举考试。每月均有一场大考,然而考试内容则由各科的先生出题。 秋闱仍是在建州的贡院里考,谢建阳虽兼任了书院的山长,但他的本职却是省学政,需要监考乡试。考题虽是由翰林院所出,但他毕竟是最早拿到考题的人。为了避嫌,谢建阳除了上下衙之外,早早就开始闭门谢客,也不怎么外出了。 因为上学年墨珣所有课业均得了“优”,也使得所有人都知道书院里有这么一个生员。武生那边也要准备乡试,整个演武场基本都成了武生的天下,文生虽然户外课程变少,但也并不是没有,偶尔碰上了,文生还得给武生们让道。 自打去年刘益民的事出了之后,文、武生两边很少有交流,大家都是能避就避,彼此之间隔了有三尺才算安全距离。 墨珣则是被教头抓出来当典型,夸了太多回,夸到直接就引起了武生的好奇心。 人的好奇心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这就直接打破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俗成”,使得武生中有人趁着墨珣上“五射”课时,主动上前与他攀谈起来。 “喂,墨珣。”一名武生隔着围栏对着墨珣喊了一嗓子。 墨珣只等这一箭射出后,才偏过头去看他。指名道姓地喊,不认也不行,“有事吗” “我叫姜伟平。” 墨珣点点头,等对方继续说。 “我听吴教头说你箭术超绝,我俩比试比试” 姜伟平话音刚落,就得了吴教头一声怒吼,“姜伟平你干什么”这么边吼,吴教头边快步走了过来。虽然有围栏拦着,但墨珣年纪实在太小,吴教头也担心会出事。再说了,刘益民的例子还摆在前头呢,武生那动起手来根本不分轻重的。 “你不是说墨珣能百步穿杨、没金铩羽的吗”姜伟平与墨珣说话时,语气还软些,一对上吴教头,那就是扯着嗓子喊上了。 吴教头走过来,手上握着教鞭,朝着围栏甩了一鞭子,“放屁,我何时说过这等浑话”吴教头与姜伟平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我说的是百发百中、弦无虚发” “不一样吗”姜伟平又喊了一声。 吴教头气急,要不是有围栏当着,他这就一个飞脚踹过去了。“叫你不好好念书这四个词除了都有个百字还有哪里是一样的” 墨珣听得无语得很,吴教头和姜伟平仿佛在笔试谁的嗓门更大一样,一声比一声响。 “武生那边好像是要求回话时声音嘹亮。”乔离跟着凑了过来,为墨珣答疑解惑。 那边又吵吵了几句,吴教头才问姜伟平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就想跟墨珣比比箭术吗” “你一个武生跟文生比什么箭术,滚去练你的箭”吴教头简直被姜伟平的逻辑折服了,不过归根究底还是自己的问题,因为想激励一下武生这边,所以刻意夸大了墨珣的能力。就想让武生知道一下墨珣身为一个文生仍是箭术超群,能胜过他们,让他们有种危机感。却不料反倒激起了姜伟平的好胜心,这就上来要与墨珣比试。 墨珣没吭声,如果吴教头亲自开口,那他就是跟姜伟平比一比也没什么。但姜伟平自己来邀,他就大可拒绝了。毕竟今日有个姜伟平,明日也会来个张伟平。 “我不去,我就要比。” “那你倒是问问墨珣愿不愿意跟你比。”这么说着,吴教头就转过身轻微冲墨珣摇了摇头。 墨珣倒是心领神会,但怎么说都不能把锅盖到自己身上。这么想着,墨珣干脆看向姜伟平,见他一脸兴奋、跃跃欲试的表情,便开口道“若是吴教头同意了,我就与你比。” 吴教头显然没料到墨珣会这么说,但这样也没什么,便转身叉起腰来对姜伟平说“我不同意你赶紧滚蛋。” “老吴你怎么回事啊,夸墨珣的人是你,现在不让比的也是你莫不是墨珣本领不咋地,你怕他跟我比试之后露了馅”姜伟平气急败坏,这就抓着围栏准备翻过来。 吴教头将手上的教鞭一抽,“啪”的清脆一声打在围栏上,“你长没长脑子墨珣一个文生,万一射箭要赢了你,你不丢脸” “我不丢脸”姜伟平虽然没被抽到,但仍是被凌厉的鞭子逼退了些,他稍稍躲开了点儿,“你不是早早说我没脸没皮的我没脸可以丢” 墨珣有些想笑,竟是没料到姜伟平这人倒是有趣得紧,倒是令人起了些结交的心思。孔子有句话叫做“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意思是如果找不到能奉行中庸之道的人做朋友的话,那就一定要同那些纵情恣意和耿直拘谨的人做朋友了。“狂者”虽然骄傲自大,但有进取心,勇敢之前,敢作敢为;“狷者”洁身自好,安分守己,不会做坏事1。 这姜伟平应当就是所谓的“狂者”了。 吴教头让姜伟平噎了一句嘴,当真是想不出词来训他,便又扭头看向墨珣,想看看墨珣是个什么打算。毕竟墨珣身为文生,哪怕与武生比箭术,输了也没什么打紧,不算丢人。术业有专攻,每个人擅长的事物都有不同。要让姜伟平与墨珣比诸子百家,那必定是输到连底裤都不带剩的。 墨珣脸上表情未变,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吴教头。他刚才就说了,只要吴教头开口,他就跟姜伟平比。墨珣这副表情和动作很快就使姜伟平反应过来,又开始去磨吴教头,“老吴你就让我们比比呗,你天天夸墨珣,夸得我们耳朵都长茧了。” 因为这俩人嗓门大得离奇,很快就把其他武生和文生都吸引了过来。武生们听了姜伟平的话,纷纷点头,“是了,教头就让他们比比好了。” “无论输赢,就当是场友谊赛增进感情嘛。” 文生那边自然也是知道墨珣的“五射”水平,但又明显地知道武生专攻这块,墨珣不见得能赢,便也不张口劝说,只在一边围观。 “孔子不是说过一句,君子之间没什么可比的地方,要比就比射箭嘛”不知是哪位武生忽然嚷出了这么一句,使得吴教头闻言愣了愣。 墨珣听后反倒浅浅笑了一下,这句话是“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但是重点不是说比射箭,而是后头那句“揖让而升,下而饮”。说的是比赛时要互相作揖之后才能登堂比赛,比赛完了走下堂以后要彼此之间互相敬酒。就是要遵循基本的礼仪,在竞争中不能有狭隘心理,无论输赢都不能心怀怨恨。在比试中应当保存君子之风,最好是彼此之间都能有所收获2。 因为武生的一句话,文生这边就小声讨论起来了。不多时,文生这儿又爆出了一句,“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 “说啥呢” “不知道,是要比射树皮吧” “那力不同棵呢” “要花力气射好几棵” 墨珣听武生们说话,绷了半天没绷住,这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是有了墨珣打头,文生这边乐得不行,一个个都眼角含泪。 “有什么好笑的”姜伟平眉头一皱,也不知道笑点在哪,只盯着墨珣,“比是不比” 墨珣自然是看吴教头的,他无论说“比”还是“不比”,都会惹来麻烦“比”吧,万一对方输了,心怀怨恨呢“不比”吧,对方觉得你瞧不起他,怒火中烧了呢 “行吧,比吧。”吴教头觉得烦,这就摆摆手,同意了。“事先说好,无论输赢,这次比试之后就不能再找麻烦”吴教头虽是觉得墨珣箭术确实不错,然而对上姜伟平这等训练有素的武生怕是很难赢了。但武生的嘴巴比起文生的冷嘲热讽来讲难听不少,就怕姜伟平赢了之后,武生那边连番嘲笑墨珣。 得了吴教头同意,姜伟平手脚就麻利了,直接从围栏那边爬了过来。吴教头扬了扬手中的鞭子作势要打他,姜伟平一阵上串下跳,这才稳住凑到墨珣身边。“刚才说那句是什么意思射树皮那个。” “说的是练习射箭,不在于能够穿透靶子。因为每个人的力气大小各有不同。”墨珣缓过劲,自然也不再那么笑了,这就停下来对姜伟平解释了一番。 “不能射穿靶子还射什么”姜伟平听完墨珣的话反而觉得这些文生简直莫名其妙,“哎,你们。”他指着周围的文生,皱着眉头问“不能射穿靶子,那你们到底在学什么” 文生们让姜伟平这么问,一时间失了言语。但姜伟平面上确实是无法理解,而不是在嘲讽,这就使得一众文生十分尴尬,想反驳他又觉得他说得有理,吵也吵不起来。 “所以说力不同科啊。”墨珣摇头,“你看我现在将手张开,也只有这么长,而你张手能拉开大弓,对也不对” 姜伟平“哦”了一声,“那要怎么比比力气你不如我,大弓小弓本就有区别,这样我也胜之不武。” 比力气你不如我 墨珣面上一僵,莫名想抢过吴教头的鞭子把姜伟平抽上一顿。 周围的人听到姜伟平的疑问,纷纷出主意,最后干脆定下了打移动靶。虽然墨珣与姜伟平箭术都不错,但这靶子要让人拿着到处走唯恐伤着人。一时间,大伙儿又没了主意。 但既定的比赛可不能取消咯,毕竟武生那边老被教头说得也烦,好奇心起了,哪是那么容易消的。 “那就丢靶吧。”墨珣觉得无所谓,射飞靶与移动靶也差不多,但是瞄靶的时间更短,更考验射箭者的速度和反应能力。 姜伟平闻言有些吃惊,却也点了头,“可以,就射飞靶。” 飞靶的靶子也有讲究,乃一圆盘,只要射中即可,无需正中靶心。丢靶的人是吴教头,墨珣与姜伟平一人射十个靶,中得多的胜。 因为移动靶可以反复利用,吴教头也就命武生到库房取了十个过来。 墨珣与姜伟平道也没什么谦让可说,姜伟平一说“你先”,墨珣便取了弓箭摆出姿势站好,只等吴教头丢靶。 “教头我跟你说,你可别放水啊”姜伟平在吴教头靶子脱手之前喊了这么一嗓子,若是换了别人大概会被他这一声吓到手一抖脱了箭,然而墨珣完全当他不存在,“嘣”的一声,箭就将靶子打落在地上。 吴教头也不管姜伟平,继续丢靶,一个接一个。他本身就不是会放水的人,原先倒是有想过稍稍放慢了动作让墨珣射箭,但姜伟平这一声儿直接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吴教头丢得急,墨珣动作也快,连着往案上取箭,手速快到剩下残影,而他几乎像是没有瞄靶,箭一搭到弓上就拉弦射出。 头一箭姜伟平还不觉有异,等墨珣与吴教头两个飞快地完成了一套射飞靶的动作,姜伟平还维持着嘴唇轻启的状态。 墨珣拿着弓退后两步,将前头的位置让了出来,“姜兄,该你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0章 第 80 章 “等等, 我先去看看靶子。”吴教头也不等姜伟平动作, 就往靶场中间走。 原先目瞪口呆的众人这才回神刚才因为墨珣与吴教头动作都太快, 他们被震惊到了, 也未曾注意墨珣是否每一个靶都射中,现在听吴教头这么一说, 才反应过来。 动作快有什么大不了的等教头检查完毕,若是一靶都没中那才可笑至极。 连带姜伟平都十分在意教头的动作, 教头每检查过一个都会举起来让所有学生看过之后再朝着他们的方向丢过来。等十个靶子都被丢过来之后,学生们将所有靶子都看了一遍, 竟然每一个都正中靶心。 姜伟平也挤在人堆里看,一时竟难以置信得很。 别说是姜伟平了,吴教头都觉得墨珣这一手露得漂亮。虽然他在墨珣的箭射出之后就已经看到每一支箭都射在了靶上,却没想到竟然还能中靶心。毕竟丢靶的时候, 他很是随意,并没有将正面对着墨珣。虽然为了避免射箭太难, 他并未将平面正对, 但丢歪肯定是有 其实吴教头丢出去的靶子看似快, 然则在墨珣眼中却能将它变得慢些,是以他之前与越国公府好些护卫同时交手时,一打多也不怕。 吴教头也有些赧然,毕竟他心中更偏向姜伟平的, 怎么说姜伟平都是武生, 赢了那是理所当然的。但墨珣射得太漂亮了, 姜伟平就算也都能中靶, 却不见得能像墨珣这样,要赢墨珣实在太难了。 墨珣也不催,反正说要比的人是姜伟平,那他自然也有不比的权利。墨珣此时才发现,自己确实是占了越国公的便宜。若是以往,后头没有越国公,他恐怕是能避就避了。此时不但不用瞻前顾后,甚至连收敛都不需要了,该怎么来还怎么来。 姜伟平顿了顿,这就取了旁边案台上的弓,在墨珣刚才的位置上站定。其他学生见姜伟平准备射箭,便帮着吴教头将刚才靶子上墨珣射进的箭拔下来。 吴教头有些欲言又止,但看姜伟平的表情,若是让他就此作罢恐怕是不可能的。在退无可退的时候,“虽败犹荣”比起“临阵脱逃”来说好听了不知多少倍。 “准备”吴教头将学生们弄好的靶都拢到身边,“三、二、一” 吴教头当着学生的面也不好弄虚作假,这就用着与刚才对墨珣时同等的速度将靶子丢了出去。姜伟平的动作也很快,从抽箭到射出完全没有停顿。 墨珣只看靶,不看人,所以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姜伟平脱靶。是否脱靶其实很明显,只要看吴教头将靶子抛出的轨迹就能判断出来。若是靶子一直是顺着一个弧度落到地上,那便是脱靶;若是中途被截断了,那就是箭射在上头了。 等吴教头将所有的靶都丢完了,姜伟平这才大声呼了几口气,放下弓往前走了两步。公平起见,他没有去碰那些靶,而是等吴教头将靶检查过后才靠近细看。 “十靶七中。”吴教头将结果念了出来。 姜伟平一听,一张脸瞬间耷拉了下来。墨珣看着他,又看着一群盯着自己的同窗们,霎时也不知应该说点什么。 这些人这么盯着他,难道是想听他的获胜感言吗 “我认输。”姜伟平好半天才接受自己竟然输给一个文生的事实。他原先以为吴教头只是瞎说的,怎么可能有那种文生文也学得好,武也学得好。明明说好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他“闻道”也比墨珣早,射箭还是自个儿的正经专业,却仍是输得半分面子都不剩。 “承让了。”墨珣扯了扯嘴角,拱手往后退了一步。吴教头在面前,姜伟平就算不服也动他不得。 不过墨珣倒不怕姜伟平冲他动手,毕竟谁输谁赢很明显,他只是不想再惹上事端。 刘益民那个事,刘家人不依不饶地闹了好长时间,连带着两个棺木都摆在衙门口一直不曾下葬。好在天气也冷,多坚持了一段时间,可过了半个多月了,周江源仍是关在衙门里头。 时间一久,郑少杰那边也琢磨出来了,谢建阳案子一出就派人将王炳献喊了过来,让王炳献把周江源关进牢里。如果周江源在牢里出了什么事,那就得由王炳献担全责,他谢建阳从头到尾沾都没沾上一点儿。 刘家人一开始只想着不要让周江源畏罪潜逃,或者防止周家派人来定罪,却完全没想到这点。 而王炳献让谢建阳这么摆了一道,心里也膈应得很,但谢建阳只要在政绩上不出错,他也没地方抓谢建阳的把柄。果然翰林院出来的人脑子就是转得快,这招以退为进玩得真的溜。 刘家那边多番上诉无效,最终周江源还是被剥夺生员身份,流放三年。 得知这个结果,刘家人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拿周江源无可奈何,最终应当还是王炳献将刘家人拦了下来流放三年,三年后还想回来过好日子那就让他有去无回好了。 谢建阳那边也没多好过,毕竟为了周江源,丞相还让太尉参了一本。虽然皇上明面上是没说什么,也顾全了丞相的颜面,但实际上也将丞相叫过去敲打了一番。事情发生在建州,又是在官学里头,那就是谢建阳御下不严了。不说别的,只要钱相认定了是你管教无妨,那不该你的事也只能由你顶着。 身为翰林的周涛原先还是对这个侄子挺上心的,不管怎么说也是武生了,却不料竟是个惹事精。钱相挨完了皇帝的批,转头就把周涛叫过去骂了一顿。 但这口闷亏不可能就这么咽了,钱相骂完了周涛,最后丢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这一句“看着办”包含的意思那就多了。钱相咽不下这口恶气,劈头盖脸地骂了,明显就是跟太尉那边没完。但事已至此,一切已成定局,他们还能怎么样 郑少杰是从越国公府出去之后才开始绝地反击的,就算墨珣没有出面作证,但保不齐就是郑少杰从越国公这里得了什么办法。 依谢建阳对越国公的了解,知道他这个人不像是会背地里给人出主意的。而郑少杰这边虽然让太尉插了手,搞得丞相很难办,但最终还是尽力将周江源保了下来。 周涛反复琢磨后,也不敢主动去问钱相究竟几个意思,只把自己的理解传达了下去。谢建阳接到周涛密信的时候还有些难以置信,不过既然周涛都没意见,那他自然就遵守了。 周江源的判决下来时,谢建阳曾主动领着周家人去探望过周江源,周江源除了挨点打,整体也是没什么问题。谢建阳在一旁的牢头处坐着歇息,听着周家人在安慰周江源,说是此行不过三年,三年后便可回到建州。 牢头给谢建阳倒了茶水,但他没有用,只是盯着那茶杯出神。 刘益民的家人虽然想动动私刑出口恶气,但周江源是绝对不能死在牢房里的,否则,就是王炳献也不好交代。谢建阳既然一开始会把周江源交到王炳献手上,就是因为知道王炳献必定会想要拿周江源的事来做文章。 人现在是好好地在牢里,没病没灾的,但只要周江源出了建州城不慎染了病,死在流放的途中,那也正常得很。 有谢建阳在,周家人可在牢中多待些时候。等他们出来,谢建阳又好声好气地将人送走了。 周家人还什么都不知道,一个劲儿地让谢建阳安排人押送周江源时帮忙打点一二。虽然态度不是很好,可能是觉得周涛在朝中,而他在地方吧。不过一想到这回可能是他们与活生生的周江源最后一次见面了,谢建阳也不生气,周家人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周江源的事,既然丞相发了话,周涛又允了,那么就势在必行。不管最后结果如何,已经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丞相一派在刘益民的事上已经引来了皇帝和太尉的不满,再加上丞相为了此事被罚俸,推举周江源进官学的官员被降一品,周涛管束不严降一阶零零总总的事合在一起,也就只能再从周江源身上拿回来了。 墨珣对这些事是连蒙带猜的,越国公把事儿跟他提了,却只说到周江源被判流放,还是经了圣上亲定。之后一系列事情都是由墨珣想,然后说出来由越国公补全的。 最后周江源死在流放的途中,说不准究竟是刘家真的派了人,还是丞相这边做了手脚。反正此举必定会留下不少证据,而证据直指刘家人,指不定还会把郑少杰和王炳献也一同拉下水。 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越国公曾问过墨珣,“你想怎么做” 墨珣带着满脸的迷惘,反问越国公,“我应该怎么做吗” 越国公却什么都没说,神在在地走了。墨珣就越国公的态度仔细思考了一番,并不觉得越国公会是多管闲事的人。丞相与太尉怎么闹,只要不会动摇到皇权的统治,越国公都不应该插手。 至于不公平世上不公平的事多了去了。刘益民有郑少杰帮他讨回公道,周江源有周涛帮他顶着,可还有那么多人什么都没有,最终被屈打成招。 墨珣觉得自己没那么愤世嫉俗,能帮则帮是没错,但这样把自己折进去,又有谁能来帮自己呢在没有获得绝对权利之前,他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困境。 钱相不也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他只动了动嘴皮子,剩下的事都是周涛在联系的。万一中途出了岔子,让周江源跑了,或者是证据没布好,那也碍不到丞相头上,充其量就是周涛的事了。 文生的“五射”课时间并不长,姜伟平输得是心服口服。只这一次比试,墨珣在官学中名声大噪,甚至连越国公都不知从哪里来的消息,将他好生调侃了一番。 墨珣身上成迷的东西实在太多,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越国公还让赵泽林去探过伦沄岚,但伦沄岚完全是一问三不知。不是装,是真不知道。 吴教头自打知道墨珣的真正实力之后,心里觉得墨珣就算文举不过转考武举也可以,但嘴上却不说。毕竟本国重文轻武由来已久,他一个做教头的跟学生说这种话,不是咒人家考不上吗 “五射”和“五御”的课虽然变少了,但这完全不妨碍墨珣上课的时候遭人围观。 “御车比不比”姜伟平靠在围栏上,见墨珣御车过来,便大声喊了起来。 墨珣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转而问了句,“角抵比不比”角抵即摔跤。 “比”姜伟平恨不得把自己会的所有都拿出来跟墨珣比试一番,但是“你行不行啊” 墨珣弯了眼睛,“待我把马拴好。” 墨珣应战,还是应的“角抵”,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得人尽皆知,连没教过墨珣摔跤的教头都过来瞧了。 “角抵”不属于“君子六艺”的范畴,文生没有这项课业,但墨珣竟然主动提了要跟姜伟平比这项,这比起两人比射箭还惹人好奇。 其实墨珣是一直记着上回比射箭时,姜伟平说的那句“比力气你不如我”。这就让他见识一下,到底是谁不如谁好了。至于为什么御车不比,是因为墨珣担心“战况”太过激烈的时候,姜伟平万一从车上跌下来摔断了脖子就不美了。 墨珣自可控制马车,但他不可能控制姜伟平的动作。 武生上角抵课时也是对练,自有一番规则。教头担心墨珣不懂这个,又担心姜伟平动起手来会伤到人,所以在比试之前说了好多注意事项。 墨珣随便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无非就是反复强调不要受伤,不要下手太重之类的。当然,“不要受伤”是对他说的,而“不要下手太重”则是对姜伟平说的。 因为是摔跤,所以教头还命人取了鼓来,墨珣这边就由教头下场击鼓,姜伟平那边则由他的同窗来敲击。 “来”姜伟平摆开动作,蹲伏着等墨珣上前。 墨珣觉得这人真奇怪,摔个跤还讲究阵势,却也懒得理这些,直接就上去了。 “咚” “咚咚咚” “咚咚” 敲鼓的声音是随着两边摔跤手的动作来的,而两位鼓手也一直跟着摔跤手移动,使自己一直跟在自己的摔跤手身后。 因为墨珣比姜伟平还矮了近一个头左右,两人摔跤说起来还是姜伟平占便宜。而且刚才教头说的那些他们摔跤的规则其实形同虚设,只要能把人摔到趴下就算赢了,什么扫腿绊脚之类都是可以的。与缠斗也像,只不过不喂招,上去就是摔。 墨珣知道自己不能让姜伟平抓到,否则就算他力气大,可本身体重也轻,让姜伟平举起来之后只能靠巧劲,十分麻烦。便也左闪右躲,甚至还趁着姜伟平伸手时截住了他的手。 姜伟平见自己动作被打断,想抽出手继续,却被墨珣攥紧。姜伟平抬头,见墨珣正气定神闲地看着他,心里有些异样,却没表现出来,只反手将墨珣双手攥紧,准备拉着他的手来个过肩摔。 “上” “抓住他” “使腿绊他” 围观的人很快就被激起了热气,这就开始喊叫起来。摔跤很能鼓舞士气,围观的学生恨不能亲身下场。而有些学生甚至跟着两位鼓手打起了拍子。 周围的动静根本没能撼动两人分毫,他们之间只有彼此,莫说太过嘈杂,两人明明就只能听见彼此的声音。 墨珣一见姜伟平松手要反握他,就料到了姜伟平打的什么主意,忙退了几步。两人之间距离拉开,墨珣伏身抬头,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凌厉。 “咚” “咚” 两声鼓响之后,他们又朝着彼此冲了过去。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墨珣是真的能躲,姜伟平半天都没找到机会把墨珣抓严实了,反而好几次没注意就让墨珣扫到下盘,险些站不稳。姜伟平登时就急了,也不管之前应过教头什么,冲上去就要抓墨珣的裤腰带。墨珣眉尾一跳,趁着姜伟平弯腰伏身之际双手按上了他的背,直接跨到他背后去了。 “咚咚咚” “咚咚” 若两个摔跤手一直僵持,鼓手亦可以用鼓点来鼓励摔跤手。 说起来墨珣也有些后悔,两人体型差异实在太明显了,墨珣一直没能找到一个很好的机会把姜伟平撂倒。 扯腰带是不行,墨珣没办法把姜伟平提起来,只能靠绊脚。但是开头试过几次之后,姜伟平也渐渐设防,再用这招也难了。 “上啊” “抓他腰带” “把他举起来” 武生是一贯的嗓门大,当即就喊得脸红脖子粗,整个演武场响彻着的都是武生们的声音。文生虽也看着,激动却也只显在脸上,并未像武生一般高声叫喊。几个武生甚至还双腿岔开,伏身双手撑在膝盖上,紧盯着两人的动作。时不时急了,恨不能亲身上阵。 两人不多时又互相对上了,左一下右一下,墨珣好几次被姜伟平扯住,甩得双脚腾空,却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姜伟平很快就会发现自己的破绽。 墨珣想了想,干脆做了个佯攻的动作,假式要去绊他的脚,这就把姜伟平的注意力引到了脚上。两人就着腿,动作了一番。 武生一贯是腿上缠着绑腿,而墨珣正巧因为上户外课,也是临时缠上的。再加上墨珣的劲儿很大,姜伟平的小腿每次与墨珣碰撞时,都觉得被震得生疼。绑得紧,一震就疼得厉害。 “姜伟平你行不行啊” “输给文生你面子往哪搁” “咚咚咚” 墨珣眼睛一眯,不禁想起姜伟平之前对吴教头说的“反正我没脸没皮,哪来的面子”。而两人腿上的动作不断,踢得地上扬起了不少尘土,却并不妨碍周围的人观看。 摔跤除了是军事训练的基本手段之外,还是一种本朝盛行的娱乐、表演项目。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宫廷,但凡有节庆,角抵是必不可少的。若是有哪位大臣愿意上台献艺,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是伶人之流,反而能活跃气氛,有时候连皇上、皇子都会一同参与。据传,当今圣上还是摔跤能手。 糟糕 姜伟平不知怎么竟抱住了墨珣的腰。墨珣身体太轻,直接就被姜伟平举了起来。只要他把墨珣掷到地上,那这局就是墨珣输了。 墨珣咬牙,趁着姜伟平松手的功夫,猛地一个旋身,单膝单手着地,硬是又站了起来。 “好” “干得好” “再来” 一阵狂喊疯吼过后,姜伟平似是没料到墨珣竟然还能战,一瞬间有了轻微的仲怔,却很快又敛下心神,严阵以待。 说起来,墨珣是他入了官学之后碰到的与他交手最长时间不败的人,甚至还只是一介文生。姜伟平一时好胜心起,咬着牙就冲向了墨珣。 原先教头说过不能动用擒拿的方法,但此时姜伟平完全顾不上了。毕竟他一向学的是如何获胜,哪那么多规则可言。 墨珣一看姜伟平伸手来拧他,就知道姜伟平先坏了规矩。但这就更好了,若是硬守着那规矩,墨珣反而没机会赢,但如果可以用擒拿,那姜伟平就输定了 不过现在,是需要让大家先看出姜伟平坏了规矩。 墨珣连着避了几次,假意让姜伟平拿住。他屏息听见教头的鼓声一顿,便微微勾起了嘴角,反手将姜伟平的手一折。 姜伟平反应也快,立刻退了几步,避开墨珣的动作。 两人又是一阵对视,彼此的眼里都充满了肃杀之气。,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1章 第 81 章 这时候的姜伟平仿佛一头饿狼般紧盯着墨珣, 只等着墨珣露出破绽之后, 他就猛窜上来, 将墨珣彻底击垮。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只互相盯着对方的动作。 教头虽看出姜伟平错了手,却也不敢在如此紧要关头吭声, 只专心在击鼓。两边鼓手不停地“咚咚咚”,铿锵有力。 墨珣眼见着姜伟平眼眶一敛, 便做好准备迎战了。 “上啊” “咚” “抓他” “咚” 姜伟平猛地扑了上来,墨珣瞅准机会侧过身子伸手掰住了他的腰带。其实只是虚晃一招, 若姜伟平脑子还算清楚,那就绝不会被自己这个动作吓到。但刚才墨珣见姜伟平似乎被周围的喊声影响了,这才出手试他一试。 看来果然被猜中了。 姜伟平很明显的动作一滞,这就给了墨珣机会。他伸腿朝着姜伟平的膝盖窝处一压, 使得姜伟平重心失衡。姜伟平飞快地反手扣住墨珣的肩,却让墨珣一个侧身躲开了。 “拿他” 胜负往往取决于一夕之间, 稍微一个错判就会直接丧失大好的时机。墨珣能将姜伟平的动作分解成一个个慢动作, 两人之间的对视在彼此看来或许过了很长时间, 然而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却快得很两位摔跤手只是互相看了一眼便又缠到了一起。 墨珣脚下一使劲,并不让姜伟平站稳,这就双手扣住他的背,将他按到了地上。 鼓手连着敲击了几下鼓面, 这是一个结束的信号。围观的学生们不住地发出怪叫和呐喊, 此时对他们来说根本就不管是谁赢了, 只要这场角抵足够激烈就行了。 鼓手的鼓声一停, 墨珣就从姜伟平的背上退开了。姜伟平仍是趴在地上不动,刚才跟墨珣摔跤有些脱力,此时甚至觉得小腿也疼得厉害。 “起身了。”教头将腰鼓解下来递给身后的学生,伸手去扶姜伟平。 姜伟平自个儿撑着翻了个身,“等等,我腿有点疼。” 墨珣闻言一愣,“还是请校医来看看吧。”别又出什么事。他之所以应了姜伟平的战,也是因为觉得姜伟平这人有意思。若是换成旁人,他要么拒绝要么无视。反正背后有个越国公,别人拿他也没辙。 姜伟平看了墨珣一眼,也没吭声,就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等校医来了之后,将姜伟平的绑腿解了,这才发现他小腿上几乎全是淤青。还不是那种一块块,而是一条一条的。 “怎么弄出来的”校医觉得这不得是拿着块板子往腿上抽才能搞出这么一条条来吧。但是再看角度,抽出来一般都是横着的,姜伟平这斜着怎么看都像自己抽的。 “适才姜伟平与墨珣在比试摔跤。”旁边的文生接了校医的话。 校医扭过头去看墨珣,又转而看向坐在地上的姜伟平,眉头紧蹙,厉声道“胡闹你们”因为去年刘益民一事,整个书院里的先生、教头都被三令五申不要让文、武生起冲突,不要让文、武生起冲突。李教头倒好,还看着他们摔跤“李教头,你怎么也由着他们胡来” 李教头是教武生们“角抵”的教头,就算是两个武生切磋,分组也得是两个摔跤手的体型相近才行。两个人身高和体重都差这么多,墨珣有那个能耐把姜伟平提起来吗瞧瞧墨珣,再看一眼姜伟平,现在不就摆明了是武生在欺负人嘛李教头被校医反问得竟然有些无言以对,好半天在琢磨出一句,“这不是,姜伟平还在地上吗” 校医垂眼看撑坐在地上的姜伟平,又抬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跟前的墨珣,一时间倒也说不出话来。 墨珣见校医看了过来,抿着嘴笑了一下,也不言语。反正校医将姜伟平腿部的绑带一解开,墨珣就知道估计是刚才他俩互相绊对方导致的。 校医伸手捏了捏,立刻就得到了姜伟平杀猪般的嚎叫,“先生轻点。” “我得捏捏你骨头断没。”校医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姜伟平是不是在他耳边“哎哟爹喂”,又用力地从上到下捏了个遍。“没事儿,就淤了,过两天就好了。”话音刚落,校医原先拉着的脸忽然就笑开了。 姜伟平整张脸皱成了一团,见校医还笑上了,“哇”的一声,“先生您笑什么” “没事儿还不兴我乐了”校医也不答,他不过就是觉得姜伟平一个武生,跟人比摔跤比完了竟还成了这般模样好笑极了。却也知道这话若是说出了口,那墨珣的处境就不妙了。输了就输了,自己认就算了,要别人还一个劲地提,保不齐姜伟平会不会脑子一轴就犯蠢了。 校医起身,丢了个药瓶给他,“活血化瘀的,自个儿擦擦。”说完,他背起药箱就走了。 “还愣着干嘛把人扶起来啊”李教头顺手拍了身边两个脑袋,“赶紧的。” 姜伟平其实不需要人扶,但刚才小腿疼得很,让他误以为自己腿断了,所以才一直在地上不敢动。这会儿得了校医的准话,知道他的腿并无大碍,也不等人扶就自己爬起来了。 “你,腿不疼吗”姜伟平的裤子被校医揭开的时候,确实看起来挺严重的,是以同窗中也没人说他什么。但比起自己来,墨珣竟然一声不吭,这就让姜伟平觉得自尊心受了打击。 墨珣稍微敛神感受了一下,虽然有些轻微的痛感,但似乎也只是淤了而已,便摇了摇头。 “你还是解开来看看吧。”总不能只有自己需要用药吧姜伟平觉得墨珣这人真的不能按常理来推测。 墨珣原是想拒绝,然而李教头也十分赞同姜伟平的话,毕竟从外表上看,姜伟平的体质更好一些。墨珣搞不好只是痛感延迟,兴许整体情况比姜伟平还严重。 无法,墨珣只得坐到地上,将绑腿解开。墨珣的腿上虽然也有淤青,但却远没有姜伟平来得骇人。 姜伟平见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人之间差得也太多了些,姜伟平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觉得打击更大了。沉默片刻之后看,姜伟平拍了拍墨珣的背,“你万一文举不成,还能来武举与我作伴。” 这句话吴教头早就想说了,却硬是憋着,现在反倒是从姜伟平口中说出来了。 墨珣总觉得这话听着哪里怪怪的,什么叫“文举不成”这不是咒他落榜吗然而姜伟平看起来又十分坦然,面上也正经得很,摆明了是直接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文生那边面露不满,虽然他们同窗之间互为竞争,但是也不能眼睁睁听着姜伟平说这种话,差点又彼此互呛上的时候,墨珣幽幽地来了一句,“你合该祈祷我在文举路上一帆风顺。” “为什么”姜伟平看着墨珣把绑带随手缠在胳膊上,凑过去问。 墨珣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姜伟平的胳膊,“我万一文举不中,那你武状元的位置就要让出来了。”墨珣也不等姜伟平反应,径直回了学堂。他刚才跟姜伟平斗了那么一场,身上出了汗,衣服上也满是尘土,得先回去收拾收拾。 他这句话很有意思,没有直接发怒,甚至还小意地捧了姜伟平一下,但又将自己摆在了比姜伟平还高的地方。不过他又把武生踩了踩,就是不知道武生是怎么想的了。 要让墨珣安静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在绝对权势面前,墨珣那种插科打诨、规避风险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冯维正与墨珣一个班,御车课自然也是一起上的。墨珣是知道他的御车水平差,否则当初也不会让周江源等一众武生耻笑。但他平时不大说话,完全将自己隐藏在了人群之中。而且他本身的存在感太弱,上次周江源明明就是因为他才闹起来,可到了最后,有人提了墨珣却没人提冯维正。若不是因为周江源,墨珣恐怕自己都不会记得他竟然有这样一个同窗。 墨珣虽然也不大讲话,但他年龄摆在那里,背后又有越国公在,本身就是一个集中点,让人想忽略都很难。他本身并不喜欢备受瞩目,毕竟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的感觉太糟糕了。 大概是冯维正已经引起了墨珣的注意,所以在他与姜伟平比试射箭的时候,墨珣便能第一时间找到掩藏在人群里的冯维正。墨珣也不刻意,看就是看了,冯维正似乎也没料到墨珣会这么关注自己,除了接到墨珣视线的一瞬间有些仲怔外,剩下的全都是颔首示意。 墨珣这一番动作很快就引起周围其他文生的侧目,隐隐约约也有些人把冯维正记下了。墨珣此举,旨在防范于未然。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亦不可无。他心中既对冯维正有了怀疑,那必定要堤防起来。但从来都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止贼 唯一的办法就是使冯维正与他一样,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这样一来,冯维正若是想搞什么小动作就得掂量一番了。没人能保证冯维正激怒周江源一事只是巧合,墨珣也不可能当这件事不存在。 简言之,狗命要紧。就算此处是某位大能的领域,但死了就是死了,神形俱灭、身消道陨那种。 在书院上课的时间过得很飞快,每一日先生所授课程均有不同。墨珣虽然并不觉得官学的先生有多厉害,但他们毕竟对于朝堂之上的事知道得比别人更多也更详细。乡试的策论与童生、生员所考策论不同,乡试是会涉及国家政令的。再加上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政令多如牛毛,墨珣不可能只听越国公说的话。 临近乡试,官学还特意开了一门课,专门针对策论这块进行讲解。将历年来颁布且仍在施行的律令政法拿出来逐一剖析,甚至将乡试可能的问题都列了出来。不过是先生主讲,学生只是听。 墨珣见同窗纷纷奋笔疾书地将这些抄了下来,便也动了心思万一日后伦素程或者伦素华通过了院试也要备考乡试,这些东西必定也用得上。虽然他们考上了之后也能让越国公写推荐信,但他此时这么做,也相当于是尽自己的一番心意。就算他俩一直考不过,那转手送给谭忠良、郑鸿乔他们也行啊。 打定主意之后,墨珣也跟着开始做起笔记来。 平日里墨珣上课都是只靠听,鲜少这么动手,先生不禁也把注意力放到了墨珣身上。因为有了前后对比,是以先生还有些骄傲,觉得自个儿的课着实讲得不错。 墨珣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一个举动使得教习先生激动不已,只觉得先生说话忽然之间变得抑扬顿挫、慷慨激昂起来。墨珣暗自嘀咕了一番,只以为先生是在鼓舞考前士气,并不做多想。 教习先生先提问后给答案的举动,主要是想让学生们能主动去思考。毕竟文生有些日后若是得了进士,成了天子门生,那很有可能就是留在翰林院的。翰林院相当于是皇帝的智囊,有好多政令都是由翰林提议起草,最终呈交御史台,由皇帝浏览之后再让众大臣共同裁决。 关于“策论”的评议并不止于学堂之上,有些同窗在每堂课间仍聚在一处不住地讨论,更有甚者会在正午下学之后约了同窗在学舍里继续讨论。就科举来说,同窗之间彼此都是竞争者,就算经了先生教诲,心中已有想法,却并不将真实想法说出,只隐藏于心中,听旁人讨论。 墨珣本身不爱讲话,是以也不大掺和,不过就此能看出不少同窗的人品来。有些性子活跃嘴快的,便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公诸于众,等着别人来辩驳;有些脑子转得快的,听了别人的想法也不发表意见,只不住恭维 冯维正以往都是独来独往,但此时却却经常跟着一众考生围在一处。原先同窗闲谈的内容五花八门,如今只余科举一项。墨珣猜冯维正是想多听听别人怎么说,万一考到,那便用自己的话改编一二,倒也能成为自己的东西。 文生这边的户外课程全都被取缔,只改成了每日清晨绕着演武场跑操。墨珣倒是觉得这种基本的体能训练挺好,毕竟像伦素程那样每次考试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考生实在太多了。 “我昨晚,背十三经背到子时方才就寝。”这个考生算是比较实诚了,也不掩饰自己的努力,大剌剌地将话说了出来。他一边说一边打着呵欠,显然精神很差。 “赵兄你未免也太勤奋了吧我昨日亥时就熄灯入睡了。” 墨珣一边将书袋里的笔墨取出来,一边听他们闲聊。说什么亥时入睡,墨珣还真不信。瞧他眼下的黑青,比起赵兄来说也不遑多让了吧这么想着,墨珣又看了看周围,想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信了他的瞎话。却不曾想,所有人面上都十分严肃,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觉得此人说假话。 “不成不成。”被称为“赵兄”的人连连摆手,“我睡不着,越临近秋闱我这心里越没底。”墨珣见他眉尾下垂,眉头紧蹙,显然十分慌张。紧接着,又听他接着说道“若我也像你们一样功底扎实就好了。” 两边又互相恭维了一番,等到先生一进来,他们便快速回到各自的位置上去了。 隔日,又是同一番对话,仍是有人说早早入睡,有人讲背书背到鸡鸣。 “你听他们胡咧咧。”乔离挨到墨珣耳边,小声道。语气中不乏嘲讽,几欲冷哼。 墨珣眨眨眼,也没问为什么,毕竟他心中已有答案。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乔离继续道“你当说早睡的人就真早睡背书背到鸡鸣的人当真就到鸡鸣” 早睡那人说假话倒也罢了,怎么连背书的都是假话 乔离见墨珣总算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这才微微笑了起来,“说早睡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家中头悬梁锥刺股而说背书的,谁又知道他是不是要引起别人的恐慌和警惕” “但是引起别人的恐慌和警惕有什么用”引起别人的恐慌只会使得别人也跟着发奋图强吧。 乡试这种考试不是大家都考得好就能一同被录为举人的,而是根据当年的考生情况按等级划分。若大家都考得好,就只取那好中更好。别人多读书了,就相当于是你少读了。墨珣实在是无法理解乔离所说,只觉得有些莫名。 “并不是熬得越晚越有用。”乔离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墨珣一眼,“越是临近考试,大家就都越紧张。一听说身边的人紧着读书,你想想别人会怎么做” “当然也跟着读书。”显而易见的,否则也不会有人说自己早早就睡了、诓别人说自己回了家之后没再学习了。 乔离点点头,“所以” “我明白了。”墨珣颔首,无非就是夜里诓人读书,白天上课就会没了精神。读书一事勉强并无好处,若正巧精神饱满,反倒事半功倍。夜里犯了困,却仍强撑着看书,不仅读不进去,反倒还会影响次日。 乔离见墨珣想通了,便也点了点头。“你夜里一般几时熄灯” 墨珣“呃”了一声,也不知是该说实话呢,还是稍稍说晚一些呢。他虽然夜间视力不差,却更倾向于禅坐,而不是秉烛念书。 “怎么连我都不能说”乔离当墨珣不愿讲,便打趣了一声。他其实也就是顺口一问,并不执着于知道答案。 墨珣忙摇头,“实不相瞒,乔兄,我日常亥时就寝,已成惯例。但适才你与我解释了一通,我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早了,你说我诓你;说晚了,你又说我诓你。 乔离朗声笑了起来,引来了一众同窗的视线,却不再说什么,而是拍了拍墨珣的肩。墨珣每天看起来都精神头足得很,怎么都不像是晚睡的人,若要说他早睡,乔离是信的。 在天气渐渐热起来的时候,越国公忽然接到了起复的圣旨。诚如谢建阳所说,圣旨的内容正是命越国公即刻启程回京任侍御史。侍御史原是正三品的官职,但因为有“国公”这个爵位在,师明远依然是享受正一品的福利与待遇。 这就不太好办了。 虽然因为谢建阳的关系,越国公也早就猜到自己不久即将起复,可距上次谢建阳过府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他完全将此事抛诸脑后。此时正逢墨珣即将乡试之际,若他即刻收拾行装前往怀阳,必定会带走建阳越国公府大部分仆从,只余下几个老仆看家。墨珣与伦沄岚两个人在建州 “不如你们与我一同进京”越国公最终也只想出这么个法子。 墨珣摇头,“不妥。”见越国公还要言语,墨珣继续道“我户籍在石里乡,理应参加建州城内的乡试。若是想到怀阳参加考试,恐怕还有得折腾。”更何况路途遥远,他现在启程赶到怀阳,还要办理户籍、变更户帖,不见得赶得及。 “这倒也是。”越国公沉思片刻,竟发现墨珣此时不过区区一介生员,想拥有在怀阳的考试资格当真难得很。毕竟秋闱是需要一个考生的户籍证明,因特殊情况需到怀阳城中参加考试的考生还得经过圣上首肯。 越国公心里有些埋怨,这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祖父领旨前往便是,此时离乡试也不过区区两个月,待考完了我再进京不迟。”墨珣见越国公与赵泽林均苦恼得很,便开口宽慰道。其实伦沄岚原先也不过是想在建州租个小院子将墨珣接过去住,而且他在建州也只是读书,又不做别的,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再加上他已经是越国公府的人了,稍微有点眼力的都知道不应该到他面前来碍眼。毕竟越国公已经起复回京,有个实实在在的官职也比这虚的爵位来得强。 “你敢”越国公刚说出两个字,立刻闭嘴了。他原是想说“你敢保证你这次能中举吗”,但这话很明显是在打击墨珣的积极性,还是不说为妙。 墨珣当然知道越国公想说什么,“就算此番不中,我不也还是祖父的干孙到时候我进京投奔祖父,祖父能把我轰出家门”若是当真中不了举,那他也可以进京,这样给迁户籍所留时间长,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紧赶慢赶。 “呸瞎说什么”越国公登时就不乐意了,什么叫做“此番不中”说着,越国公赶紧让墨珣模仿他的作为,“呸呸” 墨珣觉得好笑,但还是学着越国公的样子,“呸这次一定中。”,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2章 第 82 章 皇命难违, 越国公就算平日里在建州再怎么横, 面对来传旨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更何况, 这次传旨是由皇城里的公公亲自下来, 还特意提点过越国公,让他即、刻、启、程。 传旨分为几种, 第一种便是寄,直接递到驿站, 由驿站派驿马在规定时间送达;第二种便是直接颁发谕旨由礼部的官员进行传达,或是抄送各个衙门, 或是礼部官员往地方上跑一趟;第三种便是由内廷官员承接,将圣旨亲自交到个人手上。 越国公此时就是从内廷官员手中接的旨,虽然圣旨上所写的内容与别的起复圣旨无异,但派内监来传旨就有点不对头了。内监传旨一般都传的是密旨, 并且应当要瞒着所有人私下进行。 像这样派内监来传旨还大张旗鼓,真是少见得很。 越国公接旨之后, 内监非但没有离开, 反而等着越国公准备与他一同进京。越国公先派人将他安置下来, 并表示至多耽搁两三天便可启程。他说这话的时候,内监的脸色明显十分不悦,但却又强忍着,“越国公, 圣上说, 即刻启程。” “即刻启程也要收拾东西, 安排人员啊。”越国公本来对这些个内监就没多大好感, 虽说后妃不参与朝政,但有些内监就是胆子大得很,就凭自己离皇帝最近,就想混淆圣上视听。而有的大臣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捧着这些个阉人,久而久之,就把他们养得脾气胃口都大了起来。 越国公这里是最油盐不进的地方,来这里连点油水都没得捞。这次接了旨来传的内廷本就不乐意了,但圣旨已下,他总不能推了吧现在又碍于越国公的爵位也不好拿乔,便拿皇帝旨意说事。 内廷这趟从京城出来,虽然走的水路,但也用了一个半月,再回去是逆向,不得两个月了像他这种做内侍的,能被派出来传圣旨本就是在皇帝面前露了脸能说得上话的。但只要几天不在皇帝跟前,皇帝基本也就想不起他来了。想当心腹的人如过江之鲫,身边能干活的人那么多,又不缺他一个。所以内廷也急,巴不得越国公接了旨就能马上跟他登船怀阳。 马上走绝对不可能,虽说“即刻启程”,但也一般都是间隔几日收拾妥当之后才启程返京。 越国公本也不把传旨内官的话放在心上,连请带要挟地把人送到屋里去,等墨珣回来之后才先把他招到书房里将此事告知他。伦沄岚因为住在越国公府上,内官来传旨,他自然也跟着听了。 最后干脆就依墨珣之言越国公带走大部分家丁仆役,只余少数看家。毕竟伦沄岚到建州时还带着青松雪松,就是第一趟随着他一同到越国公府的小厮过年时候便被留在了临平。但还是留了两个护卫,等到秋闱结束之后便由他俩护送墨珣与伦沄岚进京。 越国公这一走,非但没有使墨珣变得无人问津,反而引来了不少想要与之交好的人。 因为越国公并未在建州办什么认亲宴,所以好些人都只知道墨珣住在越国公府里,但却不知道缘由。若是问起墨珣,他也不答,只说是暂住。他这话也不假,建州这边的越国公府,他确实是暂时居住。等到乡试之后,他便要将户帖迁至怀阳,或与伦沄岚迁作一户,或索性挂在师明远名下。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离秋闱又近了几分。 越国公与赵泽林离府之前特别嘱咐过剩下的仆从,凡事以伦沄岚为先,此时伦沄岚就相当于是国公府里的正经主子了。其实就算他俩不交代,下人也不敢怠慢。毕竟墨珣被认做越国公的干孙子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就算此时尚未昭告天下,但没瞅见越国公收到皇上起复圣旨的时候那表情吗压根就不是欣喜,而是担忧,明晃晃就是放心不下这个小少爷。 等墨珣少爷乡试过后就要进京,这事儿稍微有点耳力的可都知道。谁还敢没事找事,在两位新主子面前上眼药 越国公府里的下人好些都是卖了身的,有的是犯人的家眷,被充作仆役发卖过来。哪都去不了,只能安安分分在府里做活。但是建州这边活计轻松得很,越国公常年居住在京城也不大回来,就这几年因为丁忧回到建州居住,再加上两位都是好伺候的人,这日子还是与以往相同的。更何况越国公从京里回来也带了用惯的下人,他们与越国公见面的机会少,对他了解不多,除了基本的杂活之外,他们也都不往跟前凑。 因为上头没了主事的,再加上墨珣马上要入贡院了,伦沄岚紧张得不行。墨珣反倒是老样子,能吃能睡,上学下课,雷打不动。 伦沄岚觉得自己这么毫无作为不成,便与青松雪松商议着要给墨珣准备点什么补品,虽然不用伦沄岚亲自动手,但拟定菜单汤品之类倒是可以把把关。 伦沄岚对墨珣的饮食习惯还算是了解,知道他对大鱼大肉可能没多大兴趣,比较喜欢那些精巧的小食。大鱼大肉若做成了小盘,他也是吃得,就是别让他瞧见桌上有一大盆,那他决计一个筷子都不会夹。 汤品只一人一小盅,墨珣与他的不一样。但因为都有,墨珣也不疑有他,咕噜咕噜就喝完了。 连着喝了小半个月的安神补脑汤,墨珣再不疑有他也琢磨出不对劲来。他虽觉得自己口腹之欲淡到离奇,但在贡院时,连着吃了五天饼子、肉糜汤,都把自己吃怕了。现在不过是把肉糜汤换成了补脑汤,就觉得他喝不腻了吗 青松估摸着墨珣是觉出不对劲了,便将安神补脑汤又换成了补脑益智汤,这就又喝了半个月。好在盅子小,否则墨珣能看见汤汤水水就怕。 为了避免青松又想出什么歪点子,墨珣干脆用过了饭之后在饭桌上就提了,“接下来直至秋闱之前,就不要再另外给我炖补汤了。” 伦沄岚原是见墨珣将汤盅里的汤都拾掇干净,这才命青松将盅子端下去。一听墨珣这么说,便想着是不是今天的补汤不合口味。“是这汤不合口味吗”他还有准备了鱼头补脑汤、健脑核桃排骨汤、凝神健脑汤、补脑补心汤这些都还没上过桌呢。 墨珣一看伦沄岚的反应,不禁心中警觉,“进了贡院之后每顿都是饼子加米汤之类,我担心现在再喝汤,进了贡院之后我吃不下。” 伦沄岚这才点头,“嗯”了一声,也打消了自己继续给墨珣补脑的念头。 墨珣得了伦沄岚应声,顿时松了口气,只觉得仿佛重获新生一般,“有劳爹爹费心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伦沄岚也不知墨珣是不是因为上了学,明了事理,对自己越来越客套了。他有时候想跟墨珣说,父子俩之间没必要这么客气,可又不知从何讲起。也担心自己这么一说,反倒让两人之间的氛围更为尴尬。 在越国公抵挡京城的时候,书院开始给学生放假了。每次到了有乡试的年份,书院都会提早放假,让学生在各自家中复习。其实更关键的原因是担心学生在上学途中或是在书院里头出现什么状况,到时候又都是书院的责任。 此次的秋闱,墨珣在官学中所有的同窗都报了名。因为是在建州考试,墨珣这次也不用早早收拾行李上路。 随着每次考试难度的增加,一众考生的综合素质亦有所提高。只是考题涵盖的范围越来越大,难度也越来越深。虽然说这次墨珣已经跟越国公府有了关联,但也并未仗势欺人,仍是好好地跟着其他同窗排队。 像他在官学中的同窗背后一般也都有些在朝为官的人插队倒也没什么。但乡试报名三年也才一次,没必要在此平白给人留了把柄,待日后做官时再被人翻出来,那政绩考核又得往后拉了。 书院放假之后,同窗们见面的机会趋近于零。现在又在排队,大家没别的事做,干脆就又闲谈起来。 在书院还没开始放假的时候,越是靠近乡试,墨珣这些同窗们的聊天内容就越是空泛。也不说什么四书五经、策论杂文了,全都是在聊各自的私事。当然,最多的还是谈如何复习。 墨珣在人堆里就能听到周围低声说话的声音,夹杂着各方的口音,老老少少音色不一。 “这段时间你都看些什么书” “哎,哪有功夫看书啊,我家后头那片的果树都成熟了,尽下地干农活去了” 墨珣闻言,稍稍瞥了对方一眼,见他面容白净,怎么都不像是大热天干农活的人。再看他手上,手指细长,平日里怕是也没做过粗活,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乡试之前去干活的人。 就如同乔离所说,都是骗,能骗到一个是一个。墨珣不耐烦跟人说这些个没用的,骗到了又能怎么样若是自己才学本就不够,那就算骗了别人,自己也中不了,没什么意思。 不过显然,有他这种想法的人并不多。就拿乔离来说,虽然他跟墨珣提这件事的时候明显是十分瞧不起那些人,但别人问到他时,他也说的是自己没怎么复习。 “不对吧,平日里也没见你下地干活啊。”这人可能是他的同乡还是熟人之类的,显然对他十分了解,这就反驳上了。 那人被他说得面上一红,再加上天气本就热得很,说没两句话就大汗淋漓了,“怎么不是难不成我家那些活是你做的” 再说下去恐怕要吵起来了,墨珣倒是不怕他们闹起来,就是在大庭广众这么闹,万一他被殃及了,让官兵一起给请出去,那就糟了。 好在墨珣的担心并未成真,旁边已经有人开口劝了,“他说做农活就做农活了呗,你听听就算了。” 本来大夏天的,任谁都烦躁得很。这排队排了老长,核对进度又慢,考生们一个个都巴不得赶紧弄完回去。可偏生走也走不得,只能站着听别人瞎吵吵。 乡试的考试流程与院试完全不同。乡试统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考试后一日出场1。 考试前两天,主持考试的正副主考官及监试官先行入闱,进入贡院后堂所设的住所处。与此同时,为防止舞弊,所有入住的考官不得私下往来,不得与旁人交流。需得编好考生的座位号,并出榜通知。考试当日,黎明入场,所有考生对号入座,并给三支蜡烛2。 主考官由朝廷中央委派的官员担任,前往各个省城,将封了火漆的试题也一并带来。试题需在开考当日,当着所有考官面前共同拆封,以示公正。 看榜记座位号的事原是可以由越国公府的人代劳,但墨珣并不放心,便带了青松与侍卫一人便上衙门口去瞧。此番也是在各个集市口都贴了榜,墨珣还碰上了几位同窗,彼此之间却只点头示意,并未闲谈。 墨珣见他们来去匆匆,瞧见了自个儿的号数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想来是为了抓紧时间复习。这样也好,也省得他们拉着墨珣在这闲聊半天。 建州八月气候湿热,再加上蚊虫甚多,考前由官兵点燃艾草,将所有号舍都熏过一遍。在进贡院之前,伦沄岚还命人去取了雄黄酒来给墨珣擦身,以防蚊虫叮咬。 墨珣已筑基,身体不惧蛇虫鼠蚁,只是见之有些烦躁罢了。为了让伦沄岚放心,墨珣便也不拒绝,这就让雪松帮他用雄黄酒擦背。反正一进贡院,再出来就是四日之后,到时候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好味儿,要用雄黄就用了。 因为身上不能佩戴杂物,香囊之类的东西都被取下,墨珣全身上下又让青松检查过一遍之后,这才让他上了马车。 若是考生身上带了什么不恰当的东西,等到了进贡院的时候让搜身的官兵查出来,那可就不是没收这么简单了,连带整个人都会被当成作弊论处。别以为东西交出来就没事了,毕竟有了作弊嫌疑,那监考官也没这个功夫专门盯着你瞧,不若一劳永逸,直接把人请出贡院也省下后头一应的麻烦事。 伦沄岚这次也坐在马车里头,他无论如何都要亲眼见着墨珣进了贡院才能放心。也不知怎么回事,他最近右眼皮跳得厉害。 墨珣也不劝伦沄岚什么贡院前头人多之类的话,反正伦沄岚是坐在马车里头的,也不担心出什么意外。但靠近贡院的那几条街早早就被封上了,马车根本不能通行,到地儿他就得下车步行过去了。 果不其然,车夫将马车停靠在贡院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就由着越国公留下的侍卫护送墨珣进贡院。伦沄岚还想再跟,墨珣便板起脸来,“爹爹莫要让我担心。” 伦沄岚一听墨珣这么说了,哪还敢再提下车的事,便点点头,让他赶紧去。 墨珣知道伦沄岚有个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的地方,那就是真的一点都不带反驳自己的。这就点头应了,“四日后,爹爹还在此处接我。” “好好好,你快些去吧。”伦沄岚得了墨珣一句准话,莫名有些开心,便笑着冲墨珣挥挥手。 此番乡试进贡院与去年院试时相同,一应考试用具均由贡院发放,考生只需要带好家状和考引,经查验无误后便可根据座位号进入号舍。 第一场考四书中其一,且每道题需写两百字以上;考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而四道经义题则需写三百字以上3。 每次科举考试都十分折磨人,乡试考试时间又比院试早了一个月,热得要命。墨珣的身体虽然比起常人来说更容易调节体温,但全身黏黏腻腻实在难受得很。 乡试第一场除了作诗之外,其他的考题全都出自书中。以书中字句为题,或默写,或够阐明意义和考生个人的理解。 对于墨珣来说,四书五经都背得滚瓜烂熟之后,这些题目反而并不影响他发挥。阐明义理对于别的考生来说或许是难题,但墨珣本身就是靠理解在背书,这就比一些个死记硬背得考生来得更有优势。 等到第一场考试考完,贡院里发放给他的那三支蜡烛已然用去了两支半。 贡院大门敞开时,所有的考生按考号顺序一应而出。有些动也不能动的,还在贡院里头,能走出来的又有官兵维持秩序。这样一来,贡院外的家属、仆从也能更快地找到自家的考生。 “墨珣少爷。” 墨珣刚跟在别的考生身后走下台阶,越国公的侍卫便开始高喊他的名字。墨珣看过去后,忙点点头,朝他走过去。 “哎哟,这考生居然能自己走。” 墨珣一边朝侍卫处走,一边听到旁边有好多人在讨论他。毕竟乡试不全是建州城内的考生在考,还有一些建州所辖的乡县州的考生。而到建州来考试,基本上也不会只考生一人上路,更遑论墨珣这么小的年纪了。 能走出来的考生不多,但贡院安排就是这样,能走的先走,不能走的再由亲属进去领人。若是没这规矩,亲属往里冲,考生往外走,到时候只会把贡院堵个水泄不通。 墨珣觉得周围的人群似乎又散开了一些,却也不作多想,只快步往外走。他早些到了,也省得伦沄岚过分担心。 乡试与墨珣之前参加过的考试都不同,放考生的时间是固定的,所以越国公府的马车早早就到巷口等着的。 “少爷。”侍卫一与墨珣接触,便伸手要将墨珣打横抱起。 墨珣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却不慎撞到了身后的人,然而他正想回头致歉,那人冲着贡院大门处跑了,想来也是急了。墨珣这才回过头,“不用了,我自己走。” 侍卫打量了墨珣一番,见他当真没问题,便也不再言语。他与墨珣对过招,知道墨珣的能力,也不觉得他年纪小就合该弱。 “我爹来了吗”墨珣觉得自己有些头晕想吐,但并不强烈,也不觉得有什么,顶多就是中了暑气。 昨天晚上监考收了卷之后,墨珣原以为能静下心来禅坐。毕竟号舍太小,睡觉不方便。却不料他邻里的号舍里头有人嚎啕大哭了一个晚上虽然这点儿影响对于墨珣来说并不算什么,他仍是放空了思绪在号舍里头运行了一个大周天。然而连着三天闷在号舍里头,再加上许是背风的缘故,他所处的号舍俨然如同一个烤炉一般密不透风,饶是他体质好,也有些受不住了。 “是,夫人在巷口的马车里。”侍卫紧跟在墨珣身后,将墨珣引到巷口。 车夫刚见到墨珣,便对里头的伦沄岚说了声,“夫人,少爷来了。” 伦沄岚闻言,揭开了车帘,见墨珣面有些黑,虽然心疼,但仍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快过来,咱们回家。” 墨珣回到国公府之后先把自己倒腾干净才开始用午饭,期间他仍是觉得头有些晕,不住地伸手去抵太阳穴。青松见状,有些担心,便悄悄对伦沄岚说“墨珣许是中暑了”。 午饭过后不多久,青松便遣人到医馆开了副药,回来煎好了让墨珣服用后便伺候他睡下了。 翌日又要进贡院,因为身上什么都不能带,所以扇子什么都不能有。 伦沄岚一面目送墨珣离开,一面又觉得做考生当真是遭罪。 当然,伦沄岚这种想法也不过是基于心疼儿子的基础上。墨珣若是不考科举,作为一个汉子也不可能像个哥儿一样被养在家中,日后不也是要为生计忙活 墨珣的号舍仍是与第一场次同一间,提前一天进场也是为了看考题。墨珣得了考题之后便开始禅坐,平心静气,免得这场考试结束出去,他又要喝药。,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3章 第 83 章 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 并试判、策、诏诰、奏状、章表、律赋一道, 每篇要求字数达三百以上1。 这场比起第一场来说, 难度加大了很多。如果说上一场只是考书中的内容, 那么这一场就是杂合了考生历年所学。“判”即“判语”,考题给出一段话或是一个故事, 交由考生判定这段话中统共触犯了哪几项法令,需要判处以怎样的惩罚。 “策”为策论, 此次的策论题是如何应对盘踞在戴月山的山贼。戴月山怀阳城所处的昌州的辖区内,不知何时忽然聚集了一帮流寇, 而且逃窜能力很强。每次朝廷派兵去围剿,大都是扑个空。 墨珣一见着这考题就知道这次恐怕有好多考生要被这题难住了。不过好在考题多,到时候靠其他的题目拉点分也行。 “诏诰”是类似于皇帝诏书的东西,也是一种文体。主要是文生考试, 若是日后做官大多都是要写一些公文的。“奏状”就是奏章和诉状,洋洋洒洒一大堆, 就看你怎么写。“章表”无非是一些歌功颂德之类的, 大都是虚的。夸人要好好夸, 既不能过分阿谀奉承,又不能过分平淡无奇。总之,夸人也是要认真揣度的。 “律赋”则是有一定格律的赋体,科举考试的命题是有限制立意和韵脚的, 对音律、押韵和对偶都有很严格的要求。 考试杂得很, 好在墨珣在官学里都学过这些, 再加上越国公特意针对这块给墨珣做过辅导, 再没有谁是比在朝当过官的人更会写判、诏诰、奏状和章表的了。 在徽泽大陆,墨珣从来没写过这些东西。他虽然给玄九宗留过玉简,但玉简上的都是白话居多。墨珣本身就很烦那些个看不懂的典籍,觉得自己能从中参悟当真是天资聪颖了。经过了阅读理解的苦,墨珣也懒得再折腾弟子门人,便把话说得通透得很,整体文风都很随意。 初时,越国公一见墨珣写的东西就直翻白眼,教也不教,干脆丢了几份自己曾经写过的废弃奏章给他,让墨珣拿着背。多背几份,好赖对这种文体有了印象之后,这才开始教他该如何下笔。 三日后,墨珣从贡院中出来之后再次被侍卫接了回去。他这次头疼得更厉害了,然而却并不是因为中暑,而是显而易见的用脑过度。墨珣觉得自己早前应该多喝点伦沄岚备的补脑汤,或许能缓解一二。 在国公府中歇了一夜之后,墨珣又被送进了贡院,参加最后一场的考试。只消熬过了这一场,他就可以进京了。 墨珣只觉得他活了这么久,所有的努力都用在了科举考试上。打他到了这个世界,除却第一年之外,每年都有考试,一年比一年考得多且杂。以往他时间充裕,估算好了进阶的时间便可以无休止地放慢脚步,可现下一遇上考试,就觉得时间完全不够用了。 第三次考的是五道策论题,需要结合四书五经等等儒家思想对时事政务发表议论或者见解3。 策论题本身考的内容就五花八门,墨珣接到考题一看乖乖,这五道策论是直接涵盖了商业、农业、人文、军事、天灾啊。 墨珣将草稿纸摊在桌上,这就挑了他最不难受的人文先答。 因为一整天都闷在号舍里头,若是仅仅靠气温来区分时辰,墨珣觉得这一整天大概都是艳阳高照。凌晨时会稍微凉快些,然而很快太阳就出来了。白天精神集中,脑子里也没空去想天气热与不热,但到了晚上,吹了灯之后,墨珣能听到周围翻来覆去的声音。 在考试时间上考生可以自行把握,但大多数考生因为害怕卷子做不完,大都选择在前两晚点灯夜战,墨珣也不例外。入场时发放的三支全新的蜡烛,昨夜已经点去一支,今夜也应当多写一些。 打定主意之后,墨珣就不再耽搁,继续低头书写起来。 忽然号舍外头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轰隆”巨响。墨珣执笔的右手哆嗦了一下,甩了一点墨汁在草稿纸上。他赶紧把笔放在笔搁上,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怕倒是不怕,就是他的灵体有个本能的反应在听到雷声,下意识就会闪躲。 停了好一阵子,墨珣才再次提笔。只要有了心理准备,外头的雷声再大,都不会影响到自己了。他低下头继续整理思路,将草稿纸上所列出来的论点逐一论证。 “啊” “哈哈哈哈” “来人啊” 没多久,墨珣就听到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乱哄哄的喊叫声。 按理说他参加这么多次科举考试了,每一次除了蝉鸣鸟叫几乎没有别的声音了,像现在这样喊得这么大声根本不可能。 因为担心考生会互通答案,所以在考前就已经警告过“不得大声喧哗”、“不得走出号舍半步”。墨珣将笔放下,免得染到卷子上,这就凝神静心听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声音。 “快来人救火啊” “大家一起死吧” “救火啊” “哈哈哈哈这都出的什么劳什子题” 贡院本就能容纳上千名考生,是以他们的号舍也按区域划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大区,墨珣此时所处南区,而发出吵闹喧哗之声的应当是北区。 难不成是刚才打雷把号舍打着了 因为听到了“救火”二字,墨珣直接就猜测或许是由天雷引起的。然而后头又听到有一个特别癫狂的“大家一起死吧”,紧接着就是一阵狂笑。这怎么都不合常理。 墨珣所处南区是上风口,且为背风向,应当不会被殃及到。但他还是稍稍留神了一些,以免疏忽大意时把自己的小命折在贡院里头。他尚能从一片慌乱的叫喊声中分辨出一些重要的信息,大抵是有位考生拿到考题之后无论如何都苦想不出,最终干脆将烛台推倒,想拉人陪葬。 在这人附近号舍的考生当真是倒霉透顶。 墨珣忍不住摇了摇头,此人应当被兵士控制住了,否则放任他继续扰乱考场,那整个北区的考生此次考试成绩必定都要作废。此时杂乱得很,墨珣虽然能够静下心来写卷,但却也担心在他没注意时又发生了什么意外,干脆将卷子都收拢起来,把蜡烛吹熄,等着这场过去。 “所有考生听着,今天你们要是敢走出这号舍一步,那就直接按作弊论处” “剥夺生员身份” “此生不得再次进入贡院” 按理说这句话墨珣在南区应当是听不到的,但他毕竟将思绪扩散开来,融入自然之中,感知到空气微微的震颤,便能判断出北区的情况。此时,在墨珣眼前的是一幅不甚清晰的“画作”,画上有着南区各间号舍与诸位考生的轮廓,来回走动不断取水扑火的官兵和站在远处指挥兵士干活的监考官。 墨珣又往士兵取水的位置看去,见那取水处不过是茅房旁边的水缸,里头的水就算一次性全用来浇到火上也不见得能救下来。更何况,考官以“作弊”要挟考生禁止外出避祸,那着水这么一泼,已经完成的卷子必定都废了,到时候遭了殃的考生今年的成绩也作了废。 可遇上了这等祸事,怎么能按作弊论处呢若是考生无端从号舍中出来,那按作弊论处倒也罢了;此时的状况明显就不是考生自愿的,而是被逼无奈墨珣刚起了这个念头又觉得有些不对,万一当真有那等考生,觉得自己此生仕途无望,干脆收了别个考生的银钱,蓄意扰乱考场秩序,让对方能够趁乱行作弊之事呢 墨珣虽然心里焦急,但也不敢出去。因为就此时的他来说,出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徽泽大陆能够挥袖唤雨的九渊元君了。 原先不算大的火势因为扑灭不够及时变得愈演愈烈,火光将北面的天空印得如晚霞般绚烂。墨珣抬起头,见着北面似有黑烟升起。因为早早屏蔽了嗅觉,墨珣并不知道此时烟味和焦味已经逆着风飘到了南区,而余下的三个考区全都被笼罩在浓浓的烟雾之下。 “啊啊啊” “救命啊” “救我,救我” 原先让监考唬住的考生一个个往外跑,也不管什么“剥夺生员身份”、“不得再考科举”之类的话了。命要是没了,别说考科举,他们可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但此时也都迟了,火势迅猛,且飞快地在整个北区蔓延开来。墨珣眼睁睁地看着原先让监考拦住的考生一个个都在火光中挣扎着,画面并不清晰,可那哔哔啵啵的燃烧声,让墨珣在这炎热的天气中,忽然遍体生寒。 一个个号舍入口处全都被火光覆盖,墨珣眼见着它们卷起长舌,将房顶都一并舔舐。屋顶上烈焰翻滚,顺着风儿一路覆了过去。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南区大多数的连片号舍都被火光所覆盖。原先小范围的火势被今夜不甚凉爽的风卷得愈演愈烈,火舌就如同有了灵气般肆意蹿动,热气扑面而来。最初还在不断救火的士兵已经被组织撤退,他们护送着考官走开了。 “轰”地一声,数间号舍瞬间圮倾,身上披了一层火光的考生在火海中争先恐后地往外跑。 “救命” “来人啊” 声嘶底里的叫喊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火焰吞噬东西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墨珣忙收回视线,安静地坐在号舍里头。低着头,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这个声音清晰得很,明显就是南区的考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情况。 墨珣不信考生们到现在才察觉到,呼天抢地的喊声就算不是他,也该听到了。只是身处贡院之中,没人敢开口,唯恐被当成是扰乱考场秩序。但此时状况明显不对,其他考生听到那些嘶喊,心里也害怕,干脆开口喊了一句。 “肃静” 他们这块更靠近主考官,是以稍微有点动静,便会立刻被喝止住。 兵士俨然已经知道了北区的状况,墨珣亲眼见到北区的监考已经走到主考官身边,但他们也不准备把发生火灾一事告知考生。只是让大家安静答卷,不要扰乱考场秩序。与此同时,经过主、副考官还亲自走下巡查了一番,以稳定考生情绪,但多余的话却没说。 科举考试期间,任谁都怕自己多说了一句话,事后被有心人翻出来,说是参与舞弊。 科举考试的主、副考官安排都是不同派系的,为的就是彼此之间能够相互制衡。没有哪一派会希望科举考试之中让别个派系的后生钻了空子这些考生日后到了朝堂之上,很快就会成为自己的敌对势力,扼杀不了,那便早早杜绝了事。 只是贡院着火一事还是人为纵火,那他们几个考官也是要担责任的,不过因为不能影响其他考生的考试,所以他们只下来巡查了一遍之后,又回到后堂去商量对策了。 墨珣等到考官来晃过一圈之后才重新点燃蜡烛继续考试,然而直到他的蜡烛再次熄灭,北区那边的火势仍然十分严峻。虽然后续又安排了人员救火,但号舍之中可用于燃烧的东西太多,一时间竟也无法将火势控制下来。 不同于夏季夜晚的闷热,一阵阵烘烤过后的气流不断地涌了过来。墨珣用袖子拭去了额上的细汗,摒开了杂念,只静心禅坐。 这场大火一直烧到了天明,因为周围没有其他可以烧着的东西了,才慢慢熄灭。 虽然着了火,但他们的考试还要继续。墨珣也不再多想,只静下心来继续考。原先他觉得李止衍那个考试碰到着火又碰到作弊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却完全没想到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的巧合。就算不是天干物燥,挨雷劈了一下就着,也有某些觉得自己“考试无望,不如大家一起死”的人。 因为考试尚未结束,贡院大门不能开。外头的人纵使从昨晚红光冲天之时便已经知道贡院着火,而且有好些人还自发前来救援,但大都被拦在了贡院院墙之外。官兵不肯放行,担心外人与考生互通答案。 贡院之中东南西北四个区都各有五六百名考生,号舍连片的不少,昨晚那人纵火,因为阻拦和救助不及时,导致了一百八十多名考生殒命,三十余名考生受伤。余下的南区考生因为号舍并不连贯,是以躲过一劫。 等到第三场考试结束,墨珣的试卷及一应考试用具被收走之后,贡院仍然是大门紧闭,需得等到第四日才能走出贡院。 此时距那些考生死去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但是贡院这边却依然将消息封锁起来。因为不能影响剩余考生的考试,贡院这边不允许外人进出,是以被烧死考生的尸首无人收殓。而且,为了方便辨认尸首,兵士并不将尸体收拾起来,所以一百多名考生的尸身就放在烈日下头暴晒了一整天。 墨珣屏蔽了嗅觉,对此毫无所知。但其他考生却能从空气中闻到烧肉的味道,又香又令人作呕。 就算监考官与兵士闭口不言,但那么大的火,大家又不聋不瞎,如何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没人敢去深思罢了。现在考试也考完了,卷子也封存了,入了夜,所有考生都无所事事,那昨夜发生的事便涌上心头。 他们尚且没有亲眼所见北区的事,但墨珣却是知道的,若是那些考生并未听从官兵的话,而是发现火灾便从号舍里头出来,那还能保住一条命。更何况,那么多考生跑出来,考官必定会酌情考虑,或许可以向上头申请,给他们一个重考的机会。就算今年不能再重考了,那他们这么多人,也不见得就会真的当成作弊处理。 对墨珣来说,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了。没了命,那就什么都没了。 里头好些个考生无法入睡,外头的人亦是如此。从昨天出事到今天,好多人都一直守在贡院门口没有离开,毕竟谁都料不到贡院会不会忽然开门。 伦沄岚知道贡院起火是在火势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之后了,越国公府里的下人虽然见到了火光,但却并不敢打扰他。等伦沄岚开始着急时,越国公府的下人才对他说“墨珣少爷的考号是南区,与北区对立,应当不会出事。” 当然,只这一句尚不能安慰到伦沄岚,他仍是想到贡院门口去守着。 觉察到了伦沄岚的意图,青松赶忙制止,又劝道“若是当真出了什么事,贡院那边必定会闹起来。今早我过去瞧了瞧,见贡院外头围了好些人,而贡院大门紧闭,夫人就算到了贡院门口也进不去的。”伦沄岚一个哥儿,到人堆里头,万一出了什么事,等少爷出来,他和雪松要怎么跟少爷交代 雪松也接茬,“是了,夫人还是在府中等着,到明日再乘马车去吧。” 哪里坐得住 伦沄岚急得不行,但也知道青松雪松说得对,他此时再急也无甚用处。 只这一天,伦沄岚便着急上火起来。青松见状,赶忙差人熬了些下火的汤药,让伦沄岚服下。但伦沄岚喝了汤药之后仍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挨到第二天天未亮,伦沄岚便起身上了马车到巷口等人。 哥儿身份使得他出行有诸多不便,如此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越国公留下的侍卫身上。“请务必将墨珣带回来。”伦沄岚不敢说什么难听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类,只不停地在心中默念经文,也不求什么中举了,只要平安回来就行。他已经失去了墨延之,若是此番墨珣也没了,他也就不活了。 “是,夫人。”侍卫隔着帘子沉声应下之后,便从马车的辕座处跳了下去,这就往贡院门口去了。 这一场来接考生的人比起头两场的人更多了,有些甚至一家大小都来了。侍卫好不容易才在人群中找了个能瞧见大门的位置站定。 不多时,贡院大门开启,考生陆陆续续从里头走了出来。 这次能自己走出来的考生并不多,墨珣仍是在前头。侍卫一见到墨珣便松了口气,赶紧大喊并招手示意。 墨珣站在贡院门口的高处,见到人之后便朝着侍卫的位置走。两人一会面,墨珣立刻说了句,“快些走。”他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人堆里,却不料侍卫不疑有他,只以为墨珣身体不适,需要赶紧回府,便飞快地扛起墨珣往巷口跑。 墨珣让侍卫拦腰抱起的时候脸色一黑,却也不想过多纠缠,只盼着赶紧离开此地。 他们这些能自己走的考生出来之后,便是由官兵将那些个已经晕倒在号舍里头的考生抬出来了,最后才由已经死去的考生的亲眷进去认尸。那个场面必定十分难看,墨珣咬了咬唇瓣,眉头紧蹙。 伦沄岚因为担心,所以也不顾什么身份规矩,直接将车帘揭开,希望自己能第一眼看见儿子。正巧侍卫扛着墨珣往马车处走,伦沄岚以为墨珣出了什么事,赶忙要从马车上下来。 “夫人”侍卫见伦沄岚的动作,开口想要制止,却不料肩上的墨珣反应极快,只头一抬便开口说了句,“爹爹你坐好。” 伦沄岚“哎”应了一声,一向很顺着墨珣,这就又坐回马车里头。等墨珣上了马车,伦沄岚才又抓了抓他,见他当真没事,便舒出一口气。 “我昨日听闻贡院起火” “是。”墨珣拍了拍伦沄岚的手,“待回府后再与爹爹细说。” 墨珣对于起火一事知道得恐怕比考官还要详细,毕竟他是“亲眼所见”。可他并不知道考官们经过商议之后要怎么对外宣称这件事情,是说有人蓄意纵火呢,还是说是由天雷引起的。 越国公已然离开建州,墨珣此时没有可以商量的人。对伦沄岚,他有很多话都不能说。倒不是信不过伦沄岚的人品,只是怕说出来会吓到他。 官方给出的答案向来都是安抚民心的,墨珣觉得伦沄岚还是听官府所言才更为稳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4章 第 84 章 墨珣的秋闱结束之后不久便到了墨延之的祭日。 过年那会儿伦沄岚虽然回到了石里乡, 但却没有将墨延之的排位带到建州。毕竟他与墨珣只是暂住在越国公府, 就算墨珣已经被越国公认作干孙, 但墨延之毕竟不是他们的干儿子啊。伦沄岚心想, 自己要是带着墨延之的牌位进到人家家里头,可不就是给人找心里不痛快吗 伦沄岚等墨珣休息了两天之后, 这才问起他接下来的安排,若是时间赶得及, 不如就与他一同回一趟石里乡,也可以顺带等乡试放榜。 春闱是在明年的二月份, 墨珣只需要在一月报名时赶到怀阳便可。对于伦沄岚的提议,他倒是没意见。只是他早早就应了越国公,说是只要乡试考完便启程前往京城与他会合。因为这事儿,墨珣便给越国公去了信, 毕竟他到石里乡之后再往怀阳城去必定还得耽误不少功夫,信也肯定早早就能到越国公手里, 还省得他挂心。 之前墨延之秋闱之后是坐船回到临平县, 应当是在伦沄岳家中等待放榜的。而此次, 伦沄岚也想着,要不就先到临平,等到秋闱放榜之后,再回石里乡拜祭墨延之。 墨珣听了伦沄岚的话, 也并不多想, 毕竟伦沄岚是他爹, 没什么弯弯绕绕可说。他对这事也不大在意, 伦沄岚想好了就成。但他们还得先给伦沄岳去信,否则这么唐突就上门,唐欢遥到时措手不及就不好了。 贡院起火一事,官方的最终说法是由天雷引起的火灾。正直天气炎热,建州也好多天没下过雨,是以天干物燥一点就着。 墨珣感觉那些官员应该多少都知道一些关于蓄意纵火的事,但却将这件事瞒了下来。首先,蓄意纵火的不是外人,而是正在号舍之内的考生,这就关系到当初查验这名考生的官员了。不仅是这三名小吏,此次情节太过严重,死伤人数众多,或许会连带着将该考生以往参加的县试、院试的查验官也一同扯出来。 虽然不是什么大官,但毕竟数量不少,再加上他们上头这些人也受过孝敬,总得办点实事出来。 再者,天灾与,自然是天灾更好摆脱干系。但灭火不利这一项,应当是如何都摆脱不了了。 墨珣这趟去临平县,或许就不会再住到建州的越国公府里来了,是以青松将伦沄岚和墨珣的东西全都收拾起来,一并带上了船。而墨珣早前藏在包袱里头的半成品簪子让青松翻了出来,他干脆让国公府的下人找来染料,想着能在船上将这个簪子做完,也省得这个事老忘。 等他们的船到了临平,墨珣的簪子也染完了色,做好了拼接。反正青松早也看到了,那就不可能瞒着不让伦沄岚知道。墨珣的簪子委实漂亮得很,等他们下了船,天气也凉了,用上梅花簪子正好。 因为乡试的试题比起院试来说更为复杂,考题更多也更繁琐,所以阅卷难度也增加不少。但墨珣他们到临平县时,此次秋闱应当已经放榜了。 墨珣他们的船刚到临平的码头,就看到一群或是额头或是腰际上绑着红绸的人,正在四处张望。 墨珣也不觉得有什么,便走下了艞板。 “解元公来啦” “解元公下船了” “大家跳起来” 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一群大老爷们扭腰怂胯,把红绸舞的令人眼花缭乱。 除了跳舞的人之外,还有许多围观的人群,一个个都跟着嚷嚷,看向墨珣的目光也都兴奋得很。 墨珣愣了愣,这趟船他记得是没有别的参加乡试的考生了。 眼前的父老乡亲们手舞足蹈地靠近墨珣,锣鼓声也震天响。 “墨解元” “解元公回临平啦” 墨珣干脆不说话,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们跳完,好来一个能让他了解情况的人。 眼前的人跳了好长一阵子,这时才有人翩翩舞着从人群从走了出来,站到墨珣跟前。 “墨解元” 墨珣带着一脸不明地颔首,“能解释一下吗”他虽然心里已经猜到自己中了解元,但还是先绷住脸,免得乐得太过最后是弄错了。 “您还不知道吧秋闱的喜报到了您中举,还是第一名,是解元”来人面上洋溢着激动,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兴奋。 “是吗”墨珣听后,先是皱眉,而后才笑开了。“多谢诸位了。” “哪里话,哪里话。您为我们临平县长了脸了” 对方说着就要伸手过来抓墨珣的手,墨珣根本就不知道怎么跟这种人交流,一上来就热情得过分,使得墨珣往后退了一步。 侍卫上前稍作阻拦,最终才达成共识,墨珣跟着人群往伦沄岳家里走。 敲锣打鼓的人立刻分成两队,在前面引路,而墨珣和伦沄岚则被他们引上了驴板车。跳舞的人也分成两路,在道路板车旁边载歌载舞。 墨珣只觉得他和伦沄岚此时更像是被人摆在驴车上游街示众,喜庆之气倒是没感觉到多少,就是尴尬得很。 墨珣被人一路护送到了伦沄岳府上,而伦沄岳这边也是因为刚才有人提前跑来通知才知道墨珣已经到了临平。这时便出门迎接,顺带将已经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墨珣,让墨珣分发给前来道喜的人, 红包里头的钱不多,但毕竟过了墨珣的手,那相当于是让人沾了喜气。 之后,伦沄岳又允诺晚上会在家中摆酒,邀在场的父老乡亲们晚上过来吃酒。 等伦沄岳把人都送走了之后,这才将墨珣招到身边,让家丁将早早备好的火盆拿了过来。“你这次虽然中了解元,但毕竟贡院发生了火灾,还是跨个火盆去去晦气。” 墨珣点头,由着伦沄岳拿着树枝蘸水往自个儿身上喷,同时也跨过了火盆。其实墨珣觉得这些没什么意义,像所谓晦气这种东西不是一个火盆能解决的。还得画个符放进盆里烧,这个成本可就不低了。虽然墨珣画符向来是画着玩儿,但符纂拿出去外头卖也能换不少灵石。再加上要求火势不断,不大不小,那就不是一两张能搞定得了的。 进了屋之后墨珣又得了家人仆役的祝贺,这才坐下。 墨珣没料到乡试的榜竟会放得这么早,发现自己估算错时间,还有些讪然。但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伦沄岳了,毕竟他在信中时说的是想要回先到临平县看看二舅。 期间伦沄岳问起了墨珣在官学的事。毕竟再问乡试也没必要了,乡试的考题早就已经张贴出来了。墨珣这才想起来自己备了些笔记要送给素程素华,正巧伦沄岳问起官学的事,他便让青松将他的包袱打开,把里头的随笔拿出来。 “这些是在官学上课时,乡试备考用的手札。先生上课时集中将历年来的考题都逐一分析过了,旁边的小字是我自己的见解,特意写来送给两位哥哥。”墨珣从青松手中将薄薄的小册子接了过来。其实当时在课堂上先生说了许多,墨珣用脑子记东西很快,但是用笔就慢了很多。而先生为了节约时间,讲习时很少留有空档给他们记录。这就使得墨珣的手札其实十分短小。考前强化的那段时间,他的手札也不过才写了四张纸。而此时却能有一本小册子,则是因为墨珣回到国公府之后觉得四张纸太难看了,干脆回忆着先生课堂上所说,又加了些批注,这才集成一册。 素程与素华得知墨珣中举,还是解元,也跟着高兴。又因为伦沄岳在与墨珣说话,所以他俩就一直没插嘴,只是立在墨珣身后听着。此时见墨珣竟然还不忘给他们带东西,伦素程与素华对视一眼之后,由素程上前接过,“谢谢弟弟。” 墨珣笑着点了头,“我想着两位后若是得了童生必定也用得上。” “用得上,用得上。”唐欢遥一边逗弄着小素晗,一边对着墨珣点头。 “拿来我瞧瞧。”伦沄岳也来了兴致,他没进过官学,但对于官学倒是听闻不少,此时见墨珣带了手札回来,便冲伦素程招手,要了手札去看。 伦素程自然不可能捂在手里,便上前将手札递了过去。伦沄岳随手翻了翻,见这上头大都是策论题,剩下的则是文体的写法,每一点都记得很细,墨珣甚至在旁边标注了他个人的写法,显然是十分用心了。“不错,懂得惠及家人。” 墨珣抿着嘴笑了一下,对伦沄岳的夸奖还是很受用的。 “策论那部分好好看看,文法就等你们过了院试再看不迟。”伦沄岳这就把手札递还给伦素程,而后又问了伦沄岚这段时间在越国公府住得如何。 在得知越国公已经起复进京时,伦沄岳露出了然。“如此正好,你们等到延之的祭日过后便可以直接启程到怀阳了。”伦沄岳说着说着就小声嘀咕道“原先还以为能跟墨珣一起参加会试呢。” 伦沄岳之前本以为能跟墨延之一起参加会试,当时墨延之考完了乡试到他府上,两人都说好了明年一同去,可不料墨延之竟然回到临平县不久之后便去世了。今年伦沄岳也盼着墨珣能考过,却不曾想墨珣的干祖父进京去了 会试是在乡试考后的隔年二月,此时不过十月,进京也早了些。 墨珣看了一眼伦沄岳这么拖家带口的,总不好邀他提前与自己一同进京,便熄了心思,这才被带去休息。 等墨珣中举的酒席吃完两天之后,他便跟着伦沄岚坐马车回了石里乡。 与临平县相同的遭遇在石里乡也上演了一遍,石里乡有三个村,然而墨珣的车马一进石担村,那就是一通的敲锣打鼓,之后由石担村的村民将墨珣一路护送到了石方村里。 墨珣过石担村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受到这样的待遇,毕竟石担村是墨家的地盘,虽然也有别个姓氏的人住着,但总归是姓“墨”的居多。 伦沄岚这次没回墨府,而是直接上了伦家。好在他外祖父和姥爷都备好了,在伦府外头又发了一次红包。而外祖父豪气,干脆就说晚上请大家吃全猪宴,请乡里乡亲们来捧场。 送走了前来道喜的客人之后,墨珣的外祖父这才把他招到跟前来,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父亲”伦沄岚撅着嘴,“你这是做什么啊” “我这不是想仔细瞧瞧咱家的文曲星吗”外祖父这就乐了,让人搬了椅子,叫墨珣坐在他跟前。“解元就是不一样,这气势这样貌这” “外祖”墨珣被外祖父夸得都不自然了,心里只觉得哪有这么夸张。他当年也只有当上元君的时候才有人夸,但对方的夸法十分含蓄,夸得人心里妥帖,没谁像他外祖父这么大剌剌的。 伦沄轲是猜测弟弟要回来给墨延之做祭,已经将墨府稍稍打扫过了,直接住进去也没问题。之后他就问起了墨珣接下来的打算,得知墨珣在自个的父亲祭日之后便要启程前往怀阳去到越国公那边,这就不住地点头,显然十分欣慰了。 “好”伦沄轲郑重地拍了拍墨珣的肩,“我们家第一个进怀阳城的人” 墨珣忍不住想捂住脸,总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就成了全家的希望一样。 他与伦沄岚每日用饭都是在伦府,睡觉就回到墨府里头。或许是过年那会儿越国公把墨老二打怕了,是以墨珣回到石里乡之后似乎没见到过墨家的人。不过也有可能是墨家那些人躲在暗处观察他,见他身边跟着两个侍卫,不敢上门找茬罢了。 依墨珣对墨家人的了解,当初他父亲不过是中个举,他们都要主动上门邀他去吃酒,此时自己中了解元,却不来攀关系,着实不合常理。 墨珣虽然有些诧异,但仍是觉得墨家人不来更好,也省得伦沄岚又难过。 说到难过,墨珣禁不住又打量了伦沄岚一番,见他这次似乎面上的愁绪少了不少。以往若是越临近墨延之的祭日,伦沄岚的脸上就越是惨淡,今年竟成了恬静,也不知跟自己得了解元有没有干系。 墨延之祭日之时,伦沄岚举着香又默默地与他说了好多话,因为是在心里默念,墨珣也不知道伦沄岚究竟说了什么。只是等到香插进了香炉之后,伦沄岚仿佛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等到他父亲祭日过后,墨珣又上了衙门办公处去询问了更改户籍一事,得知若想迁户的流程十分繁琐,而迁进京里更是难上加难。户籍几乎是伴随着一个人的一生,而墨珣想迁入怀阳,只能由皇上首肯。 墨珣点头,辞别了里正之后就回了伦府。 里正的意思很明确,就是劝墨珣此时不要考虑迁移一事。 墨珣在回府的路上稍作思考就算他现在认了越国公当干祖父,但越国公恐怕也没那个能力把自己的户籍搞到京城去。不过户籍一事目前也无关紧要,毕竟他此时已是解元,会试本就应当由建州城里的官员派人将他解送进京。他现在要自己去了,也省了建州官衙的麻烦事。 墨珣还带了礼去了趟安秀才家,他此时的短学已经停了,反而在家中帮着做活。或许是因为先生的身份在那儿,他见到墨珣时还面上一哂,忙把手往灶台上的布上擦了擦。 “来啦”安秀才其实一听说墨珣中举,简直比自己中举还高兴。不过他也没中过,不知道究竟是哪样更高兴。只是教出来的学生有出息,完全是在给他长脸嘛。 “先生,我带了些礼物来看先生。”这次是墨珣自己想来的,伦沄岚听说了之后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妥,便让他带着个侍卫自己去了。 安秀才也不推脱,直接将墨珣手中的东西接了过来,“坐吧。” 本来中了举就是应该谢师的,安秀才将墨珣送的东西摆在桌上,这就着小儿子去烧水煮茶来喝。墨珣原是想让他不要忙了,但安秀才“欸”了一声,墨珣便不吭声了。 紧接着安秀才就随意与墨珣闲谈了一些,听墨珣说说官学和乡试的事,又讲了自己办短学招到的学生。自打墨珣得了童生之后,他们乡里好些个乡亲都把孩子送到他这边来识字了。现在墨珣又得了解元,安秀才能想象到明年短学开学时的盛况。 墨珣吃了茶,将官学里头的事情捡了些有趣的来说。安秀才这是第二次听墨珣讲起官学了,只是没料到官学在考前竟还有强化整合,也不怪乎举人大都出自官学了。 墨珣在安秀才家里坐了一段时间之后,柳一舒也回来了,硬要拉着墨珣在家里用饭。 “我没跟爹爹说,家里肯定都备饭了,此时不会去,爹爹恐怕会担心。” 墨珣是知道柳一舒的脾性若还是像以往,安秀才没收入,他必定不会张口留人。但此时他们家的日子好过了,那就十分好客了。再加上,安秀才的第一笔束脩便是从墨珣那儿得来的,墨珣也是安秀才第一个学生,有这情分在,这学生到了家里还不得管口饭 柳一舒面露不满,盯了墨珣半晌,也不知他说真说假。安秀才倒是出言帮墨珣解围,“行了,家里都没几个菜,也好意思让人留下来用饭。” “那我现在做呗,墨珣留下来吃饭啊。”柳一舒瞟了安秀才一眼。 墨珣趁此机会赶紧道“真不劳烦师夫,我得回去了。”边说边往门口走,侍卫一直守在门口,见墨珣出来,两人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就走出去老远。 他在石里乡统共也没几个熟人,把想见的人都见着了,墨珣便估算了一下时日,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该启程进京了,这就向外祖父与伦沄轲等几位长辈辞行。外祖父原先还想多留他几天,但也知道墨珣此去那就是有大好的前程,便也不作那姿态,摆摆手就让墨珣赶紧上马车。 与此同时,建州贡院起火死伤惨重一事也已经由主考官写了奏折快马加鞭送到了京城。而建州这边因为暂时没有收到京城方面的回复,是以该改卷还是改卷,该放榜也得放榜。 墨珣人刚到临平,那边关于建州贡院起火一事的折子也递到了京城。因为事情太过严重,主考官也不敢按正常流程,而是直接递了加急,这就导致了这份折子一到京城就直接由御史台接了手。 越国公是最早收到折子的人之一,因为是从建州来的,越国公还特别留心了一下。像这种从地方上送来的加急折子,只要不是加密的,那御史台就是有权利将其进行筛选。官员会将加急的折子会按事件的轻重缓急,再由上到下摆放,之后再呈送给皇上批阅。 越国公直接越过了前头的各种表彰和歌功颂德,直接看重点。可一看到“建州省乡试考试期间因受到雷击导致贡院北区起火,致使考生死亡人数达到一百八十六人,伤者三十余人”这段之后,越国公猛地起身,险些将面前的折子都撞倒了。 “师大人”同僚见状,忙起身。见越国公手中捏着折子,便以为出了大事,“发生什么事了” 师明远这才坐回椅子上,将折子往同僚跟前一推,“建州贡院起火,考生死伤两百余人。” 同僚先听到“建州贡院起火”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可后头一听到“死伤两百余人”便将折子取过来翻了翻。“这” “递上去。”师明远现在也没心思看余下的折子了,恨不得能飞到建州去看看墨珣究竟如何了。然而在朝为官哪能说走就走,越国公强行按捺住心神,怎么想都不觉得墨珣是个短命相。只盼着墨珣那边来信或是能早些抵达京城,好让他心里不要再这么七上八下的。 折子递上去的第二天,皇上便召了几个大臣进了正殿。之后便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折子丢给了站在殿柱旁的侍御史,“念” “建州省学政翰林院编”侍御史手忙脚乱地接了折子,张开就念道。 “念重点”皇上气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 侍御史被皇上大吼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才把折子半卷着将后头那段失火死人的话念了出来。侍御史念完了之后,立刻退回到殿柱旁,隐藏身形,唯恐被圣上的盛怒波及。 一时间无人开口,一众大臣纷纷低着头不言语。 “怎么不说话”皇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清晰得很。 总不能这么僵持吧,丞相拱着手上前道,“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完成贡院的重建及修葺工作,同时应当给予已故考生一些赔偿。” 皇帝没吭声,不说行也不行,只等丞相继续。 “此为天灾,是以”丞相其实在日前也已经收到一份来自建州的密报,相信太尉那边也早早得了消息。他们两边虽然一向是政见不和,但此事却涉及了两派的官员。 “天灾”皇上不等丞相说完,又反问了一句,“是天灾” 在场的毕竟都是人精,一听皇上这么问便暗道不好。 “朕自即位以来,勤勤恳恳,未曾犯过大错,如何会有天灾”一说天灾,皇上就从案前起了身,要走到群臣面前,连上前托手的内廷都不管。“就算是天雷,就算天干物燥,如何会一下子死掉一百八十多名考生” 盛怒之下自然是无人敢应。 “查给我查清楚”皇上猛地转身,一甩朝袖,又走回案前坐下,瞋目叱之,“以为上个狗屁天灾折子,就能摆脱干系吗” “是。”在场的官员纷纷称“是”,之后便继续讨论善后的一应事宜。 皇帝越想越不得劲,只觉得在座恐怕都想着要推卸责任。他面前这些人向来如此,根本就是尾大不掉。“御史丞,你亲去趟建州。给朕好好查” 御史丞微微一怔,而后便走上前接了口谕,“是,臣愿为皇上分忧。” 像这种在朝堂上被委任的,下了朝之后便会由翰林拟旨,再转给礼部,而后由礼部派人颁给御史丞。 紧接着,皇上就听着下头官员讨论,全是针对考生与贡院,竟是无一人提及一众考官和轮值官兵应当如何处理。“先将此次负责建州乡试的所有官员革职查办。” “皇上” “不可啊,皇上” 皇帝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眼尖的官员知道此时不能再激怒皇帝了,但圣旨一下,可就不是那么好改的了。 “此次负责监考的尚有许多是建州本省的官员,原先也是身居要职,若是全都革职,那整个建州可不就乱套了吗” “正是,正是,孙大人所言极是啊” “皇上且多考虑考虑” “怎么,你当朕是一时心血来潮”皇帝揪住了大臣说话的错口,就开始发难。 被皇帝点名的大臣蓦地跪到了地上,“臣惶恐,臣绝无此意啊皇上。” “起来。”皇上也不再看他,转而对侍御史道“拟旨。将建州负责此次乡试的所有官员革职查办,建州省大小事务暂且交由御史丞暂代。” 皇上说完,也觉得此举不妥,“吏部和兵部派人协理,其他的就待日后查明真相,再行定夺。” 一众官员见皇上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反驳。 “那建州省此次乡试的成绩是否沿用” 皇帝眉头一皱,“作废。”,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5章 第 85 章 “是。”殿内臣子虽觉得建州的生员未免太倒霉了些, 但却也不反驳, 毕竟今日宣和帝已经够生气了, 若是他们再这么欲言又止的, 恐怕会引火烧身。 宣和帝心中有自己的考量,此次建州省的乡试出现如此重大的纰漏, 那当时贡院必定十分混乱,根本就没人能保证此次乡试究竟有没有考生舞弊的现象出现, 因此才想着要将考生的成绩悉数作废。然而如此一来似乎也不太公平,皇帝迟疑片刻又道“慢着。” “开恩科吧。”宣和帝冲侍御史抬了抬下巴, “责令,建州省此次参加院试的所有考生,即刻进京。礼部将建州本次应参加恩科的名单另立名册奏上。” “是。”被点到名,礼部侍郎站了出来, 应声后又退回原位。 “那是否要将会试的时间酌情往后推”会试在二月份,此时已经是十月了, 等圣旨传到建州, 再传到各个乡镇村落, 考生启程前往怀阳,恐怕时间上会有点问题。 一说到考试时间,别个大臣也接着说了句,“这样一来恐怕殿试时间也要后移了。” 建州这批数千名考生涌进怀阳城, 之后又有各省参加会试的考生进入怀阳。这些考生他们考完之后都不会离开, 而是等待放榜之后继续参加科试。这样一来, 京城的治安恐怕也要加强了。 “京里的治安恐怕会受到影响啊。” “京城的布防是否应当有所变动” “这样一来怀阳府尹这边是不是要加强戒备” “万一被戴月山的流寇充作考生混进京里该如何是好” 整个殿内忽然就嘈杂起来, 宣和帝坐在上首,只觉得眼前这些人只知道问问题,而不知道解答。仿佛所有的问题都要交给他来解决,那还要这些个臣子做什么本来就怒气正盛,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的宣和帝也不管大臣在说些什么,直接对内监下令,“传怀阳府尹。” 内廷得令后,忙走到门边,对外高喊“传怀阳府尹韩博毫进殿” 殿外按品阶站了一排排的大臣,此时内廷一喊,韩博毫便从队列中站了出来,跟在内监身后进了正殿。 “臣,韩博毫见过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宣和帝略微颔首,“起来吧。”宣和帝这就让侍御史将刚才朝堂之上的事说给怀阳府尹听,而后,才问道“适才几位大臣的顾虑你应该都了解了吧” “是,臣了解。”韩博毫身为怀阳府尹,管理京内一应大小事务,同时他还拥有直接面见皇帝的权利。 宣和帝“嗯”了一声,面色稍有缓和,“那你是否有能力维护好京中治安” “臣定当竭尽所能。”韩博毫也不说能不能,只说尽力。若是到时候事情没办妥,那他也是尽了力的。 宣和帝一听,眉头又皱上了,“朕问你能与不能,给句准话。” 韩博毫半阖眼帘,沉思片刻道“恐有些困难。适才诸位大人说得对,若都是考生倒还好说,可万一有人趁乱混进京里要对圣上不利” “怎么朕的护卫尚护不住朕吗”推脱推脱,只知道推脱。一个得用的都没有 “并非如此,京里守卫自然固若金汤,然而人多必定难管理些,再加上这么多的人涌进怀阳,若是发生了什么摩擦” 宣和帝听来听去都是“万一”,却也知道大臣说的也都不无道理。 “禀圣上,臣有话说。”许翰林从队列中站了出来。 “说。”宣和帝正想着事呢,冷不丁让许翰林打断了。 “开恩科此举惠及建州考生,那就要从进入怀阳的各个关卡开始加强戒备,避免有亡命之徒混入京中。与此同时还要查验考生家状,杜绝冒名替考的现象发生。如此一来,便要建州那边先将考生的名册及档案都递交上来”许翰林就切中要害开口,“只是这样的话,恐怕考试时间又要后延。” 宣和帝细细听来,也觉得开恩科有些麻烦。若是不在会试前头将这恩科开起来,那么通过恩科的考生依然要等上三年才能参加会试。宣和帝一经噤声,大臣们便知道他已经有些迟疑了,这便再接再厉地将各种麻烦事都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 “建州那边负责考试的官员被革职查办之后,考生的名册和档案也要等到御史丞亲临建州才有办法办理。” “是啊,如此一来恐怕时间上会赶不及。” 宣和帝原先还气极,此时竟觉得自己可笑得很。一大群人,不能分忧解难,一个个只想着省事。“你们说该当如何”宣和帝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倒是没人敢开口。宣和帝这句话看似稀松平常,其实隐含着怒火,谁敢这时候上去触霉头。“刚才不是很能说吗” “启禀圣上,臣觉得这恩科,还是不开为好。”太尉从队列之中站了出来,直言道。他主管军事,刚才谈论的都是怀阳城的治安啊布防啊,虽然这些统统归韩博毫负责,但万一真有盗匪、刺客混入其中,那追起责来,他也难辞其咎,倒不如从根源上将此事截断。“说不准这天灾,就是对这次建州乡试的一个警醒。”太尉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闭口不言了。 不提“天灾”倒罢了,一提“天灾”,宣和帝顿时怒上心头。但他着实也没办法,挨雷劈造成火灾,死伤两百多人,这话说出去不是上天对他这个当皇帝的不满也都没人信了。但宣和帝又不甘心自己被牵着鼻子走,眼眶微微收紧,颇有些咬牙切齿,“好啊,要是这次御史丞查出这整件事不是天灾而是的话”宣和帝威胁似的扫了眼前这些官员一眼,一拍龙椅,“退朝” 虽然这么赌气退朝不好,但是他今天真是不想再看到这群人了。 待宣和帝走后,殿内几个大声各自嘀咕着,“那恩科是开还是不开啊” “自然是不开了”说着,这位大臣便扭头去看站在殿柱下的侍御史。 侍御史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去管别人怎么说,将建州来的折子和适才记录好的东西收拾妥当之后便从偏门走出了正殿。 墨珣登船前往怀阳的时候,御史丞带着圣旨还没来到建州。而等他传旨将建州负责今年秋闱的所有官员革职查办,并且将秋闱成绩作废的时候,墨珣正在船上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 虽然说是做准备,但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把自己平时圈点起来的重点再看上两遍罢了。 伦沄岚因为要陪着墨珣进京赶考,过年就无法回石里乡了,好在父亲和爹爹也都能理解。若是要放任墨珣跟越国公的侍卫进京,伦沄岚怎么都放心不了,只觉得那俩侍卫毕竟都是汉子,如何照顾得好墨珣。 恩科一事也没了下文,原先宣和帝觉得若不开恩科,对于原先那些个有能力本就该中举的考生来说十分不公平。然而太尉的一句话却也点醒了他万一当真是上天的旨意,建州这次考试当真有舞弊现象发生,或是考生之中有那等大奸大恶之人呢 宣和帝反复揣摩,最终开恩科一事便不了了之了。 等到御史丞接收了建州大小事务,并且吏部和兵部派人接收了建州总兵和抚台的职位之后,“墨珣解元身份被剥夺”一事才传进了石里乡。 虽然乡试成绩作废一说并不针对墨珣一人,然而这也碍不住有些人胡思乱想。譬如李止衍、李涵荣等人,就觉得墨珣那解元身份必定是作弊得来的,否则他读书时间并不比别人长,怎么就能一路过关斩将呢 方振得知这消息时,一时间五味杂陈。他原先诬告墨珣县试作弊,然而墨珣却屡考屡过,最终还得了解元。虽然此时建州的乡试成绩作废,但那也还是证明了墨珣有那个能力参加乡试。 石里乡这边每日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大家大大小小碎嘴也就那些个。自打乡里出了解元之后,乡民们也不管墨珣究竟认不认识他们,便一个个觉得自己与有荣焉,走起路来脚底都生风。 此时一听说墨珣的解元没了,那惋惜之余便是幸灾乐祸了。一个个都翻来覆去地说墨珣小小年纪如何能中举,必定是阅卷出了岔子。 倒也是有人提过墨珣作弊,毕竟墨珣是整个石里乡乃至临平县中举的考生之中年纪最小的,小小年纪只读了两三年的书就得了解元,如何让人不起疑甚至还有人四处打听作弊的方法。这一打听,就摸到安秀才家里去了。 安秀才只觉得气都不打一处来,却也不搭理那些人。墨珣的能力他自是知道,必定是从数千名参考生员之中脱颖而出的。 虽然墨珣的解元没了,但安秀才短学的学生却在不断增加。加到后来他干脆说教不动了,再来人也不收。若是敢明里暗里让他说说如何作弊那便直接退了这学生的束脩,“我才疏学浅,教不起你这等远大志向的学生。” 安秀才很明显是生气了,不过他毕竟只有一个人,也教不了太多学生,正好把那等心术不正的学生筛掉。 而原本在墨珣衣锦还乡时鸦默雀静的墨家人这时候就跳出来了,尤其是墨家老二跳得最是欢腾。 当初他被越国公打的时候虽然不知道对方是谁,但那衣着、那通身的气派劲儿就算他再没见过世面也能觉察出不对来。更何况对方身边还带着会武且有配剑的侍卫,显然身份十分不一般了。墨老二一边挨打一边心里嘀咕着墨珣这臭小子运气倒是不错,竟能让他碰上这等权贵就算不是权贵,那也是有钱人了。 不过墨老二毕竟挨了打之后怀恨在心,等到墨珣回石里乡祭拜墨延之的时候,墨老二都瞧着了,上回那个有权有势得人没来,可墨珣与伦沄岚身边却带了护卫,这也使得他也不敢轻易上门滋事。 此时一听说墨珣的解元身份不作数了,那简直比他自己得了解元还高兴,逢人便说“墨珣没有中举的命,若是中了举必定像他那个短命鬼父亲一样小命不保”。 墨珣回乡时,石担村的人也迎了,甚至还有人嘲笑墨家这些个睁眼瞎,惹怒了文曲星,硬生生将文曲星的父亲轰出了家门。墨家族长听了也气得很,对上墨遂之这边的人明显没个好脸色。此时墨珣的解元身份没了,那墨家那群人立刻翻起了身,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墨珣那小子才不是什么文曲星” “他哪有那个当文曲星的命哦” 这些闲话让伦家的人听见了,虽然气得不行,但毕竟狗咬狗一嘴毛。伦沄轲当然不会怀疑墨珣的能力,毕竟他们家里那个中了举的二弟亲口让墨珣参加的县试,一路考过来的,如何做得了假怪只怪时运不济。 伦沄轲挺庆幸墨珣与伦沄岚早早便启程进京,也省得此时听这些个闲言碎语的。 因为死亡人数太多,大家更多的侧重点都放在了死者身上,考生成绩作废一事竟没掀起多少波澜。若有人提起,也不过是说感慨一声“命途不佳”。但这些个能中举的考生比起已经死去的考生来说幸运太多了,至少还留有命在今年成绩不作数,下次再考,怎么都比没命了强。 墨珣的船尚未抵达怀阳时,越国公已经收到了他的来信,这才与赵泽林一同松了口气。别平白认了个孙子,回头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他乘船抵京的时候是在离怀阳城一个不太近的码头靠的港。越国公虽然接了信,却也不知道墨珣几时能到。码头那边虽然有驿站,但一直派人守着也不大方便。幸好当时给墨珣留了两个侍卫,倒也知道京里的越国公府该怎么去,省得墨珣与伦沄岚两眼一抹黑。 昌州这边天气严寒,早早便下了雪。好在墨珣他们来时备了些裘衣和油靴,等北上大概一个月的时间,伦沄岚他们便换去了棉袄,不大出船舱了。 码头上有客栈和一些铺子,侍卫先问了墨珣的意见,再决定是先在客栈里歇一晚,还是租了马车直接往京城去。 墨珣看了看伦沄岚,见他脸色并不很好,便想先在客栈里歇一晚再走。但码头上风也大,此时尚未落雪,却寒风刺骨,伦沄岚这样也不知撑不撑得住。 但伦沄岚不太习惯陌生的地方,此时虽然有侍卫在,但毕竟是不熟的地界,还是想早点进到城里。 码头上虽然人声鼎沸,但这些人看起来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伦沄岚不住地给自己壮胆,最终还是说“我们不如早些进城里去吧。” “爹爹的身体受得住吗”墨珣担心伦沄岚会太勉强,毕竟他之前从临平县搭船回建州就病倒了。“既然已经到了京城地界,那多耽搁一天也不妨事的。” 伦沄岚低头想了想,“此时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先去车行问问到怀阳城大概要用去多长时间,再决定是今日启程还是明日” 墨珣刚点头,侍卫便说道“少爷,夫人,我们大概半日左右便能抵达怀阳城。” 伦沄岚又看向墨珣,想等墨珣拿主意。 现在是己时三刻,墨珣估算了一下时辰之后,“不如我们用了午饭再启程吧。”说完,墨珣问侍卫,“用过午饭后再启程能否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抵达”如果不行的话,他们恐怕就得买点吃食在路上随意用了。 “自是赶得及。”侍卫十分肯定,毕竟他曾随越国公外出过几次,这段路还是熟悉的。 “那好,我们先找地方用饭。” 虽然此地离怀阳城并不近,但毕竟已经属于京界了,迟一个时辰倒也没关系。 用过了饭之后,侍卫便领着墨珣他们上车行问价。待谈妥了价格之后,侍卫要了一辆马车与两匹马这就准备往怀阳城去了,然而车行却说要多交一份保护金。 墨珣一听就觉得奇怪,这怎么还有保险金 车行的掌柜见几位客人犯嘀咕,便小声对他们解释道“昌州这边最近不太平啊,戴月山知道吧” 戴月山自然知道,乡试不还考了一道关于这戴月山山贼的策论只是戴月山离此处并不近,说不太平恐怕也是想要坐地起价吧墨珣有些不悦,沉着脸。“戴月山离此处甚远,此地已经算是京城地界了,怎么那山贼还敢到天子脚下犯事不成” “这怎么不敢啊,官兵一来他们就跑,来来回回多少次了”掌柜唉声叹气道“让你们出一分钱,其实也是要安排一辆车多派人保护你们。” 墨珣眉头一皱,却瞥见伦沄岚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吓到了。便指着他身边的两个侍卫道“我这里已有两个护卫了。” 掌柜的顺着墨珣的视线打量了那两个侍卫,他在码头干了这么久,自然是有些眼力的,基本也能看出墨珣才是主子,只是这俩侍卫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怎么也不像是能打得过山贼的人。 见掌柜的还有些迟疑,墨珣又道“掌柜应当拜过山头了吧” “您说的这个是什么话,我们做的正经生意。”掌柜立刻瞪圆了眼,但明显提高了声调。 墨珣一听就笑了,但伦沄岚明显有些害怕,墨珣便继续道“那便多交这份子钱,劳烦掌柜了。” 掌柜忙点头,这就安排他们到后院去看马匹。 墨珣虽然并不小气,但却不喜欢这种乱七八糟花钱的行为。再加上他们如今进了京,虽然要住进越国公府里头,但是伦沄岚总得有些体己钱,平日里买点衣裳首饰总是要的,这些就不能让越国公掏钱了吧 可他们这次出行带了三个哥儿,也不说那些个不吉利的,只多花些钱买个安生,就当破财消灾好了。 两个侍卫亲自到后院去挑了马,之后墨珣和伦沄岚他们三个哥儿便一同进了马车,而两个侍卫则骑着马,掌柜的安排了一个车夫驾车,另外还有两个骑马的护卫。 这样一来,他们就相当于另付了那两匹马的钱,虽然花费不小,但伦沄岚明显安心了很多。 墨珣见车上还备了暖炉,便点点头,觉得这掌柜生意做得不错。 他们一行出发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路顺风顺水,随着离怀阳城越来越近,大家原本被掌柜说着提起来的心也慢慢落回了实处。 伦沄岚在车里也一直很紧张,墨珣觉得好笑,便劝他干脆阖眼歇上一歇,“爹爹在靠着睡上一觉,醒来就到怀阳了。” “是啊,夫人稍微歇歇。”青松也点头,将伦沄岚背后的靠垫按了按。 伦沄岚本想说点什么,然而墨珣只是微微冲他摇摇头,他便不再言语了。 马车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墨珣忽然感觉到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少爷与夫人呆在马车里不要出来”侍卫的声音又急又快,显然是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伦沄岚原就没睡着,马车猛地一停,他的身子就往前倾。此时一听到侍卫的声音,他倏地睁开眼,只是抿紧嘴不敢吭声。墨珣飞快地将车里的坐垫之类的东西塞给他与青松雪松,并嘱咐他们放低身子,不要乱动。 墨珣刚伸手抓到车帘的一角,伦沄岚便伸手拉着了他的脚踝。 “我出去看看。”墨珣冲伦沄岚点了个头,然而此举却并没有让伦沄岚松开手。 “爹爹,我就出去看看,你别怕。” 伦沄岚摇头,“我不怕,你别出去。” 墨珣见伦沄岚坚持,便干脆坐回车里,不再动。外头反正有五个人呢,应当也能解决了吧。 尽管如此,墨珣还是能听到外头马屁踢踏的声音,听起来数量还不少。他有些不放心,凝住心神,往外“看”。见他们此时竟是被人团团围住,而国公府的侍卫则正在跟对方做交涉。 不过,对方似乎并不能接受侍卫所说的话。 果不其然,对方忽然猛地抬手,一群人便朝着墨珣他们的马车冲了过来。伦沄岚原先只是扶着垫子,此时也听到声响,猛地将手指收紧。,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6章 第 86 章 “今天真不错, 一下干了两票” “哈哈哈, 瞧这马车, 还带了护卫, 想必能捞着不少。” 伦沄岚他们在马车里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但墨珣却是知道的。对方仗着人多, 明显是想以多欺少。 只是,此处已是京城地界, 区区一帮山贼竟敢如此张狂墨珣这厢阴谋论还没想完,外头已经开始真刀真枪地干上了。 外头一片嘈杂之声, 各种喊声此起彼伏。一些刀刃碰撞的声音十分清脆,伦沄岚捏紧了垫子,大气都不敢出。因为离得近,墨珣甚至能闻到风里带来的血腥味。 车行给出的三个人其实也就是力气大些的汉子罢了, 身上带着刀子也不过是为了壮胆,真要让他们杀人也是不敢;而那帮山贼毕竟是亡命之徒。这样一来, 一边怕死, 一边不要命, 那明显就是山贼占了上风。 “死,死人了” 伦沄岚闻言周身一个哆嗦,墨珣立刻眼睛一眯,“你们别说话, 身体放低。”他趁着伦沄岚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便解开了系在脖子处的绑带, 将裘衣丢到伦沄岚身上, 而后揭开门帘冲到外头去。 墨珣本就不怕冷, 穿上裘衣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罢了。他冲到了外头,这才发现先头给他们驾车的车夫已经倒在血泊之中,而另外那两个“保护金”也都躲到了侍卫身后。 他们一看到墨珣下了马车,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往马车的方向挪。墨珣挑眉,所以说一开始就不要浪费银两了,这几个车行硬塞来的人除了长得壮实些,似乎也没什么用。 墨珣一行若是一路上相安无事倒也罢了,此时遇上山贼,那反倒成了靶子。毕竟人一多,四匹马一辆马车,怎么看都是富庶人家。 “刀给我。”墨珣皱着眉,话音未落便劈手将对方手里那个相当于只是摆设的刀抢了过来。 后知后觉的伦沄岚猛地揭开车帘想说点什么,墨珣觉察到马车上的动静立刻拉下脸来,“回去”边说边转身冲了出去。 墨珣用不惯刀,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刀或剑或伞或笛,这些东西到了他手里也不过就是件杀人利器罢了。就算没了这些,他也徒手杀过不少邪物。 那山贼初见着墨珣时,并不当回事,毕竟那刀竖起来也有墨珣的腿长了。更何况墨珣握刀的姿势还十分不对,刀刃朝外,整把刀都横着。 有两个山贼见他不过是个娃娃,便想着伸手过来拿他。抓了这小娃娃,再回头要赎金,也不怕这些人还负隅顽抗。 墨珣见着那两个山贼不断逼近,这就握紧刀柄趁着对方不注意,猛地窜了上去,一跃而起,当真一刀划破了那山贼的喉咙。而且这刀刃顺着冲劲一下子就将那山贼的脖子切进了一大截。 “嗤”的一声,血迅速喷了出来,被墨珣的手臂挡了些去,然而他的脸上也沾上了血迹。墨珣板着脸有些不太高兴,用左袖往脸上一抹,左手又抵着右手往前推了几分。 等他双脚落了地,那山贼的头颅便开始朝后仰。然而因为墨珣并未将他的头彻底切断,所以还半悬在脖子上。这么一仰,那便是睁着眼朝着后头的山贼看。 原先还不当回事的山贼顿住了,而要来拿墨珣的另一山贼握着刀脚步却往后挪了一些。 不多时,被墨珣杀死的山贼便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只有脖子还在不住地淌血。 “果真是碗大个疤啊。”墨珣眨眨眼,面上带着“原来如此”的神情。然而就他的年龄来讲,这手脚也太过敏捷了些。他虽然脸上满是稚气,可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很。 在场的人被墨珣这一手吓到,而原先跟着要来抓墨珣的人也猛地停住了脚步。 两名侍卫显然也没料到墨珣的手脚如此干净利落,一时间所有人都不敢动弹。 “上啊都愣着做什么”领头的山贼见墨珣露了一手把所有人吓住了,立刻大喊了一声,“兄弟们,富贵险中求啊” 墨珣眨眨眼,“你除了脑子被门夹过之外,怕是眼睛也生了疮。”墨珣原是想问问他究竟从哪里看出自己富贵,但随即又觉得保不齐只是凑巧遇上随手捞上一笔罢了。毕竟任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冒着被官兵抓捕的危险却又两手空空地回去实在是太惨了。 山贼们这时也都反应过来了,也不再轻视墨珣,一个个纷纷“啊”了一嗓子仿佛是在给自己壮胆一般这就又举着刀冲了上来。 墨珣在心里直摇头这些山贼看起来也并没有经过统一的操练,否则不可能做出这么暴露自己身体的动作来。若是说世道不好,落草为寇倒也罢了,可也并没有听说哪里出现大规模灾害之类。但可疑之处也很明显,戴月山的山贼经朝廷围剿数次都未能彻底绞杀,这批山贼怎么看都不像是戴月山能躲过围剿的那群。 保不齐就是某些打着戴月山山贼的旗号出来烧杀抢掠的人。 “嚇”山贼扑了上来,大刀飞快地从墨珣眼前划过,还带着一阵风。 伦沄岚悄悄揭开车窗上的小帘子,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呼吸急促了几分,赶忙伸手将嘴捂住,免得自己大喊出声。 虽然旁人看似山贼动作快得很,但在墨珣眼中着实一般。山贼的刀一过来,他便飞快地估算出了位置,知道这一下子必定碰不到自己,便也不管。他本身年纪小,个子不如成年汉子一般高,身体又灵活,在一群汉子里头窜得是游刃有余。 有个山贼反而盯上了马车,心中所想不过是能打的都下场了,那车里必定是手无缚鸡之力。 原先墨珣还没这么来气,但他本就没有完全将心思都放在前头的山贼身上,此时竟感觉到有人想去碰马车,立刻“呀啊”地大喊了一声,直接将手中的刀甩向了奔着马车去的山贼。 而他喊那一嗓子实则是为了震慑。 果不其然,因为墨珣突然喊出了声儿,原先来砍他的山贼反而被吓了一大跳,一个个都愣住了。墨珣的刀就此“噗嗤”一声没入山贼的身体里,将他钉死在马车上头。 墨珣使了大力气,伦沄岚坐在车里都能感觉到那把刀带来的力量。而他一直捂着嘴并未将手拿开,刚才那山贼朝着马车过来的时候,伦沄岚直觉他俩的视线已经对上了,吓得全身动弹不得。 就在山贼即将接触到马车的时候,竟是整个将马车撞了一下,而后就看到山贼口吐鲜血地贴在了马车边上。伦沄岚睁大了眼睛,心跳得厉害,缓了好一阵子才想起该怎么正常呼吸。 墨珣趁着山贼仲怔之时,将刀抽了出来,在那死去的山贼身上擦了擦。由于墨珣抽了刀,那山贼的尸首没了支撑,不一会儿就倒在了地上。而原先还躲在马车边上的两个汉子早就已经跑得没影了。 因为墨珣又杀了一个人,一时间大家都没了声响。墨珣握着刀,似是有些杀红了眼。他飞快地朝着离他最近的山贼冲了过去,这一刀就直接划拉到了山贼的肚子上。 墨珣不悦地将嘴微微撅了起来,眉头也皱着,使了力气将山贼朝后头推了几步,手肘处还用力一顶,确定这一刀已经形成了致命伤害才又退了回来。天气冷,山贼衣服穿得也厚实,这样一刀横过去要划破也挺不容易。 面对这种亡命之徒,唯一的办法就是比他更不要命。跟一个人比逞凶斗狠,只有把命豁出去对方才会怕。 那被墨珣劈了一刀的山贼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瞪圆了眼睛看向墨珣,而后又连连退了几步。 墨珣抬眉,咧着嘴笑了笑,猛地将他踹倒在地。若是让他就这么扑倒的话,后头的人看不到他的惨状,根本就起不到震慑的作用。要的就是吓人,否则对方人这么多,他们这边很难保证能逐一将其击退。 山贼让墨珣这么一踢,半蜷着身子就倒在了地上。墨珣见着他伸手捂着的地方似乎有什么露了出来,只“啧”了一声。山贼的嘴上还不住地吐着血沫,但过了没一会儿,他就全身僵硬地一动不动了。 因为没了阻拦,死去山贼的肠子露了一截在外头。墨珣别开脸不想再看,但他此时已全身都沾满了血,连带脸上都被喷得一点一点,握着一柄刀仿佛地狱来的阎罗童子。 起先还往前冲的山贼立刻顿住了脚,两边对峙着,没人敢再动。 侍卫也慢慢靠到墨珣的身边,墨珣更是仰起头,一脸天真地对两个侍卫说道“祖父教过我们,碰到坏人呢,就要这样。”这话还没说完,墨珣咧开嘴,又接着道“杀死他们” 全程墨珣都咧着嘴,弯着眼睛,仿佛一直在笑。这种神情看得人直发毛,连身边站着的侍卫都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墨珣随手挽了个极漂亮的刀花,咧着嘴,“再来” 就因为他这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反而使得那些个山贼心生退意。 侍卫自然也板起脸来,他们此时占了上风,自然不能露怯。“少爷。” “你们看,杀人不过头点地。”墨珣用刀尖指着地上的尸体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怕。”这句话其实是用来说“死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用来劝那些山贼不要怕,尽管放马上来。又用来对侍卫们说反正他也已经杀了两个山贼了,再多杀几个也无妨。 这么说着,墨珣提着刀又往前走了一步,“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他比划了一下刺人的动作,但用刀这么刺得花费很大的劲,他没那么傻。 墨珣边说边观察着山贼的反应,尤其是那个领头人的反应。见他喉结似乎动了动,但却没有说话,看来是想退又碍于颜面了。 墨珣刚才揭开车帘子就大概看了一下,对方也就十来个人。现在看来也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他们还是惜命得很。 果真不是戴月山那群人。 “力哥,要不,我们” 墨珣瞧见那个领头人身边有个小喽啰看他的眼神有些闪躲,眼里带着明显的怯意。他比划了一个朝后的动作,应当是想要撤了,而那领头的人显然是要顺着小喽啰的话退了。 墨珣的视线一直在山贼中间来回转悠, 但墨珣忽然抖了一下,眼睛也徒然睁大。 “慢着,那个麻袋里装了什么”墨珣盯着被挂在一匹没有人骑着的马身上的麻袋,皱着眉。 那麻袋忽然动了一下,墨珣似乎能听到里头有“唔唔”的声音。 “与你几巴相干” 墨珣原先还咧着的嘴忽然就拉平了,拖着刀又往前走了一步,“我问你,麻袋里装了什么” “唔唔唔” 刀上还都是血,但已经有些凝固了,墨珣眼睛一眯,便将刀抬了起来,直指那个山贼头子。 “关,关你屁事。” 墨珣也不管他是不是已经想撤退了,右脚朝后一踏,做了个助跑得姿势,随手又挽了一个刀花。他这次握刀的姿势就是正规的那种了,“我数到三,你要是不答,今天就把命留下。” 墨珣兀自竖起三根手指,“三。”这就不等那山贼头子反应,提着刀便开始朝着山贼迎面跑了过去。一通助跑,墨珣估算好距离从地上一跃而起,这一跳正好踩在了前头喽啰的马头上。 山贼头子这才回神,拉紧缰绳就要调转马头,然而却赶不及,墨珣这么一刀直接劈在他脑袋上,长刀没入半数。 墨珣将右手松开,朝着山贼踹了一脚,然而他将缰绳拉得死紧,墨珣一脚竟是没能将山贼踹下马。他瞄见山贼腰际的匕首,这就弯腰将其抽了出来,而后也不管这马如何乱转,便瞄上了旁边的山贼,干脆一脚把旁边的山贼踹下了马。 因为墨珣跑得太快,侍卫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墨珣已经将山贼头子杀了之后,两名侍卫这才提着剑也跟着冲了上去。 “啊”墨珣猛地在马上大喊一声,将身边的山贼吓得一通哆嗦。 周围的山贼被墨珣这一嗓子吓得不轻,有马的纷纷扯紧缰绳,没马得则迈开步子开始逃命。 “啊啊啊” “力哥死了” “走啊” 而那捆着麻袋的马忽然之间受到了惊吓,也开始跑了起来。 墨珣一咬牙,拉了缰绳去追。 “少爷”侍卫刚才下了马,现在徒步要追墨珣有些难,他们只得大喊一声,之后又转身跑回去翻身上马。 “别跟来,你们护着我爹”墨珣头也没回,只大声对着侍卫喊道。不管他们听不听得见,但伦沄岚他们三个可不能跟车行里派来的那两个人呆在一处。 倒不是什么男男授受不亲之类,而是墨珣心里对外人十分不信任,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两人是否跟这批山贼有所牵扯。 受了惊得马儿跑得飞快,墨珣连拍了几次才将将赶上,然而却是稍稍不留神便落了后乘。 墨珣一直咬着牙,此时却张嘴呼出一口气,从马上缓缓蹲起了身子。风呼呼地在耳边响着,墨珣紧盯着马鞍,将手中一直握着的匕首丢掉,这才手脚并用地扑了过去。 “嘶”墨珣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手忙脚乱地坐稳。而原先被马鞍磕到的肋骨疼也顾不上了,这就拉着缰绳开始驯马,想让马匹尽快冷静下来。 这年头马也是挺贵的,要不那些山贼也不会有的骑马有的徒步了。墨珣整个人贴在马脖子上,一手搂着马一手拉缰绳。 “吁” 因为墨珣突然扑了上来,马跑得比原先还要快了。他们一开始走的是大路,现在已经被马带进了树林里。墨珣被四处而来的树杈枝桠抽来抽去,疼也顾不上了,只是不停地抚摸着马匹。 “吁” 好不容易胯下的马速度放慢了些,墨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麻袋里头又开始“唔唔唔”,并且不断晃动着。 原先放慢了速度的马匹再次受到惊吓,这就又开始疯跑起来。 “吁”墨珣咬紧了牙,翻了个白眼,简直快疯了。他原先是想踹上一脚,然而又担心里头的人受不住,便轻轻踢了那麻袋一脚,“你别动了” “唔唔唔” 墨珣这么一喊,麻袋倒是动得更厉害了。墨珣要不是这会儿空不出手来,百分百要揍他一顿。 “林醉你别动了” “” 许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林醉这就安分了,一动不动。而马匹没有再受到刺激,慢慢就被墨珣安抚了下来。 “吁。”墨珣拉住缰绳,这才将把马停了下来。 因为是在树林里,墨珣将马栓在树上,这才得空将林醉从马上解了下来。好在他力气大,也没有直接让林醉落到地上。墨珣将麻袋上头的绳索解开,把袋口往下拉,把林醉从麻袋里头掏出来。 林醉仰着头,不断喘着粗气。昌州已经快要下雪了,下雪之前特别冷。林醉却只穿了长袍,然而他此时满头大汗,头发完全湿漉漉地黏在脸上,好不狼狈。他手脚被缚,嘴还被堵上了,半点话都说不上。 墨珣将破布从他嘴里抽了出来,不等他说话,这就蹲下身子将绳索一应解开了。 林醉被解开之后先是伸手揉了揉被缚的地方,这才反复打量着墨珣,显然是在想他到底是谁。墨珣全身都是血迹,虽然长得白净,但脸上也沾了血,看起来也十分骇人。 “起来吧。”墨珣直起身子,指了指马。他原是要伸手去扶林醉,但林醉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想让他碰的样子。 林醉抿着嘴,半晌没吭声,也不敢,只是盯着墨珣瞧。他在心里反复思量着眼前这个人是谁,因为适才听到了对方叫自己的名字。 “赶紧的。”墨珣不敢耽搁时间,免得待会儿伦沄岚真急了跑来找他。 “你是谁”林醉好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墨珣虽然身上染血,但除去血迹之外,那双眼睛透亮异常,乌黑的眸子透着与年龄极为不符的咄咄逼人。 墨珣的眼神还没从刚才杀人的那时候转变过来,盯着林醉的眼神仍是透着狠戾,“你先上马,我再跟你细说。” 或许是因为墨珣年纪还小,林醉倒也不怕,但却依然不肯起身,仍旧坐在麻袋上头,“你认识我” 墨珣暗自翻了个白眼,他原先也不打算杀那山贼头子,只是想逼退对方罢了。却一个不经意扫到了装林醉的这口麻袋,这一看就不好了,心悸得厉害。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回见,他上次不也碰到林醉之后路都快走不了了吗然而刚才他一时情急,喊出了林醉的名字,这下倒是不好圆谎了。 他沉思片刻,便开口道“我们在广平府有过一面之缘。”墨珣说的也不是假话,他俩确实是在广平府见过面的。 林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有些颤动的,“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麻袋里” 墨珣见林醉当真不动,却也没工夫去管林醉怎么想,又走近了几步,半跪在地上,将林醉的右脚抓了过来,“你是不是脚崴了” “哎”林醉一时没了防备,被墨珣的动作吓了一跳,险些后仰。然而墨珣年纪太小,他也并不多想。“刚才崴了,现在疼得厉害。” 那是当然,一直被捆着,还塞在麻袋里头。 墨珣随手捏了捏,便听见林醉小声倒吸气的声音。 “没事,骨头没问题,先上马。”墨珣直起身子,将林醉扶了起来,“你会驾马吗”他这才发现林醉的嘴上有些泛紫,整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手中触及的位置竟都是冰的。 林醉觉得自个的牙齿都在打颤,却仍是点点头,“会。” 墨珣将那麻袋又捡了过来,搭在马脖子上。他稍稍看了一下身高,林醉比他还高上一点儿,让林醉驾马会比较方便。但转念一想,自己若是在前头还能帮林醉挡点风。再者,这马刚才受过惊,也不知道会不会再受刺激。他对林醉并不了解,也不知林醉的应变能力如何。万一一个不好,两个人的命都得栽在这儿。 “罢了,我来驭马,你坐我后头。”墨珣说着便将马牵了过来,翻身上马,而后低头对林醉说“你上得来吗” 林醉“嗯”了一声,小心地挪到马鞍左侧,墨珣伸出手给林醉借力。林醉看了看,便抓着墨珣的手,右手则抓着马鞍,之后左脚踏在左马镫上,飞快地将将右腿跨了上去。墨珣见状,暗自点了点头,将麻袋递给林醉,“披着,可以挡点风,你要是还觉得冷就抱紧我。” 闻言,林醉将麻袋接了过来,也不管是不是脏了,直接将身上包了起来,往墨珣背上靠。 “手抓牢,我们要走了。” “驾”,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7章 第 87 章 林醉双手抓着麻袋的边, 原先以为自己此番必定要九死一生。却不料竟是能让人救下, 他的心是放松了, 可脑子反倒有些转不过弯来。他身后这人, 明显就是识得自己的,可自己却对他毫无印象。 “你”林醉贴在墨珣背后, 因为身高的差异,他倒是刚好靠在墨珣的肩膀上。 墨珣身上很暖和, 之前林醉一直晕着也没知觉,此时松懈下来才惊觉自己似乎冻得身体发僵。 两人现在看起来狼狈至极, 一个蓬头垢面,一个满身血渍。 “你,怎么,在这”虽然林醉的声音不大, 但因为贴得近墨珣还是听到了,为了防止林醉又问自己“怎么认出麻袋里头的他”这种回答不上来的问题, 墨珣干脆将谈话的主导权攥在了手心里。 但墨珣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林醉根本没听清。他往前又挪了挪, 墨珣身上暖洋洋的,真的很舒服。“你说,什么”马每跑一下,他就被颠一下, 风也不断在他耳边发出“呼呼”的声响。 墨珣稍稍提了声调, “你怎, 么会, 被山贼,抓了” “我,从,广平府乘船,抵京,在进入,怀阳途中,被,被山贼,所劫。”林醉的一句话被颠得支离破碎,因为张嘴说话,还被风灌进嘴里,连着咳了几声。之前嘴里被塞了布条,他本身就口干得很,却不得不张口答话,“同行数人”林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他们此时,是何光景。”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墨珣也不再问,只专心驾马。就算此时林醉告诉他,说与自个儿同行的人尚且活着,此时正在何处何处,他也没那么能力去救人。顶多就是把林醉送进怀阳城之后再报官,由怀阳府尹派人来寻。 林醉乘的马车被山贼围了,而家中的护卫竟有些不敌。他的随身小厮护着他从马车上下来想让他先逃,然而却因为被追赶而仓皇得很,不慎崴了脚。之后又被山匪追上,当时他就想着若是真被虏去,倒不如一死了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山贼打晕了。 之后应当是剥去身上的狐裘,而后捆起来套进了麻袋里。 林醉幽幽转醒时也是听到外间声音不对,这才挣扎起来。却不料竟是真的得救了。然而此时又让墨珣问起了自己被抓一事,确实不知从何说起才好,只得缩进麻袋里不再言语。 “我现在,要进,怀阳,你就,与我一,起”墨珣本身说话也碎得不成样子,但林醉好赖是听懂了,重重地“嗯”了一声。 因为墨珣驾马驾得快,林醉被颠得厉害了。为了控制住身形,他伸手扣住了墨珣的腰。墨珣也不觉得不对,反正他不怕冷,便又说了句,“你把手,伸进,我的袍子里。” 林醉原先应该也穿了袄子,山贼逮到他时恐怕觉得那衣裳值钱,便一并捋去了。 “嗯。”林醉这时也不矫情了,总不能好不容易让人救下来,结果冻死了吧他将手揣进墨珣的衣襟,只觉得手很快便暖了起来。“与我同,同行的,还有些人,现在” “顾不上。”墨珣又喊了声“驾”,拉扯着缰绳专心在辨别方向。刚才他急着驭马追着林醉过来,后来又忙着驯马并未留心方向,此刻也不过是凭借着适才遗留下来的痕迹,来判断方向罢了。 “那,我” “到怀阳,再说。”墨珣此时已经掌握好了节奏,顿句倒是也听不出哪里不对。“你先,顾好,自己吧。” 林醉立刻闭口不言,他此时在人家的马上,要不是对方把自己救了出来,自己这会儿恐怕还不知在哪里呢。 两人在马上颠簸了一小段时间之后,墨珣这才听到了有些动静,便知道自己的路是寻对了。 “驾” 不多时,墨珣便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两匹高头大马以及马车。 “少爷”侍卫二人站在拴着的马旁边,一直不敢走太远就担心墨珣回来的时候见不到人。刚才听到了马匹声,待近了再看,果真是墨珣,这就赶忙跑着迎了上去。 而伦沄岚在车里一听到侍卫的声音,也揭开门帘自己下了马车,青松雪松原是想伸手扶伦沄岚的,可他也不等,直接就跳了下去。见状,青松雪松也只得快步下车跟上。 墨珣将缰绳拉紧,这才吁停了马匹。其中一名侍卫牵过缰绳,将马拉到马车边,伸手要将林醉扶下马。林醉刚把手伸出去,不知想到什么又飞快地缩回了手。 “青松雪松过来,把扶他下去。”墨珣见林醉那副要下不下的样子,立刻意识到他在想什么。无非就是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与自己同乘不打紧。但侍卫均已成年,这再手拉手就不合规矩了。 等到林醉下了马,墨珣这才从马上下去。伦沄岚赶紧抓住墨珣的肩,见他满身的血,顿时便慌得不行。 “好了好了,我没事。”墨珣反手拍了拍伦沄岚的手臂,想让他不要惊慌。“刚才不是都瞧见了吗不是我的血。”墨珣最后将山贼钉在马车上的时候,对上了伦沄岚的视线,知道他其实一直不放心,偷偷掀了个小角在看。 林醉被扶下马之后一直没敢乱动,他脚踝处疼得厉害,虽然骨头没事,但此时应当是肿了。 伦沄岚忙不住地点头,这就顺着墨珣的视线看向林醉。 林醉穿得少,此时还包着麻袋,看起来狼狈之极。他迈开步子想上前与伦沄岚见礼,却忘记自己脚崴了。忽然之间钻心的疼,一下子没站稳,整个身体往旁边倾斜过去。 青松雪松原先站在林醉身边,可墨珣一下马之后,他们便紧着墨珣去了。毕竟墨珣才是他们家的少爷,而对林醉这边竟是一时不察,根本来不及将他护住。好在墨珣一直盯着,一见林醉一动就兀自在心里喊了一声“糟了”。 果不其然,林醉疼得脸都皱了起来,根本顾不上别的,双手在空中乱摆。 墨珣快速伸手拉住了林醉胳膊将他往自己身上带。林醉这才如同得救了一般,扶着墨珣的肩膀站稳了。 墨珣原是想刺他一句“你连自己脚崴了都不记得了吗”,可转念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自己欠了他不知道多少因果,这次的救命之恩似乎也没抵掉多少。而若是按着这么日常点点滴滴还,还不知得还多久。就怕自己嘴上没个把门的,说出的话把林醉气着了,日后连还的机会都不给。 “先上马车,进怀阳城再说。”一边说着,墨珣一边半弯下腰将林醉打横抱了起来。 林醉险些惊呼出声儿,然而却并未挣扎。他此时腿脚不便,乱动就是在给别人添麻烦。此时也不是应该考虑什么男男大防之类的事了,只有安全进了怀阳城,他才有资格去想那些。更何况这人身上真的很暖。 墨珣之所以一直被人认为“小”,主要是因为长相摆在那儿,一张脸上稚气未脱,想让人看大也不容易。但身形却已经飞长,虽然比林醉矮上一些,但抱起他来也要不了多少气力。 他的意图很明显,先让这四个哥儿全坐到马车里头去,别一大群人都围在这荒郊野岭的,到时候又不知哪来一拨人把他们一骨碌全给端圆了。 “把麻袋丢了,你还要带回去做纪念吗”墨珣不知怎么,觉着自己一见到林醉就总想发脾气。 林醉闻言,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抓着那麻袋,赶紧松手。 伦沄岚莫名有些想笑却也不敢耽搁,这就跟在墨珣身后。等墨珣将林醉放到辕座上之后,伦沄岚看着林醉慢慢地挪进了车舆,他才紧跟着上了马车。 “我来驾车。”等到四个哥儿全进了车舆之后,墨珣才坐到了车夫的位置上。此时,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官学里头学“五御”竟然还有点用。“云哥识得进怀阳的路吧”墨珣肯定是不认识路的,他从来没到过怀阳,此时更是连个简易地图也无,他也不可能带着这些人瞎转悠。 此时虽在道上,但难保前头有没有岔路口。那些山匪竟然敢在大道上行抢劫人,若是一着不慎将所有人都置于险境就不糟了。 “识得,少爷跟着我就行。”被墨珣称为“云哥”的人叫陆云泽。他翻身上马之后便打了头阵,不紧不慢地驭马在前。 “珣儿,把裘衣穿上”伦沄岚进了马车之后才把刚才墨珣脱去的裘衣递了出来,看墨珣系好,这才又坐回马车里头。 “驾”墨珣这就驾驶着马车开始前进。 因为马车里备了暖炉,林醉倒也不觉得会冷。伦沄岚让雪松取了一件外氅给林醉先裹上,才开始问起林醉的遭遇来。 因为离得近,墨珣将里头几个人的对话听得是一清二楚。 “你别怕。”伦沄岚打量了林醉一番,他虽然见识不很多,但还是能看出些好赖货的。林醉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泥泞但明显就是时兴的款式,尽管此时发髻也乱了、身上并无多余饰物,可从他的手或是脸上都不难看出应当是家境不错的孩子。 林醉点了点头,他该怕的已经怕过去了。刚才与外间的人共乘一匹马时,那阵子后怕也已经停了。 “我姓伦,你叫我伦叔就行了。”伦沄岚见他拘谨得很,便主动跟他攀谈起来。“外头那个是我儿子,叫墨珣。” 听都没听过的名字。林醉这下真的确定自己根本就不认识他了。“您看起来还很年轻啊,我可以喊哥哥。” “别占我便宜。”墨珣忽然在外头插了句嘴,又“驾”了一声。 伦沄岚这时卸下了紧张劲儿,一听墨珣说话就笑了。 “伦叔。”林醉略显羞赧地半低下头,“我叫林醉。” 伦沄岚点点头,这才伸手将林醉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开。因为有了前头的铺垫,林醉倒是没怎么躲,只是有些不适应与别人这么亲近。 “你这是进京探亲”不然怎么会这样孤身一人伦沄岚并不知道墨珣是因为发现林醉在麻袋里头才追出去的,他与侍卫们一开始都认为墨珣是追着那群山贼过去的。但是后来墨珣却转了个方向,驾着马往另一条路走了。所以侍卫才没再跟上,伦沄岚也没急到非要派人去追的地步。 “我家住京城,我是前些日子上广平府探亲。此次本来是与家中下人一道回京的,同行一共八人,家里还派了人在码头等我。”林醉这才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不过家中就来了一个管事和一个小厮。早上大约是己时,我们从码头出发。可是出发之后不久,我们便遇上了山贼。之后家丁和下人为了保护我”林醉微微叹了口气,“死的死伤的伤。后来家丁见情况不妙,便护着我下了马车,想让我先逃。但是山贼人数众多,又一个个佩戴有武器,我跑也没跑出多远就被俘了。” 墨珣听得直摇头,所以他才不敢放伦沄岚与青松雪松独自出行。林醉家经营着“鎏语斋”,怎么说都是有钱人家,出门带的护卫都是草包吗墨珣一边驾着马车紧跟陆云泽,一边反复思量着。 就他刚才与那群山贼交手来看,那群山贼并不是真正的亡命之徒,看起来也只是人多势众罢了。墨珣对这个地方的武功路数基本上算是绝望了,他与丁成英过过招,也同越国公府里的所有侍卫都比划过,或许连普通都说不上。 但那些山贼,比起国公府的护卫来说,只有更差。唬唬像车行车夫那种倒还成,真跟他与护卫交起手来也讨不了多少好。 墨珣反复想了想,这群山贼该不是原就为了林醉而来的吧 “后来我就被打晕了,所以我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也不记得当时究竟是在哪里了。”这才最糟的,林醉压根就不记得当时事发地点在哪里。就算有心想找人去救他们,恐怕也得等到进了怀阳,请府尹增派人手了。 伦沄岚连连点头,“你且放宽心,不要想太多。”伦沄岚又看了看林醉现在的样子,不说别的,就林醉现在这身打扮,怎么看都是出了事的样子。“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待会儿可以先跟我们走,洗漱一下换身干净衣裳再回家不迟。”这世道,哥儿的名声被看得比天都高。林醉这样,虽然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但他家住怀阳,万一被认识的有心人瞧去随意编排,那他日后还怎么做人啊 这么说着,伦沄岚便让青松用竹筒倒些水将帕子沾湿,这才拿着帕子给林醉擦脸。 “多谢伦叔。”林醉应了。 青松开始帮林醉梳头,挽发。 待到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林醉这才看到伦沄岚一直戴在头上的梅花簪。或许是因为家中主要做首饰这块,所以林醉对这些什物很感兴趣。 伦沄岚觉察到了林醉的视线,伸手摸了一下,才说“这是我儿子自己雕的。” 林醉点点头,倒也没开口让伦沄岚取下来借他细看。只是稍稍心中有些诧异,墨珣年纪轻轻,看雕工却像是个熟手。这梅花娇艳欲滴,有些含苞待放,竟是感觉下一秒便要绽开一般。 林醉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当真记不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物。 虽然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但他们果真是半日便抵达了,离关城门还有好一段时间。待城门处查验完毕之后,他们一行便往越国公府赶。 越国公应该早早收了墨珣的信,已经安排过了,再加上此时还有陆云泽等人在,门房直接就将他们引进了国公府。 林醉下马是由雪松带的,他一看到越国公府便有些迟疑。 “你先跟我们进去,待会儿我让人送你去报官。”墨珣知道林醉现在想早点报官、早些回府,但墨珣他们毕竟也刚到国公府,此时不进去一趟就又出去实在不合规矩。再者,他此时根本腾不出人手来,还得先与国公府的管家商议。 林醉这才跟着墨珣走进了越国公府。此时已是下午,但越国公还未从宫里出来。赵泽林是一得了下人通报就走到大厅里了,此时见墨珣当真全须全尾进来,这才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卸去,便又惊了起来,“这血” “这血不是孙儿的,爷爷莫要惊慌。”墨珣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下人之后,“我们在进城的途中遇上了山贼,从事发地到怀阳城我们大概走了一个时辰再三刻。” 为了避免赵泽林不当回事,墨珣还示意他去看林醉,“这位是我们在遇匪途中救下的,林醉,鎏语斋的少当家。” 林醉一听墨珣这么介绍自己,便知道对方当真是识得自个儿了。 赵泽林顺着墨珣的话看向林醉,见林醉虽然已经简单收拾过了,但无论是鞋子还是内袍都脏兮兮的。 林醉意识到赵泽林再打量自己,有些局促,但仍是好好地站着任人打量。 “是昌平郡君的孙子”墨珣既然介绍了,那他就不能不当回事。 林醉一怔,显然是没想到这国公夫人竟会是他爷爷的故人。“是,夫人认得我爷爷” 赵泽林点头,也不多说以前的事,“你们都先下去清洗一下,待会儿让墨珣送你回林府。” “这恐怕麻烦了墨家少爷。”林醉虽然听着墨珣喊国公夫人“爷爷”,但越国公姓“师”、两人膝下无子,这是整个京都百姓都知晓的事了。 “不麻烦,路上顺道去报官。”越国公虽然在朝为官,但京都地界出现山贼一事毕竟不归他管,还是得去报给怀阳府尹知道。而墨珣作为当事人,不可能就派个下人过去。更何况林醉此时只身一人跟墨珣回来,那显然是不对头的。 林醉这才点头,他刚才虽然在马车上简单收拾过,但明眼人还是能瞧出不对劲来。 赵泽林让人带他们下去清理,而后也不用伦沄岚再过来了,就让他好生歇着。 林醉因为急着回林府,动作也快,赵泽林这边还派人给他准备了衣物,大小正合适。 赵泽林本是想单独跟墨珣说说他“解元身份作废”一事,但当下明显不是好时机。等两人都收拾好出来,赵泽林干安排了丁成英陪着墨珣去衙门。 墨珣与丁成英又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丁成英先笑道“少爷又长高了不少。” “丁大哥风姿不减。” 两人的寒暄也没多久,这才一路到了门口,墨珣停了停,“派个哥儿过来照顾林少爷吧。”免得人给送到林家,结果是两个汉子送来的,保不齐会把林家的人给吓死。 林醉听了,小声跟墨珣道了谢。墨珣摆摆手,只等着国公府的小厮过来扶林醉上车。之后他们便乘着挂有国公府标志的马车出发了。 丁成英驾车,而墨珣也坐在辕座上,留林醉与小厮两人在马车里头。 小厮有些坐立难安,林醉也觉得这不大好,便主动开口“墨少爷要不也进来坐吧。”反正墨珣年纪还小,只是长得高些罢了,应当是不妨事的。更何况,他都与人同乘一匹马了,现下同坐一辆马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墨珣来说其实坐哪里都一样,坐外头还能顺带认认路。再者说,林醉连让别的汉子扶一下都要思考半天,他若是坐进去了,到时候把人送到了林府又说不清楚。 “不用,你安心坐好便是。”墨珣这么说完,又觉得自己可能话语间太过生硬,便补了一句,“很快就到了。”其实到底快不快,他也不知道,但安慰人本身就是说空话罢了。 林醉也不再说话,只听着墨珣与丁成英在外间闲谈。 “少爷,你来时可能圣旨还没到建州。”丁成英心想,反正这事墨珣早晚都得知道,现在告诉墨珣,也好让他早点有心理准备。毕竟他与墨珣也认识有一年了,知道墨珣并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人。“因为建州乡试出现重大纰漏,此次负责监考的所有官员都被革职查办了。” 墨珣边“嗯”边点点头,“料到了,还有别的吗” “呃”丁成英迟疑片刻,见墨珣面色如常,便继续道“圣上怀疑此次乡试会有考生趁乱舞弊,所以取消了此次建州乡试的考试成绩。”,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8章 第 88 章 墨珣听见了, 却并没有多大反应。不知为何, 他竟像是心中早已有了定论一般。 当初他从临平乡亲口中得知自己得了“解元”之时, 也只是浅浅的欢喜。而进了伦沄岳家中, 中举一事便像是被发酵过了一般。周围的人仍欣喜若狂,但他却已经置身事外。 此时听丁成英这么说, 他反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不过墨珣侧过身子,见丁成英不住地用余光瞄自己, 当下便知他是在担心自己。“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比起在贡院中死去的考生, 我此时尚有命在,不过是两年后再考上一次罢了” 既然这次都得了解元,下次哪怕只是中举也不错了。 当然,这等灭自己志气的话, 墨珣并没有说出口。丁成英因为在驾车,也不敢一直盯着墨珣瞧。毕竟此处是在怀阳城内, 街上满是人, 万一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京里并非不能骑马、驾车, 只是在特定的街道,例如某位重臣的府邸门口,或是某些重要的场所外头,需得下马。 林醉在马车里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 两人在谈论建州乡试的事。墨珣年纪小, 那个侍卫应当不会没事跟他说这些, 唯一的可能就是墨珣参加的乡试。 可是, 墨珣的年纪也太 林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此时他跟前还坐着国公府的小厮,自是不能表露出什么不对的神情。虽然墨珣他们说话并未避及旁人,可他若是表现出自己在“偷听”,那就十分不好看了。 不过,刚才那个侍卫说,建州乡试的成绩被取消了。林醉反倒有些担心墨珣能不能受得住。 “先送林少爷回府。”墨珣想好了,此时还不到下衙的时辰,他先把林醉送到林府之后再过来报官。反正他报官只说自己的事,林家想怎么做也不碍到自己什么。再说了,林醉又不是他,看起来长得不矮,但抱起来也没几斤,比起姜伟平那是差远了。 “是。”丁成英这就驾着马车往林府赶。 怀阳内城统共也就这么大,不多久便到了林府门口。因为这次他们驾的是带了国公府标志的车子,林府的门房赶紧让家丁进里头通传,而自己则飞快地迎了出来。 越国公府与林府素来没什么交情,而现在竟驾了马车过来门房虽然心里泛着嘀咕,但却不敢怠慢。他先上前见礼,之后便接过了丁成英手中的缰绳。 墨珣和丁成英从辕座上下来,之后小厮便扶着林醉出来了。 “大少爷”门房一怔,竟是没料到林醉会从越国公府的马车上下来。 “垣伯。”林醉见到家里的人,总算安心了。 垣伯又往旁边多看了几眼,见只有林醉一人,惊愕之余却没多问,只要引着墨珣他们一同进府。 墨珣当即摇头,止住了垣伯的动作,“我们就不进去了,还得赶去衙门一趟。”说着他便转而对林醉道“你进去吧。” 林醉又道了谢,这才看着墨珣他们的马车往怀阳府衙门去了。他原是想与墨珣多说几句的,但见他似乎并不是很有意愿交谈的样子,只得作罢。 林醉现在行动不便,只得等府里派人出来接。垣伯站在林醉后头,原是想问问怎么会只有林醉孤身一人,他又是怎么会与越国公府搭上关系。但却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只好奇,却不敢开口。 刚才的人进去通传过之后,一身着丁香色广袖曲裾的男子从长廊的末端快步走了出来。 “爹。”林醉见到人,刚想迈腿,脸却瞬间皱了起来。 程雨榛见状,立刻意识到林醉许是身体不适,便让小厮上前将林醉搀扶过来。 先头还没觉察出异样来,等林醉一靠近,程雨榛才发现林醉穿着的衣服似乎并不是自己的。而且林醉头上的发簪,并非出自他们林家。 程雨榛心中骇然,却不敢当着众人的面问,只让人快些将林醉扶进偏厅。 林醉被扶着坐下之后,程雨榛又让小厮出去门口守着,“到外头去看着,别随便让人靠近。”随后,程雨榛便掩上了门。 林醉坐在椅子上,就看到一脸严肃的程雨榛快步走了过来,在他身上四处检查。首先一掀开袖子就看到林醉手腕处的捆痕,程雨榛嘴唇有些颤抖,“你这是” “爹,我没事。”林醉知道他爹必定是想到了什么可怖之处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忙拉住程雨榛,“我们下了船之后路上遇上山贼,但是所幸被越国公府上的少爷救了。” “当真”程雨榛虽然看得出林醉是没出什么事,但这衣服也变了,发饰也换了程雨榛听了林醉的话,刚放下心来,此时转念一想,问道“越国公府上哪来的少爷” 林醉被问得也不知该怎么说,“我只听见那人唤国公夫人爷爷,具体是何缘分,我也不懂。” 好在程雨榛也不是很在意,只觉得林醉碰上了山贼还能好端端回来已是祖上积德了。 “爹,府上应当派人去报官。随行的家丁、小厮,有些应该还活着” 程雨榛这才连连点头,“你且细说,我派人去。”程雨榛说完便让人进来了。 因为林醉没事,额上的印记完好,报官也不打紧。更何况他又是被越国公府的人救下了,万一有什么闲言碎语,不还有越国公顶着吗程雨榛正是想明白了这点,这才使人报官。 林醉记得的事情并不多,甚至连事情发生在哪里也不认得。 家丁听完了林醉的话,这便告退,需得赶在下衙之前报官。 “爹,我脚崴了。”林醉把自己还想得起得事情说了,这才想起右脚还疼着,觍着脸对程雨榛说道。 程雨榛拿林醉没办法,赶紧又派人去请郎中。 而昌平郡君也听闻林醉回来,虽然不如程雨榛赶得急,但也进了偏厅。“乖孙回来啦” “爷爷。”林醉本是要起身的,但一站起来便又疼了一下,重心不稳地跌回了椅子上。 昌平郡君“哎哟”了一声,“怎么了这是” “不碍事,就是脚崴了。”林醉本来是想瞒着昌平郡君的,却没想到自己的脚不争气。 “赶紧叫人来看看。”昌平郡君这就立到了林醉跟前。 “爹,我已经派人去请了。” 在等大夫期间,林醉知道瞒不过,就又把发生过的事说了一遍。得了昌平郡君一声“阿弥陀佛”,“等你腿好些了,你与我一同备些礼上越国公府走一趟。” “是。”林醉这时才想起墨珣一对越国公介绍自己的时候,越国公便说了他是昌平郡君的孙子了。“对了,国公夫人似乎认得爷爷呢” “你还见到他了”昌平郡君一怔,不多时便笑了起来,“老朋友了,但是有些年头没见了。” 林醉点头,老一辈的事情很复杂,昌平郡君若是愿意说,那肯定会告诉他的。更何况还说了明天要上门拜访,想必没有结仇。 “不过越国公膝下无子,倒是哪来的孙儿,如此英勇”昌平郡君也有些好奇。 林醉面上有些赧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这就低下头不再言语。 墨珣到府衙的时候,府尹还没下衙。因为丁成英带着越国公府的牌子,墨珣进去也没怎么等,怀阳府尹韩博毫便亲自出来了。墨珣就算举人身份不在,但生员身份尚存,不需下跪。 然而韩博毫也不在意这些,毕竟有越国公的面子在。韩博毫细细问过了墨珣遇上山贼的情况,但心中仍是疑惑得很。毕竟墨珣他们出事的地点已经是京都地界了,更何况临近过年,京中戒备也更是森严,按理说山贼在这种时候应当是不敢随意靠近京城的。但墨珣说得有理有据,韩博毫便让文书将这个案子记录下来。 不多时,林府派来的家丁也到了。所言不如墨珣详细,但却表示府中有数名下人仍在城外。 韩博毫先头见天色渐暗,原是想放到明日再处理,却不料还有活口,这边纠集了一匹官兵出了城。墨珣形容的位置很是好找,就在官道上头,而林府的大少爷也是走的官道遇上那批匪徒的。这就不需要墨珣带路了,韩博毫让墨珣与林府的下人都先回去等消息。 等墨珣再次回到国公府,越国公已经从宫中回来了。赵泽林也已经给墨珣他们准备好了接风洗尘宴席,虽然只是四个人用,但还是摆了很多菜。 席间,墨珣主动表示自己已经知道“解元”身份没了,也省得两位老先生欲言又止。他俩见墨珣真不当回事,便也直接略过这茬,继续吃菜。 墨珣在回程途中遇上山贼的事虽是赵泽林告诉越国公的,然而具体情况却是由陆云书补充。陆云书把墨珣形容得非常厉害,甚至将墨珣杀死匪徒的样子形容得是世间罕有。越国公说起这事时为墨珣感到骄傲,然而他却仍是十分严肃地警告墨珣,“以后万一再有这种情况,不要逞强,一定要量力而行。” 墨珣自然点头应了,这次他也是估算过的。他对于自己的命,可比任何人都在意,绝不可能把自己置于险境。“这样说来,我是否应该跨跨火盆” 越国公“哎”了一声,摆摆手,对这等事并不在意。 赵泽林接着说道“你祖父当年带兵打仗回来可从来没跨过火盆。”信则有,不信则无。 墨珣听出了赵泽林的意思,也不再揪着这点不放。 “好小子,不愧是我师明远的孙子。”虽然嘴上警告了墨珣一通,但越国公还是觉得高兴得很。他招了个文武双全的孙子,如何能不高兴 不过越国公的高兴劲儿过去之后,冷静了下来,“京师附近出现山贼这个事,你怎么看” “孙儿认为,京师附近的山贼与戴月山的山贼并无关联。”现在京城里的人只要一听到山贼就会自动归为“戴月山”,然而实际上墨珣却觉得他与林醉遇上的山贼其实就是一群乌合之众,甚至更直接说,应该是冲着林醉去的。 见越国公等着,墨珣便继续说“我与这群山贼交过手,发现他们似乎并未经过统一的训练。不过是仗着人多,趁着年关捞一笔罢了。京里有怀阳府尹,而且还有军队驻扎,再加上圣上还有御林军。”墨珣停了停,“整个王朝最精锐的部队都在怀阳,我不信那些山贼当真敢铤而走险。” “我甚至觉得,这批山贼完全是冲着林家去的。”墨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山贼上官道上打劫,我当真是头一回听说。” 越国公也正是这几点想不明白,说是在小树林子里让山贼抢了也就罢了,这官道上头居然还有一群山贼明目张胆地犯事儿不过,“冲着林家去”似乎也说不通。 “祖父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墨珣继续猜,“山贼或许是收了谁的钱,在官道上守着,刻意将林醉虏了去。只是正巧又遇上了我们,便想着反正抢一回也是抢,抢两回也是抢,多捞点没什么不好” 越国公点点头,“不无可能。”说着,他反问了墨珣一句,“你觉得会不会是流寇作乱” 墨珣“嗯”了一声,“也许。” 京城的治安并不归越国公管,越国公这时候就算问再多也意义,他不可能插手介入怀阳府尹的职权范围。 之后,越国公便开始考虑墨珣入学的问题。 因为墨珣举人身份作废,过完了年之后的春闱也无法参加。秋闱还要再等两年,那在这两年里,墨珣不可能不去上学。而两年后的秋闱,墨珣还需得回到建州去参加考试。若是想直接在怀阳考,那还得经宣和帝同意。但宣和帝哪知道墨珣是谁越国公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就去找宣和帝。 “从今年开始,你就进国子监吧。”要让墨珣再回建州进学,越国公可不放心。现在人都到怀阳了,没理由再让他回去。更何况小孩子不放在跟前,等过了两年再回来,那就生分了。 “是。”墨珣再次点头。在哪里读书对他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差别。 “先用饭。”赵泽林拍了拍越国公,让他别光顾着讲话,害得墨珣和伦沄岚都不敢动筷子。 等这厢饭菜用完,桌上的碗筷都被撤了下去。越国公才又把认亲宴的事提起。原先想着墨珣中举之后进了怀阳还得考试,为了怕墨珣分心,那就得将认亲宴推到五月之后了。但此时墨珣不需准备会试,倒也没那么多顾虑。 “全凭祖父安排。”墨珣能干嘛,他对于整个认亲宴需要过的流程全然不懂。再者,在怀阳城内他就算要宴请,也必定是请不来人的。他区区一个生员,难道还能翻出天去大家不过看的都是越国公的面子罢了。 不过说起来,伦沄岳也快进京了,也不知要不要等到伦沄岳到了之后再办。 墨珣将自己的顾虑这么一说,越国公觉得倒也不错。反正墨珣已经住进越国公府,名义上也早已是自己的孙子,再加上他与墨珣都是不在乎那等虚礼之人。越国公转而去问伦沄岚,“沄岚怎么看” 墨珣在墨家那边已经没了长辈能到场,那么伦沄岳是否应该出席呢 “但凭国公爷安排。”伦沄岚哪有意见。 越国公挠挠头,一拍大腿,“要不就等墨珣他二舅进京再说。” 伦沄岚在下午进府之后便由管家带着去休息过了,墨珣一回来随意清洗了一下便换了衣服出门。这时,越国公也不再揪着墨珣说话,只让墨珣今日早些休息,有什么事且明日再提。 怀阳城内的越国公府比起建州的来说并无多差别,布局几乎与建州的相差无几,各个院子的名称也并无改动,只是大小有所差异。墨珣与伦沄岚依然被安排住在馥兰院,结果隔天一早,原先在建州就与墨珣有些熟悉的侍卫便一个两个上馥兰院看墨珣练武来了。 毕竟昨日经过陆云书这么一宣扬,国公府里五个侍卫都知道墨珣武功了得,平日里跟他们练手不过是耍着他们玩儿罢了。 墨珣自是起了大早,他仍是延续自己的习惯,这便在馥兰院的空地上练起武来。练武不可能穿太厚,墨珣只着薄衫,便在院中舞得虎虎生威。 现在整个馥兰院几乎都划给墨珣他们住,然而整个院子只住四个人太过冷情了,赵泽林还让管家多安排了两个小厮过来伺候。 院子里哥儿太多,侍卫也不敢擅闯,只躲在院门口看。 墨珣刚摆开阵势便看到到陆云书与一众侍卫正站在院墙边,有的透过墙上的窗子看,有的直接从门往里瞧。墨珣这就咧嘴笑开了,直把陆云书笑得心里一咯噔。 陆云书毕竟是见过墨珣边笑边杀人的样子,一时间觉得墨珣的笑容有些诡异,牙齿白得也有些森然。 丁成英也跟了过来,毕竟他与墨珣一同去府衙之后回来,到处都有人在跟他说墨珣的事。他是一早就知道墨珣武功了得的,但平时墨珣不显山不露水的,丁成英也没好意思直接跟别人说,毕竟光靠嘴皮子说出来必定没人会信。 墨珣毕竟是少爷,也没人敢当面上来问他那日杀人的情况。而墨珣也不介意别人看,反正只要不打扰到他就行。 等到墨珣晨练完成,赵泽林那边便使人来唤墨珣与伦沄岚过去用早饭了。 虽然在建州时伦沄岚已经知道国公夫人的脾性,然而一段时间没见,伦沄岚还是有些拘谨的。 用过饭之后,赵泽林嘱咐伦沄岚,若是想出门尽可到他跟前来说,他好派人接送。 京里不比在建州,达官贵人多得很,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当然,这句话赵泽林并没有对伦沄岚讲。毕竟伦沄岚已经这么谨小慎微了,若是再补上这么一句,伦沄岚恐怕这辈子都只敢蹲在越国公府里头。伦沄岚还这么年轻,适当出去走走,也见见世面,对他、对墨珣,都有好处。万一哪天墨珣做了官,他一个当爹的小门小气的,墨珣也会被同僚所耻笑。 伦沄岚应下了,直言说要先回去先将东西整理出来。昨个儿回来之后便睡下了,夜里又不方便,便放到了今天。 赵泽林颔首,使人将伦沄岚送回了馥兰院,留下墨珣,这才开始问林醉的事。 “你是如何得知昌平郡君的孙儿在那附近的”赵泽林与伦沄岚不同,伦沄岚就算亲身经历,也并不知道墨珣在山贼逃窜之后仍追出去是因为发现了林醉。而墨珣昨日并未说清情况,等他与丁成英出门报官之后,赵泽林才叫了陆云书过来问。这一问,才知道墨珣竟然独自一人骑着马追出去有一炷香的时间。 “一开始那伙山贼撞见我等时曾说过一句今日果真不错,一下干了两票。”墨珣早就知道赵泽林会问,也打过了腹稿。毕竟赵泽林不是伦沄岚,任何事,只要墨珣说好便是好。“后来我瞧见山贼的马上有一麻袋,还会动。我想里头大概是有人” 至于怎么在麻袋尚未解开时便知道里头的人是林醉,这件事只有林醉和自己知道了。 “噢”赵泽林原以为墨珣只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却不曾想林醉竟然被捆进了麻袋里,那墨珣的解释就说得通了。 墨珣点头,“确是如此。”墨珣其实并不是看到麻袋在动,而是一眼瞟过了那麻袋,就如同头一回见到林醉一般,一时间竟挪都挪不动步。 赵泽林“嗯”了一声,也不再批评墨珣,说他不顾自身安危之类,反正救都救下来了,这时候再说也是多余。“建州贡院起火一事,你怎么看”墨珣毕竟当时在场,不过这件事交给了御史丞负责,而御史丞离京之后,整个御史台就又由越国公代为掌管。 墨珣低头沉思片刻,他自然是知道赵泽林可信,但他却无法跟赵泽林解释自己“听到”和“看到”的东西。 赵泽林见墨珣似是不愿提起,也不知当时他是否有看到考生被烧死的惨状,以为他想起了不愿想起的事,便也不再问了。 墨珣好半晌才开口道“当时孙儿离开建州时,得知官员将此事定为天灾,并且拟折子上报朝廷。” 赵泽林从墨珣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莫非,不是天灾” 墨珣这才摇摇头,肯定了赵泽林的说法,“不是。” “怎么说”赵泽林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而后让墨珣说明白些。 “爷爷,当时孙儿身处贡院南区,而火灾发生地是在北区。南区为上风向,且号舍背风,按理说我应当是不知情的。”墨珣顿了顿,再说下去就涉及了。“我当时听见”墨珣看了看赵泽林的反应,见他正在认真听自己说话,并未提出质疑,便又继续道“我当时听见了很大的雷声,然而火灾却是在雷声停止后好一段时间才发生的。当时我还听到,有人在喊类似于考这什么劳什子的科举不如大家一起死吧的话。” 赵泽林这才意识到不对头,先不说墨珣身处上风向这个事了,就一个南区一个北区,怎么可能听得到“你此话当真” “当真。”墨珣郑重地点头。“爷爷若还要听,那我便说全了。” “你继续。”赵泽林曾听过传言,说是有人天赋异禀,有千里眼、顺风耳。难道墨珣会是 墨珣呼出一口气,接着说“而后我听到有人大喊,若是考生从号舍中出来,按作弊论处,此生不得再进贡院。”他担心赵泽林不明白,又详细讲了,“当时北区有好些考生都要出逃,却被官兵拦住。若是早早得以离开,那也不至于伤亡如此惨重。” “我怀疑是有考生见考题太难,自知中举无望,心灰意冷之下便想着要结束自己的生命。然而又不甘心自己独自一人上路,便打翻了烛台,多拉几个人陪葬。” “许是考官担心北区的考生因为火灾而跑出号舍,造成贡院秩序混乱,所以要求他们原地等待。然而建州当时天干物燥,整个贡院内最近的不过一缸水,余下得需得进内堂打水。然而因为救火不及时,等到火势愈演愈烈,一众考生发现情况不对再想逃命已经来不及了,号舍已经坍塌了。” 墨珣说完之后,赵泽林好半天没有吭声。“想必当时位于北区的考官已然知道是人为,毕竟孙儿听到声响的时候已经听到有人知会过考官了。” “你没对别人提过吧”赵泽林一时也没了主意,只叮嘱墨珣不要将此事告诉别人。 他们此时只有耐心等待御史丞的调查结果,而不是草率将此事告知宣和帝。首先他们无法解释墨珣究竟为何会“听见”又为何会“看见”,再者,这本就不是越国公该负责的事。他若是插了手,那便是越级了。 “没有,孙儿不敢乱说。”墨珣此时都已经有些后悔让赵泽林知道了。 赵泽林噤声思忖了一阵,这才又说“你祖父那边也先瞒着。”,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9章 第 89 章 墨珣眉头轻蹙, 偷偷瞟了赵泽林几眼。其实这件事, 墨珣是应该对越国公说的, 只是赵泽林问起, 他便不作隐瞒罢了,而墨珣也做好了赵泽林会告诉越国公的准备。但此时赵泽林竟出人意料地告诫他不要让越国公知道 赵泽林见墨珣不解, 便解释道“你祖父他虽然看似通情达理,其实脾气急得很。近几年远离朝堂虽是好了不少, 但现在起复回京,我担心他藏不住事。” 先不说建州贡院起火的事, 就说墨珣这异于常人的能力。这万一透露出去有些人明面上肯定是表示恭喜,但暗地里谁又知道会生出什么无端的念头建州贡院无论如何都已经再碍不到墨珣了,就算被查出来是人为又怎样墨珣的解元也不可能再回来,他也不可能去参加明年的会试和殿试。 最好是什么都不要说。 墨珣点点头, 也不反驳。赵泽林与师明远成婚多年,自然是更了解师明远的脾气, 连赵泽林都觉得不应说, 那就不说了罢。更何况, 他哪知道当时负责北区的考官姓甚名谁而且考官四处游走,流动性也强,也不一定就是那位。 “你爹那边”见墨珣应了,赵泽林才想起伦沄岚那儿。之前还未认墨珣当孙儿的时候, 师明远曾让自己去试探过伦沄岚。但伦沄岚看起来是真不知道如果是假装, 那伦沄岚就太可怕了。 “我爹还不知道, 他只以为是天雷造成的。”没事跟伦沄岚说这些做什么, 还惹得他平白担惊受怕。 赵泽林这才松了口气,他是怕极了那种心眼多的人。伦沄岚当真什么都不知道那还好,万一演戏把自己都瞒过了,那可真是赵泽林虽然有些奇怪为何伦沄岚对自己儿子的事一无所知,却也不再说此事,便使人取来棋盘,又与墨珣对弈。 没多久便有衙役上门,说是已经顺着墨珣所说,找到了三个山贼和那一个车夫的尸首。多余的话也没讲,直接就走了。墨珣也不是要刨根究底的人,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介平民百姓,虽说有功名在身,但他说的话基本也没多大用。 墨珣这边想进国子监除了需得当初进建州官学那些基本条件之外,还得通过国子监的考核。考核什么的墨珣是不怕,就是越国公将推荐信交给他的时候曾对他说过,“国子者,王大子、王子、诸侯公卿大夫士之子弟,皆是。1”换句话说,太学里头大都是官员子弟。 早几年想进国子监只与资荫相关,五品官以上贵族子弟方可入学。 按越国公的话来讲,墨珣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当初宣和帝便是觉得国子监之中出来的监生反倒不如普通私学,这才起了整改的心思。之后便是由上而下的贯彻落实,抵住了多方压力,御驾亲临了几次国子监的考核,筛掉了不少滥竽充数之辈。 当然,墨珣并不会觉得自己运气好。一个国家会出现这种现象难道不是变相说明了皇帝无能吗 早先国子监结业之后出来的学生,直接能授予官职。但现在不成,还需得通过科举考核。原先得到官位的学生又重新参与考核,未通过者则革职重新参加科考。 虽然国子监遭遇大改,但想进去求学的人仍是很多。毕竟太学之内授业者均为朝廷官员,人大都是有所偏向,若是与先生关系亲近些,日后做官也多条门路。 临近过年,国子监也不开课。今年因为有殿试,墨珣需得等到四月殿试过后才能参加太学的入学试。 墨珣一个人习惯了,并不觉得呆在国公府中有多闷,然而赵泽林却觉得墨珣年纪轻轻这么暮气沉沉不好,再加上伦沄岚也是初到怀阳,便派了府中护卫陪他们在京里四处逛逛。 墨珣知道伦沄岚是头一回进怀阳,哪都没去过,便应了赵泽林,陪着伦沄岚一同走走。 京都比起建州来说,民风开放,街上随处可见哥儿在开店、摆摊、做生意。人一多,伦沄岚倒也不觉得害怕,他本也年轻,见到一些与建州不同的东西难免会惊奇。墨珣与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伦沄岚与青松雪松,而墨珣见他们三个神情放松,便也开始打量起怀阳的风土人情来。 怀阳不愧为国都,街道上处处人声鼎沸,甚至连店铺外头搭起的布蓬都有特定的规格,一排排齐齐整整,并不多出一分。路上时不时便有官兵经过,并不打搅百姓生活,只做日常巡逻。行人熙熙攘攘,经常能听到叫卖的声音。各式各样的马车、轿子从身边飞驰而过,真真热闹非凡。 墨珣陪着伦沄岚这么晃了几天,把怀阳城的几条大道都逛遍了,这才开始往小巷里走。小巷里与大道自是不同的光景没有街道上的诸多束缚,道路也狭窄。小店也十分随意,在外头摆上一个案桌,再加上四条长凳,便是客座了。 过年之前的几日,墨珣晨练完毕,正在书房习字时,便有小厮过来敲门。 墨珣习字时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所以研磨都是自己动手,而国公府的下人知道他的习惯,也不会轻易在他学习的时候打扰他。 “少爷,老夫人唤您过去。”自打伦沄岚住进越国公府之后,赵泽林就“晋升”为“老夫人”了。 小厮站在门外,未经允许也不敢进屋,只是发出声响来让墨珣知道。 赵泽林平日里除了下棋之外,鲜少主动叫墨珣到跟前。而且对弈一事,一般会是在提前一天就约好了的。 墨珣觉着这趟出去可能得要好一会儿才会回来,便干脆将笔洗了悬起来,而练字的毛边纸仍是摊在桌上没有收拾。馥兰院里会用到书房的只有他一人,而且小厮杂扫时不会乱碰他桌上的东西,所以这么摆着也无妨。 “有没有说是什么事”墨珣整理好之后才走到门边,见小厮恭敬地低着头,便主动发问。 小厮这才跟在墨珣身后轻声道“昌平郡君与林家大少爷过府,老夫人唤少爷前去见礼。” 哦,林醉来了。 自打将林醉送回林府之后,墨珣便再没见过他了。毕竟林醉的脚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没那么快好。 小厮引着墨珣到了偏厅之后便退至门边,墨珣扫了一眼廊前檐下站着并不认得的小厮之后才往屋里。迈进了偏厅的门槛,墨珣看见昌平郡君与赵泽林坐于堂下上首,伦沄岚和林醉则坐在右侧。 墨珣刚一进门,林醉便飞快地起了身。墨珣见状,朝他颔首示意。赵泽林这才冲林醉摆摆手,“不要太过拘谨。”之后,赵泽林向墨珣介绍了昌平郡君。 “郡君,林公子,爹爹。”墨珣拱手见礼,之后便坐到了林醉下首的位置上。 “我竟是不知你随越国公回乡丁忧竟还认了个孙儿。”昌平郡君将墨珣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对赵泽林说道“不错不错,是个好儿郎。” 赵泽林幽幽地来了一句,“怕是正巧救了你家孙儿才能得你一句不错吧” “你这人真是,好赖话都听不出来吗”昌平郡君似是与赵泽林十分熟稔,习惯了赵泽林的性子,也不觉得他说这话哪里不对。“自是因为出了这档子事,要么我跟你这孙子也不认识,怎么夸得出口” 赵泽林轻哼了一声,也不再呛声。 “墨珣你来。”昌平郡君冲墨珣招手,将他招到跟前,这才命随身小厮将备下的谢礼交给他。“这是谢礼。”昌平郡君说完,见墨珣似要婉拒,便又说“收下,你该得的。” 墨珣这才看了一眼赵泽林,见他颔首,便接了漆奁又退回了原位。 昌平郡君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又与赵泽林说起话来。 墨珣趁机打量了林醉一番,见他今日倒是齐整。外头裹着一件红色的貂皮斗篷,脖颈处一簇毛,衬得他的脸色十分好看。 今日的林醉端得是落落大方,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初次见面的模样。墨珣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他非但没有羞赧,反而还冲墨珣微微笑了一下。 墨珣心上又仿佛漏了一拍。 此举一出,墨珣便蹙紧了眉头,显然十分不适。他很讨厌自己有弱点,而且还不是主观的,而是由外界强加给自己那种。 “这么一晃也十年过去了”昌平郡君忽然语重心长地感慨了一句。 赵泽林这才偏过头去看他,两人对视了一阵之后,赵泽林才转而对墨珣道“珣儿你带着林醉到国公府里转转吧。” “是。”墨珣听出了赵泽林与昌平郡君有私事要谈,便起身,冲林醉点了点头,示意林醉跟上。 林醉看向昌平郡君,得了他的首肯之后,也跟着墨珣走出了偏厅。 因为还要逛园子,墨珣觉得手上拿着东西不大方便,便将礼物交给了在门口等伦沄岚的雪松,让他拿回馥兰院去。 “沄岚,你也先回去吧。”墨珣这才刚把手中的方形漆奁递给雪松,就听到赵泽林让伦沄岚也回去的声音。 昌平郡君与赵泽林的聊天内容,墨珣若是真想听,那还是听得见的,但说不准两人聊的只是些内宅、哥儿之间的事。若真是他应该知道的事,想来赵泽林不会刻意瞒他。 林醉一出偏厅,适才站在廊上的小厮便跟了过来。墨珣并不讶异,毕竟伦沄岚不也是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青松雪松吗 墨珣走路慢悠悠的,倒不是为了顾虑林醉,而是他一贯如此。他心里想着事,也不说话。再加上他从未进过怀阳城内别人的宅院,自然是不知道越国公的府邸与别个官员的宅子究竟有什么区别。既然不知道区别,又如何介绍呢还不如就带着林醉在越国公府里绕一圈。再者,赵泽林不也说是转转而已 在建州时,墨珣便探查过国公府的地形,知道国公府的格局是按照十分简易的五行八卦进行排列的。可这段时日,他也并未见到赵泽林或是师明远有碰过这类东西。而京城的越国公府与建州的完全如出一辙,如果不是越国公弄的,那又会是谁呢 墨珣心里泛着嘀咕,莫不是这方领域自带的 因为入了冬,加之怀阳天气严寒,除了几株傲雪欺霜的梅花外,别个也没什么可瞧的。天气愈寒,红梅便开得愈娇艳。林醉一瞧见这梅花便想起了伦沄岚发上的簪子,当时以为那是生生从梅树上曲下来的一般。 两人只一前一后地走,林醉一直跟在墨珣身后,见他走得很慢,两人几乎都要齐平了。林醉又紧上了几步,原先他以为墨珣这是有话想对自己说,然而等了好久却不见墨珣开口。只觉得气氛有些令人发窘,便想着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情况,“多谢墨公子的救命之恩。” 墨珣心中还在盘算,此时听到林醉说话,才停下脚步,侧过头对林醉说“举手之劳罢了,林公子不必放在心上。”越国公府里没那么多闲杂人等,杂扫下人及小厮亦随处可见。更何况林醉身后还跟了人,是以也都放心让林醉跟着他四处闲逛。 林醉见墨珣这么说,也不矫情,便又说“既然如此,你也不必称我林公子了,不如以兄弟相称” “又占我便宜”墨珣眼睛猛地睁开,刚想反驳,不过按算他现在的年龄确实比林醉来得小,可这并不构成自己莫名其妙又多一个“哥”的理由啊。 林醉闻言,也改口道“那不如就互唤名字吧。” “少爷”林醉身后的小厮听林醉这么说,赶紧开口提醒,让林醉注意一下影响。这私下里叫叫倒也罢了,那万一出了国公府,两人若是路上碰见了,墨少爷仍直呼自家少爷名讳,那可不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林醉一听小厮开口,便觉尴尬。好在墨珣并不在意,说道“那日后”虽然墨珣觉得两人还会有机会见面,但保不齐林醉并没有这种想法,又改口,“如果还有机会,私底下你就叫我墨珣好了。”叫什么墨少爷,听得脑袋瓜子疼。 小厮见墨珣松口,干脆低头,继续安静地跟在两人身后。 “你的脚好些了吗”两人并不熟,自己若像刚才似的不开口,又怕他觉得窘迫,墨珣干脆就随意找点话跟他聊。 “好多了。”林醉不紧不慢地跟在墨珣身后,“原先是想着隔日就来拜访,但我当天夜里便起了热,再加上脚也没好利索,便拖到了现在。” 墨珣低头轻笑,“我不是在怪你。”两人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墨珣微微摇头,又想起那天林醉确实穿得很少,挨了冻,难怪会起热,“冷吗” “不冷。”林醉伸手拢了一下斗篷,这才想起那日借了墨珣的鹤氅披在身上,今日竟忘记带过来。“那日,伦叔给了我一件氅衣,我看着款式倒像是墨公子你的。但我今天来时,忘了” 林醉赶紧把这件事跟墨珣提了,然而墨珣眨眨眼,对林醉所说的鹤氅并不是很有印象,可能是伦沄岚给他新准备的过冬防寒用的吧,应该还没穿过。“没事,总有机会的。”墨珣既然为了林醉而来,那就不可能告诉他这衣服我不要了,你留着吧。 这不是让人家回去把衣服丢了吗林醉一个哥儿,会没事留着一件看起来是汉子的衣服 “咦。” 林醉听到墨珣发出声音,这就顺着墨珣的视线看向园子,“下雪了。” “嗯。”墨珣自打来到这方世界,这次是头一回见雪。以往在姑瑶山,山上终年白雪皑皑,一眼望去银装素裹,美不胜收。他们修真之人并不畏寒,墨珣当时也不觉得雪景有多特殊,然则此情此景,墨珣竟是觉得粉妆玉砌,可爱得很。 大抵是有些睹物思人,墨珣恍惚看见弟子们在飘着雪花的广场上练剑,宗里白鹤在雪池中随意走动。衣袂纷飞,剑光流转。 “你是第一次见雪吗”林醉见墨珣直愣愣地看着院子,便想起墨珣说他曾在广平府见过自己。建州大部分的地方是不下雪的,真正下雪之处皆是深山老林,罕有人烟。 当然不是。 墨珣本想摇头,但石里乡再冷也不过结霜,“他”应当没见过的。“是,头一回见。” 林醉抿着嘴微微笑了起来,眼里透着了然,“那想出去玩雪吗” 墨珣一脸莫名,嘴角有些抽搐。林醉必定是当自己小孩儿心性,头一回见雪便要撒欢往外跑。但他着实不是小孩。“不了。” 两人说话的这阵子功夫,雪渐渐大了起来,墨珣担心林醉身子刚好,怕他又受了寒,便提议进屋里坐坐。 林醉本也有话想对墨珣说,但进了屋恐怕就不好问了,毕竟他身边的小厮不会让他们独处。林醉四下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个亭子,便提议上亭子里坐坐。 “当真不冷”亭子透风,墨珣还是担心林醉身子受不住。 “不冷。” 见林醉十分肯定,墨珣点头应允。反正身体是他自己的,冷不冷他最清楚。不过墨珣还是唤了个小厮去取了两个软垫,一个暖手炉和一件披风过来。 亭子与走廊之间是没有遮挡的,小厮还算机灵,一个人拿不了太多,便唤了别个小厮过来帮忙,还给他们拿把伞。 “坐。”墨珣见小厮将软垫搁在石凳上,这才伸手请林醉坐下。 待林醉坐下之后,墨珣将小厮拿来的暖炉塞进了林醉手里,又把披风盖到了他腿上。 林醉本想拒绝,但墨珣不给他拒绝的机会,便直接开口问“你有事要跟我说” “你怎么知道”林醉一怔,他刚才也没说出口啊,只是提议过来亭子里小坐片刻。 墨珣不答,只等着林醉说话。 “洛涧,你到那边去吧。”林醉想将随身小厮支到走廊那儿,然而洛涧却迟疑了一下,之后才在林醉的逼视下称了“是”。 见人走远了,林醉才开口说话,“我其实是想问问,你那天究竟是怎么知道麻袋里的人是我”明明墨珣根本就没瞧见,却好似透过了麻袋,看到了里头的人。 墨珣笑而不答,他习惯这样让别人去想,等对方自行得出答案。 “我并没有将此事告知别人。”林醉以为墨珣是担心这个,赶紧表态。 “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其实墨珣压根就没有想过林醉会把这件事瞒下来,只是他知道若是林家派人来问,赵泽林必定会帮着他将这件事圆下来罢了。越国公和赵泽林本就知道墨珣藏了很多小秘密,更何况赵泽林此时还知道了自己天赋异禀赵泽林既然开口让他将贡院起火一事的详情藏在心里,那他们就有了共同的秘密了。 林醉一愣,“呃”了一声。墨珣这么问,他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会主动将此事隐瞒下来,好像潜意识里就知道应当帮墨珣掩盖住一样。“我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墨珣点头,“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听到你叫我的名字。”如果不是因为墨珣张口喊的那一声“林醉”,他恐怕当时不会那么快静下来。 墨珣知道林醉想岔了,“我不是说我不知道麻袋里头是你,而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麻袋里头是你。”难道要跟林醉说,看到麻袋的一瞬间心悸得厉害,差点喘不上气吗 所以修真之人很是讲究因果循环,一旦欠了人什么东西,若是没还上,就会完全受制于人了。墨珣觉得此时的林醉应当只是尚存于这方领域中的一抹神魂,亦或者只是一缕记忆。这时候能解决倒还好,万一真身本体出现,那可就难保对方会提出什么奇怪的要求来了。 林醉没再吱声,但林醉的脸摆明了就写着“骗人的吧”。 “不要想太多,事情过去就算了。” “你曾经说,在广平府见过我” 墨珣微微点头,“两年前。”弯了眼睛,“你应当不记得了。” 林醉若有所思地也跟着点头,继而发问“那你为什么会记得我” 墨珣能说什么说自己就是为林醉而来他的脸险些绷不住,脑子里反复出现了林醉贴身小厮那一句“登徒子”。这小不点,因为帮自己瞒着事,搞得自己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 林醉等了很久,墨珣都没有回答。直到昌平郡君遣人来唤他回府,墨珣才撑起伞将林醉送到走廊上。 赵泽林让墨珣代他送昌平郡君出府,等到林醉上了轿子,墨珣才摇着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才几岁的人啊,说话做事都有条有理的。看看伦素月,还整个咋咋呼呼的。 待林醉回到林府,洛涧紧跟着林醉,这才说了句,“那墨少爷未免也太小气了吧,不就一件鹤氅。还总有机会,可不就是在问少爷讨要吗” 林醉原先行进的步履猛地一顿,洛涧赶紧闭嘴,也跟着停了下来,“奴才哪里说错了吗” “墨少爷是我的救命恩人,切莫再让我听到你说他的不是。”,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0章 第 90 章 墨珣他们进京已是腊月, 此时即将过年, 京里挨家挨户都挂上了红灯笼,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洋洋喜气。 道路两旁似乎都弥漫着蒸“金元宝”、年糕、包子等等的水雾, 虽然天气冷得很,但路面上依然是有人踩着油靴, 戴着毡笠或是打着伞在走。 这不是墨珣头一次在人间的城里过年了,但今次的感触当真是十分不同。想他还在徽泽大陆时, 偶尔也会在过年时下山帮凡人处理一些棘手的事物。那时的他也并未在意是否过年,“年”这个字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时间的计量词罢了。 凡间的一切对于墨珣来说都十分陌生, 他所熟悉的不过宗门罢了。 临近过年,宫里的活动也很多。有些除了需要越国公参加外,还要带上亲眷一同出行。原先墨珣他们与越国公夫夫二人是一起用饭的,但自打年关将近, 饭桌上就经常只剩下墨珣与伦沄岚二人了。 先头墨珣还以为今年的年夜饭会与越国公他们一起用,却忘记他们现在所处京城, 在天子脚下, 而越国公身为朝臣, 自然是要去参加宣和帝举办的国宴的。 国宴一般会宴请当朝有品阶的大臣及其亲眷一同参加,也算是与民同乐的一种方式。而宣和帝一般还会赏赐一些宫中的吃食点心,或是亲笔所书的对联墨宝之类,让大臣们带回去。 除夕当天午时刚过, 越国公便带着赵泽林进宫赴宴, 只余墨珣与伦沄岚两人共度春节。想当年墨延之过世, 伦沄岚都不曾如此情景, 却不想今年竟是只有他与墨珣两人。 墨珣这个干孙子虽然一直住在越国公府里,但越国公并未摆认亲宴,那墨珣便算是无名无份的。更何况,就算越国公已经摆过认亲宴,墨珣也没那个权利与越国公一道进宫参加年宴。 原先应当是颇为热闹的年,一时间变得如此冷清,伦沄岚觉得颇为不适。 墨珣见伦沄岚自打知道越国公他们要进宫参加国宴,一整天都是强颜欢笑,便出言劝慰,“大过年的,爹爹别不高兴。” 伦沄岚在墨珣面前向来是不愿露出伤心的样子,这才又重新了起来,“爹爹没有不高兴,只是今年过年就剩我们俩人实在太少了些。”尽管如此,他也不敢唤青松雪松上桌,以免被越国公府的下人瞧见了,说他们没有规矩。 进了京之后,伦沄岚处处小心谨慎,唯恐哪里出了错,沦为别人的笑柄。墨珣毕竟是越国公的干孙子,是这府中的小少爷,万一他这个当爹的哪里做不好,反倒连累墨珣受人耻笑。 尽管在国公府中过年的只余下墨珣与伦沄岚,但仍是过年是大事,府上也大操大办,是一这个年夜饭仍是十分丰盛。 因为发现伦沄岚不大开心,墨珣还特意以汤带酒,敬了伦沄岚几杯。 这几杯果酒下肚,伦沄岚的脸色也好看许多,脸颊上两片红云,话也多了起来。“爹爹很高兴,珣儿很争气。” “你父亲在天有灵,必定也十分欣慰。” “一愿我珣儿平安喜乐。” “二愿我珣儿金銮殿上拔头筹。” “三愿我珣儿一生顺遂,无病无灾。” 伦沄岚边说,眼泪边簌簌往下落。墨珣还没张口,伦沄岚又乐呵呵地干了杯中的酒。 “爹爹你哭了。” “爹爹没哭。” 青松则眼明手快地在旁将伦沄岚的酒杯再次斟满,“夫人少喝点儿,省得明日头疼。”夜里还要守岁,明天正月初一,他们应当还有别的事要做。现在身处越国公府,必定不能像当时在石里乡那般随意。 青松这么一开口,伦沄岚忽然将他还未及时收回的手按住了。 幸好青松手脚灵活,赶紧稳住了酒壶,这才没有砸到桌上。 “说起来你与雪松也跟在我身边好些年了,是该找户好人家了。”伦沄岚想着,青松雪松伺候了他很多年了。虽然是从人贩子手里买来,但这么些年,他早就把二人当成家中的一份子了,也没理由平白蹉跎二人。 一听伦沄岚这么说,青松反倒笑了,“夫人这是喝多了。”他轻轻退开了些,“我与雪松,早早便说好要一直伺候夫人。再说了,我们还要看着少爷娶夫生子呢。” 伦沄岚赶紧摇头,“这哪成。” 雪松刚要说话,国公府的小厮便从外间进来,“夫人,少爷。”行了礼之后,才道“外头有个自称是夫人二哥的汉子求见。” “二哥”伦沄岚猛地从椅子上起身,好在离桌子有一定距离,青松也眼疾手快地扶住伦沄岚。 伦沄岚也不管自己刚才起身是否踉跄了一番,转而面对墨珣说了句,“珣儿,是二舅”这么说着,他便快步走出门去迎。 墨珣也起身跟着出去,到了大门口,才见着伦沄岳与阿莱两人正站在外头。 “二哥” “二舅” 门房这才告罪,给伦沄岳让道。 伦沄岳并未对揪着门房不放,而是一边跟着伦沄岚往里走,一边对两人说“船行之将至,忽然下起雪来,在路上耽搁了几日,不料抵京已是除夕。” 虽然墨珣是越国公的干孙子,但自己毕竟与越国公无甚关联,贸然到国公府上十分不妥。伦沄岳本是想找间客栈先住,但没想到恰巧碰上今天除夕,便自作主张前来寻弟弟,好一起过个年。 “哥哥来得巧。”伦沄岚一边将人引入席间,一边说“今日国公爷与夫人进宫参加国宴了,只余我与珣儿二人过年。现如今你也来了,自可热闹些。” 青松领着阿莱下去吃饭了,席间也只留雪松一人伺候。然而在座的都是伦家人,自个吃自个的,没有让人夹菜的习惯。 “爹爹说得是。”墨珣忙点头,“舅舅是不知道,刚才我爹他因为只有我们两人过年,心情差得很。” 伦沄岚瞟了墨珣一眼,“尽瞎说。” “不信问雪松啊” 因为伦沄岳的出现,使得伦沄岚的这顿年夜饭挺开心的。等吃完了之后,他们便坐在国公府院内的亭子里等着看宣和帝点燃首支焰火。 怀阳城毕竟与石里乡不一样,若是在石里乡,用过了年夜饭之后他们一家人自可以围在一起说说话,那时门外必定只余炮仗的声音。今年因为只有他们三个过年,冷清不少,但总归是与家人一同度过。 墨珣担心伦沄岚会冷,便让雪松备了个暖手炉过来,而他们脚边也摆了小炉子,三人便围着炉子边烧酒边喝。这酒是给伦沄岳喝的,墨珣年纪小,伦沄岚又是哥儿,只让他俩饮些果酒。 “好些年没有这样与哥哥坐在一起了。”伦沄岚有些感慨,他们小的时候京城是几个孩子在家门口玩儿。后来长大了,竟是忘记了那番滋味。 伦沄岳一听伦沄岚这么感慨便笑出了声,他小时候其实很顽皮,确实鲜少有这种安静与弟弟坐在一处的时候。 今年越国公府上多了个小少爷,所以红包发的是双份。红包经了墨珣的手,而后交由管家分发给府中的小厮家丁。得了红包的下人纷纷上墨珣跟前说着吉祥话,而后便由管家将人都带出去了。 墨珣他们吃年夜饭的时候,下人们也围了几桌在吃。越国公在京时,每年过年都是进宫参加国宴,所以特许了今天晚上下人们可以在府中围炉、吃酒,只要不影响上工便可。也就是说,喝可以,不能喝醉。 所以大家都放松得很,青松雪松也轮流用过饭,只留一人守着他们三个。 墨珣他们又等了一会儿,这才等来了焰火。 一道亮闪闪的红色火焰飞快地窜上天际,撕开了夜幕,而后便消失不见。紧接着,一簇簇火光在空中扶摇而上,犹如雨丝一般汩汩倾泻而下。一柱金光闪过,不多时便听到震天的响声,伦沄岚下意识“啊”了一声,而后那柱金光便绽放开来,成了金灿灿得喷泉 墨珣在旁边轻笑了一声,而后也盯着天空愣神。 此时天空中星星点点,分不清究竟是星星还是火焰的残灰。 其实这些东西对他们修真人士来说当真不算什么,可如今他却觉得有趣得紧。大概是身边的人都太过鲜活,让他一时间也分不清此处究竟是真实存在,还是真的只是一方领域。 “哎呀,下雪了” 伦沄岚虽然在怀阳见过几次雪,但次次见仍是十分惊喜。伦沄岳虽也头一回见,但毕竟是汉子,就算觉得奇特也绷住了,他还极为应景地作了半首诗。 子时一过,越国公便携赵泽林从宫里回来了。越国公吃了不少酒,走路有点踉跄,甚至说起话来都有些大舌头,但神志半清,见着伦沄岳还能认得出人来。“这”他伸手指着伦沄岳,“我孙,我孙儿,的,的舅舅” “是,拜见越国公,拜见夫人。”伦沄岳上前见礼,“祝两位身体安泰,长命百岁。” 越国公点头之后便伸手招来墨珣,半搂着墨珣就往屋里走,“我孙,孙儿” 墨珣以为越国公进宫吃宴受了刺激,赶忙看向赵泽林,却不料赵泽林只是冲自己摇了摇头,“你祖父他这是高兴的,你随他去,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既然赵泽林都这么说了,墨珣便伸手搀着越国公往屋里走,而后伦沄岚与伦沄岳也跟在赵泽林身后走进了偏厅。 府里的两位正主回来,下人们便也赶紧活动起来,门房一向给里头递消息,他们便开始给偏厅燃起暖炉,将厅里弄热了,好让主子们待得舒服些。 墨珣被越国公拉着不住地说话,而越国公说的都是些他年轻时候的事。说他随先皇南征北战,说他娶了夫郎,说他因为打仗伤了身子所以没得孩子,说他其实很喜欢孩子 而那边,伦沄岳则在对赵泽林解释自己今日过府的事。“我原是想早些进京,能来瞧瞧我弟弟和外甥。却不料船只行至途中竟然起雾,而后又下了雪,这一下耽搁,直到今日才进城。” 赵泽林表示理解,天有不测风云,像墨珣进京时不还碰上匪徒了吗虽然最后府尹派去的人只将林家的下人救回了半数,但也算是福大命大了。而且京中戒备森严,再加上京外还驻扎有军队,京城之中除了怀阳府之外还有太尉在,更何况宣和帝还有禁卫军居然有贼人敢在京里杀人行抢,真是胆大包天。 赵泽林也从伦沄岳的话中听出了他的意思,因为进城太晚,又想着跟伦沄岚他们一起过年,所以才会出现在越国公府。“不如这样,你既是我孙儿的舅舅,干脆就住在府上,反正也不缺你一间屋子。” 伦沄岳也不推迟,本来这个时候进京就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住,能住在越国公府自然是好。“那就多谢夫人了。” 赵泽林颔首,这一扭头,便看到越国公已经靠在太师椅上睡着了。墨珣还让他攥着手,也不知是该抽出来还是不该。 “好了,也晚了,大家都去睡吧。”赵泽林也是熬不住夜,早都困了。 伦沄岳既然是伦家亲戚,那就也住在馥兰院里。 赵泽林派人去馥兰院帮着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摆摆手就让他们去休息了。 翌日清晨,越国公也早早便起来开门放炮,用过早饭之后开始进宫参加祭祀活动。墨珣仍是无缘进宫,不过他对宫里其实并不好奇。活得时间一长,当真是哪里都去够了。 每年的正月初一,宣和帝都要进太庙祭拜历代先皇,而后朝佛祭天,以求来年国家安泰、五谷丰登。每当这个时候,怀阳城的百姓便会在前往太庙的必经之路上瞻仰天颜。 一路上炮仗、锣鼓开路,禁卫军护航保驾,一众朝臣步行随驾。 墨珣见伦沄岚好奇得很,便主动提议说要去看看皇帝长得什么模样,伦沄岚自然应允。然而到了路边,别说是宣和帝了,能看到的只有一顶顶步辇经过。不过就只这样,伦沄岚也高兴得很。 “还有好多人都没见过皇帝呢”雪松在回越国公府的路上昂首挺胸,显然十分自豪。“真没想到我也有进京的一天。” 这么千里迢迢的,任他们谁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开建州,住进京城。 “少爷好样的”雪松夸了墨珣一句,而后便陷入了自个儿的傻乐之中。 为了保护贵族的安全,太庙附近自是戒备森严,平常百姓根本就没有机会看宣和帝如何拜祭祖宗。墨珣他们也只是看宣和帝经过之后便返回越国公府,等到大约要用晚饭了,越国公与赵泽林才从外头回来。 昨日宣和帝已办过国宴,那么今日就是家宴,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参加。 祭天跪得久,越国公一回府便瘫坐在椅子上不愿动弹,全然没有了在外头威风凛凛的模样。 赵泽林就没像越国公那样了,还是端坐着,将伦沄岚与墨珣招到跟前,一人发了一个红包,“平安顺遂,岁岁安康。” “谢谢祖父,谢谢爷爷。” “多谢国公爷,多谢夫人。” 从今日之后一直到元宵节,若是没有特别重大的纰漏,基本就没越国公什么事了。 打初二起,若是以往在石里乡,墨珣便要随着伦沄岚到外祖父与姥爷处磕头,然后再等着别个过来串门。今年略有不同,伦沄岚在怀阳城内并无熟人,也无处可去,自然不会有人过来。越国公本身的性子,虽然在京中比起在建州熟人多些,但大都并没有好到需要要串门的地步,顶多就是各家遣了管家下人过来,或是带了拜帖,或是放了礼单,这就走了。 这拜帖也不过是寻常,通用的,实际上只是给了这么一份帖子以全了礼数罢了。 因为墨珣救了林醉,至使昌平郡君与赵泽林有了联系。到了初三,昌平郡君那边也给赵泽林送了帖子,说是林府请了戏班子在初四搭台演出,邀他带着伦沄岚与墨珣上林府赏玩。 赵泽林对戏班子其实没多大兴趣,真正看戏的人少,无非就是宴请一些熟悉的亲朋好友、家属亲眷过来联络感情罢了。京城里的戏班子唱出了名气的就那么两三个,新年能唱的剧还得喜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出。而林家邀的这戏班子,无非就是搭个台上头演出,下头的人闲聊一二,若是碰上了无话可说的时候自可看戏。 赵泽林对看戏无甚兴趣,对与人闲谈也毫无兴致。他的性子在未出嫁前便是如此,那会儿与他要好的几个哥儿嫁了人之后联络也少了。当时越国公还是武将,经常在外头,京里待得也少了,他与朋友之间的感情也慢慢淡了。 就拿昌平郡君来说,他俩自小相识,昌平郡君是那种看似温和实则强势的性子,而赵泽林则是看着冷硬实际上却软得一塌糊涂的人,两人这也做了朋友。但后来昌平郡君先他一步嫁了人,之后两人见面次数少了,昌平郡君嫁过去之后一年便怀上了,之后也鲜少出来走动。赵泽林当时还递过几次帖子,但等到他也嫁人给着师明远到了边关,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了。 这次要不是因为墨珣,两人恐怕还是相互不搭理的状态。 由于这帖子里不止提了赵泽林,还有伦沄岚与墨珣,赵泽林也不便做主。毕竟伦沄岚进了京之后没几个认识的人,偶尔上街逛逛罢了,若是日后要在京里长住,还是得多认识几个人。 打定主意,赵泽林才让人去请伦沄岚与墨珣过来,并把林家递帖子的事说了。 伦沄岚这时第一次收到帖子,还觉着挺新奇的。以往在石里乡,大家你来我往的,直接就上门了,哪还会递什么帖,顶多就是知会一声“我家明儿个搭戏台子,你来看啊”,这不就完了。 赵泽林将帖子递给伦沄岚看,伦沄岚是识字的,这就反反复复把帖子看了几遍,这才合上。 “你们想去吗”赵泽林这才问了起来。 墨珣是没什么想法,去与不去都那样,主要是看赵泽林他们想不想去。他本身在京里也没几个认识的人,若是到了林家,哥儿与汉子必定不能呆在一处,他到时不也是独自一人“但凭爷爷安排。” 伦沄岚也表态,“都听夫人的。”他与赵泽林也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赵泽林不是那种喜欢热闹的性子。而这帖子写来,摆明就是邀赵泽林,而提及他与珣儿,应当只是顺带罢了。 赵泽林冲伦沄岚点了头,这才转而对墨珣道“你不想去。” “是,孙儿不想去。” “那就不带你了。”赵泽林早早便猜到墨珣不想去,而要说墨珣与林醉有多少交情,赵泽林是不信的。他这才对伦沄岚说“那珣儿可以先去书房了,沄岚随我来。” 伦沄岚从乡下来恐怕不知道京里的一些事,赵泽林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怀阳人,便简单给伦沄岚介绍了一些用餐礼仪之类的事,还有就是带伦沄岚去挑一些能戴出去不让那些个夫人、公子觉得寒碜的首饰、衣裳之类。 别以为乡下人会看人下菜碟,像那些个王公贵族的夫郎、子嗣也是如此。有的面上还会维持着基本的素养,瞧不上你,起话来夹枪带棍。但这种人你又拿他没办法,毕竟人家只是嘴上说说,又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墨珣从偏厅离开后不久,越国公府的门房又接了个帖子,还是从林府来的,但却是给墨珣的。 门房虽然觉得奇怪得很,但也只将这帖子递给里头的小厮,让小厮转给墨珣。 帖子虽是以昌平郡君的名义,但墨珣一拿到手,就知道这帖子是林醉递的。否则昌平郡君没必要已经递了一份给国公夫人,隔了不多久又再写一份给自己。 林醉大概是猜到了墨珣不会接昌平郡君的邀请,这才又写了一份帖子。帖子里写的活动并不是听戏,而是投壶、斗茶、步打、空竹这些。 墨珣记得自己年纪小的时候有段时间挺迷这些玩意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这些当真是再无兴趣了。 不过帖子既然是林醉下的墨珣觉得,他还是去一趟为好。,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1章 第 91 章 赵泽林对墨珣忽然反口说要去林府的事并不意外, 毕竟林家又来了一个帖子却并没有递到他手上的事, 他也是知情的。 他只觉得林醉这个事办得漂亮昌平郡君下的帖子, 墨珣身为一个已经晓事的汉子, 其实是完全可以不去的。但林醉下的帖子却是指名点姓给的墨珣,邀了墨珣前去, 那就不同了。 赵泽林这把年纪穿的衣馥自然与伦沄岚的不一样,不可能从自己的柜子里掏出衣裳借给伦沄岚。而且他用的首饰无论是样式还是配色都与伦沄岚这个年龄层应该用的不同。现在天气严寒, 搭的台子虽在院子里,外头穿的皮裘、鹤氅、斗篷虽然能起到很好的掩饰效果, 然而只要一进屋,那必定是要将外袍取下的,到时候里头的袍子还是会让人瞧见。 这次昌平郡君办的不过是个小宴,若是戴赵泽林的那些个旧时首饰未免太过庄重。却也不能完全不当回事, 毕竟昌平郡君怎么说都是外命夫,宴请的应当也都是些命夫, 再不济也是能让赵泽林叫得上名字的人。这些人十分爱攀比这些个, 所以赵泽林才不大耐烦参加交际。 衣服这些都是穿给别人看的, 真正舒不舒服、暖不暖和也就自己清楚。赵泽林既然要带伦沄岚出去,那就绝不会让伦沄岚在外头被人欺负了去。就算伦沄岚没被越国公一并认下,但怎么都是他们干孙子的生身之人。 更何况墨珣也应了邀,那他们就得紧着点置办了。 现在大过年的, 京里许多店铺都闭门歇业了, 只余有几间较大的铺子尚开着。但大铺子的坏处也很明显, 置办成衣或是首饰的话, 很容易买到与别人一样的。 京里有些个命夫每日闲暇之时无所事事,也无甚娱乐项目,便也只盯着时兴的衣着首饰。到时候有人当着伦沄岚的面说了什么不好听的,那 赵泽林思来想去,总觉得唯一的法子便是将林家这宴给推了不去。可惜问也问了,若是不去,那给伦沄岚又得有个说头。总不能说因为你没有好的衣服首饰,见不得人,所以就不去赴宴了。 成衣一般是常服,而赴宴一般会穿那些个找绣娘定制的衣衫。 “这昌平郡君明日的宴,今日才来下帖,哪来的规矩。”赵泽林“啧”了一声。 墨珣倒是看出了赵泽林的为难,只是却不知道他究竟在烦恼些什么。墨珣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但赵泽林却碍于伦沄岚在场而不便多说。按赵泽林对伦沄岚的了解,只要他把困扰自己的事情一说,伦沄岚必定会说“那我就不去了吧,夫人去就好”。 伦沄岚的首饰放在石里乡和临平县,那都是大户人家的哥儿才有办法戴的,但一进了京就被比下去了。而墨珣给伦沄岚雕的簪子,日常戴戴倒也罢了,去赴人家的宴,总得戴些金簪、步摇或是花胜才能镇住场面。 “沄岚你先回去换身衣裳,待会儿随我出门去挑几件时兴的衣裳。”有新衣服穿,总比穿旧衣裳强。赵泽林打定主意,这就对伦沄岚说。反正到时候若是有人不长眼敢当着他的面“刺”伦沄岚,他就让那人好生知道一下什么叫礼数。 伦沄岚应下之后便回馥兰院去了,墨珣见伦沄岚走远,这才又问起了困扰赵泽林的事。 墨珣与伦沄岚不同,虽然年纪小,但显得十分成熟,而且墨珣也要一同到林府去,那这些事也得让他知道一些。墨珣听完了赵泽林的顾虑,也觉得这事有些难办,毕竟伦沄岚的性格摆在那儿。 “咦”赵泽林说着,便转而对墨珣说“前些日子昌平郡君过府时给你的漆奁看过了吗” 墨珣摇头,“还未曾。”那天他把方形漆奁递给雪松之后便带着林醉沿着走廊走了一段路,等到后来他送走了林醉,回到馥兰院,直接就把漆奁给抛到脑后了。雪松帮他把漆奁带回馥兰院,似乎还收进了衣柜里。每日清晨墨珣起床换衣裳不是经了雪松便是青松的手,他只隐约记得仿佛在柜子里见过,却并没有打开过。 赵泽林这才招来了个小厮,让他去馥兰院问问青松雪松,将那漆奁拿过来。昌平郡君过府当天,赵泽林与他也聊了也不少,对于墨珣的来历,昌平郡君也是知道的。以赵泽林对他的了解,昌平郡君是一个很妥帖的人,应当不会故意让伦沄岚难堪。 赵泽林派去的小厮是跟着伦沄岚来的,而那方形漆奁正捧在雪松手中。伦沄岚刚才不过是去换了个长袍,重新换了发饰,用不了多长时间。“夫人。” “你先坐下。”赵泽林不急着出门,让伦沄岚先坐,便伸手让雪松将漆奁拿过来给他看看。 这个方形的漆奁倒是不小,赵泽林揭开盖的时候发现上头摆着的是一件桃红色刻了金丝的比肩褂,他将褂子拿起来之后便笑了,“沄岚过来,套上让我瞧瞧。” 伦沄岚起身走到赵泽林跟前,而赵泽林身边跟着的小厮则接过比肩褂,帮着伦沄岚套上。 “不错,保暖又时兴,好看”赵泽林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抹笑。 伦沄岚船上之后竟觉得大小相差无几,不觉有些奇了。他与赵泽林、墨珣的身量都相差不少,这褂子是又从昌平郡君送来的漆奁中取出的,然而昌平郡君却并未见过自己,如何能预判得如此精准难道是林醉提了 赵泽林也并未让伦沄岚脱下来,只继续看那漆奁。比肩褂取出之后,下头是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他将盒子一一取出,而后打开了摆放在桌上,这才发现昌平郡君送来的是一整套完整的头面。不说是参加这次的小宴,盒子里头的几个掩鬓、钗簪就是带着参加大宴也不成问题了。 “这样倒省得再备了。”赵泽林顷刻间便松了口气。 至于墨珣,一个孩子,还是汉子,穿戴都没那么多讲究。自己的话,就算随便穿了青布麻衣去,难道还有人敢到自个儿跟前来晃眼吗 说是这么说,等到了初四当天,因为墨珣不大怕冷,赵泽林便给墨珣备了件小夹袄,而外头则是青缎的披风。 昌平郡君的这次邀约也算是个内宅的小聚了,是以除了像墨珣这样未成年的汉子之外,那些个已经成家立业的汉子基本是不出现的。毕竟人一多,那麻烦的事业跟着多了起来。再者他宴了许多哥儿,万一在林府出了什么事就糟了。 午时刚过,赵泽林便带上伦沄岚与墨珣二人上了国公府的马车往林府去了。 昌平郡君一共得了四个孩子,老大老三是哥儿,老二老四则是汉子。生老大的时候似乎伤了身子,调养了一段时间,所以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年龄差距不小。现在老大老三都嫁出去了,昌平郡君和他的夫君则是跟他家老二一块儿住。 因为林府宴客,所以今天大门敞开着,赵泽林进去时由小厮将礼单递给了管事,这就由林府的下人领着往偏厅走。 昌平郡君的二儿子早前是参加过科举考试的,但止步于生员。后来林家的祖老太爷去了,他便接了祖父的生意,科举这边自不再提。 商贾没有考试资格,当时祖老太爷还在世,那林二本身并非商人,当然可以参加科举;而现在林家祖老太爷不在了,偌大的家业需得有人担起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林二既选择从商,那便不再符合科举考试的条件。 不过也有人说,林二本身就不是考科举的料,心中自知科举无望,这才死了心,安心继承家业。 昌平郡君一见到赵泽林立刻板起脸,一通埋怨,“就你来得最迟。” 赵泽林将在座的都看了一遍,这才道“瞧你那规矩,今儿个的宴,昨日下帖。”赵泽林的国公夫人也是个一品封号了,在座也没谁越过他的品阶,所以来迟就迟了,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也就是昌平郡君与他关系好,才敢这么说。 在座的唯国公夫人品阶最高,是以他也不需要主动同别人问好,只与主人家说话便可。 说起来两人许多年未见,但只要一见着了,那关系就如同从未变过一般。 “这大过年的,忙得晕头转向,哪顾得上这些个。又怕昨儿个不下帖,你们明日得随驾,哪有功夫来听戏。”初五开始,有些大臣则需要携家眷与皇上及内命夫一同前往皇家山庄,待到上元节才会回来。虽然这共度佳节纯属自愿,但有宣和帝在,谁又敢说“不去”呢 赵泽林听后直摇头,“得,都是你的理儿。” 昌平郡君同赵泽林互相调侃完毕,这才开始将自个的儿子们介绍给赵泽林。毕竟是自家的小宴,断没有自己的儿子都不来参加的理儿。昌平郡君的大儿子为临章县君,三儿子已经没了封号。身为汉子的两个儿子只是在赵泽林面前露了个脸,这就离开了。 按理说,昌平郡君宴请京里的外命夫,有些人是可以不来的。毕竟昌平郡君的品阶摆在那里,三品以上的,不来也不欠他什么理由。不过京里的哥儿大都没个消遣,平时出门机会也少得很,经常寻着个由头便要下帖宴客。有时候是家中栽种的花开了邀人赏花,要么就前几日得了什么新物件邀人品评在加上林家还有个“鎏语斋”,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出些新品,能抢先别人一步戴上那份成就感自不必说。 赵泽林同昌平郡君互相调侃完毕,这便开始将别的命夫介绍给赵泽林。 其他的外命夫得了机会也一一上前同赵泽林见礼。赵泽林对于这种小宴向来都是敬谢不敏的,而有些命夫虽然知道越国公夫人这个人,但实则从来没有交谈过。此时正好有了机会,也好在赵泽林面前露露脸。 一众人互相介绍完毕,赵泽林便将伦沄岚介绍出口,说是他孙子的爹。 因着赵泽林的介绍,大家见了礼之后自然把视线挪到了伦沄岚身上。见他梳着夫郎髻,头上戴了牡丹金镶顶簪,两边附有宝石祥云纹鬓边花,竟也不曾见过。身着桃红刻金丝比肩褂的马甲,既富丽又不落俗套,着实不一般。 伦沄岚立刻警觉,自然知道旁人都在打量着自个儿。赵泽林临出门前再次提点过伦沄岚,让他放宽心,没人敢给他使绊子,平日里在家如何,那到林府便也如何。 然而越国公与赵泽林膝下无子,哪来的孙子 这群命夫也都是人精,一个两个当然听得明白。若说是越国公在外头养了小,现在连孙子都生出来了,借此逼着赵泽林认下那也不无可能。 但是赵泽林此时将对方带出来,又这般直言,那便是将对方认下了。无论伦沄岚曾经是什么人,现如今也只会是国公府的少夫人。 赵泽林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想岔了,虽然心里有些想法,想着不如就这么着,反正越国公老都老了,声名在外也无所谓。就算让政敌参了一笔,那就查呗,反正也没事。万一真能查出点什么,倒还帮了他大忙了。但伦沄岚此时处境却十分尴尬了,毕竟京里这些人对于长幼嫡庶十分看重,像今天这种场合是绝对不会有人带着庶子出门的。 在所有人眼中,越国公的孩子,只要不是从他赵泽林肚子里爬出来的,无论如何是否长子,那都是庶的。 “我与国公爷回建州丁忧时认下干孙儿,这是我那孙儿的爹。”赵泽林一众外命夫的反应尽收眼底之后,才将伦沄岚招到跟前来,正好让他一一与那些个命夫见礼。 认的 先头还在暗地里笑话赵泽林的命夫险些翻白眼,那比庶子还要低一等了。不过此时,赵泽林未曾生子,那认的这个保不齐就比庶子还亲些。 想通了这点之后,那些命夫又堆上了笑,与伦沄岚寒暄了两句。 师明远这个“一品国公”的爵位不世袭,也就是正主在的时候大家留几分薄面罢了。只要师明远和赵泽林一走,那墨珣与伦沄岚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之前越国公回乡丁忧,过了孝期还未被起复,京里好些个官员都觉着越国公恐怕要守着那个爵位老死。却不曾想过了大半年,宣和帝倒是又把越国公想起来了。 赵泽林本身在这些宾客之中品阶最高,安排席位时自然与主人家坐在一处。而伦沄岚的身份要坐在昌平郡君身边就不大合规矩了赵泽林琢磨了一下,刚打算想开口让人加个座儿,叫伦沄岚就坐在自个儿身边。但程雨榛这就上前来引着伦沄岚到自个儿身边的位置坐下。 伦沄岚也不敢这时候去看赵泽林,就担心别人说他小家子气,但赵泽林既然没有开口制止,那就意味着他可以跟着程雨榛走。好在程雨榛还算热情,拉着伦沄岚直说话,倒是让他没什么闲工夫去瞎想。 赵泽林又多看了几眼,昌平郡君见了直言调侃了他一句,“总不会被我儿夫拐跑,你且放心吧。”赵泽林这才收回视线,睨了昌平郡君一眼。 墨珣此时才上前同昌平郡君问好,昌平郡君自然不会给墨珣难堪,只摆摆手让他赶紧去跟小辈们玩去。 而墨珣一登场,便能感受到来自周遭探究的视线。不过让人看看又不会少块肉,随便看,反正他也不收钱。 这些外命夫将墨珣从头到脚都看了个遍,有点眼力见得反而觉着墨珣透着一股子隐隐的气势;瞧不明白的自然是觉得墨珣不过是一个毛孩儿,也就是越国公这种生不出孩子的人才喜欢。 得了昌平郡君的首肯,墨珣也不再停留,便跟着林府的下人往后院去了。 伦沄岚初时并不适应,不过程雨榛也不当回事。毕竟这是儿子救命恩人的爹爹,再加上昌平郡君也反复交代过,他自然是打起万分精神,想让伦沄岚有宾至如归之感。 “林醉在回怀阳城的途中让山贼虏去”这个事基本是瞒不住的。 虽然林家私下里报的官,但是京城里头消息灵通得很,命夫们闲来无事也就指着这些个玩意儿听听。纵使是越国公府上的少爷将林醉救了回来,但大多数人也都觉得林醉必定是遭了事。 等墨珣一离开偏厅,大家便闲聊了起来。今日毕竟是在林家,但凡脑筋正常的都不会去问什么林醉、山贼之类的事。 大伙儿闲聊了一阵子,昌平郡君便引着大家上戏台子那处看戏去了。 林醉当时给墨珣下了帖子,然而等到墨珣到场时,基本从中找不出别的汉子来,而受邀前来的那些哥儿们已经开始抖空竹了。林醉毕竟是林府的大少爷,还得招呼着这些个小伙伴们,自然没有功夫专门搭理墨珣。墨珣也不恼,只寻了个地儿安静地坐着看他们玩儿。 一群哥儿里头忽然来了个汉子,自然是好些人都注意到了。他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空竹,并不愿意让汉子看。不过碍于这里并不是自己府上,便冲林醉小声嘀咕了一番。 墨珣隔着老远都能看到林醉为难的神情。 许是因为林醉太过为难,先头还在跟林醉嘀咕的哥儿便直接冲着墨珣来了。林醉伸手拉他,却没拉住,对方直接就走到了墨珣跟前。 墨珣因为坐着,所以矮了些,这就仰着头看他,“有事” 对方似是没料到墨珣会先开口,噎了一下之后,继而问道“你一个汉子,为什么进后宅来” “那你说我该到哪儿去”如果早知道是这局面,他还真是不会来。但此时他人已经到了林府,这就甩手走人怕是不太合适。 “你从哪来,便回哪去啊”那个哥儿的意思是让墨珣到前头跟大人们看戏去,别杵在这儿给他们找不痛快,但墨珣却听成了这人让他回越国公府去。 墨珣缓慢地起了身,见眼前这人比他矮些,便轻笑出声。他其实挺想张口说上一句“这是你家吗又是你邀我过府的吗”,但是碍于林醉在场,墨珣还是将这句话憋了回去。他偏过头去问林醉,“林公子可否给我安排了别的去处” 其实墨珣能猜到为什么林醉一开始并不怎么介绍自己,毕竟林醉让山贼虏去这个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但只要不拿到明面上来说基本就可以当它是不存在的。可万一从林醉嘴里说出来,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墨珣并没有想要责怪林醉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今日应邀前来确实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应该在昌平郡君面前露个脸就走,而不是跟着小厮到后院来看看林醉究竟想跟自己说些什么。 他们除了那件林醉大概再也不愿意想起来的事之外,应当没什么可说的了。 林醉这才走了过来,“墨公子。” 墨珣一听这称呼,险些咧嘴笑开了。这称呼不知怎么,竟陌生得很,墨珣乍一听根本反应不及。 因为墨珣的一句话,林醉只觉得面上一哂,忙告罪道“恕林醉今日招待不周。”他确实没考虑好,他原先想着墨珣年纪不大,跟哥儿在一处应当也不妨事,却没想到别人并不是这么想。 “无妨。”墨珣摇摇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前头听戏吧。” 说完,墨珣便转身要走,林醉下意识伸手一拦。“墨公子且慢。”接着,他便转身对其他哥儿告罪了一番,这就回来对墨珣说“墨公子请随我来。” 墨珣点头,便跟着林醉走了。反正他在这一群人里头只认识林醉,也不需要刻意跟谁打招呼,走就走了。 林醉走在前头,领着墨珣绕过了回廊。 墨珣原先还以为林醉要带他去哪儿,这敞开的门里一进去,墨珣便觉得摆设有些像书房。“林公子,这是何意” “今日是我欠了考虑,实在抱歉。”林醉略带歉意地说道,他只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亲自对墨珣表达歉意。林醉一开始是以为别个人家会带汉子来的,毕竟之前昌平郡君也办过几次宴,那几回也都有,却不料这次竟估算错了。 “还好。”其实对墨珣来说,在哪里都一样。反正他本来也不耐烦跟哥儿在一块儿,此时让林醉带出来倒也好,也省得挨人问东问西。“那我就一个人在这呆会儿,你赶紧回去吧。” “这”哪有把客人一个人丢下的理儿。林醉有些不赞同。 墨珣指着书案,“我可否借你家笔墨纸砚一用” “这是自然。”林醉忙点头。 墨珣又笑了,“那我此时有事可做,你也不算怠慢了。”见林醉皱着眉似要反驳,墨珣又道“我本也不该与哥儿们呆在一处,此时倒好,落个清静。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以安排个小厮在此候着,我若觉得无趣便会自行出去。” “这怎么行”林醉有些急了,在墨珣面前踱了几步,却实在想不出法子来。 “怎么不行”墨珣眨眨眼,“我们既然已经是朋友了,那就不需要再拘这些个小节。想我爷爷与昌平郡君,以往不也不大来往,但可不瞧着比别人更亲” 林醉乍一听竟然觉得墨珣说得很有道理,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我爷爷与国公夫人二人打小就相识,那情谊” “我们也是打小相识了。”墨珣直摇头,“行了,就这么定下了,你快些出去,省得丢那么一大帮子人在那儿。” 林醉想了想,觉得自己说不过墨珣,便指着书案道“你闲来无事可以写写画画,这书房是我在用,不打紧。” “好。” “那你有事尽可使人来唤我。” “好。” 送走了林醉,墨珣在这书房里转了一圈,基于最基本的礼貌,墨珣就只看看并不上手,之后便坐到了书案前头。起初是想着禅坐打发时间,但此处毕竟不是自己家,还是得考虑一下影响。 既然林醉说了笔墨纸砚可以用,墨珣便将宣纸摊开来,却不料林醉书房中的宣纸都已经裁过,四尺宣,习字正好。 墨珣思索片刻,取墨块蘸水研磨,落笔苍润有力,笔踪看似随意却转换自如;淡墨皴染宛如氤氲,兰叶缱绻而不散,墨色浓淡交织,一副清丽的兰花跃然于纸。 墨珣原是想题字,然而忽然手上一停,觉得自己当真是无聊得很。只半阖眼帘摇头轻笑,将画好的兰花放到了林醉的习字上头。 一般练完了字的纸最后都会被销毁,否则像林醉这样的内宅哥儿字迹一旦流出,到时候唯恐有人会拿着做文章。 墨珣将笔搁进笔洗之中,这便出了书房。 以后大概是不会再来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2章 第 92 章 林醉果然派了小厮在书房外守着, 见墨珣出来, 立刻行了礼, 之后毕恭毕敬地开口问道“墨少爷想去哪儿, 由小的为您领路。” “去越国公夫人那处。” “墨少爷请随我来。”小厮半侧过身子,让墨珣往前走。 墨珣跟在小厮身后, 没人开口说话。昨日刚下了一场小雪,而此时林府之中早已收拾干净, 只余树上白霜少许。墨珣将这林府打量了一番,心中却不住地反省自己。 他一心想早日了结与林醉的因果, 便以为自己应当对林醉的话言听计从,这才应了林醉的邀。却不曾想,其实这并不是一个了结因果的好方法。一味地妥协最终会导致什么后果,墨珣觉得他能从伦沄岚身上就看出一二来。如果现在的墨珣不是自己, 那么“墨珣”最后要么白光家业、穷困潦倒,要么犯了事被关进牢里 自己的孩子不教育不教好, 那日后总会有人替你教育。 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 墨珣虽然看起来懒散, 但对门人却管束很严。可能是长久以来的积威,也导致了很多弟子其实并不敢直接跟墨珣说话。然而他本身看似离经叛道却十分循规蹈矩,这就使得整个九渊峰的弟子脾气都古里古怪,十分矛盾。墨珣管束门人也有自己的一套, 最基本的就是不要危害到玄九宗的名声和利益, 在宗门教条界定的范围之内, 随便门人怎么作, 他都不会过问。 不可以这么顺着林醉来,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否则日后他只会被林醉牵着鼻子走。 打定主意之后,墨珣便随着小厮往前走。 林醉此时身处林府之中,看起来日子过得也舒坦,并未发现有需要他插手帮忙的地方。 小厮将墨珣领到了他们观戏的园子里。台上已经在敲锣打鼓,吱吱呀呀地唱着戏文。墨珣也听了两句,听倒是听得明白,就是不大喜欢这调调。哪怕是喜庆的剧,让戏子们唱出来总觉得透着一股子气量。 墨珣随意往台上扫了一眼,而后才在人群中找人。只见正中坐着的,可不就是赵泽林和昌平郡君墨珣还没动作,小厮便率先上前通传。赵泽林闻言,转过身来冲站在后头的墨珣招了招手。 得了信儿,墨珣这才小心地走上前去。因为这些命夫们都坐在一处,位置挨得紧,他也担心自己落脚无眼碰到别人。 “怎么这时候过来”赵泽林并不觉得墨珣是想来听戏的,毕竟这戏文里说的不过是那金榜题名、花前月下罢了。若不是昌平郡君在,他自己早都坐不住了。 “孙儿想先行回府。”对着自家人没什么好弯弯绕绕的,直说便是。 赵泽林眉眼一抬,“可是谁给你气受了” 墨珣见昌平郡君也看了过来,便摇头道“适才小厮领我去了后院,我瞧了一眼,都是些哥儿在做把戏。我一个汉子在里头也不大合适,这新年一过我也八岁了,再与哥儿们作一堆就不好了。” 倒也是。 赵泽林闻言,觉得墨珣说得有理。然而转念一想,墨珣这年纪不大不小,让他坐在这边听戏估计也坐不住,便摆摆手,“那你就先回去。” 得了赵泽林首肯,墨珣这才转而向昌平郡君告罪。昌平郡君也不觉有什么,反而觉得是自家孙儿安排不当,便颔首让墨珣回去了。 墨珣这便退了出来,又去找伦沄岚说了一声,免得他一会儿找不到自己会担心。 程雨榛与伦沄岚坐得近,一听墨珣说要走,心里也犯嘀咕。“可是我儿招待不周”这对着救命恩人还招待不周,不太像林醉的作为。林醉平日里也是个妥帖人,应当不至于吧 “夫人多虑了。”墨珣摇头,“只是我不大习惯罢了。”这么说着,墨珣又补了一句,“再说,今日的课业还未完成,我也理当回去了。”不再提什么哥儿太多之类的话了,否则不就是当着林醉爹的面在埋汰林醉安排不当吗 程雨榛又稍作挽留,但墨珣去意已决,他也不再多说,便请了下人送墨珣出去。伦沄岚虽然跟程雨榛坐在一处,但毕竟拘谨得很,虽然程雨榛为人不错,时不时给他将些事儿,但毕竟是头一回见,伦沄岚便想着要不自己就跟墨珣一起回国公府吧。 墨珣与程雨榛皆看出了伦沄岚的意图,墨珣便直言,“爹爹头一回在京里听戏,回头也好与我说说这戏文内容。”其实墨珣对这戏全无兴趣,但伦沄岚不可能一直呆在家里不出门。既然进了京,那多认识一两个朋友也不错。程雨榛是林醉的爹,赵泽林都没开口,那就证明人也是不错的,处一处也无害。 程雨榛赶紧点头,伸手按住了伦沄岚。墨珣走了,伦沄岚也走了,那不是摆明了说他们林家招呼不到吗 “程叔叔可要帮我好生看顾爹爹呀。”墨珣不介意在这时候装一下孩童。 “这是自然。”程雨榛见墨珣都给了台阶了,便顺势下去。不得不说,越国公这次认的这个干孙子虽然年纪小,但看人、说话还是有些本事。就是不知道他这是有意为之,还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就算墨珣不提,程雨榛也是要好好关照伦沄岚的。按昌平郡君的话,那就是能让越国公夫人认下的人必定不差,好好处着总没错。 当时昌平郡君带去的那一个奁子谢礼虽抵不过林醉的命,但也不薄了。而且按谢,他们完全可以把这个“谢”字归到国公夫人身上,毕竟墨珣与伦沄岚也算是寄人篱下了。 墨珣这就跟着小厮绕到后门去了。 各家送了夫人少爷前来的车夫,一般都会被林府安排到下人房里吃茶用些糕点,等到宴会结束再载着主人们回府。当然,也有些是与主人约定了时辰之后自行回府,到时再驾车来接。 越国公府的车夫则是在小院里等,他先头还在与别的车夫闲聊,见墨珣找了过来,忙起身迎了上去。得知墨珣想先行回府,这便将马车套上,带着墨珣回去了。 等墨珣下了车,进府之后,车夫才又驾着马车回到林府后门处候着。 越国公过年有一段时间的假期,也一直呆在府里。墨珣一回府,便有人将此事报告给越国公知晓。因为过年事忙,越国公也有段时间没有好好与墨珣说过话了,这便派人将墨珣请到书房里来,他们爷孙俩也好唠唠。 “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越国公睡了午觉刚起,在府里转了一圈刚回来。 “爷爷与爹爹还在林府听戏。” “那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耐烦听。” 越国公闻言便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所以说,当初你说要去林府的时候我就跟你爷爷打了个赌,你十成十是坐不住要早早回府的。” 墨珣扯了扯嘴角,没吭声。越国公这也算是闲得发慌了吧 “上次林家少爷被劫一事已经有了眉目。”越国公笑完,这才开始认真跟墨珣说事。在越国公口中说是“被劫”,但怀阳府尹那边则说是被“抢”。毕竟林醉什么事都没有,还有墨珣这个越国公的干孙子作为佐证。“被抢”比“被劫”好听多了,一个哥儿被人劫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就算额上印记没有变化,但可容人发挥的想象空间也十分庞大了。 “韩博毫查验了死去的三个山贼,发现他们其实是些京郊的外来雇农。”因为墨珣参与其中的缘故,怀阳府尹还将消息透露给越国公知道。 “外来雇农”墨珣一愣,外来雇农比起佃农来说还低一等,若是主人家再狠一点,可能他们辛辛苦苦一年也只够每日温饱。莫不是因为秋收结束,天气严寒,无地可耕而主家觉得没必要浪费银钱养他们,将人轰了出去,所以才铤而走险“那其他山贼呢” 越国公摇头,“没抓到。” “没抓到”墨珣眉头一皱,“怀阳府尹抓不到人”是在说笑吗 怀阳府尹虽然是正三品,但毕竟是京都的府尹,享有十分高等的权利。比如他可以直接面见宣和帝,甚至可以插手其他衙门的事物。整个京师的民政、司法、捕捉盗贼、赋役、户口等政务全都归他管,甚至还可以调动禁卫军。 这样的一个人说他抓不到一群贪生怕死的山贼有人会信 “只能肯定死去的三个山贼是雇农,但不能表示当时围住你们的所有山贼都是外来雇农。” 说得也在理,墨珣点头,“那与雇佣他们的主家查过了吗与死去山贼交好的人也都查了吗” 越国公轻笑,“查是查了,最近韩博毫天天都在忙这个,但到底有没有认真查就没人知道了。”越国公给自己倒了杯茶,润了一口,“你所料不错,怕是冲着林家去的。” 一说到林家,墨珣就有些坐不住,“此话怎讲” 越国公疑惑地多看了墨珣几眼,似乎第一次见他对某件事这么感兴趣。“昌平郡君的曾祖为相王,是从圣祖太上皇承乾帝的亲弟弟相王那儿承来的爵位,而爵位承到昌平郡君这一辈,汉子那边再无承爵一说。”虽然心中狐疑,但越国公也不瞒着,便将昌平郡君那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林家家大业大,老侯爷去世之后没人镇着,恐怕是好不了了。”不过为哥儿那边还有个县君的封,是昌平郡君的大儿子。 墨珣只觉得越国公这话说得他云里雾里,昌平郡君一个嫁出去的哥儿,跟侯爷也不过是爷孙关系罢了,可林家的家业怎么说都还是林家的吧 越国公见墨珣眉头皱得死紧,便继续道“林家现在的家业都是昌平郡君带去的,也就是说,当年如果林家老头没有娶昌平郡君,那么就没有现在的林家。” 墨珣稍微理了一下头绪按照本朝的爵位继承是三代承爵后逐步降级。那昌平郡君的曾祖就是最后一任的相王,而昌平郡君的祖父是相王嫡出的世子,他继承了相王的爵位,但又按照本朝的爵位继承,他也只得了个国公的封号。 宗室的国公与师明远这种战场上下来的国公爵位又有不同越国公的品阶是先皇另外拟定的,为正一品;而宗室的国公爵位按照宗法是为从一品。 昌平郡君的父亲则被封了侯,而昌平郡君作为侯爷的嫡子,是个哥儿,所以为郡君。 “所以,祖父适才说的是昌平郡君的父辈还是叔伯,亦或者是兄弟”墨珣觉得他对京里这些个王侯还是没理明白。 “是昌平郡君的哥哥”越国公的表情十分精彩,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你怎么会觉得是侯爷”侯爷是郡君的亲生父亲,而且昌平郡君带到林家的嫁妆是侯爷做主送给他的,怎么会再翻过头来折腾昌平郡君 墨珣让越国公这么反问了一句之后立刻噤声。他倒不是认为自己的想法有问题,而是心中觉得越国公很是奇怪亲生父亲就不能反过来谋夺儿子的家财了吗“那侯爷他还健在吗” 爵位这个东西跟王位也差不多,既然王位只有一个,承爵的人也只有一个,利益不均,那必定会有所争议。简言之,就是一个个儿子为了争这个爵位势必会闹得不可开交。 昌平郡君的嫁妆既然是侯爷赠予,那只要侯爷还在一天,也没人敢谋夺昌平郡君的家财。 “健在,只是身子骨不大好了。”越国公虽然跟侯爷没什么交情,但一说到对方身体不好,便也直摇头,“这两年听说是卧病在床,药石不断。” 这就难怪了。 墨珣抿着嘴,也不只是寻常百姓家有这些个腌臜事。“祖父可否具体说说”只有知道得更详细些,墨珣才有办法从中帮到林醉。因果这种东西并非你是当面为对方做了什么事才能算的,暗地里或是在对方不知不觉间也会构成因果。就像林醉与自己一样,墨珣到现在都想不出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欠了林醉。 “昌平郡君是侯爷与正夫所生,而他上头还有个承了爵的相伯。”越国公见墨珣对此有兴趣,便多讲了些。其实本朝的王公侯爵背后也尽是些龌龊事,撒起泼也不必那些个山野村夫强到哪里去。“早前相王还在的时候,老国公继承了爵位,但相王还给他旁的几个儿子谋了官职,虽然官位不高,但好歹不是庶人。后来相王故去,老国公也与几个兄弟相互扶持帮衬,日子倒是过得不错。只是从相王开始延续下来的习惯却没改,王爷的俸禄自然是高,但一代代的爵位与俸禄都是递减的,可有钱日子过多了,慢慢就有些入不敷出了。昌平郡君出嫁时,侯爷给了郡君十里红妆。” “也就是说,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的情况之下,侯爷仍是将昌平郡君以宗室哥儿的身份嫁了出去”这种撑场面的行为还真是墨珣不住地摇头,却也能理解。毕竟堂堂一个宗室嫁儿子,寒碜着实在太丢人了。嫁妆几乎是与哥儿婚后是否受到夫家尊重,以及其婚后的地位对等。 像他们修真界,也有互相结为道侣,但在墨珣看来,他们都不是所谓真心相爱之类,而是为了功法和法宝共享。结为道侣的仪式也十分郑重,除了要订立契约之外,双方还要大宴宾客以作凭证。 打肿脸充胖子当真没必要,累己累人。 越国公点头,“所以现在侯爷身体不适,无暇顾及其他了。而昌平郡君的夫君虽然只是个钦天监从七品的灵台郎,不过好赖也算是在朝为官了。相伯也不敢明面上跟昌平郡君撕破脸,便暗地里搞些小动作来膈应人。”但这种拿一个哥儿的名声来搞动作着实是太恶心人了。 “就算相伯再怎么折腾,林家的就是林家的,不可能再还回去了。就算要还,那也是还给侯爷,不是给他。”昌平郡君这个情况跟墨家的又不一样,伦沄岚是因为墨延之故去之后才被墨家人膈应的。此时郡君的夫君还在,而林家的家业又归林醉的父亲在管,相伯无论如何都插不了手才对。 这才是墨珣觉得莫名其妙的地方,难道这么小打小闹的,就能让昌平郡君将家财拱手相让吗 “这就不清楚相伯是做何打算了。”越国公垂下眼帘,思索片刻,“虽然昌平郡君出嫁时带了不少嫁妆,但林家上头原先就是皇商,本也有钱,当时给侯爷的聘礼也不见得会比那些嫁妆少。甚至有人还说,林家给郡君的聘礼有些甚至又被侯爷充当嫁妆又送了回来。” “而林家则是经了先帝钦点,并特例允许林家的子嗣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但若是已经继承家业,便不能再考取功名,所以林家那边一贯是将读书与经商的子嗣都分开来培养的。” 墨珣点头。如果不是因为林家本也家底殷实,并且得了先皇首肯允许参加科举,恐怕侯爷也不会将自己的爱子下嫁到一个商贾人家才是。宗室无论有没有钱,都瞧不起商贾,绝对不可能有将一个宗室子嫁到商贾之家一说。 不过昌平郡君不应该是墨珣考虑的重点。他转而去想林醉的事,林醉已经没有爵位了,就是一个普通的商贾之家的哥儿,相王真想从昌平郡君手中取回些什么,那也绝不可能冲着林醉去。 不可能。 墨珣原先虽然猜测那些山贼冲林醉去,但他也不过是觉得或许会是林醉的叔叔伯伯派人捣鬼,而不是他爷爷的哥哥。墨珣眉头紧蹙,觉得越国公说的这些话都说不通。“有没有可能是与林家生意上有牵扯的人想给林家使绊子” 皇商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林家却是所有皇商的头儿,这就是独一份了。只有林家倒了,才有别家爬起来的机会。 越国公有些诧异,“林家是皇商,怎么可” “可是林老太爷死了,现在是郡君的儿子接的手。”这样一来,越国公之前说的那些也都说得通了。 因为林家跟宗室沾亲带故,所以别的商户不敢贸然滋事。毕竟昌平郡君虽然是嫁出去的哥儿,但怎么都是侯爷的嫡子。只要侯爷在世一天,那林家就算有了靠山。但侯爷一去,相伯虽然是昌平郡君的哥哥,可名头上已经不如侯爷了,也无权对郡君的家务事指手画脚。 再者,一个有名无实的相伯,领着俸禄安分度日就算了,哪敢跟别人较劲 而敢在京师辖区内挑事的,恐怕不单单是商人这么简单,保不齐已经是官商勾结了。 墨珣的脑子一下子转过来了。 他刚才让越国公说的那些个王侯公爵之类的关系闹得是如坐云雾,原来竟是因为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墨珣沉思越国公说的这些事,除了京里人尽皆知之外,必定也是有人刻意引导。 犯事者原就想好了戴月山本就在昌州境内,那就派人伪装成山贼,将林醉掳走,装作是劫财劫色的样子。 却没想到越国公认的干孙子会这么好巧不巧地遇上林醉,并将他救下来。而林府的下人只知道林醉逃了出去,却并没有谁亲眼所见林醉被掳。再加上大多数下人都是家生子,要么签了卖身契,自然不会轻易出卖主家。 那么犯事者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混淆视听,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别个事情上面。 林家那边,只要墨珣不张口,那就没人能判定林醉当时已经被山贼掳走了。所以丢脸算不上,顶多就是众人惊叹一下在京都的管辖范围之内竟然会混进戴月山的山贼罢了。 墨珣并没有对越国公过多解释,而是这么盯着他瞧。越国公见墨珣这副模样,也跟着蹙眉沉思。 “所以,你的意思是,朝中有人在针对林家” “是。”,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3章 第 93 章 越国公听完墨珣这么肯定地回答之后反而笑了, “若是如你所说, 是官商勾结, 那又为了什么呢” 墨珣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 而后又仔细打量了越国公的表情,不断地在确认越国公究竟是真的没听明白还是在跟他讨论。“我说句不好听的, 现在为民请命的官真的很少了,或许一开始是雄心壮志, 但慢慢的应当就是为权为利或者为财。人人都有私心与偏向”墨珣说着便停了,他这么直白地讲出来, 也不知道越国公受不受得了。毕竟按照赵泽林的说法,越国公也就是年纪慢慢大起来才能忍些,年轻时候真是眼里不揉沙的。 “你继续。”越国公并不觉得墨珣说话哪里不对,他既然在官场数十年, 这些也都是看遍了的。要不怎么宣和帝到现在都没能彻底将朝中的党派完全捏在手里 “依孙儿拙见,譬如拿钱丞相那边来说。想维持这么大的自上而下的官僚链条, 不是只靠着钱相一个人就能完成的。他说一句话就有人替他卖命, 凭什么”墨珣说着都有些想笑, “钱相手中没有别人想要的东西,或者没有别人的软肋,又有谁愿意当他的走狗” 依附丞相或者是太尉,无非就是想在官场仕途上走得更顺, 要么就是为了以权谋私。至于是什么私欲, 暂且不提, 但要说真正无所求, 墨珣不信。 林家作为皇家首饰的采买,应当也是油水不少,才会被人这么盯上。皇商的作用并不只是为朝廷置办购买物资,他们在一定时候,比如战乱、灾年,都是会帮着朝廷出一份力的,这也是朝廷允许并且支持他们存在的一个原因之一。 “只要侯爷一闭眼,林家就当真是砧板上的鱼肉了。”这样的结论一出,墨珣立刻抿紧了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林家一倒,林醉也好不到哪去。但墨珣现在两手空空,想帮林醉也没那个能力。就是不知道对方只是想要这个“采办”还是想斗倒整个林家了。 越国公显然也跟墨珣想到一处去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竟有些同情林家。 俗话说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爷孙俩苦恼了好一阵子之后,越国公才猛地一拍桌,“我俩在这胡思乱想什么这不都还没个定论吗而且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对林家的事这么较真”越国公发觉,自打他认识墨珣以来,墨珣似乎没有对某样东西表现出特别浓厚的兴趣。就拿考科举来说,墨珣给他的感觉就是别人都考,那我也去考吧;别人也读书,那我就去吧;别人进官学,那我也进吧。 墨珣歪着头,“不是祖父先提的吗”因果什么的,墨珣连林醉都不说,又怎么会告诉别人知道 越国公让墨珣这么一反问,仔细一想,倒也是。“那就不管了,别人家的事想那么多做什么。” “不过昌平郡君似乎是爷爷的闺中密友呢。”墨珣“嗯”了一声,拖了个长音。看似在思考,实则是提醒越国公林家有点什么事,你还是得盯着。 若说越国公没听出来倒也罢了,可偏偏他就是听明白了,才觉得墨珣这混小子,由始至终都没跟他说过一句实在话。气也只是表面,毕竟墨珣的性格与他年轻时完全不同,甚至更为沉稳。一时冲动是很容易坏事的,像墨珣这样将事情剖开来看反而更适合做官。 正是因为看得透,所以才对所有的事都报以无所谓的态度。 这样很不好。 越国公觉得墨珣似乎与这个世间格格不入,看似沉静的神情下面是漠视。他刚想张口问点什么,墨珣便率先脱口而出,“若真有人想针对林家搞什么动作,恐怕不止会只有这么一回。朝廷里可能也会有什么大动静。” 如果真是官商勾结,不可能只有林家这么一点小波小浪的。 “难道是立储”越国公将这句话反问出口时,自己都吓了一跳。其实不是最近,而是很早之前,朝臣已经开始上折,让宣和帝早日定立储君,以免夜长梦多。 这段时间立储的事被建州贡院起火的案子压下去了,没人敢在宣和帝的面前提起立储的事去触宣和帝的霉头,这也使得越国公一时间竟把这茬忘了。 墨珣闻言,将眼睛一睁,“应当是了。”他虽然心中觉得越国公这记性也是挺差的,但却没有明面上说出来。拿立储这种事来说,如果越国公不提,像墨珣这种平民百姓恐怕只会等到诏书出来的时候才知道到底立了哪位皇子为太子。 立太子不是皇帝高兴立谁就立谁的,否则宣和帝也不会将立储一事一直拖到现在。 墨珣虽然不知道宣和帝究竟几岁,但之前与越国公讨论或是闲谈时,能从越国公的话语中听出一些来。宣和帝的年龄必定不会比越国公大,毕竟越国公是前朝老臣也不过年近五十;而钱丞相又是宣和帝的外祖父,本朝的约定俗成为“文武官七十以上者,皆听致仕1”,也就是说钱丞相的年龄并不到七十岁。就算他早早取夫生子,而太后则十三岁选秀进宫再生宣和帝,那宣和帝也就三十出头吧 不过虽然规定七十十致仕,但大多数的官员都是终身制的,干到干不了为止,有好些还活不到七十岁呢。 再者,就算立了太子,之后不也还有废弃的时候就像宣和帝,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并不是太子,甚至连钱丞相一开始都不看好他。最终要不是文信王染了重病药石无灵,钱丞相也不会转而扶持宣和帝上位了。 话虽如此,但争夺储君一位的派系仍是很多。毕竟太子继承王位,那就是正统。日后有别的皇子来争夺,那也是叛乱,为天下人所不耻。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为自己正名了。 而在朝为官的大臣,想要自己的家族生生不息,仅仅只是朝中有人是远远不够的,后宫也需要有人能给皇帝吹吹枕边风。后妃虽然不干政,但往往他们的一句状似无心的话也会改变一个王朝的历史。 大多数的朝臣都十分惧怕换皇帝,这就跟你好不容易孵着的鸡蛋快破壳了,突然又换了个蛋给你孵一样。譬如越国公,虽然是先皇的心腹,但在宣和帝这边他就完全排不上名了。而一个朝廷的最大的人员变动就在新老皇帝交替的时候。所以,也有句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要想争夺皇位,手中就必须要有钱。有钱才有办法养兵,否则谁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等诛九族的事儿画饼充饥可以,一次两次倒也罢了,吃多了饼子恐怕还消化不了。 原先越国公还想袖手旁观,可林家发生的事万一真跟立储有关,那他也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你会不会想得太多了”越国公虽然觉得墨珣所言有理,但他还是十分难以置信。怎么会一个区区的皇商家眷遭遇了山贼,就与立储有了关联呢 “那祖父就姑且一看,看我是不是想得太多吧。”墨珣知道越国公其实已经信了,但他却不愿意去面对。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多劝了。 墨珣微微弯了眼睛,若是真如自己所料,那对方必定不会只来这么一回。只是不知道接下来的招数是对着林醉,还是林家的其他人了。 至于要不要提醒林家墨珣觉得这个问题不该他来考虑。他去了那一趟林府,自然也能知道自己与林家并无因果。那么林家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他完全可以等到林家覆灭了之后再将林醉救出来。一次救命之恩还不了的,那就两次。两次不够,那就三次。 越国公见墨珣不再说了,也沉了声音,“万一只是寻常商业之间的竞争又当如何” 墨珣轻笑出声,“若不涉及朝政自然是好。”在没有确凿证据的前提之下,墨珣只靠主观臆断和推测就认定林家的事与立储有关,其实是非常不合适的。但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认定了一件事情之后,只才会开始去找证据论证自己的观点。“不过我想,祖父还是应当防范于未然。立储毕竟关系到一个国家的未来,还是慎重为妙。” 墨珣不是在危言耸听,他见过太多的王朝兴衰,都是从争夺储君之位开始。定立储君不是宣和帝一个人的事,他的任何一个举动都关系到这个国家未来的兴衰。 “目前看来,若你所言属实,那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怀阳府尹韩博毫了。”这话刚说完,越国公便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现阶段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猜测,不如就先静观其变,看看他们下一步是何动作,不要自乱阵脚。” 墨珣看他的神情便知他想到了什么。无非就是怀阳府尹权利巨大,唯恐他对宣和帝不利罢了。不过这不可能,毕竟他现在好好地当着他的怀阳府尹呢。除非有人允诺了他更高的权利和地位,否则他没必要干这种事。 无论怎么样,现在越国公对此事上了心,那么林醉那边应当也就安全一分了吧。,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5章 第 95 章 第96章 第 96 章 林醉一怔, 险些没反应过来。墨珣这灯谜是为自己猜的吗林醉迟疑片刻, 墨珣又将提把往他手里伸了伸, 他才回过神来。“真给我啊” 宫灯虽难得, 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他也曾有幸见过一个。两年前, 文安郡夫人曾得了宣和帝钦赐的一盏花灯,当时田以佻还特意发了帖子邀了京里各大家与他交好的哥儿们到工部侍郎府上赏玩。林醉就近观摩过, 宫灯自然比民间花灯更为精细。他一向喜欢些精巧的玩意儿,自然多注意了几分。 墨珣递给他的这盏彩鸾宫灯是从“祥元花灯”摊子上猜来的, 那意义比起皇上赏赐的又有不同,林醉不确定墨珣是不是知道有这样一盏灯对他而言具有怎样的含义。 “给你。”墨珣轻轻“嗯”了一声,干脆拉过了林醉的手,将提把塞进他手心里。 墨珣的想法很简单, 刚才林醉送了他一个花灯哄小孩,那他也送一个哄林醉好了。但是送出去的花灯必须比林醉给的那个好看, 结果一路上放眼望去也就这盏彩鸾灯能入墨珣的眼。 交出彩鸾灯之后, 墨珣也没忘把姜伟平手中的龙头灯取回来。 万一让林醉误以为他嫌弃就不好了。这么想着, 墨珣低头看了一眼这花灯还不如提个灯笼。 “祥元花灯”这摊子旁站了好些读书人,早前墨珣还没盯上这盏花灯的时候他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了。有的人本就是冲着这灯来的,无论今年给了什么样的宫灯,只要是从这摊子上出来的, 那都得猜。有的人甚至早早就到了, 就为了比别人更早看到谜面, 以占取时间上的优势。 他们适才在这摊位前头引经据典、旁征博引, 可说了一大堆,却没有一个人能猜中这谜底。那摊主大概也习惯了,别人问什么也不答,只守着宫灯。摊主随意开口,便会有人以为是提示,倒不如什么都不说。 而墨珣才刚来,听完了谜面不多久就解出了答案来,这让周遭的一些读书人觉得自己适才只是在炫耀才学,而不是在猜谜。 墨珣将宫灯取了也罢了,可这还没离开摊子呢,便转手就送给了旁人虽然这彩鸾灯已经归墨珣所有,他要如何处置别人都无从置噮,但这灯怎么都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东西,就让他这么草率地送了出去 一时间周围的好些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墨珣能感觉到周遭的视线,除了一开始的惊呼,剩下的全是探究了。不过他也无所谓,反正神童早就有,而且比他年纪还要小。 墨珣刚才从摊主手中将这花灯接过时便已觉察出它的不同之处来,这鸾的羽翼竟是能够活动的,璟翎还会微微发颤。尽管对于墨珣这种修真之人来说,要做到这点并不难,但这个朝代并没有没有修真者,那就是全凭工匠手艺了。 围观的人在意的或许并不是这盏灯,而是猜中了灯谜之后能获得的荣耀。比如,来自周遭人群艳羡的目光;又或者这猜中了灯谜,还能得来翰林院的注目。 大家一看墨珣这小小年纪的,就觉得墨珣是运气好。毕竟刚才那么些个学富五车的读书人都猜不出来,反倒让个娃娃猜中了,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灯谜这种东西说破了也就不值钱了,大家听了答案,这才开始懊恼为何没想到用最简单的拆字法和离合法来解。 视线在打量墨珣的同时,也移到了林醉身上。林醉虽是哥儿,但他毕竟也帮着家里处理过商业上的事,倒是不觉得别扭。只是他既已接了这灯,便不再作那推辞的姿态。“多谢墨公子赠灯。” 墨珣扬了扬手中的龙头灯,“林公子客气。” 姜伟平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 “还猜吗”因为整个元宵灯会最热闹的地方除了宫墙外就是这处了,墨珣当姜伟平十分热衷猜灯谜,也不催着他与自己一道送林醉回家。 在墨珣看来,哥儿们出一趟门似乎十分不便,是以催促林醉回府算是败了他的兴致,便不问林醉了。 “还猜什么猜,最好的都被你猜中了。”姜伟平摆摆手,他其实对花灯也没多少兴趣,只不过他以往都在建州过十五,想感受一下京里究竟哪里不同罢了。灯谜他也猜得,就是不大爱费那个脑子。 墨珣当他是猜不出来,不好意思说,便开口道“你去瞧一个,我猜来送你” “哈我哪要你送。”姜伟平眉头一皱,余光却往林醉那儿看了一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的,脑筋转得还挺快。” “” 墨珣顺着姜伟平的视线往林醉那儿看了过去,见林醉手中的彩鸾灯正随着他们的步子晃动羽翼,这才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谜面除了用来猜,还可以用来混淆视听。”就像他猜的这个宫灯一样,其实都是线索,但却也在刻意误导别人。 姜伟平面上的表情僵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因为墨珣答得一本正经,姜伟平忽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脑子有些不正常,他在墨珣这年纪每天似乎除了训练,满脑子尽想着吃、睡还有玩,这就没别的了。 “还有什么别的有意思的不”姜伟平轻咳一声,忙扯开了话题。 这个问题墨珣可答不上,转而去看林醉。见林醉正盯着宫灯愣神,远山如黛,一双瞳人剪秋水。 “林公子自小在怀阳长大,可知今日怀阳还有哪些活动或是好去处” 墨珣将姜伟平的话重复了一遍之后,林醉这才回过神来,“不若我们去看河角抵戏”林醉原是想说河灯,但一看姜伟平的体格,忽然就改了口。汉子应当都比较喜欢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活动才是,放河灯除了祈福之外,应当都是哥儿们喜欢的项目了。 这果然引起了姜伟平的兴致,三人便一同前往。因为人人手上都拿着花灯,大家彼此都空开了一点位置,避免花灯互相缠上,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上元节的热闹应该一直持续到丑时,但林醉已经跟家里走散了,最好还是早些回去,免得家里劳师动众来找他。 角抵戏在姜伟平看来其实挺一般的,毕竟是节庆,两人也就是比划比划活跃一下氛围罢了,没人愿意动真格的,万一见了血或者出了事也不好看。 墨珣与姜伟平两人将林醉送回了林府,林醉一再表示感谢,墨珣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不痛不痒的还不了多少因果,只希望天道能把这些算上,好歹积少成多吧。 墨珣看着林府的大门打开,门房见到林醉还多说了几句。墨珣隔老远看那个门房的脸色有些焦急,从他不断张合得嘴上大概能判断出说的应该是小厮与林醉走散了之后便回了家,在家里苦苦等了很久林醉都没有回来,家里人都很着急之类的。 之后,程雨榛才从府里快步走了出来,而原先一直跟在林醉身边的那个叫洛涧的小厮也跟在后头。 程雨榛将林醉好生打量了一番,这才松了口气,也没抱怨,只问了声,“玩得开心吗” 林醉点点头,又转身想让墨珣与姜伟平两人同他进府里吃点元宵,却不曾想墨珣与姜伟平已经离开了。 “在看什么”程雨榛顺着林醉的视线往外头看了看,林府外头的街上虽也热闹却没有长兴街那样摩肩接踵。程雨榛一下子没能找到林醉在看什么,故而发问。 林醉回过头来,摇了摇头,“没什么,爹爹我们进去吧。” 程雨榛同林醉走了几步,忽然瞥见了林醉手中的彩鸾灯,“你这花灯”他定睛一看,并不像是外头摊子上摆的,“哪来的” “是祥元花灯。”林醉原先还没觉得自己与墨珣互赠花灯有什么可奇怪的,但让爹爹这么一问,他反而觉得这事儿不好说。可他手中这灯实在太显眼了,就算今晚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等到了明天怀阳城里应该也都传遍了。毕竟已经有好些年这“祥元花灯”都一直在摊子上摆到上元节结束。“越国公府上的墨少爷,猜中了灯谜,就把这花灯转手赠与我。” 程雨榛脚下一顿,侧过头,“又是越国公府” 林醉轻轻咬了一下唇瓣,点点头,“我先头跟小厮走散,正巧在猜灯谜的摊子上见到墨少爷,便想着能一道走。” 程雨榛觉得林醉说得也有些道理,遇上认识的人一道走也安全些。“那他怎会送你如此难得的宫灯”这宫灯是布制的,对于宫里来说并不算什么,内命夫应当都能接触到。程雨榛又看了看这宫灯的做工和样式,想来在宫里也是只有正一品内命夫才能得的。皇上若是心血来潮也会赏上几盏给外命夫,但如此精良的宫灯毕竟还是少数。 林醉别开眼,慢慢地将睫毛垂了下来。“因为我见到他的时候猜了一盏龙头灯送给他。” 程雨榛一听,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越国公家的那个小少爷他也是见过的,年纪虽小,但聪明懂事。林醉的性子比较会照顾人,送个花灯什么的也不打紧。但这收了人家这么一盏难得的宫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程雨榛这念头刚起,又转念想道收都收了,总不能再给人送回去。他便也没再多说,只让林醉回去洗漱,早些休息。 林醉点头应下了,提着花灯就往院子里去。 “醉哥儿。”程雨榛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林醉唤住,“你刚才说,这是越国公府上的小少爷猜中的祥元花灯” “是。”林醉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爹爹。 程雨榛在林醉的视线中微微笑了笑,便冲他摆手,“没事了,去休息吧。” 林醉略显诧异,转念一想,他爹应该也是觉得墨珣小小年纪能猜中这祥元花灯的灯谜十分了得吧。 洛涧见林醉回来了,夫人也没顾上自个儿,便赶紧跟在林醉身后往院子里走。林醉应当是在想事情,手中的彩鸾灯中的蜡烛已经燃尽,洛涧便伸了手,“少爷,我帮你拿吧。” 洛涧只是比了个动作,并未接触到提把,但林醉条件反射地将手抽了一下。林醉没想到自己反应这么大,便飞快地将手中的宫灯塞到洛涧手里,“放到我屋里去。” “是。”洛涧原先被林醉吓了一跳,但后来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便提着花灯跟在林醉身后。 又走了几步,林醉偏过头吩咐道“里头的蜡烛燃尽了,再换一支进去。” “是。” 眼见着要进屋,林醉又补了句,“就搁我床前的桌上就行了。” “是。”洛涧虽有些疑惑,但也是应下了。 林醉一进院子,便有人备好了洗漱用的热水,将屏风拉开了。等他洗完了出来,就看到洛涧将花灯摆在了十分显眼的位置。 “少爷,就寝吗”洛涧将斗篷披在林醉的肩上,以免他着凉。 林醉颔首,“刚才让你换蜡烛,换过了吗” “换了。”眼见了林醉探头去看,洛涧才又解释道“这花灯里的蜡烛不能太长,就怕一下子燃到灯罩子上头。” 林醉表示了解了之后,让洛涧将花灯点燃了。洛涧原是想说点什么,但他刚才站在夫人后头也听见少爷说了,这是宫里出来的,心里也痒痒,便顺着林醉的意将这宫灯点亮了。 “真好看。”点亮了的彩鸾色彩艳丽,光影随着烛火微微摇曳着,恍惚间竟像是振翅欲飞。洛涧感叹了一番,前些年少爷去赴田少爷的宴,那也是一盏宫灯。但能就近赏玩的只有那些个大家公子,像他这样做小厮的,也只能远远瞧上一眼。此时竟能凑得这么近,真是难得得很。 “对。”林醉眼睛里亮闪闪的,色泽饱满的唇瓣微微弯了起来,他伸手碰了碰璟翎,“蜡烛这么短,不用熄了,就燃着吧。” 墨珣与姜伟平离开林府之后,姜伟平左顾右盼地来了句,“越国公府往哪走来着”他既应了伦沄岚,要将墨珣送到越国公府去,那就绝不能食言。 墨珣闻言乐了,反问了一句,“你既送我回了国公府,那你还认得回去的路吗” 姜伟平面上一哂,“呃”了一声,摸了摸后脑,也不知答是不答。 墨珣了然,“不然这样,你随我到国公府,我让管家派人送你回去”住下也不是不行,但姜伟平从建州过来,必定带有家丁小厮,若是一夜未归,怕是能把那小厮急死。 姜伟平忙点头,他还真不大认路。如果是在建州城那还行,进了怀阳之后他基本只认得住处那块和会试那处,以及皇宫的位置了。 墨珣回来得不算晚,至少越国公和赵泽林都还在宫里赴宴没有回来。墨珣原是要留姜伟平在府里用点糕点小食,但姜伟平连连摆手,“不行,困得慌,太久没熬到这么晚了,我怕待会儿走到一半我就倒在地上睡着了。” 既然如此,墨珣也不便强留,这就让管家派人送姜伟平回去。 因为姜伟平说自己困得不行,管家就派了辆马车送他回去。但今日过节,怀阳城里人太多,可能行得慢些。姜伟平听着了,忙表示不介意。若是真堵上了,他还能在车里睡上一觉呢。 墨珣到门口将姜伟平送上了马车之后,才又折回府里。期间,管家一直跟在墨珣身后。墨珣并没有将手中的花灯交给管家,而是开口问“青松雪松怎么样了” 墨珣不大会安慰人,也不知道待会儿回到馥兰院之后见到两人应该怎么说。他自小在玄九宗长大,除了进秘境时会被不长眼的人盯上,妄图谋夺他的法宝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糟心的事。不过也有可能是时间太久,他给忘了。墨珣一般只有共情的时候才有办法体会到对方的心态,才能想得出话来劝慰一二。 “请郎中来瞧过了,脸上也都敷了药。”管家这就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已经给他们抓了安神静心的药剂,也喝了安神汤,现在都安排去休息了。” 管家说得详细,墨珣也听明白了。这样一来也好,青松雪松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再他们醒着反而会越想越多,不如先睡过去。“好,那我就先回馥兰院。” “是,少爷慢走。”管家恭送了墨珣之后还不能就寝,需得等到越国公他们回府才行。 因为安排青松雪松歇下,管家另外拨了两个小厮过来馥兰院伺候。墨珣一进园子,便有小厮迎上来接了他手中的花灯,要引他去洗漱。 墨珣也没拒绝,花灯递出去之后便问了句,“夫人睡了吗” “还未曾。” “先不忙,我先到夫人那儿去瞧瞧。”墨珣止住小厮的动作,转身往伦沄岚的屋子去了。 伦沄岚果真没睡,裹着一件袍子正坐在床边。他一向是由青松雪松伺候,这时忽然换了人,反倒不适应,只让人在外间候着。 天气冷,所以屋里有火盆子,门没开。墨珣在外头叩了叩门,“爹爹,睡了吗” 外间小厮一听是墨珣,便从门帘处往里间看了一眼,见伦沄岚起了身,这才去将门打开。“少爷。” 墨珣“嗯”了一声,踏进屋里,小厮忙将墨珣身上的鹤氅接了过来。 “爹。” 既是父子,伦沄岚也不多收拾,便让墨珣坐到床上说话。 “猜灯谜了吗”伦沄岚伸手去摸墨珣的脸,见冻手得很,忙让小厮用热水沾了帕子来给墨珣擦擦。 墨珣冲小厮摇头,“不忙。”他拦下了伦沄岚的话,这就开始说“晚上看了焰火,看了龙灯,去猜灯谜,还看了角抵戏。”原先是想说说自己猜了个很难的灯谜,后头想想还是算了,灯都送给林醉了,万一伦沄岚问起,他反倒不好答。 伦沄岚也不知还能跟墨珣说些什么,绞尽脑汁在想。 墨珣原是想说青松雪松的事,后来想想还是不问了。遇上这种事,别人怎么劝都没用,保不齐越说还越哭,倒不如让他们自己平复一下情绪。也幸好两人并没有出什么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反正他明日再跟越国公提上一提,让将此时重视起来。 那帮人贩子倒也是胆大,上元节时动手拐人 “这十五一过,你舅舅就要进贡院参加会试了。”伦沄岚好不容翻出了话题,却又觉得自己嘴笨了。如果不是建州的贡院起火,这上元节过后,墨珣也应当参加会试才对。 墨珣见伦远岚面露讪然,马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爹爹,我年纪还小,此次无缘会试说不准还是好事。”见伦远岚看了过来,墨珣才继续解释道“年纪太小,万一会试通过,御前钦点新科状元,那又得安排什么样的官职呢”他这么丁点儿大,安排什么官职都不合适。若是闲职,做不出什么政绩来,再过几年,新的状元又出来了,宣和帝哪还记得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伦沄岚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理儿。不过他反过手来就挠了墨珣一下,“好啊你,八字没一撇就想着当状元了。” 墨珣没动,抓住伦沄岚的手,眯起眼来,“爹爹过年时祝我金銮殿上拔头筹的,可别忘了。” 伦沄岚一怔,将手抽了回去。“行,那你就给爹爹拿个状元回来。” 墨珣其实也没什么话要对伦沄岚讲,只是见他还没睡,便干脆过来看看,别是被今天青松雪松的事吓着就行。 又说了几句,墨珣才从伦沄岚的屋里出来。 上元节的这天,直到他入睡,越国公都还未从宫中归来。,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7章 第 97 章 翌日, 墨珣晨练过后想着去找越国公说说昨晚发生的事,却不料越国公已经派人来喊他一道吃早饭了。 墨珣跟着小厮进了饭厅, 越国公和赵泽林早就已经在吃了。见他进来,越国公才招招手, “来。” 在越国公府, 越国公就是最大的, 是以规矩都是他来定。按理说应当是“食不言寝不语”, 但越国公本身的性子不拘小节, 在自己家里还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祖父、爷爷。”小厮给墨珣上了一副碗筷,墨珣就着他摆放的位置坐了下来。 越国公咽下了嘴里的瘦肉粥, 这才继续说话, “昨晚玩得开心吗” 一说到昨晚,墨珣当真有话要讲了, “昨夜上元节灯会混入了人贩子。” 越国公显然没料到墨珣会提这个, 他原以为墨珣会说自己猜了祥元花灯的灯谜。而就在越国公愣神的时候,赵泽林接了话,“已经派人去府衙问情况了。” 墨珣忙点头, 本来青松雪松就是下人,自己当回事, 可别人就不见得了。赵泽林愿意主动开口那固然是好, 如果他们觉得费事,那就还得墨珣自己想办法。 赵泽林是比较能理解哥儿遇上这种事的心情, 再加上又是内宅的事, 师明远顾不上也属正常。 越国公这才回神, 讪笑了一下。其实洗漱过后,管家已经把昨天发生的事告知他了,只是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墨珣昨晚解开了翰林院出的灯谜。越国公一高兴,直接就将其他事抛诸脑后了。 除了人贩子的事,墨珣也没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别的事值得提,这就点了点头,说了句,“尚可。” 越国公见墨珣不打算说,一时间也觉得自己再问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先用早饭吧。” 赵泽林看师明远一副要问不问的样子,着实好笑,干脆帮师明远问出了声,“昨晚猜灯谜了吗” “是,猜了灯谜,得了花灯。”纸糊的。 “噢能给我瞧瞧吗”赵泽林问了,见墨珣点点头,便唤了小厮上馥兰院去问问。 等小厮将昨夜林醉送的龙头灯取过来时,越国公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这就是你猜中的花灯” 墨珣一听越国公这么问,就知道他肯定是早都知晓了。他本也没打算瞒,只是没说出来罢了。“我猜中的那个花灯已经送人了。” “送人”越国公眼睛一睁,“送谁了” “送了昌平郡君的孙儿。”没人问他可以不答,但既然被问了,那墨珣就一五一十回答了。 越国公与赵泽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越国公府里的事一向是不会瞒着他俩的,那墨珣与林醉又是什么时候做了约定而且伦沄岚也一道出了门 “在灯谜摊上凑巧遇上的。”墨珣知道这老两口恐怕想多了,便出言解释。“当时林公子与小厮走散了,遇上便一起走了。” 赵泽林点点头,墨珣这么做也无可厚非,“那你这灯” “林公子猜来送给我的。”墨珣觉得这没什么,毕竟林醉当时就跟哄孩子一样,拿这个花灯给他,还小心翼翼地瞧他脸色,看他是不是喜欢。 赵泽林有些欲言又止,看了墨珣一眼。见墨珣坦然得很,又觉得大概是年纪小还不晓事。但若说年纪小,墨珣今年也有八岁了,也应当知道汉子和哥儿是不同的。原先这事儿应当让伦沄岚去跟墨珣说,毕竟两人是父子。但按他看伦沄岚怕是什么都不会教了赵泽林想着要不自己还是跟伦沄岚商量一下,越俎代庖,好赖也得让墨珣知道一下汉子和哥儿之间的大防吧。 越国公也觉出不对劲来,但转念一想,那昌平郡君的孙儿也才十一岁,尚未及笄,也无妨吧。 赵泽林明显跟越国公的想法不同,已经打算好了待会儿要跟伦沄岚提一提。 越国公既然觉得无所谓,那也并不把注意力放在两人的关系上了,只针对着祥元花灯在问问题。 因为是宣和帝特许的,所以翰林院将这个灯谜捂得还算严实。再加上越国公不是特别在意这些东西,所以早前也并不知道谜面和谜底。 不过刚才已经都知道了。 墨珣只是简单地提了一下,语气和神态都十分坦然。 越国公见他是真不当回事,便也不再问了。 用过了早饭之后,墨珣才开口说了句,“祖父,我想去看韩大人审那几个人贩子。”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干涉府尹断案,但去旁听应当不打紧。没有亲耳听见,墨珣根本没办法判断韩博毫是不是把这个案子当回事。 越国公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反正韩博毫断案有时都是开放性的,百姓路过时刚好碰上升堂,那就站着听呗。不过墨珣似乎对那两个小厮十分重视,这点倒是让越国公有些奇了。毕竟墨珣平日里看起来似乎对什么都不热衷“行了,要去就去吧,但是你只能站在围栏外头,不可以发出声音扰乱公堂。” “是,孙儿知道。” 越国公干脆就安排了马车将墨珣送到衙门口去。 因为有越国公的加持,怀阳府尹一早就将这人贩子提上衙门审了,墨珣赶去的时候已经审问了一段时间,但那犯人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而原先越国公派来的侍卫正站在外边旁听,一看墨珣也来了,便迎上去喊了声“少爷”。墨珣点点头,这就站在围栏外头,开始听府尹断案。 怀阳府尹每次升堂也总有些闲来无事的百姓过来围观,只是需得站在围栏外头,且不允许喧哗,不许扰乱衙门秩序、也不许影响府尹断案。 据人贩子交代,他们之所以盯上青松雪松,是觉得这两个哥儿看起来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应当就是个小厮罢了,把拐走他们应当不会造成什么重大影响,衙门也不会为了这么个小事就劳师动众。 书吏将人贩子所言一一记录下来,而在外伫足旁听的百姓听了犯人的话之后便热议起来,拐卖人口在人贩口中竟被说成是小事,衙门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便大动干戈虽然都在讨论,但碍于衙役在场,声音也稍微小了一些。 韩博毫自然知道有百姓旁听,是以他听了犯人的话之后便猛地一拍惊堂木,“休得胡言维护京城治安乃是怀阳府的职责所在,百姓的事在我眼中就没有什么是小事” 等堂下犯人不吭声了,韩博毫又问“还有没有同伙,从实招来” 因为昨晚墨珣让侍卫表明了身份,韩博毫接了案子之后便将四个人贩分开审理,所以现在堂中跪着的只有一个犯人。但他们昨天被捕之后毕竟还是关在同一个牢房里,有没有串供已经没人知道了。 “就我们四个,没别人了。”跪在堂上的人贩赶忙摇头。 韩博毫沉声道“看来不动刑,你是不会说实话了” 话音刚落,惊堂木一拍,犯人和百姓都抖了一下。 “大人,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人贩一听府尹的话,便意识到他可能要对自己动刑了,忙往前跪爬两步,被衙役用水火棍拦住。 韩博毫大概是习惯了,只要进了这衙门大堂,就没有不喊冤,讲自己所言非虚的。他又拍了一下惊堂木,从签筒中取了两支红色签令丢到地上,“来人,用刑” 红色签令是指十板,取两支便是二十大板。又因为越国公派了侍卫过来旁听,韩博毫语气也严厉得很,衙役精得很,一听府尹的语气就知道这是不要留手的意思了。 杀威棒打起人来疼得很,二十下基本就皮开肉绽了,更别说打个五十直接晕死过去。 就算这人贩子一开始就说了实话,韩博毫估计也是不会信。墨珣站在围栏前头,透过拦网往里头瞧。府尹遇上这种已经明确了犯罪事实的,一般得先打一顿,威慑他们一下。相当于是一种心理战术,毕竟犯了案又被捕了,心中还是会畏惧的。 “大人,饶命啊大人”犯人一看签令落了地,立刻尖声叫了起来。 两个衙役分别用水火棍将人按倒,交叉着卡在犯人脖颈处,而另外两名衙役则负责行刑。 一时间,整个大堂只余犯人凄惨的叫声。然而并没有人对他报以同情之声,围观群众都觉得这板子打得好,该打。 二十大板打完,韩大人又问“你的同党此时在何处” “大人,我们同伙一共四人,全让大人抓住了”犯人疼得脸歪嘴斜,说话也有些有气无力。 墨珣眼睛一眯,显然是不信了人贩子若是只有四人,那如何能将人拐出城去若不出城,难道就近贩卖更何况当时这四个人明显就是混迹在人群之中,而且都在同一个地方,那么在暗处就应当有人接应才是 韩博毫自是不信,又厉声问道“你们将人拐了去如何处理” 犯人一听韩博毫的问话,以为他不再计较同伙的事,立刻知无不言。“我们依着拐来的人年纪,年纪小的就卖到别人家里头,看是做童养媳还是怎么的,那也不再干我们的事了;年纪大点儿且长得好的哥儿就卖到勾栏院去;若是拐了汉子,那就卖去给人做活儿。” 墨珣听了这犯人交代的话之后反而轻笑了一声,说得倒是轻巧,还卖出去连他这种呆在“森山老林”里头的人都能想象出那些哥儿、孩童被拐了之后会遭遇些什么。 “看来二十大板对你来说还是轻的。”说完这话,韩博毫拉长了脸,“用刑”他又抓了一支红色的签令往地上一丢。 衙役本就卡着犯人,没让他起身,此时正好又打上了。 “大人饶命啊” 这三十个大板子下来,那犯人股间已经血迹斑斑了。 “我再问你一次,你的同伙都在哪里”韩博毫厉声问道。 那人贩子趴在地上,手指都抠出血了也浑然未经。韩博毫以为自己今日倒遇上了个硬茬,便又取了只签令,“用刑” 话音刚落,签令还未脱手,那犯人便惊叫起来,“大人我招我招我们还有同党四人,在太古街北巷最里头的一个院子里有个据点。” 韩博毫一听,立刻从标有“执”的签筒里抽出了蓝色的签令,“立刻去搜查,务必将余下的人贩逮捕归案” 领了差事的捕快立刻招了人往太古街赶去,但被捕的四个人贩已经一夜未归,也难保余下的犯人早早便收拾行囊逃了。 解决了“同党”的问题之后,韩博毫又问他们一共犯案几起,统共拐卖了多少人。 墨珣听了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哪能说实话啊 犯人虽然挨了打,但也不傻,知道自己若是说了实话必定好不了了,但又担心自己扯了谎会上刑,一时间没了决断,便沉默了下来。 韩博毫一看他不吭声,便又拍了惊堂木,“从实招来” 堂下犯人这才支支吾吾地说“应当是个” “本官奉劝你一句,最好是实话实说。否则待会儿本官将你那三名同伙提堂审理时,你们所答的数量稍有不对,本官便将差数以十倍算在杖刑上”韩博毫瞋目而视,配着堂上的“明镜高悬”,别有一番气派。 墨珣觉得这韩博毫倒还有些本事,至少不是个昏官。 “十十四五个。” 墨珣身边的百姓立刻议论纷纷,适才说“”,让韩大人一吓便改口说“十四五”,那想必也不止这个数了。 “带另一名人贩”韩博毫也没再继续对这个人贩动刑,而是直接让衙役将另一名人贩带上来。而这个就让他躺在地上,好让另一名犯人瞧瞧,不说实话的后果。 “是”衙役这就到偏厅去将犯人押到到大堂里来。 适才那个人贩子一听府尹带了人,立刻想抬头去瞧,却被衙役用杀威棒按住,动弹不得。他原是想出声提醒,又怕自己再挨打,只能安静趴在地上,期盼他的同伴能机灵些。 第二个犯人一上来便看到地上趴着的那个屁股上一片血迹的同伴,走到大堂中间,也不等衙役动手,便自己跪到地上了。“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韩博毫绷着脸,“刚才你的同伙都交代了,那本官现在就给你一个机会。” 犯人飞快地扭头去看同伙,而韩博毫立刻眼疾手快地拍了惊堂木,“乱看什么” “小人不敢,小人不敢。”犯人被惊堂木的声响吓到,忙低头去盯着自个儿撑在地上的双手。 “肃静”衙役见韩博毫要开口说话,便拿着杀威棒往犯人跟前一杵,犯人当即噤了声。 “本官接下来所有的问题,刚才都已经问过你的同伙了。”韩博毫抬首,示意衙役退一下。“他的回答已经由书吏记录下来,现在,本官再用那些问题来问你。如果你们两个人的答案有所出入,那就杖刑伺候。” 那犯人赶紧点头称是,等府尹问话。 韩博毫先问了昨晚为何抓青松雪松的事,这犯人的答案倒是与之前那个相同。而后韩博毫又问“可还有同伙” 犯人迟疑片刻,又想去看同伴,但碍于衙役在旁,便一咬牙认了,“有,就在太古街北巷最里边那个院子里。” 韩博毫偏过头去看书吏,见书吏冲自己点了头,便继续发问“你们将人拐去了之后,如何转手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最让墨珣惊疑的是这个犯人接下来的回答与适才那个犯人的相差无二,虽然表述上有些不同,但总归表达的是同一个意思。 墨珣听着身边旁听百姓的讨论,发现他们竟然信了。一时间,墨珣有些自我怀疑,究竟是自己的心肠太过歹毒,还是这些百姓太过淳朴。 “你们一共作案几起,拐卖人数多少” “记不太清了,十之有三吧。” 接下来又审问了余下的两个人贩子,可他们的供词如出一辙,墨珣一张脸完全沉了下来。等到去抓捕同犯的捕头回来,才知道那四个同伙早就溜之大吉了。 墨珣虽然早就知道抓不到人,但听到捕头回话的时候还是禁不住叹了口气。大概是昨晚将这四名人贩逮捕归案的时候太过大张旗鼓,同伙听到风声自然就遁逃了。 之后韩博毫又让几个犯人形容了一下同伙的长相,并且要求他们将拐去的人所卖何处也一一说明。 墨珣一直没离开,足足站了有一个时辰,这才把整个案子听完。看似十分正常的一个案子,墨珣却隐隐觉得不对劲。等退了堂,墨珣也没在衙门继续停留,毕竟他顶多就有个功名在身,在韩博毫面前什么都不算。 回府之后,墨珣直接就对管家说想见越国公。管家帮他通报之后,墨珣才被带到主屋。赵泽林也在,墨珣先问安。 赵泽林知道墨珣必定是在衙门听到了什么,这才回来急着找越国公说话。“在衙门听到什么了” 墨珣干脆地摇头,“让俞大哥进来说说吧,孙儿担心自己一开口会有偏向。” 赵泽林微微挑眉,头一回听到墨珣这么说,不禁有些好奇。他唤了门口的小厮去将俞侍卫喊过来,由俞侍卫将刚才衙门里的事说了一遍。 墨珣听了俞广义的话便不住地摇头,果然他所见所闻与别人的不一样。凡事都有多面性,一个人一般只能看到自己所想的那一面。就如他,至今都觉得人贩子的供词违和得很。可俞广义却没有这种感觉,甚至连他说出来的话,都偏向于相信。 赵泽林听完了俞广义的话之后,又去看墨珣,见他正抿着嘴,睫毛半垂盖住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墨珣。”越国公从俞广义的话中并未发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而且韩博毫断案一向是有口皆碑的。“你有何疑议” 墨珣抬眼,见三人都盯着自己,迟疑了一下,这才开口,“这四个犯人的供词,我觉得有问题。” 越国公听墨珣这么说,又沉思了一阵,并未从俞广义的话里听出问题来。“你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四个人的供词几乎相差无几。” 越国公本以为能从墨珣口中听到什么不一样的话,却没料到竟然是因为犯人的口供相同。“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这本就是事实” 墨珣点头,“是,我没有证据。”这话刚说完,墨珣就闭嘴了。 他可能真的想太多了。 赵泽林从墨珣的语气里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所以你认为这四个人贩子隐瞒了部分事实,是吗” “是。” 赵泽林颔首,“姑且等看看后续结果。”赵泽林虽然觉得墨珣想得太多,但在此时却不好打击墨珣的积极性。他愿意多看多想是好事,如果自己草率就断定是墨珣弄错了,那么日后他可能就不再费神去考虑这些事。更何况,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人贩子的事说完,赵泽林便起身对墨珣说“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墨珣闻言,对越国公鞠了个躬便告退了,跟着赵泽林到了书房。 赵泽林趁着墨珣去衙门听审的时候把伦沄岚招了过来,针对墨珣的其他方面的教育问题问了问伦沄岚,这才发现伦沄岚几乎没有对墨珣说过任何的关于哥儿和汉子的事。 伦沄岚被赵泽林这么一问,也觉得墨珣应该懂事了,便主动问“那我是不是等珣儿回来就跟他说说” “你要是觉得不好说,就由我来讲。”赵泽林不是很确定伦沄岚能不能懂自己的意思,万一教了一些什么额外的东西就不好了。 伦沄岚顿觉如释重负,“那就有劳老夫人了。” 赵泽林在榻上坐下,这就摆了个棋盘。“我们爷孙俩来一局” 墨珣知道赵泽林有话要说,可能是觉得两人这么搞像是训话,便找了事情做。“是。” “墨珣,你今年八岁了。”赵泽林一边在星位上摆子,一边对墨珣说。 “是。” “那你就应当知道汉子和哥儿之间的避讳。” 墨珣只觉得嘴角抽了抽,他当真不知道,他只听过“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女授受不亲”。但这种说法很明确了,“男女七岁之后就不躺在一张床上”、“男女不能贴身接触”。 所以哥儿跟女性是一样的吗 墨珣让伦沄岚搂过几回,他觉得伦沄岚本身就是个男人的样子,只不过因为生长环境、家庭教养,将他慢慢拗成了现在这个性子罢了。再说了,墨珣就没见过男人生孩子的。 当然,赵泽林也不可能跟他讨论哥儿要怎么生孩子。 “稍稍知道一些。”墨珣不能肯定赵泽林所说的“避讳”包括了什么。他也有师姐,平日里也没觉得师父和师姐往来有什么顾忌;他本身有女弟子,与男弟子一般对待,并不厚此薄彼。 “那你说说。”赵泽林也不清楚墨珣究竟知道多少,倒不如墨珣说一下,他看着补充。 墨珣一愣,这要让他说什么墨珣“呃”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能随意出入哥儿的闺房。” 赵泽林颔首,示意墨珣继续。 墨珣绞尽脑汁,“不杂坐,不同椸,不同巾栉,不亲授。外言不入于棞,内言不出于棞。1不共井,不共浴室,不共厕。2” 赵泽林原先还想着墨珣能说出点啥,却没料到他直接背了曲礼,“我不是让你背礼记。”他叹了口气,摇头继续道“而且,你说这么多,你都记牢了吗” 墨珣其实是觉得这些都太过刻意了,日常生活中稍稍注意些、避开就行。更何况他除了跟伦沄岚、青松雪松亲近些之外,似乎也并没有与哪个哥儿特别亲密了。伦沄岚是这具身子的爹,青松雪松又是大小贴身伺候的小厮,墨珣怎么想都认为没什么特别大的问题才是。 不过赵泽林既然这么语重心长,那应当是十分重要的。墨珣又想了想,落下一子之后才联想到林醉身上,“爷爷是不是以为我与林家公子私相授受” 赵泽林原是不想具体到“林醉”这个人的,但墨珣既然自己得出了这个答案,他干脆就多说些,“你年纪不算大,昨晚与林醉互赠花灯的事过了就过了,但你可知尚未婚配的哥儿与汉子互相赠予对方花灯包含了什么寓意” 墨珣眉头微蹙,心里却认为赵泽林未免考虑太多。不说他这个身子几岁,就说林醉吧,看那样应当还未及笄,这时候说互赠花灯的寓意是不是早了点“是互诉衷肠的意思吗”就算一开始墨珣并不知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但赵泽林这么问了,那就不能怪他瞎猜了。 “差不离。”赵泽林也不多解释,上元节本就不拘着未婚哥儿外出,所以有好些哥儿会在这天自己物色未来的夫婿。有瞧上的便将手中的花灯相赠,若对方也有意,那就交换,之后便一道走。 墨珣与林醉之间应当没有那层意思,更何况两人之间还夹着一个姜伟平。 赵泽林只是借着这个事向墨珣简单地说一下,并不是针对林醉。他稍作思索,便干脆给墨珣定了实在,也省得他冥思苦想。“日后不能随意从哥儿手中接东西,像帕子、汗巾、香囊、发钗这些都不行。” 墨珣郑重地点点头,“孙儿谨记。” “哥儿掉在地上的帕子也别捡。”赵泽林边说还边打量墨珣的神情,看他是不是真的听懂了。 “是。” 见墨珣这么应下了,赵泽林反而觉得无趣。但让他开口去问墨珣是否对林醉有意,他又问不出口。墨珣哪知道什么叫有意保不齐就是墨珣初到京城,没有玩伴,这才对林醉多亲近了几分罢了。 后来墨珣见赵泽林没什么要继续交代了,两人便认真下棋了。墨珣下棋一旦认真起来,赵泽林根本招架不住,甚至在小厮来提醒可以用午饭时,赵泽林便认了输。 上元节刚过,朝中一切慢慢恢复正轨,而三年一度的会试也开始。越国公和赵泽林也算是十分不拘小节了,对伦沄岳也算是全了地主之谊。 等伦远岳进了贡院,伦沄岚明显也松了口气。这段时间伦沄岳住在馥兰院里,大家都是安安静静的,唯恐吵到他。 这次并不是墨珣去考试,所以他仍是在书房里读读写写。 会试因为是在天子脚下,再加上去年建州贡院起火的事惹得宣和帝龙颜大怒,是以今年的戒备比起去年来说严了许多。墨珣这回也帮伦沄岳检查了一下身上是否有违禁品,以免他不慎携带被取消考试资格轮作舞弊处理。 会试跟乡试差不多,也是考三场,一场三天。进场先搜身,然后发三支蜡烛。 墨珣不大喜欢问人家“有没有把握”、“考得怎么样”,反正考都考完了。就他个人而言,更倾向于考完了好好休息,准备好下一场的考试。之前墨珣参加乡试的时候,家里只有伦沄岚一个长辈,伦沄岚当然不敢给墨珣压力,问也不敢问。而此次伦沄岳亦是如此,越国公与赵泽林毕竟不是他的正经长辈,所以两人也不多问。再加上伦沄岳回来之后也提不起劲来回答问题,都是先睡一觉了事。 二月的天气还冷得很,在号舍里头也不能走动,血液不循环会越来越冷。墨珣让伦沄岳多穿些衣服在身上,外带肯定是不行,就先穿着,入了夜会更冷。贡院会发放被子,但毕竟是好些年延续下来的,虽说是棉被,但上头的棉恐怕早就没了 这九天考完,伦沄岳完全瘫了,也顾不得别的,完全是让越国公府的侍卫给架上马车的。墨珣也不觉得有什么,他乡试那会儿不还让侍卫扛在肩膀上带到马车里吗 伦沄岳休息好了之后因为还不知道会试的成绩,所以又紧锣密鼓地进入了殿试的考试准备中。 会试结果出来的时候,伦沄岳被取中,成了贡士。当时喜报是送进越国公府的,一时间京里也有许多家都接到了消息。 赵泽林在之前昌平郡君的宴会上就已经跟外命夫们透露出自己认了个干孙子,是以他们回去便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了各自的夫君知道。而这趟得了消息,再稍作打听那新晋的贡士又是越国公收的干孙的亲舅舅许多家都猜测越国公此举或许别有深意,就是不知道他想搞什么名堂了。 成了贡士基本就相当于是进士了,毕竟殿试没有落榜一说。而殿试的最终目的也是分一甲三名、二甲若干、三甲若干罢了。 一甲称“进士及第”,二甲为“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等待发榜之后立刻授予官职,一般就是翰林院的官职;二甲、三甲则还需再次进行朝考。 因为进士身份已是十拿九稳,伦沄岳此时也难言喜色。此时便是要拼那金榜上的一甲了,伦沄岳在越国公府又住了一个月,这才等来了殿试。 殿试是在四月份,只考一场,且只有一天。 当天寅时,伦沄岳已经从越国公府出发了。伦沄岚也早早起来与墨珣一道将伦沄岳送入了宫门。因为还不到墨珣一贯的起床时辰,他有些迷迷瞪瞪的,但伦沄岚却显得十分亢奋。 “爹,你别这么紧张。”墨珣半眯着眼睛,看着伦沄岚两只手互相捏来捏去。 “不紧张,不紧张。”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墨珣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伦沄岚瞧着墨珣马上要睡着了,便将他扶着靠到自己身上,“你多睡会儿。” 墨珣其实是可以完全清醒过来的,但他认为伦沄岳进去考试,他们这些人在外头再紧张也没用。这份紧张也不会变成气运给伦沄岳加持,里头的伦沄岳更不会有所察觉。 酉时收卷,之后所有的考生便由内监领着从宫门里出来。而宫墙外头井然有序地排列着各家的马车,站在马车外的人皆不敢交头接耳、互相攀谈。 所谓寒门学子,一般得了举人的头衔便会获得当地人的资助。或是地方乡绅、或是地主老财,总不至于毫无盘缠便进京赶考。 越国公虽然没有参加过殿试,但他曾监考过,知道这殿试有多磨人,便让人在来迎伦沄岳的马车里头放了个恭桶。 从寅时进宫门到酉时出宫门这段期间,考生是不允许如厕的。有经验的人家自然知道在马车里放置恭桶,否则考生若是憋到宫门外头就地出恭被瞧见了,那也会直接取消考试成绩。 伦沄岚原是想来接人,但赵泽林稍稍对他解释了一下,他便也懂了。是以越国公府的马车上面除了一个车夫,便是一名侍卫。 因为跪坐时间太长,伦沄岳有些动弹不得,直撑着出了宫门上了马车,才敢松懈下来。因为马车里头的侍卫也是汉子,他也没了顾忌,赶紧解决内急才是。 宫门停留着的外头的马车接到人便立刻调转马头驶离宫门处,而伦沄岳则是被侍卫搀扶着下了马车。他两条腿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好不容易撑着上了马车,之后便再动弹不得。侍卫在马车上便已经伸手帮他揉过膝盖,并且给他敷上药了,这会儿到了越国公府门口,里头又出来一个侍卫,两人架着伦沄岳往馥兰院去了。 伦沄岚因为去不得,一直往院门处张望。墨珣已经告知伦沄岚大概什么时辰会考完、伦沄岳几时会回,但伦沄岚就是控制不住,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二哥就已经出现在了馥兰院里。 墨珣拿伦沄岚实在没办法,便自己上书房里练字看书去了。等到寅时过了两刻,墨珣便从书房里出来,跟着伦沄岚一起等伦沄岳。 待伦沄岳软绵绵地让侍卫架进了馥兰院,伦沄岚才飞快地迎了上去,让侍卫把伦沄岳放进屋里。 一时间,馥兰院里的小厮下人也都动了起来,只不过使人去请郎中却迟迟未来,想来应当是今日需要用到郎中的考生太多了些。墨珣趁着大家忙里忙外的时候把了伦沄岳的脉虽已陷入昏睡,但并无大碍,应当是累的。墨珣这才收回了手,离了床,让雪松上前给伦沄岳擦脸。 酉时已是用晚饭的时辰了,但伦沄岚一心挂在二哥身上,自然没那个功夫去用饭。墨珣则陪着越国公他们用了晚饭。 “你二舅如何了”越国公边夹菜边问。 “尚在昏睡,应当并无大碍。” 越国公“嗯”了一声,“此次殿试,圣上并未参与亲临殿廷,而是另委派了三名大臣监考。” 墨珣点点头,安静听越国公说话。 越国公本想跟墨珣多说几句,介绍一下殿试的情况,可又想着倒不如让伦沄岳亲自对墨珣说更稳妥。毕竟伦沄岳曾身临其境,在殿试之中考生应当如何自处,如何调整心态之类比起越国公这种旁观者来说,会更清楚些。,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8章 第 98 章 殿试填榜是在两日之后, 第三日则在金銮殿上举行传胪大典。 按礼,文武百官皆需身着朝服, 按品级排位;而一应贡士身穿公服,按会试名次排立在文武各官东西班次之后。 等到传胪大典结束之后, 贡士改称进士, 礼部尚书手持云盘, 上承皇榜, 前由内监撑黄伞开路, 由内殿直出。一应百官及所有进士则跟着皇榜从正中甬路,浩浩荡荡的长队往东长安门去, 之后再由礼部尚书亲自将金榜张贴在东长安门外的席棚内。 百姓所能看到的就是席棚处的情形了, 怀阳府尹韩博毫亲自为状元牵来马匹,为其戴金花, 十字披红, 而其他官员为榜眼、探花戴花披红。三人上马之后,便随行有“状元及第”旗一对、绿扇一对、红伞一柄,官兵开道, 而锣鼓音乐排列前行,大吹大擂1。 此时已算是游街, 而这等盛况每三年皆有一次, 但怀阳城的百姓仍是跟着乐此不疲。 伦沄岚本就坐不住,墨珣干脆早早同他出门, 在游街途经的街上寻了一间茶舍, 特意挑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以便能将百官回朝及状元打马而过的场景都尽收眼底。 来看状元游街的人不少,墨珣这边找位置也不容易,好在越国公早就给他们安排了个座儿。伦沄岚此时也不管什么哥儿抛头露面一说,只靠在窗边往外瞧,似乎要顺着这街道望进宫闱里。 墨珣这是第一次陪伦沄岚等榜,不知怎么就想到伦沄岚在自己参加考试时是否也如现下一般坐立难安。因为伦沄岚的样子,墨珣忽然觉得心里一片柔和。师父师兄师姐都还在时,是否也是这样忧心自己 今天京里的几条通往孔庙、关帝庙及观音庙的路都戒备森严,为防止民众闹事,也为了保证百官和进士门的安全。每隔几步便有一名官兵镇守,护得是固若金汤。 “来了,来了”雪松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还有炮仗响,这就抓着窗框探出身子朝外看。 伦沄岚闻言,也立刻眺远了望去,只见前方一大片人正往这边过来。 墨珣见他们仨这探身探得也太出了,便将他们一一拽了回来。“稍微看一下就行了,别这样往外伸,万一跌下楼去怎么办”墨珣板着脸,语气严肃得很,三个哥儿这也回过神来,不再像刚才一样往外,不过仍是贴着窗子往外瞧。 二楼说高也不高,等队列靠近,伦沄岚自然瞧了个分明。等到一甲三人打马而过,伦沄岚才感慨了一句,“竟是这般气派。”他以前在石里乡见别人中举,也是这样骑马披红在街上游走。当时也是敲锣打鼓、炮竹声响,然而却并没有官兵开道,也没有百官在旁。 打马游街的也只有一甲的三人,余下的二甲三甲虽也得了进士,但却并无此等待遇。 看过了一甲的三人之后,伦沄岚并没有在里头瞧见伦沄岳,便又聚精会神地看余下二甲三甲了。 来围观的百姓除了像伦沄岚这样,家中有人参考外,还有的是凑热闹的,也有一些是来给自家哥儿物色对象的。首选自是一甲二甲,这不必说。 此时新科进士需得赶去谒孔庙、关帝庙以及观音庙进香,这些人走得并不快,伦沄岚很快就在人群中找到了伦沄岳。激动之余,也不干乱叫,便伸手去拉站在身边的青松,“是二哥是二哥” “对对对,是沄岳少爷。”青松也跟着高兴。 伦沄岚对这排名也看不太明白,干脆扭头去看墨珣。 墨珣自是站在伦沄岚身侧,此时见伦沄岚看了过来,便轻声道“三甲赐同进士出身,还要再参加朝考。” “还要考”伦沄岚有些难以置信,“状元都定下了,怎么还有考”他在石里乡只听别人说“考状元,考状元”的,也没听说还有别的啊。 墨珣点点头,“一甲三名直接委任翰林院的官职,那余下了两百多名考生再经朝考。其中,需将殿试与朝考两次所得的名次等级进行综合,择优入翰林院为庶吉士。庶吉士一般为期三年,期间由翰林内经验丰富者为教习,授以各种知识。2余下的进士则赴外地任职。” 伦沄岚微微张了嘴,有些听不明白。还想再问,但又担心自己问多了还是听不懂。 “一甲也就是民间俗称的状元、榜眼、探花,只有这三名是不需要再进行朝考的,应当已经委派了官职。那么剩下的所有人都还要再考试,考得好的留在京里,考不好的直接派到外地做官。”墨珣一看伦沄岚的样子就知道自己说得太拗口,倒不如白话直译,他尚能听得明白。 伦沄岚这才点了点头,回过头去看街道,可那条长长的队伍已经往午门去了。 “回府吗”墨珣见队列已经走远,便问了伦沄岚要不要先回去。“待会儿舅舅应当还要随着百官进宫赴宴,可能要到亥时之后才会回来了。”这三百名进士因为和皇帝有过接触了,也被称作“天子门生”。而殿试之后宣和帝还赐了恩荣宴,宴请所有进士和百官。 “回府吧。”伦沄岚将想看的也都瞧见了,自然也不会再多作停留。 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位在伦沄岚心目中那就是真真文曲星下凡变的,可一瞧见真容,伦沄岚就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依墨珣看来,状元大概已有四十,而且榜眼和探花年纪就更大了。因为金榜题名,一个两个面上都透着喜气。伦沄岚在这群进士之中看了半晌,直到看不见人了,才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小声嘀咕了一句,“二哥竟是这批进士之中最为俊俏的。” 墨珣闻言,有些想笑。他刚才也在窗边看着,知道伦沄岚并不是因为伦沄岳是自家人才说这种话。而对于这些进士中的老者数量不少,墨珣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称奇的。毕竟他参加院试时就遇上过好些个年纪比越国公还大的童生。伦沄岚大概是话本或者戏剧看多了,以为状元都是那等青年才俊吧。 像这样考试,等得了生员之后,但凡再有一次未中,那就是三年后的事了。 拿墨珣来说,他去年的乡试成绩作了废,那得后年再参加乡试,三年后才能参加会试和殿试。但万一会试不过,那又得“打回去”重新考乡试不是说今年的乡试中了举那三年后的乡试也一样能中,毕竟考题也变了,阅卷官也不同了。 伦沄岚说完,不禁又想起了墨珣去世的父亲。他侧过头看了墨珣一眼,心里却想着若是延之还活着,此时也应当与二哥一道参加殿试了。那时,他的延之应当是这些进士之中顶顶好看的。 原先还沉浸在喜庆之中的伦沄岚忽然就消沉了下来,墨珣很快便感觉到了,但却猜不出伦沄岚心中所想。 此时的大街上纵使长队已经过去,但仍是能听到锣鼓喧天的声响从远处传来。与此同时,空气中还弥漫着炮仗点燃后的味道。 墨珣他们从茶馆里头一出来,就上了马车回了越国公府。越国公早上比伦沄岳更早出门上朝去了,是以此时只有赵泽林在府里。 伦沄岳不管怎么说也是从越国公府里出去的,赵泽林便主动问起了伦沄岚刚才街上的情况,其实也就是主要想问问伦沄岳的名次 伦沄岚也不是听不懂话的,这就把墨珣刚才解释给他听的话又说了一遍。 赵泽林点了点头,“那就得等朝考之后再看了。”看看是在京里散学三年,还是直接外派。 等到伦沄岳的朝考结束,那墨珣的认亲宴就得提上日程了。虽然京里一些大臣都已经得知越国公收了个干孙子,但只要越国公没有开席设宴,那这事儿就还有可能会变。 赵泽林得先挑日子,这日子必须得在朝考之后,外派之前。万一伦沄岳并未被选中成为庶吉士,那可能会立刻被要求走马上任了。 伦沄岚也在想,如果二哥朝考之后进了翰林院,那到时的住处也成了问题。之前伦沄岳住进越国公府的时候是因为过年,又有诸多考生,住在外头也不方便。越国公与老夫人心善,将他留了下来。但万一进了翰林院,听墨珣的意思,那就是要在京中呆上三年了,这三年总不能还住在越国公府上吧 墨珣对两人的想法并未有所察觉,他此时只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赶紧长大。不说赵泽林了,就连林醉也认为墨珣就是个孩子。那墨珣要想让林醉主动张口请自己帮忙,恐怕不知得等到哪一年去了。 而伦沄岳对于住处早都想好了,若是中了庶吉士他便先从越国公府搬到试馆去住上一段时间,到时再央越国公帮忙找个房子,他租下来先住下。 殿试传胪后三日,即第四天,于保和殿举行专为选取庶吉士而设的进士朝考。 科举考试并不限制考生的年龄,所以各个年龄层的考生都有。而这么一路考来,到最后熬到殿试,那年老的自然也就不少了。但由于各个层次的考试条件都很是艰苦,也相当于在变相地查验考生的体质。 殿试并不查验贡士的年龄和体貌,所以往往会出现年纪很大的进士。而朝考除了要考为策论、奏议、试帖诗及赋各一篇外,还需要查验余下的两百七十三名新科进士的年龄、体貌。年龄和样貌是首选,被授权的大臣们将新科进士的年龄、外貌分为三等,之后才进行文试。 庶吉士的选员并无特定名额,但是最终需由宣和帝钦定。 正是因为知晓了这种选员政策,墨珣便已认定了他二舅在外貌和年龄上具有很大的优势。 庶吉士虽是将殿试、朝试的名次综合来看,然却以朝试的结果最为权重。 被选中庶吉士,则可进入翰林院教习三年。三年后的散馆考试,成绩优良者,二甲进士授编修,三甲进士授检讨,这才正式的翰林院成员。而散馆考试成绩差的则被授部属主事或地方知县,从此京城无缘,仕途也再难精进。3 朝试之后的文试结果也分三等,前十名的卷子呈交宣和帝御览。宣和帝阅览后,定下名次。本次朝试统共庶吉士二十六名,伦沄岳殿试两百二十七名,朝试第十名,被取中。 消息一经传出,伦沄岚又松了口气。然而他并不是很明白这种庶吉士有什么用途,毕竟殿试一甲的三名钦点为翰林院编修,而除却庶吉士之外的进士也都外放做了官。伦沄岳这个还得先教习,三年后还要考。 墨珣是能看出伦沄岚的纠结,但伦沄岚却连问也不问。“爹,你有什么事不妨与我说说”墨珣实在看不下去了,这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忧虑的,也不知他哪来那么多想法。 伦沄岚原是不打算说,但挨不住墨珣的视线,便将自己的疑惑讲了出来。 墨珣一听就笑了,“爹,有句话叫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得拜相。”并不是说只有殿试一甲,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最厉害,“舅舅此番中了庶吉士,那便是拥有了留在京城的资格。而那些已经被外放做官的进士,他们要再进京就难了。” “但三年后” “三年后的散馆考试,最差也不过外放做官。要是考试通过,那亦可同状元一般留在翰林院。”也算是个迂回前进的方式了。墨珣拍拍伦沄岚的手,“爹爹就别忧心了,舅舅自有考量。” 伦沄岚这才点了头,伦沄岳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应当也是自己想好了的。既然他这么考,那就证明了庶吉士就是比外放来得强。 伦沄岳成了庶吉士后,便前去向越国公辞行。 越国公本身是觉得没什么,伦沄岳一直以来都住在馥兰院里,而且平日里都呆在院子里也不外出,他几乎是要记不清这样一个人来。 赵泽林这时才开口提起墨珣的认亲宴来,伦沄岳一愣,没料到这认亲宴竟是还没办。细问之下,原来是要等他考完之后才提的,不禁心生感触。 “这样吧,你要是觉得住在越国公府里不大方便,我在京里还有个小院。”国公府里也大,多伦沄岳一个人也不碍事。进士的金榜一出,京里应当绝大多数都知道伦沄岳是从越国公府里出去的,这时候搬出去就有些掩耳盗铃的意思了。“早几年我还没当国公的时候办的,也没管过,你若是想找屋子住,那我就派人先去修整修整”越国公的意思是,伦沄岳应该只是觉得住在国公府里不方便,那么他名下的其他房产也可以借给他住住。 “这如何使得。”伦沄岳忙摆手,这闹得好像越国公认了墨珣当孙子,墨珣就得拖家带口赖上他们了。伦沄岳担心给墨珣惹了麻烦,认亲宴还没办,万一越国公觉得认下墨珣琐碎事太多就不好了。 赵泽林轻轻挥了挥手,“你是墨珣的舅舅,说来也算是有亲了。本来你进京赶考,住在府里也不打紧。”伦沄岳看起来并不赞同,赵泽林也停了片刻继续说,“不如这样,那小院子就算租赁给你了。你也别推辞,保不齐日后你还要留在京里任职,到时再置办房屋也来得及。” 伦沄岳不敢再推辞,再推下去就假了,这便先行谢过,而后开始与越国公他们商讨墨珣的认亲宴一事。 为了这个认亲宴,赵泽林还让越国公去钦天监找人测算了日子。等到越国公拿了单子回来,赵泽林还让墨珣他们都跟着看了看。墨珣随便看了一下,也就是个无功无过、不好不坏的日子。 墨珣的血亲这边除了伦沄岚与伦沄岳之外,便没有人在京里了,再加上墨珣本身在怀阳城内也没多少朋友,最后宴请的也不过是越国公的同僚和一些外命夫罢了。而之前越国公他们上石里乡时与墨珣的外祖父说好了,等墨珣乡试一过便在建州城内宴请,却也没人料到他收到了圣旨,将越国公复用。 “回头你写封信给你父亲寄去。”越国公拍了拍伦沄岳的肩膀。不说别的,伦沄岳到怀阳时就写了信回去报平安。会试成绩一出,那又寄了两封,现在中了庶吉士留在京里,总不至于不写吧这么想着,越国公又问“那你要把夫郎也接到京里吗” 伦沄岳也在想这个事,毕竟他要在京里留上三年之久,夫夫俩分隔两地着实不好。但是素程素华还在广平府念书,万一唐欢遥进了京,素安素晗带上也就算了,那两个读书人可怎么办“是有这个打算,然而”伦沄岳有些迟疑,“我大哥的儿子现在寄住在我家里,与我大儿子一道读书。若是我夫郎进了京,让他俩独自留在临平恐怕不妥。” 越国公本想问一句那俩读书人多大了,后来转念一想,他过年那会儿见过的,也就是十二十三岁的样子,尚不到成家立业的年纪,那确实是不太妥当。“不若就一同进京吧。” “但他们院试未过。而且我大哥那边,也不知怎么想。”院试未过,就算进私学恐怕也分不到什么好的班了。再加上伦素程不是他的儿子,他无权决定伦素程得去留,还得先问过伦沄轲的意见。 这一来一回,又不知要浪费多少时间。 “这有什么,多得是人要送孩子进京,只是苦于没有途径罢了。你先去写信,让你夫郎过来,私学的事我托人给你问问。”越国公其实不太耐烦管这些家长里短的,以前都是赵泽林将后宅的事分析给他听。他虽不觉得后宅的事是小事,但却觉得琐碎得很。而且后宅那些弯弯绕绕并不比朝堂上的少,他觉得自己脑子不太够用,干脆就和赵泽林分工了。 “越国公。”伦沄岳赶忙开口,“他俩都是童生,若是要参加院试那还得回建州去,这一来一回路上耽误功夫。” 越国公“欸”了一声,这倒也是个问题。伦素华可以因为伦沄岳在京任职的关系申请在京里参加院试,但伦素程却不行,还是得回户籍地。“是个麻烦事。”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之后越国公便又说了句,“先不想那些,你大哥应当也是知道你的难处。你去个信报个喜,让你夫郎带上你家几个小的全都进京来。” 伦素程只是寄住在伦沄岳家里,现在伦沄岳进京了,也断然没有那种让夫郎和儿子留在建州自个儿呆在京城的道理。再者说了,如果伦沄岳不让唐欢遥进京,唐欢遥恐怕还会担心伦沄岳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万一伦沄岳在京里又纳了侍夫,唐欢遥又要怎么办 这种奇担忧来自同时哥儿的伦沄岚。墨珣听见他跟青松雪松三个人在屋里嘀嘀咕咕地讨论这个事情。要让墨珣来说,伦沄岳若是在京里只呆几个月倒也罢了,可这一呆就三年,那唐欢遥不进京恐怕说不过去。就拿他自己来说,这进京都还带上伦沄岚呢。 伦沄岚他们从唐欢遥又说到了小素晗,说这小素晗一晃眼就长大了,小孩子记性好,但忘性也大,等到素程素华考完了这次院试,那就是一年半之后的事了。再进京,那又是两三个月,到时候小素晗还能不能认得伦沄岳这个父亲都是个未知数。 不过最后伦沄岳还是给唐欢遥和石里乡都去了信,信中的内容墨珣并不知道,但应当也就是让唐欢遥带着几个孩子进京之类的。等伦沄岳闲了些,他便开始跟墨珣讲一讲会试和殿试的注意事项,让墨珣做好手扎,以便日后翻看。 墨珣的认亲宴定好了日子之后,赵泽林便开始给各家下帖子。 林府的帖子是赵泽林让墨珣亲自拿去的,毕竟只有林府墨珣还算熟识,而其他各家要让墨珣去送恐怕还会遭遇冷眼。而墨珣只将帖子交给了林府的门房便离开了,毕竟他虽是进过林府,但送帖子也没有非要送到主人家手上的理儿。 之后,墨珣又到建州同乡会馆去寻姜伟平。 姜伟平算是他所知的唯一一个到了建州的同窗当时建州贡院起火,导致建州乡试成绩作废,参加文举的考生便无一人进京赶考,墨珣在建州官学的同窗自然也无人在怀阳城内了。而建州官学里的武生,他也就知道一个姜伟平,其他人或许打过照面,但并不熟识。墨珣不认为自己有必要宴请不太熟悉的人参加这个认亲宴。 武举与文举的考试时间是错开的,殿试结束后便直接授予官职。而且张贴皇榜的位置也与文举不同,文举在东长安街,而武举则是西长安街。墨珣直到人到了会馆见到了姜伟平时,才想起武举的殿试竟也已经考完了。 因为墨珣本身更专注文举,再加上家中有个今年需得参加会试、殿试的二舅,是以墨珣根本就没去关注别的。 墨珣到了同乡会馆的时候,姜伟平正要收拾东西离开。墨珣见状,便知道姜伟平此次的会试未过。否则按照文举来推断,只要通过了会试,那便相当于是个武进士了,再不济也是同进士出身。 “你怎么来了”姜伟平面露诧异,显然没料到墨珣会来。“我准备收拾东西跟同乡回建州了,本来准备收拾完了再上越国公府找你辞行的。” 姜伟平一直没敢往越国公府窜,主要也是担心落人口实。 “越国公府要办个认亲宴。”墨珣说着,将手中的帖子递给他。 姜伟平接了帖子便打开来看了,“请我去啊” “嗯。”墨珣点头,也不知道姜伟平还有没有空。“你既与同乡约好一道回建州,那就不知道你有没有空参加这个宴了。” 姜伟平“呃”了一阵,他与同乡的人结伴而来,自然也是结伴而归。但墨珣只邀了自己,那些同乡也不见得会为了自己而多拖上几日,姜伟平一时有些为难。 “不若这样,我先回去同祖父和爷爷商量一下,将试馆里的同乡都请了”反正越国公也是建州人,这会馆里指不定也有他的同乡呢。 姜伟平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会不会不太好” “好不好只有问过了才知道。”墨珣其实很清楚越国公和赵泽林是想把这个认亲宴大肆操办的。一方面他们是想给墨珣撑腰因为墨珣即将入国子监学习,若是没有一个正经身份,在太学里恐怕会被其他同窗瞧不起。而另一方面则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们俩百年之后有香火供奉了。 姜伟平这才点头,“那你回去问问,如果可以就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儿。”他扬了扬手中的请帖,这就催促着墨珣赶紧回越国公府。 墨珣知道姜伟平的性格就是这样,两人交谈之间也没什么可顾忌的。墨珣回府之后将想法与赵泽林说了,赵泽林自然没意见。本来墨珣这边的亲朋好友就少,多请些同乡也未尝不可,但这请帖仍是要墨珣亲自去送。墨珣知道赵泽林的意思,这就又往试馆去了。 这个试馆之中本就住的全是建州来的同乡,墨珣先到会馆前头将尚住在会馆之中的同乡姓名都一一问到之后,才在请帖上填上名号。之后便逐一敲门去送请帖,而有的不在馆内,便将请帖交由姜伟平代为转交。 越国公府的宴,哪有不去的道理接了请帖的同乡也都约好了时辰,到了日子便一同往越国公府去了。而墨珣连会馆的馆长都一并发了帖,就为了图个热闹。 等帖子全都发完,那就开始由赵泽林来拟定菜单。伦沄岚也插不上手,但赵泽林也不让他闲着,就让伦沄岚跟在自己身边慢慢学。要万一哪一天墨珣成家立业了,尚未娶夫的时候要操持家务,总不能还让他来管着吧 一时间墨珣竟成了越国公府里最闲的人,除了每日读书习字之外,也没了别的活计。 殿试过后,怀阳的天气也热了起来。热有热的好,越国公干脆就把一部分的桌子摆在了院子里,而那些个当朝的大员就在厅里宴请。这样一来,便能容纳更多的宾客。 等到了钦天监所择的良辰吉日,宾客便已陆陆续续上门了。越国公宴请的大都是同僚,赵泽林则将京里叫得出名头的外命夫也一并叫上了。 钱丞相和年太尉两人虽然暗地里斗得狠,可明面上还是维持着同僚的情谊。两人的轿子一同停在了越国公府门口,却也没人去争什么谁先进府,甚至还互相谦让。若是让不知情的百姓看来,估计会觉得朝臣的关系一片祥和。 家丁上前将各自带来的随礼交给门口的管家,这就退到后头去了。 “钱相年太尉”越国公纵使对这他们没多少好感,但毕竟同朝为官也有好些个年头了,两人明争暗斗也没闹到他头上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御史台虽然查归查,但这俩毕竟是老油条了,查了几回都让他们手下人给顶了罪,丁点儿用都没有。 “师大人恭喜啊”钱丞相马上堆上了一脸笑,这就拱手向越国公道喜了。 “哈哈哈,恭喜师大人喜得爱孙。”年太尉自然也不甘其后,这便也笑盈盈地挤了过去,三人凑作一团。 越国公朗声笑了起来,“多谢,多谢,快屋里坐。”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真要有什么新仇旧恨的,越国公也得把它摆一边去。他一边领着人进大厅,一边将墨珣招了过来,让他认认人。 说是认人,其实是让这两公来认墨珣的。 “不错,不错,是个机灵孩子。”钱丞相笑得眼角都是褶子,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看起来竟如同一个普通的和蔼老人一般。 “丞相谬赞了。”墨珣拱手在钱丞相面前拜了拜。他这是头一回见到钱丞相,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在徽泽大陆时,他也看惯了那些个笑面虎邪修坑骗一些年少无知的女子。若是生得凶神恶煞,想要骗人还真是不太容易。再加上建州官学那个周涛和郑少杰的事,墨珣对眼前这两个大官都没多好的印象。 印象虽然不太好,但也不妨碍墨珣此时毕恭毕敬的态度。 年太尉武将出身,对越国公的感观也不差,得知他认了个孙子,便也好奇的很。他与钱丞相不同,钱丞相夸人或许并不看这个人,而是看他背后站着的是谁。但年太尉就细细将墨珣打量了一番,这才开口道“习武了” “是,练了一些。”墨珣回话。 越国公按住墨珣的肩,便开口向年太尉道“让他练一些,也好强身健体。” 年太尉这才点了头,“不错,需得文武兼备。” 之后,越国公领着他们进了大厅,将他们的位置安排妥当之后,也不再到外头迎客了。钱丞相与年太尉本就是本朝最位高权重的两个大臣了,总不至于越国公还丢下他俩出去外头接别人。 等人都到得差不多了,管家上来通报过后,越国公便到门口去点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过之后,从炮仗上剥落下来的纸屑便飞得到处都是。门前萦绕着一股子喜庆的硝烟味,伴着夜色和微风,慢慢地飘远。 带到鞭炮燃尽之后,越国公便宣布开席了。 先上的冷荤盘子,这一共摆了三四道之后,越国公起身才跟丞相、太尉告罪,领着墨珣出去认人。 今天来的宾客看了帖子也都知道所宴何事,自然给足了越国公面子,好好地把墨珣夸了个遍。 墨珣甚至在想,这些人估计日后在路上见着了也认不出他来。不过本来就是,哪有当官的在路上遇见了还主动上来跟墨珣打招呼的道理。墨珣腹诽不停,却也十分认真地把这些人都一一记下了。他本身记性就好,再加上这几年开始考科举了,脑子是越背越灵光。 哥儿和汉子不同席,越国公也不好领着墨珣去外命夫那边。等汉子这边认完了,便由赵泽林领着墨珣去见了那些个外命夫。有些是之前在林府见过的,赵泽林不重复介绍了,墨珣便自己喊了人。 被记得称号的外命夫明显心情不错,觉得墨珣十分有礼貌,这就又将墨珣夸了一顿。 墨珣往昌平郡君那儿看了一圈,没见着林醉,想来应当是没来了。毕竟这次的帖子是由赵泽林负责的,他请的都是有品阶的外命夫,而这些外命夫也没几个带了自家的儿子来参加的。 墨珣没有另外给林醉下帖子,主要也是考虑到万一在座的全都是已婚哥儿,就他一个未婚的,坐在昌平郡君身边也不是,乡君身边也不是 虽然没有见到林醉,但墨珣也做不出“跑到昌平郡君身边去打听林醉”这种事来。毕竟自己现在才八岁,赵泽林都开始拉着他讲一些哥儿、汉子之间的忌讳了。 这边认完了人,赵泽林回了主位,墨珣才上姜伟平那边去。 姜伟平身边坐着的都是来自建州的同乡,而这些同乡也都是知道墨珣的。墨珣毕竟当过一段时间的解元,就算成绩作废了,那也已经是在整个建州里出了名的。 他们之中的有些人在圣旨到建州时便觉得墨珣倒霉透顶了,这解元身份还没捂热,直接就作了废。但此时又有感于他入了越国公的眼,越国公正值壮年,墨珣自然是前途一片大好。 席间有几个同乡曾经在建州时也嘲笑过墨珣,可那时候毕竟大家都拿这个当趣儿,不过是闲聊瞎说罢了。墨珣再怎么说都是中过解元的,难保他就没有真才实学。两年后他再度参加乡试,到时候就能见分晓了。今天他们既然受邀前来,自然也不会在墨珣面前提什么“解元”,便热络地跟墨珣打了招呼。 墨珣跟这些同乡并不熟,其中好多是他在递帖子之前见都没见过的,当然也没什么话可说。不过现在他们都坐在越国公府的院子里,那也算是给自己一分薄面了。墨珣脸上挂了笑,与在座的人敬了酒。 因为这个认亲宴,墨珣是重点,自然是不可能一直呆在姜伟平这边。这厢打过招呼之后,墨珣就拿着空杯回大厅了。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墨珣耳力极佳,虽然院子里摆了很多桌,周遭嘈杂得很,但就是有那么一个酸不溜丢的声音传到了墨珣耳朵里。墨珣飞快地转了身,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刚才说这句话的人明显就是盯着墨珣在说,当着墨珣面的时候还笑容满面地敬酒,这会儿墨珣一转身就马上换了副嘴脸。墨珣这转身的速度飞快,那人甚至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对方被墨珣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吓了一跳,但却觉得隔了这么远墨珣应当是听不见的。这么想着,他便举起手中的酒杯,冲墨珣扬了扬。更何况,若是墨珣想要发难,那坐在自己身边的都是自己的同窗,比起与墨珣的关系来,自然是跟自己更为亲厚。,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9章 第 99 章 墨珣眼眶瞬间收紧了, 直勾勾地盯着那人。如果他没记错,这个人叫吕克复, 去年中了举,成了武举人。但今年的会试没中, 举人的身份不再, 与自己一样也只是个生员。 在身份上墨珣倒是不怕他, 可自己并没有证据证明吕克复曾说过那句话。但要让他这么忍下, 他心里确实不舒坦。 墨珣仍是盯着吕克复, 直盯得吕克复脸上的表情险些崩不住了,才微微笑了起来, 冲着吕克复举了举手中的空酒杯。 吕克复刚松了口气, 就看到墨珣的嘴上一一张一合的,似乎是在对他说话。 墨珣只用了口型, 速度又慢, 一字一顿地将自己要说的话表达了个清楚。他见着吕克复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之后,这就转身回厅里去了。 “怎么了”同桌的人用手肘去推了吕克复一下,“你跟墨珣很熟吗”说实话,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不带信的。因为当初墨珣去给他们送帖子的时候, 吕克复好声好气地接了帖子, 可等到墨珣一走,他就把帖子丢到地上去了。当时好多人都瞧见了, 吕克复还说了句, 他不屑与科举作弊的人为伍。 原先会馆里的人还以为吕克复一脸愤世嫉俗, 那就决计不会来参加墨珣的认亲宴了,所以等到今日大家出门的时候也没人喊他,却不料他自己出现在了会馆的大堂里,还笑着说“快些,莫要迟了。” 会馆里的其他同乡都十分诧异,但面上却也没人说什么,只当是吕克复以往在建州的行径不过是开玩笑罢了,这就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出发了。 去年墨珣乡试得了解元,但不足两个月,御史丞就带着圣旨到了建州。先是雷厉风行地将负责乡试的所有官员革职并看押起来,而后就公布乡试成绩作废。 作废也得有个由头,当时就说是圣上认为建州乡试疑存在舞弊现象。而且吕克复原就是一介武生,应当与文生没什么纠葛才对,可他逢人就说解元绝不会是一个七岁小童,墨珣就算没有趁乱作弊了,那也是买通了考官和阅卷官。 当然,那时候说这种话的人多了去了,大家也就是当玩笑听听说说的,正经应当是没人信,否则也就不会来参加这认亲宴了。虽然负责乡试的考官被撤职,但是御史大人查了这么久,最后不也什么都没查出来吗再者,“疑存在舞弊现象”,那也就是“猜”咯,没有证据谁会当真 吕克复让同乡问了句,却没吭声,一张脸却涨得通红,像是喝多了酒上了头一样。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险些将桌子撞翻。 身边的人被他这个大动静吓了一跳,忙按住桌面,看向他,问了句,“怎么了”不看还好,这么一看,同桌的人当真是被吓住了吕克复整个眼睛瞪得滚圆,怒目直视前方,双拳握得死紧,仿佛一只被惹怒了的雄狮,随时都会扑上去将眼前的人咬死。 “吕兄”旁边的人有些迟疑地喊了一声,而吕克复却没有搭理他,而是一个拳头捶在了桌子上。 桌上的碗碟被吕克复的动作震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十字交叉的桌脚使得桌面并没有掀翻过去。 墨珣刚要迈进厅里,听到身后的声音,脚步顿了一下,将迈开得腿又收了回来。墨珣再次转过身,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这就看向吕克复,眼里还透着些许困惑,仿佛根本不知道吕克复为什么动这么大的怒。 吕克复这么一捶桌面,便引来了院子里宾客的围观和议论。等他这个动作做完了,吕克复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冲动了。 此时周围的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而墨珣又摆出一副全然不知情的样子吕克复原是想说自己喝酒喝多了,脑子发懵,但他一看墨珣的脸就来气。墨珣摆明了刚才就已经听到自己说的话,还反口说他,此时又装出一副懵懂的样子给谁看 “墨珣”吕克复怒气上头,也不管今天是个什么场合,这就高声叫了墨珣的名字。 “吕兄有何见教”墨珣还是老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他这会儿是真的高兴了,他没料到吕克复这么沉不住气。墨珣原先被吕克复一句话气个半死,但今天的场合并不适合他对吕克复发难。他想着要不就忍下这口气,到了来日再行清算,却没想到吕克复自己偏要撞上来。 “你”吕克复被墨珣的态度又是一激,倏地伸手指向墨珣,却气得有些打抖。 墨珣见他眼里透着红光,胳膊上的肌肉也都鼓了起来,额上似乎冒了汗,整个人看着像是怒火中烧。心中想着要不多刺激他一下,让他先发难这么打算着,墨珣便歪着头,仍是满脸的不解地发问“吕兄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墨珣想不通这人,过过嘴瘾就算了,难道还想跟自己动手吗 吕克复眼珠一转,墨珣那句“身体不适”倒是提醒他了,他这就装作喝醉酒了,说话不顺溜起来,“你,你乡试,作弊” 墨珣原是想蹙眉,但却仍是维持着一张笑脸,开口继续问“喔吕兄是从何得知啊”既然他借酒装疯,那墨珣干脆就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那御,御史大人,在建州,说了”吕克复中气十足、条理清晰压根就不像喝醉酒的人,毕竟他巴不得把墨珣的事迹宣扬得人尽皆知,自然是怎么大声怎么来。 “御史大人都说什么了”墨珣仍在笑,看着就像是对待一个真正喝醉了正在耍酒疯的人,好声好气地哄着他继续往下讲。 吕克复越看墨珣那张脸越来气,往墨珣的方向走了两步,自然装得有些踉跄,“说你,乡试舞弊,解元不,不作数” “说我,乡试舞弊”墨珣仿佛没听明白一样,反问了一遍。墨珣见吕克复不断地靠近,倒是猜不出他打的什么主意,是想将自己的“罪行”公诸于众还是想捣乱 “对,就是你,舞弊”吕克复指着墨珣又往前走了两步,他觉得自己明明才刚喝两杯酒,怎么就如同一股子酒气涌上头顶一样。 墨珣笑容一敛,眼神也锐利得很,厉声喝道“吕兄倒是装得一副好疯此次认亲宴就是担心会有人喝醉闹得不好看,这才上了一壶子果酒。难不成这一壶都让吕兄喝了吕兄这酒量未免也太过浅薄了吧” 因为有人闹事,原先在场闲谈的宾客也都纷纷停了下来,开始注意着这边的动静。除了墨珣邀来的同乡之外,其他能受邀前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自然是按兵不动,先静观其变。 这个闹事者指着墨珣说他乡试舞弊,一众宾客面上虽流露出了震惊,但心里也保不齐是怎么想的,并未有人出言制止。 建州的乡试究竟有没有舞弊没人知道,但在场的官员听的却是“解元”二字。 乡试的主、副考官都是从京里出去的,各个派系的人都有,若是想弄个解元,那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再加上这墨珣,以前听都没听过,谁知道又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若是说到越国公舞弊,那就更不可能了,越国公的脾气早年在京里那可是出了名的耿直。能让越国公看上眼并认作干孙子的人,没点真才实学还真没人信。 在座的宾客各有各的考量,却无人吱声。 而此时,墨珣一提到酒,大家才想起了桌上摆着的确实是果酒无疑。这酒喝起来爽口,还不易上头,哥儿尚且能喝上一壶,更别说闹事者是一个汉子了。再加上宾客之中有好些都是朝臣,明日还要上衙,今日喝多了那明天头疼欲裂就不好了。万一让宣和帝知道了,那一个“玩忽职守”是跑不了了。是以像这种宴席,以果酒代烈酒,只图个乐子,并非真正的不醉不归。而那闹事者想来也是头一回进京,自是不懂这规矩。 “少爷”越国公府的侍卫隔空喊话,想过来将闹事者拿下,但墨珣却伸手制止了。 墨珣主动朝着吕克复走了过去,边走边说“我敬你年长,这才唤你一声吕兄,你又是何缘故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等浑话” 吕克复让墨珣一下戳穿了伪装,一下也慌了神。原先他装疯卖傻的做派竟像是让墨珣看了场猴戏,吕克复气急,不过好在他反应也快,并不管旁人如何看,仍是继续装醉。“御史,大人拿了,嗝,拿了圣旨,你,你就是作弊才得,得的解元。” 墨珣也不吭声,只等他继续说。 “被,被发现作弊,你解元,身份就没有了”吕克复本想一句话说顺溜了,当着大家的面将墨珣的丑态公诸于众,但却又不能说太快,免得他装醉的事让别人看了出来。 其实在座的人基本已经知道吕克复借酒装疯了,吕克复不过自己在掩耳盗铃罢了。 正常人碰到醉汉,那都是自认倒霉,除了不跟他计较也没别的办法。墨珣倒好,只是笑了起来。“看来吕兄不是醉了,而是脑子不太正常。”墨珣又朝他走了两步,伸手拍了拍吕克复的前襟,“吕兄既然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不如就先送他回去好生歇着吧。” 墨珣动作轻,知道自己永远没办法跟一个装醉撒疯的人讲道理,便也不打算再继续揪着他不放。他说完了便侧过身,对着一众同乡开玩笑道“大家可小心些,吕兄这酒量可是连一杯果酒都能放倒。” 大家见墨珣并不在意,看待吕克复的样子就如同看一个流氓耍赖似的,也都哄堂大笑起来。 让墨珣这么一说,一众宾客看吕克复的目光就当真像是来活跃气氛的一样。 吕克复感觉周围的那些笑声不住地往他脑子里钻,喧嚣声中夹杂着嘲讽和藐视。杯觥交错、灯火通明之间,仿佛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笑什么笑吕克复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全身的血气涌上了脸。他飞快地朝着周围看了一圈凭什么墨珣可以被越国公看中凭什么他能得解元为什么墨珣的乡试成绩作废了,还是可以这样风风光光地入主京城,入住越国公府明明自己也通过了乡试,怎么就没能入了哪位官员的眼 吕克复不屑墨珣,本是不想来参加这宴会的,但又听说越国公宴请了当朝大员,便也想着要来见见世面,决计不是想要来恭喜墨珣的。可大人们都坐在厅堂里,他们这些人坐在院子里,见也见不着,如何能让大人们对他留有印象 “这会儿都说胡话了,再多喝两杯说不准能干出什么事儿来。”墨珣说笑着转身,不打算再跟着吕克复有过多的纠缠。这人摆明了装醉到底,墨珣也不能将他扔出去,否则就遂了这人的意,让大家以为自己是“做贼心虚”了。 吕克复一张变得脸扭曲起来,眼里满是憎恶,手也痉挛着。他猛地窜了上去,一把抓住了墨珣的手腕。 宾客中一片哗然,显然都被吕克复的动作吓到了。吕克复听见了人群的吸气和惊呼声,心中得意,反手便要按住墨珣的肩膀,将墨珣押下。他一边动作一边高喊“作弊还摆出此等姿态,简直毫无羞耻之心” “看来吕兄是装醉了”墨珣沉声,眼神收紧。 墨珣此话一出,众人便发现吕克复现在已不复适才的醉态,动作十分流畅,话语也清明得很。 院子里大都是同乡,自然知道吕克复的做派。他这人一向自喻文武全才,其实不过是在一众武生之中显得有些文采,若真要让他跟文生比,怕是也讨不了好。 此时是在越国公府内,姜伟平知道墨珣吃不了亏,这吕克复的武功比不得自己,那自然也比不过墨珣了。但姜伟平仍是起了身,想上来帮忙。 墨珣一看姜伟平有动作便轻轻冲他摇了摇头,并不想让姜伟平插手。墨珣将来必定是要留在京城的,但姜伟平此次还要回建州,万一现在跟吕克复弄得不愉快,保不齐吕克复背后又要搞什么小动作。 吕克复不拿墨珣当回事,来抓墨珣时便是身体前倾,墨珣猛地将手弓起,顺势将吕克复扯了过来。手肘抵在他的腹腔处,一手掐了他的手腕。“怎么吕兄当着我的面不敢说,非要借着两杯果酒装醉才说得出口吗” 吕克复扯了两下,没能从墨珣手中脱身。 墨珣轻呵出声,“既瞧不上我,还应了我的邀” 墨珣的这句话其实在座的很多人都想问按吕克复以往的行径,他是当真是瞧不上墨珣的无论是当初在建州,还是此时在昌州,提到“墨珣”那话语里多是鄙夷。原本大多数人都当他那日将墨珣送去的帖子丢掷在地,尚有一丝气节,然而他却接了帖子来这越国公府借酒装疯一时间,与吕克复同行之人都觉得可耻得紧。 墨珣冷哼了一声,继续道“你若是真瞧不上我,那便丢了我的帖子、不来赴宴,我还敬你是条汉子。”吕克复真瞧不上自己,不来赴宴,或是来吃酒时安分些,墨珣也不会反讽他。但他偏偏既看不起自己,又管不住嘴,那就怨不得墨珣了。 吕克复哪甘让墨珣继续说,推了墨珣一把,两人之间拉开了距离。“作弊还不准人说吗” 碍于今日人多,墨珣不并想跟吕克复起太明显的冲突,但吕克复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墨珣是怕了他的。吕克复往厅里一瞅,发现那些个官员也都伸长了脖子在看外间的动态,便牟足了劲儿要撕破墨珣的假面,让大家都看清墨珣的为人。 墨珣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种场合对吕克复做什么,故而也是松了手才让吕克复退开了。“你有证据吗” “圣旨上” “圣旨上说的是疑有舞弊现象而不是有舞弊现象,我既能理解吕兄脑子不好,那耳背的毛病我也能体谅了。”墨珣往后退了一步,“你连圣旨都敢这般断章取义,怕不是对圣上不敬” “休得胡言”吕克复也知道自己现在在京城,“对圣上不敬”这一个高帽子盖下来,谁都抵不住。 “借酒装疯、曲解圣意、藐视皇命。”墨珣每说一句就朝着吕克复走一步,“试问哪一句是我胡言” 吕克复原就被墨珣那一声声的叱责骇到,想反驳却又一时想不出话来。他适才反反复复说的也不过就是“墨珣乡试作弊”,真正要让他找出墨珣话语里的漏洞,他也做不到。 吕克复本身的话也站不住脚,也不怪乎墨珣从中揪着他的错处不放。 越国公是早都听到了外头的喧闹声,起先也不当回事,只觉得是年轻人爱闹腾。后来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那吕克复的嗓子就如同被放大了一般,厅里自然也听得分明。不止是越国公,还有丞相、太尉以及一众朝臣那都听得是清清楚楚,就连偏厅里的外命夫虽关着门,那也能听个明白。 越国公坐不住,这便起了身。但钱丞相“欸”了一声,反而说了句,“师大人何必如此较真,不过就是年轻人闹着玩玩罢了。” 只这一句,就让越国公又坐回到椅子上的。 在越国公看来,墨珣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而钱丞相反而以为越国公是怕了他的。以前大家同为三公倒也罢了,现在越国公不再是御史台之首,那官职就比钱丞相低上一等了。 墨珣对吕克复的指责掷地有声,别说是院子里的同乡觉得吕克复“无理争三分”,就连韩博毫也坐不住了。今日越国公宴请了一众大臣,而有人在天子脚下质疑天子的决断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但韩博毫此时已经听见了,那就的表态,若是再装聋作哑,明日上了朝让人参上一本那就糟了。想到这点,他起身从屋子里快步走了出来,厉声道“竟然有人敢大庭广众之下曲解圣意、藐视皇命,理应关押起来” 吕克复一看厅里出来了人,顿觉得不好。若是他大获全胜之时,屋里来人倒也罢了,可此时他让墨珣说得哑口无言,处于劣势,那些大人们出来瞧见的就不是他的好了。更何况此刻韩博毫面上严厉,说出的话如同一把大锤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吕克复只觉得眼前如同万花筒一般直冒彩花。 韩博毫说归说,但此时国公府里自然只侍卫和家丁,并无衙役、官兵,越国公不开口他也是使唤不动人。韩博毫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身为怀阳府尹,他需要维护宣和帝的权威,自然要站出来。 越国公这时便从主桌处走了出来,顺着韩博毫的话往下说“来人,将闹事者拿下,扭送府衙。待明日韩大人升堂候审。”语毕,越国公冲身旁的韩博毫拱了拱手,也不管吕克复如何,只邀着韩博毫往席间去了。 墨珣闻言,也不再与吕克复多说,只瞟了他一眼之后便转过身朝着越国公的方向去了。 吕克复听到“扭送府衙”,又见到院子周围有些人围了过来,登时一懵。但墨珣近在眼前了,倒不如 因为院子里摆了酒席,宾客一多,侍卫倒也不好直接从宾客中间穿插过来,这就给了吕克复时间。他忽然瞋目圆瞪,大叫了一声。周围的宾客一时没了防备,倒被他吓了一跳。 只听吕克复又喊道“墨珣小儿构陷于我”之后,他便朝着墨珣猛地冲撞过去。 宾客哗然,面露惊恐。然而越国公府的侍卫却缓不济急的样子,看得屋里的外命夫也跟着掩住了嘴。 伦沄岚一直不放心,但赵泽林按着他不让他动,他也只能凭着外头的声响来判断墨珣此时的情况。 外头一出动静,赵泽林便低声对伦沄岚说了你此时露出任何神情,日后都会被眼前的人夸大着传出去。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否则就是在给墨珣添麻烦。 伦沄岚这才强打起精神来应付眼前的外命夫。 “墨珣小心”姜伟平大喝一声,从椅子上起来,却明显赶之不及。 墨珣觉察到身后的异动,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就预判出了吕克复的行动轨迹,闪身一避。趁着吕克复扑过来的当下,躲开了吕克复的冲击。而侍卫则是一见吕克复发难,立刻紧着往墨珣那处赶。 纵使心中明确知道墨珣不会受伤,但怎么说墨珣都是少爷,侍卫们这样不紧不慢让旁人瞧去像什么样子 吕克复虽然冲得快让墨珣躲开时虽然一顿,但毕竟是武生,反应及时,又朝墨珣扑去。墨珣左躲右闪,就是不出手。吕克复逮了几下,连墨珣的衣袂都没摸到,也算是整明白了墨珣就是在逗他玩儿。有了这层认知之后,吕克复四下看了看,冲向了离他最近的饭桌。 宾客一见吕克复过来,那便赶紧躲开,这也顺了吕克复的意。他眼里透着红光,掀起桌面就朝墨珣的方向丢去。 墨珣原是想着韩博毫既然都开了口,那这事儿就移交官府处理,他也不便再与吕克复动手。毕竟韩博毫作为怀阳府尹,主管的就是这块。虽然墨珣的师父曾对他说过要“得饶人处且饶人”,但也教过他切莫对敌人妇人之仁。东郭先生的故事应当耳熟能详,你饶他一命,他反咬你一口的事也并非罕见了。 在吕克复动作之际,墨珣反复思量着自己是否与吕克复有过过节。然而无论墨珣怎么想,他都不记得自己曾在建州见过此人。吕克复未曾在建州官学就读,那么墨珣便也无从认识他。 还在建州时,墨珣除了上学下学,几乎也没到哪里去,从未与人起冲突。实在理不清这吕克复究竟对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怨气了。 原先与吕克复同桌的几个虽然与吕克复有些交情,但此时那点儿交情并不足以让他们陪吕克复一同被看押起来。再加上吕克复一向自命清高,同乡之中也早有人看他不顺眼。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绝不会为他出头了。 墨珣敏捷地避开了吕克复甩过来的碗碟,“吕兄,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再轻举妄动了”他眼见着认亲宴遭到破坏,心情并不好。毕竟这宴会是越国公府上上下下筹备了很长时间的,无论是伦沄岚还是赵泽林,越国公或是伦沄岳,大家都为了这次认亲宴忙里忙外了很久。 墨珣知道伦沄岚其实并没有执掌过这么大的宴会,这次赵泽林几乎是手把手在教,伦沄岚也学得十分用心。他不想这次宴会被破坏,却又实在控制不不住自己的脾气。如果他早一步知道吕克复是这种性子,那他就不会去反讽吕克复,后头也就没这么多事了。 墨珣这句话非但没有让吕克复停手,反而犹如火上浇油一般。吕克复这就又瞄上了另一张桌子。 院子里的宾客有一大部分都是武生,此时也不顾是不是落井下石了,毕竟有韩博毫和越国公开口,他们一一要上前去拿下吕克复。 而墨珣一看吕克复偏过头,就了解了他的意图,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墨珣速度快得很,朝着吕克复冲了上去,顺势一跃而起,将吕克复踢倒在地,与此同时,他干脆将吕克复踩实了。吕克复挣扎了几下,根本奈何墨珣不得。墨珣此时如同武举考试所用的千金石一般,无论吕克复如何推搡仍是动弹不得。 墨珣心情本就不好,见他还敢反抗,脚下位置一变,挪至他脖颈处,“我奉劝吕兄,最好不要再乱动。我自问与你无怨无仇,甚至将请帖亲手交予你,然而你却用来扰乱宴会;在朗朗乾坤之下随意曲解圣意;于众目昭彰之时散布谣言,陷我于不忠不义”墨珣脚上使力,虽不致死,但也不让吕克复太过舒坦。他边说边摇头,“你,实乃同乡之耻” 吕克复说不出话来,让墨珣这么踩着,也颜面尽失了。等到国公府的侍卫将他按住,墨珣才松了脚。 “少爷没事吧”丁成英见墨珣脸色不大好,应该是气得不轻了。 越国公府的侍卫都知道墨珣的性子,面对一众匪徒也面不改色,必定不会被这闹事同乡吓到,唯一的可能就是给气的。 “没事。”墨珣摆摆手,抿嘴扯出了一抹笑。却在姜伟平迎上来之际,看着受惊的宾客和满地的破碎的碗碟,咬住了下唇。 赵泽林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之后便站到了门口,见闹事者已经被侍卫拿住,就命下人将院子里收拾妥当,重新上菜,并一一安抚宾客。 姜伟平反复打量了墨珣一阵,以为他是给吓到了,赶紧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我没事。”墨珣伸手挡开了姜伟平的动作,又堆上了笑,拱手对宾客致歉。“实在抱歉,让大家平白受惊了。” 这事还真不怪墨珣。 宾客先是吓得不行,但此时吕克复已经被拿下了,那他们便也顺着家丁的指引坐下。 “真没事”姜伟平有些不放心。 “真没事。”墨珣摇摇头。姜伟平不知道自己杀山贼的事,那自然就以为自己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墨珣心中感念,却只拍了拍姜伟平的胳膊。“今日着实不便,屋里还有好些大人,我需得进屋了。” 姜伟平本就是不拘小节的人,墨珣这么一说他就懂了,忙点头对墨珣说“行,你赶紧进去吧。” 等到院子里又恢复了原状,一众宾客才又吃吃喝喝起来。 墨珣回到屋里,站在越国公身边向屋里的一众大人赔罪。 在座众人自然各有各的想法无论那人闹事成功与否,越国公府的帖子一出,墨珣便已经是越国公的干孙子了,这认亲宴也不过走个形式罢了。再加上闹事的由头简直可笑,也没人会当真。 大家都不当回事,这就有人错开了话头,提起了墨珣在上元节猜中的那个灯谜来。 当然,提起这个灯谜的是翰林院的纪大人。灯谜原就是他出的,当时翰林院的一众同僚都让这个灯谜难住了,直到墨珣将谜底解开,翰林院的同僚们才知道谜底。 墨珣一看纪大人的神色,便知道他想听什么,这就顺着他的话把这谜面夸了个遍,而后又说这谜出得刁钻,一般人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吕克复这段插曲之后,赵泽林原先备下的节目便开场了。一时间鼓乐齐鸣,轻拢慢捻,吹拉弹唱,桌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等到主客尽欢之后,墨珣随着越国公和赵泽林将来客一一送走,越国公这才让墨珣跟他到耳房去。 越国公应该是要问吕克复的事墨珣低眉顺目地跟着越国公去了耳房。 “怎么回事”越国公坐下之后,便指着前面的小圆凳,让墨珣坐下答话。 墨珣抿着嘴没吭声。 “到底怎么回事”越国公虽然一直在厅里,但也知道墨珣并不是爱惹事的性子,但外头发生了什么事他总得问问。 “我”墨珣让越国公这么一问,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虽然越国公的语气并不是在兴师问罪,但墨珣却反省了起来自己实在是太沉不住气了。“我在院子里与同乡敬过酒之后,原是要进屋的,但那个吕克复” 越国公正听着呢,墨珣忽然就不说话了。越国公挑眉道“继续说。” “他说我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越国公眉头一蹙,“你们曾有过节”这也不对,若有过节,墨珣应当不会不记得。不过按照墨珣的描述,那吕克复出言讥诮于墨珣,那必定是早早就已经瞧墨珣不起了。 “没有,在去会馆之前,我并未见过他。”墨珣直摇头,这才是他真正想不通的地方。而吕克复口口声声说自己乡试作弊,致使解元身份不再,这听起来就像是个寻衅闹事的借口罢了。 “之后呢”越国公又问。 此时,赵泽林将一应事宜都交代给伦沄岚,也进了耳房。越国公见赵泽林进来,冲他点了个头。赵泽林也不抢话,只坐在越国公身边,听他们爷孙俩说话。 “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离他有一定的距离,想来他身边的人应该也都听见了。”墨珣这就如实回答。可此话一出,墨珣也品出不对劲来吕克复身边的人都听见他说自己的不是,但大家却都当作没听见墨珣对自己的耳力还是信任的,只听见吕克复说自己,那就是只有吕克复一个人。 墨珣忽然又不讲话,越国公和赵泽林也从他的反应里觉察到了。 “你别想太多,应当是些流言蜚语。”赵泽林宽慰了墨珣一句。 应当是因为建州乡试成绩全数作废的缘故。 其实成绩作废并不针对墨珣一人,当时建州乡试一共取了三百名举人。而圣旨一下,这三百人的乡试成绩全部取消。只不过因为墨珣是解元,所以总会被人当成靶子。 墨珣其实并不是很在意这个解元身份,对他来说连状元都不是很重要的。除了一时风光之外,墨珣也觉得这个身份能给他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利益。真正有用的应当是实权吧,只有实权在手,一切才有可以谋划的余地。 纵使不在意,但也不想让人拿出来做文章。 “你当众跟他起冲突了”越国公所想与赵泽林一样,那吕克复应该是认为墨珣作弊,才会出言讥讽。 墨珣摇头,“没有,我当时离他尚有一定的距离。” 这就奇了越国公怎么想都觉得不对,这人既然瞧不上墨珣,那又为何接了墨珣的帖子来参加宴会难道是早有预谋想在一众朝臣面前让墨珣难堪越国公无法想象吕克复看着三十好几了,怎么会跟墨珣一个小孩儿过不去。 “我只是说了句想君小时,必当了了。”墨珣说完又颔首低眉地小声补了句,“没说出声儿,就是个口型。” 赵泽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啊”太皮了。 “咽不下这口气。”墨珣小声嘀咕道。这就跟哑巴吃黄连是一样的,既然自己有苦难言,那不如也膈应膈应他。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想着这事儿确实不赖墨珣,而墨珣应了吕克复的那句也没什么问题,“明日让管家陪你上国子监报到。”语毕,越国公便摆摆手让墨珣回去休息去了。 这个认亲宴上的插曲虽然在当时让宾客都无视了,但宾客们在回去的途中就开始讨论起来。因为人一多,所以什么想法都有。 同乡都知道姜伟平跟墨珣交好,若不是姜伟平的缘故,他们也没这个机会参加宴会。所以回程的路上大家也都拉着姜伟平说话,却只字不提吕克复。 “爹。”程雨榛在马车里轻轻唤了一声正在闭目养神的昌平郡君。 “嗯”昌平郡君并未睁眼,只是继续靠在软垫上。 “今天的事”程雨榛觉得那个墨珣看着似乎挺倒霉的。 昌平郡君张开眼,“今天的事怎么了” “那墨珣似乎运势不佳的样子。”不然怎么考上个解元还丢了,认亲宴上还遇着有人闹事,进怀阳时还遇上山贼了 “时运未到罢了。”昌平郡君的想法与程雨榛的明显不同。他并不怀疑墨珣解元的身份,也不觉得认亲宴上这人闹事对墨珣造成的影响是负面的。若说进怀阳遇上山贼,那也是林醉的运势不佳,人家不还全须全尾地把林醉从山贼手里救出来了吗 遇上山贼并不倒霉,倒霉的是你根本没能力从山贼手里逃脱。 昌平郡君掩面打了个呵欠,对程雨榛说道“也算是个不错的孩子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0章 第 100 章 翌日, 墨珣用过早饭之后,就由管家领着上国子监报到了。 昨日认亲宴, 国子监里的祭酒﹑司业﹑监丞﹑博士、典簿等官员都去了,也相当于是越国公在给墨珣撑场子。是以今日墨珣一来, 也受到的待遇还好, 虽然并不热络倒也没让人觉得无法自处。 国子监一般不收年龄太小的监生, 因为太小就意味着博士要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更多。国子监里的教职人员均有品阶, 乃朝中官吏, 再加上太学之中监生众多,总有错漏。 祭酒曾对越国公明言过此事, 然而越国公却觉得墨珣后年就要参加乡试, 总不能在这段时间无人教导。越国公平日里还需在御史台办公,没有闲时去教墨珣读书。再者, 聪慧的孩子若是放久了, 也会变得愚钝。 越国公既然都这么说了,那祭酒自然不再多话。反正他已经将利害关系同越国公言明,那越国公仍是觉得墨珣以八岁之龄入国子监不成问题, 那便入吧。 在前朝进国子监还需举行束脩之礼,然则也不过是个形式, 宣和帝登基之后这个仪式形同虚设。国子监的教职人员自然也懒得搞这个, 只消学生能交上束脩便成。 管家把一应事宜办理妥当之后将书袋交给墨珣便回府了,而墨珣则跟着祭酒往学堂去。 一路上, 祭酒向墨珣简单地介绍了一下国子监内的情况。“国子监内有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六间大学堂, 分别教授不同的课业。正义、崇志、广业之中主学四书五经, 而修道、诚心则是给已经开始做文章的监生学习的地方,之后便可以进入率性学习了。” “率性之中学有律令、书数、射御等课程。师大人曾对我提过,你在建州也进过官学,学过一段时间。其实国子监与建州的官学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不过国子监大多是朝中大臣的子嗣。”祭酒也不说更多了,再说下去就不太好听了。无非就是这些监生的资质参差不齐,好的也有,但差的也不少。“我想你既然已经参加过乡试,那应当是可以直接去率性学堂了。” 国子监里的监生有好些都是尚未有功名在身的,当然,没有功名的监生也有名额限制,限额为三百名。这些监生所处的学堂与有功名在身的监生所处的不在一处,以免因为教学差异而跟不上进度。 宣和帝喜好角抵,对射、御也十分重视,是以所有的官学都需要将这些户外的课程加入到教学之中。 祭酒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几名皇子也在太学之中学习,按照学业的进度,你们会在同一个学堂,也无需太过介怀,以平常心对待即可。” “是。”墨珣明白。他年纪尚轻,现在背后还站着越国公,若是与哪位皇子交好,恐怕会引起宣和帝的忌惮。之前墨珣也曾听越国公提过“定立储君”一事,无论朝臣怎么上书,宣和帝就是咬死了不松口。一应朝臣虽还要观望,但苗头已经有了趁着储君之位还未定立下来时站队,自然比起已经立储之后再行依附更能博得皇子的好感。 国子监比起建州官学来,只大不小。就算祭酒言明墨珣会与皇子在同一个学堂,但一个学堂之中有百余名监生,不刻意上去巴结应当也是结交不上的。若要让他卑躬屈膝,在皇子面前作那奴颜婢膝的样子,他当真不行。 墨珣由祭酒领至学堂之后,便交给了授课的博士,而博士则随意给墨珣指了个座儿。 因为墨珣身量未开,坐得太靠后不好,然而他却来得晚,前头也没有位置给他了,只随意指了个中间偏后的位置。墨珣并不介意坐在哪里,而他进国子监也是由于越国公认为他应该进罢了。墨珣自认为学堂里教的大多数他都是会的,就算一时想不起,但只要肯花时间、耗心神去想,应该不成问题。 作为一个修真者,墨珣的自控能力和学习能力都不差。修真的道路上虽有道友和宗门,但行至最后是自我的突破。 学堂里并没有什么自我介绍一类,但昨日越国公宴请了朝中不少官员和命夫,大家自然也都知道墨珣是何许人也。然则博士给墨珣指了位置之后便继续授课,也不多说其他。 墨珣在博士指定的位置坐下之后将书袋中的笔墨纸一应取出,因为头一天来,并不知道是什么课程,也未准备书本。恰逢课上,同窗也未有人在博士眼皮子底下与墨珣攀谈,是以墨珣好好地听完了这一堂课。 越国公早早便上朝去了,按照往常朝会一散,越国公便连同其他的御史往御史衙门去。一行人一路上或随意闲谈,或聊些朝堂上谈论的事,也并不拘谨。越国公这几年好了不少,大概是见过了生老病死,人也开阔了,尚能与人谈笑风生。 御史们在外一般不说正事,要也是些不大不小的事儿,而且讨论起来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就算此时还在宫中,但也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听去。 越国公正在与同僚小声讨论着这段时间挤压的一些政务。毕竟过年宣和帝封笔了好长时间,再重新开笔,那一堆折子便全都堆在了一起。 “师大人” “师大人请留步。” 越国公听见动静,脚下一停,这回头便瞧见宣和帝的贴身内监马大全从提着下摆正快步朝着自己赶来。“马公公” “师大人。”马公公本来就迟了越国公一些,见越国公停下步子等自个儿,这就紧赶慢赶追了上来,“师大人,圣上邀您到景阳宫一叙。”马大全这一句话说得有些喘,却也不敢真大口呼气。 越国公一怔之后,冲马公公点了点头,转身对同僚说了句。既是宣和帝的邀请,其他御史也不多说什么,只冲越国公拱手后便离开了。 越国公这才伸手示意马公公在前头领路。而事实上,越国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私下里受到过宣和帝的召见了,述职时也有别的大臣在场,这忽然召他去景阳宫,也不知是何说头。 想到这里,越国公有些纳闷,便想着能从马大全口中探到点什么。“马公公,皇上这召本官前去” 内监走路也是有规格的,脚步迈出多大都有定制,避免太急会冲撞到贵人,也不会耽误功夫。 马大全引着越国公往景阳宫去,却听到越国公这么一问。稍作思索,马大全心想着,反正也不是什么紧要事。也不过就是昨儿个皇上得了消息,说是越国公认了个干孙子宴请了朝臣罢了。这便对越国公说“昨儿个师大人不是摆宴了嘛。” 他不能透露太多,但这么讲,越国公应该心里有个底了。真要蠢到听不明白,那也不可能在御史台干了这么多年。 “原来如此,多谢马公公。”越国公一听到宴会,就知道应当是没多大的事儿了。毕竟不是亲孙子,再加上他国公爵位不承袭不过既然宣和帝也过问了,那他还是待会儿从景阳宫出来上宗正寺走一趟吧。 越国公原先并不认为“为了墨珣宴请朝臣”这个事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然而惊动了宣和帝,那再妥当也就是有不对了。虽然心中觉得是没多大的事儿,但到景阳宫的一路上,越国公仍是在心里过了好几个弯弯。 大宴应该是没问题,就怕设私宴朝臣,有互通之嫌。此时说早不早、说晚不晚的,又在立储之事前头,也不知宣和帝是怎么想。 越国公怀疑自己是被墨珣给感染到了,否则又怎会尽想些有的没的。 马大全说宣和帝邀越国公去景阳宫,其实只是在景阳宫前头的抱厦里边。 “圣上,越国公到了。”马公公与越国公离抱厦入口处尚有一定距离,守门的内监便逐一往里通传了。 等越国公到了门口,便有内监毕恭毕敬地弯腰恭迎,“皇上让师大人进去。” 这时间卡得刚刚好。 越国公稍稍点了个头才往屋里走去。 宣和帝应当也就比越国公早到一些,毕竟也是下了朝之后过来的。宣和帝正坐在榻上饮茶,越国公一进屋便低眉顺眼地便跪下了,“臣师明远参见皇上。” “起来吧。”宣和帝这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瓯,随意地伸手指着榻上的坐垫,“坐吧。朕也好些年没跟越国公聊聊了。” 何止是好些年啊,宣和帝尚未登基之前便与越国公无甚往来,登基之后就更不必说了。宣和帝无论是对太后还是对钱丞相都并不亲近。换句话说,宣和帝并未与谁交往过密。越国公十分大逆不道地揣测,宣和帝大概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是特别喜欢。 越国公这种也不知道宣和帝这种行为是好是坏,不过当皇帝当到这份上,那也与“寡人”无异了。 “谢皇上。”越国公得了宣和帝的话后便起了身坐在了宣和帝所指的坐垫上。 内监眼疾手快地上前给越国公递茶,而后便退到外间候着。 “来一盘”宣和帝指着桌上的盘面,已经是下了一半的棋局了。 也不知之前与宣和帝下这棋的人是谁。越国公应下了之后,宣和帝看了摆在越国公面前的棋笥,才拈了一子,“那就国公执白吧。” 两人都拈了棋,却没人先动。宣和帝仿佛恍然大悟般笑了起来,“瞧朕这记性,应是由越国公先手。” 越国公审视了一下棋局,得了宣和帝的话后,才开始落子。 宣和帝先问了问越国公回建州的情况,越国公一一回答了之后,宣和帝才转而提起了,“朕听闻越国公昨日宴请了朝中多名大臣” 来了 越国公也不敢多想,就怕宣和帝认为他说了假话。“是,昨儿个是臣的认亲宴。臣膝下无子,恰巧当时回建州,搭了一趟船,上头大都是些进建州参加院试的考生。”越国公一提起墨珣便也停不住嘴,再加上宣和帝要问,他就多说一些,“珣儿在一众考生之中年纪最小,臣观察了几天,觉得这孩子好玩得很,对臣的胃口。珣儿又聪慧乖巧,臣的夫郎也喜欢得很。” 眼见着宣和帝落子,玉石做成的棋子与棋盘发出清脆的响声,越国公又补上了一句,“这孩子棋艺也不错。” “噢”宣和帝有些吃惊,赵泽林怎么说也有一个国手称号在身,虽然这个“国手”仅指精通此道而不是本朝最高水平就是了。但墨珣能让越国公夸上一句“棋艺不错”,那应当是真不错了。依着宣和帝对越国公的了解,越国公并非无的放矢之人。更何况,在自己面前,越国公应当也不敢谎报才是。 宣和帝颔首,“朕听闻他曾是建州乡试的解元”毕竟建州乡试的成绩是宣和帝亲口说要作废的,所以此时即便提及也只能说“曾是”了。 “是。”越国公一听宣和帝提到建州乡试,那也不敢多说。这解元都让宣和帝取消了,再说出口可不就是抱怨了吗 “进京时遇上山贼还毫发无损”这个事韩博毫除了递折子描述过之外,还当面表述过,宣和帝对此事也十分关注。 “是。”越国公点头,实在不明白宣和帝是何用意。“据他所说,是从小习武,所以对上山贼倒也不怕。再加上当日还有侍卫在场,好在有惊无险。” “京里出现山贼”那是怀阳府尹的职责所在,而此时宣和帝这样将问不问的,越国公不可能主动开口去提这些。万一越国公说了什么,让宣和帝以为韩博毫事儿没办好,那就糟了。他虽然与韩博毫交情不深,但韩博毫至今这府尹都做得不错,越国公也没理由背后捅他刀子。 “在上元节解了翰林院的花灯”翰林院那个花灯是宣和帝应允的,每次都会在摆出去之前先交由宣和帝亲自查看。今年的灯谜自然也不例外,宣和帝拿到那个灯谜时也琢磨了好一阵子,最终却也还是由纪翰林主动说出的谜底。也就是说,宣和帝也没能猜出来。 越国公不可能从头到尾只听宣和帝在说,而自己只回“是”“是”“是”的。这样宣和帝非但不会觉得越国公毕恭毕敬,反而会认定他是在敷衍。越国公这才说了句,“臣问过孙儿,确有此事。”依越国公对宣和帝的了解,宣和帝是一个非常讨厌别人故作聪明的人。越国公也不主动去揣测宣和帝说这些话的意图,只顺着宣和帝的话往下说。“纪大人这谜面真是高啊。” 越国公并没有提什么“凑巧啊”、“运气好啊”之类的话,毕竟这些个谦词连他自个儿都不信,在宣和帝面前最好不要油腔滑调。 “听你这么说,认亲应当是在起复之前了,怎么昨儿个才摆宴”宣和帝当真如同与越国公闲话家常一般,两人又落了几子,外头的内监估算着时间进来给宣和帝与越国公添了茶水。 又来 越国公敛下心神,他认墨珣作干孙子并非别有深意,只要如实回答便是。他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棋盘之上,话语也简单明了,就如同两人真的在闲聊一般。“早前在建州,臣想着建州那边也没几个熟人,办与不办也没多大区别。”越国公把事情讲了清楚,“臣奉旨进京之后,珣儿考完了乡试才到了京里。之后又听闻珣儿的二舅赶考,臣就打算等珣儿的家人进京再办。这一等就等到朝考结束了” 这与宣和帝听到的也差不多。 宣和帝又落一子,收了几个白子之后,继续发问“朕今早听闻,昨日认亲宴上有人寻衅闹事还曲解朕的圣旨” 越国公也不敢表现出自己早已知晓宣和帝会问的话,再加上昨天宴会并不小,他请了那么多人,宣和帝会知道不足为奇。“是,昨日宴会散了之后,臣曾问过珣儿。据他所言,乃那闹事者主动挑事。”越国公不可能说是因为宣和帝下旨取消了建州乡试的成绩,这才使得那吕克复对墨珣怀揣恶意。毕竟此言一出,那就是在抱怨宣和帝处事不公了。“闹事者既接了帖前来赴宴,却又在宴会上头说珣儿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噢”宣和帝眯起眼来,“竟有这事那后来呢”这事儿宣和帝倒是不知情,他得到的线报也只是说闹事者在宴会上出言讥讽墨珣乡试作弊罢了。 “珣儿反而说了他一句想君小时,必当了了,这就使得闹事者恼羞成怒了。”越国公拈着棋子又看了看,这才将棋子放回棋笥之中,“臣输了。” 宣和帝也不在意,手指轻轻敲了敲棋盘,外头的内监便进来将棋盘收拾妥当了。“有点意思。”宣和帝笑了,“赶明儿带进宫来给朕瞧瞧。” “是,这是臣孙儿的荣幸。”越国公瞧着宣和帝此时似乎心情不差,便想着在宣和帝面前提一下,让他能够允许墨珣后年的乡试在怀阳城参加。“启禀圣上,臣这干孙子的户籍尚在建州,后年的乡试,臣想给他求个恩典,让他能在怀阳参加科举,以免舟车来回。” 宣和帝点了点头,而后又笑着摇头,“等你带他进宫来,让他自己来求。” 越国公愣了愣,原先还以为宣和帝不过是开玩笑说说要瞧,却忘了还有金口玉言这一说。越国公一时愣住,脱口而出一句,“圣上此言当真” “朕同你说过笑”宣和帝沉声,当即拉下脸来。 越国公顿觉自己所言有误,赶忙起身跪到地上,“臣失言,望皇上恕罪。” 宣和帝复而笑了,“欸,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 “谢皇上。”越国公这就又顺着宣和帝的话站了起来,却不敢再坐。 宣和帝“啧”了一声,“坐下今日,我们就是闲谈,没有君臣。” 越国公这才又坐到了宣和帝对面。 宣和帝说“没有君臣”,只是让越国公不要再这么战战兢兢,而不是真正的摈弃君臣身份、无话不谈。越国公在朝为官这么些年,如何不懂这些。只是宣和帝让自己带墨珣进宫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意料之外的。在越国公看来,宣和帝可以同臣子们谈论家事,也可以随口夸赞臣子们的子嗣,但却从未接见过臣子那些并无品阶与官职的后代。 有些外命夫尚会带上后辈进宫,但那也是后宫之中有亲眷在。墨珣一个汉子又不是越国公的血亲,也不怪乎越国公会以为宣和帝是在客套了。 “你这孙儿进国子监了吗”宣和帝仿佛并不在意适才的插曲,话题仍是继续围绕着越国公的干孙子。 “今日刚进国子监。”越国公有一答一。 “朕的皇子们也都在国子监了。”宣和似是感慨地提了这么一句。而后又没头没尾地问了越国公一句,“关于建州贡院起火一事,你怎么看” 越国公腹诽说好的闲聊,这都哪“闲”了 “臣觉得” “说。”宣和帝微微抬了下巴,示意越国公不要有所顾忌,直言不讳就好。 “臣觉得皇上圣明。” 宣和帝乍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叹了口气,“没人跟朕说真话了,连师大人都不愿意说了。” 要按照越国公那个旧时的脾气,当真是不管不顾就说出来了,不过宣和帝一向不爱听越国公说实话。宣和帝早年大概是年轻气盛,听不得劝,觉得满朝的文武大臣没一个是自己人。现在也十来年过去了,宣和帝的脾气也收了不少。 越国公本身也并不知道多少,当初因为以为墨珣在贡院里,所以他央人打听,等到后来墨珣的信到了怀阳,御史丞也被派到了建州,越国公就不再关注这事了。“皇上,恕臣直言,臣对建州贡院一事其实知道得并不比圣上多。” “你那干孙儿不是参加过建州的乡试吗” “臣曾问过,墨珣当时是贡院考试,而贡院北区起火,相隔甚远,所以并不知情。” 宣和帝颔首挑眉,“朕的八个皇子里头,师爱卿觉得哪个更适合被立为储君” 越国公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一张老脸上满是莫名,也不敢随意动弹。这时候的随意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都很可能就会让宣和帝误以为自己有所指向。 送命题 “说说”宣和帝轻轻咳了一声,外头的内监便正对着屋里退了出去,并且将门也掩上了。 “臣认为,皇上心中早有决断。”越国公刚说完,宣和帝的脸色一变似乎十分不悦,“臣自就任御史以来,从未与各位皇子有过私下的接触。”不归越国公管的事,他从来不过问。早些年越国公真是什么都管,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与许多朝臣关系都很僵。 越国公说这话的时候当真问心无愧了,别说是本朝,就是前朝的时候,越国公也没参与过皇族这些明争暗斗。 宣和帝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容朕想想。” 越国公虽然当面不敢揣测圣意,但还是悄悄打量了一下宣和帝的脸色。似乎距上次越国公打量宣和帝已经过了好多年了,不知怎么,越国公竟然能从宣和帝身上看到先帝的影子。 宣和帝想事情的时候,越国公没敢贸然开口,两人这么沉默了一阵之后,宣和帝才对越国公说了句,“你退下吧。” “是,臣告退。”越国公没时间去想宣和帝今天东扯西扯到底是想做什么,但最后问的那个确实不是越国公能贸然回答的问题。越国公诚惶诚恐地起身,躬着身子背对着门退了出去。 从景阳宫的抱厦中出来之后,便由其他内监领着越国公从宫里出去。 宫中的内监也不敢随意与越国公搭话,是以两人一路上除了脚步声之外并未发出其他的声响。 越国公抵达御史台之后,便有同僚迎上来询问圣上招他前去所为何事。因为越国公此时乃代理御史丞,是以宣和帝若是有任务下派也是直接告知越国公。御史们这么上来问,倒也不算不合规矩。 “圣上听闻昨日我宴请朝臣,宴会上有人闹事,便喊我过去问问具体情况。”越国公只说了一部分,对后头宣和帝所问的“立储”一事只字不提。 宣和帝与越国公的关系一向冷淡,此刻却私下里唤他去问过,这明显就是拿越国公当心腹了。 当然,以上的猜测连越国公自己都不信。宣和帝登基之后,曾经将朝廷进行过一次换血,那些个支持其他皇子登基的大臣全被宣和帝找了理由贬官或者干脆下狱。像越国公这样的,只忠于“皇上”,但谁当皇帝都跟他没多大干系。虽然不受皇帝青睐,却十分稳妥。 赵泽林曾言要将宅子租与伦沄岳,但为了墨珣的认亲宴,这事儿便一直拖了。府里抽不出人手去收拾宅子,所以伦素程此时仍是住在馥兰院里。 待到越国公酉时下衙回府、伦沄岳从翰林院归来,墨珣也下学回来了。 等他们换掉外袍,在饭桌上用饭时,越国公才将宣和帝所言说了出来,“圣上让我带着墨珣进宫。” 墨珣眉尾跳了一下,也不开口,只等越国公细说。 伦沄岳也没想到,飞快地朝墨珣看了一眼,见墨珣此时面上并无过多变动,便觉得侄子的心性着实不错。这事儿若是摊到素程素华身上,两人必定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 伦沄岚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只是端着碗的动作愣了愣。等了有一会儿,赵泽林开口说话了,他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听错。 赵泽林飞快地眉头皱起,“不是玩笑话” “我起初也以为是玩笑话。”越国公摇头,“但当我向圣上求恩典,想让墨珣在怀阳参加乡试时,圣上却说让墨珣亲自进宫去求。” 这也是越国公想不通的地方宣和帝见墨珣做什么墨珣所经历的、所作为的,虽然有些不合常理,但也不至于惊动宣和帝。本朝幅员辽阔,多得是奇人异事,墨珣这根本不算什么。 “莫不是不打算给恩典”赵泽林小声说了句。他有些怀疑越国公没有听明白宣和帝的意思他让墨珣亲自进宫去寻,然而却没有给墨珣进宫的腰牌。那么没有了腰牌,越国公就算带着墨珣到了宫门口,也是会被拦下来的。 “应当不是。”越国公也跟着皱眉,“我原也当圣上随口说说罢了,可当我问及,圣上却翻脸了。” 赵泽林沉思片刻,这才开口,“也未说何时,也未给腰牌,这如何进得了宫”赵泽林说完,在座的人也都反应过来了,“等来了牌子再说。” 用过晚饭没多久,宫里便来人了。 因为是宫里来人,所以整个越国公府都出来迎了。 “师大人,国公夫人。”冯大全被门房迎进了越国公府,这才同府里的主人打招呼。 “冯公公”越国公笑开了。 冯大全也跟着笑了起来,“今个儿咱家与师大人有缘了。”冯大全是宣和帝还在当皇子时就派到他身边伺候了,他与宣和帝几乎是一同长大的。不过这种说法在心里想想就算了,若是说出了口,那就是灭九族的大罪了。“不过咱家可不是来找师大人叙旧的。”冯大全看了一圈儿在一群人里找到了一个最小的,“咱家今儿个前来是给墨珣递入宫牌子的。” 说着,冯大全侧过头去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牌子递给墨珣。 “皇上说了,后天便是好日子,恰好国子监休沐,让师大人巳时带上墨珣进宫去。”冯大全这就把宣和帝的口谕说了。 因为只是口谕,也不需要摆案下跪之类的,是以小太监直接端着托盘,走到了墨珣跟前。 墨珣没有关于皇室的礼仪,这一下倒也不知是不是该直接拿起来。 “拿吧。”冯大全见状,微微颔首冲墨珣笑了一下。 墨珣转头去看越国公,见越国公也点了头,这才将牌子捏在了手里。 越国公见墨珣拿了牌子,便开口邀冯大全到屋里喝茶。 冯大全直摇头,“可不成,皇上还等着咱家回宫复命呢。” 越国公见冯大全面上十分认真,不似作伪,便亲自送了冯大全出去。越国公虽然不屑这些内监,却也知道这些人得罪不得。早前他丁忧,尚在建州倒也罢了,可现在回了京,还是得按京里约定俗成的规矩来。 送至门口,冯大全让小太监先到轿子边候着,这才对越国公说“师大人有福气,咱家听圣上的意思,似乎是对师大人认的这个干孙儿十分感兴趣。” 这话一出,越国公就知道冯大全是在向自己卖好了。但奇怪得很,他在朝为官这么久了,自打先帝大行之后,便再也未被内监这么假以辞色过。那些内监虽然面上毕恭毕敬,却只是守规矩罢了,私下里绝对不会对越国公多说一句的。冯大全与那些人不同,按他与宣和帝的关系,只要他将来不参与谋朝篡位一事,那绝对是可以在宫中安度晚年的。 “多谢冯公公提点。”越国公谢过冯大全,原是要让身边跟着的侍卫奉上薄礼,但冯大全一看越国公的动作便小退了一步。 “师大人不用送了。”冯大全面上带着笑,却不谄媚,就如同当真在与越国公道别一般。 越国公心中狐疑,面上不显,将将冯大全送走之后,才一路摇头晃脑地进了屋。 赵泽林与墨珣正等着越国公,此时见越国公带着“毫不知情”的表情从外头进来,赵泽林便开口问道“怎么这种神情” 墨珣刚才瞧着冯公公与越国公在大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而越国公自打冯公公离开之后那表情就有些难以言喻,此时也不例外。墨珣手中握着木质的牌子,一边摩挲着上头雕刻纹路,一边想着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伦沄岳当越国公与墨珣他们有话要说,便在越国公送冯公公出府时对伦沄岚说“不如弟弟与我先回馥岚院吧,也好路上一道消消食。” 墨珣原是要跟,但伦沄岳却冲他摇摇头,“你等国公回来,看看他还有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伦沄岳自己也没进过宫,也不懂宫里的礼仪规矩。更何况,他刚才也听见了,后日早晨墨珣就要进宫了,此时不紧着学礼仪待到何时 伦沄岚自然也知道二哥的意思,对赵泽林说了一声之后,两人就一同告退了。 是以此时,屋里只余赵泽林与墨珣二人。 越国公“啧”了一声,“这冯大全的态度有些怪异。”越国公这人私下里说话随意得很,名字与职位换着来。比如怀阳府尹,面上喊人“韩大人”,私底下就是“韩博毫”;丞相吧,面上喊人“钱相”,私下里可能就是“钱正新”了。 赵泽林与墨珣两人便等着越国公形容冯公公的态度有多怪异。 “竟是十分友善热络。” 越国公此言一出,赵泽林也是没想到。他偏头看了墨珣一眼,实在摸不透宣和帝到底是何用意。 “圣上今日退朝之后让冯大全把我叫到景阳宫去。”这话刚才越国公提过了,墨珣在饭桌上时就已经听出了越国公话语里中的欲言又止。“问我觉得哪位皇子更适合被立为储君。” 赵泽林眼睛一眨,眼神直了一会儿,又眨了眨眼,“你怎么答的” 越国公摇头,“我只说,皇上心中必有决断。再加上我对那几个皇子都并不了解,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墨珣闻言,也是一愣。按照越国公一直以来对自己说过的话,那宣和帝对越国公一直以来都并不亲近。越国公还是御史丞的时候,两人也是很明确的上下级关系。越国公并不是什么天子近臣,应当不会被问这种问题才是。 实在太奇怪了。 墨珣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误区。他一直觉得宣和帝今日的举动十分奇怪,却没有去想过,或许真正奇怪的人是师明远。御史丞责任重大,若不是真正的天子近臣,又怎么会是御史台主事呢 这么想着,墨珣抬头去看越国公,见他似乎仍是一副无所知的样子,又有些怀疑是自己想多了。越国公既然认自己作干孙子了,那他们便已经是一根稻草上的蚂蚱,不会瞒着才对。 宣和帝对一个人是否亲厚,那个人自己都感觉不到,那别人又要从何得知呢 “皇上没有再问了吗”墨珣说完之后便抿着嘴等越国公回答。 越国公摇头,“没有,只说要自己好生想清楚。” 奇了。 在墨珣看来,宣和帝召越国公,其主要目的并不是自己,而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幌子罢了。至于让越国公带自己进宫应该也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虽然墨珣从来不信巧合,但他到了此方空间之后,遇见的巧合实在太多,不由得他不信了。 “算了。”赵泽林发话,“墨珣还是先学点宫廷礼仪吧,免得进宫时冲撞了贵人。至于其他的事我们暂时不要想太多,这可能只是一个试探罢了。” 倒也是。 墨珣点头,说不准宣和帝并不只叫了越国公一个人去问这个问题,只这么一丁点儿动静就搞得草木皆兵也不合适。,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1章 第 101 章 “国子监如何”大事之后, 越国公才问起了墨珣今日进国子监学习的情况。 墨珣被问得眯了一下眼,而后眨了眨, “与建州官学同。”除了课程略有差异之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不过我听祭酒说, 几位皇子也在国子监就读。” 国子监与建州官学所学的还是有些差异, 除了必备的儒学典籍、君子六艺之外, 还加入了“判语”、“诏诰”、“奏状”、“章表”以及国家律令。国子监的课业比起建州官学来, 只多不少。 越国公点头, “在先祖太上皇还在位时,原是有宗学, 只有宗室及功臣子孙才能入学。然而宗学”越国公有些嫌弃, “结业之后无论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被授予官职。”这是一个很大的弊端,就算先祖太上皇不是昏君, 但手底下的人都是一群混吃等死之辈, 眼见着朝廷日渐、山河日下,先祖太上皇也无力回天。 “后来宗学被废除,一应宗室和功臣子嗣进国子监就读。而对于未有功名在身的士族, 有三百名的限额。”越国公这就对墨珣解释道。这三百名也是按士族等级来排的。若是你父辈祖辈为四等,那必定就要排在一、二、三等之后。若是超过了三百的限额, 就算是士族, 那也无权进国子监就读。不过近几年似乎还开了个“旁听”,就是允许学生站在课堂外听讲。 “国子监里出来的监生如果通过了考核, 有些就会被派往各地的官学任教。”越国公本身是认为国子监的这种教学制度比起原本宗学的好多了。 墨珣听得不住地点头。若是还像宗学一样, 结业之后就入朝为官, 那科举考试不就形同虚设吗就墨珣个人来看,宗学原就收纳了宗室及功臣子孙,应当管教也十分宽松,那么让这些人做官会导致什么后果简直不言而喻。国子监虽然比宗学好了些,但根本上还是为宗室服务的。那个所谓的三百名监生,很明显是无法通过科举走上仕途,那么为了获得朝廷俸禄,这就只能入国子监。与庶吉士一般,也是个迂回前进的方式。 墨珣本身是觉得毫无天分的学生没必要进国子监占名额了,就如同他们玄九宗挑弟子,没有根骨的直接不要。但这种想法不可能说来给越国公听,越国公虽然是他的干祖父,但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觉得宗室子孙就是比普通百姓来得高贵。 “你没事儿别往上凑。”国子监就如同一个小朝廷,里头关系也是复杂得很。越国公虽然提醒墨珣不要依附在哪个皇子身上,却也知道有些事当真是身不由己的。 “孙儿谨记。”墨珣自然不会去反驳越国公的话,更何况他也当真是受不了趋炎附势的样子。 “当今圣上统共有八位皇子,五位翁主。”越国公开始将皇室的人员简单地跟墨珣介绍了一下。“其中大皇子锦硕王、四皇子以及浔阳翁主为皇贵君所生,乃嫡出。余下六位皇子和四位翁主则是贵君、侧君与侍君之子。” “锦硕王今年已经有十七岁,早早娶了正夫,搬出宫外了。他已经在朝为官了,余下的七皇子与八皇子尚不足六岁,尚未进国子监。” 翁主是不进国子监的,那么在太学之中也就只有五位皇子了。墨珣了然,“国子监中学堂比起建州官学的大了不少,孙儿也就是远远瞧过五位皇子罢了,并无交集。”墨珣本身是不想跟皇子们走太近的,但别人也不主动来招惹他,那就是还在观望了。 国子监中的监生年龄也是大小不一,几个皇子年纪不大,但并不代表围在他们身边的其他监生年纪也小。这一个个出谋划策的,也都在评估墨珣是否值得他们拉拢。就算墨珣背后有个越国公又如何,越国公这个爵位又不世袭,越国公故去之后那就只能靠墨珣自己打拼了。那墨珣个人的资质对于其他人来说就是需要分外关注的事了。 “不过大皇子这么早就封王了吗”那岂不是与储君之位无缘了墨珣有些诧异,嫡长子竟然不是储君,甚至早早封王。 越国公一听墨珣的话便怔了怔,“有何不妥” “呃”墨珣也不知该怎么提,毕竟每个朝代所涉及的政策与官职之类都是不同的。 “你直说便是。” “封王之后不是无缘储君了吗” 赵泽林见墨珣欲言又止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想到竟是说这个。“不会,储君与王的封号并不冲突。”这么说着,赵泽林便压低了声音,“就算被派至封地,那也难保日后不会登基为帝。” 无论是皇帝下诏书将这个儿子召回来,还是他自己拥兵自立,这些事都说不准的。律令等物,一向也只是用来管辖与限制普通百姓的。 越国公“嗯”了一声,认同了赵泽林的话。而后又见墨珣没什么想说的了,便冲他摆摆手,“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学。” 墨珣这便告退了。 等到墨珣离开之后,越国公与赵泽林对视了一阵子,赵泽林伸手拍了拍越国公的胳膊才道“你且放宽心,莫要多想。你手上并无兵权,与你无碍的。” 每次新旧皇帝交替,那必定是以血铺路。就算是传位于嫡长子,谁又能保证其他皇子对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没有动过心思有的皇子在皇帝尚在位时便要逼宫了,更别说皇帝死后争个头破血流的。 皇位之争,其实不过就是优胜劣汰。能开展一场厮杀,那必定是身后有财力、兵力支撑。但财力与兵力为何要扶植这个皇子为什么挑中他无非就是觉得这个皇子成为帝王的实力罢了。然而既然挑中了此人,却又为何会输除了财力、兵力之外,这个皇子的选贤任能、以及他自身也很关键。 越国公曾经也是带兵打仗的,但为先皇所忌惮,后来越国公主动交出了兵权,先皇便让越国公掌管了御史台。越国公觉得先皇待他比宣和帝待他好 然而当真如此吗 墨珣回馥兰院的路上还在想,宣和帝或许并不同于越国公所说的那样,与越国公不亲近。越国公此时也就是个文官,手上没有兵权,但却可以监督其他的文武百官。 有个说法,御史丞之所以有个“丞”字,实际上就是御史台这边只要能找出丞相的错处,那便可以直接取而代之。 御史丞是个怎样重要的官,宣和帝不会不知道,却把御史丞派离了京师去查建州贡院的案子,无论怎么想都不合适吧 等到了馥兰院的大门处,墨珣便不再多想了。 修真之人又不是无所不能,他修为尚在事也不会什么读心术,此时就更无法去探知宣和帝的想法了。不过无论如何,都要等先见过了宣和帝之后才行决断。 因为昨儿个被宣和帝喊去问话,越国公觉得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是以他从景阳宫出来之后便直接上御史台了,完全忘记原先是要去宗正寺报备的。 等今儿个退朝之后,越国公便对几个御史同僚说了声儿,就往宗正寺去了。 其实按照昨天在景阳宫时宣和帝的语气,应当是并不在意墨珣是否有记入谱牒的,但越国公也想不通为什么宣和帝会对墨珣起了兴趣,还要邀进宫里,这就使得越国公要多做一手准备了。 宗正寺卿乍一下见到越国公还有些意外,回过神来之后便拱着手迎了上去,“师大人您今日怎么” “古大人。”越国公也紧着走了两步忙冲宗正卿拱手。 两人这么靠近了之后,宗正卿便伸手邀着越国公进衙里谈。这边走,宗正卿边想自己与越国公也没什么交情,所以越国公决计不是来找他闲聊的。再者,按照越国公这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个性,必定是有事才到宗正寺里来。 宗正卿灵光乍现,唤了人去沏茶之后才问道“师大人此番前来,莫不是要将墨珣记入谱牒” 前日宗正卿虽也受邀参加了越国公的认亲宴,但这等干亲并不需要计入谱牒之中。宗正寺的谱牒仅记录皇族、宗族、外戚的血亲,以此来定士族。 越国公闻言,便点头,“是了,古大人也知道,我膝下无子,认了这么个干孙子其实也就是当儿子在养了。百年之后,我与夫郎还得靠他的香火供奉” 宗正卿听了直摆手,“师大人哪里话,大人正值壮年,此时未免想得过于久远了。” 眼见着越国公停下了絮叨,宗正卿才继续说“不过对于将干亲记入谱牒一事,本朝并无先例啊。” 所谓“干亲”,仅相当于是个口头约定罢了,并无血缘约束。好比“诛九族”来说,这九族里头可不包括干亲啊而且像这种宗族谱牒的记录事宜只需要派个人来报就行,并不需要越国公亲自跑一趟。 宗正卿有些怀疑因为越国公并无子嗣,家中的管事便也不通此道。 这样说起来,越国公还是挺惨的宗正卿这么想着,面上有和善了几分。没有儿子就等同于日后无人养老送终了,这好不容易认了个干孙子自然要宝贝着。 越国公这才点了头,他原也是觉得不需要记入谱牒,才没使人到宗正寺来。但宣和帝忽然过问起墨珣来,才让越国公下决心往宗正寺跑了这一趟。既然此时宗正卿亲口说了不需要记入,那就是真不用了。 “理应如此。”越国公又冲宗正卿拱手道“今日真是打扰古大人了。” “师大人哪里话。”宗正卿直摇头,便让越国公赶紧坐下用些茶点。 越国公笑了起来,“不了不了,我还得赶回御史台。” 闻言,宗正卿也不再留,毕竟都还是在处理公务的时间,又不是闲得发慌了,这厢便将越国公送出了门。 由于宣和帝是让越国公带墨珣进宫,而不是让墨珣一人独自进宫,是以越国公也并未额外花费时间教墨珣礼仪,只让他跟着自己做便是。该行礼时行礼,该避让时避让,不要直视圣颜并不复杂。至于所行之礼是否标准这点其实并非什么大问题,只要摆出的动作像些,宣和帝应当不会计较,毕竟墨珣又不是长期生活在宫中。再加上有马大全的那句话,越国公便让墨珣不要太过紧张。 然而对于墨珣来说,他完全不紧张。他以前也见过几个皇帝,只是那时并不需要他下跪行礼罢了,所以这一时间的反差让墨珣有些不适应。好在并不是马上入宫,墨珣还有一天时间做缓冲,也好调整一下心态。 墨珣不紧张,但伦沄岚却不行,他自打知道了墨珣要进宫面圣之后,整个人都有些草木皆兵了。 赵泽林见不得他这样,便将伦沄岚唤了过去,让他给墨珣准备入宫时穿的衣裳。当然,赵泽林也不可能全然放任伦沄岚去折腾,便一边教伦沄岚京里那些衣着规矩,一边让他按着自己所讲的给墨珣置办起来。 伦沄岚本就想学,只是担心自己资质平庸,学得慢,会惹赵泽林不快罢了。此时恰好赵泽林主动开口,伦沄岚便时不时跟在赵泽林后头,开始学起京里哥儿的做派来。 赵泽林虽然是士族大家出身,但他爹的教法就是让赵泽林在教条允许的范围内,怎么舒坦怎么来。或许是因为他爹本身过得太过清淡,所以才不再过多地拘着赵泽林。毕竟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不可能让自己的儿子走自己的老路吧 用赵泽林的话来说,既然要死守那些清规戒律,不如出家算了,还在这红尘俗世中过什么日子 赵泽林这性子既已养成,要改也难了。 其实墨珣进宫要穿的衣服赵泽林早都想好了,进宫并非寻常赴宴,墨珣去见的是宣和帝,那么还是正规穿国子监的学士服最为稳妥。学士服也挑不出错来,上哪都能穿,虽然稀松平常、不出挑,但无功无过就已经十分难得了。 国子监的学士服为襕衫,白细布为之,圆领大袖,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褶裥1。除此之外民间禁用明黄,衣着则禁用青龙、鸾凤为纹。 在京里,出席各种不同场合穿不同的衣服,佩戴不同的饰物,并不是觉得好看就能往身上挂的,有时连鞋子都十分讲究了。赵泽林这么一教,才发现自己任重而道远。 此时已近五月,天气完全热了起来。有时候甚至不活动,就已经满身是汗。墨珣本身体质特殊,并不畏热,可其他监生毕竟只是常人,时常汗流浃背。在国子监里,就算再热也不能穿短衫、短裤。短衣凉快归凉快,却是下地干农活的人穿的,若是他们这些监生穿了,那只会让别人瞧不起。 待到国子监的休沐日,墨珣便早早随越国公进宫了。国子监休沐不代表朝臣也休沐,越国公卯时便需入宫准备早朝,虽然宣和帝让墨珣巳时进宫,但越国公还是在卯时上朝便把墨珣带了出来。是以墨珣搭乘国公府的马车与越国公一同到了下马碑,这便从马车里出来,一同步行进宫。 一路上遇着不少同僚,越国公不住地打招呼,而墨珣则跟在越国公身后不断躬身行礼。 朝臣们见着墨珣都觉得怪,有心想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行至协和门,接受禁军检查时,他们都在看墨珣要如何进去,却不曾想墨珣掏出了一枚入宫的腰牌。 离墨珣稍近的大臣,瞥见了上头的纹路,心下了然。后宫之中能召外人进宫的无非也就那么几个人,看牌子就能知道了。墨珣这牌子明显就是宣和帝那边发出去的。 就算持有腰牌,进门前仍需先搜身,墨珣的腰牌交给守门的禁军查验,而另一名禁军则将墨珣搜了一遍。 查验完毕之后,越国公与一众大臣需要经太和门入太和殿,而一名禁军则将腰牌递还给墨珣之后,说“你跟我走。” 墨珣下意识去看越国公,只见越国公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与越国公及同行的几个大臣道别,跟在禁军身后便往旁的路走了。 越国公原是想先将墨珣带到御史台,等退朝了之后再将墨珣带至宣和帝面前。现在这么一看,倒是宣和帝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墨珣随禁军离开之后,先头不吱声的大臣这才问了起来,“师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 “是皇上召见。”这事反正也瞒不住,宣和帝似乎也没打算瞒的样子。国子监休沐日,大臣还需得上朝,让越国公带他进宫面圣,除了上朝时一同带来之外,难不成还让墨珣自个儿进宫,越国公到门口来接 越国公此言一出,几个大臣纷纷表现出了恍然大悟,然则心中却各有各的考量。 “皇上怎么忽然召了师大人的干孙子”别说他们参加过越国公办的认亲宴,就说越国公府上的动态,基本也没几个大臣不知道的,有好些人甚至已经连墨珣家中尚存的亲戚都摸了个门儿清。 “我也不知。”越国公哪知道,他还觉得奇怪呢。 朝中大臣都有子嗣,但能拿着宣和帝的牌子进宫的却几乎没有。能进宫的大都是宗室,但进宫之前仍是要递帖,待宫里应允了之后才发牌子。更何况依宣和帝的性子,这么心血来潮忽然要见一个人的几率还真是少之又少。 其他御史倒是知道宣和帝前日唤越国公去景阳宫的事,“召见墨珣”应当也是在那日便定下了的。而像钱丞相与年太尉等人,在后宫也有眼线,以备不时之需。是以他们也早早便知道宣和帝召了越国公去密谈,只是不知谈话的内容罢了。 朝臣们纷纷看着越国公的脸,也不知悟出了什么来,却也不再揪着这个事不放,只将话题引到别的事上了。 越国公也不忧心墨珣,与其他朝臣一道往太和门去了。 墨珣跟着禁军一路走,原以为是不太远的距离,却硬生生走了两柱香时间。禁军走路自然比朝臣们快上不少,对方也并未因为墨珣年纪小而放慢脚步,一路上也不同墨珣说话。 这是墨珣头一回步行进皇宫,倒是十分有趣。以往他都是御剑而来,乘风而去,也并不觉得这皇宫有何特别之处。只是因为身形尚小,走在大小均等的青石路上,道路两侧是红色的高墙,竟能生出幽禁之感,也不怪乎有人说宫闱是金子做成的牢笼了。 墨珣抬头望宫墙看,忽然发觉自己渺小得很。修炼修到渡劫,挨过雷劈之后还有金仙、玄仙的雷劫要挨。仿佛一个既定的目标,不断地为之努力,然而到了最后应该面对的是什么却没人知道。 夏季的卯时,天已大亮。墨珣一路望向道路的尽头,眼见着朦胧的曙色之中是一道道宫门。行至直行的最后一道门之后,带路的禁军忽然停下了,侧过身子退了一步,将墨珣交于守在门边的内监,这便转身离去了。 内监又查验了一次墨珣的腰牌,这才露了个笑脸,躬身对墨珣行礼。“墨公子请跟随奴才进宫。” 墨珣估计了一下,此处应当已经算是内廷的范围了,也就是皇帝与妃嫔日常居住、生活的地方。因为得了内监的话,墨珣忙拱手称,“有劳公公。” “哪里话,这是奴才应该做的。”内监也不多话,只领着墨珣往里走。 墨珣四下张望了一下,此处与外廷不同,放眼望去是红黄色的宫殿群。殿宇巍峨,连绵起伏。因为得到了良好的修缮,使得沐浴在晨光之中的皇宫显得庄严肃穆。 领路的内监大概带了墨珣走了有两柱香的时间,两柱香之间却由始至终都没说过话。墨珣本身也不大爱闲谈,更何况他与内监第一次见,又何必装作彼此熟稔一样 “此处为景仁宫。”内监忽然停下了脚步,开口向墨珣介绍道。 墨珣眨眨眼,顺着他的话往眼前的宫殿看了一眼。内监则看着墨珣的反应,墨珣在他的注视下点了头,那内监才继续道“景仁宫为洛侧君的居所。” 墨珣莫名得很,也不知这内监对他讲这些做什么。更奇的是,怎么就把他带到妃子住的地方来了 之后又路过了一个宫,内监却不介绍了,只继续领着墨珣往里走,“此为钟粹宫,又名东宫。” 若内监只说“钟粹宫”,那墨珣可能尚不知道是何地,但一提“东宫”,那墨珣就懂了。 东方星区,苍龙星象。 墨珣只听,内监说什么他都点头,却并不开口。而两人又往里走了一段,路过了两个门,那内监却并没有再停,也并不介绍。墨珣想不通这是眼前内监自己想说,还是受了宣和帝的旨意。 “皇上说墨公子第一次进宫,让奴才先领着墨公子到御花园里看看。”内监领着墨珣拐了个弯儿,这便伸手请墨珣进去。 “有劳公公。”墨珣也不多说什么,既然皇上说让他看,那就看呗。反正现在时辰尚早,应当也没人会到御花园来。 原先走在墨珣前头的内监转而跟在墨珣身后了,墨珣虽然心中困惑不解,却仍是在御花园走了一圈。因为不知宣和帝的用意,墨珣稍稍记了一下此时御花园之中较有特色的部分。 似乎每个皇帝让人进宫都要先在御花园上看一看。虽然墨珣经过的朝代有些都城不同,但这个皇宫他却似曾相识。 御花园与一个金銮殿差不多大,其中亭台奇石均不重复,佳木葱茏,绿意盎然。甬路上以各种彩色的卵石铺地,组成一个个丰富多彩的图案。 等这一圈绕完,墨珣听见了敲锣声儿。内监似乎也听见了,这才低声唤了墨珣,“墨少爷随我到摛藻堂稍作歇息,圣上已经退朝了。” 墨珣点头,跟在内监身后往摛藻堂去。 退朝之后宣和帝应当坐上了御撵,往内廷来了。朝臣退出太和门,按各自的衙门办事处从左右门退出。 “五翁主,翁主您慢些” 墨珣随着内监往摛藻堂走,却隔了老远就听见有人大声叫喊着。墨珣稍稍注意了一下,想着若是不慎遇上是否要避开。毕竟,能在皇室后花园里这么闹腾的也只有皇室中人了。 “慢什么慢,赶不及上课了,先生又要罚我”清脆的嗓音响起,墨珣听这声音也能料到此人年纪不大。 “这要让皇贵君瞧见了,又要罚您了”在后宫这么撒丫子跑,别说是奴才了,就是翁主都得挨罚的。不过皇贵君只会罚翁主抄书,但翁主身边的奴才就少不了一通打了。 “你别这么大声嚷嚷到时候皇贵君让你喊来了,我就唯你”是问 五翁主回头吓唬自个儿身边跟着的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却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脚下一绊,往旁边跌了过去。“啊” “翁主小心” 墨珣听着声响越来越近,却只能顺着内监的指引,从一个假山后头绕了过去。才刚转过弯来,便看到先头大喊大叫的人正好巧不巧地正歪向自己这边。墨珣眼睛一眨,想着自己若是躲开对方会如何应该是磕到假山上头,运气不好就磕破头,运气好就划破脸 “五翁主”适才给墨珣领路的内监也没想到一转过弯来就撞见五翁主,而五翁主这个姿势怎么看都不对劲。 墨珣并不是很想动,刚才他听得分明,眼前的人被称为“五翁主”,那就是比起平民百姓来说更加授受不亲的意思了。墨珣还没动作,领路的内监已经飞快地扑了上去要将五翁主护住了。 墨珣估算了一下内监的动作,边摇头边在瞬息之间移动两步,用背挡在了五翁主身前。 五翁主听到小太监大喊时已经料到情况不好了,他吓得把眼睛一闭,僵直着一动不动不敢动弹了。他刚才脚下一崴回过头就瞧着自己似是要撞上假山了。这假山为了逼真,是从宫外运进来的石头由工匠雕刻出各种奇形怪状的样子,棱角分明,这一磕上去不死也得去半条命了。 “唔。”墨珣闷哼一声,只觉得这五翁主看着小小的,没想到砸过来还挺沉。 五翁主闭紧眼、抿着嘴好半天只磕到一个并不很疼的东西,忙睁开眼看了看,这才发现自己正贴在别人背后。他揉着鼻子退后了两步,墨珣才得以转过身来。 “翁主没事吧”小太监快吓死了,万一翁主出了事,那他就得以死谢罪了。他忙上前将五翁主打量了一番,见翁主确实没什么异样,这便松了口气。等他反应过来去瞧救了翁主的人后,立刻“噗通”一声跪在了这彩石铺成的路上。 墨珣一听那声响,当即感觉到自己膝盖猛地一疼。 给墨珣领路的大太监适才方向不对,还将墨珣也撞退了一步,这才使得五翁主与墨珣觉得是“砸”过来。墨珣看了一眼大太监的脸色,沉得要发黑了。 “齐公公。”小太监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 五翁主被吓得有些晃神,此时已缓过劲来了,立刻站到齐公公跟前,挡住了齐公公看小太监的视线。 “五翁主。”齐公公回过神来,这才对着五翁主拜了拜。 结合越国公曾对自己提过的,这个五翁主应当是宣和帝最小的翁主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后妃所生。 五翁主摆摆手,“免礼。”他看了看齐公公,又看了看墨珣。他从墨珣的衣着纹路上能判断出墨珣并不是宗室,但又穿的不是内监服,不免有些好奇。“你们这是去哪” “奴才奉皇上的命令带墨公子往摛藻堂去。”齐公公被五翁主这么一问,也不再纠缠。这小太监是五翁主那边的人,就算只是个小太监,他也不能够当着五翁主的面罚。 “墨公子”五翁主又转而去打量墨珣,“打哪来的” 齐公公如实回话道“墨公子为越国公的干孙儿。” 五翁主“哦”了一声,刚要再问,那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便小声提醒道“翁主,先生那边恐怕要等急了。” “糟了”五翁主猛地想起自己还要去上课,忙冲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喊了句,“阿多快跟上。”话音一落,也不在管什么越国公的孙子了,这就提起下摆迈开腿又要跑。 “翁主慢些”小太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 翁主哪顾得上慢,再不跑就来不及了。“嘶” “翁主怎么了”齐公公一听这喊声,也吓了一跳,急忙紧着两步上去扶住他。 “我脚崴了。”五翁主皱着一张脸,就着齐公公的搀扶,坐到了甬路旁布置的石凳上。 “小多子快去请御医”齐公公让跟在五翁主身边的小太监去请御医来看,自己则守在五翁主身边。虽然身处后宫之中,但也没有丢下主子一个人的道理。这么说完,齐公公一抬头看到墨珣,又觉得不妥。墨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陪自己在这里守着,让皇上等吧这么想着,齐公公又对小太监补了一句,“路上若是见着其他公公,尽可叫来。” 小太监赶忙称“是”,这就要去喊人。 “阿多”五翁主喊了一声,见小太监停住之后,便张口对齐公公说“齐公公还是赶紧带墨公子去摛藻堂吧,免得让父皇等了。” “可是翁主您”齐公公并不赞同。 墨珣也不吭声,只打量着五翁主的反应。除却一开始皱着脸之外,被扶着坐下时明明就是松了口气,而且眼里满是狡黠,看起来仿佛是因为迟到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拉着齐公公与自己作证,证明他脚崴了。 五翁主忙摆手,想让齐公公带着墨珣赶紧走,“我不碍事,在这儿坐会儿就好,父皇要紧。” 墨珣耳朵动了动,似乎有好些人过来了。 “朕怎么要紧了” 齐公公反应快得很,就算没见着人,但敢自称“朕”的,除了宣和帝也没别人了。他循着声源,头都没抬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奴才拜见皇上。” 墨珣愣了一下,而跟在宣和帝身后的越国公忙伸手比划了一下,墨珣这才跟着跪下了。“草民拜见皇上。” 五翁主一见宣和帝,也不再喊疼了,立刻从石凳上起身,跪到了地上,“儿臣拜见父皇。” “都起来吧。” 墨珣能看到眼前宣和帝龙袍的长袖微微动了一下,而后宣和帝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他从地上起来之后没再乱动,只站直了身子等着宣和帝说话。墨珣感觉到宣和帝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打量了一番,这才转而笑着对五翁主说“怎么这个时辰还在御花园里” 五翁主赧然地凑上去,“启禀父皇,儿臣适才险些摔了。” “噢摔哪了”宣和帝笑容未退,语气中夹杂的笑意不减,“怎么不唤太医过来检查检查” “呃也不是特别严重,脚下踩歪,崴了一下。” 宣和帝“嗯”了一声,思索片刻,“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不如就允你三个月不用上早课,如何” 五翁主刚要说“好”,却一抬头见宣和帝满脸促狭,立刻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宣和帝广袖一挥,“别在这儿瞎晃悠,上你的课去。” 五翁主得了宣和帝的话,也不再装脚疼了,忙一个“儿臣告退”,便招了小太监一溜烟跑没影了。 直到看不见人了,宣和帝这才回过头对越国公说“朕这个绍瑾真是,皮得很。” “五翁主孩子心性,天真烂漫。”越国公接了句嘴。宣和帝虽然嘴上说五翁主皮得很,其实还不是宣和帝给惯出来的。 “你这孙儿看起来倒是沉稳得很。”宣和帝将话头转到墨珣身上,不等越国公回话便迈开步子往摛藻堂去了。 墨珣一直低着头,等到宣和帝走过去之后,他才跟到了越国公身后。 进了摛藻堂之后,宣和帝二话不说,直接让人上棋盘。墨珣瞟了越国公一眼,见他也微微蹙起了眉头。 “都坐。”宣和帝见他俩都还站着,这就随手指了指座儿,“墨珣同朕来一局。” 墨珣“是”了一声,坐到了宣和帝的对面。 “朕听师爱卿提过,你棋艺不错。朕酷爱下棋,但在宫中却难逢敌手。” 待内监将棋盘棋笥放好之后,宣和帝才将袖子微微拢了起来,“你先。” 不知道是不是墨珣理解错了,宣和帝的意思似乎是让他不要留手 宣和帝边与墨珣对弈,边同越国公闲聊。先是聊了五翁主,然后话题便转到大皇子锦硕王的身上。宣和帝的八个儿子,只有大皇子是封了王、出了宫的,余下的七位皇子至今尚住在宫中。“说起来朕的几位皇儿也到了该封王的年纪了。” 墨珣听见了,却没有任何表示,注意力仿佛完全放在棋盘之上。按墨珣对王朝的了解,皇子若是封了王、出了宫那就是皇帝变相地在宣告这个儿子不具备成为储君的资格了。但听越国公的意思,封王还是能当太子。 “是的,皇上所言极是。”越国公随声附和。 “安排点事给他们做吧,也省得天天与朝臣一道吵得朕头疼。”宣和帝落子时用了点力,棋子与棋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此间安静,是以这声儿显得异常明显。 越国公赶紧从椅子上起身,跪到了地上。 宣和帝的意思是皇子联合朝臣,在向他施压,让他早日定立储君。 墨珣本就不爱跪,干脆来了个后知后觉。还没等墨珣慢腾腾地起身,宣和帝便已经开口对越国公说“坐好了,别吓着孩子。” 这下墨珣又坐了个严实。 “朝中似乎也没什么位置,不如就派到各个州府去吧。”宣和帝说这话的时候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等越国公认同或是反对,这就又念叨了一句,“御史丞去了那么久也没查出什么,是该回来了。” 墨珣听了,心中腹诽自然查不出什么。一开始说好的是雷劈引起的火灾,折子都上了,那就算是宣和帝亲自到建州去查,也只能查出这么个结果。这时候最好的就是抱团,抱紧了。若是要推一个人出来顶罪,那就证明这一整批的官员全都有问题。 宣和帝絮絮叨叨了好半天,原先还拈着棋子,忽然捻了起来。“朕不,你赢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2章 第 102 章 宣和帝随手将棋子丢回棋笥, 眼帘微阖,“师爱卿所言未免太过谦逊了, 你这孙儿的棋艺何哪里是一个不错足以形容的。” 墨珣想着自己怎么说都赢了宣和帝,是不是得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 总感觉宣和帝一副输了之后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不过, 宣和帝看似并不在意棋局输赢, 反而还有心对着越国公调侃起来。 “臣”越国公起身要告罪, 被宣和帝一伸手拦下了。 “坐好了, 别动来动去,朕看着脖子疼。”越国公这样一会儿站一会儿坐的, 宣和帝坐的位置本也不是很高, 只要越国公起身,宣和帝就得抬头。 越国公这才又坐稳了, “臣就想取个稳妥说辞。” “师爱卿什么时候也开始求稳了”宣和帝对着越国公似笑非笑地问。 越国公还待解释, 宣和帝便召了内监,让他将棋盘收起来,再上些小点心。下棋对于宣和帝来说只是一个日常的消遣, 天气热,在屋里就能解闷的工具罢了, 他并不痴迷。 摛藻堂并不大, 他们三人坐在里头,再进两个内监就显得拥挤了。是以, 等到一个内监端着棋盘出去之后, 才有另一个内监前来听候吩咐。 小点心一上桌, 宣和帝就捏了一块水晶糕,“朕的几个皇儿就爱吃这些个甜的,宫里就时常备着。”说着,他眯着眼咬了一口,十分满足地说“来,都尝尝宫里御厨的手艺。” 墨珣觉得宣和帝的行为有些违和,但越国公似乎见怪不怪的样子。他在宣和帝的注视下拿了个栗子糕,这就咬了一口。 “如何”宣和帝手中的水晶糕用完,便开始问墨珣的意见。 “软软糯糯,却又并不十分甜腻,入口即化,甘香浓郁。”简单来说就是栗子蒸得很糯,几乎没有再另外放糖,栗子味很重。 宣和帝这就取了个栗子糕,“还是淡了。” 看来宣和帝喜甜了。 墨珣原是想说,栗子糕不能加糖,加了糖就会变得十分腻味,吃不了几个。但以他此时的身份,贸然开口恐有不妥。 “师爱卿也用看看。” 等到两碟小点心分用完毕,墨珣才发觉宣和帝一人便已吃了大半。 内监从外头端了水让三人净手之后,宣和帝才又与墨珣聊了几句。“朕听闻,你自幼习武,以一人之力击退数十名山贼” 墨珣一怔,这都从哪听来的他要真有这能力,还考什么文举。墨珣尚未张口为自己辩解,越国公便开口道“此乃夸大其词,墨珣虽自幼习武,但在怀阳城外,还有国公府的两名侍卫在场。” 宣和帝颔首,“想来也是韩爱卿递上来的折子表述有些问题。” 内监将空碟取下之后,又端上了另外两种糕点。墨珣并不重口腹之欲,再加上宫中的糕点其实就是更精致些罢了。但对于墨珣这种修真界出来的人来讲,也没什么特别的。 “你赢了朕,可以向朕讨个赏。”宣和帝这么说着。 越国公刚要开口帮墨珣推辞,宣和帝便“欸”了一声,“让他自己说。” “草民”墨珣琢磨了一阵,他好像没什么想要的。“想求个恩典。后年的乡试,草民想留在怀阳参加。” “哦,这事儿你干祖父提过。”宣和帝听完墨珣的话就点头,“来人,传朕口谕。” 内监就站在门口,宣和帝话音未落便已经有人进来候着了。 “着令礼部”宣和帝刚开口,转而变了语气,“就说朕允了越国公这个干孙子在怀阳参加乡试。” 越国公朝墨珣看了一眼,墨珣立刻心领神会地跪到了地上,“谢皇上恩典。” “起来吧。”宣和帝摆摆手,让墨珣就座,之后便开始与越国公闲谈起来。“天气日渐热了,也是时候到避暑山庄去了。” 去避暑山庄不代表朝政全都搁置,而是将所有一应事宜搬到避暑山庄完成。 “皇上所言甚是。”越国公随声附和道。 宣和帝去了避暑山庄,他们这些个朝臣也得跟去,家里也得安排妥当才是。 “有段时间没有围猎了,朕都有些手生了。”虽然经常呆在宫中,但宣和帝仍是不敢荒废骑射。尽管自太祖以来便偏重文人,但武不可废,而科举考试十分磨人,若是身子孱弱恐怕也无法坚持;再者,武举考试也需得考策略兵法。“自打去年秋狝过后,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也没人跟朕提”害得朕想了好久。 越国公听完,稍作思考,“今年安排比较紧,过了年之后就是会试殿试,文举武举一道来,所以百官也就没把心思放在别的事情上。” 墨珣一听,反而觉得真正的理由不是这个。 毕竟本朝重文,是以朝上文官比起五官更为权重。文官怎么会喜欢围猎呢,骑射都是花架子罢了。墨珣是进过官学的,自然知道官学里头对于文生的射御要求究竟有多宽泛。虽然期末考核时要求不低,但真正能达到的大都是被教头放过水的。当时墨珣那一个班上的同窗,平日里上户外课是个什么样儿墨珣哪能不知道,等到了期末一个个不也都拿了“中”等。 “不能过分贪图安逸而荒废了骑射才是。”宣和帝以十分郑重地语气说道。“虽然此时是太平盛世,但却仍要防范于未然。”说着说着,宣和帝便有些生气了,“戴月山那群山贼至今尚未剿灭,也不知道兵部是干什么吃的” 这句话刚说完,宣和帝伸手朝着桌上拍了一下。眼见着越国公又要起身告罪,宣和帝眉头一皱,这就冲越国公补充道“不干你的事,你坐好了。” “就知道问朕要钱”宣和帝气得喘了几口粗气,“这马上要到桃汛了,到时候工部又要上折子哭穷每年都让朕拨款兴修水利,可每年还是有那么多灾民” 墨珣一言不发,只安静地坐着听。宣和帝似乎并非在与越国公讨论,而只是抒发一下心中的愤慨罢了。诚如越国公前日所言,宣和帝有时候问归问,其实心底里早有决断了。 说着说着,宣和帝又把话题转了回来。“天气太热了,着令上林苑监筹备夏苗吧。等围猎结束,再摆架避暑山庄。” 越国公立刻称是。 但宣和帝所以说的这些应当都不归越国公负责才对。墨珣总觉得宣和帝说话有些跳脱,似是有些古怪,但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不对劲。 “怀阳的夏天比起建州的如何”宣和帝又转而问起墨珣来。 “怀阳燥热,建州湿热。”墨珣原想着这么就完了,没料到宣和帝反而十分鼓励地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不得已,墨珣便多说了一句,“相比之下,建州比怀阳更热一些。” 宣和帝点头道“这倒是,朕也曾到过建州,确实湿热。” 之后,宣和帝又开始与越国公讨论起围猎的事来。 “朕去年秋猎,猎获两头狼,四头野猪,其余诸兽亦不在少。” “皇上雄韬武略。” 宣和帝闻言便笑了,“你这干孙子可学了射御” “学了些,前年入了建州官学,官学里有射御课程。”越国公端坐着回话。 宣和帝这就将视线转向了墨珣,“成绩如何” “两科的两次期末考核均为优等。”官学的成绩是有存档的,墨珣倒不怕宣和帝让人去查。但依着他今日与宣和帝交谈的情形来看,宣和帝的重点其实根本不是自己。 宣和帝颔首,逗起墨珣来,“此次夏苗想参加吗” 墨珣一听便摇头了,“不想。” 宣和帝一怔,显然没料到墨珣还会拒绝,原先想好的说辞倒也用不上了,“怎的不想” “若是参加了夏苗,那国子监的课就落下了。”当然,这并不是主要理由。墨珣本身进国子监也是因为别人觉得他有必要进,他才进的。而更多的,则是他对围猎提不起兴致来。 “但是国子监里大部分监生也是要参加此次夏苗的。”宣和帝的意思很明确了你的同窗也不上课,你怕什么 墨珣明白宣和帝的意思,更何况他现在被分到的学堂里大都是宗室子弟,再加上几个皇子也在,若是宣和帝当真要进行围猎,那么这些人必定是要跟去的。墨珣顿了顿,“应当也有不参加的同窗。” 宣和帝当即来了兴致,觉得墨珣这娃娃有点意思。“为何一心要留在国子监念书” 因为不想去狩猎啊 “因为后年要参加乡试了。” 墨珣话音刚落,宣和帝却想到了墨珣曾是建州乡试的解元,但因为贡院起火导致的成绩作废。再加上认亲宴让被同乡闹了事,若是不考个好名次出来,那日后回了建州怕是也抬不起头来。 宣和帝自然不认为是自己的一句话才造成了这种后果,只觉得墨珣小小年纪考虑的事儿还不少。 “为什么要参加乡试” 宣和帝这问法未免有些奇怪了,墨珣虽然觉得奇怪,却还是答了。“为了参加会试、殿试啊。” “为什么要参加会试、殿试” 这语气 墨珣眨眨眼,“自然是为了做官。” “做官有什么好你瞧你干祖父,每天起早贪黑的,累得很。”宣和帝一说起起早贪黑简直深有感触,面上笑意不减,但显然积怨已深。 墨珣琢磨了一下,想着要按照自己现在这个年龄给一个稳妥的答案,便脱口而出道“我不做官也总会有人做官的,别人能做,为什么我做不得” “做什么不好怎么就非得当官” 墨珣知道宣和帝一生下来就是皇子,自然没有体验过所谓的民间疾苦。墨珣本身是出生在穷苦人家,只是正巧被玄九宗挑中,成了内门弟子,这才摆脱了穷困潦倒的命运。在民间,农人家的子弟要想出人头地,唯一的出路便是考科举了。有句话叫“朝中有人好办事”,就算本本分分当农民,日出而作,日落而归,若是背后没了靠山,又不知道哪天自己耕的这个地什么时候就归了别人所有。 “那既然能当官,为什么要做别的” 宣和帝被墨珣这句反问逗笑了,朗声笑了几声之后,才问“你如何确保自己能做官” 墨珣被问得愣了一下,他确实不能保证自己能做官,但不试试谁又知道能不能呢 “你做官又是为了什么”见墨珣被问住,宣和帝才又继续发问。 “我”墨珣刚开口,见看见越国公眯了眯眼睛。宣和帝一直注意着墨珣的反应,自然也发现了他往越国公那儿看了。墨珣忙改口,“草民” 宣和帝也不纠正,就随墨珣说。 “草民想做官,是为了” “实话实说,朕恕你无罪。” “为了能够拥有权力。”墨珣这么一说,宣和帝和越国公都有些难以置信。墨珣也不管他们探究的眼神,继续道“有权可济苍生,安黎元。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1。草民亦可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越国公其实一直认为墨珣年纪小,考科举也不过是因为家中有人读书,他便跟着学了些罢了。宣和帝问一个孩童为什么想要做官,这本就是一个很不合理的行为。但再不合理的事,只要是宣和帝做的,那必然也有其合理性。 这样一个问题,就算宣和帝拿去问任何一位大臣,恐怕所得的答案都与墨珣所言相差无几。但墨珣年纪小小,却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着实不易。 宣和帝闻言反而直摇头,“师爱卿果真是教得好。”原以为墨珣年纪小,会说出什么不同的言论来,却没想到还是这些。宣和帝觉得失望透了,也不想继续同墨珣说下去。 墨珣知道宣和帝不想听这种空话,但实际上只有这些话说出来才无功无过。“草民不做官,也总会有别人做官。但没人敢保证所有的为官者都能够造福百姓,能够明辨是非曲直,不贪污,不埋没良心。” “你又能保证自己能够造福百姓,不埋没良心” “管不住自身,人又与禽兽何异”墨珣这么说着,起身朝宣和帝拜了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君子有絜矩之道。既然皇上金口玉言恕草民无罪,那草民便如实说了。”墨珣不等宣和帝给反应,便继续道“草民必定是有私心的,草民希望获得一定的权力,使得草民能够有能力去守护所在意的人。草民毕竟只是一介普通人,做不到与皇上一般大爱于天下。但若草民有朝一日为官,定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若居于庙堂之上,必当匡君辅国,安邦定国。” 一时间,屋里屋外的人都有些仲怔,但宣和帝很快反应过来,大笑出声,“哈哈哈哈,那朕就好好看着有朝一日你入朝为官的那一天。” 墨珣自认不是一个好人,他一直表现出的只是为了能够护住家里的人,能够在林醉开口时帮上忙,才想着要考科举、当官的。但若是让那等狼心狗肺之徒为官,最终导致生灵涂炭,百姓苍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让他放任国乱岁凶,他还真是做不到。 若他真能将凡尘俗世撇至不理,那他也不必时不时派门徒下山帮人解决麻烦了。玄九宗若是不想让凡间的事沾惹上,只需一个大阵便能解决,而他本人也大可以找个地方避世,安安心心地修自己道。 无论宣和帝这笑是信或不信,墨珣只要无愧于心那就够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3章 第 103 章 笑过之后, 宣和帝便起了身。一直在门口守着的马公公见到宣和帝的动作之后立刻迎了上来,宣和帝这就冲越国公道“今日就到此吧。”这么说着, 宣和帝便又加了一句,“你这孙子有点意思。” “圣上谬赞了。”越国公与墨珣跟在宣和帝身后, 目送着宣和帝走了出去, 这才各自呼了一声“臣恭送皇上”、“草民恭送皇上”。两人一直躬身垂目等着宣和帝先行离开, 这才由别个内监领着从御花园的绛雪轩绕了出来。 墨珣心中有疑惑, 但却并不开口问。这里毕竟是宫中, 就算声音压得再低,也总归还是会走漏风声。更何况墨珣他们刚从摛藻堂与宣和帝谈完了话出来, 若是一路上嘀嘀咕咕的, 那要说不是在讨论宣和帝都没人信的。 行至景运门,内监便退至一旁, 不再往外了。 越国公看了一眼时辰, 觉得也差不多该下衙了,便领着墨珣上御史台走了一遭。虽然他是奉了皇命,随着宣和帝到后廷去的, 但是作为目前御史台的最高领导,他总不能一个上午都不露面吧 越国公一回到御史台就把墨珣交给了衙门里的下人, 让他领着墨珣在不紧密处随意看看, 或者找个地方给他坐。 “祖父你先忙吧。”此时毕竟还在宫中,又是御史衙门, 越国公自然也不担心墨珣会出什么事。 等越国公问过了侍御史, 知道早上没什么大事, 便领着墨珣回了国公府。 墨珣一路上没好问,越国公看起来似乎早已习惯了宣和帝的状态。等两人进了府,赵泽林与伦沄岚便迎了上来,而伦沄岳尚在翰林院。 伦沄岚仔仔细细地将墨珣打量了一番,见他与平时无异,便暗自放下心来。 “我猜着你们中午就是要回府的,饭菜刚备上来。”赵泽林虽有心想问,但此时人多嘴杂,还是需得找个好时机。 越国公立刻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赵泽林。“用过午饭之后我还得赶回宫里。”意思就是有什么话,你问墨珣,或者等我晚上下了衙再说。 “那就先用饭。”赵泽林心领神会,也不再多说,便宣布开饭。 墨珣本也有话想问越国公,但看样子越国公用午饭时大概是什么都不想说了,便也闭嘴不言。他虽心中觉得宣和帝的行为有些古怪,但若要认真说起来倒也是没什么。又什么硬性规定,做皇帝的一定要目光逼人、话语严谨。 用过午饭,墨珣送越国公出府,在院子里便问了句,“皇上是一直如此吗” 越国公大概是料到墨珣有此一问,便点点头,“习惯就好。” 墨珣险些笑出来,他要上哪习惯去 按墨珣的想法,这宣和帝大概是前天问了越国公立储的事,所以干脆今日便让自己进宫掩人耳目罢了。否则要如何解释宣和帝与越国公两人呆在房间里,还把内监全都赶到了门外 这一次之后,除非他能通过殿试,否则再想面圣估计也没有机会了。 因为是休沐日,墨珣又没处想去,再加上他认定此处为大能领域无法修炼,便问了赵泽林,可否进他的书房挑些书来看。 赵泽林与越国公的书房是分开的,而越国公书房之中几乎没有藏书,全都放在了赵泽林那边。赵泽林当然无有不允,毕竟想看书是好事,总比出去外头疯玩来得强。怀阳与建州不同,毕竟是天子脚下,可能随处都会碰上哪个大臣的亲眷子弟。 赵泽林的书房墨珣也进过几次,大都是在跟他下棋时进的,而赵泽林的藏书墨珣也瞧过,比起伦沄岳的来说自然算是丰厚,甚至善本、珍本也是有的。墨珣在书架前走了一圈,最后也只挑了本史书。 这种史书一般由史官记载并编纂成册,像墨珣拿的这本就是先祖太上皇那个时代的史书了,离现在虽然年代有些久,但宗室士族仍延续了下来。 赵泽林见墨珣挑好了本史书,也不多说,就让他呆在书房里看了。 这本史书写得很杂,但基本上能看出以前的几个大家族至今仍在。就好比当朝的皇贵君是出自开国元勋冷弼道的冷家,虽然冷家早已败落,但当时嫁给了不受宠的还是皇子的宣和帝那也是正正好。 至于齐公公所说的,住在景仁宫的洛侍君,这个洛家并未出现在这本史书之中。如果墨珣没猜错,那应当就是出自前朝新贵洛如初洛家了。这洛家对宣和帝有着知遇之恩,在钱丞相还未转而扶持宣和帝时,洛家便已经开始为宣和帝谋划了。 所以说,为皇子效命一事,当真是赶早不赶晚的。像宣和帝这样的,对洛如初怎么都比对钱正新亲近吧但钱正新怎么说都是宣和帝的亲外祖,就算再不亲厚,那后来也算是鼎力相助了,宣和帝面子上也做全了。 墨珣翻了翻这本不大厚的史书,只觉得里头似乎删减了不少内容,写得也不大详尽。不过历史总是给活人看的,也是由活着的人写的,那便意味着当权者想怎么改都没问题。 这时候大部分的书籍都是手抄本,有些寒门学子为考功名筹路费,往往会到书市、书铺去帮人抄书,抄上几十页给几个铜板。之前墨珣还在石里乡时,墨延之那个书架上头也都是手抄的书。 有些孤本、珍本,基本都是藏于各大家之中,一般不外借的。像越国公府上这本史书,应该不是最初的版本了。 墨珣简单地记下了几个本朝尚在的勋贵之后,便将书放回了书架上。 赵泽林一直坐在外间饮茶,此时见墨珣起身出来,便开口问“找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墨珣微微点了点头,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随手翻阅罢了。而记下一些勋贵,只是为了防止日后他入朝为官时漏判了什么。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有些外地来的考生,对京里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并不了解,最终就算留在了翰林院,也一直出不了头。 不是讨好了宣和帝就有用的,如果这些士族联合起来对付你,那就算是宣和帝也保不住人。 墨珣现在虽然还未做官,但国子监就相当于是一个小朝廷,里头的士族宗室并不在少,再加上几个皇子已经各成气候,也与朝廷之中的派系分割对应起来。 而且今日宣和帝所言,他要将这些皇子都派出去,以考察他们的能力,那就变相地说明宣和帝已经被朝臣们说动了,动了立储的念头。这样一来,朝廷之中应当也会是暗潮涌动了。 “爷爷。”墨珣这么喊了一声之后,便将神识放空,在周围探了一遍,确认周遭没有闲杂人等之后,这才开口“皇上今天说要去围猎,然后到避暑山庄去。” 赵泽林点点头,就算墨珣此时不说,到了晚上越国公也会告诉他的。以越国公和他的身份,这围猎也都是要参加的。“皇上本身十分喜欢骑射、角抵,在宫中也养了些摔跤手,专门研究跤法,练习摔跤,而皇上也偶尔会下场与摔跤手比试。” 墨珣想了想,也不怪乎他刚到怀阳时,就发现怀阳城中似乎有不少民间的摔跤场了。因为宣和帝喜欢,所以民间也跟着普及起来。“皇上还说要把几个皇子都派到地方上去。” 赵泽林一听,便笑了起来,“看来这次夏苗,应当十分精彩了。” 墨珣了然。毕竟宣和帝想把几个皇子都放到地方上去历练,手下这几个皇子年纪最小的暂且不提,其他的应当也都是想要趁着这次围猎好好在宣和帝面前表现一番,而跟在皇子身边的那些士族子弟自然也不能随意拖后腿了。 皇帝狩猎之后,还要陪同太皇贵君观看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以及士族子弟的表现,表现良好的会给予赏赐,或赏赐物品,或任用提拔。 “皇上问我想不想去,孙儿拒绝了。” 赵泽林并不觉得奇怪。墨珣自打在建州住进了越国公府之后,赵泽林便能感觉到墨珣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场面的人。“其实你是没有资格参加皇家围猎的。”只有宗室及各个部院的官员才能随行。而且也不止是围猎一项,还有赛马、摔跤等等。 “孙儿知道。” “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想参加。”“没有资格参加”与“不想参加”是一个不同的概念,许多人都以能够随同皇帝去参加围猎为荣。文官虽然骑射不如武官,但若是此等活动不参加,那可不就变相地表示此人在皇帝心中地位低下吗 这等殊荣若是落在了别人身上,那必定是要感激涕零的。 墨珣摇摇头,“我没有想,也没有不想。”去或不去都可以,必须要他去,那他去便是了。 赵泽林对墨珣的说法有些不赞同,“你小小年纪怎么对什么事都没有热情”这感觉根本不像一个小孩子,反而像是历经世间万事万物的人。 墨珣抬眼,也不知该怎么开口跟赵泽林解释。他并非没有热情,而是他的热情从来不曾放在这些事上。“爷爷,这与热情无关。就好像是京里有人举办宴会,邀请您去,而您”说着,墨珣摇了摇头,“不也是不想去。” 赵泽林微微低头,“这倒也是。” 没有什么是哪个年龄层应该做的事,宣和帝既然问了,那墨珣自然就有拒绝的权利。然而等到越国公晚上回来时,宣和帝要进行夏苗的圣旨已经颁布下来了。那随行人员名单也在隔天发了出来,最让人讶异的是,墨珣也赫然在列。,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4章 第 104 章 虽说宣和帝下了诏书, 但举行围猎并非小事,大型的狩猎活动相当于是一次行军操练和阅兵的仪式。除了最基本的狩猎之外, 还要举行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等军事演练。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练兵仪式往往要有数以万计的人参加,需得好生筹备起来。 墨珣接到圣旨的时候还有些懵, 毕竟他是当面拒绝的宣和帝, 却没想到还是接到了圣旨。墨珣当日与宣和帝所说的话, 其实有很多是肺腑之言, 但宣和帝毕竟听惯了阿谀奉承, 再加上墨珣现在的年纪又太小,谁也料不到宣和帝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就拿墨珣本身来说, 在他还是九渊元君的时候, 若有人在他面前高谈阔论,他恐怕也给不了对方什么好脸色。 不过, 随驾参加围猎的人数众多, 就算宣和帝要求自己参加,那也多得是人想往宣和帝面前窜,搞不好墨珣连见都见不到宣和帝的面。 想通了这点之后, 墨珣也不觉得去参加围猎有什么不好的了。毕竟老这么死读书他也累得慌,倒不如随宣和帝出去放松放松。 宣和帝的这个圣旨使得朝中许多大臣都摸不透宣和帝的意图虽说师明远这个国公之位不能世袭, 但若墨珣是越国公的亲孙子倒也罢了, 毕竟记在了宗正寺的谱牒之上,怎么也能算是个士族子弟, 要随驾参加围猎还说得过去些。可墨珣此时仍是一介白身, 无官位无品阶的难不成, 是入了宣和帝的眼 这个诏书也直接导致了墨珣上国子监学习时,成功地取代了几位皇子,成为了瞩目的中心。他在国子监已经上了几天的学,但并未结交到比较熟稔的监生。而当初在建州官学,若不是乔离莫名自来熟,以及姜伟平性子对了他胃口,墨珣恐怕在建州官学也会是独来独往的。 国子监统共有五位皇子,就算心中对墨珣好奇得很,却也没人愿意当这出头鸟。明明一直以来都没怎么说话,忽然表现得太过热络反而落了下乘。 不过,皇子不动作,可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会先去试探一番。 “墨贤弟。”工部侍郎之子田以艮原就坐在墨珣身边,只是两人由始至终没说过话。就算是课间小憩时,田以艮也不会端坐在这位置上。毕竟每个皇子身边都有别人在,若是一刻不在皇子身边转悠,他原来的位置也就被人取而代之了。 “田兄。”两人平日里没说过话,此时墨珣便有些故作诧异。墨珣接到圣旨的时候就曾猜过是否再到国子监上学会有不同的光景,不过这也就是脑子里灵光一闪罢了,就算同窗的态度转变,他也需得在国子监读至后年秋闱才是。 田以艮瞧着墨珣的样子,似乎与刚来时也没什么区别,并未因得了宣和帝青眼而变得盛世凌人。虽然心中不免对他高看了几分,但又恍惚觉得墨珣不过是年纪小,尚不知让皇上亲自下旨要求参加围猎是怎样的殊荣,所以才这般淡定。不过,毕竟此时皇上对墨珣的好感尚在,田以艮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将态度放好一些。“我听闻此次夏苗,墨贤弟也在随行之列” 当时越国公府上举办认亲宴,已经有很多人把墨珣的家世背景翻了个底朝天。再加上墨珣到了昌州之后,发生了的一系列事情,确实能看出这人有那么些许不凡之处。 历朝历代虽都尚文,但宣和帝也好武,是以他就更喜欢文武双全的年轻人。墨珣既曾得了建州乡试解元,又解开了翰林院出的灯谜,还打退了山贼,想来也就是这几点加起来,让宣和帝对他有了好感。 田以艮想问的这个问题很多人都想知道,所以他俩闲聊,其实旁边的监生已经慢慢停下了各自的交谈和动作。 墨珣点头,这事儿没得瞒,圣旨都下来了。“确是如此。” 田以艮等了半天也没见墨珣接着往下讲,这就又问了句,“怎的皇上会忽然下旨” “这个”墨珣被田以艮问得有些纳闷,便笑了起来,“我也不知。”倒不是敷衍田以艮,他是真不知道。毕竟前几日面见宣和帝的时候,他已经很明确地表示了拒绝,却没想到还是被捎带上了。 墨珣还有一点想不通,宣和帝对越国公的态度,十分耐人寻味。这么絮絮叨叨地说话,简直就像越国公是他的老朋友,而不是臣子。 田以艮打量了墨珣一番,确实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若要问墨珣在宫中与宣和帝说了些什么,那恐怕就不太礼貌了。更何况此时是在学堂之中,田以艮还不想自己问来的消息被旁人听了去。 “我也要参加夏苗,不如你就与我一道”田以艮想了想,干脆就接着这天时地利开口把墨珣拉过来。围猎要持续一个月的时间,越国公作为朝臣,也不可能时时让墨珣跟在身边。那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头,墨珣总不可能一直独自一人吧 田以艮话音刚落,立刻收到了周围其他监生的视线。不过,他非但没有转头,反而仍是十分诚恳地看着墨珣。 墨珣闻言,立刻咧开嘴笑开了,“好啊。”为了表现出自己十分认同,他还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其实田以艮开口之前,墨珣便猜到他可能会说点什么。毕竟两人没什么交情,硬要闲聊也根本就没有话题。再者,墨珣初到京城,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人际往来什么必不可免,倒不如先应下了田以艮,日后再行决断。 今日不是田以艮,也会是苗以艮、申以艮。墨珣应下倒也罢了,若是拒绝,那旁的监生会怎么想觉得他不懂规矩年纪小也有年纪小的好,看似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反而不会让人起戒心。 田以艮被墨珣这么爽快的回答搞得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他原以为越国公会千叮咛万嘱咐,让墨珣不要太过参合到学堂里这些宗室子弟之中。越国公本身就是不掺和这些事的,更何况他从前朝开始就是如此,当时先帝护着,朝中大臣也大都习惯了。宣和帝有着自己的近臣,越国公本也插不上手,但却坐镇御史台,是以文武百官也不愿主动去招惹他。而墨珣作为越国公的干孙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越国公府,行事作风却与越国公完全不同。 田以艮怀疑,墨珣根本就是年纪太小,完全听不进越国公的话。 旁观的监生们则一个个心中五味杂陈田以艮与墨珣的关系如何大家有目共睹,若是早知道这么容易便能与墨珣搭上关系,那也不用再观望了。 虽然懊恼的人不少,但也有不屑的。只觉得墨珣果然是从乡下来的,田以艮不过说了两句便赶趟儿上了,当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嗯”墨珣再次重重地点头,仿佛十分重视田以艮所说的话。 田以艮被墨珣的反应闹得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倒觉着自己好像是在诓骗小孩了。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莫名觉得似乎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毕竟墨珣年纪这么小,又是第一次参加围猎,万一在狩猎中途要出了什么事儿,那这责任可就得自己担起来了。 这么想着,田以艮兀自懊恼了一番,却在看到周围监生的反应之后,又膨胀起来带上墨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不知道皇上对墨珣的好感会持续多久,是不是一段时间没见到墨珣的人,没听到墨珣的消息,那就会将其抛诸脑后。但是现阶段,皇上对墨珣的好感尚在,那他就有必要跟墨珣成为朋友。 既然与墨珣有了约定,那么田以艮便也不能坐视不理,这就简单地向墨珣介绍了一下围场的情况。 周围与田以艮原就熟稔的监生也围了过来,大家便开始闲谈了。 宣和帝御驾到围场之前,就先需得派官兵驻守,骑兵先行,行至不好骑马的地方,那便由步兵上阵,务必要保证宣和帝的安全。而围场之中,除却野生的禽类、兽类,还有一些是由人工饲养,一般都是比较温和的动物。若是在途中发现有猛兽,不能独自射杀,需得回报给守围官员,再由守围官报告给宣和帝知晓。 墨珣琢磨出味儿来了,就是猛虎啊、黑熊之类的猛兽,就应该由皇帝来杀,方能显出皇帝的与众不同来。 每日围猎完毕,就需要清点猎物。按照猎杀动物的大小和难度分出前三等,便可获得宣和帝的赏赐。这赏赐随宣和帝的心情,可以是食物、猎物、银钱、官职、品阶这些个。 不多时便开始上课了,墨珣忙谢过田以艮与其他几位监生,这便开始听起课来。 国子监中安排有饭堂,也有学舍,基本与建州官学一样。墨珣自早上来上课,与越国公和伦沄岳一样也是要到戌时才会回国公府了。 因为墨珣应了田以艮的邀,在别个监生心中那就是拿田以艮当朋友了。是以今日用午饭,墨珣便与田以艮他们一道。而几位皇子并不在国子监用饭,一下学便由宫里的马车接走了。 国子监中的学舍一人一间,互不打扰。墨珣用过午饭便辞别了田以艮,自行回到学舍中休息。与田以艮攀谈之后,许多一应的麻烦事也随之而来。可能在今天下午,田以艮便会将墨珣引荐给三皇子了。 墨珣打定主意要谦虚谨慎,那无论是在国子监还是随之而来的围猎,他都要好好把自己隐藏起来。作为一个背靠越国公,且并不想掺和进立储纷争的“小孩儿”来说,墨珣需要将锋芒全都收敛住。否则他此时尚为一介白身,无官位无品阶,就算是越国公的干孙子又如何,国子监里的这些人,有的是手段让他在国子监呆不下去。 不出墨珣所料,到了下午课间休憩,田以艮便将墨珣带到了三皇子面前。三皇子大概是十四岁的年纪,如果墨珣没猜错的话,三皇子生辰一到便要封王了。而按照宣和帝所言,在国子监就读的这五位皇子连同大皇子在内,很快就要被委派到各地任职,应当有好长一段时间回不了京。 三皇子只是简单地打量了墨珣一番,便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他也不多问,转而听别人说起话来。 田以艮拉着墨珣到一边,“三皇子的性子如此,不太爱说话,不是针对你。” 墨珣点头表示理解,毕竟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再者,要让他与三皇子说话,又能说点什么 紧接着,田以艮又领着墨珣认识了学堂里的其他几个监生,同时还将余下的监生都介绍了一遍。这一下子,墨珣便把人都记住了。越国公并未到过国子监,就算知道与墨珣一个学堂有哪些个监生,也不可以一一对得上名号。此时墨珣倒是借着田以艮把人都认下了。 下学之后回了府,待越国公与伦沄岳都回来了,墨珣便在饭桌上将今日在国子监里发生的事说了。 赵泽林并不觉得这事儿墨珣做的有什么不对之处,其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宣和帝身上。只要能知道宣和帝到底意欲何为,那么墨珣这边就不需要再这么小心翼翼了。 今日就算不是工部侍郎之子,也可能是礼部侍郎之子。墨珣总不能为了避嫌而一直不与别人来往吧 越国公干脆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这件事,在饭桌上却不谈这个。转而对伦沄岳道“早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宅子,我已经让人整修完毕了。” 伦沄岳忙放下碗筷,拱手向越国公道谢,“多谢师大人。” “我也不是在赶你,就是跟你提这么一句。”越国公继而解释道“说实话,你住在国公府上也不碍着我什么事。” 伦沄岳自然明白,但越国公虽不计较,可旁人却不这么看。再者,伦沄岳既然已经开口说要搬出去,那就不会再改口了。“待休沐日” “不急,不急。”越国公摆摆手,“先用饭吧。” 伦沄岳给临平县去信,应当还没这么快到,而伦沄岳让唐欢遥进京,也是让他与素华素安他们先到越国公府来的。 用过晚饭之后,越国公才将墨珣招到书房之中,“皇上下旨让你随行是我没想到的。不过在国子监里,你也不要有所顾虑,该如何还是如何。”他在饭桌上不提,只是在想墨珣这般行事是好是坏。此时反倒觉着不如看开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越国公想了想,还是劝了墨珣一句,“毋偏信而为奸所欺,毋自任而为气所使。”不要因为听信他人的话而让自己被奸人欺骗,也不要因为过分自信而意气用事。1 相当于是在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了,墨珣忙点头应下。地之秽者多生物,水之清者常无鱼;故君子当存含垢纳污之量,不可持好洁独行之操。2君子不应该不愿意与别人来往而使得自己陷入踽踽独行的境地。这样让别人看来,只会觉得此人自命清高,不知变通。 墨珣与伦沄岳毕竟都是第一次参加围猎,所以越国公得了空便向两人讲了一些围猎时的禁忌。伦沄岳倒还好,毕竟身处翰林院,凡事看着别的翰林怎么做,跟着学便是。墨珣则不同,士族子弟自小便在京中,耳濡目染的,虽懂得多,但心眼也不少。工部侍郎的那个儿子虽然在京里没什么污名,但也说不定就是隐藏得当罢了。 每位大臣可带两名侍卫随行,越国公便打定主意让侍卫跟着墨珣去,也省得墨珣让人给欺负了。 虽然礼记中有所记载,但每个朝代都有自己的禁忌和章程,越国公上朝之后又往礼部去了一趟,借了本礼乐典簿来,供墨珣学习。 此次围猎之前足足准备了有一个月,等到了钦天监所测算出的良辰吉日之时,那是百官扈从,结驷千乘,旌旗蔽日,鼓乐喧天。,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5章 第 105 章 就算宣和帝让墨珣随驾前行, 可墨珣也没资格到宣和帝面前晃悠,而是算作越国公的家眷, 与赵泽林一同扈从其后。 按理说墨珣应当骑马,但他毕竟是随赵泽林, 赵泽林怎么安排, 他就怎么听。但墨珣今年已然八岁了, 不便再与赵泽林同乘一辆马车。 以往国公府只有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 但今年却多了个墨珣。多出一辆马车是没什么, 可各府出的马车需得是定制的,墨珣若是乘了马车, 那就得往后排, 不能跟在赵泽林的马车后头。 参加围猎的随行人员太多,赵泽林并不放心让墨珣独自搭乘马车在队伍最后头, 这便上昌平郡君府上走了一遭。毕竟为的就是墨珣的事又是央人帮忙, 按礼数墨珣也应该随赵泽林上林府去上一趟。 墨珣听到赵泽林提议时还有些恍惚,随后才忆起了昌平郡君的夫君是钦天监的灵台郎,不过这灵台郎只是七品, 也需要跟去吗 国子监的休沐日是固定的,因此赵泽林早几天便已经给林府送了帖子, 等到墨珣没课, 他便带着墨珣上林府去了。 林家二房的孩子除了林醉之外,还有林醺、林酩和林酌。林醉年纪最大, 而林酌还在襁褓之中。林酌是二房唯一一个汉子, 也宝贝得紧。不过今日只是赵泽林带了墨珣来玩, 人也少些,昌平郡君就让家中几个孩子都过来见礼,还让程雨榛把林酌也抱了出来。 墨珣同他们一一见礼之后,这才观察起林醉来,见他这段时间似乎也没多大变化,心中不免放松下来。原以为有人会对林醉不利,但总归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而林醺看起来体质差得很,面上都没有多少血色,站着都有些不稳,还需得小厮扶着。只出来见了礼,便让小厮扶着回去休息了。墨珣多瞧了几眼,这才得了昌平郡君一句,“醺哥儿头两年生了场大病,这身体骨就败了。” 墨珣略带歉意地扯了一抹有些尴尬的笑,“郡君,我只是有些好奇。” 赵泽林不悦地瞪了墨珣一眼,这才转而对昌平郡君说道“我家这小子没什么规矩,你可别往心里去。” 昌平郡君摆摆手,“你家的孩子挺好的,好奇很正常,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么说着,昌平郡君便把话题跳过了,“说起来你家这小子不得了,竟还得了圣旨可以随行参加狩猎。” 一提“狩猎”,赵泽林便直言道“我今日前来正是要找你帮忙的。”见昌平郡君眨了眼,赵泽林才说“你也知道国公府上什么情况,往年也都只有我与越国公两人随行,今年则多了个墨珣。”越国公为正一品,马车自然与众不同,几乎是宫妃之后便是越国公打头的,那后头跟一辆载墨珣的马车怎么都不合理了。 “礼部怎么说”昌平郡君也想到了这点,便问起了礼部那边的安排。既然是宣和帝的旨意,难不成还让越国公他们想办法 “礼部自然是什么都没说。”其实圣旨一下来,赵泽林想到这点之后便让越国公下朝时去找礼部尚书问了问,结果礼部那边翻阅了典籍说是“史无前例”,让越国公自己安排。“所以这就来央哥哥帮忙了。” 昌平郡君点了点头,“跟我家老二一起倒是可行,但隔得有些远了。”因为此次围猎历时一个月,有大批的物资需得跟上,林家又作为皇商,是可以随行参加围猎活动的。而越国公他们是在前列,皇商自然是后排了。 “这不打紧,跟着你家,我放心。”再怎么远也好过墨珣一个人吧再者,林家随行的马匹车辆众多,人也不少,应当也是有位置安放墨珣的。 昌平郡君这才“嗯”了一声,“那既然你都想好了,就这么定了吧。”说着,他又转而看向墨珣,见墨珣正端坐在椅子上认真听他俩谈话,便笑道“行了,几个小的也别在这儿听我们说话了,醉哥儿就带墨珣在府里四处看看。” “爹”程雨榛有些担心,同时对昌平郡君的话也有些不赞同。林醉今年都十一岁了,不是小孩儿了。墨珣说大虽不大,但国公夫人不也觉得与他搭乘同一辆马车不妥吗国公夫人还是他干爷爷呢 “怎么了”昌平郡君面上带着困惑,仿佛看不出程雨榛的担忧,这就偏过头去看他。 程雨榛张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昌平郡君是林醉的亲爷爷,既然郡君都觉得没什么,想来是没什么事的。更何况林醉与墨珣是在林府之中,应当是没有大碍才是。 想通了这点之后,程雨榛才摇了摇头,“没什么。” 昌平郡君闻言,这就又看向了林醉,“醉哥儿带墨珣去玩吧。” “是,爷爷。”林醉得了郡君的首肯,这就对自己爹爹点了头,而后才对墨珣道“墨公子随我来。”才领着墨珣与林酩出了偏厅的门。 林酩年纪小,就喜欢跟在大孩子身后。而昌平郡君让几个小的都出去玩,那就也包括了他。 “林公子也要去围场吗”因为想到林醉曾独自到广平府去,也不知是帮着料理铺子里的事还是出去游玩。墨珣这便问起了。 “哥哥要去的。”林酩跟在后头,一听到墨珣开口,紧走了两步,站到墨珣身边,代林醉答话。 墨珣偏过头去看了林酩一眼,只觉得他跟林醉长得并不很像,也可能是因为还小没长开的缘故。不过既然答话的是林酩,那墨珣自然不可能忽略他,这便低下头问“你去吗” “我还小,爹爹不让去。”林酩闻言,有些不开心,嘴都扁了,直摇头。 本来三个人这么走着也略显尴尬,墨珣干脆就同林酩聊了起来,“那你想去吗” “我我不想去。”林酩迟疑了一下,看了已经回过头来的林醉一眼之后,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墨珣也没再问,“想不想去”和“能不能去”不是一个概念,他懂。就像他对宣和帝说“不想去”,但最终不也没得选吗 林醉应当不是头一回随行围猎了,看起来十分镇定。见墨珣与林酩已经聊起来了,便顺着这个话题继续问“墨公子准备下场狩猎吗” 像林醉这样的哥儿也是可以狩猎的,但狩猎范围却十分有限。所能狩得的猎物也都是些兔子、山鸡之类比较小型的。林醉学过骑射,每年围猎,若是有机会,他也都会上马。 “看情况吧。”有必要他就去,不然的话,只站在旁边看也可以。墨珣对自己的骑射很有信心,但像他现在风头已经很盛了,若是在这次夏苗再闹出什么动静来,最终导致树大招风就不好了。 “哥哥很厉害的”林酩见两人说话,而自己却被忽略了,便又插了一句嘴。“哥哥每次都会猎到小兔子回来。” “林酩”林醉佯装生气地板着脸喊了弟弟一声,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因为林醉是林酩最大的哥哥了,所以林酩对于哥哥的能力总是会无限放大。 但林醉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猎个小兔子有什么打紧那都是有人专门养来给哥儿们猎着玩的。就算最后连一只都猎不到,也是能抱一只兔子回家的。 墨珣见林酩被呵斥,撅着嘴不太高兴,便笑着对林醉说“林公子琴心剑胆。” “墨公子别听我弟弟胡说。”林醉让墨珣这么一夸,倒有些羞赧,微微低了头,垂下的睫毛遮住了别开的眼睛。 胡不胡说墨珣不知道,反正既然林酩都这么说了,那他就顺道夸一夸林醉呗。 说句实在话,墨珣时至今日都想不通他居然会欠林醉那么大的因果。毕竟,林醉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帮到自己忙的人。 “我才没有胡说。”林酩自小就被教导过撒谎是一种十分恶劣的行为,也听不明白林醉只是在自谦,便梗着脖子嚷嚷了一句。 “我知道了。”墨珣见林酩气鼓鼓的,眼眶都给气红了,便想伸手摸摸林酩的头。“你哥哥很厉害。” 林酩反应倒是快,直接窜向林醉,而后才转过身十分警惕地盯着墨珣。 墨珣的手还在半空中,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有些想笑,而后便顺势将手收了回来。“是我唐突了。” 林醉摸了摸林酩的脸,略带歉意地冲墨珣笑了一下,而后便半弯着腰对林酩说“这样吧,让洛涧先送小酩先回后院,哥哥同墨公子在府里走一走。” “不可以”林酩忙抓紧林醉的手,“爹爹说不可以让哥哥单独跟墨唔唔” 林醉赶紧捂住林酩的嘴,“小酩乖啊。” “唔唔唔”林酩扒拉了几下,见林醉并没有用力,便安静下来不再乱动了。 林醉见状,赶忙松开手。见林酩脸上满是委屈,这就低头哄了他几句。 墨珣把林酩的话听得很明白,程雨榛让林醉不要私下里同自己一道,这也没什么,毕竟做爹的都担心儿子。伦沄岚不也总是这样有事没事就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 等到把林酩哄好了,林醉才去看墨珣的反应,见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便想着他或许是没有听清林酩说了什么。这就冲墨珣抱歉地笑了笑,又对林酩说“小酩先回去吧,哥哥和墨公子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头。洛涧不在,不还有洛池吗不是单独的。” 林酩听了林醉的话,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不情不愿地由洛涧领着回后院去了。 林醉见林酩走了,这才松了口气。程雨榛同自己说话的时候经常是不避着林酩的,毕竟林酩也是哥儿,现在程雨榛劝诫、教导林醉的事,林酩日后也是要知道的。可林酩年纪还小,说话也没顾及,这当着墨珣的面就说什么“爹爹不让他与墨珣独处”之类的话墨珣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林酩说的那些话要是让墨珣听了会怎么想,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7章 第 107 章 国子监的课业一直到宣和帝出宫狩猎的前一天都没有停, 待当天下了学之后,墨珣的衣物便已经由青松整理妥当, 放进了国公府的马车里,只等着明日墨珣带着一同去林府了。 翌日, 墨珣由陆云泽陪同着, 动身前往林府。 伦沄岚原是想着墨珣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不行, 跟个侍卫哪有那么精细便想让青松也跟着去。但墨珣却表示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再不济不也还有越国公在吗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伦沄岚的提议。 不过, 伦沄岚仍是不放心,最终还是越国公说了句“墨珣一个汉子, 什么事做不得”, 才使得伦沄岚打消了让墨珣带小厮的念头。 伦沄岚本身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再者他又是个哥儿, 唯恐将墨珣带出一身哥儿气来。便听了越国公的话, 就当墨珣此番出去历练。 墨珣与陆云泽双双骑马,并带着国公府的马车动身前往林府。 因为是早就约定好的时辰,墨珣到了林府之后倒是没怎么等, 直接就让门房引进了门。 陆云泽则被请到别处去吃茶了,而墨珣由管家领着进了偏厅, 见了林府的几个长辈。 林醉的祖父和父亲, 墨珣曾在自己的认亲宴上见过一回。当时只简单地打了招呼、行了礼,并没有仔细说过话。此次墨珣好生全了礼数之后, 林大人便将墨珣招到跟前来好生瞧了瞧。 “上回见你还是在认亲宴上呢。”林大人认真将墨珣打量了一番, 而后伸手比划了一下, 对着墨珣说道“神清目明,这天庭光亮明润” “咳”昌平郡君在一旁轻咳了一声,“奕甫”他这么咳一声是为了提醒自家夫君,别总这样,一见到人就开始给人相面。 林大人随即便笑了,他也不觉得自己行为哪里不对,毕竟是夸奖的话嘛。不过,让昌平郡君这么一喊,他倒是停下了对墨珣样貌的品评,转而开始问起墨珣其他的事来,“我曾帮你算过八字,当时师大人将你的家状也给我看过了。你是从石里乡来的” “是,学生在石里乡出生。”既然家状都看了,那搞不好林奕甫对“墨珣”的祖宗十八代比墨珣还熟悉。 “我听说你父亲早早就去世了” 昌平郡君这次没有再假咳清嗓,而是直接伸手拍了林大人一把。 这种问题怎么能问一个孩子要问也应当去问越国公才对。拍完了林奕甫,昌平郡君又去瞧墨珣,见他微微低了头,似是心情不佳,便以责怪的眼神瞅了林奕甫一眼了。 “四年前的乡试之后不多久我父亲就走了。”其实墨珣挨雷劈完了一睁眼,墨延之就死了,他根本就没见过墨延之长什么样。而伦沄岚则是怕墨珣一个小孩子被什么脏东西东西冲撞了,甚至都不怎么敢让墨珣靠近棺椁。 再者,刚挨完了雷劈,墨珣整个人尚处于“发懵”的状态,也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林奕甫让自家夫郎这么一瞅,也意识到自己这问话问得实在是不合适。但若是去问越国公,恐怕知道得也不多,那要问墨珣的爹就更不方便了。 “你父亲是叫,墨” “墨延之。”墨珣并不确定林大人是不是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而这次开口是真想问,还是为了确定,但这也不妨碍墨珣说出墨延之的名号。据墨珣所知,墨延之有生之年从未离开过建州,与这京城应当是没什么纠葛的。 林大人还没说话,林醉的父亲便猛地起身朝着墨珣走了过来。 因为对方动静太大,墨珣想忽视都不成,这就转身看了过去,正巧被他按住,“你说你父亲叫墨延之” “是,林老爷认识我父亲”这么巧的吗墨珣似乎从未听伦沄岚提过 不对 伦沄岚提过的 墨珣下意识睁大了眼睛却又很快缩紧了。在船上,伦沄岚曾经说过,墨延之参加乡试的时候,给墨珣定了一门亲事 林醉的父亲还没说完,林大人便十分惋惜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延之还这么年轻就去了” 果不其然,墨珣这就听到林家老爷回忆起来“我也是在建州参加乡试的时候认识你父亲的。原还邀了延之兄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到这林府来寻我,却不料这短短几年竟这么物是人非了。” 墨珣曾听说林家二房的林老爷原也是读书人,最后却放弃继续参加科举,转而从商。此举虽为许多人所不解,但本朝其实并不抑制商业发展,否则也不会连皇商都可以与宣和帝一同参加围猎了。这也相当于是变相鼓励商业的一种形式。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当官或者从商又有什么打紧 林老爷这厢感慨完,又看着墨珣说“我曾与你父亲有过约定,我们两家的孩儿” “风琅” 林奕甫一听儿子开口,就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毕竟当时两家定婚约的事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被父亲这么一喝止,林风琅才意识到在他跟前的墨珣年纪还小得很,便呵呵一笑,将话止住了。 墨珣原先还只是猜测,现在一听林大人喊了“风琅”这两个字,那基本就确定了自己居然真的跟林醉有婚约 林风琅不再说婚约的事,墨珣也不问。要是确有其事,他还能让林醉跑了不成 “这样说来,你父亲救了我,而你又救了我孙儿。”林奕甫不由得点了点头,“也算是有缘分了。” 墨珣抱以一笑,“路见不平,林大人客气了。” 林风琅听了父亲的话之后没再在墨珣面前提什么婚约、信物之类,而是转而问起了程雨榛,“醉哥儿和醺哥儿呢” 程雨榛一直都安静地坐在一边听父亲和爹爹闲聊,此时被自家夫君问得一愣,“醺哥儿的身子孱弱,不宜外出啊。”自打林醺病了之后,每日连起床都要费好大的劲儿,怎么能让他跟去围场呢而且这事儿全家都知道,怎么此时夫君会问这么古怪的问题 林风琅这就意识到什么,才改口问“那醉哥儿呢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还磨磨蹭蹭的” “醉哥儿早准备好在屋里等着了。”程雨榛忙开口道。 林大人其实看到墨珣的家状时,心中就已有计较。之所以不问越国公,主要也是觉得越国公恐怕还不知道有这个娃娃亲一说。而问墨珣,也不过是想确定一下罢了。 “那就出发吧。”林大人发话之后就拍了拍墨珣,示意他跟自己一道出去。 因为林风琅的干系,墨珣还沉浸在“婚约”之中。却是觉得这样一来反倒省事他原还想着林醉身为一个哥儿,他俩若要见面实在不容易,此时若有婚约在身,那自然简单了许多。若林醉嫁到他家,他也好时时看护着。 认定之后,墨珣反倒放松下来。 林醉如程雨榛所言,已经准备好了。等祖父一发话,便有下人来让他到前院去。因为这次是去围场,而不是游山玩水,林醉亦换上了一身对襟衣。 林醉先同家中长辈问好,而后才对墨珣道“墨公子。”他早就知道墨珣今日会来,刚才也听见小厮提了。但长辈没唤他进厅,他这么眼巴巴跑过去实在不合礼数。 “林公子早。”墨珣将林醉打量了一番,见他换了一身便于骑射的装束之后、除却额心多了一个图案外似与汉子无异,不由得点了点头。 就墨珣目前对于“汉子”和“哥儿”的观察来看,汉子的骨骼都比较粗犷,哥儿则隽秀许多。但若是经过适当的伪装,将哥儿额头上那个图案遮盖住,也不是不能掩人耳目。汉子要装成哥儿,那只要往额心上画了花钿 待互相见过了礼,林醉便让程雨榛叫走了,而墨珣与陆云泽骑马跟在林风琅的马匹后头,林醉则与程雨榛共乘一辆马车紧随其后。国公府的马车就被安排着混迹在了林家皇商的车队之中。 林风琅这些皇商是没有资格到宫门口去等宣和帝、后妃和一众朝臣的,需得到怀阳城外接受官兵检阅,将随行人员名单和家状户籍等信息都报给官兵待查,所以他们出发时间需得早些。 墨珣虽然接了圣旨,但圣旨却不能这样随意带在身上,而是取了宫中的腰牌让官兵检查。官兵一般不认人只识牌,这一看宣和帝给的腰牌,就以为是哪个大人物,也不敢对着墨珣颐指气使,只好声好气地让他上一旁歇着了。 林家这个皇商本就有人在朝为官,更何况还有先帝特许,意义不同,官兵本也不敢挑刺。再加上墨珣跟他们是一起来的,官兵的态度又好了几分。 宣和帝先在太和殿举行了简单的仪式之后,乘坐步辇与一众后妃大臣一路到了午门,这才转而骑马。有品阶的命夫大都跟着骑马,也好在宣和帝面前露脸。而那些不会骑马的,乘马车也无妨。 其实这些命夫骑马也就只骑上一小段,之后便要换乘马车。毕竟沿途奔波,这么颠簸下来身体也受不了。 几个皇子都骑着马拉着缰绳到宣和帝跟前,待宣和帝检阅过仪态和风貌之后,便退至一旁,再由宗室策马上前如此一来二去,天色也渐渐明朗了,宣和帝在钦天监的提醒下,振臂一呼,“出发” 一时间马匹的踢踏声响起,由宣和帝打头阵,这就策马扬鞭,往怀阳城门去了。 从宫门至怀阳城门途径的街道均已戒严,由官兵将两侧牢牢围住,避免百姓误闯,惊扰了圣驾。 墨珣在城门口休憩了片刻之后便听到守城官兵敲响了铜锣,铜锣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宣和帝的御驾已经行至城门。宣和帝的马匹不停,只继续往围场狂奔而去。 之后便是随行人员,紧跟着宣和帝便冲出了城门,浩浩荡荡的车马鱼贯而出。如此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城里的队伍才走完,墨珣他们才得以策马跟上。,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8章 第 108 章 从怀阳城出发到围场若是急行军, 一般两天左右便可抵达。但此时还有命夫在,那路上走走停停需得耗费三四天时间。 途中需得自己打火做饭、搭帐露宿。 宣和帝此次围猎, 随行的人不少,再加上有羽林军随驾, 途中倒是没什么麻烦事。朝中大臣及外命夫倒是舒坦了, 但像林家这些随行的皇商就需要自己解决伙食和住宿的问题。 不过, 能混到皇商, 身边哪能不带几个人呢又不是头一回随驾围猎了。 宣和帝许久未曾这般策马狂奔, 一时也停不下来。 “皇上,小心龙体” “皇上, 安危要紧啊” “皇上” 宣和帝此时哪顾得了随行的人是否跟得上, 只由几个羽林军护着便往林中去了。 先头他们还走的是官道,路途平整, 但宣和帝此时已技痒, 自然就调转马头朝树林子里去了。一众大臣见宣和帝越骑越快,甚至要消失在林子里,面上纷纷露出了惊惶失措的神情。而能跟上的大臣自然也都策马跟了上去, 没人愿意在此时落了下乘。一些实在是不通骑术的官员只能不得已,留在官道旁边与命夫们一同干着急。 其实倒也不是真着急, 毕竟宣和帝一向如此, 也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可大家都忧心忡忡的时候,若有人独树一帜, 那怕是会被有心人参上一本。 再者, 能跟在宣和帝身边的可都是王朝的精锐之师, 一路上还安插有暗哨,前头由军队开路,若这样都护不住宣和帝的话,那干脆以死谢罪好了。 墨珣有段时间没这么外出了,一路上倒是悠哉得很。除却一开始为了跟上宣和帝的速度而紧赶慢赶之外,这会儿完全放慢了。 这么一路下来,早都已经有好些命夫早都受不了想换乘马车,但宣和帝在场,也没人敢掉队,只得强撑着。此时宣和帝一离开,便由几个大员做主,让大家停下休整,以待圣驾。 停下来之后,羽林军与宫中内监便将炊具都摆放出来,开始准备膳食。然而宣和帝还未归位,他们也只能将就着先把带来的糕点拿出来垫垫肚子。 林家商队这边见前方队伍炊烟已起,便也搭起伙来,掏出了带来的干粮和菜,这就准备煮点菜汤来配。 陆云泽见了,便问墨珣,“少爷,我们现在要不要到老夫人那边去”越国公应当已经随宣和帝往林间去了。 墨珣原是没想到,不过陆云泽既然提起,那应该还是去这一趟为好。墨珣点头,寻了林风琅,简单地说了一下,便与陆云泽动身往前头走了。 虽然墨珣身上戴有宣和帝的腰牌,但这一路上却受到不少盘查。几乎是每隔几步便有人拦下他们,而等他们行至朝臣的“地界”,原先的查问的官兵就变成羽林军了如此一来二去,等墨珣到了赵泽林跟前,似乎已经被十来个人轮番核查过身份了。 墨珣在前行过程中还遇上了田以艮,他一见到墨珣这才恍然想起了刚才一直没见着墨珣骑马跟在车队里。 “墨贤弟这是” 墨珣这就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下,大概就是礼部那边拿不出章程来,便让越国公这边自己拿主意。 田以艮一听墨珣的话,脑子也转得飞快看来皇上对墨珣也不是特别重视。否则礼部那边怎么会以一句“史无前例”就将越国公打发回去了呢 史无前例那也可以在礼法范围之内给越国公一个提议,像墨珣这种情况,那就是宣和帝不够重视,所以礼部才会这么开口敷衍。 心里虽然想明白了,但面上还是不能随意表露。也不多耽搁墨珣的时候,只笑着让墨珣到围场之后一定来寻自己,之后便离开了。 墨珣隐约能觉察出田以艮的笑容似乎中途有所停滞,稍有猜测,却也不再往深了想。他又走一段,这才看到国公府的马车。 赵泽林一见着墨珣,便伸手把他招到眼前,见墨珣还精神得很,便问问他又没有哪里不适应的。“累不累” “不累。”国子监里也授有骑马,墨珣还算适应。若是长时间不骑马,忽然骑了几个时辰,那很有可能会把大腿磨破 “第一次与这么多人一同出行感觉如何” 倒也不是第一次。 墨珣曾随军打过仗,当时条件可比这会儿艰苦多了。不过他们修真之人是不能沾惹太多凡间俗事的,否则牵绊多了,到时候就会出现像他渡劫时发生的情况天雷都劈不断因果。 那时候会随军,其实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隐约听到了天道的指示。这种感觉很玄,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告诉他应该这么做。 “孙儿似乎没有多想。”墨珣摇摇头。既然是“随驾”,那就是宣和帝到哪他到哪,根本不会想什么。 赵泽林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他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墨珣是想得太多,还是想得太少。“等皇上回来就可以用饭了。” 墨珣立刻抿着嘴,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 墨珣这就将自己一路走来,受到的盘查和搜身统统说了一遍。 赵泽林立刻笑了起来,拍了拍墨珣的肩,“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嘛。毕竟商队那边鱼龙混杂,万一混进了什么图谋不轨之人就不好了。” 墨珣当然知道。万一宣和帝被刺杀了,那整个王朝不就开始动荡了。可别说他当年登基的时候把他的兄弟都斗倒了,死的死、残的残,就他自己的那几个儿子恐怕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知道归知道,他仍是不想被人这么查来查去的。 赵泽林见墨珣一脸为难,便点头道“要不这两三天你就一直呆在商队那边吧” 墨珣闻言,直摇头。“不妥。” 赵泽林和师明远怎么说都是墨珣的长辈,长辈在前,墨珣却并不随侍左右就算越国公和赵泽林此时尚不需要墨珣在跟前伺候,可墨珣此时还让许多人盯着,若是这几日当真不到两人跟前来,那恐怕要被举孝廉入仕的官员们口诛笔伐了。 赵泽林也不再说什么,等到周围米饭的香味飘散出来,宣和帝便与一众武官和护卫都回来了。这趟回来,宣和帝似是龙心大悦,一下马便将手中的弓丢给了在一旁候着的内监,而后便对着迎上来的皇贵君笑道“朕猎了一头鹿” “皇上善射。”皇贵君站在宣和帝跟前,也不做出什么亲昵的举动,只按住了宣和帝的手。 之后便由护卫将猎物都提了上来,除了鹿之外,还有些山鸡和野兔。 待到皇贵君略微冲身边的其他宫妃颔首,其他内命夫才得以上前来轮番祝贺宣和帝。 宣和帝朗声大笑,这便派人往下了传话,让大家可以自行狩猎解决饭食。 越国公也回来了,将缰绳丢给了侍卫之后便快步走到赵泽林与墨珣跟前。 “要不要随我去猎点东西”越国公还没跟墨珣一起打过猎,只听府里侍卫描述过,倒是有些技痒。 墨珣点头。 武官是配有弓箭的,但越国公此时已转为文官,手中只有短兵。墨珣看了一眼越国公佩戴在腰间的短刀,微微挑眉。“用匕首” “可以用长枪。” 如果不能用弓箭,那就十分考验狩猎者的体能了。 墨珣有些狐疑,越国公这样行不行啊 或许是墨珣的眼神太过直白,越国公立刻吹胡子瞪眼道“怎么” 墨珣直摇头,这就从护卫手中接过一柄长枪。 越国公瞧着墨珣的身高与枪的长度似乎差不离,“行吗” 墨珣拿着长枪在手上颠了颠,倒是不重。“行。” 越国公笑了起来,“走。”他是真的高兴,带着孙儿打猎什么的。 他们独自出行还需得同禁军统领报备,统领派几名禁军随行保护。而宣和帝鼓励朝臣习武,狩猎也十分提倡,是以朝臣要外出狩猎他并不反对。 墨珣翻身上马,这就一手提枪一手持缰,驾着马往林深处去了。越国公不甘示弱,这便骑马也跟了上去。 两人越行越远,墨珣将感官外放,不断探寻着周遭的细微动静。他们需得离得再远些,否则宣和帝的随行队伍这么大阵仗,早都把林间的动物吓跑了。 越国公此行应当不是为了中午加餐,而是随意活动筋骨罢了。现在还不到围场,宣和帝没发话,他们也不能随意取弓。 墨珣听着林间的动静,风声与动物被惊扰之后的穿林声不同。他先头还提着枪,此时已将之举过肩头。 越国公一见墨珣的动静,就知道他是发现猎物了。 墨珣此时又紧了紧缰绳,加快了速度。他动作一快,那猎物也跟着窜逃得厉害,树叶动得厉害,越国公便也知道墨珣猎物的位置了。狩猎并没有什么“谁看中就是谁的”的规矩,只有“谁先杀死猎物就是谁的”这种规矩。 越国公也加快速度,很快与墨珣的马匹齐平。墨珣感觉到身边的动静,用余光扫了越国公一眼,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能抢得到也算是他的本事了。 墨珣眯起眼,估算了一下猎物会行经的路线。越国公发现了墨珣的猎物之后,关注点自然从墨珣身上移开,挪到了猎物上。 两人的马越行越急,越国公盯紧目标之后便卯足劲将手中的长枪掷了出去。 墨珣见状,飞快地扯紧缰绳,将马转了个方向。此举,使得猎物受到了惊吓,立刻改变了原来的方向。与此同时,他迅速地将手中的飞掷了出去。 越国公一直盯着猎物,自然知道自己的长枪扎了个空。长枪依托墨珣的力道将猎物推出了一定的距离,而后才听到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 “野猪”野猪灵活得很,有时候好几个官兵来围都不一定能抓得到。而且劲也大,墨珣这一枪出去,虽然把野猪推出了一段,但不多时那野猪又动了起来。 护卫们一看,这便上前将墨珣的猎物取了回来。 这只体型尚小,也难怪跑了这么好一会儿越国公都没发现是什么。 既得了野猪,墨珣就不再寻猎物了。越国公觉得自个儿两手空空不大好看,非得要猎点什么回去,墨珣又陪着他寻了好一阵子。 “大人,再不回恐怕迟了。”侍卫小声提醒。 还有宣和帝等着呢,他们大可到围场再猎,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这些护卫原先也并不觉得越国公他们能猎到什么东西,毕竟弓也没有箭也没有的。而且靠近官道的位置,一般动物是不敢出现的,毕竟道路上也人来人往。却不曾想,他们运气倒好,一出来就遇上了。 越国公心知侍卫说得有理,便点头道“回去” 同越国公他们一样,离队狩猎的人不在少数,但大都空手而归。越国公他们一回来,便已经有人将越国公一行猎到野猪的消息传到了宣和帝的耳朵里。 虽然宣和帝曾明言,大家可以自行狩猎加餐,但这所猎到的牲畜都是要先让宣和帝过目的。就算宣和帝没有使人来问,越国公也是要带上这头野猪去面圣。 与越国公他们一行的除了国公府的侍卫之外,还有禁卫军。野猪虽不大,但仍是由两名护卫拎着,带到了宣和帝跟前。 “臣师明远,参见皇上。” 宣和帝摆摆手让越国公起来,而后去看他身后的猎物。长枪已经被取下,只余下一个不小的血窟窿。宣和帝预计了一下这个长枪的扎入程度,应当是整个枪尖都没入肉中了。“师爱卿老当益壮啊” “这头野猪是臣的孙儿所猎。”在场的又不全都是自己的人,越国公哪敢隐瞒不报,实话实说了。 “噢”宣和帝眨眨眼,看了看跟在越国公身后的禁卫军,见他们点了头,这就笑着看了一圈儿,“这小子哎,人呢” 墨珣本就在不远处,此时听到宣和帝喊他,便朝着身边拦着他的两名内监看了看,内监这才放行。墨珣紧了两步,忙上前下跪叩头。 “起来吧。”宣和帝将墨珣打量了一番,随手从他衣襟取下了一片树叶。墨珣这小子有意思,不管什么时候见都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宣和帝原先还觉得墨珣老古板,与越国公完全不像是会进一家门的人,但此时忽然认为这性子也不错。便笑着点了点头,“称得上是文武全才。” “谢皇上夸奖。” 宣和帝颔首,便让人当场将这野猪宰了。 这期间,宣和帝又对墨珣说道“看来你家中对你也是期望颇高啊”学得多不奇,奇的是样样精通,这就很难了。宣和帝还听闻,墨珣家中只有墨珣一子,那自然是宝贝得紧。像他那几个皇儿,小时候也都是好玩的性子。学是学了,却是因为彼此之间有了比较,彼此之间互相较劲,这才卯足了劲儿力争上游。而且各人的特长均有不同,嫡长子擅画,二子擅书,三子擅乐 墨珣一听,宣和帝是要同自己闲聊,便放宽了态度,“是,草民父亲去世,只余下爹爹一人。因为担心草民学了那哥儿做派,便让草民早早启蒙”墨珣说着说着,忽然想到当初就为了让他启蒙念书,伦沄岚还被墨家那群人传了十分难听的话。 心中虽然思及此处,但墨珣却知道宣和帝并不想听这些。 没人爱听别人发牢骚,也不爱听那些个负面的事。这才心有戚戚地说“生我劬劳,生我劳瘁。” 宣和帝似是感慨道“确是如此。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1” 墨珣低头也不知该接什么话,就听到宣和帝又说“想来你爹必定是个兰姿蕙质之人。” 墨珣稍稍琢磨了一下,便立刻跪地高呼“谢皇上赏。” 宣和帝被墨珣这一连串的动作搞得是十分纳闷,开口问道“朕赏你什么了” “皇上赏草民的爹爹兰姿蕙质。” “兰姿蕙质算个什么赏” “金口玉言,如何算不得赏”因为宣和帝没开口,墨珣不敢起身,继续伏在地上。 越国公不禁有些担心,宣和帝的脾气一向是很难捉摸的。当皇子时还好,可自打称帝之后,那就是飘忽得很。此时墨珣颇有点强词夺理的意味在里头,若是私下里聊聊倒也罢了,但现在当着这么多禁卫与内命夫的面 宣和帝也不再说话,但脸色却沉了。顿时周围完全地静了下来,除了风扫过的轻微动静与鸟兽的叫声之外,竟是无人敢开口。 越国公一看宣和帝变了脸,立刻就拱手上前,跪在了墨珣身边,“请皇上见谅,墨珣他还年幼,尚” “好一个金口玉言”宣和帝不等越国公说完,便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如此来人啊” 一旁随侍的内监立刻跪到宣和帝跟前,“奴才在。” “传朕旨意。”宣和帝盯着墨珣的脑壳朗声,“墨珣之母,兰姿蕙质,温恭守礼,佐良人之儒业,成令子之才名。兹特封为孺人,永示家庭之式2。” “是。” “草民谢主隆恩”,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9章 第 109 章 墨珣还是跪在地上, 宣和帝应该是在他跟前站着。只最后自己发出的声音之后,周围再也没人敢开口。 墨珣心想, 宣和帝或许生气了。但墨珣其实一开始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只当是句夸奖的话。皇上夸了伦沄岚, 他不得表示感谢吗可等到宣和帝沉默了之后, 他才恍然大悟起来宣和帝大概是以为自己在讨赏了。 赏归赏, 墨珣也没想着能给伦沄岚挣个勅命。毕竟自己还算是个白身, 没有官职没有品阶的。只凭这一句夸赞就得个勅命, 实在是不合常理。他觉得宣和帝顶多给赐个字什么的。 “兰姿蕙质”四个字,由宣和帝亲笔所题, 日后可以挂在石里乡外祖父家里。反正民间百姓觉得皇帝的东西就是好的皇上赏赐的就算是根草, 那也是宝了。 “都起来吧。”宣和帝低头又看了墨珣一眼,脸上无甚表情。 “谢皇上。”墨珣起身之后也不敢直视天颜, 只半垂眼帘, 毕恭毕敬地站在宣和帝跟前。 越国公原先就跪在墨珣身边,此时起了身退开了一小步。他半低着头,也不知道宣和帝究竟意欲何为。对于墨珣的话, 宣和帝其实完全不需要这么较真,只当是个玩笑话就过了。这么硬是给伦沄岚封了个孺人, 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宣和帝不可捉摸, 反而只会让人感觉莫名其妙。 不过是封个哥儿,还只是个孺人, 倒也没人出言制止, 这事儿基本就这么定下了。 墨珣一直都觉得宣和帝的行径有些不可言喻, 此时这种感觉更甚。 宣和帝在墨珣面前来回走动了一下,面上倒是平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墨珣自然猜不透宣和帝心中所想,今日伦沄岚这个勅命来得让人摸不着头脑。他有心想问,但哪有平民质问皇帝的道理。再者,宣和帝此时已经有了动怒的迹象,他要是再开口,那无异于是在火上浇油了。 墨珣离宣和帝一直都不算近,但此时却隐约能从宣和帝来回走动而伴随着风中闻到来自宣和帝身上的味道,与墨珣曾在宫中闻到的熏香味道完全不同。 当初进宫与宣和帝下棋时,宫中燃有香炉,这股气味便被掩盖过去了。宫中熏香皆有定制且种类繁多,应当是由广储司分配的。那时,墨珣倒没觉出不对劲来,然而现在要说是墨珣没有闻过的倒也罢了,可这股味道,墨珣却是异常熟悉。 嗅觉的记忆是否准确,墨珣不敢保证,但这股味儿墨珣吸了吸鼻子,他总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想起来了,他曾在某个地方,闻到过的 “退下吧。”宣和帝冲墨珣摆了摆手,便蹙着眉转身了。 因为此行的目的是狩猎,宣和帝并未身着龙袍,而是穿着便于骑马的装束,墨珣半阖眼帘时只能看到宣和帝将手负于身后。 “是,草民告退。” “臣告退。”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走出老远都不敢说话,毕竟现在是在宣和帝的眼皮子底下,他们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传到宣和帝的耳朵里,谁又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宣和帝当众说了勅封,那就不会再反口了。 等到他俩见到了赵泽林,便有内监提着一条鹿后腿过来,说是宣和帝赏的。 墨珣“谢主隆恩”,将内监送走之后,便盯着这一条鹿腿,有些哭笑不得。好赖宣和帝还给他留了条鹿腿,没给个猪尿泡算不错的了。 赵泽林看墨珣一脸既懵又茫然的表情,以为他是心里不舒坦自己猎了一头野猪,结果只回来这么个鹿腿。便出言劝慰道“皇上乃九五至尊,理应” 墨珣一听赵泽林开口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忙阻止他继续往下说。这连亲人都会这么想,那别人听见了又要怎么揣测他“爷爷我只是在想这鹿腿要怎么吃。” 越国公闻言,立刻“哈哈”两声,“其实也可以拿去找御厨帮着做点儿。” 这个鹿应当是宣和帝所猎,那宣和帝既然自留了大半,便证明是要煮来吃的。天气炎热,肉总不好这么干放着。墨珣他们大可以让御厨将这鹿腿肉也一并做了。 墨珣点点头,觉得越国公提议不错。他们这些朝臣其实都是跟着宣和帝吃的,就算命夫能够素手做羹汤,却是比不得御厨的。 越国公拎着鹿腿又往御厨那儿去了,赵泽林才将墨珣招了过来,问问他刚才面圣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事。墨珣他们还没回来,赵泽林这边就已经隐约听到了些动静。 墨珣简单地将宣和帝封伦沄岚为孺人的事说了一下,话音未落,赵泽林便已眉头紧锁。 “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墨珣面上一哂,“孙儿其实,当真是谢皇上夸奖罢了。” “倒是皇上的错了”赵泽林闻言,侧过头去紧盯着墨珣的脸。 墨珣直摇头,“孙儿不敢妄议。” 赵泽林像是被墨珣气到,粗喘了几声,这才平静下来,低声对墨珣说“皇上近几年的性子捉摸不定,你这当面跟他抬杠” 墨珣动了一下,刚想出言反驳,就让赵泽林瞪得噤了声。他哪里是抬杠,不过是宣和帝想闲聊,那就多说了几句呗。 赵泽林眼睛一动,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便笑了起来,“皇上当真是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赵泽林说着,“否则也不会让内监拿了这鹿腿过来。” 怎么给个鹿腿还有讲究 “鹿与福禄寿中的禄同音,乃吉祥之物;再者,鹿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寻常的臣子是得不到这赏的。每年围猎,皇上都会将猎得的鹿肉尽数赏给臣子们,但若是分不够,那便以其他肉代之。”言外之意,那便是跟皇帝亲厚的能得鹿肉,而疏远的就没这个殊荣了。“而此鹿应当为皇上亲自猎得,此时赐鹿肉,那就有一种亲近的意味在里头了。” 墨珣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他要是说“觉得野猪肉比鹿肉好吃”,不知道会不会被别人说是“不识抬举”。鹿肉柴得很,还燥,本就不能常吃。就不说宣和帝不赏了,那就是天天赏,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命吃了。 以上纯属腹诽,毕竟此时也不是在国公府里,墨珣自然不敢当众嫌弃宣和帝赐的鹿肉不好,忙作恍然大悟状。 赵泽林不觉有异,墨珣不懂这鹿肉的含义也属正常。“待会儿等鹿肉端上来,可别贪嘴吃多。” 墨珣不住点头,他又不是没吃过,怎么会贪嘴。赵泽林应该是觉得墨珣年纪太小,不宜大补。 越国公将鹿腿放在御厨那儿就回来了,这会儿见他们爷孙俩还坐在一处说话,便也跟着坐了下来。而后,听了两句,便指着墨珣的脑门就是一戳,“皮猴儿。”他没使劲,就是给墨珣一个警告。 刚才越国公在宣和帝跟前大气都不敢喘,就怕宣和帝一气之下让人把墨珣拉出去打板子。“赏”与“罚”是不冲突的宣和帝可以就着墨珣的话,给伦沄岚一个勅封;也可以治墨珣一个“大不敬”。 墨珣实在想不通宣和帝怎么会放过他,还赐了鹿肉。越国公这么一伸手,墨珣倒是飞快地抓住了。 越国公没想到墨珣竟然还躲,这就又要继续戳,却不曾想墨珣压低了声音说“祖父,皇上身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什么味道”越国公听墨珣这么一说,不禁心都提起来了。 墨珣沉思片刻之后便摇了头,“不知道。”宣和帝身上的那股味道似乎是从体内散发出来的,不过此时还很淡。如果能再让他多闻一会儿或许能还能想得起来。不过,他明明闻过却不怎么想得起来,那应当就不是这段时间里接触过的了。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那就是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 墨珣沉思片刻,“我形容不出来。” “莫不是宫中的熏香”赵泽林听墨珣这么一说,便想到宫中除了点香炉之外,还会在衣物上熏香,使衣物带上淡淡的香味。 “有些刺鼻。”而且腥臭。墨珣适才在宣和帝面前都想不起,更遑论此时已闻不到了。 关于那个味道的记忆就如同被风完全吹散了一样。 赵泽林闻言反而笑道“个人喜好不同,你觉得刺鼻,保不齐正是宫中时兴的味道。”看伦沄岚就知道了,没有用熏香的习惯,甚至还要时常开窗通风,墨珣闻不惯熏香倒也正常。 墨珣这便点点头,赵泽林所言不无道理。再加上墨珣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保不齐还真是熏香呢。 不多时便有内监拎着提篮过来,里头正是已经做好的红烧鹿肉。鹿肉要炖烂得好一阵子,而且入味极难,他们一行用过了午饭便要继续出发,御厨并未弄太多花样,只简单处理之后便呈了上来。 所有的随行官员都围在一处,原先越国公提着鹿腿找御厨去了,朝臣也不便过来;而那些外命夫与赵泽林关系一般,若是上前,保不齐就是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此间的命夫这么多,万一赵泽林爱搭不理的,那丢人可就丢大发了。 在越国公之后,还有别的官员猎到了东西。但此地毕竟还不到围场,猎物一早听到他们的动静也早都躲远了。如此一来,墨珣猎到的那头小野猪反倒最为亮眼。 而宣和帝也不再命人收下其余官员的猎物,只允了他们自行处理,人人皆高呼“谢皇上”。 等越国公他们开始用饭了,就有些朝臣如同遛弯一般,从墨珣跟前走过。 墨珣能感觉到那种探究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抬眼看越国公时,便看到越国公冲自己轻微地摇了摇头。 “吃饭。”越国公沉声对墨珣说道。只要这些官员不主动上前搭腔,那他们就权当没瞧见。 墨珣今日这般同宣和帝说话,宣和帝明明已经有了动怒的迹象,可最终还是放墨珣毫发无损地回去,甚至还赐了勅命,赏了鹿肉无论怎么想都不合常理。随行的官员大都参加过墨珣的认亲宴,也不是头一回见墨珣了,可却是怎么都想不通墨珣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无非就是多读了些圣贤书,打小练武罢了,就不说锦硕王了,那五皇子不也能称得上是“文武双全”吗 待他们准备再次启程时,墨珣与陆云泽又回到林家商队那边去了。与墨珣到越国公这边不同,他们回商队的时候几乎没有受到阻拦和盘问。 林风琅一见墨珣回来,就知道休息时间结束了。“用过午饭了” “用过了。”墨珣忙点头,“林老爷与夫人呢” “也都用过了。”林风琅看墨珣的眼神十分友善,“是不是要启程了” “是,前头已经有御林军通知了,皇上起驾。” 林风琅这便高呼一声,一一传讯下去,让后头的商队都做好准备,随时要走了。 启程之后,墨珣没有再骑马,而是在马车里禅坐起来。因为彼时无人打扰,墨珣反而禁不住想起了自己进宫面圣的那天宣和帝当时的言行已经十分古怪了。 而且,今天,他闻到宣和帝身上的味道,真的是太熟悉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0章 第 110 章 整个下午墨珣都在马车里, 他禅坐起来稳如泰山,无论途中如何颠簸都未能改变他的姿态。 因为宣和帝要围猎的缘故, 前头早有官兵和羽林军开道,一路上倒是畅通无阻。许多猎户村民都得了信, 这几日尽量不要上外头来晃荡, 以免被当成刺客当场击杀。 到围场的路上设有驿站, 但宣和帝本身见夏日天色晚得早, 便召了禁军统领来问过, 得知他们装备齐全,干脆不作停留, 继续前行。 戊时之后天色渐晚, 恰巧在没有驿站的地界,宣和帝便宣布要就地安营扎寨。 宣和帝性格有些乖张, 做了皇帝之后愈发明显, 但尚愿意听人劝说。若以往宣和帝都是顺着礼部的安排直接入住驿站,待隔日再启程前往围场。但自从两年前,宣和帝突发奇想, 想要考验禁卫军的应变能力之后,就偶尔不入住驿站了。 这么考验的当然不止禁卫军的应变能力, 而是朝臣和命夫的应变能力, 初时宣和帝还会派人将命夫安排妥当,到后来就完全不管了。在宣和帝看来, 头的两次相当于是提醒, 之后就由着他们自生自灭了。 所以现在随行的各家都备有在夜宿在外所需的物件, 路过驿站时,大伙儿也都松了口气有一种“总算来了”的想法。毕竟夜宿在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若是宣和帝又一时兴起想了什么古怪的点子出来折腾人,那可就糟了。 等到大部队停了,陆云泽便敲了敲马车的车舆,“少爷。” 墨珣其实并未睡着,马车停下来时他便已经感觉到了。 陆云泽撩开车帘,见墨珣睁着眼,便说“我们该到国公那边去了。” 墨珣朝外头看了一眼,见夜幕已然降临,而周围的人已经各自忙着做事了,干脆冲陆云泽点了点头。“好。” 陆云泽伸手来扶墨珣,墨珣先是愣了愣,而后才就着陆云泽的力道从马车上下来。 “我先同林老爷说一声。”墨珣既然跟着人家的车队走,总不能一声招呼都不打。 陆云泽闻言,立刻退至一边,顺带给墨珣指路,“林老爷刚才往后头去了。” 墨珣点了头,顺着陆云泽的指向朝林风琅的方向走了过去。此时程雨榛与林醉也都已经站在林风琅身边,墨珣向林风琅表明了来意之后,林风琅便点点头让墨珣赶紧过去。墨珣又冲程雨榛拱手致谢,之后才对林醉笑着点了点头。 有的禁卫军开始搭帐子,而有的则去林子里捡柴,顺带看看有没有什么猎物。天色暗了之后一般是没人会出去打猎的,一是不安全,二是狩猎难度增加,但宣和帝既然说是要考验禁卫军的能力,那这个“一般”也就不存在了。 彼时,炊烟渐起。庞大的队伍已经停在了官道旁的林子里,准备今晚在此露宿。 墨珣与陆云泽一路上仍是遭到了数次盘查,等他找到越国公时,越国公正坐在火堆旁添柴。 “来了”越国公听到身边的动静,抬头看了墨珣一眼,“坐。” “是。” “今日感觉如何” 墨珣略微思索了一下,笑着摇摇头,“尚可。”除了觉得一路颠簸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或许对于久居怀阳的人来说,这会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可对于墨珣来说,或许经历得多了,反倒没什么稀奇。 越国公哈哈大笑,继续戳火堆,将柴火架空些,好让火旺起来。“小小年纪比我还像老头子。” “祖父一点都不老”墨珣十分正经地说道。 越国公这年纪在他们徽泽大陆,那简直可以说是小到不行,好多修士都是到四五十岁才堪堪踏入修真的门槛。那等什么十几二十岁便筑基的,往往就是大家族、大宗门的子嗣与内门弟子。除了天资过人之辈,余下的大都是靠灵丹灵物硬堆起来的。可这些灵药在于催生修士的灵力,服用后虽会使人灵力大增很快筑基,但也有隐患残留在体内,数十年不退。所以,也一般只有入门之前才能使用,筑了基之后便只让修士自行修炼,需早日将隐患排出体外。 越国公自然当墨珣开玩笑,自己这把年纪都能当他祖父了,怎么说不老越国公还待再与墨珣说道,便让人打断了。 “师大人。” 禁卫已经开始井然有序地搭帐子了,而不再赶路之后,林奕甫就过来了。见越国公看了过来,林奕甫便笑着拱起手来。 “林大人”越国公将手中的树枝往旁边一丢,这就起身同林奕甫问好。越国公虽与林奕甫没什么交情,但大家同朝为官,自家夫郎与昌平郡君还是好友,墨珣现在又跟着他们林家的商队,自是不敢怠慢,这就邀着林奕甫坐下了。 “林大人。”墨珣忙拱手行礼。与面对宣和帝的叩首不同,墨珣毕竟有生员在身,算是有了功名,面对官员是可以不跪的。 “好好。”林奕甫对墨珣点了点头,而后便顺着越国公的动作坐到了他身边。 越国公看了林奕甫几眼,见他面上微笑不断,却不开口,干脆试探性地开口问“林大人是有事” “对,我有些事想跟师大人私下里聊聊。”林奕甫点头,朝着墨珣看了一眼。 墨珣也识趣,这就起身告退,“我去寻爷爷说话。” 越国公心里有些嘀咕,林奕甫有什么话还得私下聊他俩好像没什么事需要单独聊的吧 林奕甫身体前倾,离越国公又近了些,“是关于墨珣的事。” 墨珣 越国公下意识眨了眨眼,“墨珣怎么了” 墨珣找到赵泽林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名字听在耳朵里,不禁有些自我怀疑究竟是他听力太好呢,还是两位大人说话太大声了呢 “怎么了”赵泽林见墨珣一直盯着越国公那边,便也跟着看了过去。 “在说我。”反正赵泽林已经知道他听得远了,告诉他也没什么。 赵泽林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他险些忘记墨珣这个“顺风耳”了。“你这孩子。” “在说我啊。”说我,为什么我还不能听了墨珣疑惑地睁着眼看着赵泽林,但耳朵还是往越国公那边听。 赵泽林让墨珣说得倒也觉得有理,但这跟偷听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是这样的,早前我听同僚提过,你这干孙子是从石里乡来的。”林奕甫边说边看越国公的反应,见他点头,便继续说“之前你让我瞧过他的生辰八字,我便觉得有些眼熟。” 眼熟 越国公挑眉,难道还有别人拿墨珣的生辰八字给林奕甫看过 “今日早上我见到墨珣,问了他几句,这就能确定了。我家老二的儿子,与你这干孙子,有婚约在身。” 什么玩意儿越国公眉头一皱,“我从来没” “当初因为林氏族里有事,通知我回去,我就同皇上告了假。”林奕甫将事情完完整整地解释给越国公听,“今日一早,我才听墨珣说起,他父亲在乡试之后不久就去世了。”林奕甫略带惋惜地叹了口气,“就是不知道延之来没来得及将婚约一事告知他夫郎了。” 越国公是头一回听说墨珣还有婚约,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这婚约怎么说都是墨珣已故的父亲定下的,他总不好插手。“所以,林大人的意思是”这婚约还算不算数了万一墨延之没把这个事跟伦沄岚说,那就等同于伦沄岚完全不知道这个婚约了。儿子忽然多了个未婚夫郎,也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 越国公先要知道林家对于这门婚事究竟报以怎样的想法,才好去问伦沄岚。否则这么贸然问起来,万一伦沄岚以为这门婚事是他师明远强行要定的,那就不好了。 林奕甫见越国公一脸毫不知情的样子,又叹了口气,才继续道“我想央师大人帮忙问问墨珣的爹究竟知不知道此事,对这门婚事赞成与否。当时我家给延之留了个玉佩作信物若是墨珣的爹爹觉得这门亲事不成,那信物尽可退回” “那你们家是怎么想的”总不能就问伦沄岚吧林家也应该表明态度才是。 “这门亲事当初是我与墨延之一同定下的,我们林家自然不会反悔。”林奕甫十分郑重,这婚约一经定下哪还有反悔的道理,他们林家又不是那种人。 得了林奕甫这个准话儿,越国公便安心了。他不可能主动去问伦沄岚,这事儿还得让赵泽林去说。 那边,墨珣听了两人的对话,也猜不出伦沄岚是个什么反应。当初在船上,伦沄岚虽说跟他提了有这么一门亲事,但进了怀阳之后并未主动去寻墨延之口中的林家,甚至连所谓的信物都没给他 “国公与林大人说了什么吗”赵泽林见墨珣听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以为有什么大事。林奕甫在钦天监,对于看相什么的也很有一套,难不成是算出了什么来 “在说我的亲事。”墨珣觉得这也没什么好瞒的,反正待会儿越国公肯定是要跟赵泽林提的。 赵泽林愣了愣,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你小小年纪的,说什么亲事”在赵泽林眼中,墨珣刚到京城,年纪又小,过早定亲并没有好处。 赵泽林话音刚落,便看到昌平郡君朝着自己走了过来。他忙起身去迎,“老哥哥” “其实应该我先来的,只是刚才车队停了之后,我忙着安排事情,这会儿才过来。”昌平郡君忙拉住赵泽林的手,两人一同坐下了。“我家那老头子急吼吼的,也不等我。” 赵泽林因为听了墨珣说越国公与林奕甫在聊他的亲事,此时对于昌平郡君这么突然来访心里也倒有了准备。 而昌平郡君与林奕甫的想法一样,都不想在墨珣面前提这个。这又看了墨珣一眼,欲言又止的。 墨珣本是不想走的,但赵泽林却微微冲自己摇头,墨珣只得对昌平郡君行了礼之后便退远了些。 明知道两边都在说自己,墨珣也没心思到外头去乱晃,便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听昌平郡君又要说点什么。 不出所料,昌平郡君确实与林奕甫说的是同一件事。墨珣一听,他俩连意思都差不多让赵泽林回去问问伦沄岚,看看这个婚约还作不作数,要是不作数了那就把定亲的信物还回来。 墨珣想着那玉佩估计是林家什么重要物件,就算不是什么祖传也是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与其放在别人那边,还不如自己拿回去收着。万一让人弄丢了,被谁捡了去就糟了。 赵泽林听完昌平郡君的话,心里立刻有了计较他原以为是林奕甫来问墨珣的亲事,却没想到其中竟还有渊源。若这婚约是墨珣已逝父亲所定,那就好说了。昌平郡君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林家的哥儿也都有规矩,这门亲事倒是做得。 “老哥哥,我冒昧问一句。”赵泽林忽然想到什么,拍了拍昌平郡君的膝盖。“这定的是你家哪个哥儿啊” 昌平郡君略显迟疑,“是我家老二的嫡次子,林醺。”,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1章 第 111 章 “林醺”赵泽林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意识就重复了一遍。 墨珣在不远处,自然也将昌平郡君的话听了个分明, 也是一愣。而后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里也犯嘀咕了, 怎么会是林醺 或许是因为墨珣一听伦沄岚说“墨延之给墨珣定了个婚约”, “是怀阳林家”的时候, 他脑子里想的都是林醉。此时忽然得知这未婚夫郎换成了别人, 一时间竟有些难以接受。 昌平郡君也知道赵泽林怎么会这么惊讶, 甚至都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但原先定下的婚约就是林醺, 这是毋庸置疑的。“是林醺。”昌平郡君继而解释道“当年奕甫与墨珣的父亲定亲时, 醺哥儿的身体还很健康。两人年纪又相仿,奕甫还为他俩合过八字, 是个美满的。” 林醺也就是近几年才生病的, 而生病的时候赵泽林与越国公都不在京里,所以他们也全不知情。等越国公起复回京,林醺身体败落的事也已经过去很久, 京里也鲜少有人再提了。 若不是前几日赵泽林带墨珣去林府走了那么一遭,林醺出来见礼, 赵泽林压根就不知道林醺的身体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 赵泽林沉默片刻, 也不知该怎么跟昌平郡君说。 林醉、林酩,哪个不比林醺强八字合不合适就先不提了, 林醺那个身子骨能不能活到成亲的时候都是个问题啊。若是这婚约真定下了, 林醺就算熬到了成亲嫁了过来, 那能不能留下子嗣也很难讲。万一一撒手好嘛,还有哪个好人家的哥儿愿意嫁过来 扪心自问,赵泽林也不愿意嫁这种死了夫郎的汉子。虽然与墨珣本身并无多大干系,但嫁过来就意味着,要给牌位叩头,永远都是第二了 不行不行 赵泽林越想越多,只觉得这亲事实在是太不合适了。但他脑子里想的这些话话怎么能当着林醺亲爷爷的面前说这不是讨人打嘴巴子吗赵泽林虽然与昌平郡君交好,但再要好能好过人家血亲吗更何况他俩已经有些年没见了,或许彼此之间的感情早都变了。 尽管赵泽林心中已经反复转了几个圈儿,但面上却不怎么显露,最终也只勉勉强强地说了句,“这事儿我得先回去问问沄岚。”赵泽林没有当面拒绝,而是表示要先问问伦沄岚看看。实际上他回去,无论伦沄岚是否知道这门亲事,他也要让伦沄岚把这门亲事拒绝掉的。 昌平郡君与赵泽林这么多年交情了,听他此时说话,并不直接表态,立刻便知晓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说实话,连他自己也觉得林醺恐怕撑不到及笄。“好,那你先问问吧,保不齐沄岚都不知道此事。”因为之前伦沄岚到林府时,从头到尾都没表现出任何异常来,这才使得林奕甫一直不敢确认。 昌平郡君来找赵泽林主要也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既然说完了,那便起身告辞了。 而越国公那边,等送走了林大人,他就过来同赵泽林说这件事。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个汉子,同伦沄岚一个哥儿讨论这个事怎么也得经过赵泽林的口。 赵泽林便把“墨珣这个婚约定的是林醺”,“林醺身体不好”的事告诉了越国公。 越国公这个人脾气来得快,一听到“林醺身体不好”就急了,忙问“是怎么个不好法”要是能调理回来还行。 赵泽林跟昌平郡君关系不错,一提及昌平郡君的家人,他说起来话竟还委婉了些。“前些日子我不是带着墨珣去了林府两趟头一回没见着林醺。这第二回或许是林醺身体好了些,便让小厮搀着出来见礼了。” 越国公这才想起过年的时候昌平郡君是有给自家夫郎下过帖子的,这自家办宴,又是大过年的,这林醺竟然都没办法出来同一众外命夫见礼,由此可见他到底病得多重;而第二次倒是出来了,可还是要由小厮搀扶着越国公反应也快,就从赵泽林的话中将重点剖了出来。 “他家这个林醺病了有些年头了吧”越国公皱着眉头,他丁忧之前并没有听说有这么一回事。 “听说是病了有三年了。” “哎那不行”越国公低下头直摆手。病了三年,到现在都没治好。过年的时候或许还卧病在床,这哪成。 赵泽林点头,“我也觉得不成。”甭管这个亲事是不是墨珣已故的父亲定下的,这时候也没听林家说拿了墨家的什么信物,这不就等同于是单方面的婚约怎么能作准。 赵泽林这么说完,忽然觉察到昌平郡君或许真的没有骗自己。就说他一开始所想到的林醉吧,不说之前如何,就现在,虽然只是一介皇商之子,但作为嫡长子,保不齐林家已经做好了别的准备。林醉年纪又不大,与几个皇子年龄也相仿,待到日后皇子们选皇子妃,林家完全可以把林醉送去参选。 林风琅拿嫡次子与墨延之结亲,在当时看来,那还是墨珣高攀了呢。 “我听林奕甫的意思,这门亲事就看伦沄岚怎么想,若是他觉得不结那也是可以。”越国公回忆着林奕甫的话,人家说得也算是客气,还给了伦沄岚考虑的时间,让越国公他们先去同伦沄岚说。不过,客气归客气,如果伦沄岚真将这门亲事拒绝了,那就十分不厚道了。 “是这样没错。”赵泽林也能从昌平郡君口中听出无奈,自家的娃娃自然是好,但将心比心,取了这么一个病歪歪的孙媳妇儿,估计也是闹心得很。 “能不能换一个”越国公对林奕甫下头的孙子记得并不是很清楚,他能记得林奕甫有几个儿子就不错了。“就上回墨珣进怀阳顺手救的那个应该还行,挺健康的。”不健康哪能往广平府跑 赵泽林“啧”了一声,瞪了越国公过一眼。“你当是集市里挑白菜呢还换一个”像这种定娃娃亲的,如果不是放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那谁知道最终会长成什么样子 越国公还待说两句,便有内监过来传达了宣和帝的口谕,说是邀请一众大臣与命夫过去与宣和帝一同用饭。 赵泽林趁着临走前赶紧交代了随行的家丁几句,之后才看向墨珣。他虽然知道墨珣已经全听见了,但现在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便只让他别乱跑,而后就随着越国公一同往宣和帝那边去了。 墨珣听是听着了,而且还听全了。但无论怎么想,当林醉的弟夫,就是不如娶了林醉来得方便。日后他俩各自成家,就算林醉是林醺的亲哥哥,那也断然没有每日见面的理儿。 越国公府的家丁和侍卫这就开始准备晚饭了,墨珣只坐在一旁,看着大伙儿忙忙碌碌的,心里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法子来。说到林醺,墨珣也是见过的,当时还多瞧了几眼,跟林醉一点都不像。整个人软绵绵的,说话倒是轻声细语,但墨珣觉得自己稍稍提高点声调都能把他吓哭、只要一喘气就听不清他说话了。风一吹大概就倒了别说越国公嫌弃,他也很嫌弃啊。 按照墨珣对伦沄岚的了解,这门亲事既然是墨延之死前定下的,那就如同是墨延之的遗愿一样,必定是要完成的。对墨珣来说,这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无论越国公和赵泽林多愁,这个婚约,墨珣肯定是要履行的。 等到家丁来请墨珣用饭时,墨珣都没能想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来。 用过了饭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又是大半个时辰,墨珣便看到好多命夫正结伴朝着商队的方向走。走在最前头的,看那身衣着和通身的气派,应当是皇贵君无疑了。 墨珣看着这一大队命夫带着一阵香气走过,一行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先周围坐着的人也都站起了身,丁成英凑到墨珣身边,小声提醒他站起来。 墨珣便起身,低声问丁成英,“何以这些命夫都往商队的方向去了” “是皇上特许的,让那些商队随行,借此让宫里的内命夫体验一下民间购买的趣味。”丁成英站在墨珣身边,并不直视那些命夫,只微微低着头同墨珣说话。 “哦。”墨珣点点头。只是这样倒还好,他看这么多人过去,还以为商队那边出什么事了呢。 等到皇贵君过去,丁成英便也低声邀着墨珣过去听他们聊天。各家的侍卫都围在一处,扯七扯八说些趣闻、笑话。 墨珣知道丁成英的好意,他是见自己一个人坐在此处也没个相熟的朋友。 “喂” 墨珣点头随着丁成英过去,像丁成英他们这种能跟来围猎的侍卫都是领俸禄的,没人说荤话,否则丁成英不会让他过来。 “墨珣” 墨珣刚跟着丁成英走到侍卫那边去,隔着老远便看到那些侍卫彼此之间十分随意,这便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墨珣回过头,正看到五翁主站在离他不远的空地上。墨珣顿了一下,没动。 五翁主年纪跟比墨珣应该还小点儿,此时身边跟了个小内监,手里还提着个小灯笼。 两人对视了几眼,五翁主不动,墨珣也不动。 五翁主琢磨了一下,便伸手朝着墨珣招了招,又喊了一声,“你过来。” 丁成英自然也能看出宫里与宫外衣着上的区别,再按年龄推断,也不难看出这是宣和帝的翁主了。“少爷,要不你就过去一下”总不能让一个翁主干站在那儿吧没瞧见周围的人都看过去了吗 墨珣瞥了丁成英一眼,倒是能从他脸上看出言外之意来。 “少爷”丁成英见墨珣似乎不为所动,便又轻唤了一声。墨珣这才朝五翁主走了过去。 “绍瑾” 墨珣还没走到五翁主跟前,便听到来自身后的厉声呵斥。 五翁主原先脸上还没什么表情,此时立刻张了嘴仿佛“啊”了一声。随后,他身边的小内监拽了拽他衣摆,五翁主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冲来人行礼,“宸侧君。” 宸侧君带了两个随侍从墨珣身边略过,带着一缕香风径直走向了五翁主,“一回头你就跑没影了” “侧君恕罪。”五翁主憋出了一脸羞赧,而后又悄悄瞄了墨珣一眼。 墨珣实在是无法从五翁主眼中解读出他这个眼神的含义,但礼这不可废,便也行了礼,“草民拜见宸侧君。” 宸侧君这才意识到身后又人,便回过头看凝着眉看了墨珣一眼自称“草民”还在这个地方,他稍稍一想也知道是谁了。连宣和帝都宽容有佳的人,他当然也不可能摆什么谱子,但侧君的架子还需得端着。宸侧君朝着墨珣走了一步,看了看,“起来吧。” “谢侧君。” 宸侧君这又把墨珣上下打量了个遍,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干脆转过身,又开始板着脸吓唬五翁主了,“这荒郊野岭的,你都敢乱跑,也不怕给狼叼了去” “父皇在啊,怎么会有狼”五翁主忙上前去拉宸侧君的手,“我就是好奇,过来看看。” “好奇什么”宸侧君疑惑地看着五翁主。 五翁主在宸侧君的视线逼视下,别别嘴,伸手朝着墨珣指了一下。 宸侧君见状,轻轻“啧”了一声,瞪了五翁主一眼,拉过他小声说道“你可是皇家人,现在又不是在宫里,怎么由得你胡来”说着说着,宸侧君又瞥了墨珣一眼,“若不是现在在外头,我定要罚你抄十张梅花小篆” 五翁主闻言一个哆嗦,抄十张小篆就很难了,还要梅花小篆,吾命休矣“好侧君,我错了。” “知道错了还不跟我走”宸侧君刚才随着贵君他们往商队那边走,走出一段才发现五翁主不见了,差点急坏了。 五翁主自然不敢反驳,这便拉着宸侧君的手与他一道走了。临走前,还回头对着墨珣扁了扁嘴。 墨珣把这一幕看在眼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怎么就觉得今天发生的事都很是莫名其妙,让人摸不着头脑呢。 待宸侧君与五翁主离开之后,墨珣也没再到丁成英那边,而是一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愣神。 因为宸侧君身上的香味,墨珣反倒又对宣和帝身上的味道介怀起来。 中午,他同越国公与赵泽林提起的时候,赵泽林说可能是因为墨珣不喜欢宣和帝身上“熏香”的味道,所以才会觉得刺鼻。但墨珣反复想过了,刺鼻可能会,但应当没有什么熏香是腥臭味的吧中午要不是宣和帝站在上风向,又离他近,还这么来回走动,使得气流有所波动,墨珣或许根本都闻不到。,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2章 第 112 章 宣和帝那边热热闹闹的, 似乎是几个武将在比试角抵。等到越国公他们回来,已是子时了。 墨珣早早在家丁的安排下在帐中入睡, 翌日他起得也不算早,至少许多羽林军已经在收拾各自的行囊了。 这些羽林军在墨珣的帐内有动静时便已经侧目过来, 待墨珣揭开了帐子, 他们只看一眼之后便移开了。墨珣晨练的习惯不变, 此时见周围人数众多, 便想着干脆把这几日的武修先停一停, 等到了围场再作打算。 国公府的侍卫早都已经习惯了墨珣的作息,除了陆云泽外, 俞广义也是一直跟在墨珣身边, 与墨珣作息时间相同。这一下三个人对视了一番之后,墨珣才开口道“附近看看有没有小溪之类的, 先洗漱吧。” 昨天路上奔波了一天, 他们都没洗澡。墨珣筑基之后身体不怎么产生杂质,就算此时正值夏季,天气炎热非常, 他也并不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身边的人闻起来味道就有点儿馊了。 陆云泽这便点了点头, 找了禁军统领说了一声之后便回过头来问墨珣, “少爷可是要洗澡” 不,是你们需要洗澡。 墨珣嘴角小范围抽搐了一下后, 点了点头。“洗一下吧。” “那敢情好, 我也洗洗。”俞广义面上松了口气, 见墨珣看了过来,便解释道“全身都是汗。” 墨珣还以为他们完全感觉不到呢,这便点头,跟着陆云泽走了。 陆云泽还一路跟墨珣解释道“我们以前也到过这里,将这块的地形都摸熟了。” 墨珣表示了然,毕竟有宣和帝在,地形要是不摸个滚瓜烂熟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不就耽误了最佳的解决时间 果不其然,在陆云泽的带领下,他们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墨珣便能感觉到有水流的声音。 等三人走到溪边,墨珣伸手探了探,这溪水冰得很,倒有些透骨。 “少爷”陆云泽以为墨珣是觉得水太冷了这才蹲在水边不动,“要不少爷就掬点水洗把脸吧”反正在陆云泽看来,墨珣似乎也不怎么出汗,面上也白净,没什么污垢的样子。 墨珣摇摇头,便开始解腰带。他其实洗不洗都没什么必要,但来都来了,如果自己只洗脸,那么陆云泽和俞广义恐怕也不敢脱衣下水了。 在石里乡的时候墨珣也不是没有下河玩过水,但陆云泽就紧张了,紧盯着墨珣不放。墨珣解腰带的动作一顿,“陆大哥,麻烦转个身儿。”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不愿意让青松雪松帮他洗澡了,别说什么“大家都是男人,又不是没看过”,不习惯就是不习惯。 陆云泽顺着墨珣的话背过身去,直到墨珣将衣物都解完了进水里之后,才听到他喊了一声“好了”。 俞广义早就想洗澡了,墨珣这话音刚落,他便飞快地解了衣带将衣物丢在干的地方,麻溜地往溪水里钻。 “哇这么冰”俞广义差点蹦起来,而后一看墨珣不动如山的样子,干脆全身坐了下去。除却一开始的不适应之外,很快便习惯了。 墨珣手脚麻利地把自己搓了个遍,而后就径直起身,坐到岸边的卵石上等身上干了再穿衣服。“你们慢慢洗。”墨珣一看他俩要起来了,便赶紧开口让他们多洗一会儿。 而墨珣也没有看人洗澡的习惯,这便将视力放远了去。 此处离京城已有一定距离,人烟稀少,天还未大亮,整个山间萦绕着一股朦胧的气韵,显得十分温柔。盛夏时节,绿意盎然,此时整个世界更是如同尚未苏醒一般,隐藏在缥缈之间。 他在这里,充其量就是待个一百年,若是按他闭关时间来算,那不过是须臾之间,并不长。但此时,莫名觉得重活一生,似是有些不同的感触。 “啊” 墨珣一听到背后声音不对,立刻拿起摆在脚边的长衫往身上一披,这才顺着声源侧过头去看。 不看还不打紧,一看便发现林子边缘站了有六七个年纪并不大的人。因为隔得并不很近,墨珣一时间尚未分辨出究竟是哥儿还是汉子。墨珣这一回头,正瞧见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自己飞了过来。他飞快地转了身,顺手就把那东西握住了这一摊开,才看到正是一枚不大不小的石子。 墨珣眉头紧蹙,眼睛也稍稍眯了起来,朝着哥儿的方向看去。 这下倒是看清了,还有他的熟人。 除了林醉之外,还有墨珣头一回进林家时,在林家后院里见过的那个,让他打哪来回哪去的哥儿。余下的几个墨珣没多少印象,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当初在林家见过的人。 或许是墨珣将石子接住了,引得那个哥儿又丢了一个小石子过来。见墨珣又躲开,对方便气急败坏地喊“都愣着干嘛呀那人耍流氓,他没穿衣服” 墨珣无奈得很,只从卵石上起身,将衣物捡起来,又朝水边退了两步。 陆云泽和俞广义自然是瞧见动静了,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从溪里出来。 “少爷” “怎么了” 两人不着寸缕,从水中起来之后,因为第一时间担心墨珣的安危,便朝墨珣紧走了两步,这就使得原先还在朝墨珣砸石子的哥儿又发出了一声惊呼。 陆云泽他们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抓起地上的衣物往身上包。而墨珣则是背对着人,将裤子先套上了。那个哥儿见他们似乎有些认怂,便也壮了胆子,又从地上捡起石子来朝着他们丢了过来。 “青庭,算了”林醉伸手拉了拉吕青庭,让他别再乱丢了,万一真砸到人就糟了。能绕过禁军在此处洗澡的汉子必定是宣和帝的随行人员,万一冲撞了谁都不好。 墨珣背后如同长了眼睛,无论吕青庭怎么丢,他都能错开小半步。这就使得青庭越发来劲了,也不顾林醉的劝阻,这便蹲下去捡石子。 陆云泽原是想上前解释,但这些哥儿却是伤不得也吓不得。毕竟,能在此地出现的,且结伴而行的哥儿,就算不是翁主,那也是各个大臣的子嗣了。 这些哥儿们连着呼喊了两声,已经有禁卫军听见并顺着喊声跑过来看了。禁军离哥儿较近,这便先问他们究竟是何事高声喧哗。毕竟禁军是保卫皇上的,而这些哥儿这样喊叫,要是惊扰了圣驾那就是这罪可不小了。 墨珣他们往溪边洗澡时已经同禁军打过招呼了,这会儿禁军隔了老远看了一眼,认出了人之后已经有些了然了,此时上前询问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 毕竟都是宣和帝的随行人员,两边都轻易得罪不得。禁军虽然都有勋位,但此时也没摆谱。到底是在宣和帝的眼皮子底下,也不敢拿乔。最终得知墨珣他们只是在溪边洗澡,这整件事完全是一场误会,便松了口气。同时,看向墨珣他们的视线也有些同情。 两边的禁军一汇合,将事情捋清楚之后便又转而向哥儿那边回话。“那边是越国公府上的人,说是因为昨日奔波,今早便想趁着没人的时候先洗澡冲凉一下。绝非有意当众,也绝不是流氓无赖之流。” 林醉闻言,又偏过头来看了墨珣一眼。 墨珣觉得自己与林醉的视线对上了,然而却不知他究竟看不看得清。墨珣听见禁军前去回话的时候,几个公子都躲在后头,只由吕青庭一人在对墨珣他们进行控诉。 “他们不穿衣服” 洗澡当然不穿衣服。 墨珣望着那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他此时穿戴整齐,便干脆迈步走了过去。 “这”禁军被吕青庭理直气壮的反驳说得愣了愣。 “穿衣服要怎么洗澡”墨珣接了禁军的话反问道。 “小溪又不是你们家的,怎么能丝毫不顾虑别人的感受”吕青庭见正主来了,干脆也不再同禁军说话,而是对着墨珣不依不饶起来。 墨珣原先想着,反正他们已经洗完了澡,解释清楚便离开。这条小溪,随便那些哥儿是要洗脸还是洗澡,都不干他的事了。至于被丢石子什么的,墨珣尚不清楚这吕青庭的来历,还是不要给越国公添麻烦了。“我们现在已经洗完了,要离开了。” “这水都让你们洗脏了,你是让别人用你们的洗澡水吗” 墨珣语气略带不悦,“这是活水。”什么洗澡水,早流走了话音刚落,墨珣便面露不耐。他跟吕青庭说这些做什么这个人从来就没讲过理,也不知林醉是怎么和他成为好朋友的。墨珣烦归烦,还是看了林醉一眼。见他面上带着些许歉意,看到自己瞧过来之后还微微冲自己点了点头。墨珣看他这般窘迫,神情也不自觉和缓下来。 “罢了,爱洗不洗。”语毕,墨珣便冲前来的禁军拱拱手,要回队伍里去了。 “慢着”吕青庭见墨珣要走,赶紧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青庭。”林醉上前把吕青庭拉住,“也该讲究个先来后到吧。”墨珣明明先来啊,而林醉他们来的时候墨珣都已经洗完,这怎么还揪着人家不放呢 吕青庭见小伙伴也不站在自己一边,登时就怒了,“好你个林醉,胳膊肘还朝外拐,你是不是跟这臭小子有私” 林醉一听吕青庭这瞪眼挑眉的样子就知道他又要口无遮拦地瞎说一通了,还没等林醉开口阻拦,这吕青庭忽然恍然大悟,也不再接着说刚才的话了,转而仔细瞧了墨珣几眼,“是越国公家的” 小小年纪,记性倒是很差。 墨珣神情淡然,好整以暇地看着吕青庭,想看看他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原来如此。”吕青庭这瞧完了墨珣,又转而看向林醉,脸上憋着笑,“还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吕公子,可少说两句吧。”洛池一看吕青庭的反应,就知道他那张嘴又停不下来了。“我们少爷都急了” 林醉当真是被吕青庭气到了,但此时更重要的却是墨珣的反应。 墨珣表情完全冷了下来,吕青庭的下半句话可不就是“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吗他昨日才被与林醺的婚约苦恼到不行,今日一大早又让吕青庭这么瞎闹腾了一番,哪还有好脸色。多的话也不说,只横了吕青庭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吕青庭见墨珣转身离开,还发出了细微的笑声。墨珣权当没听到又加快了步伐。 “哇,林醉,你瞧见没有,他走得好快呀”吕青庭清脆的声音响起,而后便是一阵哄笑。 墨珣脚下一顿,险些又折回去。 “青庭你不要再说了”林醉忙去拉他,平时吕青庭说话便口没遮拦的,大家也都当他真性情,不往心里去。可此时这么一听,吕青庭哪里是真性情,这不就是拿别人来取笑吗自己还跟他是朋友,他就能这样污自己名节。虽然他从头到尾并没有指名点姓,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意有所指了。 “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吗”吕青庭见林醉还在怪罪自己,便也扁着嘴拉下脸来。“那可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林醉张张嘴,好半天才想出一句,“你太过分了”他原以为这么劝一劝,吕青庭便会停嘴了,却没想到居然又把他的事拿出来说。被山贼掳走,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林醉气急,只得转身朝着墨珣适才走过的方向跑。 “少爷”洛池一看林醉走了,也忙跟上。这吕公子也是的,怎么专挑别人不爱听的话来说 林醉的性子是不大发脾气的,但吕青庭这次实在是太过分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3章 第 113 章 陆云泽与俞广义自然一直跟在墨珣身后, 因为溪边离他们的队伍不远,三人倒是很快就从林子里出来了。 越国公他们也已起身了, 墨珣回去之后随越国公用过早膳之后,便带着陆云泽往林家商队那边去了。 林醉见到墨珣时, 还有些尴尬, 但却什么都没说, 只简单地冲墨珣点了头, 便进到马车里了。 早上凉快, 墨珣便骑马,等中途休息之后, 日头上来了, 墨珣就进到马车里头。 自打他洗澡时遇上吕青庭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哥儿之后,墨珣便干脆再不洗澡了, 顶多就是让人取了水来稍稍擦一擦。总之先把路上这段时间对付过去, 等到了围场之后再说吧。 而他也不知是怎么,一见着林醉竟还有些来气,只觉得林醉这交友的眼神儿未免也太差了些。 在队伍的行进过程中, 墨珣并未见到吕青庭有再来寻林醉说话,但保不齐两人或许在自己离开时已经私下里见过了。墨珣有心想找林醉说道说道, 可转念一想, 又觉得自己事多林醉与他的“朋友”关系,还是墨珣借着林醉话语里的空档绕出来的。试想一下, 若是一个不太相熟的“泛泛之交”忽然说“总角之好”的难听话, 会如何 因为围场之内有行宫, 等到了围场之后,墨珣便被安排着与越国公同住在一个小院里。 抵达围场的头一天先休息,之后便开始大规模的阅兵仪式。越国公趁着这休息的时间,跟墨珣简单地重复了一遍围猎的步骤和规则。墨珣原也记得,此时见越国公神情严肃,便又仔细听了一遍。 “皇上他十分注重军事,所以在围场里头,最好不要出什么不该的事。”越国公眼神认真,不复往日的模样。 墨珣见状,忙点头应下。能让越国公露出这种神情,怕是宣和帝对围猎当真十分重视了。 越国公虽瞧见墨珣点了头,但心中仍有些许不安。墨珣毕竟是头一回参加围猎,若是犯了小错倒还可网开一面。“围猎就是一场军事演练,曾有士兵在演练途中未跟上部队,直接军法从事,而掌管该士兵的官员也罚了俸。” “在围场切记,勿要嬉皮笑脸,与人嬉笑打闹。” 越国公这么郑重其事,墨珣极为认真地点了头。 “在围场之中若是发现有野兽,如老虎、狮子、黑熊一类,不要独自逞强,一定要回来报告。” “是。” “待皇上宣布开始围猎时,所有的宗室和士族与随行都是不能随意动弓的,需要等到皇上射中第一头猎物,并指定贡物之后,才能开始狩猎。” 这些墨珣已经听越国公提过了,此时再说,不过是担心他不记得罢了。原先墨珣并不觉得围猎有什么,但越国公如此,他便有些紧张了。 “贡物并不难寻,只需记得狩猎时必当猎回即可。”不可能要求猎棕熊啊、猛虎之类的,一般都是些比较好猎的牲畜。 “是。” 第二日,先是阅兵。 围场阅兵与沙场阅兵有所不同,宣和帝换上一身铠甲之后,带领一众朝臣将士从行宫前出发。墨珣则被安排在比较靠后的位置,陆云泽和俞广义随行。行围皆有一定安排,不得随意调换位置。墨珣只是随着部队前行,宣和帝也只看前头的官兵,并未注意过后头这些宗室士族。 因为被安排得有些靠后,墨珣除了能感觉到大地的震颤和官兵井然有序的声响之外,便也看不到其他。他们这些随行人员只驾着马追随着前头的部队,尚不知这阅兵要到几时。 周围的人看似都十分紧张,墨珣也不好张口去问,只继续紧跟着前头的人。 行至一定的位置之后,宣和帝便停了下来,站在高处看行军布阵。战斗队形的变动是跟随宣和帝手中的两面红色的旗子来的,宣和帝先后比划了“方阵”、“牡阵”,见军队齐整,层次分明,脸上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待所有部队都到齐之后,“每十人为列,皆面面相向,背背相承。一卒占地二步,一马纵广二步1”。 墨珣先是将神识微微外放,便能隐约感知到军队的动向。具体每个人的面貌自是探查不清,但却可以感觉到整个队形的具体形态。 只单单查验排兵布阵,一个早上时间就过去了。墨珣在后头什么都没做,只是骑在马上,控制住马匹,不让马乱动罢了。 到了下午,便开始由各军统帅带领士兵进行演练。宣和帝立于高处,正好一览无遗。骑兵包抄、步兵突击、步骑合击,之后便是两军对垒。 动作与口号要一致,下达的命令需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墨珣隐约能瞧见围场之中扬起了一层层沙土,场中除了齐整的叫喊声外,并无多余的声音。墨珣身边的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出,甚至连咳嗽都要捂紧嘴巴,闷声忍住。 参加此次演练的军队人数至少有上万人次,也难怪宣和帝通知要进行夏苗时需要空出一个月的时间来准备。 墨珣的心随着部队的每一声叫喊而跃动,到了最后,他甚至觉得不虚此行,也不怪乎那么多人会在意这个机会了。修真界虽然人数不少,每次开秘境或者寻宝时人也多,但大家各自怀揣心思,像这般大规模的活动当真是少之又少。 下午的军事演练之后,墨珣便随着宣和帝的队列回到行宫。夜晚宣和帝在宫中宴请了宗室,墨珣不在其列,便安分呆在别苑中,并不四处乱走。 翌日,待到宣和帝身旁的随行官员吹起号角,这便开始围猎。 围猎是由军队先至围场边缘将整个围场包围起来,而后再逐渐往内圈缩进。相当于是将猎物完全包在一个圈子里,不断地缩小范围,将猎物不断赶到中间。此时军队也需行走齐整,喊话一律,否则一经发现,严惩不贷。 宣和帝策马狂奔,一众人员随行其后。 此处与昨日练兵的位置不同,期间草木山水接连不断,树木随意伸出的枝桠都能将人挂住。草丛荆棘可达马腹,山中小兽从绿翳之中穿行而过。马匹疾驰,带来呼啸的风声。而途径的位置,皆有树叶无声飘落。空气中夹杂着青草和尘土的味道,树木上覆盖有墨绿色的青苔。 墨珣他们一行,惊动了栖息在林间的鸟儿,这便听着它们扑打着翅膀成群地飞了起来。 宣和帝扬弓,瞄准其中一只,这便松开了右手的羽箭。电光火石之间,便有鸟儿被宣和帝射中,径直落在地上。宣和帝未发话,那便是这只鸟儿不算第一箭了。 他们驾马的速度越来越快,途径小溪也未曾停留,溪水被马匹践出一朵朵水花,甚至还喷溅到了墨珣的脸上。他并不当回事,只随手抹去之后,又“驾”了一声,紧跟着前头的人。 墨珣又跟了一段,忽然听见前头的人发出一声叫喊。而后便有人逐一通知,今日的贡物便是山鸡了。 此言一出,便是让大家自由行动的意思。墨珣松了口气,总算是可以悠闲狩猎了。这两天他整个人一直绷得很紧,现在一听到狩猎活动正式开始,便干脆扯了马头,让陆云泽与俞广义跟上,往一旁的林子里去了。 因为不再赶路,墨珣倒是得以欣赏起这围场来。 无论是树木还是草丛,都散发着一股叫做“生机”的味道。墨珣只觉得心旷神怡,似乎有无形的静谧正慢慢朝着他包裹过来。 “少爷,我们到哪去啊”俞广义张口问了一句。他见墨珣似乎并不着急狩猎,仿佛当真是来游山玩水的。眼见着别人已经从自己身边疾驰而过,俞广义已经手痒得很,想要一展雄风了。 墨珣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立刻就知道他的意思。其实俞广义和陆云泽也都是狩猎的狂热爱好者,只是为了保护他所以才这么慢悠悠的。墨珣有些想张口让他俩去狩猎,自己在这儿随便转转,但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比起狩猎来说,“保护墨珣”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思及此处,墨珣便扬鞭策马,开始寻找起猎物来。 两个侍卫见墨珣总算开始有狩猎的样子,便也凝神开始关注起周围的动静来。 此时他们刚离开队伍不远,周围时不时尚有人打马经过。墨珣的速度比起他们来只能说是慢得可以,但马骑得快有什么用,猎物跑得也快啊。 等到行至人烟罕见的地方了,墨珣只能听到他们三人的马匹踏出的声音之后,这才将弓从背上取了下来,马匹身侧上绑着的箭囊中取出一枚羽箭,整个人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墨珣原是不想这么早打到猎物的,毕竟今日时间还有这么长,过早开始打猎无非就是猎物会比较多一些罢了。 每日猎到猎物最多的前三名会获得宣和帝的褒奖,所得奖励不一,或是授官,或是赠物。赠物最常见。有时候是宣和帝用过的物件,玉佩什么的,也有的时候干脆就此人所猎到的猎物赐给他 对墨珣来说这些褒奖也都是身外之物了,他现在一没官职二没品阶的,要来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人人都觉得应当得第一,就是他身边的两个侍卫也不例外,这就使得墨珣在他们的视线的敦促下,不得不开始专心寻找猎物。 墨珣这持弓待发的动作已经维持了有一段时间,俞广义倒是满心期待,毕竟他跟在墨珣身边有段时间了,很少见墨珣展露箭术。平日里虽然晨练时,他同墨珣切磋过,而墨珣的功法看似并不如何,但却厉害得很,他们几个轮番上阵都拿墨珣不得。 等了许久,灌木丛中总算是有了动静,墨珣拉满了弓,这就“嘭”的一声松了手。羽箭没入肉中发出一个细微的“刺啦”声,随之而来倒地的声音,猎物连一丝丝喊叫都没有发出来。 用了几分力,墨珣自然心中有数。“再猎只山鸡就够了吧” “啊”俞广义已经下马去捡猎物了,而陆云泽的注意力也放在俞广义那边,乍一下还没听清墨珣说什么。 墨珣又重复了一遍,陆云泽这才扭过头来,看着墨珣,仿佛他说了什么令人震惊的话。 “怎么”墨珣看到陆云泽的表情,反问。 “是头獐子”俞广义拨开灌木从中将墨珣射中的猎物拖了过来。 陆云泽摇头,等到俞广义将獐子缚于马后,这才拉了缰绳靠近墨珣,“少爷为何只猎獐子与山鸡” 墨珣倒是没料到陆云泽会问,但他并不是只猎这两样啊,只是獐子正巧出现在眼前,而山鸡是宣和帝所要的贡物罢了。“我不想争第一,有了猎物,又有了贡物就足够了。” 俞广义听到墨珣的话,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自行上马,安静地跟在墨珣身边。 墨珣本是不想参加围猎,但宣和帝金口已开,他自是拒绝不了。那么既然来了,该有何种作为,应该可以自己做决定了吧 陆云泽不知心中想了什么,也不再问,三人行间倒是沉默了下来。 已是林深处,阳光完全被阴翳遮挡住了,偶有微风,只能听到来自树叶的沙沙声。他们出行前备有干粮,此时便想寻个水边休息片刻。 陆云泽与俞广义自是随身备有火折子,但这头獐子尚未带回去交由官员清点,自是动不得的。 墨珣他们又行了一段,这才碰见一条山溪。他们将马拴在树上,而后便将水囊灌满了。 “不如就在此休息片刻,用点东西吧。”等水囊装满了之后,墨珣便坐在溪边,看着水潺潺流动,心中一派宁静。 陆云泽已取了匕首,将鞋子脱了,挽起裤腿往水里去了。 墨珣见状,便知他是要抓鱼了。这水清得很,一眼便能望到底。不过,因为人烟罕至的原因,鱼虾倒是不少。墨珣盘腿坐在一旁,看陆云泽严阵以待地弓着身子紧盯着水里。 “少爷不去抓鱼吗”俞广义有时候真的觉得墨珣根本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在墨珣眼中,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致来。仔细想想,自己八岁的时候,别说是下河摸鱼抓虾了,就是爬树掏鸟蛋都有。更何况墨珣还是从乡下来的孩子,却比城里很多少爷都规矩得多。 墨珣本是不想动,干粮对他来说足以,但俞广义这么问,那便是他的行为有些与众不同了。墨珣这才将鞋脱了放在一边,也挽起裤腿,往溪里走。 陆云泽感觉到墨珣的动静,却并未出言阻拦。这溪水的高度只到陆云泽的膝盖下面一些,少爷进来也不会有危险。 “咦” “卑职参见” “嘘” 陆云泽听到动静,也要从溪水里起来,但或许是岸上的比划了什么动作,他最终还是在水中站定了。 墨珣的动作与陆云泽适才的动作如出一辙,此时正弯腰盯着水面。但却听到外头有人发出声响,听声音年纪不大,不是俞广义。他没抬头,只摒住呼吸继续盯着水里,而后便以迅雷之势将双手插进水中,猛地朝俞广义所在的位置一抛一条带着水光的弧线掠过之后,一条尚活蹦乱跳的鱼便落到了俞广义跟前。 墨珣这才抬头,便看到五翁主正带着内监与两个羽林军站在离俞广义不远处。 五翁主朝着墨珣走了两步,“你抓鱼啊” “嗯。” “就这么插下去,就能捞一条啊”五翁主伸手学着墨珣的动作,比划了一番。 “嗯。” “那你给我也抓一条吧”五翁主睁着眼睛,看向墨珣。 墨珣稍稍品了品五翁主的语气,倒不是命令式的,可以接受,便点了点头,“嗯,你等等。” 俞广义刚将墨珣丢过来的鱼捡了起来,鱼身体滑不溜丢的,还不断跳动,俞广义险些抓它不住。 墨珣再次盯着水面,不动。不一会儿,他便又朝水中伸手。 五翁主站在岸边,紧盯着墨珣的动作,此时见墨珣动了,便翘首以盼起来。等到墨珣直起身子之后,五翁主才赶忙跑了过去,连声问道“抓到了吗抓到了吗” “翁主小心”跟在五翁主身边的小内监见翁主跑得快,担心溪边石子打滑。 五翁主连都头没顾上回,只冲他摆摆手。 “虾要吗”墨珣捉了一只不大不小的虾。 “要”没有鱼,虾也好。 “那你站远点儿,我再抓条鱼。”墨珣将虾放到五翁主摊开的手心里,便让他离远点儿。 五翁主接了虾,觉得掌心痒痒的。 那边的陆云泽也动了,他飞快地将匕首扎入水中,而后又快速地抽出,倒是真扎出了一条不小的鱼来。 墨珣眼疾手快,也跟着捞了一把。因为他本就徒手,鱼在水中游得太快,他不可能抓住,便还是按刚才的动作将鱼丢上了岸。 五翁主将手中的虾迅速地塞给了小内监,忙循着动静去找那条鱼。等他捻着鱼尾将鱼提起来之后,“这么小啊” “你不是要玩”墨珣已经从水里走出来了,将手上的水在身上擦了擦。 “我不要玩,我要吃的”话音刚落,鱼便甩了起来,抖了五翁主一脸的水。五翁主一时不查,便松了手,而后连着呸呸几声,盯着地上还在扑腾的鱼,“就吃它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4章 第 114 章 “草民参见五翁主。”墨珣一开始当没看到也就算了, 现在上岸了,按礼数, 怎么都得行礼。而五翁主身边跟了两位禁军,墨珣略显讷讷地冲他们拱手, “两位大人。” 这两位禁军也就是被派来负责五翁主的安全罢了, 五翁主不下令不发话, 他们就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此时见墨珣见礼, 便也拱手道“墨小公子。”若说一开始不认识倒也罢了, 可经了前几日,“墨珣当面问皇上给自己的爹讨了个勅命”这件事之后, 他们禁军之中就算没有亲眼见过, 那也是听过他的名号了。 陆云泽与俞广义这才上前,正正经经地对五翁主行了礼。 五翁主忙摆手, 又扭头对身后的禁军说“我们中午吃烤鱼。” “是。” 按理说所有的翁主都应该与命夫呆在一处, 并不往这么深远的林子里来,但五翁主性子皮得很,宸侧君尚且管他不住, 就更遑论别人了。狩猎开始前,他尚未同皇贵君开口, 宣和帝便主动提了句, “绍瑾就自己玩吧。”宣和帝此言一出,就更没人管得住他了。 等到宣布了贡物之后, 五翁主得了号令便带着小厮和两名御林军离开了。 两位禁军听了五翁主的话之后, 自然知道五翁主手中那条鱼不够吃, 便也下河去捕。 陆云泽手脚麻利地将两条鱼都做了简单处理,俞广义则去找干柴来生火。 五翁主看着墨珣坐在石头上愣神,便也找了个地儿,离他不远不近地坐下。 墨珣的余光瞥见了五翁主的动作,也没说话,而五翁主却像是十分好奇地盯着墨珣看。墨珣干脆转了个方向,正对着五翁主,等着他先开口。 两人对视了一段时间之后,五翁主忽然抿着嘴,而后便哈哈大笑起来。“哎”因为笑得太用力,险些摔个倒栽葱,好在小内监眼疾手快,从背后将他托住。 墨珣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疑惑。 “我输了。”五翁主总算缓过劲来。 墨珣眉头微蹙,不太明白他说什么。 五翁主轻咳了几声,“我只是有些好奇,父皇为什么召你过来。” 哦,我也好奇。墨珣点点头,等五翁主继续说。 “好多臣子都有孙儿,我也没见到父皇让别人进宫来。” “你跟别人不一样。”五翁主眼神十分直白,眼里黑白分明。 “哪里不一样” “眼神。”五翁主双手按在地上,两条腿盘着,看起来十分自在。见墨珣似乎听不懂,五翁主干脆两手收回来,手肘撑在膝盖上方,身体前倾,“你看谁都一样。” 墨珣点点头,“噢”了一声。当然看谁都一样,徽泽大陆又没有哥儿,从外表上看,除了额心的图案之外,哥儿和汉子又没多大区别。 “翁主,鱼好了。”禁军那边将鱼烤熟了之后,便把外头焦掉的部分剔除,而后便将鱼递给了五翁主身边的内监。而内监再拿着鱼,让五翁主食用。 等到五翁主接了鱼,陆云泽才好上前来让墨珣过去用点东西。 “草民告退。” “去吧去吧。” 墨珣这便坐到俞广义弄好的火堆前头,他本身也不想吃鱼,只简单地用了带来的干粮,撕了两块鱼肉就不再动了。 “翁主,鱼好吃吗” “不好吃,没有味道。” 简单用过午饭之后墨珣便向五翁主辞行,准备离开了。五翁主见状,也招了禁军过来,要走。 等墨珣一行行了一炷香时间,五翁主仍是跟在他们后头。俞广义拉了缰绳,将马匹靠近墨珣,压低了声音问道“少爷,这五翁主意欲何为啊” 墨珣摇摇头,“不知道,随他去吧。”五翁主想做什么都不干他的事,只要不给自己惹麻烦就行。 墨珣又疾驰了一段时间,忽然觉察到草丛中的动静不太对。他眼睛四下扫了扫,连挥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少爷”陆云泽一直紧跟在墨珣身边,墨珣的每一个动作他都瞧得是一清二楚。 墨珣看了陆云泽一眼,“好像是狼群。” 陆云泽怔了一下,他从墨珣的表情和语气之中把墨珣的那句话听成“好像是一窝兔子”。 果不其然,墨珣话音刚落,便听到“嗷呜”一声,之后则是此起彼伏的狼嚎。按此叫声估算,离他们还不算近。“走”墨珣沉声道。听声音除了能估算出距离之外,还有狼的数量。狼一直是群居动物,遇上落单的狼简直微乎极微。“到树少的地方去” 五翁主他们也听到动静了,便也开始驾着马匹狂奔起来。 他们这样往深山老林里钻,才会遇上原本就被军队吓到而赶过来的野兽。此时他们只要顺着野兽的方向往外跑,那就能见到军队了。虽然狼群凶狠,但它们也十分怕人,只要人一多,它们也会判断一下彼此能力的强弱。 “嗷呜” 听到狼群的叫喊声,他们又夹紧了马腹。为了辨别方向,主帐的位置定在了地势较高的山上,这就便于墨珣他们循着方向过去。 霎时,一道绿光闪过。墨珣下意识便掏出跨带处别着的匕首,朝着绿光划了一道。 “少爷” 俞广义他们彼此之间都隔了有一定距离,就担心马跑起来撞到彼此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此时见腿边似有什么东西快速掠过,不禁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隐没在草丛间的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翁主没事吧” “吁”墨珣扯紧了缰绳,让马慢慢挺了下来,这才看到三头狼从前方的灌木丛中钻了出来。他适才握着匕首的右手有些颤抖,虎口火辣辣地疼得厉害。墨珣用余光看了一眼,见匕首上仍是光亮如新,便知道自己并未伤及那狼分毫。 这狼的皮未免也太厚了。 “啊”五翁主后知后觉,这才发出惊呼声。墨珣敛神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立刻一脸知错地低了头。 两边互相对峙,墨珣眼看着领头的狼似乎打了个呵欠,张大了嘴之后露出满口的獠牙。只一会儿功夫,头狼的嘴尚未合上,便猛地扑了过来。甭管狼的目标是马还是人,随便哪个让狼咬着了都不行。 墨珣一直紧盯着狼的动作,并未因为它打了个呵欠就放松警惕,此时便快速拉满弓朝着狼放了一箭。狼飞身一跃,避开要害处,却仍是被墨珣的箭射中后腿。又一声“嗷呜”之后,它便阴冷地盯着墨珣,缓慢地往后退了。 这下则是换另外两头狼上前,墨珣咬着牙,又拉紧了弓。 这下两个侍卫和禁军都有所准备了,也拉弓与两头狼对峙。 “啊”五翁主又喊了一声,墨珣快速回头一看,见后边又出现了两头狼。 他们被包围了 禁军脚下一动,拉了缰绳退回到翁主身边,而后才又拉起弓来。 狼的皮太厚了,羽箭射出去似乎无法对狼造成致命伤,此时他们这般架势不过就是威慑而已。两边僵持了好一阵子,只等那边先露了怯,就可一击必杀了。 忽然,在墨珣正前方的两头狼动了,它们飞速朝着墨珣扑了过来。侍卫手中的羽箭已出,其中一枚竟是与狼擦身而过。另外一枚则射中,但却并不足以阻碍狼的动作,只听“嗷呜”一声,两头狼争相朝着墨珣扑了过来。 墨珣眉头一皱,只知道狼记仇,却没想到现在竟还只盯着自己了。他将神识展开,狼的动作便被解剖成小幅度的慢动作。墨珣趁机估计了一下狼的行经路线,之后便从马上一跃而起,跳到了陆云泽的马背后。 因为两边都没有准备,陆云泽胯下的马匹受了惊,一时便慌了神,乱了阵脚。 那两头狼果然直接扑到了墨珣所乘的马匹上,只稍稍贴了一会儿便又飞快地窜了出去。墨珣的马立刻倒地不起,血水从身上的血窟窿里汩汩流出 陆云泽赶紧扯了缰绳让自己的马平复下来,然而马匹似乎被眼前的场景骇到,竟有些萎靡不振起来。 “有没有长枪”墨珣朝着后头两个禁军问了一声。 “没有” 墨珣立刻噤声,不再言语。 “嗷呜” “嗷呜” 须臾之间,狼群便又开始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 五翁主听得有些心惊,此时正攥紧了缰绳。他胯下的马因为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和周围的危险,便也开始烦躁不安。 “怎么了”陆云泽低声,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墨珣离他近,自然能听清。 “有人来了。”一旦感知到有人活动,墨珣便松了口气。 “汪汪汪” “是猎犬”五翁主听到有狗的叫声,立刻欣喜非常。 狼群逐渐退了,不多时便有略显急促的马蹄声和嘈杂的交谈声传了过来。 等到两边的人互相见了面,墨珣倒是愣住了,“三皇子殿下。” “三哥哥”五翁主在后头看见来人,立刻开始挥手。 三皇子与墨珣在国子监乃同窗,田以艮甚至还将墨珣引荐给三皇子认识。更何况墨珣最近在京里风头正盛,三皇子自然是记得他。 “嗯,无需多礼。”三皇子冲墨珣颔首,而后才看向五翁主,“绍瑾也在。” 五翁主忙拉了缰绳,驾着马上前,“三哥哥,刚才有狼,吓死我了” 三皇子上下打量了五翁主一番,见他没什么事,脸上还挂着笑,便说“没事了,我们绍瑾有吉星高照。” 而后墨珣他们便同三皇子的队伍一道走了,田以艮自然也在齐列。此时见墨珣正靠在侍卫身后,便扯了缰绳过去询问。“墨贤弟这是”他看墨珣的姿势怎么都有些奇怪,而且右手似乎软趴趴地垂着。 “是有些脱力了。”刚才那头狼估计也是卯足了劲儿朝着自己扑了过来,而自己握着匕首去抵挡,自然被震整条手臂都发麻了。而后又强撑着一口气拉弓放箭,等现在缓过神来,右手手臂就如同不是自己的一般,已经毫无知觉了。现在他连动一下手指都费劲,而坐在别人的马后,也先用左手将右手拉过来放在腿上,再用左手拉住陆云泽了。 “少爷”陆云泽刚才在前头,也没听墨珣哼上一声,当然也不觉得墨珣有事。毕竟他从建州开始就一直跟着墨珣,就连墨珣斩杀山贼都亲眼目睹。是以,在他的印象中,墨珣是一个武力值很高的少年。他也并未觉得墨珣会有事,毕竟墨珣身上一丝血迹都没有。此时一听田以艮这么问,又听墨珣回答时似乎底气不足,便紧张起来。 “要不我们同三皇子说一声,先送少爷回主营吧”俞广义也听到了墨珣说话,看墨珣的姿势确实与以往不同,便提议道。 田以艮忙在一旁附和,“先回去让御医瞧瞧。”这么说着,他便“驾”了一声,上前帮墨珣向三皇子解释了一番。 墨珣这边能看到三皇子侧过头似是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对田以艮点头又说了几句。 五翁主就在三皇子旁边,一听说墨珣可能受伤,便叽叽喳喳开始跟三皇子说刚才头狼如何如何,墨珣如何如何。 三皇子本就不大爱说话,五翁主一边说还一边朝墨珣看。 田以艮回来之后便向墨珣表达了三皇子的意思,说是让他先回去找御医诊断,贡物的事可以之后向宣和帝解释。墨珣了然,陆云泽则驾着马上前,墨珣才好当面对三皇子道谢。 待墨珣回到主营之后,大多数人都还未归,墨珣由俞广义扶着去找御医。虽然墨珣并无品阶官职,但不论怎么说都是越国公的干亲,宣和帝亲自开口带来的,御医也不敢小觑,便听墨珣说了之后,开始摸他的胳膊。 “如何”御医伸手捏了捏墨珣的肩胛骨。 “没什么感觉。”墨珣摇头。 “骨头没事,应该是脱力了。”御医将墨珣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确实没什么事,便只给墨珣扎了几针,帮他通经活络。 墨珣干脆就躺在帐子里睡着了。 帐子里总有些细微的动静,墨珣并不在意,只继续睡。等醒来之后,便看到国公府的家丁正坐在一旁守着。 “少爷。”家丁见墨珣醒了,忙过来扶他。若是以往,墨珣倒也不需要人扶,但是今日他右手使不上劲,便由着家丁把他扶起来了。 墨珣往帐子外头瞧了瞧,见天色已经暗了,便开口问道“几时了” “已经戊时了,少爷。” “这么迟了。”墨珣下意识便说了一句,“外头” “皇上举办了篝火晚宴,外头正热闹呢。”家丁顺着墨珣的话往下讲,见墨珣此时往外走,便又要伸手扶他。 “不用扶了。” “夫人说了,只要少爷醒了,就到夫人那儿去。” 墨珣点头,随着家丁到越国公的位置上去了。到的时候越国公与赵泽林都在,赵泽林也只让人在案几旁边添了个小案,便招了墨珣到身边来。 “祖父,爷爷。”墨珣的胳膊已经好了不少,此时倒是能动弹,就是有些不灵活。攥紧时还有些麻麻的,无法用力。 “怎么样,好些了吗”墨珣是坐在赵泽林身侧,是以赵泽林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墨珣伸出右手手掌,在赵泽林面前一张一合,以示自己没问题了。 底下人给墨珣上了些吃食,墨珣看了看,肉类居多,但份额都小。厨子倒是都很聪明,分量少,就不会让人吃腻,无论好不好吃都下了肚。赵泽林原是想让人来喂食,但墨珣直摇头,表示自己可以。 墨珣醒得有些迟了,展示猎物的活动时间已经过了,好在他也没兴趣知道别人猎到了些什么。 等墨珣颤颤巍巍地将案上碟子里的饭菜都清空了之后,赵泽林才问起了关于他与林家婚约的事。赵泽林原先是觉得墨珣年纪小,这种事不应该掺和,但墨珣已经听见了便另当别论了。更何况不止是墨延之与林家,就连墨珣与林家都十分有缘。 “我想听听爹爹怎么说。” 越国公也十分在意这个问题,干脆竖耳倾听。但墨珣并不发表意见,仿佛这件事就与他无关一样。越国公思索片刻,会不会是因为墨珣年纪还小,对于娶夫一事持无所谓的态度而墨延之去世太早,自然也没了汉子会教导这些。“这个定亲呢,其实就是定下你未来夫郎的人选。夫妻就是我与你爷爷这样,成亲之后相互扶持,相伴到老。” 越国公忽然说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墨珣听得直眨眼。 赵泽林拍了越国公一下,让他别在这时候瞎说。“林醺身体不太好。”接下去的话,赵泽林也没继续。他知道墨珣与林醺只有一面之缘,应当对林醺也没多少印象才是。 “是。”墨珣知道赵泽林的顾虑,不说结亲了,就说收徒吧,就那个体质,压根就入不了他的眼了。 越国公锲而不舍地又补一句,“我看你上回救的那个林家哥儿也比这个强。” 林醉 墨珣没料到越国公会提起林醉来,不过“他不行。”,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5章 第 115 章 “怎么”赵泽林觉得林醉确实有大家公子风范, 林家将他培养得不错。而且墨珣在京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应当就是林醉无疑了,怎么又会觉得林醉不行 墨珣摇摇头, “他眼光不行。”语毕,墨珣便简单地将吕青庭的事告知赵泽林知道。 越国公也在一旁把墨珣所言听得是清清楚楚, 但却觉得墨珣所言有所偏颇。 听墨珣的话, 反倒觉得他的性子有些极端了。墨珣觉得吕青庭这种人无法结交, 但对于林醉这个林家的二房嫡子来说, 却是要维持好这些人际往来的。试想一下, 林醉的性格若是孤傲清高,日后哪家还敢讨回去当媳妇这就相当于是要跟京里的外命夫与各大家族的哥儿之间彻底绝缘了。 “这吕青庭”赵泽林琢磨了片刻, 而后看了越国公一眼, “是不是曾经的云州总督那家啊”问墨珣肯定是不知道的,只能看看越国公还记不记得。不过越国公对这种后宅的事想来是没多少印象, 只能在赵泽林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不过赵泽林也就是顺口问问罢了, 最终还是自己想了想。跟昌平郡君家有那么点联系的姓“吕”的,似乎也就是那家了。 “有什么渊源吗”墨珣见越国公和赵泽林似乎都对自己的言论十分不赞同,便想着问问清楚这吕青庭究竟有什么特殊, 若是自己冤枉了林醉,那他愿意收回对他的主观臆想。 赵泽林本意是不太想说, 毕竟墨珣是个汉子, 掺和哥儿的事做什么。但却挨不住墨珣的小眼神儿,只得轻声道“其实吕青庭这孩子也挺可怜的。”赵泽林叹了口气。赵泽林因为自己父亲一堆侍夫的缘故, 对那种宠妾灭妻的人十分没有好感。而吕青庭的父亲叫做吕泓睿, 比起赵泽林的父亲来说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说连着两次碰见林醉与吕青庭在一起, 那应当是因为吕青庭是他表弟的缘故。” 墨珣点点头,他一开始没料到是亲戚,毕竟是亲戚那就得另当别论。可是,这种当众揭短的人,就算是亲戚,那也最好不要再来往了。这怀阳城与他们石里乡不同在石里乡,那些哥儿们时常都是走街串巷到处找人唠嗑了;但在怀阳这段时间,就墨珣看来,哪怕是表亲,也不可能天天串门的。既然不可能天天见面,那么避上一两次总行吧 赵泽林还要说点什么,便有内监上前,他立刻不再言语。内监向越国公与赵泽林行礼之后,便低声询问墨珣还要吃些什么,墨珣摇头之后,他就把墨珣案几上的空碟空碗都撤了下去。 等内监离开之后,赵泽林才说“罢了,这个婚约回头我还是先去问问你爹再行定夺吧。” 墨珣略微颔首,也不再追着问吕青庭究竟如何可怜。毕竟吕青庭与他毫无干系,他本也不大想听。至于林醉 还是以后再看吧。 墨珣这头一天参加围猎,只猎了一头獐子,贡物也没猎到,还受了伤,自然是没什么可受到褒奖的。来围猎的一些士族和宗室子弟彼此之间都暗地里较着劲,卯足着劲儿想多猎几头猎物让宣和帝另眼相看。原先墨珣这个宣和帝“十分喜爱”的平民百姓便成为了他们的假想敌,可到了后来,他们一回到主帐便听说墨珣受了伤,正“昏迷不醒”,一个个也就都不再盯着墨珣不放,而是转而探听起别的事来。 除了今日这种携带弓箭的围猎之外,他们还进行了只用长枪的围猎。由骑兵先将猎物追赶过来,而后大家协同合作,一人举一只长枪,将猎物包围起来。此时不得露出丝毫怯意,亦不得后退,否则猎物便会寻着空档钻出去,到时候就功亏一篑了。 宣和帝似乎十分喜欢看这种狩猎方式,并不亲身下场,只站在高处观望。 墨珣因为右手脱力的原因,没有参与,但却亲眼见到当时骑兵赶了一头老虎过来。宣和帝派人将老虎围了起来,而后便站在远处以弓箭射杀之。 在围场的这段时间里,宣和帝的情绪一直很高。至少在墨珣看来,他脸上挂着笑意的时间居多。而宣和帝似乎酷爱狩鹿,见到鹿群除了派人将它们围起来之外,还会派人拿着鹿头发出鹿的叫声,将鹿群吸引过来。 墨珣的手臂脱力只持续了一天,等到第三日睡醒之后似乎就痊愈了。但他对于狩猎这项活动并不热衷,所以也不主动要求下场狩猎。尽管如此,但狩猎时间都是固定的,每天的开始狩猎之前,所有随行人员都需要到场,哪怕像墨珣这样根本就不参与。 墨珣本身并无职权,自然也不可能站得离宣和帝太近。但他知道宣和帝酷爱猎鹿也酷爱食鹿,是从每日的饭菜中看出来的。围场之中的鹿繁殖迅速,再加上有些是人为驯养,使得鹿群的数量十分庞大。 “皇上有旨,请师大人及亲眷一同用膳。” 这日,越国公起身后不久,便有内监起来传话。越国公的亲眷除了赵泽林就是墨珣了,但墨珣是干亲,也不知算不算是宣和帝所说的“亲眷”。来人是宣和帝身边伺候得比较久的公公了,越国公便多问了一句。 那公公也是个明白人,当然知道他问的是墨珣,便提点了一句,“师大人认为亲眷是何意呢” 越国公这就懂了,他自然当墨珣是自己的亲孙子了。送走了公公之后,越国公便与赵泽林带上墨珣前去面圣了。 三人抵达时,宣和帝刚洗漱完毕,从主帐中走出来。 “臣师明远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命夫赵泽林拜见皇上” “草民墨珣拜见皇上” 宣和帝点点头,“都起来吧。”话音刚落,内监们便已经将桌椅摆放到外头,请宣和帝入座了。而后,皇贵君也从主帐中走了出来,坐到了宣和帝身边。 墨珣他们又行了一次礼,这才听宣和帝开口说了一声“坐吧”。 越国公领着墨珣他们坐下,而后墨珣隐约能听到哪里传来了“呦呦”的声音。不多时,有一名禁军呈了一个大盆上来。 墨珣盯着那个盆,倒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不过闻闻味道似乎是 或许是他视线太过直白,才引来宣和帝问了一声,“要喝吗” “我呃草民不喝。”墨珣一时忘记自称,忙改口。 “鹿血大补。”宣和帝继续道。 “草民” 宣和帝摆摆手,示意墨珣不要再说,而后便对身旁的内监说了句,“给他倒一碗。” “皇上,这孩子还小呢。”皇贵君闻言,面上带着无奈,伸手覆上了宣和帝的上臂,轻轻拍了拍。 “那就给一杯吧。”宣和帝也觉得皇贵君说得有理,便改口让内监给墨珣倒上一小杯,让他尝尝鲜。 墨珣悄悄看了看越国公,见他微微冲自己点了头,才对宣和帝说“谢皇上。” 宣和帝所说的一小杯,就当真是一小杯了,墨珣从禁军手中接过杯子时,这才仔细地闻了闻杯中的味道。 宣和帝的饮用方法和他的并不一样,禁军将盆递给内监之后,还由内监在碗中加酒。加了酒,内监用银质的筷子在碗中搅拌,将鹿血与酒融合在一起之后,这才用小碗装好,递给宣和帝。 宣和帝接过碗,这便昂起头来一饮而尽。 期间,墨珣一直分神去注意宣和帝的动作,但当宣和帝将碗从嘴边拿开的那一刻,墨珣猛地睁大了眼睛宣和帝面上十分惬意,但嘴边有鲜血溢出,唇上也满是血渍。坐在一旁的皇贵君见了,忙取下别在腰间的帕子帮他擦拭干净。 墨珣脑子里似乎猝然有什么一闪而过,速度快点有些揪不住。待墨珣再定睛细看,宣和帝口边的血污就已经完全被拭去,不余一丝残留。墨珣心中不禁觉得可惜,能让他这样发出反应,想来应当是什么很重要的事了。 等到宣和帝将鹿血引用完,皇贵君便也接了内监递来的小碗喝了,而后就是越国公和赵泽林也都各得了一碗。 若说宣和帝的动作与神态让墨珣觉得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但是皇贵君、越国公以及赵泽林这一连串的饮血动作与嘴上的血污,立刻就让墨珣恍然大悟了他早前一直觉得宣和帝身上有一股怪味,很可能与他喝血有关但单纯这么喝血,应当不会导致身体都散发出刺鼻、腥臭的气息,更有可能是他吃了别的什么东西。 或许是日日以血送服,亦或许是以血为引的丹药 “不敢喝吗” “嗯”墨珣刚才一直在想宣和帝身上的气味,此时猛地回神,见宣和帝看着自己,便飞快将杯中的鹿血喝掉了,而后又将空杯子展示给宣和帝看,“草民喝完了。” 宣和帝“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而后对内监说了些什么,这内监便领着几个小内监带着一盆鹿血下去了。 墨珣偏过头去看内监的动作,他在想,这些鹿血是赐给其他的臣子、命夫,还是要另作他用。 “还想喝吗”宣和帝见墨珣紧盯着装鹿血的盆子,遂有此一问。 墨珣忙摇头,“不喝了,一杯就够了。” 宣和帝哈哈笑了起来,这才命人将早餐送了上来。 一直盯着宣和帝是一种十分大逆不道的行为,但墨珣心中十分好奇,他甚至想上前为宣和帝把脉,以确定宣和帝到底是用了什么东西。亦或者,他可以闻一闻皇贵君身上到底有没有那种味道 墨珣低头沉思,眼帘半阖。他们玄九宗有炼丹房,可墨珣的炼丹水平十分普通,在当年来说也不过是勉勉强强通过宗门考核罢了。他所炼成的丹药,药效比起师姐所练的还要差上一截,有时候一个炉里都不见得能挑出一个有用的来。 炼丹房中的味道并不好,往往是弥漫着硝石和朱砂的味道。世人都谓仙家丹药,其实凡人也都练得,只是药效会大打折扣罢了。而很多丹药,凡人的身体都是受不住的,只有筑了基以后的修士才能服用。 墨珣在脑子里不断地过掉自己曾经见过的丹方,能练出这般有腥臭味的方子必当是以血肉为引。可凡间的血肉与他们修真界所用的又有不同。墨珣绞尽脑汁都不大想得起那股味道究竟是什么方子练出来的 但一定是他曾闻到过的,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6章 第 116 章 尽管陪宣和帝时常留大臣用饭, 而且对大臣时,只要不随便惹怒他, 他也大都是假以辞色的。可自从越国公起复进京之后,宣和帝对越国公的关注似乎超过了以往的任何时期。 朝臣们自然都不傻, 宣和帝就算只是挠个痒, 他们都要琢磨出好几种可能是不是最近哪里又有流寇作乱了还是说那些前朝宗室的子嗣又蠢蠢欲动了 如果说大家一开始都觉得宣和帝对墨珣另眼相待的话, 那么时间一长他们也慢慢琢磨出味儿来了就算不是墨珣, 是赵珣、王珣、李珣, 只要谁越国公认下的,那宣和帝都会像这样对他另眼相看的。所以宣和帝的目的可能不是墨珣, 还是越国公才对。 此时御史丞被派到建州去了, 那么整个御史台最大的就是师明远这个御史副丞,这不就等同于是将越国公原先的职位还给他了吗 那么宣和帝自打登基以来对师明远的态度都不算亲厚, 就连当初师明远上奏去职请求回乡丁忧时, 宣和帝都是巴不得让他赶紧滚蛋的怎么区区三年时间,宣和帝就改变主意了还是说这三年之内发生了什么是他们所忽略掉的吗 为期一个月的围猎结束之后,宣和帝与内命夫及翁主们便都留在行宫避暑。原先宣和帝曾私下里同越国公提过的, 要让几个皇子都到地方上去历练的事情也在朝会上提出来,交由其他的大臣拟定方案。 越国公这人嘴巴严实得很, 宣和帝只是私下里同他说说的话, 只要不是已经宣布出去、板上钉钉的,他绝对不会透露分毫。几次三番有人来打听情况, 都没能从越国公口中听到任何消息。越国公也只说是宣和帝对自己这么些年才认个干孙子有些好奇罢了 朝臣们初时听到“将皇子派到地方上历练”的时候, 第一反应便是出言反对。不过这回宣和帝竟也没有生气, 而是端坐着等他们吵吵完。这时,有些大臣便觉出味儿来了,宣和帝的意思很明确要么,让皇子们去地方上历练,以政绩来定储君;要么,你们就别跟朕提什么立储一事。 宣和帝让侍御史将此事告知朝臣之后,也给了他们时间,让他们下去讨论,自己则不多说什么,以免让人误以为自己有所偏颇。 朝臣们此时也不再揪着宣和帝这个提议是否合理了,而是开始探讨哪个皇子该到哪个地方去了。毕竟“到地方上历练”,那地方也有好坏之分。若是被分配到那穷苦的地方,自然是更辛苦些。 内命夫们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到那种地方去受苦,能当上内命夫的,在朝中都是有些人的。正巧此时是在围场之中,规矩没有宫里那么严苛,想见见自家的亲人只需要同皇贵君说上一声,得了皇贵君的首肯便成。 宣和帝的议案一经提出,皇贵君自然也知道了,而内命夫们此时这么急吼吼要见家里人,他当然也知道是为了什么。能不能见,让不让见,他尽可以自己拿主意。既然这些皇夫们都说是许久未见家人,那便按宫中的规矩来,每个品阶多长时间能见外命夫那都是有定额的,不可能因为到了围场就将宫中的规矩废了。 历练一事不可否,这已经是宣和帝变相与朝臣做出让步了。 连着几天朝臣都在吵吵这个事情,宣和帝权当没听见,御史们收到的来自朝臣们的折子也是多如牛毛。然而历练一事,宣和帝只在行宫里提,地方上的那些人就算已经知道了消息也只能干着急,不敢随便递折子探宣和帝的口风。地方官员与皇子们都没有接触,不知道皇子们的脾性,担心惹怒了皇子只是一部分,万一这位皇子大张旗鼓想要闹出点什么动静,开始整顿的话,那就麻烦了。 “各位爱卿也都想了这么多天了,也是时候拿出个章程来了吧”原先是朝臣们催着宣和帝立储,现在反而是宣和帝催着朝臣们拿出个章程来。哪个皇子到哪个地方去,又要安排什么职位,这些都有讲究,哪能这么快就讨论出来。更何况,大家目前尚都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若是谁先开口,那必定会沦为众矢之的。 政绩考评哪是一朝一夕的事,按朝臣的考绩来算,三年一考,等到皇子们回京,那可都是三年后的事了 “启禀皇上,此乃大事,需得谨慎安排。”钱丞相不可能装聋作哑,这就先开口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之后再由底下的人开口。 宣和帝不觉有异,便点点头道“是得谨慎。” “启禀皇上,六皇子、七皇子与八皇子年纪尚小,若是到了地方,怕是适应不了。” “爱卿所言甚是。”宣和帝颔首。 “启禀皇上,臣以为刘大人所言不妥。六皇子今年已有七岁,自幼便聪慧晓事,如何不能委派地方” 宣和帝还是点头,不发表意见。 紧接着大臣们就着六皇子的年龄到底适不适合到地方上去开始表达了各自的见解。因为不是在太和殿,宣和帝也十分随意,时不时还饮茶,等着这些大臣给他一个最终结论。 这边有大臣说,六皇子七岁都能去,七皇子六岁怎么就不能去了不过是一岁之差罢了。 那边就有大臣反驳,六岁尚未垂髫,如何能管理一方事务简直是胡闹 而八皇子不过三岁,直接就被剔除出去,也没人拿八皇子说事了。 一个简单的朝会就在一众朝臣的吵吵中度过了,宣和帝根本没生气,甚至还有些气定神闲从朝会上座起身。他双手置于背后,雍容雅步,神态自若,当着朝臣的面便离开了。 原先围猎只安排了一个月,而后便是朝臣与外命夫及其他随行人员启程返回怀阳城。但这次因为宣和帝忽然提了“皇子历练”,导致朝臣们一时争论不休,竟是又拖延了大半个月才启程返京。 关于六皇子与七皇子,宣和帝干脆直接把他们招到跟前来问,问问他俩是什么意思。朝臣之中便有人提出反对,请宣和帝三思,勿要草率行事。宣和帝自然不觉得自己草率,既然朝臣们争论不休,不如就由两名当事人来答。 皇家的子嗣就算只有六岁,那也比民间同龄的孩子来得成熟。七皇子直接明言自己年纪尚小,难堪重任。 六皇子原先想说的话有一大半让七皇子堵在了嘴里,但他被一些人分析过利害关系,自然知道这次外出意味着什么。若是放弃,那着实简直就是要让他眼睁睁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一样,如何能忍得住便干脆对宣和帝说“儿臣虽然年幼,但从未离开过京城,正好借此机会了解民生疾苦。” 宣和帝颔首,“既然皇儿有此决心,那朕便允了皇儿的请求。” 如此一来,便只有六位皇子被派到各地去历练,为期三年。而历练的地点则由宣和帝拟定,亲自将地点写在纸上,而后放入瓮中,让皇子们上前抽取。 此等大事一经定下,墨珣他们便要启程回京了。 回程时,因为宣和帝与皇贵君并不同行的缘故,规矩自然也没那么多了。墨珣不用再与来时一样跟着林家的商队,越国公领着墨珣上车队去向林风琅说明情况,却没料到林大人与昌平郡君也已经到了车队这边。越国公倒是没好意思直接说一句就走,这还同林奕甫唠了两炷香的嗑。 因为吕青庭的缘故,墨珣一时间对林醉的感观降了不少。时隔月余,再见林醉,墨珣除了维持了面上的礼貌之外也不再与他多说话了。他毕竟与林醉接触不深,只凭几次见面,也不大瞧得出林醉是什么样的人。但从他能跟吕青庭这么“友好”地相处来看,恐怕林醉的性子也十分令人“望而生畏”吧。墨珣虽然心里想着要还上林醉的因果,但却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凡人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载,他也没有必要非把自己跟林醉绑在一起。 在墨珣心中并无夫妻概念,只有道侣一说。而道侣,就意味着要一起生活,一起修炼。若是“道,不同”,自然“不相为谋”了。 林醉离墨珣不远,却也不近,他自然能觉察出墨珣似乎那次在溪边见到自己之后,便不怎么再愿意同自己说话了。但,要认真说起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做错什么,丢石子的不是自己,胡搅蛮缠的也不是自己林醉心里有些不舒服,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少爷”洛池自小跟在林醉身边,一看林醉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不舒坦。自从那日被表少爷气到了之后,他家少爷的情绪就一直很低,今日更是,看起来整个人像被霜打过的茄子似的。 “嗯”林醉瞥了洛池一眼。 “不去同墨公子说说话吗” 林醉顺着洛池的话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的墨珣,见他似乎正昂着头看风景,便摇了摇头,“算了。” 墨珣倒是将他们的话听在耳朵里,心里也想着要不干脆跟林醉说上一说。保不齐林醉只是因为碍于亲戚情面,不得已才与吕青庭走得近罢了。在墨珣看来,林醉这样,说不准哪天就会被吕青庭那张嘴给“害死”。 想到这里,墨珣便转过身要去寻林醉说话了。但越国公与林奕甫两人以往就没什么交情,已经是硬生生从天上星谈到了水中月,已经着实是无话可说了。这厢正巧瞥到墨珣有了动静,越国公立刻像是得了号令一样忙起身冲林奕甫道别 墨珣原已经对上了林醉的视线,眼看着林醉也在他的注视下愣愣地起了身,而后便听到越国公喊了一声,“墨珣,过来。” 墨珣张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算了,林醉也不小了,再三年就能嫁人了吕青庭是什么性子,想必只要是见过的,就没有看不出来的。林醉自己要跟他混在一起,那谁劝都没用。 他略带歉意地冲林醉点了点头,之后就走到了越国公身边。 “来,跟林大人和林老爷致谢,怎么说都麻烦了人家这么久。”越国公捞了墨珣一把。 墨珣立刻拱手弯腰,对林奕甫和林风琅以及昌平郡君和程雨榛行了礼。 临走之前,墨珣又对着林醉扯了一抹略带抱歉的笑,这才随着越国公回去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7章 第 117 章 墨珣他们回到京城的时候, 唐欢遥与素华、素安、素晗都已经到了京里了。伦沄岳只是庶吉士, 不在围猎的随行人员之中, 是以唐欢遥不至于扑了个空。越国公租借给伦沄岳的院子已经整理妥当了,伦沄岳想着怎么都得跟主人家说一声再搬进去, 而且唐欢遥是到越国公他们已经出发近二十天时才到的, 那越国公他们没几天就要回来了, 等上一等全了礼数也好。 但伦沄岳没想到,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有一个月。而等到越国公他们回来, 朝堂上的风头走向似乎又有所变动了。伦沄岳所处翰林院, 消息倒还算灵通, 只是比起跟着皇上去围猎的其他翰林还是差了些。 伦沄岚原先在石里乡倒也不怎么往外跑,到了京城之后一般也只跟在赵泽林身边, 此时唐欢遥进了京,他们妯娌之间正好可以做个伴儿。 小孩子大得快,素安素晗两个哥儿也都长高了, 特别是素晗, 都已经可以满地跑了。 虽然宣和帝不在京里, 但朝廷之中的基本运作还是要有人, 伦沄岳每日照常到翰林院去,而伦沄岚则是带着唐欢遥四处逛逛。他俩有段时间没见面,一时倒也没冷场, 话题还算是不少, 但大都围绕着孩子读书上学。 伦素华过完了年可都十二岁了, 哪还爱跟着唐欢遥但这里毕竟不是临平, 伦素华若是想要外出还得跟国公府的管家报备,也是麻烦,便干脆同舅舅与爹爹一起逛逛,先熟悉熟悉京城的环境。 自打伦沄岳成了进士的消息传进了临平县,伦家的门栏差点给人踏破了。但伦沄岳在京里并未回去,而是留在京里。临平那边毕竟山高皇帝远的,消息不甚灵通,等到伦沄岳的信寄到了临平,父老乡亲才谓道伦沄岳在京里做了大官,要接家里的夫郎和孩儿进京去了。 伦素程原先是寄住在伦沄岳府上的,但伦沄岳一家子都要进京了,伦沄岳便去了信与伦沄轲商议了一下,干脆就让伦素程住在伦沄岳府上。素程与素华原先就在王老先生那儿读书,但每日都要回到伦沄岳府上,此时既能就近读书,也好帮伦沄岳看看家。毕竟伦沄岳这个庶吉士的考核也要三年之后,到时候是去是留都未有定数。那么家中的宅子总不能一直空置着,租出去也成,倒不如就做个人情,让伦素程住下。 再说了,伦素程也已经十三岁了,这不出两年也该成家了,总不能老拿他当孩子看,也是时候让他自己独立一点了。 伦沄岳的提议得到了伦沄轲的赞同,但许钰庆还是有些担心,可他却也走不开,毕竟公公婆婆尚在,素星素月也该开始学规矩了,他不可能丢下这么一大家子人就跑到临平县去。最终无法,也只能同意伦沄岳的说法,让素程一个人留在临平念书。 伦沄岳其实是觉得伦素程的性子没有多少主见,还是需要培养一样,否则等到性子彻底长成了以后要再调整就难了,倒不如现在这样半大不小的时候,也能明事理,算不得太迟。 墨珣他们回来的时候毕竟人数众多,守城的官兵隔了好远就已经看到动静,忙派人前去询问了。而此次围猎又往后延迟了大半个月,京里的各家等得也都急了。好在宣和帝并未明令禁止大臣们往家里递消息,京里也大都知道朝臣在行宫里谈论政务,只得安心等着。 伦沄岳得知越国公他们已经进城的消息还是由管家告知的,而唐欢遥他们住在国公府上,自然也要到门口去迎。与墨珣一同回家的还有勅封伦沄岚为七品孺人的圣旨,伦沄岚刚领着唐欢遥以及几个小的到门口,便让赵泽林招到身边说了几句小声话。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也没多说,只是让他准备一下。而后又告知管家,做好领旨的准备。这个敕封的旨意与当初宣墨珣进宫的旨意不同,宣墨珣进宫的只是口谕,而敕封则是颁发了圣旨,还有孺人所对应的牙牌。 等到管家命人将案子香炉蜡烛等等东西都准备齐全之后,一家人才在案前跪下,等内监宣读圣旨。 内监所宣读的圣旨与当初宣和帝亲口所言相差无二,但却明确了品阶。孺人是指七品至九品的外命夫的品阶,而圣旨中明确了伦沄岚为七品孺人。 “恭喜恭喜。”内监将圣旨交予伦沄岚之后,对伦沄岚点了头,这才转而对越国公道喜。 越国公也乐呵呵地让管家取了红封递给内监,“有劳公公了。”这才将人送出了府。 伦沄岚一直到接了旨还在晃神,唐欢遥凑上前去动了动他,这才让他回过神来。他这莫名其妙就的了个敕封,怎么都得有个说头吧不过作为一个乡下来的哥儿,他只听过诰命、诰封,倒是头一回听到敕封。不过此时也不是问这个用词的时候 “二舅夫。”墨珣先是同唐欢遥见了礼,而后才转而去看伦沄岚。他见伦沄岚仍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忙简单地跟他讲了一下。家里的三个“素”字辈的也都在,这下几乎是所有人都听着了墨珣的话。 当然,墨珣并没有说自己一开始只是想从宣和帝那边讨个字回来,没想到宣和帝给了个敕封。这话说出来万一被人传了出去,那可不就是墨珣得了便宜还卖乖吗 伦沄岚就算听了墨珣解释,还是有些懵,不过既然圣旨已下,那就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伦沄岚也不再纠结敕封还是诰命,只盯着墨珣猛烈瞧,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或是哪里不对。 墨珣每回有个几天没见到伦沄岚就会被伦沄岚这么翻来覆去地看个遍,此时倒也习惯了。 只见伦沄岚蹙着眉头,好半晌才小声嘀咕了一句,“黑了好多。” 墨珣一时失语,他当然黑好多每天睡醒了吃了饭就出去晒,好不容易躲树林里凉快一下,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卫又觉得偷懒。而且,围场明明就很大,可他偏偏总是能撞见别人。这一撞见就躲不开了,便要一起走 越国公他们一路回来,虽然并不赶,但总归是舟车劳顿。而国公府里的管家早都安排妥当,在接到围猎队伍即将进城的消息时就命了下人烧水,此时正好给几个主子洗澡用。 伦素华本想找墨珣说话,但墨珣刚一进门便是一大帮子人涌了进来,而后又是宣旨又是领旨谢恩的,根本就没个空档能让他说话。此时见墨珣要去洗澡了,便也要跟去。 唐欢遥自然知道伦素华怎么想虽然墨珣比素华小了四岁,但在这京里也就是素华认识的唯一一个年纪差距并不很大的汉子了。要让素华同素安玩,他也不乐意啊。“素华”唐欢遥佯装生气,让伦素华就算有话要同墨珣说也别非得在这个时间点,没见着墨珣刚回来吗 伦沄岳原先自己在准备考科举,没功夫管教素华,现在既然已经考完了,那就该好好管管素华的功课了。 伦素华扁扁嘴,他这段时间在父亲的眼皮子底下,每日都被管束着,若是想出门也只能跟唐欢遥一起出去,早就腻了。好不容易等到墨珣回来,他们兄弟俩说说话,还得挑时间 墨珣知道伦素华其实就是嘴上没个把门的,想找人说话罢了。今日就算不是墨珣,是素程或者是他曾经的同窗任何一个人都行,他也会这样一直寻着人讲话的。 墨珣本也不很累,但他不大习惯别人盯着自己洗澡。若是放了伦素华进来,依着墨珣对伦素华安的了解,他绝对不可能隔着屏风同墨珣说话的。 等到越国公他们休息了一天之后,伦沄岳便提出要带上夫郎和儿子们搬出去。这个事是早都定好了的,越国公也不再多做挽留,只是让他们得空可以上国公府坐坐。 伦沄岳是没多少行李,但唐欢遥他们这次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少,搬起来也多,这折腾了有一个半时辰才忙完。 送走了伦沄岳之后,赵泽林便将伦沄岚招到偏厅里了。墨珣的婚约还是尽早问了伦沄岚为宜,万一林家人坐不住再来问,赵泽林对外也好有个说头。 伦沄岚自打进了怀阳之后就经常被赵泽林叫过去说话,倒也没那么扭捏了。不过礼不可废,他只站在赵泽林跟前,等着赵泽林问话。 “坐。”赵泽林随手指了个椅子,让伦沄岚同他坐下说话。“是这样的,这次我们到围场狩猎,遇上了钦天监的林奕甫林大人,也就是昌平郡君的夫君。”赵泽林担心伦沄岚理不清两边的关系,还稍稍讲解了一下。“林大人对国公爷说,他家二房嫡孙曾与墨珣定有婚约,以玉佩为定亲信物,可有此事” 伦沄岚闻言,立刻点了头,“确有此事。”他到京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还曾去过林府。赵泽林也因为当初要带轮沄岚去林府做客,而给他介绍过林家的状况。是以伦沄岚便知道他上回去的林府就是现在就是林家二房在掌管,而程雨榛就是二房的夫郎了。伦沄岚听到赵泽林这么一说,脑子里倒是很快就出现了林醉的身影,便点点头道“没想到竟是这般巧,看来当真是缘分了。” 赵泽林一听伦沄岚说话就知道他想到林醉身上去了,忙摇摇头,“不是嫡长子林醉,是嫡次子林醺。” 闻言,伦沄岚一怔。他并不记得自己曾见过林醺,所以赵泽林这么一说,他倒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不过都是嫡子,看林醉的教养,应当林醺也差不到哪里去才是,便又点点头,“原来如此。当初延之墨珣的父亲曾对我提过有这么一个婚约,只说是嫡子,却并未言明是嫡长子还是嫡次子。” 赵泽林看伦沄岚的反应就知道,伦沄岚对林醺一无所知了。“这林醺身体很差。”因为这事十分关键,伦沄岚又是墨珣的爹,赵泽林便干脆将话都讲透了,“去围场之前,我带墨珣去过林家,曾见过那林醺一次。他有小厮搀扶着,看着就摇摇欲坠的样子。过年那阵子我们到林府做客,那时林醺便病得起不了身了。”赵泽林怕伦沄岚还是听不明白,便再补了一句,“林醺病了有三个年头了。” 三年了都还没治好,还是一副病歪歪的样子 伦沄岚眉头紧蹙,“这” “既然这个婚约是确有其事,那林家那边就得给一个说法。”赵泽林当然知道林家为什么在林醺还这么小的时候就来问,因为他们也怕林醺活不过这个年头。 “可是”给儿子讨一个病歪歪的夫郎伦沄岚并不乐意,但这个婚约是墨延之去世之前定下的,那就与墨延之的遗愿无异了。定娃娃亲这个事也得靠运气,好些个都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赵泽林见伦沄岚迟疑,那就是听明白自己的意思了。“沄岚,我跟你说句实在话。林醺病成这样,说不准还没挨到过门就去世了。但定了婚的就是不一样,别人会觉得是墨珣命数不好,克夫郎。到时候哪还有好人家的哥儿敢嫁过来” “那要不就回绝了吧”墨延之的遗愿固然重要,但总不能拿儿子的未来去填吧 赵泽林没想到伦沄岚竟然能想明白,他原以为伦沄岚会揪着墨延之的遗愿不放,此时看来竟还算是个脑子清醒的。“既然如此,那定亲的玉佩就得还给林家了。” “这是自然。”总不能亲都退了还收着人家的东西,伦沄岚忙点头。 赵泽林松了口气,“那我就先派人去林府下帖子,看看林府明日有没有空档,你与我带上墨珣一同去林府走上一遭,把这门亲给退了吧。” “那就有劳老夫人了。”伦沄岚也松了口气,赵泽林愿意陪他去倒还好,要让他自己上林府去退亲,那可真是有些难以启齿了。不过退亲怎么都得想个说辞,总不能说是因为林醺身体不好,所以才退的吧,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8章 第 118 章 林府收了赵泽林的帖子也知道他究竟是为何事而来, 便让国公府的家丁带了口讯, 说是郡君这几日都在府上, 让赵泽林得了空就去坐坐。 事不宜迟,赵泽林得了信儿便同伦沄岚说了, 趁着国子监尚未复课, 他们便带着墨珣上林府走了一遭。 伦沄岚既然决定要退亲, 那便将墨延之死前给他的玉佩又翻出来带在身上, 也要一并还给林家。 这趟上林府, 只有昌平郡君与林风琅夫夫在场, 林大人已经到钦天监去了, 而二房几个小的自然不适合听这些。 “郡君。”赵泽林虽然今日是来退婚,但面上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 也不会因为这一次退婚就将两家人的关系搞僵。毕竟再怎么说他与昌平郡君打小就相识了,若是老死不相往来也怪可惜的。 “国公夫人。”昌平郡君先是一愣,而后便补上这么一句。 两人见面打了声招呼之后便纷纷笑了起来, 赵泽林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称呼, 从你嘴里说出来, 我还真是不习惯。” “你不也喊我郡君”昌平郡君瞥了赵泽林一眼,眼里还透着怪罪。 赵泽林忙摆手,“倒是我的错了, 我给哥哥道歉。” 昌平郡君方才颔首, “这才像点样子。” 之后, 昌平郡君便将三人领到了偏厅, 并让下人们上茶上糕点。在此期间,两人又简单地寒暄了一番。墨珣则一直跟在伦沄岚身后,而程雨榛与伦沄岚也算有些交情了,伦沄岚一进门,程雨榛便拉着他说起话来。 赵泽林见前头的话也都说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不与哥哥多客气了。” 昌平郡君一听赵泽林换了个语气,便想着这是要说道婚约的事了。而程雨榛闻言,也不再同伦沄岚闲话家常了,只安静听赵泽林说话。 “沄岚说,他亡夫在往生之前确实提到过有一门婚约,只是当时说的是嫡子,他们便以为是嫡长子了。因为墨家只有墨珣这么一个孩子,所以便想着是以长配长。”其实嫡长子还是嫡次子都没有差别,都是嫡子,只是因为现在的嫡次子林醺身子骨太差,而墨珣家里只有他这么一个汉子,娶这么个夫郎回去确实太糟心了。 “可是醉哥儿比墨珣大了整整三岁啊”程雨榛忙出言反驳,“而醺哥儿与墨珣年龄相仿,当初定的就是醺哥儿啊” 墨珣在一旁听着,也不插话。毕竟当时怎么说的,恐怕只有墨延之知道了。墨延之就算没死,时隔四年,他也不见得能记得清当初林家与他说的究竟是谁。 赵泽林的想法同墨珣的是一样的,也并未因为程雨榛的反应而面露不满,只看昌平郡君怎么说。 程雨榛的反应太过激动,给人一种“要将林醺强行塞给墨珣”的感觉。墨珣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林府家大业大,养这么一个哥儿在家应当也花费不了多少,怎么就这么急吼吼地要把人嫁掉再说了,林醺现在也不到嫁人的年纪,而他那个身子骨就是送出去给人当童养媳估计也没人收的吧 “雨榛说得没错,醉哥儿年纪比墨珣大了不少,等到醉哥儿及笄,墨珣都还是个孩子,这怎么想都不合适的。”昌平郡君看了程雨榛一眼,直摇头。 赵泽林听完昌平郡君的话之后便笑了起来,“这不是才三岁多的是哥儿年纪比汉子大的。腾侍君不还比皇上大了五岁往上吗”这个腾侍君比宣和帝大了五岁还不止,是当年宣和帝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贴身伺候的人了。等到皇上称了帝,就将腾侍君的位分提上来了。 “这”赵泽林说的倒是事实,可是程雨榛有些迟疑,刚想再说什么,便让昌平郡君制止了。 “你的意思是,墨珣要娶醉哥儿”昌平郡君看了墨珣一眼,见他一直维持着来时的姿势,甚至连表情都没怎么变过,心里对他倒是满意,只是“当年我奕甫合过墨珣与醺哥儿的八字,两人” 墨珣微微动了一下,“敢问郡君,林醺八字如何”这不是墨珣第一次听到别人说林醺与自己八字相合了,但究竟是个怎么合法却没人说过。 昌平郡君略微迟疑了一阵,这才将林醺的生辰八字告知墨珣。既然两边现在尚有婚约在身,生辰八字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官杀太旺致日干弱,而伤官旺喜比劫帮身,但有偏印;伤官制官星,克食神,禄神产厄我为阳刃格,阳刃格喜官杀制刃,但官星制杀却极为凶险1”墨珣对这个八字其实并不怎么看重,但还是学了一些。若是八字真那么得用,他们玄九宗挑弟子的时候就会先算八字而不是先测灵根了。不过此时他稍稍听了昌平郡君说了林醺的生辰八字,却怎么听都不觉得他与林醺的八字真如林奕甫所说,是那种十分美满的格局。分明就是“以杀制杀”的克局。 说得更通俗更难听一点,他就是给林醺冲喜用的。 墨珣说了一大堆,伦沄岚能听懂的太少,但“凶险”二字还是听得明明白白。“凶险”二字怎么听都不像是八字相合的样子。 但赵泽林就听懂了。京里和婚之前都要先合八字,这合八字不是帮着合的人说一句“合适”那就完了的,各家也得自己知道点怎么看,否则让人摆上一道就不好了。 昌平郡君倒是没料到墨珣居然只靠听,就能把林醺的八字分析出来,同时还连带着自己的都能合上。不过墨珣与林醺的八字也确实是合适的,否则林醺若是嫁了过去,反而伤了墨珣,那林醺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而在墨珣看来,林醺这个“正官”其实挺好的,但差就差在日干太弱了。林奕甫大概是觉得“运至财杀旺乡,必染重病”2,所以才想要从林醺的夫君处着手,以墨珣的阳刃格与正官相互制衡只是这招到底管不管用,尚无定论。 “冲喜”这个说法还是墨珣当年到凡间帮忙时遇上的,而他遇上的那次“冲喜”,身患重病的一方就算在所谓良辰吉日娶了妻,但还是很快就死了。 赵泽林听了墨珣的话,心里已经有了猜测。林奕甫会遇上墨延之应当只是个巧合,而挑中墨珣就更是了。否则听墨珣话里的意思,他并不是命格最合适林醺的人选,却还是让林奕甫挑中,应当是“弱女虽非男,慰情良胜无3”的意思。也就是,薄酒虽比不上佳酿,但总胜过无酒使人心安4。 “醺哥儿是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打小身体就不好,近几年愈发严重了。”昌平郡君听赵泽林这么问,便也不再隐瞒。这话说出去虽然是他家理亏,但实际上,就当时来说,还是墨延之高攀了,要不墨延之怎么会什么都不问就同林家定亲了呢 “御医怎么说” 昌平郡君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这都多少年了,能治好早都治好了。御医甚至直断言,林醺这病能养到待年都是老天开眼了。 赵泽林便也没再往下问了,御医都没辙,看来这林醺确实凶多吉少了。 一时间也没人再开口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古怪。昌平郡君作为主人家,见大家面色各异,便忙笑道“人各有命,说不准这就是醺哥儿的命数了。”说着,他就讲话题岔开了,“用茶吧。”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赵泽林那边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总归还是两个字退亲。 程雨榛听了,暗自低了头。大夫都说醺哥儿那是胎里带来的病,醺哥儿自小身体就弱,刚生出来的时候连哭都哭不出声儿 赵泽林顺着昌平郡君的话,端起摆在面前的茶水就喝了一口。而后便听到昌平郡君问墨珣,“不过,你小小年纪,怎么竟识得生辰八字这等道家理论” “在书里瞧过,觉得有趣就记下了。”墨珣也没扯谎,像这些基础的道家理论,都是放在藏书阁里以供弟子们借阅的。进藏书阁需要弟子们参加宗门的活动,宗门所需要的灵草灵兽等物以兑换牌子,凭借牌子才能进入藏书阁。而藏书阁中的书籍太多,大家进去一半也只借功法典籍,鲜少有人碰基础理论。墨珣也是等到以后,自己成了宗门长老以后闲着无聊才翻看的。 昌平郡君颔首,也不再细问是哪本书。 赵泽林见状,便对昌平郡君说“我们,私下谈谈” 昌平郡君点点头,这就让程雨榛领着伦沄岚与墨珣到花厅小坐。程雨榛此时心情不佳,只维持了面上的客气,将伦沄岚他们带到花厅之后,便直接告罪,说是身体不适,这就离开了。程雨榛此举十分不礼貌,伦沄岚也能觉察出他态度的变化,但他本身今日听了墨珣的话也觉得不太高兴。原以为林醺是定亲之后才病的,没想到明明早早都病了 等赵泽林同昌平郡君谈完,墨珣与伦沄岚已经被撂在花厅有一段时间了。 墨珣的曾经在建州贡院那么大的地方都能将南区的对话听清,更遑论这林府的偏厅与花厅之间短小的距离了。赵泽林要说的无非就是林醉的亲事,他倒是真觉得林醉不错。不过昌平郡君也并未直接了当地回答,而是说要与老二商量一下。赵泽林一心觉得林家亏欠在先,这才敢提林醉的事。若他们此番只是来退亲,而墨珣在中途没有插话问及林醺的八字,那林醉的事赵泽林也不敢跟昌平郡君提了。 赵泽林他们要离开林府时,程雨榛也并未出现。而等到林府的大门关上之后,程雨榛才又到昌平郡君跟前,“爹,你为什么不告诉国公夫人,当年明明就是那墨延之死乞白赖非要跟我们结亲的” 昌平郡君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程雨榛,“墨延之已经死了。” “分明就是他仗着自己救了父亲,挟恩图报,非要我们将嫡子嫁给他们家啊。否则我们林家怎么说都是在朝为官,家境殷实,如何需要将嫡亲的哥儿嫁到乡下去”程雨榛越过越气。父亲与夫君从建州回来便告知他,说给林醺定了一门亲。当时程雨榛一听,墨家不过是一个农户,心里便十分不爽利,哪怕父亲说合过八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还是气得不行。那段时间他同林风琅怄过气,也吵过,但婚约已经定下,连定亲的信物都交付出去了,他再闹也无济于事。 时至今日,程雨榛都觉得,那墨珣就算有千般好,也都敌不过林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在他心目中,林醺虽说是自小病弱了些,但无论样貌还是才情那都是顶顶的好,就是嫁给王公侯爵都不为过。他当初都没嫌墨家无权无势,现在反倒要让人嫌弃他的醺哥儿了 昌平郡君叹了口气,墨延之已经死了,当年的真相如何,就算他说给赵泽林听,赵泽林必定也只会觉得是自己在辩解罢了。而且,伦沄岚的样子看起来也确实是不知道,墨珣就更不用说了,当年他才五六岁,恐怕连“父亲死了”是什么意思是不知道。 见昌平郡君不说话,程雨榛追问了一句,“爹,刚才国公夫人与您说了什么吗” “他问醉哥儿的事。” 程雨榛立刻便想到了赵泽林说的话,他说以为与墨珣定亲的人是林醉。“爹你不会答应了吧”程雨榛一下没控制住情绪,声音拔尖了些。 昌平郡君摇了摇头,“没有,我只说要跟家里商量一下。” “没应就好,没应就好。”程雨榛闻言,这才放下心来,而后便敛紧眼眶,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这墨家,当真是欺人太甚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9章 第 119 章 程雨榛越想越气, 又补了一句, “这墨延之好生不要脸爹爹怎么不解释一下呢, 刚才墨珣说的那些话,摆明了就是说他与醺哥儿八字不合适, 说我们林家诓他们吗” 林奕甫既然作为钦天监, 对于这等合婚倒也有些研究,八字合不合哪能不知道说不准当时还特意提醒过墨延之, 但墨延之明明就为了攀上林家才将此事置之不理的 程雨榛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在理, 起初对伦沄岚与墨珣的好感在一时间也消失殆尽。大概是恨屋及乌的关系,程雨榛一听到墨珣他们想要退亲, 也不管他们到底是真不知道当年的事还是假不知道, 只认定了是那墨珣觉得自己攀上越国公一家, 这就瞧不上他们醺哥儿了。 “说不准,我们醺哥儿就是让墨珣那八字给克的” 昌平郡君看了程雨榛一眼, 也没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林醺身体不好,那是从胎里就带来的毛病了,御医也早有决断。虽说这几年突然病重,但那八字哪有这等威力两家只是口头约定, 而且只有他们林家给了个信物,墨延之那边只是张了张嘴罢了不过,他也能理解程雨榛。一直以来,程雨榛都觉得林醺的身体不好是自己的错, 想来心里也是压抑得难受。此时好不容易有了这门婚事做宣泄, 自然是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婚事上头。 “算了, 事已至此,他们今日就是来退亲的,玉佩也已经归还了,日后就当此事不存在吧。”墨延之已死,现在死无对证了,再去争论那些旧事又有什么用昌平郡君也觉得烦得很,难道要让他去跟一个死人计较吗 程雨榛咬咬牙,确实是拿一个死人没办法,而且墨珣现在有越国公罩着,他就算想回程家求援那也奈何不了墨珣了。“爹,那醉哥儿的事” “醉哥儿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好生看着。”家中只要有了孩子,无论是汉子还是哥儿,那就得很早开始相看了,可不能等到了该嫁人的时候才开始着急。别说那会儿容易看漏,就说到时候一拖,把时间拖久了就不好了。 程雨榛得了昌平郡君的准话之后,忙点了点头,“那就有劳爹爹了。” 伦沄岚回去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比起平日里的谨小慎微来说,他此时更像是心中纡郁难释。等回到了国公府,墨珣见到伦沄岚拉长着的脸,这才靠近伦沄岚,“爹” “嗯爹没事。”伦沄岚扯了一抹并不好看的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他原本想的是,等墨珣年纪再大一些了,再央着国公夫人帮忙去寻这个“亲家”,也好私下里瞧瞧亲家哥儿的品行。当初延之对他说这门婚约的时候还讲了一句,墨延之虽得了对方的定亲信物,但因为自己身无长物所以什么都没留给对方还说,若是墨珣大了,自己有主意了,这门亲也可以退。 赵泽林知道伦沄岚此时情绪不高,也不留他说话了。就他刚才觍着老脸去跟昌平郡君说他家醉哥儿的事,其实也是觉得林醉将养得不错。只不过后来看程雨榛对伦沄岚的态度,怕那事儿也就没了下文了。不过墨珣年纪还小,倒也不急,可以慢慢看看。只是他与京里的命夫们都不大熟悉,要想托人打听恐怕有些难度。 国子监那边倒是很快恢复上课了,而伦素华也寻着了一间私学,每日都被严加管束起来。偶尔得了空来寻墨珣,那也是叫苦居多。初时他还羡慕墨珣能进官学,后来发现怀阳城里的私学完全是仿造官学的办学来的,这一下子课业重了不少,真真是叫苦不迭了。两人毕竟不在同一间学堂里,墨珣除了不痛不痒地安慰他几句之外也帮不了他别的什么忙了。 今年没有院试,倒是让伦素华松了口气,他正好趁着这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适应一下京城的环境和怀阳私学的学习进度。 伦沄岳一有空余的时间就开始盯着伦素华的课业,手上总是拿着戒尺。伦素华所在私学之中的学生关系不如国子监监生之中那么复杂,但毕竟也是京里,而且又是越国公给找的私学,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伦沄岳每每都会提点伦素华,让他别惹事。毕竟像他们这样从外地到京里,没有根基,一着不慎就很有可能莫名其妙就被人抓了把柄。 伦素华那张嘴,只有在伦沄岳在场时能克制住,可一旦到了外头,别人只要抛个话题他就能东拉西扯说上一大堆。伦沄岳是反复警告过他好几回了,他也都应,只是不知道到底落实了没有。 自打赵泽林同昌平郡君提了林醉之后,林府那边完全没有消息了,想来也就是变相拒绝了。 不过多久,便到了昌平郡君的生辰,虽不是整寿,但也给赵泽林和伦沄岚都下了帖子,只是帖子里并未提及墨珣。 赵泽林倒不觉有异,给自己和伦沄岚下帖子是因为他俩一个诰命一个敕命,而墨珣作为晚辈,无品阶又非官身,并不需要在帖子里提及。 墨珣本身也不想去,但他和林家也算是有渊源,便主动问了赵泽林一句,“孙儿要给郡君备礼物吗” “噢你要备什么礼物”赵泽林纯粹是觉得墨珣的提议很有意思,故有此一问。若只是平常随处可见的玩意儿,那倒不如不送,以免林家觉得怠慢。小孩子送的礼物还是要别出心裁为佳。 “画幅画” “你还会画画”赵泽林从来没听说过墨珣还会画画,不过想来也是,自打墨珣住进国公府之后,他的书房除了青松雪松进去日常杂扫之外,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墨珣点点头,“会一点。”昌平郡君这次下帖子倒是提前了三天时间,而且恰逢国子监休沐,在时间上倒并不很赶,而且墨珣从国子监下学回来之后除了闲暇之余雕雕木刻之外也没别的消遣了,这几天紧巴紧巴倒是能搞出一副寿星公贺寿图。若是要让他雕东西,那这点时间可不够了。“不然就写副字好了。” “还是画画吧。”赵泽林很是好奇墨珣究竟能画出什么东西来,若是画得不好也不打紧,毕竟是孩子的一份心意。而且墨珣既然开口,那在他与伦沄岚去参加宴会之前,必定是能将寿礼准备妥当的。 “是。” 怀阳城毕竟汇集了文人骚客,这些人用笔墨纸砚也都多,找颜料比起墨珣在建州时更容易些。墨珣只列出了所需的材料单子,交给国公府的管家,管家便很快将他所需的颜料及纸笔都采买了回来。 赵泽林若是自己在书房看书写字,那就是不喜欢有人在身边伺候了,墨珣与他的习惯差不多,但他又对墨珣作画的过程十分好奇,便主动提及可否在一旁观摩。 墨珣不觉得看人画画多有趣,而且他画画其实十分随性,有画错的地方都是直接盖过去,不会像那些好多人那样谨小慎微、细细琢磨。再加上他画画其实也并没有多少技巧,基本当年画符练出来的不过赵泽林想看,那就看呗,保不齐看没两眼就觉得烦了。 因为墨珣心中已经想好要画寿星公贺寿图,那么就是以寿星公为主,而为了贺寿,自然是采用较喜庆鲜艳的颜色为主色。寿星公手里抱个寿桃最好,但为免头重脚轻,脚边再画只仙鹤为宜。墨珣用的是没骨法,先勾线,将寿星公的大体轮廓线先勾出来,而后才开始处理细节。 赵泽林在一旁看着,也不靠很近,正正好能看到画的位置。墨珣的手很稳,且勾线流畅,笔触细腻,粗细一致。赵泽林微微挑眉,显然没料到墨珣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只是勾线,墨珣便用去了三个时辰。而赵泽林倒没有像墨珣一开始认为的那样,只看了一会儿便走,而是一直在书房里呆到有小厮来提醒该用午膳了,这才同墨珣一起出去。 下午墨珣将余下的线条勾画完毕,等墨迹彻底变干,他才重新取了纸覆在勾线完成的草稿上。上色,则采用勾填法,需要将颜色的深浅、浓淡都画出来,而还要注意厚薄及明暗的变化。 这幅画一直摊在书桌上,直到昌平郡君生辰宴的前一晚,墨珣才将此画彻底完工。但完工之后,墨珣才猛地想起,此时托片和立轴怕是来不及了。 赵泽林拿到画心的时候有短暂的失语,主要是墨珣这幅画,与传统的水墨画又有不同色彩鲜亮,所用的色系和配色都很是协调。先不说寿星公如何,毕竟也没人见过,可寿星公脚旁的仙鹤当真是栩栩如生了。每一片羽翼都带着特有的光泽,仿佛真实存在的一样。而寿星公衣服上的褶皱处理得也十分灵动,脸上慈眉善目的,带着笑容,当真是犹如要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墨珣仙鹤画得好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当年玄九宗养了好几只,他刚进宗门的时候就被派去喂仙鹤了。喂仙鹤算是个轻松活儿,还有其他的弟子被派去负责灵田啊,喂灵兽啊,那些才是麻烦事儿。 而寿星公他是照着宏吉大师的脸画的,只是画得再老一些,再添上几笔额部隆起,乃一白须老翁。 说实话,在徽泽大陆,大都是长相俊美的老头子,像这种“佛光普照”的长相只有从佛修里去寻,而墨珣比较熟的,也就只有宏吉大师了。 “郡君的生辰宴要到戊时,明日先让管家拿去书局,看看能怎么弄,就做简单处理就好。”赵泽林的目光仍是落在画心上,墨珣还在上头提了字,或许是画作太过出彩,以至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这八个字完全会被人忽略掉。 墨珣点头应下了。他也没别的办法,以往他的画都是自己裱的,但明日国子监还要上课,自然是没空了。总不至于为这么个事跟博士请假吧 等到墨珣从国子监下学回来,赵泽林与伦沄岚已经上林府去贺寿了,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在家用饭。 林府门口有下人专门负责统计贺礼,赵泽林与伦沄岚由林府的下人领着进了正厅,而同去的小厮则将贺礼及礼单都一并交给林府的下人之后便被人领着到林府的偏院去了。 昌平郡君见到赵泽林还是老样子,但程雨榛对上伦沄岚就显得尴尬非常,两人也只是简单地打了个照面,这便分开了。 待宴会散席,昌平郡君便领着程雨榛和林醉开始与管家一起整理今日宾客的贺礼,先造册再归类放好。宾客的贺礼都是要让郡君简单地过目一下,日后若是别人回请,也好做到心中有数。而让林醉跟着,也是要让他学着如何将这些东西分类哪样需要收起来,而哪样可以拿出来用,有哪些贺礼收拾一下便可以转手赠人 “以下为越国公府的国公夫人、伦孺人以及墨少爷的贺礼。”管家见家丁将贺礼摆了上来,便拿着国公府给的礼单开始念“百福雕花紫檀木茶盘一副,云纹紫砂茶具一套,寿星公贺寿图一副” 昌平郡君看过了茶盘茶具,便晓得这就是一整套了。而后便稍稍抬起下巴,对家丁道“把画展开,我看看。” 因为清点贺礼时库房里人不算少,此时便一名小厮手握卷轴,而另一名小厮则将卷轴展开了。 “这”昌平郡君脚下一是力,差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林醉站在郡君身后,自然也瞧见了这幅画。刚才听得管家说有墨珣的贺礼,不知怎么,他就觉得定是那个卷轴了。此时画卷一经展开,他整个人的注意力都被寿星公的脸吸引住了虽然眼角的皱纹不少,但笑容却十分和蔼,也很是温柔,脸上似乎透着“长寿”的痕迹。肤色如同他手中的仙桃一般白里透红,两眼仿佛两弯倒扣的新月,而他甚至能隐约感觉画中人带着爽朗的笑意正驾着祥云朝着自己飘过来 与那幅兰花完全不同的技法林醉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画,除却一开始的震惊外,余下的便是惊奇了。 昌平郡君与程雨榛的想法自然与林醉差不多,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形容。昌平郡君不愧是见多识广,很快收敛心神,转而去看落款,想瞧瞧究竟是何人所作。若不是专门去寻落款,或许根本就注意不到,寿星翁给人的冲击力太强,以至于无论是题字还是落款都直接让人忽视了。“墨珣”“宣和九年于怀阳越国公府”。 “墨珣”昌平郡君愣了愣,墨珣现在没有字也不奇怪,只是他小小年纪竟有这般绘画功底比起现在时兴的写意派来说,这等写实的画风倒是少见得很。“少见”并不是没有,而是大多数的写实派并不怎么写实,不如写意派意境深远、源远流长。须臾间,昌平郡君便也不再怀疑为何当初越国公会认墨珣当干孙子了。自是有那等少年英才。 “墨珣”程雨榛显然也看到了,眼里透着不可思议,张张嘴似是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昌平郡君让人将画拿近了细看,等靠得近了,他才发现这画倒是没怎么装裱得十分简陋了,像是赶工而成,心中不免有了计较。刚才隔得有些远,只被栩栩如生的寿星翁和那个马上啼鸣、就要振翅而飞的仙鹤给震惊到,现在才看到寿星翁身上的衣着纹饰,乃至衣摆褶皱都十分灵动,当真活灵活现。“就挂在偏厅里吧。” 或许是因为墨珣的画给人的视觉冲击太过强烈,以至于后来收到的礼物反而感觉平平。昌平郡君此次生辰并非只宴请了命夫,还请了不少商贾。商贾本就有钱,所赠礼物每样都十分贵重,但却没有再出现让他有惊艳之感。 等到贺礼全都造册完毕,已经快到丑时了。昌平郡君这才由林醉扶着起了身,“好了,雨榛就先去睡吧。”说着,他拍了拍林醉的手。 “是。”程雨榛冲昌平郡君行了礼,而后又对林醉点了点头,“醉哥儿将郡君送到卧房之后就回屋睡吧。” “是。”林醉点了点头,这就扶着昌平郡君起身往颀硕院去了。 路上,昌平郡君打了个呵欠,林醉便笑道“郡君其实可以早些休息,明日再清点这些贺礼也不迟。” “哎,老咯。”昌平郡君感慨了一番,而后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了句,“醉哥儿,我瞧你书房里那幅画,怎么没有题字落款呢”,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0章 第 120 章 林醉手上微微收紧了一下, 但夏天衣服也轻薄, 昌平郡君还是感觉到了。再加上林醉的睫毛可见地颤了一下, 自然是躲不过昌平郡君的眼睛。 昌平郡君此时也不再逼问,只等着林醉回答。初时, 他心中只是有个隐隐的猜测毕竟林醉的书画学得如何, 他心中还是有点数的。而在挂在林醉书房里的那幅墨兰,无论是运笔还是画风都不是林醉的手笔。若说是林醉临摹而得, 那就不可能不落款了他仅此一问, 但林醉此时的反应,完全是变相验证了他的想法。 那幅墨兰挂在十分显眼的地方, 但府上的家丁、小厮都说不知从何而来。就连林醉身边的洛池, 也只说是少爷将画交给他让他到外头去找装裱师傅裱起来罢了。而按洛池所说的时间推断, 可不就是年后那次宴客 那日林府倒是宴了不少命夫和他们的儿子,倒也不见得就是墨珣。毕竟哥儿们之中擅长作画的也不在少数, 但寥寥数笔就能让人看出特色和风骨的,昌平郡君确实想不起有哪家的哥儿能做到。恰巧今日墨珣送了贺礼来,除了令人眼前一亮之外,倒是瞬间点醒了他。刚才他随口那么一问, 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二。 “因为作画的人没有题字也没有落款。”林醉不想撒谎,他知道爷爷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但却也只就着爷爷的问题回答。 等林醉将昌平郡君送进了颀硕院,昌平郡君也没等到林醉告诉他那幅墨兰究竟是谁所作。 “我听说你最近在经常呆在屋里做针线”若是为了别的事, 昌平郡君也就不在继续追问了。但这个事他真的需要知道林醉是怎么想的。 “是, 孙儿最近在绣汗巾。” 昌平郡君只凭这么听倒是真听不出什么来, 因为汗巾无论是汉子还是哥儿都很得用。再加上汗巾可以替代腰带来用。 像哥儿们用来作腰带的汗巾一般都会多留出一截,好让它系在腰上时能自然垂坠下来。这样走起路来,便会随着步子摇摆,更显风姿。而这一小截的位置,那就是哥儿们发挥的空间了。最常见的便是如林醉般在上头绣花样,还有些会在上头缝些饰物,嵌些玉石珠子、挂个小铜铃铛 因为有些晚了,昌平郡君也不再问,毕竟也不急,“你回去休息吧。” 林醉刚才全身绷紧,就等着昌平郡君往下问了。他不断地想着若是爷爷问起,他是实话实说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此时见爷爷不再问,便暗自松了口气。他退开了一步,让小厮来替代自己的位置,这才躬身对昌平郡君道“孙儿先行告退。” 翌日一早,林醉与程雨榛陪着昌平郡君用过早饭之后,昌平郡君便将林醉留了下来,说是陪老人家说说话。程雨榛自然不疑有他,便起身告退了。林醉虽然经常让爷爷留下来说话,但毕竟昨日刚被问了书房里那幅画的事,此时一听爷爷要跟他说话,不知怎么脑子里就又转到了书房里的墨兰上。 “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过你的针线了,不如拿来给我瞧瞧” 林醉一愣,“可是还没绣好啊。” “不妨事,我就是随意看看。” 林醉看着昌平郡君,见他似乎是真的想看,而且也不会再改口了。无法,只得让洛涧到他屋里将针线篓子整个拿过来。 昌平郡君心中有个猜测,但总觉得不大可能。爷孙俩又简单地聊了一下店里的事,不多久,洛涧便带着篓子过来了。 林醉点头之后,洛涧便将篓子打开来,由林醉将汗巾子取出来递到昌平郡君面前。 诚如林醉所说,确实还没绣好,但已经可见雏形了。 昌平郡君伸手摸了摸,是白绢丝,“这绣的是那幅墨兰”已经隐隐能感觉到了,再加上他本身就有猜测,所以直接问出了口。而醉哥儿还换了好几条颜色相近的丝线,用套针将那幅墨兰的兰叶明暗变化和晕染程度都表现出来了。昌平郡君又翻过背面去看,见收针平整,线头并不杂乱,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 如果说一开始只是猜测,那么加上昨晚林醉的反应,昌平郡君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知道真相了。 爷爷一提到墨兰,林醉就莫名有些心虚,但这个太明显了,想瞒也瞒不住。只得点头称“是”。他看了爷爷一眼,见爷爷正盯着自己,眼神下意识就有些闪躲。 “我记得昨天有位宾客送了芒果来”昌平郡君此时偏过头去看身边的小厮,“倒也放不得,切来吃了吧。” “是。”小厮一看郡君的表情就知道他其实是有些话要跟大少爷私下里说,忙冲屋里的其他下人使了眼色,带着其他小厮一并出去了。 待到门被合拢,昌平郡君这才拿着白色的汗巾问了林醉一句,“这是自用还是送人的” “是自用的。” 林醉这时回答得倒是快,只是答案有些出乎昌平郡君的意料,使得他不由得在林醉的脸上细细打量了一番。 林醉本就心虚,此时还让爷爷这么打量,不觉像是犯了错般低下头。 昌平郡君摇摇头。林醉这性子问一答一,旁的话绝不多说,两人再这么说下去恐怕自己是得不到答案了。思及此处,昌平郡君将汗巾子递还给林醉,也不再绕弯,径直开口问道“那幅墨兰也是出自墨珣之手” 林醉眨眨眼,思索半晌之后还是轻轻地发了个鼻音。“嗯。” “他送你的”昌平郡君眉头皱在了一起,声音也下意识放大了些。这个墨珣,胆子未免太大了,才几岁竟然敢做出这等事来 林醉俨然听出了昌平郡君声音里的不悦,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是年初时,墨少爷过府,因为后院全都是哥儿,青庭表弟又不想跟汉子一块儿玩,我这才带墨少爷到书房里那幅墨兰,也是等他离开之后,我收拾废纸时发现的” “你”昌平郡君一时失语,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林醉才好。等到眼神瞥见林醉手中的汗巾,昌平郡君才又问了句,“这汗巾是要送给他的” “不是不是。”林醉直摇头,“是孙儿自己要用的。” “当真”昌平郡君其实心里已经相信了,但嘴上还是想要确认一下。 “自是当真的。”林醉一看爷爷的表情,立刻郑重地点头,他显然已经猜出了爷爷心中所想。说实话,他有虽然想过要送点什么东西给墨珣,但又觉得自己这么平白无故送东西给墨珣不大好。可是不做点什么,又觉得心痒痒的。 昌平郡君这才松了口气,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他俩在上元节还互赠花灯了昌平郡君急了,这就拉着林醉的手,“你实话跟爷爷说,你对越国公家那小子是怎么想的” “就觉得是挺好的人”林醉见爷爷好似十分紧张的样子,便略显迟疑地说了。“哎呀,爷爷你想哪去了那墨家少爷今年才几岁”林醉不觉有些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他撅着嘴,有些埋怨昌平郡君胡思乱想。 昌平郡君从林醉脸上确实没有发现撒谎的痕迹,又有些担心是不是自己看错了。从林醉的种种表现来看,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但也正如林醉所说,墨珣不过八岁,保不齐就是自己想多了。他也不敢再往下问,就担心林醉本身没往那方面想,但让自己这么一引导反而多想了些。思来想去,昌平郡君还是控制不住跟林醉细说“醉哥儿,你的婚姻大事自有我与你爹来操持,你现在尚未及笄,切勿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来。” “爷爷”林醉脸上满是窘迫,“爷爷你说的都是哪跟哪儿啊”他急得差点跺脚了,“我就是觉得那幅墨兰挺好看的,这才留了下来做花样的。” 林醉根本不认,昌平郡君也没办法,毕竟孩子也大了,从小就教了不少东西,他要是再闹出什么事来,谁也没办法。 不过 昌平郡君看了看林醉,实在是琢磨不透林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既然赵泽林对自己表达了想跟醉哥儿结亲的意愿,那他倒也是可以看看墨珣日后的发展。 现在定亲不太合适,毕竟墨珣现在太小了,而醉哥儿也尚未及笄。姑且再看两年,若是墨珣真有出息,那便将亲事先定了,待两人年纪到了再成亲。只是这次可不能像待醺哥儿的亲事那般草率,还需得立婚书互取信物才行。 打定主意之后,昌平郡君像是了了一桩心事般。他原先是瞧上那个克定侯的孙子那家小子与醉哥儿同年,虽承了祖先荫庇,但本身也算争气,得了生员还是监生。 只是相看墨珣的事还得先瞒着醉哥儿的爹,否则怕是不能善了现在程雨榛不说对伦沄岚、对墨珣,就是连对整个国公府都没多少好感,若让他知道林醉私下里做了这么些事,指不定又要怎么闹 他们爷俩这厢聊完,昌平郡君便让人将切好的芒果端上来与林醉分食了。用完了芒果,昌平郡君就让林醉回自己院子里去玩了。林醉让洛涧取了针线篓子,这就一道回去了。 因为那幅墨兰已经裱起来挂在书房里了,他这几日都是坐在书房里做的针线。等到了书房,林醉命洛涧将篓子放下之后便让他出去了,书房里只留洛池在旁伺候。 待托起汗巾的时候,林醉才禁不住叹了口气,“看来”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就不再作声。 真的只能自己用了。,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1章 第 121 章 宣和帝到行宫避暑, 要一直住到了农历的八月才回来。时逢农历的八月十五, 避暑山庄之中秋色宜人, 宣和帝便下旨, 邀群臣到避暑山庄共度中秋佳节。佳节过后, 宣和帝与朝臣们一同返京。而几个皇子都被宣和帝派到了地方上, 恰逢团圆节,便又内命夫向皇贵君请求, 让皇贵君上宣和帝面前提上一提, 看看是否能将几位皇子招回昌州。这个事就算内命夫们不提,皇贵君自己也是要问上一问的, 毕竟老四也被派了出去, 他这个当父后的总不能装聋作哑吧 宣和帝在皇贵君说起这个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考量,但当初定地方的时候, 老二老五去得比较远, 怕是赶不回来了。若是下旨让几个皇子回来, 而最后二皇子和五皇子不到,恐有异议, 倒不如全都不要回来了。 其实全都不回来也有异议, 别的内命夫都觉得是因为二皇子与五皇子的缘故, 才导致他们见不到自己的儿子。 而从怀阳出发到避暑山庄, 路上需行有一整天, 是以宣和帝特批了三天假日, 好让朝臣得以往返, 同时也允了朝臣的直系亲属一并前往山庄。 “拜月”乃中秋节的习俗, 需要在香案之上放置祭品,以祭拜月神。祭品均由皇商,主要是一些果蔬、糕点。 越国公又被宣和帝这个“直系亲属”给闹得有些犯难,在名义上,墨珣可以称为他的直系亲属,但在血缘上又不是。而伦沄岚虽已是七品孺人,但此次只宴请的是朝臣的直系亲属,便也无缘参加。 待越国公问及墨珣时,墨珣自是摇头拒绝。一大群人紧赶慢赶的,就为了到避暑山庄看月亮墨珣觉得这个事没多少必要,但又不能直接将自己心中所想对越国公说,只说成是因为“爹爹一个人在家里”。 伦沄岳虽为庶吉士,但也不是正经的官职,自然也去不得。所以这次的中秋节,便由墨珣他们到伦沄岳的院子里一同过了,也算是热闹。 墨珣在国子监里的同学自然不是省油的灯,有些特意说话绕来绕去,就为了让墨珣亲口说出他究竟去不去。不过对方不直接问,墨珣便也不傻乎乎地答,往往是两人已经从下堂聊到上课,还是没聊到重点上。 田以艮跟墨珣也算是有些熟悉了,两人也坐得近,但毕竟周围人多嘴杂,他也是等到下学之后与墨珣顺道一起走了一段路才问起来。墨珣也无所谓,便直接表示自己并不去。 田以艮猜过宣和帝或许对墨珣的兴趣可能只维持一小段时间,但后来墨珣又是去围场又是给他爹要了个敕命,怎么看都是要在天子面前露脸了,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不去 也不知是不是宣和帝真的把墨珣忘了,这次竟也没有另外派人或是下旨让墨珣跟上。等到了中秋节那天,墨珣便与伦沄岚搭了马车往伦沄岳家去了。 墨珣与车夫坐在外头,而伦沄岚则带着青松雪松坐在里边,车上还放了由越国公府大厨做的螃蟹和一些吃食。伦沄岚心情不错,等到了哥哥那边面上的笑意仍是不减。 伦素华也有段时间没见墨珣了,倒是一点不觉得生疏,伸手捞了墨珣一把,搂过他的肩膀之后才说了句,“你是不是长太快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去年墨珣还比自己矮呢,这会儿搭手感觉好像一样高了 “不是你长太慢了吗”墨珣本就不大喜欢与人勾肩搭背,好在自己现在与伦素华差不多高,伦素华觉得手放上去胳膊不舒服便将手放下来了。 两人的对话自然没有逃过大人的耳朵,唐欢遥将伦沄岚迎进门之后就回头说了伦素华一句,“瞧你这哥哥当的。” 丢脸不 “爹”伦素华梗着脖子犟了一声。明知道他是当哥哥的,还不在墨珣面前给自己留点面子吗 唐欢遥看着他笑得直摇头,“走,赶紧进屋来。” “我从国公府带了点大闸蟹还有别的菜。”伦沄岚顺着唐欢遥的话往下说。 “哎,你还带东西来,我都派人买好了。” 京里都时兴吃螃蟹,跟他们乡下不大一样。而这些都还是唐欢遥听伦沄岳说的,毕竟伦沄岳在翰林院里,知道的事也多些。毕竟唐欢遥才到京城不久,而且越国公这个院子周围住的也不是等闲之辈,唐欢遥除了刚搬来的时候上门去打了个招呼之外,也不敢随便多问,唯恐让夫君丢了面子。 第一要务便是祭拜月神了,宣和帝允了那些到避暑山庄去的朝臣休沐三日,但却不包括伦沄岳他们,不过因为是过节,御史台倒也早了一个时辰下衙。 等伦沄岳回到府里,那便直接开始祭拜月神了。 租了越国公的院子之后,唐欢遥便从赵泽林那边打听了京里大户人家惯用的人牙子。这种人牙子毕竟有口碑,再加上又在京里混饭吃,自然是不会介绍一些不合适的人过来。赵泽林也并不一手包揽,只是将人牙子的住址告诉了唐欢遥,而后就由着唐欢遥自己去跟人牙子联系了。 唐欢遥从临平县过来的时候并未带多少下人,此时与伦沄岳商议之后,觉得留京有望,便干脆买上几个小厮。而家丁和厨娘这种就由人牙子介绍,相当于是招了几个长工来做活。 案子已经让家丁摆在院子里了,除了水果之外,唐欢遥还买了一个很大的月饼。 因为这次是在伦沄岳家中办的中秋宴,便由伦沄岳打头,依次祭拜。待拜完了月神之后,唐欢遥便将月饼切开,由家人分食。 这一系列的动作与礼仪都完成了,伦沄岳这才招着大家进屋吃饭。饭后,伦沄岳便发话,让伦素华带上几个小的出去外头玩。 现在他们正都是半大不大的年纪,自然是坐不住了。但伦素华已经十二岁了,怎么可能爱在身后带着两个八岁的拖油瓶墨珣倒还好说,虽然也是八岁,但或许因为是汉子的缘故,看起来比素安大了两岁不止。而且他给人感觉很是成熟,伦素华与墨珣倒还有话聊。可素安就不行了,不仅是哥儿,长得小,胆子也小,走路还慢 伦素华现在就能数出自己亲弟弟的一大堆缺点了,脸上自然就带着不乐意了。 但伦沄岳的意思很明确了你如果不带弟弟出去的话,那你也呆在家里。 伦素华眼神抗议无效,最终也只得带上两个弟弟一起出门了。 伦素华不爱带素安,但墨珣倒是觉得跟素安呆在一块儿比跟伦素华在一起轻松多了。或许因为素安是哥儿的缘故,唐欢遥将他教得很乖,此时也是,眼巴巴地拉着墨珣的手也不敢说什么。 中秋节外头也是热热闹闹的,大概是哥儿们被拘久了,一碰到有节日那就是集体出动。就墨珣这趟走出来,能见到好多哥儿围在一处,一路上也有说有笑的。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额心上的标志,确实很难让人分辨出性别。 当然,街上也不只是哥儿们,汉子也不少,大都作堆,有些就邀着同饮桂花酒,赏月作诗。 一路上灯火通明,处处悬挂有花灯,虽不及元宵节那般热闹,但也是人头攒动。 “中秋节你没约上几个同窗一起去赏桂花吗”伦素华离了伦府之后,也不敢离他们太远,担心两个弟弟走丢了,边四处看边同墨珣闲谈起来。 “呃我的同窗都到避暑山庄去了。”墨珣在国子监就读,而国子监的监生好些都是士族子弟,基本都受邀到避暑山庄去了。 伦素华这才想起了确实是这么个理儿,随即点了点头。 “怎么了二哥是有约在身”墨珣一听伦素华这么问,心下了然,或许是伦素华约了同窗,所以二舅一说要让素华带上他俩的时候,伦素华才满脸的不高兴。 “也不算吧。”伦素华摇摇头。他那些同窗只是说了个地点,若是谁得了空自可以去护城河边的小茶馆里寻人,算不得什么正经的邀约。不过那些同窗也都是约了个时辰,现在过去,似乎时间上正正好。 但是 伦素华回头看了两个弟弟一眼,带上墨珣不打紧,可是带着素安就不方便了。他的同窗年纪有大有小,太小的今晚应该不会出来,而在茶馆里的大都已经成了家。墨珣虽然年纪不大,但怎么说都是汉子,而且还是监生,带去还涨些面子;可素安一个哥儿,若是跟他们混在汉子堆里就不成了吧 伦素华苦恼得很,直觉得他父亲也不考虑一下自己的难处。大过节的,还非得把弟弟丢给他带。 墨珣倒是一眼便看出了伦素华的焦虑想去,又不能丢下两个弟弟;不去,又心痒难耐。“不如这样,二哥若是有约尽可去,素安由我带着就好。” 伦素华听了墨珣的话之后还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随后便摇头道“不妥不妥。”说着,伦素华便低头看了素安一眼,“不如先把素安送回家吧。” 素安在哥哥开口之前就已经知道自己被嫌弃了,所以才一直安静地跟在后头不说话。他每次出门都是跟爹爹一起,进了京之后除了还住在越国公的那小半个月之外,他在家里已经呆了很久了。因为搬新家,什么都要爹爹操持,自然顾不上他。今天好不容易能出门,伦素安也不想就此被带回去。此时一听伦素华说这话,纵使满心的不乐意,却也没办法。 墨珣感觉到伦素安揪了揪他的手,便回头看了他一眼,以眼神安抚了他一下。“我带着就好,反正二哥不也说我长大了吗” 伦素华愣了愣,他说过这话吗“算了。”伦素华也不再想自己到底说没说过那话,他此时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脸神秘冲墨珣挤眉弄眼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墨珣被伦素华的突然变脸搞得有点愣神,还没开口呢,身后的素安赶紧又拉了拉他的手。墨珣这才回过神来,“那地方素安能去吗” 一听墨珣说到素安,伦素华的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显然是觉得带素安去很是欠妥当。 “那我也不去了。”墨珣见状,忙补上这么一句。他对于陌生的地方其实是持怀疑态度的,而且从素华口中说出的“好地方”感觉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再加上,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与伦素华一道,还不如带着素安来得轻松。伦素华不管怎么说都是当哥哥的,万一在那“好地方”出了什么问题,墨珣可是管他不住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2章 第 122 章 “其实素安也不是不能去就是那地方鱼龙混杂的, 我就担心素安一个哥儿”伦素华其实之前一直没想起来要带墨珣去, 毕竟两人不住在一起, 又不在一个学堂里头, 两人休沐时也没碰面, 总忘了。这会儿忽然想起, 伦素华就觉得“好地方”应该跟兄弟分享一下。 素安又伸手拉了拉墨珣,扁着嘴看着他。 “那下次再去吧。”不过鱼龙混杂的地方, 伦素华是怎么知道的就墨珣对伦沄岳的了解, 现在应该正是他对伦素华十分严厉的时候。墨珣微微眯了眯眼难道是伦素华的同窗向素华透露的 伦素华这就不乐意了,除了去学堂之外, 每逢休沐日他都被父亲拘在家里念书, 若是趁着父亲上衙而偷跑出去的话,回来就会家法伺候。要不是今天是中秋节, 小舅舅到家中做客, 他恐怕想这么光明正大地出门都很不容易。 “哥哥。”伦素安捏捏墨珣的手, 又抓住他的衣服,让墨珣注意到他, “我回家吧。” 伦素华显然是等素安说这句话等很久了, 刚要开口, 就被墨珣打断了, “不用, 你跟着我就好。”此言一出, 墨珣便又看向伦素华, “二舅让二哥带素安, 现在若是把素安送回去,二哥恐怕也出不了门了。” 伦素华闻言,觉得墨珣所言有理,也不再提要送素安回去这种话了。“其实就是想带你到鬼市看看。皇上不在京里,这三天大臣们不也都到避暑山庄去了鬼市应该也开了。” 鬼市 徽泽大陆也有鬼市,墨珣也去过,但这个鬼市可不是随便人就能去的。不说外头有人把守,就说那鬼市的开门营业时间也不是这个点儿。墨珣将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伦素华一脸看行家的表情,“原来你已经去过了” 墨珣直摇头,“只是听人说过罢了。难道二哥去过” 伦素华“哈哈”两声,也跟着摇头,“我也只是听人说过。”这么说着,他便靠近墨珣低声道“听同窗说的,这几日鬼市开得会比较早,可以去见见世面。” 那鬼市上什么都有得卖,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不过规矩也有,只能看不能摸 墨珣不知道徽泽大陆的鬼市和交易行里的规矩在这里到底是不是通用,但他看伦素华这样,似乎什么规矩都不懂。没人带着,这么莽撞就进去了,铁定得出事。这么想着,墨珣觉得自己眉毛无意识地跳了一下。 那个跟素华说“鬼市”的同窗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见墨珣没什么反应,伦素华又道“也就这几天,等大臣们回京之后,鬼市又要到凌晨才开了。”伦素华摩拳擦掌,一脸蠢蠢欲动的样子,他实在是想去,本来今晚可以到茶馆那边去寻几个同窗一起去,但因为带着素安反倒不方便了。 “二哥,我想了想,夜市就不错,不用非到那鬼市去。”伦素华只是好奇罢了,又不是有什么东西要买,没必要趟这趟浑水。 那“鬼市”在怀阳应该存在了很久,甚至有可能在开国初期就已经存在了。而存在了这么久的一个地方,如果他们进去了,出了事,难道怀阳府尹就有办法来救人 “也不干什么,就是听同窗说得神乎其神,想进去瞧瞧罢了。”伦素华也不当回事,反而觉得墨珣这么严阵以待的样子未免太夸张了。“我听说里头什么都有。” 墨珣从伦素华的语气里听出了教唆,却不住地想着,幸好自己已经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今日若只有素安跟着出来,保不齐就让伦素华带到鬼市去了。 “难道二哥有什么想买的”没有想买的东西为什么要去 伦素华摇摇头,“那个同窗今日约了大伙儿在茶馆里见,说是要带感兴趣的同窗一起去瞧瞧。” 伦素华所在的私学大都招的是昌州的学生,但也不乏有像伦素华这样从外地来的。而鬼市这种地方并不是本地人就一定知道,所以那人这么一唆使,应该会有很多人都想去看看。再加上此时天赐良机,鬼市开得又早,伦素华便觉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那我不感兴趣,还是不去了。”其实是有点兴趣,但本来那地方就如素华所言,鱼龙混杂,现在还带个素安算了吧,日后有的是机会。 伦素华知道墨珣主意大,已经连着拒绝两次,那就是打定主意不去了。他心里不大高兴,脸色也有些不好。“不去就不去吧。” 一路上伦素华都板着脸,那股不满已经完全透过皮囊溢出来了。 “我给你买个花灯好不好”墨珣见素安被伦素华的脸色闹得有些惴惴不安,便低头问了一声。 “不要了。”伦素安刚要说“好”就被素华瞪了一眼,立刻改口。 墨珣虽然也看到了素华的表情,但他还是拉着素安找了个摊子,指着被摊主挂在上头的花灯,“那个小兔子的好不好” “好。” 等花灯递到了素安手里,他的注意力这才从素华身上移开了。 “哎呀你没长眼啊” 墨珣闻言,猛地一回头,便看到吕青庭正按着自己的肩膀在同伦素华说话。 “你自己撞上来的吧”伦素华觉得自己真是冤得很,他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地等着墨珣给素安买花灯,眼前这个哥儿自己撞上来,还骂人 吕青庭眼睛瞪圆了,“你要是长眼了怎么躲不开” “哎”伦素华眉头一皱,“你怎么回事” 墨珣是见识过吕青庭的蛮不讲理,此时也只能去劝伦素华不要跟这个疯哥儿计较了。 “青庭”林醉厉声喊了吕青庭一句,“是你撞到人了” 吕青庭转而看向林醉,“那又怎么样别以为你大我几个月,是我表哥,就能管我了” “我不想管你。”林醉被吕青庭这么顶撞,也生气了。 “那你干嘛跟我过来”吕青庭此时也不管伦素华了,只凶巴巴地冲林醉喊,“别拿舅舅压我,我也不用你跟,我自己认得路” 林醉想说的话全让吕青庭堵在喉咙里,当真转身要走。 “林公子,这么巧。”墨珣牵着素安走近了,这便冲林醉打了个招呼。 “墨公子。”林醉愣了一下,倒是没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墨珣。 “又是你”吕青庭一见到墨珣,眼睛立刻瞪了起来。 墨珣与吕青庭无话可说,而且刚才他与伦素华的对话尚在耳边,墨珣不可能会忘记吕青庭是怎样的蛮不讲理。他只指着素华素安对林醉介绍道“这是我二表哥伦素华,这是我表弟伦素安。” “两位公子好。”林醉朝着他俩打了声招呼,而后看了吕青庭一眼,这才介绍道“这是我表弟吕青庭。” “嗯。”墨珣颔首,也不愿与吕青庭多说了。他刚才看林醉的动作,似是要与吕青庭分道扬镳。 “你们出来赏月吗”林醉开口问道。 “是,用过晚饭,舅舅让我们出来玩。”墨珣便答上了。 林醉这才反应过来,墨珣竟然没随越国公一起到避暑山庄去过中秋。 不过还是不当着墨珣的面提了,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林醉想得好好的,却听到吕青庭在自己身旁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这干孙子啊,就是和正牌孙子不、一、样” 林醉离得近,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连忙朝墨珣看了一眼,见墨珣此时眼神已经暗了下来,立刻意识到墨珣必定是听见了。“墨” 一听林醉出声,墨珣便敛了眼瞥了他一眼。 若是林醉此时敢开口为吕青庭说话,或者替吕青庭道歉,墨珣便直接转身走人了,不会再跟林醉有更多的牵扯了。 林醉从墨珣的眼里看出了什么,只眨眨眼,就将原先要替吕青庭道歉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了。 吕青庭虽然是小声说,但毕竟大家站得不远,他又是一副冷嘲热讽的样子,连伦素华都听见了。伦素华看了墨珣一眼,见他脸色不大好,可是却不知道吕青庭怎么就忽然说什么干孙子、正牌孙子的。 不过虽然不知缘由,但却不妨碍伦素华知道吕青庭是在嘲讽墨珣。自家兄弟被人出言讥讽,怎么能忍伦素华想也不想,张口便说了句,“那又与你何干” 墨珣稍想一下就知道吕青庭说的是什么了,而他这么三番五次胡搅蛮缠,墨珣也着实不想惯着他。虽然赵泽林曾对自己提过“吕青庭可怜”,但是墨珣觉得他的可怜之处或许并不在于身世,而是在于他的不自知。在墨珣看来,吕青庭虽是嫡长子,但京里的命夫应该都知道他自小便没了爹爹,而他此时的嫡母又是继母,本该谨小慎微才是正途。“吕公子倒是亲孙子、亲儿子。”不也还是跟他这个干孙子一样留在京里过中秋 墨珣与伦素华几乎是同时开的口,他们两人虽然没有骂人,但也足够让吕青庭难堪了。 林醉的嘴唇张合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来缓和一下此时的气氛。 “你”吕青庭没想到墨珣与他那个表哥竟然还敢反驳,顿时气急败坏道“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 “我们不算什么东西,但总比你不是东西来得强”伦素华自打进了京有段时间没这么动嘴皮子了,此时一张嘴根本不管对面是不是哥儿,反正是吕青庭先挑的事。 吕青庭在京里还从来没被谁这么下过面子,一时间也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应回去才好。 伦素华见吕青庭无言以对,便又补了一句,“你这哥儿,当真是好没教养” 那个吕青庭完全是故意挑了墨珣不爱听的话说嘛。伦素华本想说得再难听些,但后来又顾及到吕青庭是哥儿,便换了个词。只不过,因为伦素华本也不知道吕青庭的身世,这么一说竟是比起别的话更难听了。 “哪来的山野村夫竟敢这么跟我们少爷说话”跟在吕青庭身后的两个小厮见少爷受欺负,忙跳出来为少爷抱不平。他们也是见人下菜什么伦素华,京里似乎没有姓“伦”的大官,想来不过是那墨珣的乡下的穷亲戚上京里打秋风来了。 他看了吕青庭的那个两个小厮,怕是这些年也没少怂恿吕青庭。“两个小厮,脾气倒是不小。张口闭口山野村夫,在京里也不怕给你们少爷惹祸。”墨珣原是不想管的,但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了。反正话就说到这里,吕青庭听不听得懂他也懒得管了。 虽然跟一个哥儿计较有些没气度,但墨珣确实是烦吕青庭。若能好好讲理倒也罢了,但这吕青庭哪是能好好说话的主儿再加上伦素华刚才说了吕青庭两句,也不知道吕青庭会不会又口不择言地再说出什么别的话来。到时候别说是伦素华火气上涌,恐怕连他自己都克制不住会骂吕青庭一顿。“林公子实在抱歉,我们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好。”林醉忙点点头,不再开口挽留。此时两边闹得难看,还不如早早分开。他实在是拿吕青庭没办法了,若不是今日爹爹说什么吕表弟一个人在京里,非要接他过来过节,又怎么会闹这么一出 “林家哥哥。”伦素安刚才一直没说话,此时见墨珣要走,便赶紧从墨珣身后绕了出来。 林醉一听伦素安找自己说话,便低头去看他。 素安指着林醉的腰带,“哥哥的腰带很好看。”刚才看林醉动起来的时候,腰带上垂下的那截还有装饰,跟他平日里看到的腰带不一样。 墨珣闻言,便顺着素安的话朝着林醉的腰际看了一眼。 林醉下意识便朝后退了一小步,汗巾底部以丝绦穿着个白玉坠子,此时随着他的动作而晃了起来,带着汗巾飘了一下才落回下袍上。 有点眼熟。 墨珣蹙眉看了一会儿,洛池就在林醉身后笑着对伦素安说“伦小少爷,这腰带是我们少爷自己绣的哦。” “林家哥哥好厉害啊。”素安一手牵着墨珣,一手提着花灯,倒是没法上手去摸。 墨珣仔细想了想,也觉得上头绣的兰花确是好看,不得不说林醉的绣工着实是不错了。之后他便抬起头,却发现林醉正盯着自己瞧“林公子韬光韫玉,心灵手巧。”墨珣咧开嘴笑了。 “墨公子、伦小公子谬赞了。”林醉半阖眼帘,轻声回应了一声。 墨珣也不再多言,牵着素安的手就跟他们错开了。 才走出没多久,墨珣便听到来自吕青庭的喊声“林醉你好样的你明知道我讨厌那个墨珣,还一个劲地带我往这边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在这里” 林醉此时正伸手捏着汗巾上的白玉,却被吕青庭的话吓了一跳,飞快地朝墨珣的方向瞟了一眼,见他已经停了下来,忙出言解释,“青庭你胡说什么刚才明明是你要往这边走的” 吕青庭恶狠狠地瞪了林醉一眼之后,又看了看墨珣的方向。此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眯起了眼,提起下摆就往林府的方向跑。“我要去告诉舅舅” “表少爷”洛池没想到表少爷反应这么大。刚才用过了晚饭,夫人便说让少爷同表少爷出来玩,而表少爷自然是走在前头的,这条路还是表少爷选的呢 吕青庭的两个小厮见少爷已经走了,便也赶紧跟上。 “少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洛涧一看吕青庭跑了,心便直接揪了起来。他们家这个表少爷,总是爱在夫人面前搬弄是非,又总是告一些莫须有的状。而夫人一般不会罚少爷,却总是罚他和洛池两个。 墨珣此时已经回过头来,但他却只是站在不动。他早就料到林醉会变成今天这样不上不下、不尴不尬的局面,但会变成这样也是林醉自己的选择,他自是无权置噮。 林醉又看了墨珣一眼,只得咬着牙冲墨珣点了点头,而后才对两个小厮说“我们回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3章 第 123 章 吕青庭刚才嗓子不小, 听得伦素华是张口结舌的。自打进了京之后, 他基本就再没见过这种说话这么大嗓门的哥儿了。而且吕青庭那种强词夺理、无力争三分的样子, 哪里像是京里大户人家将养出来的哥儿啊 “那个吕青庭怎么回事啊”伦素华刚才被吕青庭莫名其妙地撞了, 之后又被骂, 几乎是没细想就张嘴呵斥了。 墨珣也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可说的, 就把自己上次去围场时与吕青庭之间发生的误会简单说了一下。伦素华听得有些哭笑不得,但脑子却也知道这绝对是吕青庭做得出来的, 毕竟刚才明明是他撞了人都敢理直气壮。 “那那个林公子呢”伦素华知道墨珣毕竟比自己早进京, 可他进京时间也不短了吧,也没认识哪家的哥儿啊。 墨珣也不提在广平府的事, 只说是在进京的途中遇上的。伦素华问了两句就不再问了, 而中间有了吕青庭做插曲,伦素华便也不再提要去鬼市的事了, 只领着墨珣与素安四处瞎逛。 素安很少晚上出门, 倒是很开心, 不过伦素华就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了。墨珣见素华似乎在揉眼睛,感觉时间也差不多了, 便提议要回去。 墨珣与他们一同回了伦府, 之后就跟着伦沄岚一起乘马车回了国公府上。而越国公他们尚在避暑山庄, 恐怕需得等到明晚或者后日才会回来了。 墨珣虽然口口声声对伦素华说他对鬼市不感兴趣, 但越国公他们回来的时候, 墨珣还是去问了一问。 越国公其实是知道“鬼市”的存在, 甚至连怀阳府尹都知道, 不过这个鬼市只卖东西不做其他, 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事,韩博毫一般不会过问。 墨珣听了越国公所言,也不知是越国公知道得太少,还是伦素华那个同窗将鬼市说得神乎其神。 “怎么感兴趣”越国公有段时间没听墨珣问什么东西了,此时听到鬼市,倒觉得有那么点意思。他其实也去过几次,不过只是走马观花罢了。鬼市这地方似乎什么东西都能拿来卖,奇珍异宝、珍禽异兽,越国公甚至听说有人在鬼市里见过先祖太上皇穿过的战袍不过,也不见得每样东西都会是真的,还十分考验买家的眼力。 鬼市之所以叫鬼市,是因为里头有“鬼”当然,这个“鬼”除了指鬼市里的东西来路不正之外,还指有些卖东西的人十分阴险经常售假。有些可以上手摸,有些只能看反正钱货两讫之后,就算事后发现是假,那也不可以再来寻摊主的麻烦。而有些货品来路不正,所以买家只“买东西不问货品来源”这也是基本规矩之一。 墨珣被越国公这么一问,略略停顿了一下才开口,“也还好,主要是听我二哥提了。”墨珣是独生子,所以就直接叫伦素华“二哥”了。 “素华”越国公也见过伦沄岳那几个儿子,当然知道墨珣说的是谁。“他去过了” “没有,不过中秋节那天二哥想带我去,但因为素安也在,这才作罢。” 越国公点点头,“你若是想去,那就寻个日子,我带你去瞧瞧。” 墨珣闻言,觉得去一趟也不亏,便对越国公说“谢祖父,我想去看看,时间由祖父安排便是。” 越国公原是想寻个休沐的日子带墨珣去,但朝臣的休沐日和国子监的休沐日对不上,这就不太好安排了。墨珣见越国公似在沉思,便隐约猜出了他的想法,干脆自己拿了主意。“就挑祖父休沐日的前一晚去吧。” “你不是还要上课起得来”越国公知道墨珣的习惯,一向是早睡早起,就担心他去了一趟鬼市之后无法到国子监去。 “可以。”墨珣颔首。他原是想提议带上伦素华的,但伦素华那个私学的休沐时间又不知是何时。更何况,这事若是给伦沄岳知道了,指不定会说什么。 越国公盯着墨珣,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然而墨珣却只十分恭敬地站在越国公跟前由着越国公随便看。“既然如此,那便定下了。” “是。” 子时刚到,墨珣便起身简单地给自己收拾了一下,这才走出馥兰院,到偏厅去等越国公。而越国公与墨珣既已有约定,便也不食言。两人碰了头之后,带上丁成英便从后门出去了。 越国公没敢让赵泽林知道他带墨珣去鬼市,否则指不定又要被自家夫郎说上一通。不过这事儿也就是个先斩后奏罢了,到了天亮,赵泽林必定就知道了。 墨珣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鬼市是在京里,又不用出城,就算今日不去,日后保不齐也会去。而让越国公带着,也总比墨珣跟伦素华两个人偷偷摸摸跑去来得强。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翻墙,甚至连提都没提。不过越国公在休沐日到来的前几天便在自家的院墙下来回走动,甚至还边走边嘀咕,最终得出了结论老了翻不动了。 “待会儿就跟在我身边,不要乱摸也别随便开口跟摊主说话。”越国公边走边交代。虽然鬼市没有什么“问了就得买”的规矩,但墨珣年纪不大,指不定就让人盯上了。 此时路上已经没有人了,除了几家门口悬挂着的灯笼之外,几乎没有一丝光亮。越国公说话声音并不大,却在此时显得无比清晰。 “是。”墨珣知道越国公是担心自己小孩心性,但鬼市里不见得所有卖家都是成年人。至少墨珣在徽泽大陆时,就曾见过只有炼气期的修士在鬼市贩卖灵宝。不过,这种练气期的修士应当是身上有倚仗,才不担心会被别的修士抢了宝贝。 越国公也不想说太多,免得让墨珣以为那地方是什么龙潭虎穴,便领着墨珣去了。 “祖父最后一次去是什么时候”墨珣有些好奇。 “丁忧之前吧,记不太清了。”越国公摇摇头,他什么都没买,哪会记得清楚。若是得了宝物,那应当就忘不了了。 三人又走了一段路,这才看到前头隐隐有灯影幢幢,影影绰绰的,看得并不真切。 “快到了。”越国公眼见着前头有些烛火摇曳,也不加快步伐,只是偏头去看墨珣的反应。因为太暗,反而瞧得不甚分明。“怕吗” “怕什么”墨珣也看到不远处的灯火,甚至比越国公看得更为清晰。 越国公闻言反而笑了,伸手楼了墨珣一把,“得,胆子挺大。” 墨珣被越国公的一席话和这一番动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思来想去,便认为越国公大概是以为自己会怕黑吧。 等走近了,墨珣才发现这“鬼市”与徽泽大陆的在大体上来说其实差得不多,只是摆在面上的“宝贝”不好。而鬼市上也无人攀谈、吆喝,卖家各自坐着,前头的摊子上摆了个十分普通的东西。或是旧衣服,或是一只鸡,也有笔墨纸砚之类,还有书 墨珣头一次来,有些不太理解怀阳城内鬼市的套路,只觉得怪异得很。 越国公或许是知道墨珣的疑惑,这便压低了声音说“摆在明面上这些东西都不是实际要卖的,若是有兴趣便可以上去细问了。” 墨珣眨眨眼,只觉得这些人未免想太多了,凭什么认为买家会看着这么些个莫名其妙的东西,就去问呢 “这旧衣服,或许卖的就是古物;鸡的意思就是活物,可能是卖珍禽野兽之类,笔墨纸砚应该是古玩,书便是古籍” 就是怕摆在外头让人给抢了吧鬼市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维持市场秩序。万一被抢,除非有能力自己拿回来,否则也只能吃下这口闷亏了。 灯火渐渐多了,前来买货的人也多了,不过这些人并不像墨珣与越国公他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而是大都快步从三人身边掠过,往同一个方向去了。 按墨珣对人性的了解,会出现这种情况,应当是有什么宝贝问世了。不过,鬼市里有宝贝一般不会被人提前得知才对,只有到了当天才知晓。可墨珣他们今日来时周围人还不多,他们甚至都还没走到里头,便有这么多人赶来,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吧 难道是常驻摊位 墨珣扭头去看越国公,却见越国公正面露诧异。 “去看看”越国公毕竟不是头一回到鬼市里来,但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 “好。”墨珣点头应了,三人便快步跟随人群赶了过去。 已是未时,可以说是最黑的时候,纵使前头点了灯,墨珣还是觉得有些古怪。他下意识就拉住了越国公的手,而越国公则笑道“总算怕了” 墨珣刚要摇头,忽然意识到越国公或许看不见,便低声说了句,“不是。”墨珣不知该怎么向越国公解释,他心里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不是害怕,而是没来由的烦躁。 或许是墨珣的反应太过异常,越国公便也收了原先的笑脸,“怎么了” 已经入秋,天气也冷了,但墨珣本身是不畏寒的,此时却觉得又一股凉气从脚底一路钻了上来。“鬼市上有买卖人口吗” “应当是有。”越国公也不瞒,这事儿理应由韩博毫去管的,但韩博毫“抓不着”,他们其他人也不可能越俎代庖。 “上回若是青松雪松被人贩子抓走,是不是也会被放到这里来卖” 越国公没想到墨珣会提起上元节的事,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开口道“应当不会。青松雪松都已及笄,而这里应当是指卖那些不怎么大的婴孩,买回去之后将养几年就不记事了。” 墨珣一听越国公这么解释,就知道他必定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在越国公心中大概认为人贩子拐小孩就是为了卖给没有孩子的人家,而拐哥儿便是为了卖进小倌馆之类 “我的意思是,有没有可能,他们将人买回去之后,就”墨珣不知道怎么跟越国公开口,而他们三人也并未停下,这越往前走,墨珣越觉得气氛不对而且空气里的味道也有些十分难以形容虽然很淡,但却不停地往墨珣的鼻子里钻。 墨珣心中已又怀疑,但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人肉人血与兽肉兽血,经过处理之后散发出来的味道,还是有些相似的 越国公一直在等墨珣说话,而他们此时已经走到了人群的位置。买家与买家之间一般是不互相交流的,所以这边像是在进行什么庄重的仪式一样,大家都十分安静地站着,在等待着什么。 “就什么”离人群近了,越国公也压低了嗓子,凑在墨珣耳边小声道。 味道愈发浓了。 墨珣瞳孔一缩,拉着越国公的手也收紧了,“就不让他们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4章 第 124 章 越国公大抵是没料到墨珣会说这种话, 顿时呼吸一滞, “你怎么会这么想” 墨珣没再应, 只是微微摇头。不是他愿意这么去想, 而是这里看起来就十分不正常墨珣不知道怎么跟越国公解释, 此时他虽离得远, 但却能闻到的味道,可越国公却不见得能闻得到。 或许是卖家并没有将同类的东西大量摆放出来, 此时数量少又是在室外, 所以味道并不十分浓郁。 墨珣忽然产生了一种很诡异的幻觉,仿佛他还在徽泽大陆, 而他此时正朝着某个邪修的栖身之所不断地靠近。 “邪修”就是一些修习邪道的修士的简称。像墨珣他们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 而那些邪修不走正途,偏生要专门去研究那些邪门歪道。邪修的修炼之法比起正道修士来说更“简单”, 无需修心, 只凭借一些邪术从凡人或是其他的修士身上摄取自己所需的能量及灵力而墨珣之所以会觉得自己正在往邪修的栖所靠近, 则是因为邪修的修炼之法手段残忍,经常会拐骗或者捕获凡人将其杀死所以他们常年居住的地方都会似有若无地透出一股十分古怪的气味。 而邪术修炼久了之后,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会有所变化。因为担心被正道修士发现, 他们经常会使用各种方法来掩盖气味和身形。 不知道是此方领域没人修炼, 还是邪术不算是邪术了, 这种令人反感的味道竟然毫不遮掩。 “卖完了”一片宁静之中, 忽然有人刻意压低了嗓音说话。 “卖完了”这应当是还在排队买货的人发出的惊呼。 “怎么这么快” “散了散了。”那个已经听不出原声的低音再次响起, 也不多做解释, 只兀自收拾起东西来。 “明天还来不来” “不知道。” 墨珣尚未见到东西, 这边便要散摊了。 而刚才买到货的又不知是何人,就算知道了,那人家敢到鬼市里来买东西,难道自身就没点倚仗不可能有人上前询问就随意掏出来给别人看的。 鬼市里的卖家态度一向不怎么好,大都是“爱买买,不买滚”。不过这个摊主能让这么多人趋之若鹜,并且问出了“明日还来不来”这样的话,那应当是有长期的供货链才对。 墨珣原是想追着那个卖家看看他究竟躲在哪儿,可夜黑风高,而此间买家又多,那卖家竟是一会儿功夫就不知道从哪里溜走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越国公也好奇得很,此时有些自言自语地看着周围的买家,似乎想从中找出那个买到东西的人。 鬼市这种地方买东西全凭缘分,比如有得买家想买本古籍,那就得每日上鬼市转悠,一蹲或许就得蹲上个一年半载了。而刚才在他眼前的这个摊主,明显就是经常来以至于大家都十分熟悉了。 鬼市之中倒没什么不能互相交流一类的话,越国公便随意问了问身边还在唉声叹气的人一句,“这卖的是什么东西啊怎么这么多人排队” 叹气的人应当是见惯了,毕竟他一开始也是跟着人流走的,此时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凑到越国公耳边低声说了句,“听说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宝贝。” “什么宝贝”越国公一听“从宫里流出来的”,那眉尾便下意识挑高了。宫里出来的宝贝,那可多了,吃、穿、用,什么都有可能。不过,他眼前这个认说得如此语焉不详,是在担心自己明日来蹲点,跟他抢宝贝 其实这个所谓“宫里流出来的东西”水分应该不小,有些皇商送进宫的东西,未通过审核被退回来,之后若是流进黑市、鬼市这种地方,都会加上一个“宫里出来”的名头,这样以来,这个东西就会身价倍增且与众不同了。而宫中所需的物件都是定制的,规格自然与外头贩卖的不同。被退回的东西,皇商们只能销毁,若是随意贩卖一经发现,便是要取消皇商的资格的。不过只要不是大批量流出,也没几个人爱管这事儿。 再加上鬼市一向是鱼目混珠的,要说以次充好还算是有点良心呢。越国公倒是不大信宫里真能有什么宝贝流落到这鬼市里头,而且现在知道的人这么多,难道怀阳府尹就不会去查 那人一听越国公这么问,便朝越国公翻了个白眼。而此时天太黑,越国公应当是没瞧见的。 墨珣一听对方说什么“宫里流出来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这人的话倒是提醒他了他刚才闻到的那股味道与之前在宣和帝身上闻到的,确实有些相近,但 应当并不完全一样。 或许中间调整过配方,亦或者所用的材料不同。 墨珣正想着,又听那人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不就是皇上吃的东西嘛,宝贝着的” 越国公又追问了两句,对方也不愿再细说了,只快走几步匆匆离开了。 因为摊主已经撤了,所以刚才将此处围得严实的买家也大都散了,墨珣再闻便也闻不着什么了。 越国公一听是宣和帝吃的东西,一时倒也想不起有什么。毕竟他也不是管皇帝膳食的,哪能知道得那么详细。像皇上的很多吃食对于民间来说都可以称得上是“宝贝”,因为没吃过又见得少呗。这卖家也是有能耐,能从宫里偷出东西来卖 “是丹药。”墨珣知道越国公可能一时没想起来,便出言提醒。他之前就已经有所猜测了,此时干脆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越国公一听墨珣这么说,倒觉得不无可能。他毕竟心里没有想法,此时被墨珣一说,竟也完全偏向了,但嘴上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 “猜的。”本来就是靠猜,墨珣又没有亲眼所言,若是越国公再细问,他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说到丹药,越国公倒是想起来了,其实不止是宣和帝,整个京城的上层人士大都会服用一些丸子。只不过这种丸子是由御医开出来的药丸,大都是清热解毒一类的。京里的命夫们之间还很流行吃那些个香体丸,据说持续吃会齿颊生香,不过香体丸并不是哥儿的转述,有不少汉子也会服用。 “倒是有可能。”宫里的药丸是经了国医圣手,再加之又是宫廷御用,使用的材料也精贵,所以才显得尤为珍贵。 “是丹药,不是药丸。”丹药虽然也是药的一种,但却不是由医师、大夫所制,而是由炼丹师根据道家的炼丹术而不断探索制作完成的。“药丸只是将药物揉搓成丸,而丹药是要借助炼丹炉一类的器皿。道家通过各种秘法来烧炼丹药,以烹炼金石为外丹1。” 墨珣这么解释,越国公便听明白了,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了“长生不老丹” “不知道。”墨珣直摇头。不说他现在还没见到,就算见着了,他也从来都不认识什么长生不老丹。 越国公心中怀疑是长生不老丹,又结合了刚才那些人的反应,立刻觉得八成就是了。说起来这个“长生不老丹”他倒是听过,只不过是从一些杂记之类的书以及老人的口口相传之中听来的。“皇上当真有” “不一定,也不见得是真的,说不准就是有人打着宫里的旗号在招摇撞骗。” 墨珣刚说完,越国公便反驳了,“若只是单纯的招摇撞骗,那也不至于这么多人在此蹲守吧” 那就是这个丹药确实有它一定的用处,只是用处大与小罢了。 墨珣闻着那个味道就觉得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认识的几个丹修虽然大家的脾气秉性各异,但练出的丹药都是带着浑然天成的光泽和令人愉悦的气味。 能臭成这样的 实属罕见了。 墨珣将其定为邪修的丹方,主要也是因为气味的缘故。但邪修的丹方与他们道修的自然不同,他只能看到方子之后,经过试验,才能知道最终究竟会练出个什么东西来。不过,也是因为他炼丹水平有限,本应练出一,他都能搞成二。若是让他师姐来闻,或许连丹方都不用看,便能给他还原出一份来。 “我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对丹药也有研究”越国公这才反应过来,便追问了墨珣一句。 “研究说不上,就是听说过一些。”墨珣在炼丹术上真的是一点天分都没有,平日里的丹药还全是由玄九宗的其他长老的。不过术业有专攻,他反正有得吃就行了,管它谁炼的。 虽然他觉得自己没有天分,但每每宗门考核,他还是能混个丙等。但也说不准是不是师父师叔瞧他可怜才放过他的。 “噢”越国公的语气上扬,略带疑惑。墨珣知道的东西很多,这点越国公从很早就已经知道了。而他墨珣这边什么都问不出来,甚至他派人到石里乡去查,也查不出东西。在加上,他同墨珣的认亲宴办过了之后,应该也有不少人把墨珣查了个底朝天,若是有什么旁的消息,应该早就闹起来了 “嗯。”墨珣不欲在路上同越国公多说什么,便想着将话藏起来,等回府之后再向越国公提。“看看别的” 整个鬼市总不至于只有这么一样东西值得大家驻足吧 墨珣不想在外头讨论丹药,毕竟他接下来的话不会太好听,倒不如私下里同越国公探讨一二。他瞧着越国公的样子,似乎是真的对这等黄老之道闻所未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5章 第 125 章 因为心里都装了事, 两人也没能在鬼市继续逛多久, 在散市之前便离开了。 等回到了越国公府, 越国公便开口让墨珣赶紧回馥兰院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免得天亮还要到国子监去。墨珣原也不是很累, 但看越国公毕竟是凡人, 再加上年纪也不轻,应当是受不了, 便点头应下了。 反正今个儿越国公一整天都休沐在家, 有什么事等他下学回来再说也不迟。墨珣依着越国公的话又回去禅坐了一个时辰,见天已大亮, 这才起身收拾一番, 用了早饭便往国子监去了。 赵泽林在昨晚越国公有动静的时候就微微醒了一次,但越国公说“没事”, 他就又躺下睡着了。待早上睡清醒之后, 才问起昨晚。越国公自是不敢瞒, 便一五一十说了。 赵泽林没多大反应,越国公刚松了口气, 赵泽林便开口道“墨珣还要上课, 你大半夜带他出门” “这个”墨珣说没关系啊。 越国公颇有些无奈, 他此时说再多恐怕在赵泽林眼中都是狡辩了。 不管怎么讲, 墨珣都是个孩子, 孩子说的话哪能信啊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 再念叨越国公也没意义了。赵泽林略带不满地看了越国公一眼, “下次” “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越国公乖觉,这反应快的,倒让赵泽林一时也接不上话了。 等到墨珣从国子监回来,大家一起用了饭之后,墨珣便主动出言,说是有话要同越国公讲。 伦沄岚知道他们说话自己插不上嘴,干脆也不问,只以为是墨珣遇上了什么难处或是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要同越国公探讨,便嘱咐墨珣好生听国公爷教诲。 越国公对伦沄岚颔首之后便率先走出饭厅,而赵泽林则紧随其后。墨珣见怪不怪,也迈步跟了上去。等到两位老先生全坐下之后,墨珣才得了他们首肯,坐了把小圆凳子。 墨珣看了看赵泽林,又看了一眼越国公,想来应该是越国公已经“坦白从宽”,便直接开口道“祖父可还记得我曾说过皇上身上有一股怪味当时爷爷说,那或许是宫中的熏香。” 越国公原以为今日墨珣要跟他谈的是“丹药”,倒是没料到墨珣会提起熏香一事,明显愣了一下之后却也点点头。 “昨”刚开口,墨珣便想起这只是今天的事,又改口道“今天在鬼市里头,我又闻到那股味了。” 越国公一听,眼睛微微睁大,眉头微蹙,“是那个摊子”他这么一说,墨珣必然会明白,毕竟今儿个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那个卖宫中宝贝的摊子。 “应该是。”墨珣点点头,也不敢把话都说满了,毕竟嗅觉和视觉都是会骗人的。他当时离那个摊子尚有一定距离,现下被越国公这么一问,倒是想不起究竟是卖的东西发出的味道,还是周围的人发出的味道。 “这么说来,那个摊子上卖的,还真是从宫里出来的东西”越国公闻言,立刻若有所思起来。 赵泽林一直没吭声,但清晨他已经听越国公说了一些,也知道墨珣他们所说的或许就是所谓的“长生不老丹”。 墨珣觉得越国公的侧重点与自己不同,他在意的是丹方上的材料,而越国公在意的则是宫里。墨珣细想,觉得或许是自己一直以来都没有说明白,便干脆理了理思路,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我当时说皇上身上的味道有点奇怪,其实是一股腥臭味。而此前在围场之中,我见皇上有生饮鹿血的习惯,当时便有猜测除却怀疑是长年累月引用鹿血或是食用了其他的血肉所致。” 越国公听墨珣这么说,眉头仍是蹙在一起,“所以呢” 墨珣抿着嘴,在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道“那个摊上卖的可能是丹药,而其中必有一味药,应当是血肉。”就是不知道是禽类兽类的血肉,还是人类的血肉了。 “这”越国公原是要说“这不可能”,因为墨珣所言,无论是语气还是句意,重点都摆在最后的几个字上。但迟疑片刻之后,越国公忽然无法义正言辞地反驳墨珣了。 “鹿血大补,而鹿肉亦可入药。”墨珣不把话咬死了说,毕竟他拿不出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观点。 “先皇”越国公有事一般都不瞒着赵泽林,所以他看了越国公一眼,这才接了越国公的话往下说,“也曾谋求过长生之道。” 墨珣闻言,点点头。这是自然,人到老了以后,会越来越怕死,当然就会想着要借助灵丹妙药一类的东西延长自身的寿命。 修士亦如此。 修士并非长生,也会生老病死。修士们突破了每个修炼的阶段以延长几百几千年的寿命,之后便是持续不断地修炼,使自己能活得更久。墨珣有时候在想,他们或许并不是真的想成仙成圣,仅仅只是不想死罢了。 越国公听完赵泽林的话,仿佛想起了什么,这才叹了口气。墨珣在鬼市上曾问过他贩卖人口的问题,而墨珣刚才一问他血肉时,他便将两厢联想起来了。 墨珣看越国公的反应,以为他其实是知道内情的,这就等着越国公继续往下说。 “不会,那个长生不老丹的丹方我见过,配方里头没有人肉。”越国公微微松了口气,直摇头。 “我没说是长生不老丹。”越国公一直说的“长生不老丹”,在墨珣看来,应当与徽泽大陆那种所谓延续寿命的丹药一样。不至于长生不死,顶多就是延续一两百年的寿元罢了。在这一两百年之中若是没有进阶,那么无论再吃多少都无济于事了。 只不过能够延续寿元的丹药在徽泽大陆来说也是禁药。 因为那毕竟是以修炼数百年的妖修的内丹作原材料炼制而成。妖修想要炼成人形本就不易,人形妖修已经开了灵智,更何况还要有内丹 越国公这才想起墨珣从来都没提过这个词,是他自己,一听到宫中有丹药,那便直接代入了。 “而且就算祖父曾经见过,那也不表示这个配方在后期不会进行任何的人为修改。” 在墨珣看来既然先帝曾经寻求过长生不死,甚至连越国公都见过丹方,那么先帝很可能曾经服用过所谓的“长生不老丹”。但是,就算先帝服用了丹药,可他仍是没能做到长生不死,那么就可以直接证明那个丹方必定是错误的。而宣和帝若也想要服用,必定会召集能人异士对丹方进行修改,也就不可能照着原来的那个完全没有效果的丹方继续用。 墨珣所言在理,越国公稍作思考之后便略微点头了。 “再者,我们也不能保证那个摊主贩卖的就一定是丹药。我只是有所怀疑,因为味道有些相近”墨珣的习惯就是这样,先怀疑再找证据佐证。“不代表皇上吃的就是这种。” 墨珣知道越国公的顾虑,这便也不再往下说了。京里至今都没传出什么大范围人口失踪的消息,说不准就是他自己想岔了。 按墨珣所知,凡间的丹药比起修真界的丹药来说,杂质多,毒性强。而一旦开始服用,毒素便会沉积在体内。毒素沉积在体内的后果就是身体会日渐衰败下来 宣和帝本身若是炼丹,那在宫中布有眼线的朝臣们必定会知晓,所以宣和帝亲身下场的可能性并不大。那极有可能就是他网罗了一些炼丹师藏在宫里。 像墨珣他们今天在鬼市见到的那个人,或许是将宫中丹炉中的废弃丹药偷出来卖;也或许与宫里毫无干系,只是自己不知从哪里搞了个方子尝试着炼上一炼罢了 而验证宣和帝到底吃没吃过那些丹药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只要再等上一两年,看看宣和帝的身体状况就知道了。 宣和帝身体若是衰败下来,第一个问罪的就是炼丹师,那炼丹师为了活命必定会编造谎言诓骗宣和帝。 墨珣随便想都能想出一大堆词来比如犯困,那就是因为身体之中的阴性物质转化为阳气,在一定程度上阴气不足所致;若是出血了,那就是身体基本的排毒反应;而注意力不集中呢,可以是羽化登仙的前兆 与此同时,为了掩盖其他明显的副作用,炼丹师便会对食用者说,这些仙丹都是要坚持吃才会有效。 只不过这些没有证据,全凭猜测。 三人一阵沉默之后,越国公便让墨珣先回馥兰院了。 而等到墨珣走了之后,赵泽林才略带迟疑地开口,“其实” 越国公朝着赵泽林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6章 第 126 章 这是墨珣在怀阳过的第二个年了, 过年之前伦沄岳就给石里乡去了信, 问伦沄轲要不要带上父亲与爹爹一同进京过年。 待伦沄岳收到回信, 已经过去足足两月个多月。伦沄轲在信中表示两位长辈年事已高, 受不了这么舟车劳顿。再加上临近过年, 父亲作为屠夫也十分忙碌, 家中无人照管同样不行,就不去了。而后便在信中问了问伦沄岳一家与伦沄岚在京里的生活, 是否还习惯;又问了墨珣与伦素华的课业 年底不仅朝臣赶工, 连带伦沄岳这种庶吉士也跟着忙得不行,等到他抽出空来回信, 便已过去三个月, 而怀阳城中的过年气氛也日渐浓郁起来。 如此一来,也迎来了国子监的监生考核。墨珣在考核中得了个全优等, 但这在国子监中十分常见, 而博士们也不公布考试的具体成绩, 只将监生们的卷子各自发放回去。 国子监虽然是官学,但毕竟是在天子脚下, 而监生不是宗室就是士族, 让谁得了差等、丙等都不好看。宣和帝偶尔会过问起国子监监生的课业情况, 万一兴致一起, 那便是要查看卷宗, 万一瞧见了谁成绩不佳, 到时问题就多了。能进国子监就读, 就证明这个学生本身就具备有一定的素养和知识基础, 成绩若是太差就会显得国子监之中的博士、直讲不会教了 因为经了昌平郡君的生辰宴,墨珣便寻了管家来问越国公与赵泽林的生辰。这一整年至今,国公府之中都并无动静,墨珣便以为是两位老人的生日还没到。 岂料,他俩的生辰早就过了。 “国公与夫人从来不过生辰。”管家听了墨珣发问,便一五一十地答道。 “此话怎讲”在墨珣看来,像他一样活得太久不在意所谓的生辰倒还说得过去,可越国公与赵泽林怎么都还不到那种“看破”的程度吧 管家一开始还有些迟疑,不过经不住墨珣的视线探究,这才将缘由说了出来。“这年纪大了再过生辰,哪有自己筹备的道理都是由小辈筹划的。”管家最初是不愿意告诉墨珣的,毕竟他说出来的话似是在责备墨珣一样。 墨珣本身不在意自己的生辰,自然也想不到别人还要过。像他外祖父和姥爷的生辰都是由大舅准备的,他与伦沄岚只要到场说几句吉祥话,吃顿饭就行想到这里,墨珣不觉面上有些羞愧。他既然已经是越国公与赵泽林的干孙,那就应当把这些都记下才是。 管家毕竟是国公府的管家,早早想提醒墨珣,但国公和夫人都不在意了,他平白多嘴反而惹人生厌。 墨珣对时间十分没有概念,此时听了管家说,便开口对管家说“明年还劳烦管家提醒我一下。”他担心自己会忘,干脆就让管家帮着提醒,丢脸就丢脸,总比置之不理来得强。 “是。” 宣和帝过年的习惯没变,仍是宴请群臣。而伦沄岳作为庶吉士,是没有入宫赴宴的资格的,所以今年过年时,便邀了伦沄岚与墨珣到府上一同过年。 越国公府只有在去年过年时,正厅里会热闹些,毕竟有墨珣他们在。而在其他年份里头,大都是冷冷清清的。因为越国公与赵泽林受邀进宫,府里的家丁小厮自然不可能到正厅用饭。 宣和帝似乎是真的将墨珣忘得一干二净了,自打越国公与墨珣他们从围场回来之后,宣和帝有段时间没见到越国公,自然也想不起越国公那个干孙子。等到后来宣和帝回京,也没再听闻墨珣有什么“丰功伟绩”,如此一来,便渐渐不再留心了。 国子监里的人大都是士族子弟,对于朝堂上的事也知道一些,再加上皇子们都被派了出去,盯着墨珣的人便也少了。墨珣觉得日子轻松不少,但却也不乏有那些“落井下石”,到他面前冷嘲热讽的人。 聪明人不会“落井下石”,只会怂恿愚笨的人去给墨珣找不痛快。不过国子监里的监生比起他当初在建州官学里的人更惹不得,墨珣也权当没听到,不大想给越国公惹麻烦。 越国公每日上朝,日日见宣和帝,自是没多大感觉。但赵泽林不常进宫,此番受邀进宫赴宴,乍一下见宣和帝便觉得他似乎有些变化。因着墨珣曾提过宣和帝或许在服用丹药,所以赵泽林便稍微留意了一下。他一个外命夫,离宣和帝也不算近,自然从宣和帝身上闻不出什么来,但在外表上仿佛有那么轻微的变化。赵泽林也不敢肯定,毕竟他心里已经有所疑惑,自然是看什么都觉得不对劲 赵泽林没敢在跟宫里就跟越国公说,便按捺住心神,微笑着在宫里吃宴席。 宣和帝酷爱角抵戏,每年过年放过了烟花之后必定会有这么一出安排。只是今年,赵泽林瞧着宣和帝的样子,似乎对角抵也变得兴致缺缺了。 大概是经了鬼市那趟,赵泽林对墨珣的话也上了心,此番进宫便也时不时注意起宣和帝的动静来。 席间宣和帝打了个呵欠,侧过头与身边的马公公说话。赵泽林借着饮酒的时机,看到马公公退到后头去,不一会儿又上来,手中捧着个鎏金雕花的小匣子。 宣和帝伸手将盖子揭开,从中取了个青杏大小的丸子塞进了嘴里。 赵泽林见状,忙轻轻撞了撞越国公,让他赶紧看。 但越国公的注意力放在角抵上,让赵泽林碰了一下,先是一愣,之后才将视线从台上收了回来,“怎么” 赵泽林颇有些无奈,现在马公公已经拿着匣子退下去了,越国公要看也看不到什么了。赵泽林只得摇摇头,“没事。” 越国公知道赵泽林的脾气,这不是没事的样子。不过赵泽林稍稍冲越国公使了使眼色,越国公便懂了,这是在宫里不便细说的意思。 吃了小匣子里的东西之后的宣和帝,只过小一阵子功夫便不再打呵欠了。赵泽林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宣和帝身上,所以将宣和帝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但他又不能直勾勾地盯着宣和帝瞧,只是时不时装作不经意般瞟上一眼。 宣和帝伸手按住了一旁皇贵君的手,皇贵君偏过头去听宣和帝说话,夫夫俩笑谈了一阵,宣和帝便起身下场要与人角抵。 几个皇子都让宣和帝召回了宫里一起过年,此时都端坐在两侧, 朝臣们纷纷为宣和帝呐喊助威,年太尉起身从鼓手手中接了腰鼓,为宣和帝击拍子助兴。 赵泽林此时可以光明正大地打量宣和帝,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刚才虽然隔了老远瞧得并不十分清楚,但赵泽林明显是看到宣和帝打了好几个呵欠了,现在看却是精神抖擞,哪里还有半分的倦意 与宣和帝比试的角抵手自然是不敢赢宣和帝的,但又不能直接认输,便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同宣和帝比划了一番之后,露了个明显的破绽好让宣和帝将自己撂倒在地。 朝臣们也都理解角抵手的做法,就算看不出明显放水的痕迹,但想都能想得出来了。宣和帝日理万机,平日里都在批阅奏折,尽管对于骑射等功夫并不落下,但怎么都不可能比得过这些日日训练的角抵手。虽然心知肚明,但朝臣们仍是为宣和帝欢呼呐喊。 此时倒是没了那君臣之分,宣和帝一高兴,又连着同其他两个角抵手比试了。 之后宣和帝又直言要同几个年纪较大的皇子比试。 在场的众人倒是没料到宣和帝忽然就起了兴致,一个个都在思考着该怎么比试法。 宣和帝此番召皇子们回京,除了让他们述职之外,还查验了皇子们各自所在的地方今年的税收、案件等等。只是查验完毕,宣和帝并未表态,只是让几个皇子回去休息。而此时,宣和帝要求与皇子们比试角抵,是不是也是试探的一种毕竟宣和帝一向是喜欢文武兼备的人,而他自身也从不荒废武艺,或许是在政绩方面比较不出高低,要以这角抵来挑选储君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但宣和帝的想法谁又猜得透 “老大,来同父皇比试比试。”宣和帝看了一圈,这便看到了大皇子锦硕王身上。 “是。”大皇子被宣和帝点了名,自然不可能装聋作哑,这便起身,由宫人取了布条,将裤腿绑了起来。 留给大皇子的思考时间是最少的,他毕竟是宣和帝的第一个儿子,与宣和帝的感情也亲厚,便也不作他想,卯足劲同宣和帝来了一场。 宣和帝与大皇子的角抵比起宣和帝与适才的几员角抵手的来说那是好看多了,两人都十分认真,到最后竟缠斗起来。 赵泽林此时坐得并不远,便看到宣和帝似乎额头上有青筋跳起,眼眶收紧,眼里泛着红光,看起来便过分用力。大皇子虽然年轻,但宣和帝此时也正值壮年,两人一番缠斗过后,大皇子不敌,便被宣和帝压倒在地。 赵泽林仔细观察了宣和帝的反应就算锦硕王已经束手就擒,宣和帝仍是用下臂紧紧抵住锦硕王的脖颈。赵泽林看到锦硕王的脸上泛红,似乎马上要喘不过气了 宣和帝不知是不是回神了,这才松手。而锦硕王由宫人从地上扶起来之后,连着咳嗽了几声,才哑着嗓子冲宣和帝拱手道“谢父皇手下留情。” 宣和帝“哈哈”了几声,摆摆手,“要多锻炼身体了。” “是,父皇教训的是。” “下去休息吧。” 之后,宣和帝又往二皇子处看了看,准备叫他出来。皇贵君见状,忙起身走到宣和帝身边,将他拉住。 皇贵君同宣和帝说了几句之后,宣和帝这才颔首离场。 余下的皇子和内命夫们纷纷松了口气,这才继续看起其他的歌舞来。 越国公看得尽兴,待回过头来要同赵泽林说话,这才发现赵泽林眉头紧锁。越国公不由得一惊,“怎么了不舒服” 赵泽林摇摇头,“没有,没事。” 宣和帝用过鎏金匣子里的东西之后,一个晚上精神头都非常好,甚至到了散席的时候,还是眼神清晰、中气十足的样子。 赵泽林同越国公两人跪安之后,便乘了马车回到国公府里。此时越国公已经有些酩酊,走路和说话都有明显的醉态。赵泽林身为哥儿,饮用的酒水与越国公不同,自然不会露出这般姿态。 下了马车,等到国公府里的下人便上前将越国公扶进主屋。 “小少爷睡了吗”赵泽林将越国公交给家丁之后,这才问起了一直跟在身边的管家。 “爷爷。” 墨珣与伦沄岚在伦沄岳家中用过饭,一起看过了烟花,之后便在伦沄岳家守岁,也才刚回来没多久。 “老夫人。”伦沄岚陪着墨珣一直等到现在。他在二哥家中吃了些小酒,此时脸上泛着红晕,眼里也不甚清明。 “嗯。”赵泽林见到两人,这便冲伦沄岚点了头,“行了,赶紧去睡吧,瞧你这困的。” 伦沄岚今儿个心情不错,喝得也多了,本来说话也不太利索,面对赵泽林时面上还带着羞赧。此时听赵泽林这么一讲,也不再推辞,忙躬身告退了。墨珣见状,便也跟着伦沄岚向赵泽林行礼告退了。 赵泽林本是想留墨珣说话,他整个晚上心里都藏了事儿,原是想回府之后同越国公说一说。但看着越国公现在喝成这样,他就算说了,等天亮了越国公醒过神来怕是又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同墨珣说也可以,但此时毕竟已经是深夜,墨珣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等天亮后再说吧。 大过年的,国子监也不上课,天亮之后有的是时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7章 第 127 章 在昨天的年宴上, 越国公喝了不少酒, 是以晨起的时候还有些宿醉未清。 临睡前, 赵泽林已经命人备了醒酒汤给越国公灌了一些, 可当时越国公不配合, 也没灌进去多少。等到早上醒来, 越国公觉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头也疼得厉害, 身上还臭烘烘的。 赵泽林坐在一旁, 命小厮将醒酒汤拿去热一热,而后便让人端了热水过来给越国公擦脸。 “也不是什么小年轻了, 喝那么多, 像话吗”赵泽林一边把面巾递给越国公,一边絮絮叨叨个没完。 越国公接了热乎乎的面巾往脸上一敷, 瞬间舒服了许多。他昨晚确实喝多了, 而且有些超出平常自己会喝的量。说起来越国公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忽然喝了那么多此时仔细想了想,似乎是昨晚宣和帝心情不错, 一直拉着大臣们喝酒 越国公把面巾在脸上敷的觉得差不多了, 这就递还给赵泽林。赵泽林伸手将面巾在装了热水的盆里过了一遍, 又递给越国公。 “昨天晚上皇上是不是心情特别好”越国公闭紧双眼, 将面巾贴在双眼之上。 “是啊。”赵泽林顺着越国公的话往下说。 不多时, 叫去热醒酒汤的小厮, 已经端着醒酒汤回来了。赵泽林从小厮手中接过醒酒汤递给越国公, 越国公端起碗来, 便仰头一饮而尽。用完醒酒汤之后,越国公还是有点懵。他坐在床上,有些回不过神来。 赵泽林见状,便开口问道“不然就先洗个澡吧” “好。”越国公觉得自己脑子头里涨涨的,没办法集中精力去想任何事情。此时听到赵泽林问,便点头了。 不等赵泽林开口,他身后的小厮已经退出门去,安排人烧洗澡水了。 越国公半个身子靠在床柱子上,看着赵泽林的眼神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我记得你昨晚好像有话想跟我说” 赵泽林仔细打量了越国公一番,见他似乎有些头疼,便摇头,“你现在还不清醒,我且不与你说,等你洗过澡之后再说吧。” 越国公之便点点头,等到小厮过来说水已经准备好了,国公前去沐浴,他这才从床上起身,走了出去。 墨珣今日起床的时间与平时也差不多,只不过一大早便听到管家说“越国公宿醉未醒,老夫人请少爷与夫人自行用早饭。” 墨珣闻言,便也不再耽搁。他与伦沄岚一同用过了早饭,同伦沄岚说了一声之后,便往越国公与赵泽林的起居室去了。 赵泽林原就想使人来唤墨珣,此时见墨珣自己过来便冲他点了点头,“你祖父洗漱去了,过会儿就回来。” “是。爷爷,新年大吉,身体康健。” 赵泽林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点点头,“好好。” “我听管家说祖父昨晚喝多了酒,醒时头疼得厉害”他其实是因为担心越国公身体不适,所以才来看看。 “倒是还好,刚才已经喝了醒酒汤了。”赵泽林拉着墨珣坐下,然后便简单的问起了他们昨天过年的情况。 墨珣把昨天晚上在伦沄岳家中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统统都说了一遍。之后才又问起了越国公的情况,“祖父怎么会喝那么多酒”明明去年关于赵泽林也曾进宫赴宴,但那个时候回来似乎并没有像现在这样喝得铭酊大醉。 “昨儿个皇上心情好,不断地说话,与臣子们饮酒。”赵泽林也十分无奈,若是平时,他还能稍微劝一下,让越国公少喝一点。但昨晚是宣和帝劝酒,难道有臣子敢不喝吗他们这些做臣夫的,自然也不能拦着了。 墨珣点点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过年的,心情好,高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与赵泽林闲聊的这一会儿工夫,越国公便已洗漱完毕回到屋里来了。 “祖父,新年大吉,福寿安康。” 越国公一进门,就看到墨珣坐在椅子上。而墨珣见越国公进门,忙起身上前拱手说话。 “好,过完年你可又长了一岁了。”越国公看着墨珣,心里欢喜,这便乐呵呵地对墨珣说。 墨珣脸上带着笑,见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似乎有话要讲,就以为自己在这里多有不便,忙开口道“既然祖父与爷爷有话要说,那孙儿就先行告退了。” 越国公并未表态,赵泽林则稍稍思索了片刻之后,说道“无妨,你不如也留下来一起听听吧。”赵泽林说完之后,朝周围看了看。原本在屋里的小厮看老夫人的反应,都一一撤了出去。 墨珣看了看赵泽林,又看了越国公一眼,见越国公并未发出异议,便等着越国公先坐下之后,才又坐回到刚才的小椅子上。 越国公知道赵泽林此时是要跟他说昨天晚上的事情,但是在宫中发生的事,把墨珣留下来听就有些奇怪了。不过既然这是赵泽林的选择,那他也无从置噮。 赵泽林这就看向墨珣,对着墨珣说,“昨天晚上,我与你祖父进宫赴宴,我看到皇上在食用一种棕红色的丸子。”说着,赵泽林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吧。” “棕红色的丸子”越国公闻言,瞳孔立刻放大了。“亲眼所见” 赵泽林颔首,“是,我亲眼所见。” 见越国公还在深思,赵泽林便继续开口道“我有段时间没见到皇上,此次进宫一见便觉得皇上似乎有些许变化。” 越国公听了赵泽林的话之后,便看向他,“我不觉得” “或许是因为你每日都与皇上见面,所以并未有所察觉。而我则是中秋节之后便再未见过皇上了。”赵泽林说着,顿了顿,“这样算起来也有两三个月了吧。” “昨天夜里我见皇上似乎精神不是很好,一个晚上连打了好几次的呵欠。后来,他服用了由马公公呈上来的药,之后便精神抖擞起来。也可以下场同角抵手摔跤了,晚上还能拉着朝臣们饮酒甚至在我们离宫之时,皇上都并未露出丝毫的疲态。” 越国公听了赵泽林的话之后,许久没有开口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你昨晚动了我一下是为了让我看” “对,当时马公公正拿着装有棕红色丸子的鎏金匣子,并且将盖子揭开。”赵泽林点头,“我动你的时候,刚好是皇上正在吃那个药丸的时候。只是你当时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戏台上,等到你回过神来的时候,皇上已经把药丸吃完了,而马公公也拿着匣子退下了。” “爷爷是觉得皇上哪里有变化呢”墨珣没有机会参加宫宴,只能从赵泽林的描述里进行推测。 “外貌上似乎有一点点改变。”赵泽林也不是十分肯定。毕竟他能见宣和帝的次数太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瞧错了。 “外貌”赵泽林这个描述实在是太笼统了,墨珣根本就想象不出来。“是脸上长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面部完好,但就是”赵泽林说着说着便忽然没了声儿,他摇头继续说道,“可能是我的错觉吧。自从听了你们说的鬼市和丹药的事情之后,我总觉得皇上确实在服用什么丹药,所以便觉得皇上服用丹药之后有所变化。” 墨珣点点头,赵泽林的话也不无道理。 “当真有那种药吃完了以后,同三个角抵手缠斗,又与大皇子缠斗,还能拉着朝臣们豪饮”越国公听了赵泽林的话之后,眉头紧锁。他们也不是头一回参加宫里举办的宴会了,宣和帝能喝多少酒,朝臣们也都心知肚明。此时一想,昨天晚上宣和帝似乎真的喝了很多。越国公只能隐约记得自己离宫的时候向宣和帝跪安拜别,之后便记不起事了他还隐约记得,那时候的宣和帝似乎还面带笑容,如同根本未曾饮酒一般。“这般厉害” 越国公并不怀疑赵泽林所言,他说见到宣和滴食用了丹药,那就是食用了。只是这丹药的用途,就尚未可知了。 墨珣微微低下头,睫毛垂了下来。若是如赵泽林所言,宣和帝原先精神萎糜,而服用了丹药之后精力十足,那这个丹药应该服用了有一段时间了。宣和帝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些许反应,而为宣和帝炼丹的方士必定要求宣和帝要坚持服用只是不知道宣和帝服用的剂量如何。 “这个丹药当真有奇效吗”越国公说着便看向了墨珣。 墨珣倒是没料到越国公会问他,愣了愣之后,“我也不是很清楚。”他根本就不知道宣和帝食用的是哪一种丹药,不能妄下定论。“不过,听爷爷这么说的话,皇上服用这种药应当不是一天两天了。” 越国公觉得莫生所言在理,也跟着点了点头。 “而皇上食用丹药之前,必定会让人先试。”总不可能方士炼成了宣和帝就拿过去吃了吧就算不是方士自己试吃,那也是由宫人或者死囚吃过了。“想来短时间之内应当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只是短时间之内,若是长期服用可就没人知道会怎样了 宣和帝命人炼丹,应该也就是他当皇帝之后才发生的事,这短短几年就要有成效恐怕不大可能。 越国公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墨珣的言外之意,此时他眼睛别开,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8章 第 128 章 墨珣有些担心越国公对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有兴趣。毕竟越国公知道先帝曾服用过长生不老药, 甚至连丹方都已经见过了 “祖父该不会是”也想吃吧 赵泽林闻言, 看了越国公一眼, 之后才对墨珣摇了摇头, “你祖父不会想吃的。毕竟当初先帝或许就是死于这长生不老药。” 先不说这个墨珣是从徽泽大陆来的, 就算是在这方世界土生土长的那个墨珣也不可能知道先帝究竟是怎么死的。石里乡离怀阳本来就远, 再加上历史是活人写给活人看的,那么当权者想让百姓看到怎样的结果, 历史就会怎样来书写。 先帝的事, 越国公原先是不想这么早跟墨珣说的。墨珣现在年纪还小,又没有官身, 知道这些也没有丝毫的益处。像那些个平民百姓, 不也一概不知情,亦丝毫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但现在赵泽林说出来之后, 越国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先帝去世的时候连储君都没有立, 所以最后所有的皇子都在争夺帝位。因为先帝一直没有立储, 所以几位皇子便早早开始为自己谋划开始谋划。这也导致了当今圣上的好多兄弟全都死于这场争夺,而现在朝臣们才会一直嚷嚷着要让当今圣上快些定立储君, 以免再造成惨剧。”赵泽林继续对墨珣说。 墨珣闻言, 立刻点点头。 先帝既然已经开始服用长生不老药, 那便是认定了自己不会死, 自己的统治能够千秋万世, 立什么储君呢岂不是变相咒自己会死 不过这也只是墨珣个人的想法罢了。 先帝或许只是还在考察几个皇子的能力, 只是考察结果还没出来, 体内的毒素就已经抑制不住了。 其实赵泽林一提起先帝, 墨珣便觉得先帝的死十有八九就是跟服用丹药有关凡间的古法炼丹,本来就是将一堆材料全都加在一起,有些东西或许本身并无毒性,但是若是两两相加,就有可能产生剧毒。而银针呢,也并不能用来鉴别所有的毒物,否则哪还会有那么多人会被毒死 不过现在先帝死都死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 “看来皇上是要走先帝的老路了。”越国公忽然开口说道。 墨珣只安静在听越国公说话,反正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也没人知道宣和帝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再加上就算此时越国公去劝说宣和帝,宣和帝也不会念越国公一声“好”,只会觉得越国公阻碍了自己飞升的道路。 人一旦要一股脑儿地钻进死胡同里,那可就无论如何都出不来了。 赵泽林伸手去拍了拍,越国公的胳膊,“你可别为了这事上谏书。”他有些害怕越国公一时想不通。宣和帝此时服用丹药,所有的朝臣之中尚未有人提出异议,指不定其他人早就已经知道了,就是为了等越国公这一只出头鸟。 越国公与其他朝臣不一样,其他朝臣大多已经挑选好了自己认为的最有可能继位的皇子人选,并为了让他能够成为储君而出谋划策,但越国公却由始至终并未参与。 朝臣们现在虽然还是以宣和帝为重,但在立储这件事上大家的意见都十分统一要立,而且必须要趁早立。 宣和帝当初荣登大宝也是经过了一番流血事件的,现在所有留在京里的臣子,要么是当年支持宣和帝的;要么是那时候临阵倒戈的;亦或者是像越国公这样只要王朝不易姓,也无所谓哪个皇子当皇帝的。 若是当年先帝早早便定立的储君,那一系列的流血事件就可以获得很大程度上的避免了。现在立储,也是为了日后不再出现像当年一样的情况。不是说跟对了下一任皇帝就不会死,叛军杀起人来,哪管你是谁。 “不会。”越国公知道赵泽林在担心什么,他其实有动过上谏的念头,只不过后来又转念一想,宣和帝同自己的感情并不深厚,自己若是这么平白无故就上谏,想必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赵泽林细细打量了越国公一番,见他似乎所言非虚,便放下心来,点了点头。而后,他才开始嘱咐墨珣,“这些话你听听就算了,烂在肚子里。若是到了外头去,可千万不要乱说。” “孙儿谨记。”墨珣自认为嘴还算是挺严实的,而他看赵泽林的表情也很说严肃便用十分郑重的口吻答话。 越国公此时头紧锁,还在思考着什么。赵泽林见状,便出言问道“你难道在打那丹方的主意吗” 赵泽林果然是了解越国公的,他确实心里有这种想法。碍于赵泽林的逼视,越国公不得不点点头。 “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说不准现在朝廷里有好多人都在盯着这个丹方。”总不可能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只有越国公他们一家知道了吧要不是这次越国公去鬼市是因为墨珣好奇,赵泽林真的会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在算计越国公。 想到这里,赵泽林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墨珣是怎么知道有鬼市这个地方的 “你是怎么忽然间想要去鬼市的” 赵泽林忽然对着墨珣发问,墨珣看了看越国公,想来应当是越国公没有跟赵哲林说。他眨眨眼便对赵哲林解释道“是我二哥,素华。也就是中秋节那会儿,皇上邀请朝臣们到行宫去共度中秋,而那时候我也与爹爹一同去二舅家里过节。用过晚饭之后,二舅便让二哥带着我和素安到外面去玩。本来中秋节那天,二哥说是有同窗要带他到鬼市去,而二哥正好与我一同在外,便想将我也领去。但是有素安在,带他不安全,最后就作罢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素华的同窗先知道了这个鬼市,然后要带素华去,而素华便想将你也带去” “是这样没错。”墨珣点头。 赵泽林眼睛一眯,只觉得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伦素华到怀阳城才多久 如果没记错的话,伦沄岳那一家子应该是七月份才到的怀阳,而等到越国公他们从围场回来已经是七月的下旬了,直到越国公回到了怀阳这才让伦素华进的私学。中秋节是八月十五,在这尚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伦素华就已经在私学里交到那种连鬼市都要带着他去的朋友了 如果说是因为伦素华的那个同窗想要显摆自己是怀阳人,便要带着伦素华这种外乡人到鬼市里走上一遭那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赵泽林是不太了解汉子们所谓的友情,但若是按照他的逻辑思维来说,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要同一个人交好,并且私下里还约着一同去一个自身本就不了解的地方,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能说伦素华的性格未免也太外向了点儿。 墨珣最后也没能跟着伦素华到鬼市,反而是让越国公带去的,这怎么想都不可能与伦素华有关才是,但赵泽林现在看到眼前自家的这两个汉子,不知怎么就觉得是有人故意引导着他们去的。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之后,任何蛛丝马迹都会被赵泽林放大了、摊开、慢慢地捋上一遍。但是伦素华是墨珣的表哥,赵泽林并不想在墨珣面前说伦素华的不是。 伦素华是赵泽林在当时进建州城的船上,与认识墨珣时一同认识的,赵泽林对他最大的印象就是晕船。等到下了船之后,伦素华同墨珣一起住进了在建州的越国公府,而那时候赵泽林就知道伦素华是那种心里想到什么,嘴上就说什么的人。再后来就是伦素华与人在茶馆起争执的事了那一次,伦素华便把谢建阳“引”进了越国公府。之后就是谢建阳为了国公爷起复一事,向越国公暗示越国公欠了钱相的人情 赵泽林把认识伦素华之后,他所知道的,伦素华发生的所有的事都一一列举了出来。他原先并没有把这些事情往伦素华身上想,但此时经过这么一番的抽丝剥茧,竟意外察觉这中间似乎都有伦素华的事 是不是因为伦素华的性格一直如此,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有心人利用 “爷爷,是想到什么事了吗”墨珣见赵泽林神情晦暗不明,便知道他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赵泽林这才抬眼看了墨珣一眼,“没事。” 墨珣明显是不信,但赵泽林若是不说,他当然也没有办法。 “好了,大过年的就不要再说这些事了。”赵泽林看到了墨珣的眼神,也知道墨珣心中有疑问,这便将话题岔开了。“过几日便是上元节了,今年你可还要去猜那祥元花灯” 墨珣没想到赵泽林一下子把话题岔开这么远,愣了愣之后便开口笑道“若是爷爷想让我猜,那我就去猜。” 赵泽林被墨珣的话逗笑了,“要是猜不中呢” “猜不中我就买一个回来。” “祥元花灯可是从来不外售的。” “那我也没说要买祥元花灯啊。” 年前,宣和帝已经将御史丞从建州召了回来,而御史丞从建州带回的消息也表明了,建州贡院的火灾确为天灾。宣和帝看完了御史丞的奏章与描述之后,御史丞又分析了自己在建州所取得的供词和证据。最后,宣和帝也不得不承认,确是天灾,将所有官员都官复原职。但毕竟救火不力致使贡院被毁,仍是罚俸一年。 原先被革职之后,那些官员就已经没有再领取俸禄,此时又多加罚一年,纷纷怨声载道。 朝臣们也觉得宣和帝此举不妥,便也上奏请求宣和帝撤销惩罚。毕竟御史丞已经查出建州乡试是天灾,那就与那些被革职的官员们无关了,而宣和帝将他们革职了一年,相当于也是罚俸了一年。此时非但没有丝毫的补偿反而又要再罚一年,委实不合理。 不过宣和帝并未理睬,直接让侍御史下了诏。 一众朝臣见诏书已下,此事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了,也只能纷纷去信,让建州的官员们自认倒霉。好歹还能复用呢,万一惹了宣和帝生气,再将他们革职,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了。 御史丞回来之后,越国公便退回了御史副丞的位置,御史台也不再归越国公掌管。不过,越国公毕竟是两朝的老人了,御史丞对越国公也算是客气,他们只按着章程来,自然两厢无事。 关于宣和帝服用丹药一事,赵泽林让越国公不要轻举妄动,越国公当真就没有丝毫的动静了。 过年的时候宣和帝一般是不处理政务的,所有的奏章都会直接放到御史台,由御史台管理,并代为查阅。而御史们只有遇上了十分紧急要务,才会将奏章转给宣和帝。像那些个请安的奏章就直接往后了排,等到过完年了之后,宣和帝处理完了其他的要务,才会一一给这些请安的奏章批复。 或许是因为越国公一直装聋作哑、当丹药一事不存在的缘故,当真就有人坐不住了。 还不到上元节,朝中便已有臣子往御史台递了奏折,说是发现宫外有人在贩卖宫中的物件。 这个奏章是夹杂在一堆奏折里头,最后由其他的御史看到,并拿来询问越国公的。 这些奏折都是需要由御史自主判断,是否要呈交给宣和帝。若是判断不了,则是需要交给更高一级的管理者来裁决。是以,在御史丞看到之前,这份奏折便先交到了越国公手上。 越国公拿到奏折的时候还没摊开来看,心中便已经有了隐隐的惊觉这个事情未免也太巧了吧他与墨珣去过鬼市没多久,也是才知道鬼市里头有人宣称自己贩卖的人宫中的物品,现在就有人递奏折了 将奏折交给越国公的御史简单地讲了一下折子的主要内容,就是听闻宫外有人在贩卖宫中的物件,希望彻查之类的。 越国公觉得这个奏折简直莫名其妙,他看了看这份奏折的署名,乃是正八品司库邬兆凡。 司库是掌管宫中库房的一个官职。不过库房里的物件丢失,并不需要写奏折递到御史台来,司库自己就可以打开库房核对,或者直接上报掌管这块事宜的宫廷内监。 什么叫“听闻有人在宫外贩卖宫中的物件”这有什么好上奏折的 越国公完全看不明白这个邬司库究竟意欲何为。作为一个司库来说,现在的头等要务难道不是上报内监,查验库房,拿出库房存单一一校对,看看究竟丢了什么东西,之后才能让怀阳府尹在宫外彻查。 现在的情况是,丢没丢东西,丢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这要让韩博毫去彻查什么 因为过年的时候,奏章积压得多了,越国公的脾气也并不好。他听完御史的描述之后便想把这莫名其妙的折子丢到一边去。不过将这折子转过来的御史,此时正眼盯着越国公看,使得越国公不得已,也只能在那名御史的注视下将奏折摊开来看。 奏折中的表述与御史所言不差,这个邬司库确实没什么证据,只是在市井间有所听闻罢了。不过在这奏折之中,明确地提到了“鬼市”。御史的描述并不准确,邬司库的完整意思是听闻有人在京城的鬼市之中贩卖宫中的物件,希望彻查。 而邬司库所提到的“物件”,写得并不详细,也看不出究竟是什么。越国公此时有些怀疑,这个邬司库或许知道鬼市里究竟卖的是什么东西,但却不便在折子里提。 “这个该如何处理”御史见越国公似是看完了,便开口问起来。 越国公原先还在想事情,毕竟最近听到“鬼市”这两个字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他在京城也已经住了十几二十年了,听到“鬼市”的次数全部加起来还不如这小半年来得多。因为正在沉思,被御史打断了,越国公便开口道“无凭无据,仅仅听信市井传言” 听说,且没有任何的证据,这就要让怀阳府尹去查 越国公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折子是绝对不可能在过年的时候递到宣和帝面前的。 “是否应该交由韩大人处理”御史这就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越国公闻言,眉头一皱,“那就交给韩大人处理吧。”说完,越国公便把折子递给了御史,让他拿去给韩博毫看。不管怎么说,既然邬司库在折子里已经点明了地点,那么韩博毫就可以派人去查了。 由于是过年期间,韩博毫比起往常来说,更为谨慎。奏折乃是宫中之物,自然不能留给韩博毫。而他在看过了御史给的折子之后,便简单地命人记录了一下奏折里提到的重要信息,准备先进行暗访。 越国公自打看过了奏折之后,眉头便一直未曾舒展。 总觉得好像是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而这个折子似乎就是故意要拿给自己看的。 越国公此时在庆幸,幸好自己知道宣和帝在服用丹药的时候没有莽撞行事,而是一直等到现在。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有人故布疑阵,想让他往里头钻本来在朝廷之中,本来就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越国公已经避开过一次皇位之争,这次恐怕是有人非要拉他下水了。 过几日,宣和帝便要到太庙祭祖、祈福,而所有的朝臣都要同去,韩博毫作为怀阳的府尹自是不可或缺。越国公觉得韩博毫,或许没有时间去处理“宫中物件丢失”的事了。只是这个事一直摆在越国公心里,倒是让越国公觉得十分煎熬。 赵泽林发现越国公近几日一直愁眉不展,以为他是为了宣和帝服用丹药的事情在发愁,便出言劝慰道“那个丹药应该是皇上经过试验之后才服用的,说不定是我们杞人忧天,那个丹药当真有奇效。”这话说出来,赵泽林自己都不信。他从来没有见过,谁是服用了丹药之后能长生不老的。 像是在越国公定丁忧之前便有传闻在南方的某个山村里头有那种活了百岁的人。而那些百岁之人鹤发童颜,并无半分老态,便是服用他们村里独有的丹药所致。 这个事还是当时由江州总兵递了奏折,当成是趣闻写给宣和帝看的。丁忧之前越国公还是御史丞,当时宣和帝看这个奏折的时候越国公正好在场,宣和帝那时候还笑骂了一句,“这个贾力山,真是什么东西都往折子上写。” 宣和帝这么说完了之后便把折子递给越国公看,越国公早早便看过,只顺着宣和帝的话往下说“我朝幅员辽阔,说不准当真有那等奇人异事。” “你信这个”宣和帝似笑非笑地看着越国公。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越国公其实信是信的,只是觉得没有这个贾大人在折子里写得那么夸张。或许是由那么一两个寿命长的,但应当不会整个村庄都这样。更何况还没有半分老态,只是头发花白 越国公本来不想把邬司库那个折子的事情告诉赵泽林,但此时见他担心不已,便想着多一个人能多一个想法,就将事情详细地告知了赵泽林。 赵泽林原先心中便有怀疑,怀疑这一切并非巧合,此时又听到越国公说有人在折子里提到“鬼市”和“宫里的物件”,一时间便将所有的事情全都联想起来了。 “按照正常的程序,这个折子不会直接递给皇上。”赵泽林也跟着皱眉,“而你,却会先看到这个折子。” 越国公点头,“其实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这几日才颇为困惑不解。若真的只是为了让我看到,那么这个人究竟意欲何为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弯子,想要做什么” 越国公所言也正是赵泽林疑惑地方,难道真的只是想让越国公去规劝宣和帝吗 “不如就先等韩博毫先查,看看能不能查出什么蛛丝马迹”赵泽林一时也想不出主意,干脆让越国公不要想太多,只要越国公不轻举妄动,别人也拿他没辙。 就拿眼前的情况来讲,不也是不断地将消息透露给越国公知晓而已越国公只要没有动静,别人也不可能对他做出什么事来。 “就这样吧。”越国公也是理不清,倒不如等等韩博毫的结果。 事实上,韩博毫并不拿“鬼市里有宫中之物”当回事,毕竟鬼市那种地方,人人鬼话连篇,能信的又有多少 韩博毫的这次暗访并没有查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就连越国公和墨珣当时所见到的摊子,韩博毫也没有见到。而这个折子不是由越国公递给韩博毫的,所以越国公没有当面问过韩博毫“鬼市的事究竟查得怎么样”。递折子给韩博毫的御史似乎早就已经将这件事抛诸脑后,问也不问,这件事最后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越国公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当这件事不存在,但别人没有动静的情况之下,他也不能自乱阵脚。 既然对宣和帝起疑了,越国公每次上朝或者得以见到宣和帝的时候,都会仔细打量宣和帝的身体和外貌是否出现了什么变化。或许真的如赵泽林所言,因为每日都能见到,所以越国公反而什么都看不出来。 越看不出便越是着急。 越国公担心宣和帝会像先帝一样忽然之间就撒手人寰,但却发现宣和帝的精神好得很,自是与先帝当年完全不同。 在越国公担忧的过程中,宣和帝已经率领一众大臣从太庙祭祖回来了。整个祭祖过程都井然有序,丝毫没有异样。 越国公觉得自己似乎是被这件事搞得有些魔怔了,又让赵泽林劝了几次,这才干脆不再去想。 上元节到来,越国公邀了伦沄岳一家子到越国公府中共度元宵,这样一来越国公府也热闹了许多。用过晚饭,吃了元宵之后,越国公便发话,让他们几个出去猜灯谜玩,不用再留在府里陪他与赵泽林了。 墨珣知道这段时间越国公思虑过重,导致了身体不适,甚至还服用了太医开的药剂。这便干脆拉着越国公的手,要他也一同出门猜灯谜。 越国公连着哈哈大笑了几声,“让我猜灯谜这都多少年没猜过了” “爷爷也一道去。”墨珣拉上越国公之后,又对赵泽林说“爷爷不是想看我猜祥元花灯吗” 越国公发现自己竟然拉不过墨珣,还没等赵泽林开始应话,他已经被墨珣拉起了身子。“好好好,你轻点儿,手都要给你拉断了。” “瞎说,前几天不还要跟我比划比划吗”墨珣知道越国公心情不甚明朗,连带着身体也越发惫懒,所以才连拖带拽要带越国公出门。 越国公自然是拿墨珣没有办法,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认的干孙子,便欣然受邀。而赵泽林见状,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跟着他们一起出门了。 这样一来,越国公一家,加上伦沄岳一家,还有家丁小厮和护卫,那就是一大帮子人,倒是显得十分热闹。 因为去年上元节,青松雪松遇上了人贩子,而越国公府还报了案,今年街上的巡逻便变得更加森严。每街每巷都备有官兵,就为了避免去年的事再次发生。 “我们这样涌到花灯的摊子上会不会把那个摊主给吓了个半死啊”伦素华也是没料到今年竟然会有这么多人一起出游,兴奋之余也不管是不是有长辈在场,便拉着墨珣开起了玩笑。 “应当不至于。”墨珣其实从来没有去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他们要是一大群人都去猜灯谜的话,那个摊主会不会没有花灯可以卖了 虽然这不是墨珣第一次猜灯谜了,但墨珣去年也只猜了一个,就走了。 “这猜灯谜呢,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一个人一般只能猜一盏灯。若是想多猜,那大可以将原先猜中的花灯赠与别人。”大意就是两手空空就能猜。 赵泽林听到两个小的在说话,便也简单地向他们解释了一下。 “难道就没有那种很会猜灯谜的人吗就一直猜,然后送给别人”伦素安拉着唐欢遥的手,问赵泽林。 “这样的人恐怕会被赶走呢。”赵泽林笑了起来,他有段时间没听到这种可爱的问题,不觉有些好笑。他当初认墨珣当孙子,主要是墨珣少年老成,不需要废太多的心思培养,现在想想,反而像素安这样的带起来才有意思。 赵泽林这就瞥了墨珣一眼,眼中似有怨念。后悔倒是不后悔,就是觉得同样是八岁,墨珣怎么就不像素安一样问这些问题呢 墨珣接到了来自赵泽林的视线,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复思索片刻之后,却是一无所获,便只能带着一脸莫名地眨眨眼,同伦素华走在前头。 “你刚才说要去猜祥元花灯这祥元花灯又是什么”伦素华问道。 伦素华所在的私学也早都放假了,自然不可能再从同窗那边听来什么。而且因为今年有个院试,伦沄岳便时常辅导伦素华的课业,也经常押着伦素华学习。就连过年的这几天伦沄岳都不肯放过他,除了出门到越国公府上拜年或者去其他地方之外,只要是留在自己家里,他必定要做父亲布置的功课。 墨珣这就简单地向伦素华介绍了一下祥元花灯的由来。 伦素华闻言,连连点点头,“那岂不是很难中”整个翰林院才搞出这么一个灯谜而翰林院又汇集了历届的状元,那不就是故意不想让人猜中吗想着想着,伦素华便回过头去问伦沄岳,“父亲,你知道今年的灯谜是什么吗” 伦沄岳“嗯”了一声,“知道,不过嘛你猜不出来。” “哎,父亲,你怎么这样啊”伦素华本来还等着伦沄岳跟他说谜题,却不料伦沄岳一开口竟然是在打击自己。 伦沄岳听了伦素华的话,只笑着摇了摇头,也并不收回。“瞎猫碰上死耗子都没你的份。”伦沄岳自然是知道自己儿子的水平,这次院试能不能考过都成问题了,更别说这种还要动脑讨巧的东西。 唐欢遥闻言,忙用手肘撞了伦沄岳一下,让他说话别这么直接,伦沄岳这才闭嘴。 如此一来,伦素华就更气了,直言一定要猜中一个给父亲瞧瞧。 伦沄岳见自己的儿子气鼓鼓地拉了墨珣走在前头,这才小声在自家夫郎说道“去年这祥元花灯便是由墨珣猜中的。而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多年没有人猜中谜底了。” “当真”唐欢遥第一次听说,便也看了伦沄岚一眼,“弟弟也真是的,怎么这事也不说一声呢。” 伦沄岚听二哥夫怪罪,忙告罪。不过他也是头一回听说,去年墨珣也没跟自己提过。好在唐欢遥也只是跟伦沄岚开玩笑罢了,这下一家子又欢欢喜喜地往祥元花灯的摊子去了。 祥元花灯去年让一个娃娃猜中了,这件事京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但今年仍是一堆人将那摊子前头围得水泄不通,好多人都是天刚黑下来便已经到此处蹲守。 摊主才不管有没有人守着,仍是由几个官兵护着,慢悠悠地将摊子架了起来。 今年摆在“祥元花灯”摊子上的是一个“八方宫灯”,顾名思义共有八面。而每一面都以玉石镶嵌在花梨木上,绢丝画面上绘有山水花鸟,每一面的图案都不同。上头雕刻有八个凤首,每个凤喙上都叼着红色丝绦编成的流苏 伦素华头一回见宫灯,立刻便能感觉到这宫灯透着的雍容华贵,就是与外头卖的那些花灯不一样。原先还没见过这八方宫灯时,尚觉得怀阳城内的花灯各有各的特色,十分有趣了。此时一见,旁的灯都让它比下去了。 “难怪”伦素华边感叹着,边朝着人群里探头。 人太多反而看不到灯谜了,伦素华踮了踮脚,这才听到里头有人将灯谜念了出来“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1” “这” 外头的人听得,便立刻开始蹙眉冥思苦想起来。祥元花灯附近本就堵得很,有些个文人的习惯便是要来回踱步,这就互相撞到,彼此致歉。 越国公他们离得比较远,这就看着墨珣与伦素华两人挤到了摊子前头。 伦素华还不知道墨珣去年猜中了祥元花灯,此时正紧盯着灯下悬挂着的谜底,绞尽脑汁地猜这究竟说的是个什么东西。 “这不是墨珣嘛” 墨珣站在伦素华身边也在想谜底,便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他循声望去,这便看到了他在国子监的同窗。“胡兄,这么巧。” “我听说去年也是墨小弟猜中的祥元花灯”这个被墨珣称作“胡兄”的人,与墨珣说话时十分不客气了。他睥睨地打量了墨珣一眼,“怎么今年是又想来碰碰运气” 伦素华原先还十分专心地看着谜面,此时一听这人说话怎么就觉得这么不得劲呢“这是谁啊” 墨珣听到伦素华这么问,怕他惹事,便简单地向伦素华介绍了一下此人的背景。“这是我在国子监的同窗,乃宗正寺胡主簿之子胡鑫燧” 胡鑫燧听墨珣在说他的名字,立刻嗤笑出声。 墨珣没再往下说,这胡鑫燧便是在国子监之中,时不时对自己冷嘲热讽之人。因为宣和帝的缘故,墨珣一开始便备受同窗的关注,可惜宣和帝对墨珣的兴致持续时间不长。原先对墨珣客客气气的人,有几个忽然就变了,这胡鑫燧就是其中最明显的一个。 胡鑫燧见墨珣不答,只不屑地勾了勾嘴角,直接上前要将墨珣挤开。 在墨珣一见到胡鑫燧便起了防备之心,胡鑫燧这么一挤非但没能把墨珣挤开,反倒是自己险些一个踉跄。 胡鑫燧眼睛一眯,他身边尚有这么多人瞧着,这个踉跄的动作必定十分不好看。他瞪了墨珣一眼,这才又挤到了摊子前头,开始看起谜底来。 说起来这个墨珣邪门得很,在国子监的时候,他们几个人无论怎么为难墨珣,墨珣都能四两拨千斤,将事情化解掉。胡鑫燧原先想着能把墨珣逼退学,毕竟他这么丁点儿大的年纪,让人欺负了除了跑去告诉师长、告诉长辈之外还会做什么却不料由始至终,胡鑫燧都没能等到墨珣主动退学。反而是原先几个与胡鑫燧一道想给墨珣这个乡巴佬一点难堪的同僚,试了几次之后便纷纷收手,再不敢当面同墨珣较劲。也只有他胡鑫燧不信邪,还是明里暗里同墨珣过不去。 墨珣见胡鑫燧不再搞小动作,便又看向那灯谜。 天运人功、有功无运。 这听起来这么 墨珣脑子里想着事,这便缓慢地晃了晃脑袋。 胡鑫燧一直用余光盯着墨珣,此时见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又瞧了瞧周围,忽然计上心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9章 第 129 章 胡鑫燧刚才撞墨珣那一下子, 墨珣明显已经有了防备。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 用一次还行, 多用几次, 墨珣都已经有了防备了。往常胡鑫燧到这“祥元花灯”到摊子上来, 一般只是为了看一看今年拿到当彩头的会是怎样的宫灯, 毕竟“祥元花灯”的灯谜有多难猜,大家都知道, 他也不觉得自己能猜中。 去年墨珣猜中谜底的时候, 他并不在场,只是听同窗提过。后来, 墨珣进了国子监, 那时候胡鑫燧便看他有些不得劲。不就是一个乡下穷小子,运气好了那么一点儿, 被越国公给瞧中了, 收作干孙子 当时一听说宣和帝召墨珣进宫, 胡鑫燧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 之后便是去围场,又是敕命, 又是赏赐的, 简直是将所有的风头都揽尽了好在他的运势也到了头, 受了伤之后反倒不怎么惹人注目。这不回了京之后, 皇上也就将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胡鑫燧又想到之前的事, 气都不打一处来。此时见墨珣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便猛地晃动了一下身子, 用前胸和肩膀的位置朝墨珣撞了过去。 墨珣刚想到谜底, 就感觉到有一丝猛烈的恶意朝着自己“扑”了过来。这也不是墨珣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突如其来的恶意了,更何况胡鑫燧就在自己身边,墨珣下意识便往胡鑫燧的反方向躲开。只是胡鑫燧本就不想让墨珣好过,这一下使了劲,没撞到墨珣,倒是把墨珣身边的伦素华撞了一下。 墨珣赶紧伸手去拉素华,但素华已经整个人扑到了摊子上头。他赶忙将素华拉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见伦素华没事,墨珣这才转过头去瞪胡鑫燧,怒斥道“你干什么” 伦素华反应还算快,刚才不知怎么被人撞了一下,使得自己身体倾斜,但他很快地伸手撑在摊子上,稳住了。宫里出来的摊架子自然结实得很,这就使得伦素华只是被吓了一跳,并未受伤。 伦素华这才松了口气,却听到墨珣在自己身边大吼了一声,也跟着转身,正见到墨珣与他那个同窗两两对峙。他刚才虽也看到那人对墨珣不大客气,但墨珣后来向他介绍此人来历的时候也偷偷捏了捏自己的手,大概就是不要跟他起争执的意思吧。“你撞我做什么”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撞你了”胡鑫燧自然不认,现在正是人多的时候,他大可以赖说是别人挤的,关他什么事。 “你”伦素华一看这人的态度就来气,但他确实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人刚才撞了自己。毕竟自己面向了摊子,而这人是站在自己身侧的。 胡鑫燧一看伦素华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立刻冷哼了一声儿,“没证据就不要乱说话,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他斜视了伦素华一番,而后又去瞪墨珣。 墨珣顿时有些来气,平日里在国子监的时候自己总是让着,只是不想给越国公惹麻烦罢了,可这胡鑫燧反倒以为自己怕了他是怎么回事 “小哥。”摊主忽然喊了伦素华一声,伸手指了指伦素华的手,“你把谜题拽掉了。” 周围的人原先注意力都转移到墨珣他们与胡鑫燧的争执上来,此时听到祥元花灯的摊主这么一说,立刻转身去看那个“八方宫灯”,而原先挂在“八方宫灯”下头的谜面竟真的少了半截。 “哎” “你干嘛什么” “怎么回事啊” 周围的人立刻躁动起来,这撕了谜面那就是要答题的意思了。但刚才大家也都看见了,这人明明就是不小心撞上摊子才将谜面撕掉的。 “你答不答得了啊” “不会就别挤到前头去啊” “就是说。” 伦素华也没料到刚才自己撑着摊子的时候竟会在不经意之间将这谜面扯了下来,此时又被众人围在里头,一时间脑子一空,竟连原先胡乱猜的谜底也一个都想不起来了。 一堆人对着伦素华指指点点,伦素华直接就懵了。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胡鑫燧,见胡鑫燧面上带着讥讽,竟觉得自己被胡鑫燧甩了一个耳刮子,脸上似乎被火烧着了,又辣又烫 墨珣伸手拉了拉伦素华,见他脸色苍白,便暗道不好。墨珣伸手要将伦素华手中的谜面取过来,但伦素华此时手上攥得死紧,竟是一点都不松。“二哥” 越国公他们站在外头,一时倒也没瞧见里面是何等状况,只以为他们还在专心思考谜底,这就打趣地说着不知今晚要在这里等上多长时间。 墨珣连着叫了几声,伦素华这才回过神来。墨珣见状,这就微微拍了拍伦素华的手,“谜面给我。” 伦素华张张嘴,并未发出声音,但手却是松开了。墨珣从伦素华手中将那半截谜面接过,这就递到摊主面前,“谜底是算盘。” “这”今年的摊主是宫中的内监,先头一见到墨珣时,他便已经将墨珣认出来了,只是并未开口罢了,此时见到墨珣将谜底猜了出来便拱手道“墨小公子好文采,今年也是你力拔头筹。” 墨珣听这摊主的语气,竟是识得自己,而又听他的声音,便猜测大概是曾经在宫里或是围场见过吧。这就拱手回礼,“多谢公公。” 摊主伸手将挂在架上的“八方宫灯”取下,递到墨珣眼前,“墨小公子连着两年猜中谜底了,当真是头角峥嵘了。” “公公谬赞了。”墨珣从摊主手中将宫灯接过,这就转过头瞟了胡鑫燧一眼。 “怎么回事” “猜中了” “就是算盘了” 周围的人刚才还在瞎起哄,此时竟然看到真的有人从摊主手中将“祥元花灯”取走,立刻就嚷嚷起来。 “承蒙胡兄吉言,今年小弟运气同样不差。”墨珣微微挑眉,面上带着浅笑,但笑意却不答眼底。他一双眼透着森冷,眼神十分凌厉,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胡鑫燧。当面是不能把胡鑫燧怎么着了,但说句话膈应膈应他还是可以的。 胡鑫燧被墨珣的眼神闹得一愣,待回过神来之后便又回瞪了回去。 “怎么是算盘” “对啊,怎么回事” 周围的人还在讨论,这就使得胡鑫燧心中有了想法,“看来你确实运气不错,怎么今年也是靠猜中的”胡鑫燧将这“猜”字咬了重音,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墨珣出这风头。指不定今年墨珣猜中这祥元花灯,很快又会引起皇上的注意了。 “那又如何我一年猜中,两年猜中也好过你,在这京里二十几年猜不中”原先胡鑫燧在国子监里小打小闹,墨珣只是觉得有些烦罢了,但今日他惹了伦素华,那就不一样了。墨珣嘴上也不客气,面带微笑就这么反驳回去。 墨珣这么一说,倒是有人认出他来了。 “哎,这是去年猜中的那个小哥啊” “是吗真的欸” 原先还有人质疑,但听到别人这么一提,那便直摇头。 墨珣见胡鑫燧变了脸色,就想着再“刺”他一“刺”。 “运数由天定,故称天运。1”墨珣朗声开始解这谜底,周围的人立刻静下来听他解答。“而算盘珠子由人来拨动,称为人功。2” “正是如此”旁边有人应声道。 墨珣颔首,“穷理意为穷究天下之理,而天运人功理不穷这整句话的意思则是运数天定却受人为影响,由人为推动,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说的正是那算盘的答案,虽然过程经由人手,但结果却不为人所制约。有功无运也难逢,说的就是算盘珠子之中的数若是本就相离,那么无论人为怎么拨动都不会在一起。3” “那么因何镇日纷纷乱与只为阴阳数不同说的就是拨动不同数字而使算盘发出的纷乱声响”旁边有人立刻接了墨珣的话继续往下说。 其实灯谜只要给出了谜底,就很容易从谜底反推出谜面。墨珣刚才说了头两句,那后两句自然就不难往下猜了。 墨珣本来也不是为了显摆文采,只是想刺激胡鑫燧的,此时见胡鑫燧脸色铁青,心情不觉大好。“胡兄说我运气好,想来当真是如此吧。”墨珣脸上一脸笃定地点点头,“有的人正如这谜面所言,有功无运也难逢。” 语毕,墨珣也不管胡鑫燧是何种反应,这就提着宫灯,伸手拉了伦素华一把,“二哥,我们走。” 早在墨珣说出谜底的那一刻,众人的视线已经从伦素华身上移开了,而原先加诸在伦素华身上的压力也都随之转移。 伦素华站在墨珣身边,见到摊主将花灯递给墨珣时,对墨珣亦十分客气,不觉心有戚戚焉。而后来又见墨珣将那胡鑫燧说得是哑口无言,心中也在为墨珣叫好。此时听墨珣喊了他一声,便应道“好。” 因为“祥元花灯”已经被人猜走,而谜底又被解开,原先围绕在摊子旁边的人便慢慢散开了,这就使得墨珣他们走出去时并未受到阻拦。 两人刚走出几步,墨珣便将手中的花灯塞到伦素华手里。 “做什么”伦素华愣了愣,忙推辞不接。 墨珣也不知该同伦素华说些什么,只是见伦素华对此十分感兴趣,这便想将花灯转增给他罢了。与去年上元节的想法一样,这“八方宫灯”虽难得,但墨珣对此并未有执念。硬要说起来,若不是赵泽林开口提起这“祥元花灯”,墨珣恐怕今年也不打算来猜。“赠予二哥。” 伦素华被墨珣的动作搞得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要自己猜来,你送的算是个什么意思”这话刚说完,他便摆摆手道“反正我本来也没猜中,既然你猜得了,那你就自个儿留着玩。”伦素华猜测,墨珣大概是以为自己刚才同父亲说话,那般豪言壮志,势必要拿下祥元花灯,但并未猜中,所以才将这花灯转增给自己,好让自己拿回去给父亲看。“灯谜要自己猜中了才有意思。” 墨珣听了伦素华的话,霎时还有些不太明白,待转念一想,只觉得啼笑皆非。他本来也没打算让伦素华拿着花灯去骗伦沄岳啊。 刚才在路上,伦沄岳既然会对伦素华说出“你猜不中”这四个字,那就表明了以伦沄岳对伦素华的了解来讲,伦素华是绝对猜不中的。此时就算墨珣与路人已经将谜底解释了一番,那也难保到了伦沄岳面前,伦沄岳不会多问两句。伦素华既然没有猜出,那么伦沄岳若是问了,伦素华指不定就会露出破绽来。 “二哥你”墨珣刚要对伦素华解释,自己并不是那个意思,蓦地身后又是一阵恶意袭来。墨珣未经思考,这就拉着伦素华闪到了一边。 伦素华刚才还在跟墨珣闲聊,突然被墨珣这么用力地一拽,脚下一个趔趄,便朝着墨珣的方向连走了几步,这才站定。伦素华刚要问墨珣怎么了,这话还未经问出口,便看到胡鑫燧正在他们很近的地方。 若说刚才伦素华还没反应过来,此时便也已知晓了。“你干什么”伦素华立刻伸手将墨珣拉到身后,这就挡在墨珣前头。 胡鑫燧咬牙看了他们一眼,径直转身走了。 伦素华被他的反应闹得有些莫名其妙,偏过头去看墨珣,见墨珣眼神收紧,便凑过去问“这人怎么回事啊” “脑子不好。”其实墨珣刚才也不知道胡鑫燧想对自己做什么,只是拉着伦素华躲开了。而此时,他一抬头,便看到越国公他们正站在不远处,立刻意识到胡鑫燧并不是不想再闹,而是此时见到墨珣的靠山和帮手都在,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才离开的。 伦素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看得出来。” 墨珣闻言,立刻笑开了。心中想的却是这胡鑫燧若是再这么脑子不清醒,那就怪不得他日后动手反击了。 一个区区从七品宗正寺主簿的儿子,闹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要跟谁赔礼道歉。墨珣本身不想仗着越国公在国子监里趾高气昂的,但现在想想,有些人的脑子怕是从来都拎不清。不管自己究竟是不是越国公的血亲,现在既然让越国公认了,那就是越国公府的人,这胡鑫燧不断地给自己下脸,那就是下越国公的脸。 “对了,我听那个胡鑫燧的意思,你去年也猜中了祥元花灯”伦素华这才得空去细想胡鑫燧与摊主所说过的话,那胡鑫燧难不成是嫉妒墨珣 墨珣让伦素华这么一问反倒有些不知该怎么答不知怎么,仿佛说了实话就像是自己在炫耀一般。 伦素华盯着墨珣看,看得墨珣实在没办法了,这才点头称是。 伦素华也跟着点头,他其实已经有了判断,就是想从墨珣这边再确认一下罢了。 “你刚才是不是早就猜到谜底了”伦素华看到墨珣手中的宫灯,忽然意识到什么总不能是墨珣见到自己把谜面扯了下来,这才忽然灵机一动,脑海里浮现出谜底的吧像他那可是越急就越想不出东西来的。 墨珣愣了愣,倒是没料到伦素华竟然会想到这茬。他确实是早就已经猜中谜底没错,但又觉得自己那么快就把宫灯猜走未免太显眼了一点儿。毕竟他去年猜中了一个灯谜就已经引来了多方注目再加上伦素华说他要猜,墨珣就干脆等上一等,让伦素华先猜猜看。 总归是要装装样子的。 “说啊。”伦素华左等右等,不见墨珣开口说话,这就催促起来。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差不多走到了越国公他们跟前。墨珣这才点点头,“嗯”了一声。 伦素华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挺厉害的啊。” “祥元花灯”的摊子已经撤了,而围在周遭的人群也开始流动起来。伦沄岳刚才已经瞧见了墨珣手里提了个灯,现在墨珣一经走近,他便看到了那盏八方宫灯。 墨珣见到人,忙提着花灯就走到赵泽林跟前,献宝般将手中的宫灯交给赵泽林,“爷爷,孙儿幸不辱命。” 赵泽林伸手将宫灯接过,随手拨动,使花灯转了一圈之后又塞回到墨珣手里,并夸了一句,“不错。” 墨珣看着手中的提把有些不解,抬起头看向赵泽林时,却听到他说了句,“拿着玩吧。” 墨珣顿时有些发怔,这才听到越国公开口问了一句,“你们刚才在那边是怎么回事” 越国公适才见到墨珣与伦素华在回来的途中忽然有了动作,而两人似乎还停留了片刻同旁边的人说话,看架势应当是与人起了争执。 “刚才遇上了一个在国子监的监生。”墨珣解释道。 “然后呢” 越国公若是不问,墨珣本也没打算告状,但越国公此时已经开口,那他也不瞒了。“他在国子监时就与我有些不对付,刚才大概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吧。” “不对付”越国公有些诧异,微微挑眉,“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过” 墨珣眨眨眼,“这没什么可说的吧。” 反正在墨珣看来也就是些小打小闹罢了。之前与胡鑫燧一起的那几个人不也都不再来惹他了吗别人都知道不惹事,但胡鑫燧却不知道,所以墨珣才会跟伦素华说胡鑫燧脑子不好。 越国公仔细打量了墨珣一番,见他面上十分认真,看不出丝毫勉强的痕迹,虽有疑惑,但还是继续问道“那刚才又是怎么一回事” 伦素华刚才听墨珣说胡鑫燧与他不对付,便立刻想起了胡鑫燧适才的做派,当即觉得墨珣在国子监必定受了不少委屈,否则那个胡鑫燧不过是个宗正寺主簿之子,哪敢这么大庭广众地给墨珣难堪 进了京之后,伦沄岳便向伦素华介绍了京中的官职及品阶,唯恐伦素华在京里冲撞了贵人。是以,他便知道宗正寺主簿是个从七品的官,比起越国公这个御史副丞来说小了不少。 而此时,伦素华又听墨珣这么轻描淡写地回答越国公的疑问,便以为他是受了欺负却不敢让越国公知道。本来在学堂之中的事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捅到长辈跟前又能如何,长辈又不能无时无刻守在身边,在学堂里不还是得受欺负但那胡鑫燧就连在外头都敢这么欺负墨珣,明显就是不把墨珣放在眼里了。 伦素华心中认定,现在听越国公这么问,想来墨珣也不会说得详细,忙插嘴道“由我来说。” 越国公看了伦素华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允了。 伦素华知道自己这么抢白有些不礼貌,忙拱手先告罪,这才开口,“刚才我同墨珣在那祥元花灯的摊子前头看谜面,这个胡鑫燧一过来就先出言嘲讽,暗指墨珣去年是因为运气好才猜中的灯谜。” 墨珣听伦素华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最开始是没意识到胡鑫燧已经撞了自己一次,只是因为自己早有防备才没让他得逞。不过墨珣也没有多加补充,毕竟这听起来就跟小孩子闹着玩似的。虽然那个胡鑫燧今年怕是快三十了吧对墨珣来说,弱冠到而立有些甚至到不惑之年,那长相也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而他自进入国子监以来,也不从去打听谁谁谁今年几岁。 “后来那胡鑫燧干脆撞了我一下”伦素华这话刚说出口,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自己与胡鑫燧无怨无仇,怎么会来撞自己 这么想着,伦素华便看了墨珣一眼。 “是撞我的。”墨珣接到了伦素华的视线之后,面上微微显出了不安。胡鑫燧本来就是朝着自己撞过来,但自己下意识躲开了,这才让素华遭了殃。此时被素华看了一眼,墨珣忽然不知该怎么对伦素华解释。 伦素华说话间顿了顿,这才继续道“本来是想撞墨珣,结果一下撞到我身上了等到我们猜完了花灯过来时,他又趁着我俩没注意走到我们身后” “其实是想推我们,但没推到。”墨珣接着伦素华的话往下说。 伦素华愣了愣,他本以为胡鑫燧只是过来藐视他们一眼,却没想到还有这出。 “再后来大概是看到祖父在这里,便不敢再多作纠缠了。”越国公在的地方怎么会没有护卫胡鑫燧要是真在越国公面前把墨珣推倒了或是把墨珣怎么着了,越国公难道会不管 越国公点点头,“除了他之外,还有别人吗” “嗯” “在国子监里,经常有监生故意使手段为难你吗”越国公把话说清楚些。 “还好吧。”墨珣笑了笑,并不是很继续想讨论这个话题。 墨珣不说“有”,也不说“没有”,看起来是十分勉强地笑了一下 这让越国公心情有些不大好。“日后再有人欺负你,你直接跟我说。” 墨珣张张嘴,刚想说“这点小事儿根本不需要祖父出马”,但一看越国公面色不佳,便点头称“是”了。他本来就是觉得越国公这段时间心情不大好,想趁着上元节拉越国公出来散散心,却不曾想倒是让越国公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伦沄岚与唐欢遥站在后头,此时听越国公同儿子一问一答的,心中不免有些怅然。他从来都不知道儿子在国子监里受人欺负,毕竟墨珣每次回府的时候面上都不曾露出过端倪 越国公说完了之后,墨珣刚要转身,便接到了来自伦沄岚担忧的视线,这就冲他咧嘴笑了,“大过节的,爹爹怎么这种表情。” “你”伦沄岚刚想出言责备墨珣,但随即转念一想,墨珣不愿意同自己说,可不就是不想让自己担心吗墨珣再怎么说都是个汉子,若是还动不动就对爹爹撒娇,自己恐怕才要担心呢。想到这里,伦沄岚才改口问道“你自己能处理好吗” “可以。”墨珣立刻点头。他原先看到伦沄岚变脸,心中就暗道不好。现在一听伦沄岚说话,顿时松了口气。 伦沄岚的好就好在,几乎不会过多地干涉他的决定和想法。 “要是解决不了,记得跟你祖父说。”伦沄岚本身没法给墨珣撑腰,只能寄希望于越国公了。 越国公听伦沄岚这么说,便十分威严地“嗯”了一声,摆出一副“现在就要给墨珣撑腰”的架势。 墨珣被逗乐了,这就又笑了起来。 只不过墨珣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灯,寻思了一下伦素华不要,赵泽林不要,那不如送给素安好了 思及此处,墨珣便要同伦素安说话,却听到赵泽林意味深长地来了一句,“说起来,珣儿今年的花灯也要送给醉哥儿吗” “什什么”墨珣一脸纳闷,忙侧过头去看赵泽林,想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会突然提到林醉的 “越国公,国公夫人,伦孺人,墨公子,两位伦家少爷” 还没等墨珣开口,便听到有人冲自己打招呼了。 而这个声音墨珣眨了眨眼,转过了身子,便看到林醉带着两个小厮正站在自己眼前。 彼时墨珣回首,正见到林醉站在火树银花之中,衣着色泽浓烈,头戴玉簪。 这番打扮非但不会显得整个人愈发俗艳,反而意外地让人觉得分外妥帖。似是多一分盛,而减一分太少。 只不过未免太巧了点吧 墨珣看到林醉的第一刻,眼底里便露出一丝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诧异和笑意,“林公子。” “好,好。”赵泽林立刻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林醉身后张望了一番,这才开口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林醺身体不好,自然出不来;林酩年纪太小了,程雨榛不放心他出来;林酌才刚刚会走路,程雨榛也走不开 只不过这些事不需要一一同国公夫人解释,想来国公夫人也并不想听,林醉冲墨珣点点头之后,便简单地答了赵泽林一句,“是,今日就我一个人。” 赵泽林果真不细问,便也点点头,“既然如此不如就同我们一起走”赵泽林知道像林醉这样年轻的哥儿自是不愿意与他们这些老家伙们呆在一处的,自己毕竟是长辈,林醉要与自己一道,那就得规规矩矩的。 林醉悄悄看了看,见国公府出来了这一大帮子人,忙摇头拒绝,“还是不讨扰了,我不过就是想同小厮过来看看今年这祥元花灯的谜面罢了”说着,林醉又朝“祥元花灯”摊子本该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见那里空空如也,不由得疑惑地将声音放低了。 赵泽林朗声笑了起来,“今年的谜底早早就被人猜出来了。” “竟然这么”话还没说完,林醉便瞥见了墨珣手里提着的“八方宫灯”,原先要说的话立刻咽回喉咙里。 赵泽林见状又笑了,却没有再发声。 林醉只稍作打量,便能看出墨珣手中这个花灯乃宫廷御制,自是与民间花灯不同。只是没料到他这才刚刚走出来,墨珣便已经把灯谜解开了。“墨公子,今年的祥元花灯又是你猜中了吗” 墨珣点点头,用余光扫了赵泽林一眼之后,便伸手将宫灯递给林醉,“送你。” “欸”林醉被墨珣的举动搞懵了,忙退后了一步,婉拒道“这怎么能” “你拿着吧。”墨珣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宫灯塞到林醉手里,又飞快地看了赵泽林一眼,这便如同完成了任务一般松了口气。 “我”林醉握着宫灯的提把,低头看着那做工精良的八方宫灯,又看了看墨珣,这才开口致谢,“多谢墨公子了。” 墨珣见林醉将花灯收下,不再推拒,便冲他点了点头。 随后,墨珣见林醉四下张望了一番,忽然心念一动他有些怀疑林醉是想猜个花灯来回赠自己,登时有些无奈。但林醉此时并未发声,墨珣若是主动提起反而倒像是在问他讨要一样。 赵泽林见林醉将这祥元花灯收下,只微微颔首,反正他与越国公都知道墨珣去年猜中的宫灯已经送了林醉,今年再给他也没什么稀奇了。 “墨公子喜欢什么样的” 果然 墨珣一听林醉这么问,忙将伦素安招了过来。 “林家哥哥。”伦素安这是第二次见林醉,倒还有些印象。 林醉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冲素安打招呼,“伦小公子。” “林公子若是想送花灯,不如就赠予我这表弟吧。”墨珣这才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 林醉闻言觉得此举可行,便微微低下头问伦素安,“那么伦小公子喜欢什么样的花灯啊” 原先林醉婉拒了赵泽林的邀,但此时又要给伦素安猜花灯,只得与墨珣他们一道走了。 洛池与洛涧刚才一直站在林醉后头,从头至尾都没有他们插嘴的份儿,此时见林醉正在与伦素安说话,并未在大人与命夫跟前,洛涧才开口道“少爷,你这拿了人家的花灯,回去我们该怎么跟夫人交代啊” 洛涧先前还不知道原先林醉去年拿回去的花灯也是这个墨家少爷送的,只是刚才在后面听了自家少爷与国公夫人和墨少爷的对话方才知晓。 虽然昌平郡君与越国公夫人关系不错,但这个墨少爷与自家少爷这样于理不合了吧 林醉听洛涧这么问,面带不解地侧过头去,“实话实说就好,有什么可交代的” 伦素安拉着林醉的手,正安静地抬头听他们说话。 “这墨少爷怎么说都是个汉子”洛涧见大少爷一脸坦然,不禁有些自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洛池倒是一直站在旁边没吭声,反正少爷要是真有什么别的打算,势必会提前跟他们通气,总不至于到了临了进了府,夫人问起了才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吧 唐欢遥与伦沄岚走在林醉与伦素安前头,唐欢遥则小声冲伦沄岚咬耳朵,“这是哪家的哥儿啊” 伦沄岚原先没有同伦家的人说过墨珣定亲的事,此时便也不再提,只说是越国公同僚钦天监林大人家二房的长孙。 唐欢遥“哦”一声,又问“刚才国公夫人的话是怎么回事”赵泽林问了墨珣那一句,也没放低声响,是以唐欢遥也听到了。 这个伦沄岚其实也不知道。因为去年上元节,墨珣回府的时候带了一个龙头花灯,他就只以为墨珣猜了那么个龙头灯。 关于“祥元花灯”的由来,还是刚才墨珣在路上同伦素华说的时候,伦沄岚这才听到的。而“墨珣去年也猜中了祥元花灯”这事儿,伦沄岚是刚刚才听伦沄岳提起才知道的。 伦沄岚直摇头,“这事儿我其实并不知情。”说着,伦沄岚就简单地跟唐欢遥解释了一下,自己知道的并不比他多多少。 唐欢遥没想到墨珣竟然没告诉伦沄岚,也不知这是好是坏。儿大不由爹,墨珣没了父亲之后是成熟了不少。只是,伦沄岚此时是在京里,而墨珣也已经是越国公的干孙子了,那日后娶夫就是要娶京里的哥儿了,伦沄岚是该相看起来了。 伦素华的婚事还不急,毕竟他现在尚未有功名在身,要请人相看恐怕也看不到什么好人家;而伦沄岳亦不知两年后的“散馆”是留京还是外派 唐欢遥又看了看林醉的言行举止,觉得倒是不错,便拉了伦沄岚小声说了自己的看法。 伦沄岚知道墨延之与林家有婚约的时候,也是看好的林醉,可却没想到最后会出来个林醺。虽然这门婚事已经作罢了,但他却能感觉到程雨榛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墨珣若是想娶林家的哥儿,恐怕难度有些大了。不过,这些事还是不要再往外说了,事关林醺的名声,伦沄岚还是把话吞回了肚子里,只顺着唐欢遥的话应了。 伦素华刚才还在想国子监的事,中途冒出了林醉也没能把他的思绪拽回来。刚才同越国公说话,伦素华还有些埋怨墨珣,觉得自己是被墨珣连累才会让胡鑫燧推了那么一把好在墨珣将谜底解出来了,否则他不知要在那摊子上丢多少丑。可后来转念一想,又觉得墨珣在国子监求学着实不易,心中不免同情起墨珣来。 国子监的事,父亲也同他说过一些。其实最初是说来向他解释的。因为他没能进国子监,只寻了一间私学就读,父亲担心自己一时心里不痛快,便说了国子监里头的监生大都是什么来头。而刚才墨珣向他介绍胡鑫燧的时候,也是先将胡鑫燧父亲的官职说出来而且看墨珣对胡鑫燧的态度,似乎一再忍让 “也是苦了你了。”伦素华伸手搭上了墨珣的肩,直摇头。 墨珣此时身量与伦素华差不离了,中秋节的时候伦素华就搭过一回,当时便觉得胳膊酸才拿下来,这次怎么又来墨珣不习惯同人如此亲近,一时也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姿势才好。 伦素华见墨珣不答,以为是自己说到他的痛处,忙改口,“我听说前头有舞龙灯的,我们去瞧瞧” 墨珣不知伦素华在心中所想,只觉得他想起一出是一出的,便应了,回头对越国公说了一声,这才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舞龙灯的地方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0章 第 130 章 不知是因为今年怀阳府尹加强了巡查力度, 还是因为墨珣他们人多势众, 今年的上元节并未发生什么需要劳烦到官兵的事。 “舞龙灯”这个项目, 墨珣在去年的时候已经同姜伟平一起看过了, 今年再看, 并未觉得有什么新意, 只是龙灯的样式有所变化,而龙灯行进的路线还是与去年相同。不过家里人看起来都兴致勃勃的, 墨珣便也打起精神来, 挤在人群中间。 伦素华本就好玩,此时见到了这么大型的龙灯, 便也跟着人流与舞龙灯的师傅们小跑起来。 “别管他, 让他去玩吧。”唐欢遥见墨珣一副“要追又不好追”的样子,便笑着对墨珣说道。自家儿子什么样儿, 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也就是他父亲能管管他。但是现在有越国公在场, 伦沄岳自然不可能当着越国公的面训斥伦素华 墨珣时不时要回头看看越国公与赵泽林是否跟上, 又要谨防伦素华跑得没影,看起来当真是操心得很。 赵泽林看着墨珣的样子, 不自觉就直摇头。说起来他刚才嫌墨珣不够活泼, 此时倒是觉得若墨珣也如伦素华一般一溜烟就不见人, 怕是自己也会操心, 还是墨珣这般更省心些。 墨珣听了唐欢遥的话, 应下之后便也不再紧跟着伦素华了。毕竟伦素华玩心一起, 也无暇顾及其他。伦素华哪有功夫去管墨珣跟没跟上, 自己先玩个痛快要紧。 不过越国公还是让一个护卫跟了上去, 而余下的一大群人这才优哉游哉地踱起步来。 林醉在散步的途中便给伦素安猜了一个扇子造型的花灯,此时正与伦素安小声说着京里上元节有放河灯的习俗。 伦素安闻言,当即就起了兴致。但他不敢去闹越国公与赵泽林,只快走两步,拉住了伦沄岳,“父亲,我们待会儿去看河灯好不好林哥哥说放河灯很漂亮的。” 林醉见众人的视线都随着伦素安的话转到了自己身上,这便冲大伙儿点了点头,也顺着素安的话往下说,“届时河上流光溢彩,煞是美丽。” “父亲。”伦素安听到林醉又十分肯定地对大家说,那应当是当真好看了,忙伸手又拽了拽伦沄岳的衣袖,“去看看吧” 赵泽林知道伦沄岳此时也做不了主,毕竟有越国公在场,便主动出言接了素安的话,“等你哥哥回来,我们就去看河灯。” 伦素安这便点点头,又退回到林醉身边了。 墨珣刚才一时也没想起林醉跟在自己身后,此时听到赵泽林说话,便回头看了林醉一眼。见他与伦素安两个手持花灯,也不知正说着什么。 林醉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墨珣的视线,与素安说笑间便抬起头来,霎时,径直撞进了墨珣的眼里。 墨珣显然是没料到林醉会看过来,先是一愣,而后才略微冲他点了点头。 舞龙灯本就是个大型的活动,伦素华这么跟过去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众人又走了一段路之后,赵泽林才感慨地开口道“有些年月没有到外头感受上元节的气氛了。” 其实上元节是许多未婚哥儿和汉子们密会、结伴观灯的日子,一些未婚的哥儿、汉子会在上元节时走上街头大大方方地相看,若是有那等一见倾心之人,便私下里合了暗号,翌日便可由汉子家使人上门提亲。而亦不乏那等情难自控的,相携夜奔也是常事了。 越国公闻言,伸手握住了赵泽林着戴貂皮手套的手,“那我们明年再来看。” 赵泽林笑着点点头,应了越国公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伦素华才回来,而此时已经开始燃放烟花了。众人边听着烟花的轰鸣声,边往河边去了。 临河水榭处,漂浮着几艘画舫。今日上元节,画舫需得让河灯,是以画舫并不在河中行驶。而这三三两两的画舫均由轻纱覆盖,只能见到里头灯火阑珊。若隐若现处似有人在画舫中饮茶闲谈,亦别有一番滋味。 越国公指着画舫道“不如我们就到上头去坐坐,让几个小的去放河灯吧。” 赵泽林颔首,便跟着越国公往水榭处去了。 此处是有人经营的,恰逢上元节,人也多,越国公进去时便觉得热闹得很。他找了掌柜要了个画舫,这就携了众人进去吃茶。 因为带的人多,倒是不好都进去,掌柜又使人在越国公定的画舫外头放了座椅,好让他们都得以临水而息。 跟在林醉身后的两个小厮觉得国公夫人此举不妥,但却不敢出言反驳。墨少爷就不说了,可那个伦少爷年纪同自家少爷相仿,虽然两人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但此时要一块儿玩,那于理不合吧 洛池伸手拉了拉洛涧,小声出言让他仔细看着伦少爷,千万不要在自家少爷面前提什么大防。否则自家少爷原先没那个想法,但一听别人提了,保不齐会乱想些什么,还平白添了尴尬。 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了。洛涧“嗯”了一声,这就开始盯着伦素华,就担心他对林醉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来。 河灯原是可以自己做的,最简易的河灯便是以厚纸抹上蜡油,折出形状,中间摆上一只小短烛便可。但自己做河灯毕竟费时费事,外头商家为了上元节,早早便安排了人赶制了一批河灯,此时河边上几步便可见有贩卖河灯的小摊小贩。最常见的河灯便是莲花形,将几个大小不一的方形纸,拱起来粘好,再几层叠在一块儿,染上各种颜色 林醉牵着素安的手往河边贩卖河灯的摊子上去,墨珣一眼望去,觉得这些个摊子上的河灯样式和大小都差不离。 待林醉携素安在一个离河岸阶梯处最近的摊子前站定时,墨珣便朝着摊子上头的河灯看了看,确实都一样。 林醉开口问起这河灯的价钱,墨珣听得这摊子上最贵的便是摆在左边的那盏芙蕖河灯了。这河灯是将荷花与荷叶分开染色,花瓣染上了粉色,而叶片则为绿色,在夜里看,确实是挺像一朵荷花。 不过,墨珣觉得这芙蕖河灯与旁边那些个便宜的河灯放进河里之后的效果应该都差不多反正在夜色之中,最后也分不清哪盏是谁放的,只能看到上头烛火晃动罢了。 只是这些话,墨珣倒也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毕竟这摊子上头生意兴隆的,他若是嫌弃出口,指不定要被人怎么埋汰呢。 京里就是这样,总喜欢一些华丽花哨又没点实用的东西。 “墨公子与伦公子放河灯吗”林醉领着素安挑河灯,而墨珣与伦素华则一直跟在他俩身后。此时林醉回过头来见墨珣正盯着摊子上的河灯愣神,便以为他是想放又不好意思开口,干脆主动挑起话题,想给了墨珣一个台阶下。 伦素华当然要放,这便点头也到摊子前头去挑河灯了。像京里过节的这些活动,伦素华打算都参加一遍,也算是不虚此行嘛。 林醉见墨珣没吭声,便以为他害羞,干脆出言为他做主。“不如就买这盏吧” 林醉所指的,正是墨珣刚才觉得又贵又没什么特别用途的芙蕖河灯。 墨珣脸上挂了笑,也不说破,只由着林醉去挑。“你喜欢就好。”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明显愣了愣,这才将眼睛一弯,“好吧,那就这盏。” 待摊主将林醉挑好的花灯点燃之后,林醉才将手中的八方宫灯递给身后的洛池,腾出了手之后,这才接过了摊主递来的河灯转交给墨珣,“墨公子现在可以许愿了。” 放河灯除了祭奠与悼念先人之外,还有祈福、许愿的意思。 墨珣盯着手中河灯中心的火光,见它不停地摇曳着,心中不免有些好奇林醉会许什么愿。他一直想着自己有一天能帮上林醉的忙,慢慢去偿还所谓的因果,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三年那么在这个基础之上,若是自己能够实现林醉的愿望,是不是也算是偿还因果的一种方式呢 墨珣想了想,顿时觉得现在时机正好,不如就开口问问林醉。而林醉答是不答,与自己问与不问,那区别可就大了。 “林公子想许的是什么愿望” 林醉一手捧着河灯,一手半遮着中间的烛火,唯恐它熄灭,此时听到墨珣的问题,倒是有些没回过神来。 墨珣见林醉一脸发怔,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跟在林醉身后的两个小厮在墨珣说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听清了他的问题,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这又不知该怎么跟墨珣开口了哥儿还能许什么愿望无非就是父母长辈兄弟身体健康、万事顺遂一类,再不然就是许愿未来的如意郎君嘛。自家少爷年纪也不小了,有几次夫人不还同老夫人在讨论哪家哪家的少爷嘛。 洛池有时候还能从老夫人身边的小厮那儿听到点儿风声呢。 林醉待墨珣话音一落,手也不再小心翼翼地护着烛火,反而一脸正经地盯着墨珣瞧。“我的愿望啊”他拖了个长音,随即便笑开了,“我的愿望是五谷丰登,人寿年丰,国泰民安。” 墨珣猛地睁大眼睛,一脸没听懂的样子,随后眨了眨眼反问道“当真” 这愿望有点难了吧。 墨珣眉头紧蹙,此时正在估算若是自己达成了林醉这个愿望是不是能把自己所欠了他的因果全都一笔勾销了。毕竟这愿望不小啊,是涉及万千百姓的。他以前在玄九宗当峰主的时候都没能搞定这件事,此时不过是一介凡人难道要让他谋朝篡位吗 可是墨珣曾在建州时观望过星象,岁星色红且明亮看似没有多大问题,是国家昌盛该有的样子。 这样说来,只要他用心辅佐仁君,应该能达成林醉的愿望才是。 墨珣微微低着头,一张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平静。 林醉见墨珣此时竟是万分认真地在思考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再也忍不住,立刻朗声大笑起来,“我骗你的。” “啊”墨珣心中正想着事情,听到林醉说话的时候还不大能反应得过来。 而正在一旁的伦素华听到林醉这么笑,便也去看他和墨珣到底在说什么。 “我没那么伟大,自己家都顾不来,怎么会去想那么多。”林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会忽然心念一动地同墨珣开起玩笑来,此时见墨珣还呆愣愣的,又边摇头边笑开了。 墨珣似乎是头一回见林醉笑成这样,一时竟也分辨不出,他是在笑自己信以为真,还是只是觉得墨珣问这个问题实在有意思而随意发笑。 “所以到底是什么”墨珣有些迟疑,他并不知道林醉是不是因为不想告诉自己刚才才会骗自己。 “这个”林醉没想到墨珣还会继续问,轻轻咬了咬下唇,不答,只反问了一句,“那你的呢” 墨珣挑眉,“自是与你的一样。” 林醉闻言,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觉得墨珣是在报刚才自己骗他的仇,忙开口说道“我的愿望是家人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嗯,我也是。”墨珣并不意外会从林醉嘴里听到这两个词,毕竟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大家应当都是这么想的。 “我也是”素安被人忽略在了一旁,此时手里捧河灯,也跟着开口道。 林醉又笑了起来,这才扭头去看素安,与素安又说了两句之后,林醉才顺着台阶往下走,蹲在河边轻轻地将这河灯放了出去。 其实有钱人家里放河灯,主人一般不经手,都是交由小厮去放,而那些少爷主子就站在边上看。毕竟河灯嘛,也就长那样儿,只有当它变成成千上万的并聚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好看。能一直飘到视线尽头的河灯很少,只有那么三三两两,在浓烈的夜色之中便显得尤为珍贵。 放完了河灯,林醉便退回离河道远些的安全位置驻足观看起来。 离岸近的地方,河灯遍布。荷花造型的河灯在整条河上盛放起来,有些形单影只,有些连成一片,这就蜿蜒着延伸到了遥远的地方。 “真好看”素安也将河灯放到水面上,之后又跟到林醉身边,指着水面上的星星点点说道。 林醉点头,“是好看。” 远方飘远的河灯如繁星点点,在这微冷的天气里给人以温暖。林醉不知怎么就觉得自己心境愈渐平和起来。 家人身体健康,平安顺遂。 墨珣在心中将这句话默念了一遍,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今年祥元花灯的灯谜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 “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听起来是比刚才的“五谷丰登,人寿年丰,国泰民安”容易,但是大基数的变动自是不如小基数来得明显的。 生死有命,墨珣连自己的命都不一定管得了,还能管到林家人的生死不成 正如这河灯一般,从手中离开的那一刻,它就不再属于你了,而让你再去找,同样也找不到了。有些事啊,就算人为再怎么去干涉,最终的结果还是改变不了的。 “墨公子”林醉见到墨珣放完河灯之后,明显心情低落了不少,以为他是有什么心事。 “怎么”墨珣反而以为林醉是有话要同自己讲,视线便也落到了林醉身上。 “多谢墨公子赠灯。” “哦。”墨珣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你不是也送了个花灯给素安”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呃林醉被墨珣问得真的答不上来,这就沉默了下来。 伦素华一边看河灯,一边在听着墨珣与林醉的对话,心中对墨珣的话自是十分认同花灯就是这样,一年不也就那么几个节日才能拿出来用平日里若是晚上要出门,那打个灯笼不就完了。平白提了个花灯,保不齐还会被别人认为脑子有问题。 而就伦素华对京城里头这些有钱人的了解,去年用过的花灯,今年便不会再拿出来重复使用了。所以祥元花灯对于怀阳人来说,也就是图个名头以及稀奇好看罢了。 “没有”的时候想要,“有了”以后顶多玩个一天也就束之高阁了。 伦素华平日里就喜欢热热闹闹的,此时他们几个站在这里看河灯倒是有些无聊了。伦素华四下张望了一番,见放河灯的大都是些哥儿,便想着要不自个儿回画舫去同父亲吃茶算了。 虽然一开始是伦素安嚷嚷着说要过来看河灯,但此时放完了河灯,又站在河边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就已经有些迷迷瞪瞪的了。 “素安好像困了。”林醉见伦素安站得有些摇摇晃晃,忙伸手去扶,顺带出言提醒墨珣与伦素华。 墨珣看素安听到林醉的话之后忙强打起精神来说“没有,我还不困。” “天色是不早了,也该回去了。”墨珣看了素安一眼,这便冲林醉点点头。 伦素华忙附议,“林公子家人怕是也等急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伦素安确实困了,只是不想搅了哥哥们的雅兴,此时听两个哥哥这么说,就知道他们也是想回府,便也不再强装,只遮着嘴小声地打起呵欠来。 墨珣他们这才去寻水榭旁的越国公等人,唐欢遥一见素安不停地“点头”的样子,赶紧将他从林醉身边带了过来。“素安这孩子平时睡得早,今晚估计是玩得高兴了,困意上头。” 林醉听到唐欢遥冲自己解释,忙摆手,“不打紧不打紧,伦小少爷很乖。” 赵泽林本也觉得时辰不早,刚打算使人去唤墨珣他们,正巧见他们回来,便要打道回府。 “珣儿送醉哥儿回去吧。”赵泽林看了看林醉,开口同墨珣说。 “是。”墨珣这便点头。 赵泽林的安排他能理解,总不能让越国公他们这一大堆人送林醉回家之后再回越国公府吧林醉不过一介白身,用不了这么大的场面。而此时不过是赵泽林见他一个哥儿带了两个小厮,担心他不安全罢了。 “这就不劳烦墨公子了。”林醉忙推辞。 “欸。”赵泽林略微露出了不满的神情,林醉这才点头应了。 待林醉拜别越国公等人之后,墨珣才带了个护卫将他送至林府门口。而林府大门一开,墨珣见林醉已经进去便同护卫转身离开了。 林醉今日回得有些晚了,不过是过节,家里除了几个弟弟之外,其他人都还没睡。程雨榛刚把林酌哄睡了,自己也出来同郡君用些元宵,便听到下人说大少爷回府了。 “正好,喊醉哥儿进来,让他吃两个元宵再去睡。”昌平郡君闻言,立刻让下人去请林醉进来。 林醉进了屋之后,便让昌平郡君招到身边,“今日如何外头热闹吧” “热闹,与往年差不多。”林醉家里自小就不大拘着他,还允了他一个人上广平府。而像京里这种大大小小的节日自不必说,从来都是让他去玩的。 林醉刚坐下,下人便给林醉不多不少正盛了两粒元宵端了上来。 昌平郡君本身也不多吃,只是沾沾喜气,这才继续问道“怎么今日回来得晚了” 墨珣所赠的那个八方宫灯自打在河边交给洛池之后,便一直由洛池提着。此时回府,洛池也就直接回林醉居所去了,只有林醉一人进花厅同爷爷和爹爹说话。“今晚去看了舞龙灯,又放了河灯,这才迟了。” 昌平郡君闻言便点头,“去瞧过祥元花灯了没”昌平郡君上了年纪之后便不爱与那些个年轻人上街挤了,不过偶尔会问问林醉“祥元花灯”的灯谜,图个乐子,随意猜猜罢了。 林醉一愣,这才想起自己似乎没问过墨珣,便只得实话实说,“孙儿去到摊子上的时候,花灯已经让人猜走了。” “这么快” 不止昌平郡君,连程雨榛都纳了闷儿了,“知道是谁猜走了吗” 林醉一时有些迟疑,毕竟他能觉察到上回郡君生辰宴上,爹爹对国公夫人和伦孺人的态度不甚热络,就是十分勉强地维持住了面上的客套罢了。 程雨榛见林醉不答,以为他是不知情。毕竟刚才林醉说自己到的时候,花灯已经不在了。 昌平郡君与程雨榛不一样,他见林醉面上欲言又止,脑子一转,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墨珣” “是。”林醉这才点头。 昌平郡君立刻笑了起来,随手拍了拍程雨榛的手,“不错,不错。” “怎么”程雨榛看了昌平郡君一眼,只觉得这墨珣未免太过了些。 昌平郡君一眼就看出了程雨榛心中所想,“是个聪明孩子。” 程雨榛颔首,昌平郡君所言,他确实也无法否认。“是。” 林醉有些担心郡君会接着往下细问,却不曾想,郡君只是让他快些将元宵吃完,好回去休息。林醉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洛涧起先问过林醉,若是夫人问起这宫灯来历该如何交代,岂料夫人没问,郡君倒是先唤了人过去问了昨儿个上元节,林醉出去外头做何玩乐。 之所以喊洛涧而不叫洛池,是因为林醉身边的这两个小厮里头,洛池嘴巴严实,洛涧有些小聪明但胆子小。正经遇上事儿的时候,洛涧脑子转不过弯来,只会实话实说,而洛池便会避重就轻,是以问话还是问洛涧更轻松。 洛涧得了林醉的准话,自是一五一十地将他们在祥元花灯摊子前头遇上越国公一家的事告知了昌平郡君。 讲述之余,昌平郡君时不时提问,“墨珣主动将宫灯赠予醉哥儿” “是。”洛涧低着头,“墨少爷起先是背对着大少爷的,后来见到大少爷就直接将宫灯递给大少爷了。” “是国公夫人邀醉哥儿一同游玩” “确是国公夫人开口。” “国公夫人让墨珣送醉哥儿回府” “是,也是国公夫人说的。” 昌平郡君细细问过洛涧之后,心下了然,不由得朗声道“这个赵泽林真是”他虽是提高了声调,但却并未生气,只是笑怪了一句。 “醉哥儿可有失礼之处”昌平郡君又问了一句。 “并无。” “好,你下去吧。”昌平郡君也不点破。他想问的是醉哥儿同墨珣有没有失礼之处,而不是问醉哥儿在越国公和国公夫人面前有没有失礼之处。 上回赵泽林私下里跟自己提过林醉的亲事,他思前想后,虽觉得墨珣看起来是个有前景的,但年纪终究是太小,瞧不出担当来。等到醉哥儿及笄的时候,墨珣不过才十二岁,半大不大的,怎么撑起一个家难不成要一直让越国公护着不过也有好的地方,墨珣家庭简单,而自己又同赵泽林关系不差,醉哥儿嫁过去应当不会受气。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是太早了。 昌平郡君只是没料到,上回他尽管没把话说死,但也算是明面上拒绝了赵泽林,谁知道他竟然还惦记上醉哥儿了。倒也不会觉得赵泽林“贼心不死”,毕竟赵泽林与越国公两人行事一向坦坦荡荡的。而会这么惦记自家醉哥儿,那也变相地证明了醉哥儿人不差。 洛涧让昌平郡君叫去问话的事情一点没瞒着林醉,而等到洛涧回来,林醉又细细问了他一遍,确定其中并无错漏,怎么听都没什么问题,便也不再去想了。 若是爹爹叫洛涧去问还麻烦一些,但爷爷应该没关系吧。 上元节过后没几天,越国公下了衙回来之后,在用晚饭之际忽然开口说了句,“老侯爷薨逝了。” 伦沄岚乍一听“老侯爷”,也不知道越国公说的是谁,不敢随意开口,唯恐惹了越国公不快,只是礼貌性地将碗筷放下。 赵泽林也沉默了好一阵子,随后才开口问道“是相老侯爷” “是啊”越国公意味深长地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感叹了一声儿。 “已经报丧了”赵泽林倒是不知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老侯爷怎么说都是宗室的人,过世了应当会有人来通知。 “对,就今儿个我下衙之前的事。”越国公叹了口气。他临下衙的时候才得了宗正寺的人来传的消息。 这样的话,国公府很快会来人报丧的。 “等入殓了之后,寻一天去吊唁吧。”赵泽林见越国公情绪不是很高的样子,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好,只是拍了拍越国公摆在腿上的手。 伦沄岚一直将两位老人的话听在耳朵里,听了这么几句,还是只知道“相老侯爷死了”。而此时饭桌上的氛围有些古怪,虽然越国公与赵泽林还是与往常一样用饭,但伦沄岚却仍是记得越国公叹了那一口气,便也不敢细问。 墨珣看伦沄岚有些手足无措地坐着,也伸手去拍了他一下,“爹爹,先用饭。” 赵泽林一听墨珣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越国公与他两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伦沄岚看起来还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就对伦沄岚解释,“相老侯爷是昌平郡君的父亲。” 伦沄岚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自打进了京之后,赵泽林便同他介绍了一下每个官职、称谓所对应的品阶,就是担心伦沄岚万一出去外头赴宴,落单的时候举止不合理会惹来别人的嘲笑。而对于京里的一些宗室,赵泽林也跟他说过,有些记下了,但不常听人提起,就很是容易忘。这么想着,伦沄岚觉得自己有必要找一天再让老夫人给他讲上一遍,他干脆拿了纸笔记录下来日日翻看。 若说越国公同老侯爷关系多好,那倒也没有。只是年纪大了以后,十分听不得谁谁谁死,总觉得老一辈的人都死光了之后很快就要轮到自己了。 “先用饭吧。”赵泽林开口,让伦沄岚先用饭,有什么事用过饭之后再说。他一看看伦沄岚的样子就知道伦沄岚是想岔了,怕是伦沄岚以为越国公同老侯爷关系好,这才心情不佳。 伦沄岚这才继续用饭,而原先饭桌上的闲谈之声也全都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安静。这是伦沄岚在越国公府里吃过最安静的一顿饭了,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 等用过了饭之后,赵泽林才让下人把饭菜都撤了下去。 “等吊唁的日子定下了之后,沄岚和珣儿就跟我们一起去。” 伦沄岚和墨珣现在既然住在越国公府里,而墨珣又是越国公的干孙子,遇上了这种事肯定是要跟着越国公的。 “是。” 伦沄岚和墨珣双双应下之后,越国公才又说道“相老侯爷也病了很长时间了,也不过全靠药石吊着罢了。” 赵泽林点点头,他同越国公回建州丁忧的时候,老侯爷身子骨还算硬朗。但前年他们一回京便听说老侯爷病倒了,而且已经卧病在床有两年时间了。越国公曾去看过一次,只觉得老侯爷整个人又黑又瘦,眼眶完全凹了下去,连说话都难,看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撒手人寰了。 从那时到现在,也算了熬挺长时间了,说不准对老侯爷来说还算是一种解脱。 越国公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却又是叹了口气,“林家这次啊怕是难咯。” 墨珣一听越国公这么说,立刻就联想到了之前自己同越国公说的那些话朝中怕是已经有人盯上了林家了。 相老侯爷一死,林家同宗室的连接就断了大半,虽然昌平郡君还有个郡君的爵位在身,但哥儿毕竟与汉子不同,这个爵位不过就是挂个名好看罢了,并无实权的。而林奕甫那个从七品的灵台郎也不知道能不能护得住这个林家了。昌平郡君那个哥哥,相伯公,也只是个无实权纯粹领俸禄的人。 此时尚在伦沄岚面前,越国公也不多说,毕竟还是个没准头的事儿。等到赵泽林让伦沄岚与墨珣回了馥兰院,墨珣都还在想也不知道当初他与越国公的猜测会不会成真。 若是朝中早有人觊觎林家这个皇商的地位,那相老侯爷死后不多久怕是林家就会遭难了。 墨珣并不认为朝中的“那个人”愿意再等,从而给林家以喘息的时间。毕竟在墨珣进京的时候,越国公便说过,相老侯爷已经卧病在床两年了。那么从那时到今日相老侯爷病故,就是整整三年时间,怕是早就等不下去了。 甚至还不知道容不容得了相老侯爷的尸骨安生出殡。 墨珣原先让越国公帮着盯着林家一段时间,后来也没再听越国公提,此时已过去一年,也不知他是否还有派人再盯着。 他曾同越国公说过,老侯爷若是一死,林家就会是砧板上的鱼肉。 自己现在“两手空空”,想帮林醉也没那个能力,也只能希望“对方”仅仅是想要夺了林家皇商的位置,而不是要将推倒整个林家了。 可惜这个想法一经出现在墨珣的脑子里,他便立刻摇头否了。 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在林家本身没有犯大错的情况下,想要夺取林家皇商的地位,最简单的方式难道不就是使计将整个林家颠覆吗 宣和帝对皇商的态度一向都很宽容,更何况林家这个皇商之位还是由先帝赐下。犯点儿小错,宣和帝必定会网开一面的 “珣儿”伦沄岚见墨珣到了书房门口之后,一直站在走廊下头也不往里走,眼睛盯着院墙上的窗框似是在愣神,便喊了他一声儿。 墨珣忙眨眨眼,这才对伦沄岚笑了起来,“爹。” 伦沄岚知道墨珣在想事,但还是提醒一句,“进屋去,别在外头吹风,到时候受了寒可有你受的。”尽管墨珣很少生病,但伦沄岚作为墨珣的爹,自然还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 “是。”墨珣这便点了头,往书房里走。 越国公府是到相老侯爷入殓前一个时辰才有宗正寺的人前来报丧的。 越国公虽有爵位却不是皇亲国戚,但在宗正寺的碟谱上有名,所以才会由宗正寺的人前来报相老侯爷的丧事,而相老侯爷的丧事自然要由相伯来承办。 老侯爷这一死啊,不说林家,就连相伯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了。 墨珣此时尚在想林家的姻亲,是否有哪家能在林家出事时施以援手。可思前想后,却发觉林家原先便是商人起家,就算先帝允了林家入仕,但终究是不如士族那般盘根错节、扎根深厚。他此时反复琢磨,竟也想不出有人可以帮衬。 越国公与赵泽林是在相老侯爷去世的第三日上侯府吊唁的,墨珣到场的时候,昌平郡君与林醉他们这些子孙辈早都跪在了棺椁旁边。 这是墨珣到这方世界参加的第二场葬礼了,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死后都是一样的。就算葬礼规格不同,但最终的宿命还不是埋到地下去。 “节哀。”墨珣只认识昌平郡君这边的人,其余全都不认识,但不妨碍他说这两个字。 墨珣见到林醉的时候,只觉得林醉似乎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待墨珣细看,却又什么都瞧不出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1章 第 131 章 相老侯爷的丧事, 越国公举家前去吊唁, 而正因为是前去吊唁的缘故, 墨珣没能在林醉面前站太久, 只是简单地同林醉说话之后, 就跟着越国公他们让侯府的小厮引到后堂去休息。 后堂坐了少数墨珣曾经在认亲宴上见过的官员, 但品阶都比较低。 人走茶凉,大概就是这样吧。老侯爷还在世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都是皇亲国戚, 大家还敬着他点儿,现在老侯爷走了, 留下一个没什么实权的相伯, 自然是没人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了。 越国公乃一品官员,到后堂时候便得了一众官员的问好。而越国公本身与相伯没什么交情, 只在后堂同人小坐片刻之后便带着墨珣他们离开了。 墨珣又一次猜中祥元花灯的事直接就由那个充当摊主的内监告知了宣和帝, 根本不用等到翰林院的人知道。 宣和帝听闻后, 也只是私下里说了句,“越国公这干孙子倒是颖悟绝伦。”并没有再召越国公或者墨珣进宫了。 原先就一直盯着这个事情的朝臣们当真是无法理解宣和帝究竟在想什么, 难道猜中一次比猜中两次厉害 越国公并没有把这个事情拿到墨珣面前说, 毕竟面见宣和帝, 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种荣誉。而去年墨珣因为猜中了祥元花灯得以获见宣和帝, 但今年宣和帝却对墨珣猜中宫灯一事不闻不问, 越国公担心墨珣知道之后, 心中会有落差。对越国公来说, 就算墨珣表现出了异于其他同龄人的成熟, 但这个事儿许多成年人都看不透,更别说是墨珣了。 然而,墨珣虽说猜中了祥元花灯,但这个宫灯在他手上存在,决计不会超过两刻钟。现在那盏八方宫灯已经送给了林醉,眼睛没见到,墨珣便也再想不起来这茬了。 所以说到底,还是越国公关心则乱了。 国子监还没有开始上课,墨珣便一直呆在越国公府里鲜少外出。他在京里,或者说是在国子监之中,并没有特别要好或者相熟的朋友,过年的这段时间自然就没有人给他下帖子邀他出去玩了。而伦素华过完了上元节之后,又被伦沄岳关在家里念书,为今年的院试做准备,倒也没机会出门,自然也不会来找墨珣。 对伦素华来说,他若是有机会出门的话,他应当也是先去找自己的同窗,其次才会考虑墨珣。毕竟两人有一定的年龄差距,对于事情的关注点总是有差异。 越国公与老侯爷的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仅仅只是维持了应有的礼数。再加上老侯爷出殡之前,越国公他们已经去吊唁过了,是以到了送葬的时候,越国公府上只派了个家丁过去随行,国公府的主子们都没人过去了。 老侯爷的丧事仍是被相伯办得风风光光的,倒是十分体面。无论是从送葬人员,还是从陪葬物品来讲,花费都不小。而就墨珣曾听越国公说起过老侯爷以及相伯的情况相伯现在只是一个虚的爵位,并无实的官职,整个相侯府也几乎只是个空架子了。 当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上元节过后,宣和帝恢复了早朝,整个朝廷都恢复了往常办理公务的方式。而老侯爷出殡的那天,越国公只是正常地到御史台点卯,戊时便下衙回府。 “夫人在哪”越国公从御史台回来之后,刚进大门,便冲迎上来的家丁问了一句。 国公府里现在都称伦沄岚为“夫人”或是“伦孺人”,但越国公口中的“夫人”却指的是赵泽林,对伦沄岚原先叫“伦夫人”,后来她有了敕封之后便叫“伦孺人”了。 “老夫人已经在饭厅了。”家丁立刻答道。他一边接过越国公随手脱下来的帽子,一边快步跟在越国公身边。 越国公闻言,直接就往饭厅走去。人还未踏入饭厅,只看到赵泽林坐在里头,他便朗声道“林风琅被怀阳府尹带走了。” 赵泽林原先还坐在椅子上等,一听越国公说话,便站起来迎了上去。“今天今天不是老侯爷出殡吗”赵泽林疑问非常,甚至无法理解林风琅究竟涉及了什么事,怀阳府尹居然需要在这样一个日子把人带走了。 “对,而且是在送葬队伍回城的途中被带走的。”越国公一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也是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了之前与墨珣的谈话。林家这个皇商现在传给了林风琅,若是为了皇商的事,那韩博毫抓林风琅便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越国公回到府上的时候,会有家丁到馥兰院去通知墨珣和伦沄岚。毕竟越国公下衙之后再回到国公府,时间已经不早了,正好是可以用饭的时间。 此时墨珣与伦沄岚已经从馥兰院中走了出来。两人刚走到饭厅门口就听到赵泽林微微提高了声调在同越国公说话。 “国公爷,老夫人,少爷和伦夫人来了。”墨珣他们还没有进入饭厅,站在饭厅门口廊下的管家就已经出言提醒屋里正在谈话的两个人了。 “祖父,爷爷。” “国公,老夫人。” 墨珣与伦沄岚进入了饭厅之前,越国公与赵泽林的对话便已经停了下来。 越国公听到声音,见了两人,随手比划了一下,让他们先坐下,而后又继续同赵泽林说话。“我听说是送葬的队伍还没有回到城内,韩博毫就迫不及待地带人到城外去了,而且是在老侯爷的墓地上把林风琅带走的。” 墨珣一听到“林风琅”这三个字,眉头在无意识之间就已经皱在了一起。 林风琅是林醉的父亲,而葬礼就是林醉的曾外祖父的了 “听说”赵泽林有些疑惑,“不是确切消息吗” 越国公直摇头,“我到临下衙的时候才听人说起。”送葬的队伍自然是挑了时辰出发,而墓地离京城自然有一定距离,现在就听了两种说法一种是韩博毫是在送葬队伍回城的过程中将人带走;另一种则是韩博毫在相老侯爷的墓地上直接就把人逮了。 “那韩博毫到底是把人抓走,还是把人带走”这两个词差距很大啊。不过赵泽林此时是关心则乱,这话一问出来他就意识到自己是在犯傻,自然是抓走的,不然怎么会在送葬过程中,人都还没到家就 赵泽林之所以会着急这个事情,就是因为他与昌平郡君关系好。而林风琅又是昌平郡君的亲儿子,想来此时昌平郡君必定十分着急。赵泽林便想着若是能从越国公这边多听到一些消息,也好帮着分析分析,韩博毫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要抓林风琅。 只有情况都了解清楚了,才能帮得上忙。 “待明日我上衙了之后再托人去打听。” 墨珣与伦沄岚从头至尾都不没有开口问,毕竟看赵泽林眉头紧蹙的样子,已经很烦了,倒不如等越国公明日问问清楚再来。 怀阳府尹出城抓人这个阵仗闹得很大,再加之有老侯爷葬礼的加持,使得街头巷尾处处都在传这件事。不等越国公第二天去御史台,管家已经从外头打探来了消息林风琅被韩博毫带走,是因为他私自将原先筹备给宫中的物品贩卖给了平民百姓。 管家将听来的消息告知越国公和赵泽林,赵泽林便沉默了。原先越国公与墨珣在讨论邻家的事情的时候,他还觉得越国公和墨珣两人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现在听到管家的话,正合了墨珣的猜测。 越国公知道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关系好,但现在还不知道林风琅究竟有没有私自贩卖贡品,也不知道韩博毫手中掌握了多少证据。 万一林风琅当真将宫廷定制的物件往外卖了呢 “现在打算怎么办”若是别人家,越国公就不问了,可昌平郡君明显与自家夫郎的关系明显不一般。 赵泽林摇摇头,“等明天你到御史台打听看看有没有更详细的消息再说。” 其实私自贩卖宫廷定制物品给平民百姓,本不需要这么兴师动众。所以,管家听来的这个消息怕还只是街头的谣传,要么就只是冰山一角。 越国公颔首,直言让赵泽林不要想太多,今晚先安心睡觉,等他明日上了衙,探听清楚,传了消息回来之后再行定夺。 赵泽林应了,“我明日先到林府去问问情况。” 越国公也不拦着他,毕竟拦也拦不住。若是要让赵泽林呆在家里等消息,他怕是坐不住。 翌日,不说越国公早早便起身准备上朝,就连赵泽林也早早就醒了。 “你不再多睡一会儿吗”越国公只觉得赵泽林醒这么早,林府怕是也还没开门待客吧,还不如多休息一下。 “睡不着。”赵泽林一向是这样,若是事情想得太多,那便会睡不着。 越国公拿他没办法,也就随他去了。 墨珣知道今天必然会有情况,不过越国公上朝时间一向早得很,平日里都是由墨珣与伦沄岚陪赵泽林用饭的。 日常锻炼完了之后,墨珣等到伦沄岚收拾完毕,两人便一起到了饭厅。 “坐下用饭吧。”赵泽林见两人过来,也不等他们打招呼,便先开口让他们坐下了。 墨珣尚不知昨天管家打探来的消息,但此时见赵泽林情绪不佳,用的饭也少了,稍稍联想了一下就知道还是因为昨天林风琅被抓的事。墨珣佯装不满,“爷爷你怎么吃这么少” 伦沄岚知道赵泽林现在正心烦,便也跟着墨珣劝了几句。 赵泽林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没怎么动过的粥,勉强又多喝了几口。 用过了饭之后,墨珣猜测赵泽林可能会到林府去问问情况,便也想要跟去。 “你去做什么”赵泽林一时间倒是没想过墨珣会开口要求去林家。虽然丧事并不是在昌平郡君府上办的,但昌平郡君作为相老侯爷的儿子,那也算是家中有白事。本来有白事那最起码得有一个月的时候都不能上别人家里做客墨珣年纪还小,万一上林府出了什么岔子可怎么办 墨珣让赵泽林问得一时语塞,他其实也没有正当的理由上林府,但却想去听听看林府有没有采取什么措施,或者知不知道林风琅被抓究竟是因为什么事。 赵泽林看墨珣似乎答不上来,无奈地开口“大人的事,小孩别跟着掺和。” 墨珣这是头一回从赵泽林口中听到这种话,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置信。“爷爷,我不小了。” 两人对视了一阵之后,赵泽林败下阵来,他别开眼道“你就算去了也没用啊。”墨珣能做什么什么都做不了啊 “但是爷爷去了也没用啊。”墨珣说的这是实话,就算赵泽林问了昌平郡君,从郡君口中听说只是将林风琅叫去谈话,或者干脆就是误会,那不也还是得等到韩博毫那边都处理完了才能将人放回来吗 赵泽林这时候想到林府不过就是去看看昌平郡君罢了,何必做得那么直接 “好吧。”赵泽林长舒了口气,“你随我去吧。” 伦沄岚见状,忙开口问道“我要不要也一起去” 赵泽林略微思索了一阵,其实伦沄岚要去也行,但程雨榛自打伦沄岚退婚之后,态度整个都变了,伦沄岚这样过去岂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伦沄岚也应该知道点京里的事了。想到这里,赵泽林点点头,这就允了,“好。” 待国公府的马车行至林府时,林府里头也是等了一阵子才来人开门。 赵泽林进到林府的时候,见到的不止是昌平郡君,还有郡君另外的三个儿子也全都在场,而林奕甫则上衙去了。郡君的大儿子和三儿子的夫君没来,老四林风玮与他的夫郎都在。 屋里的人见国公夫人来了,纷纷见礼,之后便说是让郡君同国公夫人聊,他们就先行告退。 此举正合了赵泽林的心意,他也不多作挽留,只等着这些人都退出了偏厅之后,赵泽林才赶紧上前,坐到昌平郡君身边问起了情况来。 像越国公那般全是听说的,自然不作准,像昌平郡君这样的当事人知道得才叫详细。“昨儿个国公下衙回府了之后我才听说” 赵泽林这么没头没尾地开口,昌平郡君自然也听得明白。更何况能让赵泽林在自己父亲出殡的第二天就赶到府上来的,除了因为他家二儿子被抓,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儿“昨天我父亲出殡,老二他就让怀阳府尹派人带走了。” 昌平郡君看了看伦沄岚与墨珣,见赵泽林没开口,便也不说什么,反正这事儿京里怕是人尽皆知了。 “我听说是在送葬回程的途中被” 昌平郡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倒不是,是在进城门的时候被守城的官兵拦下了。” 这能有多大的区别人还没到府里就被带走了,那可不就变相地证明了事态的严重性吗 赵泽林急了,这就又问“究竟是为了什么事儿” “韩大人拿人的时候说是要调查,据说是有人在外头看到了我林家出品的金凤簪。” 墨珣听昌平郡君这么说,脑子里立刻闪过了“不就一个金凤簪,这才多大点的事儿啊,韩博毫至于吗”的想法。其实金凤簪这种东西,就是富裕点的人家也能用。而凤凰只是放在宫中,才被称为皇贵君的专属饰物,在民间不也多的是以龙啊凤啊做成的饰物吗只要不当着命夫的面戴,应当都没什么问题才是。 “还有金玉带銙,白玉龙首嵌绿松石带钩” 这下别说是墨珣了,就连赵泽林都愣住了,“这些不都是应当送进宫里的物件吗” “是啊,就是不知道怎么会流落在民间啊。”昌平郡君边说边叹气,只觉得累得慌,“现在就等韩大人查了。” “只是一两件吗”墨珣忍不住开口问道。金凤簪还好说,就是那个什么白玉龙首的绿松石带钩有些麻烦,因为绿松石在整个朝代的地位都不低,再加上又是龙首造型,那便是皇上才能使用的物件了。 昌平郡君摇头,“还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只是韩大人昨日急吼吼地就将风琅带走,多的话也没说。我夫君赶到府衙去问,只得了韩大人一句尚在调查取证。” 墨珣听昌平郡君这么说,就知道林府的人估计和自己一样毫不知情。而韩博毫办这事儿的态度,看起来并不是“尚在调查取证”,而是已经证据确凿才将林风琅捉拿归案的。 “林伯伯确实有” 林风琅到底有没有私下里偷偷将宫廷定制的物件拿出去卖,这才是关键问题吧如果林风琅没有私自贩卖,就算韩博毫查到了假的证据,那真相必定也会有蛛丝马迹留下的,到时候再想办法顺藤摸瓜就是。想墨珣还在建州时,从“刘益民身死”一事上,不就能看出来要栽赃还是要洗白都不是很难的事,就看上头的关系够不够用了。就算真相已经不见,那就干脆把池水再搅浑浊一些,找出幕后黑手将他也拖下水来。 “据我所知,没有。”昌平郡君听到墨珣这么问,便十分严肃地将视线停留在墨珣身上了。 赵泽林见状,忙将昌平郡君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如果没有的话,你家老二应该就是去接受调查,很快就会放回来的。” 昌平郡君这才看向了赵泽林,“越国公他” “国公说今日上御史台会托人打听情况,最迟今晚下衙就能有消息了。”赵泽林知道昌平郡君心急,赶紧补了一句,“一有消息我马上派人过来通知你。” “好,好。”昌平郡君连连点点头,越国公不管怎么说都是御史副丞,比起林奕甫这个七品灵台郎来讲应当更有门路才是。他虽然也希望今天林风琅就会被放回来,但看昨天衙役那种不依不饶的架势,怕是难了。不过这事儿他不打算跟赵泽林说了,省得赵泽林跟着担心。 等到昌平郡君稳了下来,这才想起竟然没让人给赵泽林他们上茶,忙让小厮去备。 “不用不用,我今天又不是来你家吃茶的。”赵泽林摆摆手,赶紧让昌平郡君别忙活了。他本来也就是在家里坐不住,如果不是因为昨天是老侯爷出殡,他恐怕昨天晚上就跑来了。 “哎”昌平郡君嗔怪地看了赵泽林一眼,明显地对他的话表示了不赞同。“你到府上做客,怎么能连杯茶都没给这说出去,以后哪还有人敢到我这里来” 眼见着赵泽林还要说话,昌平郡君就示意赵泽林去看墨珣与伦沄岚,“你不喝,那沄岚与墨珣不得喝吗” 如果不是看昌平郡君这样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墨珣真的很想说,自己可以不喝茶。 在等小厮上茶的过程中,墨珣又听见昌平郡君与赵泽林闲聊了些别的,大都与林风琅无关。想来也是因为昌平郡君觉得自己现在能掌握的消息太少,而且心情不佳,若是再提怕是会影响赵泽林,这才打起精神来把话题岔开的。 上了茶之后,也算是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伦沄岚的窘迫。毕竟他跟着过来,但最后也是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在说话罢了。而他又不能乱动,还得端坐着。 因为墨珣与伦沄岚都在场,昌平郡君先把话题引到伦沄岚身上。其实也没说什么,就问了问伦沄岚最近在国公府里做什么消遣,三个哥儿这就开始聊起京里的饰品和衣服之类的。墨珣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实则思绪已经飘到外头去了。 昌平郡君刚才说的那些应当送进宫的物件,如果真的不是林风琅卖掉的,那应该也不算是什么大罪。不过看韩博毫的动静,怕是量还不小。说不定是数额太大了 林家虽然主要做饰品,但又因为是皇商,所以同时负责有宫中其他御用物件的采买。这也才会使得林家这个皇商之位让别人如此觊觎。 墨珣反倒猜测不仅仅是因为私自贩卖。 林家的皇商的负责人易主了,由林家祖老太爷转成了林风琅,若是有人欺上瞒下,以次充好,将送进宫的物件替换掉 墨珣越想越远,想到最后便摇了摇头。 昌平郡君看墨珣正摇头,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但却不妨碍将话题引到墨珣身上。尽管话题涉及到了墨珣,但昌平郡君仍是同赵泽林在说话,“上元节那天,我听说,你家墨珣又送了个宫灯给醉哥儿” 墨珣听到自己的名字,视线便也跟着落到了昌平郡君身上。 赵泽林知道昌平郡君这是在问什么,只是笑着不答。 昌平郡君一看赵泽林的反应就知道了,“你呀”边说,昌平郡君又边看了墨珣一眼,脸上带着对赵泽林的无奈,“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瞎操心个什么劲儿” 墨珣原先是想装作没听懂的,但将昌平郡君所说的话与上元节时赵泽林的反应结合起来他居然意外地听懂了。说起林醉,除了因为吕青庭的事,让墨珣对他心生不满之外,似乎也没哪里不好。说到底,把林醉放在自己身边,肯定是比在别人那里来得让自己安心的墨珣微微低下头沉思了一阵,却也觉得昌平郡君所言在理儿孙自有儿孙福,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 “国子监快开始授课了吧” 在墨珣走神的空档,昌平郡君已经开始同墨珣说话了。墨珣愣了愣,这才答道“是,再过五日就要继续进学了。” 因为今年没有会试和殿试,国子监开课时间便也提早了,墨珣亦早早接到通知,五日之后便要进国子监上课。 “明年是要参加乡试吗” “是,祖父为我向皇上求了恩典,明年得以留在怀阳参加乡试。”长辈问话一般言简意赅,而晚辈答的时候自然要多说几句,否则就十分不礼貌了。就算无话可说,那把问话变成陈述句再说一遍也是可以的。 昌平郡君颔首。他看墨珣这样提起秋闱也脸色不变,似乎并不十分在意。心中便想着墨珣曾经是建州乡试的解元,明年就算中不了昌州的解元,那应当也能中举吧 昌平郡君也不问他有没有把握了,反正墨珣年纪也小,就算明年的乡试不中,不也还有四年后的乡试吗 赵泽林听昌平郡君同墨珣对话,便主动开口道“我与郡君说些体己话。” 昌平郡君挑眉,不知道赵泽林还要同自己说什么,但仍是遣人去知会了程雨榛与老四夫郎一声儿。 老二夫郎现在也不知对伦沄岚是个什么想法,若是叫了过来作陪,还不知道会不会甩脸子给伦沄岚看,倒不如就让老四夫郎也一同过来。想着想着,昌平郡君又觉得不妥老四夫郎毕竟与伦沄岚不熟,而伦沄岚的性子怕是到时会与老四夫郎两个相顾无言昌平郡君这就干脆又派了个小厮去将林醉也一并请了出来。 墨珣与伦沄岚又在偏厅里同昌平郡君多坐了一会儿,程雨榛这才领着林醉与四弟的夫郎过来。 “我同国公夫人有些小话要说,你就带沄岚与墨珣到后头用些糕点吧。”昌平郡君见到程雨榛,这就直接让他带伦沄岚他们到后头去聊天。 程雨榛因为林风琅被抓一事正心绪不宁,还派人到程家去问过情况了,所探听到的与林奕甫听来的也差不多,这就只能焦急地等着消息。赵泽林一来,他也只是简单地行礼之后便回到后院去了。现在让郡君叫出来待客,一时还没收敛情绪,面容戚戚,并不是很想说话。 昌平郡君一看程雨榛的样子,立刻有些不悦,但碍于赵泽林在场,又不能斥责程雨榛,便转而对老四夫郎与林醉交代了两句。 林醉与他四叔夫一同应下了,这就引着伦沄岚与墨珣出来。 “伦孺人见谅,我爹爹他因为我父亲的事,心情不佳。昨夜睡得不大好,今日没什么精神,不是有意摆出这般作态的。”林醉知道程雨榛现在没心思跟伦沄岚闲聊,而四叔还住在林府里,自然是要听程雨榛的。程雨榛不开口,他也不好越俎代庖。 而林醉昨天也去给曾外祖送葬了,回来的时候,在进城门那会儿,他们一大家子人包括了舅舅那一家在内,全都被拦下了。父亲则是直接被韩大人带走,完完全全没给老侯爷留下一丁点儿的颜面。 林醉实在是想不通,明明祖父问来的消息听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为什么非得在他曾外祖出殡这天将人拿走。 不止是程雨榛,就连他也是一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一晚上,朦朦胧胧、迷迷糊糊的,似是在做梦一般。 伦沄岚点点头,表示理解。 “无妨,既然林二夫人昨晚没睡,不如现在就去补个眠吧。”就算不是因为林风琅的事,程雨榛也不大愿意同自己说话,还不如让他去休息,也省得两人面对面的,平添尴尬。 “这怎么使得。”程雨榛刚才从偏厅出来便接到了来自昌平郡君不满的视线,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后来转念一想,昌平郡君要同国公夫人私下里说话,保不齐就是要说夫君的事了若是昌平郡君要央国公夫人帮忙,他却在这儿给伦沄岚摆脸色,那岂不是拖后腿吗 程雨榛毕竟在京里长大,正经想待人,自然是让伦沄岚觉察不出丝毫的勉强。他站在伦沄岚身边,将四弟的夫郎引荐给伦沄岚认识。 伦沄岚此时不管怎么说都是个七品的孺人了,比起程雨榛和他四弟的夫郎都高一等,自然不得怠慢。 林醉见爹爹打起精神来,忙松了口气。爹爹不吭声,他一个晚辈,在前头同客人说话,怎么都是不对的。这就相当于是把他跟伦沄岚摆在一个辈上了。就算伦沄岚不计较,但他们林家连这点待客之道都做不好,传出去可不就是等人笑话吗 林醉这就退到后头,与墨珣站在一排。 “墨公子。”林醉对墨珣点了点头,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墨珣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眼睛有些肿,眼下有隐隐的黛色,看起来就是没睡好的样子。他上回见到林醉的时候,与林醉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节哀顺变”呢。不过这个词今天可不能用,“林公子不要太过烦心,林老爷应当没什么事的。” 林醉露出一抹浅笑,“是,父亲吉人天相。” 墨珣闻言也点了点头,“我看林公子面容惨淡,似是思虑过重,还是多多休息为宜。” 林醉一愣,偏过头去看墨珣,随即又应了一声。能睡着就怪了,不过墨珣既然开口劝慰,他总不能这么反驳回去,干脆应承下来。 程雨榛将人领到了花厅,原先跟在身后的小厮已经命人去取糕点了。林家家境殷实,像那些个吃食零嘴从来都不缺,更何况家里还有小少爷,最是爱吃这些东西,自然都备着了。 伦沄岚其实觉得自己没什么话同程雨榛说,但程雨榛一开始也没打算让伦沄岚想话题,直接就开口问道“我听醉哥儿说今年的祥元花灯也是墨珣猜得了” 墨珣下意识看了林醉一眼,见他听到程雨榛提到自己时,眼眶忽然放大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什么才会这样。 “是啊,上元节那日越国公与国公夫人都在。” 一句话说完,伦沄岚便也没再继续讲,林醉在墨珣可见的视线中松了口气。 “醉哥儿说他到摊子上的时候宫灯已经给猜走了,也没瞧见灯谜。”程雨榛继续问。他其实在上元节的第二日就已经知道灯谜和谜底了,毕竟上元节嘛,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乐子。除了一些风流韵事、谁家汉子与谁家哥儿瞧对了眼定了亲,不也就剩这么个灯谜好猜了吗 林醉霎时又紧张起来,墨珣从头到尾看得了林醉的反应,一时想不出他究竟为何一惊一乍的。不过程雨榛问到谜面,伦沄岚想必是答不上来。墨珣转而去看伦沄岚,见他正看过来,便主动出言将程雨榛的话接了下来。 墨珣将谜面告知了程雨榛之后,又简单地解释了一下谜底。墨珣将自己说的话控制在一定的量里,既不会让人觉得卖弄文采,也不会过分疏离。 程雨榛原也不想让伦沄岚难堪,岂料伦沄岚竟连这都不知道,有心想岔开话题,又担心太过生硬会让伦沄岚尴尬,此时正好让墨珣接了话,便也松了口气。 伦沄岚读书不多,就是识字罢了,让他吟诗作对不行,就是平常闲聊倒还好。 京里哥儿自然与伦沄岚这种乡下哥儿不一样,为了嫁得好,除了家境之外,自身的素质也要过关,所以自小就什么都学了些。程雨榛干脆也不再提什么诗词歌赋了,便让小厮到屋里去取了花样过来,与四弟夫与伦沄岚讨论起花样来。 林醉见墨珣似乎百无聊赖的样子,便主动提议“不如我与墨公子下棋解闷吧。”当着爹爹与叔夫的面,他们也不做什么越矩的事,想来是可行的。 林醉边说,边去看坐在上首的程雨榛,见程雨榛点了头,便让洛池去取了棋盘来。 “我听闻国公夫人棋艺在京城命夫圈里难逢敌手,也不知墨珣棋艺如何。”程雨榛顺口提了一句,倒不是在问伦沄岚,只是感叹一句罢了。 说到“国公夫人的棋艺”,伦沄岚倒是知道墨珣经常同赵泽林下棋,只不过谁胜谁负就不清楚了。所以他就接着程雨榛的话往下说“墨珣倒是时长与他干爷爷一起下棋。” “那看来墨珣的棋艺也是十分精湛了。”程雨榛本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想到伦沄岚还答了。此时不免有些诧异赵泽林的棋艺他确实是早早便有听闻,连昌平郡君都赞不绝口的。而就程雨榛本人来讲,自己若是棋艺高超就绝对不会与一个臭棋篓子下棋,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就像刚才,他同伦沄岚聊灯谜,一听伦沄岚答不上来,立刻就转了个话题一样。他若是继续再提灯谜的事,别说伦沄岚窘迫,就说他自己也会烦的吧。 “林夫人谬赞了。”墨珣听到程雨榛说话,也不夸耀自己,只微微弯了嘴角。 林醉愣了愣,这才低声嘀咕了一句,“倒是我班门弄斧了。” “没有,林公子也是怕我闷罢了。”墨珣与林醉坐得不远,自然也听清了。 林醉说这句话也不过是自谦,却没想到墨珣会答上这么一句,说得就好像他真是班门弄斧,而墨珣就真是什么棋艺高手一样了。如此一来,林醉心里竟还隐隐涌起了一丝不服气。 等到洛池将棋盘拿了过来,将棋笥揭开之后,林醉朝着装有白子的棋笥看了一眼,“既然如此,那墨公子就让我先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2章 第 132 章 程雨榛原也在听墨珣这边的动静, 此时听到林醉说话语气竟与平日里不大一样, 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喝了林醉一声, “醉哥儿”林醉几岁, 墨珣几岁, 叫一个小自己这么多的汉子让自己合适吗 林醉让程雨榛这么一喊, 立刻怔了一下,随即便蹙起了眉, 似在懊恼。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干嘛要跟墨珣较劲, 而且较完了劲,还是让爹爹喊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墨珣也听到程雨榛的喊声, 但他并不觉得此举有何不妥, 便扭头去看着程雨榛说道“无妨,让林公子先手便是。” 反正让林醉个子, 他也赢不了自己, 不就让个先手吗而且这个座子制的下法, 先手其实没有讨到半分便宜。 林醉原先听到程雨榛那一声,便想着将白子推到墨珣跟前, 但此时又听墨珣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上了, 便也不再多说, 只是伸手将装了白棋的棋笥拿到自己跟前。 “林公子请。”墨珣伸手将星位摆好, 这就让林醉先下。 这时候还矫情什么林醉也不客套, 取了白子便落在了棋盘上。 两人这一局棋才刚下了没多久, 便有林府的家丁冲到了门口。他也顾不上屋里有没有客人, 面上焦急异常, 直言道“夫人不好了,刚才卢管事派人来报,怀阳府尹派人搜查了二号仓库” 程雨榛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什么”他乍一下听到韩大人派人搜查了自家仓库,明显是慌了神,转而一看大家正盯着自己,忙缓过劲来问上家丁一句,“郡君知道了吗” “郡君已经知道了,正是郡君派小的过来通知您的。”家丁也很急,但此时厅中有客人,自是不能没了规矩。 伦沄岚本就与程雨榛坐得近,而刚才家丁说完了之后,程雨榛手中本就拿着绣样,那绣样直接就落到了地上。程雨榛惊慌的声音不小,同时反应也很大,伦沄岚忙跟着起身道“林二夫人有事自可去。” 程雨榛此时是真的无暇顾及伦沄岚了,只慌乱地冲伦沄岚点了个头,便跟着家丁出去了。伦沄岚甚至觉得程雨榛回头对自己示意的时候,连视线都是飘忽的。 林四夫郎也跟着着急,毕竟是一家人,但二哥夫已经走了,总不能把两个客人丢在这里吧 “既然这样,爹爹与我也去找国公夫人吧。”墨珣见林四夫郎和林醉两个人的心思也都跟着程雨榛走了,便如此提议道。 林四夫郎一听墨珣开口,顿时觉得松了口气,“今日招待不周,还望伦孺人海涵。” “哪里的话,今日本来林府就很忙,还有分神顾虑我。”伦沄岚原先只以为国公夫人是来跟昌平郡君说林风琅的事,这个事情应该不需要避开他说,毕竟他也已经知道了。所以才想着自己也跟过来,否则赵泽林只带个墨珣未免太过突兀。但岂料老夫人竟然还有话要同昌平郡君私下里说,这就导致了林家还要来人招待自己与墨珣 墨珣这便起身,对林醉说了句,“林公子,抱歉。” 林醉也跟着站了起来,直摇头,刚要说话,就听见墨珣补了一句,“日后若有机会一定再与林公子切磋棋艺。” 林醉乍一下听墨珣这么说还愣了愣,好一会儿才连着眨了几下眼睛,微微颔首,应下了墨珣的邀,“好,有机会再下。” 伦沄岚与林四夫郎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两人此时正在客套,“伦孺人下次可再到林府来看看适才我哥夫说的绣法。” 明知是客套,伦沄岚当然不可能开口。来不来另说,但此时嘴上必须应了。伦沄岚点头,“那敢情好,适才听林二夫人与四夫人说得我真是十分好奇了。” 四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往刚才昌平郡君与国公夫人所在的偏厅去了。程雨榛比他们早些出发,已经到了。 此时偏厅之中除了郡君他们三人之外,连带着刚才墨珣他们拜访时见到的郡君的儿子们也都聚集在此。墨珣扫了一眼,倒是看到一个没见过的汉子,想来就是家丁口中所说的“卢管事派来的人”了。 墨珣他们来得有些迟了,卢管事怕是已经把情况都同昌平郡君说明过了。而墨珣他们与程雨榛只前后错了步子,这就见到程雨榛急得不住地来回踱步,最终才停在昌平郡君跟前,“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昌平郡君不吭声,不知是在想什么。程雨榛本来夜里就没睡好,此时又急,只觉得眼冒金星。他本是想再多说几句,可目光触及昌平郡君的脸之后,便意识到郡君也很着急了,他再催也没用。 赵泽林与伦沄岚、墨珣三人只是林府的客人,按理说现在是在讨论林家的家务事了,客人应当回避才是。但昌平郡君没开口,旁人自然不能让他们离开。 就在大家都沉默着的这个空档,昌平郡君又对那伙计发话问道“韩大人是怎么说的” 怀阳府尹的权利很大,甚至可以先斩后奏,像这种搜查的事根本不需要走程序。不过对外应该有个说辞,否则像这样不等主人家到场就擅闯民宅是会引起百姓的恐慌的,更别说这是在京城了。 “韩大人直接带人过来说要查对库房里的存货。”伙计这就答道,随后,他又补了一句,“卢管事让我对老夫人说一声抱歉,老夫人,他说他实在是拦不住韩大人。” 昌平郡君闻言,摇了摇头,“韩大人要去的地方,就算是丞相与太尉来了都拦不住,更别说是卢管事了。”昌平郡君不怪卢管事,今日就算是他本人身在二号仓库那边,只要韩博毫来了并开了口,他也只能开门请韩博毫进去。 昌平郡君同伙计说完,看了赵泽林一眼,见他不明就里的,这就简单地说了一下,“二号仓库是我们林家专门放置准备送进宫中的物件的库房。”虽然林家是皇商,但也不只是做皇家的生意。想他们鎏语斋的生意遍布全国,怎么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库房的。 赵泽林闻言,点了点头。如果要查林风琅是否私下贩卖宫廷定制的物件,那对账本查库存确实是个好办法。想到这里,赵泽林开口道“若是账实相符,那你家老二应当很快就会回来了。” 墨珣看了赵泽林几眼,一时间也分辨不出他究竟是在安慰昌平郡君还是当真是这么想的。但是墨珣从上回韩博毫审人贩子那次开始,对韩博毫的观感就不算好了。不过韩博毫这个怀阳府尹职位十分重要,再加上越国公并不觉得他有什么问题,墨珣便也不再往深了去想。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平民百姓,过早去思虑那些也没什么用。像林风琅被捕,若不是林府有个林醉在,墨珣今日恐怕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这种情况让墨珣来看,反而更是严峻。 韩博毫进了他们林家的库房,怕是还会有别的幺蛾子。 果不其然,昌平郡君的想法应当同墨珣的一致,他并没有被赵泽林安慰到,反而对赵泽林笑了一下,又转头去问了伙计,“卢管事留人看着了吗” “留了,仓库那边加上卢管事,一共留了二十个人看着。” 昌平郡君闻言,非但没有放松,仍是眉头紧锁。林家皇商这块的事他几乎是不插手的,此时也不过是想问清楚情况,省得抓瞎罢了。林风琅接手皇商的事是一开始就定好了的,只是最初祖老太爷还在,大家没人提起。等到祖老太爷身体快不行的时候,才跟朝廷报备过。 尽管昌平郡君对商业这块不拿手,但韩博毫来搜查,林家的人总不能不到场。“我现在要到库房去一趟,雨榛与醉哥儿随我同去。” 林风琅早前也是怕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担心家中没人能顾得上,所以便也早早地将一部分事情交给林醉来做。毕竟醉哥儿是林风琅最大的儿子了,像林醺、林酩也都是哥儿,再加上醺哥儿身体不好,酩哥儿还小,只能让林醉顶上。 程雨榛与林醉闻言,忙点头。 “今日家中出了事,我就不留你用午饭了。”昌平郡君这才转而对赵泽林说道。 赵泽林一听昌平郡君这么说,顿时面露无奈,“我今日到林府来也不是为了你这一顿午饭的。” 程雨榛听得昌平郡君与国公夫人还在说话,心里急得很。 林醉见状,忙伸手拉了拉程雨榛。待程雨榛看过来之后,他便抿着嘴摇了摇头,示意程雨榛不要太冲动了。 昌平郡君面上带着微笑,“那我就不留你了。” “需要我陪你去吗”若是平时,赵泽林必定要打趣昌平郡君一番,但今日情况明显不同,他没心思说,昌平郡君怕是也没心思听。 “不用了。”昌平郡君干脆地拒绝。眼见着赵泽林还待开口,昌平郡君又道“若是当真需要你帮忙,我一定会跟你说的。” 赵泽林一听忙点头,这就领着伦沄岚与墨珣回府,不再耽误昌平郡君的时间了。 在回程的路上,赵泽林一直很沉默,也提不劲来问伦沄岚与墨珣刚才做了什么,只是靠在坐垫上皱着眉头,似是闭目养神。 墨珣看他的样子,想来应该是在思考林府的事,便也不出言打扰。 赵泽林确实是在想林府的事,他刚才主要是想将伦沄岚支开,毕竟伦沄岚知道的事不多,听得如坐云雾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则趁着那个空档跟昌平郡君说了早前越国公与墨珣猜测的事。却不料,昌平郡君听完了他的话之后竟然毫不意外。 当时反倒是赵泽林显得十分意外,一脸诧异地问昌平郡君,“你早就料到了” 昌平郡君闻言,直摇头,“倒不是料到,只是这几年我父亲病了之后,似乎总会遇上一些事,不大不小的” “你们就没有做点准备”赵泽林觉得,既然昌平郡君早就已经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若是早些做了准备的话,应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打得”措手不及才是。 “这能准备什么”昌平郡君叹了口气,“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对方究竟使什么招,哪里防得住。” 是啊,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赵泽林原先说是越国公与墨珣那爷孙俩想太多,现在仔细一想似乎是自己想得太少了。不过,也正如昌平郡君所说,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这种事不是你自己小心谨慎就能躲得过的。 话说回来,他与昌平郡君交好,这才琢磨林家的事,但墨珣又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赵泽林睁开眼。 “老夫人” 伦沄岚原也是靠在坐垫上头,而因为与赵泽林同乘的缘故,伦沄岚还是显得比较拘谨的。从越国公府到林府的距离并不很远,伦沄岚便也只是稍做休息罢了,此时忽然瞧见赵泽林睁眼,以为他是有什么事要交代。 赵泽林这才忆起他与伦沄岚同乘一辆马车,墨珣在另一辆马车里,“没事。”见伦沄岚面露担忧,赵泽林便摇摇头,“应该快到家了。” 跟随在赵泽林身边的小厮忙揭开车窗的帘子往外看,“是,老夫人,已经过了拱桥了。” 赵泽林闻言,点点头,继而对伦沄岚发问道“沄岚啊,墨珣以前性子就这样吗” “嗯”伦沄岚没料到赵泽林会问墨珣以前的事,但年纪小的时候皮归皮,自是与长大之后不同的。“自打他父亲去世之后,性子便沉稳了许多。以前就是个皮猴儿,大夏天就往外跑,捉蚂蚱捉蜻蜓,长了一身痱子还不中暑”一说道墨珣小时候,伦沄岚的话就多了,毕竟这是他第一个孩子,也是十分上心。 赵泽林听了伦沄岚的话,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心里就是觉得怪,“你亡夫他,会下棋吗” 下棋 伦沄岚愣了愣,“这个”他面上带了些许困惑,而后便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延之下棋,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我家请的一个长工罢了。” 赵泽林一阵沉默,这确实很奇怪越国公查来的资料,根本就没有显示有人能教墨珣下棋。像墨珣所在的石里乡,但凡是有些才学的人那便是早早到县里、府里去了,留在乡下的那些要么年迈,要么就是自己才疏学浅的 而且,墨珣还曾向他吐露过自己的特殊能力 当时赵泽林是认为墨珣肯告诉自己,那便是对自己的信任,再加上墨珣并未做出什么有损越国公府的事,他便也乐得帮墨珣保守秘密。“沄岚,你有没有发现墨珣自小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呃”伦沄岚一怔,随即便意识到赵泽林是想问什么了。若说是“自小”,那倒不如说墨珣是从墨延之过世之后学东西变得很快,也变得很聪明尽管很多当爹的人都有望子成龙的心,也都会觉得自家的儿子聪慧过人什么的,但伦沄岚其实是真的觉得墨珣聪明得有些过了而且,墨珣确实变了很多。不是异于常人,是相较于以往的“墨珣”来说,差异很大。 伦沄岚并不知道赵泽林此时问这个是想做什么,但墨珣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儿子,在不明确情况的前提下,伦沄岚自然是要护着墨珣的。对于赵泽林的问题,伦沄岚只是摇了摇头,“这倒是未曾注意过。” 赵泽林自然不信,毕竟伦沄岚作为墨珣生父这是毋庸置疑的,没道理墨珣会告诉自己而不告诉伦沄岚。但伦沄岚此时看起来是当真不知道赵泽林还想在问,但车上并不只有他和伦沄岚两个人,虽然越国公府的小厮都是签了卖身契的,但不管怎么说,这事儿对于墨珣来讲,十分重要,若是不慎传了出去,恐怕会对墨珣不利 伦沄岚被赵泽林这么一问,心中便泛起了嘀咕。既然已经有了疑问,伦沄岚便等着赵泽林继续开口,但等了小一会儿,赵泽林都不再说话了。伦沄岚自是有些坐不住,干脆主动问起,“是珣儿出了什么事吗” 赵泽林被伦沄岚这么一问,便摇摇头,“没有,没什么事。” 伦沄岚当然是不信了,然而墨珣从他父亲去世之后就与自己不怎么亲了,他也无从去辨别是否是因为墨珣最近发生了什么事,赵泽林才会有此一问。 眼见着伦沄岚越来越紧张,赵泽林便抓过伦沄岚的手。“确实是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么说着赵泽林便笑了起来,“我就是觉得这孩子太聪明了。” 伦沄岚刚想再多问两句,马车就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坐在外头的车夫已经从车辕上跳了下去,并对着里头说道“老夫人,夫人,越国公府到了。” 下了马车之后,赵泽林进入越国公府第一件事就是先询问管家,越国公是否有从宫中传来消息 “禀夫人,老爷并未递消息来。”这句话的意思有两个一是越国公今日衙门午休并不打算回府用膳;二是越国公在宫里没有打听到有关于林风琅的消息。 赵泽林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因为韩博毫查案并不需要通过宣和帝的允许。同时,在案情尚未明朗之前,韩博毫也没有必要往宫里递送奏折。更何况,就算韩博毫往宫里递奏折了,这个奏折也不需要经过御史台。怀阳府尹是有这个权利,直接面圣,直接给宣和帝递奏章的。 如果想从韩博毫那里问来消息,恐怕就得由宣和帝开口。尽管林家是皇商,与皇室有那么一个字的关联,但事实上,宣和帝恐怕对这些皇商没有丝毫的印象。 正如当时越国公刚刚起复,墨珣还没有参加乡试。越国公就曾经想带着墨珣一同到怀阳来,甚至也想过要到宣和去为墨珣求个恩典,好让墨珣得以在怀阳参加乡试。只不过这个想法最终还是被否决了,就是因为墨珣对于宣和帝来讲,什么都不是。 要不是后来宣和帝私下里召见了越国公,并且主动提到了墨珣,越国公也不敢在宣和帝面前开口,为墨珣讨这么个恩典。 现在林风琅的情况就与墨珣当时的相同。 尽管事情轻重缓急有所差异,但林风琅到底犯没犯事儿,又究竟犯了什么事儿越国公都不明就里的。 “嗯,我知道了。”赵泽林点点头,领着伦沄岚他们进屋小坐。 墨珣在后面的马车上将赵泽林与伦沄岚的对话都听得一清二楚。虽然他早早就预料到赵泽林可能会因为好奇或是诧异而询问伦沄岚,但却没想到是过了这么久了之后,才提起的。 赵泽林这个时候才问伦沄岚关于自己异于常人的问题,应当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而据墨珣所知,这一段时间发生的最大的事,不外乎就是“林风琅被捕”了。 “沄岚先回去收拾一下吧。”赵泽林指着伦沄岚的着装,想让他回馥兰院将衣服和首饰换掉。 伦沄岚点头应了。因为要出门见客的缘故。不止是伦沄岚,连赵泽林本身都换了一身比较合适的打扮。但他此时却只让自己回去换衣服,而没有提到墨珣。并且,赵泽林仍坐在厅里不动,那就意味着赵泽林可能是因为要跟墨珣说话,这才将自己支开的。 毕竟经过了刚才在马车上赵泽林问自己的事,伦沄岚这时当真是禁不住多想了些。 等到伦沄岚离开了之后,赵泽林这才问起墨珣,“你为什么对林家的事这么上心” 墨珣还没开口,赵泽林便继续说“我先前还没想起来,刚才在马车上,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我同昌平郡君是多年的老友,自然十分在意他的安危。可是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深思当时林醉被俘一事。” 墨珣边听赵泽林说话,边点头。“所以爷爷是想问什么呢”墨珣觉得赵泽林的问题,其实他自己已经说出了一个十分合理的答案。“我依稀记得当时曾经说过,林家公子在距离怀阳城这么近的地方,遇上山贼,本就是很不合理的事情。而后怀阳府尹韩大人又查出山贼里头有人人竟是京城附近某个家的佃户,这就更不合理了。” “若是此时是在离京城很远的乡下,或者是一些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出现了那种欺压农民,致使农民落地为寇的事,我还有可能会相信,但是在天子脚下,这些山贼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正是因为不合常理,所以我才多想了一些。” 墨珣此时对赵泽林的解释合情合理,赵泽林竟也觉得应当就是这样了。 “不过,爷爷。刚才我在马车上听到你问我爹关于我的事” 赵泽林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竟然忘记墨珣其实是可以听得见他与伦沄岚说话的。 墨珣见状,摇摇头。他其实不怪赵泽林,毕竟这个事情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了。当时在徽泽大陆,在民风尚未开化的地方,那些边的百姓没有见过修士,所以初次见到时,也是十分难以置信。 “爷爷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尽可以来问我。我爹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赵泽林之前一直认定伦沄岚是知道的,但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这才撒的谎。但墨珣却说,伦沄岚并不知情。 “什么为什么” “你爹怎么会不知情”在赵泽林看来,墨珣乃伦沄岚所生。那么墨珣有特殊能力的话,伦沄岚怕是在生墨珣的时候就已经会有预兆了。 墨珣自然不知道赵泽林心中所想,只是很直接地回答,“我并没有告诉他啊。” 墨珣所说的话,让赵泽林十分纳闷。“可是你爹在生你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什么吉兆吗” “我是在我父亲去世之后才渐渐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力的。” 此话说得一点也不假。 墨珣本来就是在墨延之死了以后才替代了原来的墨珣生活在这方世界里的。而他刚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只是一介凡人,只是通过了不断地修炼,这才筑基。而他对赵泽林说的那些被赵泽林称作是“千里眼、顺风耳”的能力也是筑基之后才出现的。 赵泽林没有料到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原以为像这样的特殊能力都是与生俱来的。 “不过”墨珣迟疑了片刻,还是决定赵泽林说,“我确实对林府的事十分上心。” 赵泽林没有料到墨珣竟然出言会承认。毕竟刚才墨珣同他讲了那么多,他其实都已经信了墨珣并没有特别关注林家。 “此话怎讲” “我与林公子”墨珣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跟赵泽林说上一些。当然,他不可能跟赵泽林说什么自己与林醉之间有因果。毕竟墨珣准备把这个事烂在肚子里,就算是林醉来问,他也绝对不会说的。赵泽林能接受自己的“千里眼、顺风耳”,不见得能接受得了自己“有前世的记忆”到时候墨珣会不会被当成妖怪还很难说。毕竟世人总是这样,对于陌生的事物最初的念头就是害怕和拒绝。 不过,因果的事不能说,却还是要稍微提一提自己为什么会对林家分外关注。 如果“经此一役”,林家就此倒下了,那墨珣自是无话可说。但如果没有,林家只是元气受损,依然还是皇商,那么幕后主使者一定不会就此放过林家这块大肥肉,肯定还会再想出什么招来。 与其等到时候赵泽林再来问,再来怀疑自己,倒不如现在就解释清楚。 “你说的是哪个林公子”林家府上,就二房就有四个孩子,去掉最小的林酌,不还剩了三个吗更何况还有四房的孩子赵泽林觉得自己还是问问清楚为好。墨珣先前与林醺有婚约在身,若是对林家上心倒还说得过去。可是墨珣难道早早就知道自己与林家有婚约了 赵泽林将这些事情都串在一起想,这才发现自己或许一直都漏了些什么。又或者说,是被墨珣给刻意避开了 思及此处,赵泽林忽然意识到他认的这个干孙子确实有很多古怪的地方。而他与越国公竟然一直没发现只是觉得他天资聪颖 “呃”墨珣闻言,一时有些错愕。毕竟在他心中,只要别人一提到“林公子”这三个字,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林醉”,而不是其他的林醺、林酩。 “是林醉。”墨珣说。 因为联想到了婚约,所以赵泽林便已认定墨珣口中的“林公子”,说的就是林醺。此时听到墨珣口中说出“林醉”两个字的时候,反而是下意识便挑了挑眉。 墨珣见状,继续说道“我在广平府的时候就已经见过林公林醉了。” “因为我与两位哥哥到广平府参加府试,考完了试之后,我想给我爹买份礼物,这就上街了。”墨珣反正说的都是发生过的事,而且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当时就有一些哥儿建议我到鎏语斋去。” 赵泽林边听边点头,也不知是信了墨珣的话,还是在示意他继续说。 “我不认得路,恰好碰上了林醉,是他带我去的。”在墨珣的记忆里,他与林醉的渊源其实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赵泽林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墨珣继续说,只觉得墨珣说的这些还不如不说呢这个“带路”的事,当真不如墨珣说“是因为京郊出现山贼不合理,所以才多加关注,继而推理出一连串的事”来得靠谱。“就这样” “是,就这样。”墨珣听赵泽林这么一问,面上一哂。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说都说了,就这样吧。 赵泽林摇摇头,实在想不通墨珣,难道就因为一个一面之缘,足以记这么久吗“算了。”赵泽林叹了口气,他现在没心情去想墨珣和林醉的事,“还是等看看国公和昌平郡君的消息吧。”昌平郡君带了人去同韩博毫对账,账本与实物是否相符这个应该很可以对得出来,毕竟库房里的东西都有记录的。 “是。”墨珣点点头。他虽然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若是只查个库存什么的就能证明林风琅的清白确实不错了。 用过午饭之后,赵泽林都有午休的习惯,然而今天为了等消息,他便只是在卧榻上靠了靠。可整整一个下午了,无论是昌平郡君还是越国公那边,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昌平郡君那边要盘点,可能会慢一些。这个赵泽林可以理解,但是越国公怎么也这么久 赵泽林这么一等,就等到了越国公下衙回来。他今日也不再饭厅里等着了,而是数着时辰到门口去迎。一见到越国公从马车里下来,赵泽林便问道“如何了” “进去再说。”越国公直接就伸手把赵泽林挽住,带着赵泽林就往府里走。 赵泽林原先还觉得对个账应当能解决大半,但此时看越国公的态度,怕是 越国公到屋子里之前,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进了偏厅之后,越国公便让周围伺候的人都下去了。 “到底怎么了”赵泽林一看门合拢,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 “你还记得我过年那阵子我收到一个奏章吗就是邬兆凡,那个八品司库,发现有人在宫外贩卖宫中的物件。” 赵泽林连连点头,“我记得。”当时越国公因为这个事心绪不宁了好长时间,他便劝越国公等韩博毫的查询结果。但越国公现在提到这个事,“难道” 越国公也点了头,“韩博毫那时候就已经查到了林风琅头上。”越国公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韩博毫为了担心打草惊蛇,这才对宣称是没查到东西。这段时间一直在搜集罪证,所以才将林风琅捉拿归案了。” “今天韩博毫带人去搜查了林家的仓库。”赵泽林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越国公。 越国公呼出一口浊气,“今天上朝的时候,韩博毫将这个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了出来,奏章也是今天呈给皇上的。” 捅到宣和帝的面前,把事情越捅越大。 “皇上怎么说”赵泽林一着急,伸手拉了越国公一把。 “彻查呗。”越国公按住赵泽林的手,“不过我感觉皇上似乎没有生气。” “当真” 越国公“嗯”了一声以示肯定,“不过,我总觉得韩博毫似乎要把这个事情闹大了来办,可是皇上好像不太在意这个”毕竟是个人的感觉,越国公也不敢肯定。他有些怀疑,韩博毫或许是在忧心政绩考核的事,想借着林家这个事情得个评优。 赵泽林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其实最后判定还是在宣和帝手上,只要宣和帝觉得这不过是个小事,那林风琅就不会有问题。“林风琅要被关到什么时候” 越国公摇摇头,“这个不清楚,就看韩博毫什么时候能查完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事情有古怪怎么宫里的司库会发现黑市里有人卖林家贡给宫里的物品而且,有什么证据证明就是林家的东西韩博毫这样隐忍不发、隐瞒不报,是不是意味着他要暗地里做什么手脚”赵泽林越说越激动。 “泽林”越国公忙喊住他,“你别担心,这个事情我会跟进,林风琅不管怎么说都是林奕甫的儿子,韩博毫那边应该也不会直接对他用刑。”大家同朝为官的,韩博毫不至于做到这一步吧 为了让赵泽林安心,越国公又补了一句,“我也会跟进的。” 越国公今日看了宣和帝的反应,就觉得林家的事其实可以往小了解决。但韩博毫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还是在相老侯爷的出殡的日子将人押走的 完全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这点也是越国公实在想不通的地方。 虽然相老侯爷与宣和帝之间的宗亲关系可能已经淡到不能再淡了,但再怎么说相老侯爷还是有爵位在身,仍是皇亲国戚。韩博毫搞了这么一出,就是当众打了宗室的脸,那就跟一巴掌扇在宣和帝脸上没什么两样了。 就越国公看来,宣和帝今日在早朝之上,生气是有,但却是针对韩博毫而不是对林风琅。林风琅在牢里估计是呆不了多久就会被放出来了。 而且韩博毫这么做事实在不合理,难不成是恃宠而骄了吗 “其实我觉得,韩博毫这个怀阳府尹怕是做不了多久了。” “此话怎讲”赵泽林还在思考韩博毫是归于哪一派的时候,乍一下听到越国公这么说,反而愣住了。怀阳府尹是一个很重要的职位,应该是每个派系都想拉拢的人才是。韩博毫除了可以先斩后奏之外;还可以不需要通报直接上殿面君;甚至被允许直接插手丞相、太尉、御史台的决策,能够直接否决掉“三公”的决议 越国公一看赵泽林的反应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权力再大,不也还是由皇上给的吗惹怒了皇上,自然什么都没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3章 第 133 章 越国公之所以会有一种“韩博毫这个怀阳府尹之位不保”的感觉, 主要是因为今天早朝, 他们一众大臣在殿内等候, 宣和帝一来, 别的不问, 还没坐到椅子上就先让内监, “传韩博毫。” 殿内一般只站了当朝一品大员,韩博毫这个怀阳府尹乃从三品, 便只能立于殿外。 “传怀阳府尹韩博毫, 韩大人进殿”内监听宣和帝开口,忙朝殿外喊了一声。 韩博毫原想今日给宣和帝递奏章, 却不曾想皇上传他进殿, 也不敢耽搁,忙从一众大臣之中站了出来, 进到殿内, 跪在宣和帝跟前, “臣,怀阳府尹韩博毫拜见皇上。” 宣和帝也懒得跟他废话, 直接说“朕听闻, 昨日相老侯爷出殡, 你把他外孙抓了”宣和帝坐在龙椅上, 语气倒是听不出喜怒来。“怎么回事” 越国公答应了赵泽林, 要进宫帮着打探一下林府的消息。是以他在过了协和门之后就开始听着周围的同僚们谈话, 虽有人提到了林风琅的事, 但大家都不过是当作闲谈罢了, 也没人说出什么新鲜的消息来。而进了太和殿之后,自然也不能再随意开口。朝臣们都毕恭毕敬地立于太和殿之中,静候宣和帝上殿。所以他从离开国公府至今都没能得空去问林风琅的事。 若是让越国公将此事捅到宣和帝面前,那就有插手怀阳府尹事物之嫌。所以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越国公并不打算主动站出来,至少在朝堂之上是不行的。宣和帝十分厌恶别人欺上瞒下,以权谋私。越国公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确认林风琅没有犯事的情况下,是决计不会去触宣和帝的霉头的。 不过越国公却是没料到宣和帝竟然已经知道了林风琅的事,此时一听到宣和帝说起,越国公明显愣了愣。 韩博毫一进殿就听得宣和帝提起“相老侯爷”,立刻警觉了起来。他伸手将自己准备好的奏章取了出来,“臣写了奏章,正准备呈给皇上。” 宣和帝闻言,朝着身旁的内监使了个眼色,内监便上前去将韩博毫手中的奏章取来交给宣和帝了。宣和帝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将前头敬语略过,只看了总结陈词。看完之后,宣和帝也没说话,转手就将奏章递给内监,又由内监递给了柱下御史。 “念出来,让大臣们都听听。”宣和帝对侍御史说道。 “是。”侍御史接过韩博毫的奏章,这就开始避开了前头的内容只将中间陈述情况的部分念了出来。侍御史自是每日早朝时都站在殿前柱下,对于宣和帝的情绪还是能把握一二的。纵使这个位置看不到宣和帝的表情,但能听到宣和帝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尖锐。 韩博毫在奏章里详细地写到他接到了御史台的御史转过去的奏章,又如何顺藤摸瓜,从“鬼市”里摸到了皇商林家。 侍御史念完了之后,宣和帝便开口问“如何,爱卿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臣等明白。”一种朝臣答道。 宣和帝点点头,“韩爱卿,你在奏折里头提到,从鬼市里搜出了林家原应送进宫里的首饰。甚至从摊主口中得知他手头尚有许多,若是都收了价格好商量” 韩博毫不知怎么,听到宣和帝这么问,反而心生警惕。“是。” “数量一共多少” “臣还未” “那就去查。”宣和帝一听韩博毫说“未”就不耐烦了,“你最好好生查查清楚”宣和帝也不等韩博毫再说话,就摆摆手,“下去吧。” “臣遵旨。”韩博毫原先还想说点什么,可得了宣和帝这句话之后只得从殿内退了出去。 越国公在一旁听着宣和帝的话,总觉得他还有一句“否则”没说出来。 散朝之后,大臣们一边往各自的衙门走,一边念叨着皇商的事。 “韩大人这事儿办的哟。”年太尉连着“啧啧”了两声儿,话也只说了一半,留下了令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越国公总觉得年太尉这句话似乎是刻意说出来给别人听的,就是不知道究竟是给谁听的了。 不过因着年太尉的话,越国公反而多想了一些。 自打他丁忧了回来之后,朝堂之上似乎有了变化很大,连带着宣和帝的脾气都有些捉摸不透了。原先的宣和帝是一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性子不是很能容人,所以当时钱丞相才会一开始并不考虑扶持宣和帝,而是扶持了文信王应该是当了皇帝之后,宣和帝的性子也变了一点儿,不过总体来说变化不大。但丁忧这三年过去之后,宣和帝好像变得有些阴晴不定。换句话说,就是越来越有先帝的样子了。 像林家这个事儿,要是放在三四年前,那保不齐宣和帝问都不问就会先撤掉林家作为皇商的所有特权,并命韩博毫将所有涉案人员直接下狱,派人将林府先团团围住 现在从年太尉这句话里,越国公可以听出,原来并不是他一个人认为宣和帝已经隐隐作怒了。 若按常理推断,宣和帝应当不至于会为了林风琅冲韩博毫发火。所以越国公想来想去,只觉得宣和帝应当是为了相老侯爷的事才会生气。 韩博毫是真的没有给已故的老侯爷留下一丝颜面 所以那个奏折是做了两手准备要么是自己,要么是韩博毫 虽然皇商将应该进贡到宫里的物件拿出去私自贩卖是大罪,理应革除皇商的资格。但是林家这个皇商明显就不一样,就算血缘单薄,那也还是宗室。 韩博毫在这件事情上,估错了宣和帝的想法。他大概以为老侯爷死后,林家与宗室的联系就断了。但是在现在的宣和帝看来,比起没有造成重大后果的东西丢失,以及人员伤亡的情况下,皇室及宗室的颜面自然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若是韩博毫能拿出有力的证据直接证明林风琅大量在外贩售宫廷物件,以此给宗室一个交代,来堵住悠悠众口最好。若是不成,那就只有让韩博毫付出提乌纱帽来见了 当然,这些都是越国公的猜测。 越国公回府之后正是用晚饭的时间,墨珣与伦沄岚便一同重馥兰院之中出来,在饭厅小坐片刻之后,没有等到越国公与赵泽林,墨珣便出来找人。他其实在越国公进府之时,就已经开始认真倾听越国公与赵泽林的对话了。 赵泽林见了墨珣过来,便将他招进屋里。 越国公一看到墨珣,就不想再继续说了。然而赵泽林却觉得这不碍事,毕竟越国公之前也与墨珣说了那么多,现在才闭嘴也是迟了。更何况,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算越国公此时不说,待墨珣回到国子监上课,那必定也会从其他监生处知晓。“说吧。” 越国公便将今日在宫里发生的事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如果韩博毫查不出有力的证据,林风琅也不会被关太久。”毕竟宣和帝已经知道,并且当众没给韩博毫好脸。 赵泽林觉得越国公所言甚是,这也松了口气,忙让人去给昌平郡君带信儿。 “不要高兴的太早。还不知道这件事是有人故意把韩博毫拉到圈套里头,还是本就由韩博毫主导,但却犯了宣和帝的忌讳。” “不打紧,不打紧。既然韩博毫犯了皇上的忌讳,那就证明林家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了。” 越国公点点头,也同意了赵泽林的说法。 墨珣从越国公的话里听出了就算事后发现了林风琅真的在外贩售宫廷物件,可最终盈利的数额没有达到宣和帝心中所预期的数额的话,也同样也是韩博毫要一力承担起宣和帝的怒火了。 这样看来,如果当时韩博毫能再沉得住气些,熬过了老侯爷的头七,应该也不至于会惹怒了宣和帝。 “现在就担心韩博毫会铤而走险了。”越国公能想到的事,谁又能保证韩博毫想不到他的官位现在岌岌可危,是干脆一举搞倒林家,还是把自己的乌纱帽双手奉上根本不需要想。 越国公觉得他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韩博毫一下早朝就带人去了林家的库房,只能等明天上朝时再看韩博毫怎么说了。 “我今天早上在林府,听到昌平郡君那个管仓库的伙计来报,林家留了人在库房里看着,想来众目睽睽之下,韩博毫应该动不了手脚。” 越国公直摇头,自打从建州回来之后,整个京城的事都变得复杂了许多,连带他都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对外试探。 赵泽林一看越国公摇头,立刻就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或许是早就已经部署好了,只等着今天领了宣和帝的口谕去查了。“怎” “等明日上朝吧。” 现在局势尚不明朗,大都只能靠猜。 墨珣总觉得这个幕后黑手是不是太过权势滔天了一点现在的情况是搞不倒林家就搞掉韩博毫,总归不会扑空就是了 越国公他们派去林府传消息的家丁回来之后,还带回了昌平郡君那边的消息韩博毫查了林府的库房,而库房里丢了一个大箱子的物件。 家丁语焉不详,赵泽林一时也想不出那个大箱子究竟有多大,里头一共装了多少东西。 “丢”当然是林家的说辞,韩博毫只会觉得林风琅给拿去卖了。 赵泽林连晚饭都不吃了,就准备往林府去,又让越国公给拦了下来。 “韩大人是怎么查到有这么一大箱子的物件丢失的”墨珣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就算拿到了林府的账册来对,可是如果林伯伯真的要卖这些东西,会放到公账里吗”林风琅是傻了吗要偷偷卖掉的东西还写在账本里头让人查 赵泽林一听墨珣这么说,便愣住了。 “这样想来,难道不是库房里的东西被人偷走了吗”只有正经要送进宫里的东西才会写在账册上啊。现在账实不符那不就是东西丢了吗 “对啊”越国公猛地睁大眼睛。韩博毫今天只查了库房,又没有带人去搜林府。私下贩卖大都会另造账册,藏在家中或是别处,不可能这样就落到韩博毫手上了。 如果依照墨珣这么说,那疑点其实很多的 见越国公和赵泽林都朝着自己看了过来,墨珣便点点头,“这样就看明日韩大人在朝上怎么向皇上汇报了。” 是了,明日等自己上朝听听韩博毫还要怎么说才是。想来到时宣和帝应该会问问朝臣们意见,他再随机应变吧。越国公也跟着点了点头。 本来这件事由韩博毫查清并审理就可以了,现在让宣和帝知道了,那就不会是再由韩博毫一人独断。 这样也好,将事情摊开来,林府才能想出法子来应对,而自己在朝中也能帮着说话。像韩博毫原先那样瞒着,暗地里查,查出来之后直接抓人若不是林家有人在朝里当官,又与宣和帝有那么一丝丝联系,恐怕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翌日上朝,韩博毫自然是要将昨日的搜查结果报告给宣和帝,是以他又给宣和帝递了奏章。宣和帝仍是看了看就转给侍御史,让侍御史念给站在殿内的朝臣们听。 侍御史念道林家库房之中物件与所呈账目不符,库存少了金凤簪一支,白玉龙首嵌绿松石带钩一条,金玉带銙十条,各式玉佩十五枚,双龙忍冬纹蹀躞带两条,九环玉带三条,鎏金蹀躞带五条,其中蹀躞带饰四套合计四十八枚 越国公这么一听,立刻意识到昨日昌平郡君传来的话之中提及的箱子究竟有多大了。像韩博毫奏章里所提及的这些东西不可能杂乱无章地堆在箱子里,势必会以为漆奁或者托盘装好,摆放整齐才放进箱子里。而漆奁与托盘本就做得大,还要装这么些东西 “诸位爱卿怎么看”宣和帝问道。 朝堂之上一时也无人应答,越国公没有开口,毕竟“三公”之中尚无人应答,他自然不需要冒这个头。 “禀皇上,臣觉得这个林风琅利用皇商的头衔,借此对外贩售宫廷之物,理应严惩”工部尚书站了出来义正言辞道。 这件事由工部来挑头再好不过。原先的工部掌制造各种官用器物,但随着王朝逐渐稳定,商业也慢慢兴起,宣和帝的祖父景和帝觉得宫中器具物件无需另立衙门制造,便将这块交给了王朝的几大商户负责采办,也算是鼓励商业的一种方式。林家原也算不得大头,但毕竟是在怀阳城发家,这天子脚下,离皇宫又近,颇有种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意味。 “嗯。”宣和帝略微颔首,“其他爱卿怎么看” “禀皇上,臣以为,若是这林风琅当真私下贩卖物品,何以会记入账册”越国公听过了韩博毫的奏章,觉得墨珣说得对。 “嗯,师爱卿所言有理。”宣和帝颔首,对着其他的臣子说“还有什么想法,都说说。” 越国公将这一点说出来之后,殿内的大臣们便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禀皇上,臣以为师大人所言极是。” 韩博毫闻言,又站了出来,“禀皇上,据臣在鬼市之中查到的物件,与林家这实际库存缺失的物品吻合。” “嗯。”宣和帝坐在上首,点了点头,“所以呢不也只能证明林家东西被偷了吗” 韩博毫一听,急了,“臣怀疑林家伪造账册臣将林风琅逮捕归案之后,林家连夜赶制了新的账册,妄图混淆视听” 宣和帝眉头微微收了收,“韩爱卿所言倒是不无可能。既然如此,林家的账册可有作为证据带入宫中” “有的。”韩博毫从怀里掏出账册,翻到自己奏章中所提及的与实物不符的账页,这就递给了内监。 宣和帝从内监手中接过韩博毫所递来的账册,“连夜赶制” “是”韩博毫声音利落,丝毫听不出有问题。 越国公这时急了,他看不到账册,自然也没办法说出疑点。他总不能告诉宣和帝,他怀疑“韩博毫为了保住自己的官职铤而走进而险诬陷林家”吧 “朕记得昨日你说是宫中司库上往御史台递奏折,而奏折由御史台转到了你手上”宣和帝又随手翻了翻那本账册,这就随手塞给了齐公公让他拿着。 “是。”这是实情,韩博毫忙点头应声。 “传司库进殿吧。” 宣和帝这么说过之后,便有内监去传邬兆凡。 原本以邬兆凡的品阶是没机会进这太和殿的,但毕竟已经是上衙的时间了,他本身也在宫中,再加上有宣和帝等着,邬兆凡也不用多久就出现在了太和殿内。 “臣邬兆凡,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宣和帝面露不耐,“行了,别废话了。说说吧,你给朕递的奏折怎么回事” 邬兆凡这便又将自己奏折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在等邬兆凡进殿期间,宣和帝已经让御史将奏折翻了出来,此时宣和帝正拿着奏折边看边听邬兆凡说话。“不错,一字不差。” 什么意思 不止是越国公与邬兆凡,连带着一众朝臣都愣住了。 宣和帝说着说着,忽然将手中的奏折直接丢到侍御史身边,“念” 侍御史此时已经知道宣和帝生气了,便捡着奏折里与刚才邬兆凡说话相符的地方念了。 等到侍御史念完了奏折,宣和帝这才冷笑了一声。“朕竟是没料到,你平日里说话与写奏折竟是一样的遣词造句。” 写奏折用的是另一种文体,与说话的用词造句固然是不同的,否则国子监内也不需要额外开设这门课了。这点御史台比别的衙门更有体会他们接了全国各地的奏折,闲暇之余固然是会对某些官员的遣词用句品评一二。而宣和帝收到武官的奏折经常会觉得哭笑不得 邬兆凡被宣和帝这么一说,立刻跪到了地上,“启禀皇上,臣这个奏折是请人代笔的臣唯恐自己字迹丑陋,文字粗鄙,污了圣听,这才出此下策” 宣和帝听完了邬兆凡的话之后起身,在龙椅周围小转了一圈儿。目光四下搜寻,竟是没找到趁手的东西。 跟在宣和帝身边的马公公见状,立刻往后取了宣和帝的手炉。 宣和帝一看到马大全手中的手炉,立刻伸手夺了过来,朝着邬兆凡砸了过去。“然后你就连自己的话都不会说,就把这个奏折背下来了你是不是当朕糊涂了” “臣不敢,臣臣是担心自己语焉不详,怕自己说话语无伦次” 宣和帝一咬牙,又朝马大全看了一眼。他见马大全此时已经飞快地从侍御史手中将邬兆凡的奏折取了回来,并捧在手中,立刻将奏折拢了起来朝着邬兆凡丢了过去,“字写得丑,连说话都不会,还能为朕管库房” 越国公期间一直半低着头,但此时听到宣和帝说话的声音,便微微抬头去看。见宣和帝此时已经气得额上青筋暴起,眼眶发红了。越国公眉头一皱,虽然他听宣和帝这么说,也意识到邬兆凡有问题,但宣和帝气成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来人把他拖下去,先杖责二十,再让他回来回话”宣和帝气得脑袋发涨,此时正用左手扶着头。 马公公忙伸手去托宣和帝,将宣和帝带回龙椅上坐下。 “皇上皇上饶命”邬兆凡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什么都没用了,宣和帝已经不再相信自己了。“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啊。” 宣和帝深深地呼气吸气了几回,不再去看邬兆凡,却正好瞥了一眼站在另一边的齐公公。此时齐公公正手捧林家的账册,宣和帝直接将账册拿了过来,对着韩博毫扬了扬,“你说林家伪造账册证据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4章 第 134 章 不得不说韩博毫心理承受力很强, 宣和帝此时一副金刚怒目的样子, 他竟也面不改色地回话, “臣觉得此账册疑点甚多。” “喔”宣和帝坐在龙椅上身体前倾, 手中正捏着林家的账册, “哪里有疑点” “臣以为林家的账册记载与其他的库存册有所不同。”韩博毫这么说, 这便示意宣和帝去看账册。“皇上请看。正常的库存册子应当仅仅只是记载了库房之中所存有的物件,而不是像皇上手中所看到的这一本一样记载得过分详尽, 连制造者的姓名、制造完成的日期、经手人、行经路线这些东西都记录在册。这样的一本册子用来对库存就会显得十分繁冗。” 宣和帝此时面无表情地看着林家的账册, 而韩博毫仍继续说道“所以臣怀疑,林家其实是有两本账册。” 在场的大臣们听了韩博毫的话, 都觉得他所言有理。按理来说, 记录库存的册子应当只需要记录收发入库的时间,名称, 数量等等这些比较重要的项目, 这样盘点的时候才不至于那么麻烦 “那另一本呢”宣和帝问道。 “林家人说只有这一本。”韩博毫答, “但是臣认为,林家的人必定是想掩盖犯罪事实, 所以才” 韩博毫答着答着, 忽然说话声音就低了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宣和帝的表情慢慢变得狰狞起来, 随后, 宣和帝便将手中的册子往韩博毫头上砸了过来。 越国公听了韩博毫的话之后便一直在注意宣和帝的反应, 此时又见宣和帝毫无预兆地突然发难, 也不知是该开心宣和帝不相信韩博毫的话, 还是该忧心宣和帝此时的性情 “要不要让朕来告诉你, 林家账册为什么会做成这个样子”宣和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刚才丢到韩博毫身上的那本册子,往韩博毫所在的地方走了两步,正站在台阶上。 越国公有一段时间没有近距离观察过宣和帝,毕竟如果宣和帝没有私下传召他上前或是进宫的话,那么宣和帝与臣子之间会保持有一定的距离。就像此刻,虽然越国公日日都上早朝,但离宣和帝都不算近,也瞧得并不真切。此时宣和帝稍稍往朝臣的方向走了几步,越国公才觉得宣和帝最近是不是胖了虽然不是特别的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他的脸有些浮肿。 只是因为赵泽林在过年的时候有提到过,宣和帝的外貌看起来似乎有了那么一丝丝的变化,所以越国公每每上朝都会趁机打量。也不知赵泽林当时说的是不是这个不过,人发胖变瘦都是常事,像他自己年轻时也是精瘦精瘦的,到后来做了御史丞之后才慢慢发起了福来。而他的同僚们,不也一个个的“臃肿”起来 越国公想着,自己大概是听说宣和帝服用了丹药之后便开始草木皆兵了吧。 “皇上,臣” 韩博毫还待再说,便被殿外的禁军出言打断了,“启禀皇上,邬兆凡带到。” 宣和帝这才按捺下脾气,“嗯”了一声,转身坐回到了龙椅上。“带进来。” 话音刚落,邬兆凡就让两名禁卫军就拖着进了太和殿。与刚才不同,此时的邬兆凡臀股处已经浸出血迹。被禁卫军放开之后,他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宣和帝本来就让韩博毫给气得不行,此时看到邬兆凡这样要死不活的,更是来气。也不等邬兆凡缓过劲来,宣和帝便伸手一拍龙椅的扶手,“说吧,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臣是听了犬子所言,这才知道鬼市中有人贩卖宫廷物件。”邬兆凡这才将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了一遍,“而犬子则是听了他同窗所说。” 越国公听着听着,不知怎么就想到伦素华身上去了当时墨珣提到鬼市的时候,也说是伦素华听他同窗所说。 就在越国公沉思的时候,宣和帝又发话了,“你有到鬼市去看过吗” “臣去过一次,但并未有所发现。所以臣就想着递个奏折,把这个情况反应一下”邬兆凡现在说起话来倒是清清楚楚,比起刚才那番惹人怀疑的样子要好太多了。 宣和帝听完了邬兆凡的话之后,盯着他打量了好一阵子,“朕瞧你这会儿说话不是挺清楚的嘛。” “臣是头一回直面圣颜,一时惊慌失措,请皇上恕罪。”邬兆凡鼻尖冒着冷汗,一边忍着痛一边同宣和帝说话。 如果邬兆凡这么说的话,那倒是合情合理了。越国公兀自点了点头,也不觉得有任何的异常。 “你那奏折是让谁代的笔” “亦是犬子。”邬兆凡有一答一。 “你背下来做什么” “臣不大会写奏折,平日里也没什么机会写,便想着将这份奏折背起来,日后若是遇上差不多的事儿也可以自己动笔,而不需要再让犬子代笔了。” 邬兆凡话音刚落,宣和帝便冷笑了一声,转而去问刑部尚书,“欺君之罪,当如何” 刑部尚书接到了宣和帝的视线之后,这才从队列之中站了出来,“启禀圣上,欺君之罪,按情节的轻重缓急来分” “嗯”宣和帝没料到刑部尚书竟然没有抓到自己说话的重点,反而啰里八嗦地扯了一大堆。 刑部尚书一听宣和帝发出的鼻音,忙掷地有声地说了四个字,“理应诛九族” 听到刑部尚书说出了自己满意的答案之后宣和帝又看着邬兆凡说了句,“来人,将邬兆凡拖下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邬兆凡听了刑部尚书和宣和帝的对话之后冒出了一身冷汗,忙躬起身子跪在地上不住地求饶。 宣和帝又等了一下,还以为是邬兆凡有什么话要说,结果只是在求饶罢了,一时竟怒上心头。 越国公不知道宣和帝怎么会突然间说到邬兆凡的欺君之罪,而现下看邬兆凡现在的反应,连求饶都不会,应该也是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儿。 宣和帝冷笑了一声,“在杖刑之前,说是唯恐自己语焉不详、语无伦次,这才将奏折背了起来。现在怎么变成想学写奏折才背的了”宣和帝这么说着,猝然想起,“怎么难道你早就料到朕会召见你” 宣和帝此言一出,邬兆凡立刻不住地叩头,“皇上饶命,臣是因为太害怕才说漏了。臣确实是因为担心自己语无伦次,也是因为想学写奏章,这才将折子背起来的求皇上明鉴啊” 宣和帝摇摇头并不打算去信邬兆凡的话,只说了句,“朕就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实话实说,要么将你和你的儿子一同拉出午门斩首示众。” “你选吧。”此言一出,宣和帝又等了一会儿,见邬兆凡仍是期期艾艾地不住地磕头,“既然你不愿意选,那就” “我,臣,臣说实话”邬兆凡知道自己究竟几斤几两,在宣和帝心目中他自然什么都不是,说斩就斩了。 而此时宣和帝正在气头上,也没人愿意开口去触这个霉头。再加上又是邬兆凡撒谎在先,宣和帝若是真要将邬兆凡推出午门斩首,也并不会有人觉得此举不妥。 邬兆凡被宣和帝的话吓得不行,忍着痛,这就哆哆嗦嗦地说道“臣,臣说的是实话啊,因为这份奏折是由臣的儿子代笔,所以臣担心会有人问起,而臣又答不上来,干脆就将这份折子背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毕竟折子不是臣所写,一些句法用词也不甚相同万一有人问起了,臣全都记不得,反倒被人怀疑” 宣和帝闻言,沉默了片刻。“可以了,去把邬兆凡的儿子抓起来吧。” “皇上,皇上饶命臣句句属实啊”邬兆凡急了,忙要往宣和帝的方向爬。 立于宣和帝身前的内监忙将邬兆凡拦了下来。 “自己儿子代笔,还怕被人问起你可知地方上多少武官都是别人代写的奏章”邬兆凡的理由根本就站不住脚,武举取士的时候虽然也考文,但考得并不深,很多武官的文字功底并不扎实。但既然做了官,那就得写奏章,所以很多武官会让副将或者文书帮着写奏章。像邬兆凡这样,让自己儿子代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瞒成这样。 “臣”邬兆凡没想到他的一份奏折竟然会惹出这么多麻烦来,一时呆在了原地。连股间的疼痛都感受不到了,只觉得天塌地陷了一般,高声喊了起来,“当真是犬子说,那鬼市之中有人贩卖宫廷物件。臣一开始并不当真,但架不住犬子多说了几句。因为臣也上了心,干脆追问了几句那些物件的模样,却不曾想他竟然能答得上来臣便认定他并未撒谎。至于递这个奏章,臣主要是想着能借着此事立个功”却没想到这次立功不成,还险些丧了命。 越国公想了想,觉得自己不能再装聋作哑了毕竟这个事或许跟他也有那么一点儿干系。“禀皇上,臣有话说。” 宣和帝本来还在想邬兆凡所说的话,此时见越国公站了出来便点头允了他说话。 “邬司库所言,臣亦有所耳闻。”越国公这便墨珣同自己说的话都一并说了出来,却是避开了他们进鬼市和丹药的那部分,只说是墨珣的表哥也听同窗说了鬼市,而墨珣进京不久,不知道那是何处,便回府来问自己。 说来说去都跟同窗有关系。 越国公甚至怀疑邬兆凡的儿子该不会与伦素华是同窗吧 宣和帝眉头紧锁,正在想韩博毫查林府和邬兆凡递奏折的联系,蓦地右手捏紧了龙椅扶手上的龙首,整个人哆嗦了起来。 因为动静不小,再加上越国公一直很是注意,这便瞧了个分明。 马公公见状,忙背对着朝臣们,不知在做什么。只过了一小会儿,马公公退开之后,宣和帝才又开口叫了韩博毫一声。 按理说邬兆凡这个事理应由韩博毫去查,但现在韩博毫自己的事还没理清。 想到这里,宣和帝的气性又上头了,脑袋里一抽一抽的。他只觉得自己是平白任命了韩博毫这个怀阳府尹,闹得现在还得自己来处理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 那要韩博毫这个怀阳府尹还有什么用 皇商私自贩卖宫廷物件这种案子根本就不应该拿到朝堂上来说 宣和帝刚才想事情想得头疼,现在看到地上韩博毫和邬兆凡更是来气。要不是韩博毫在相老侯爷的葬礼上把人带走,他也犯不着被宗室的人烦来烦去 “臣在。”原本宣和帝的怒气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不过刚才那个邬兆凡出现之后,便分担了一部分宣和帝的怒火,让韩博毫得以去想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在他将林风琅抓走的时候,便已经有人对他说过他这手办砸了,可人抓都抓了,就算当天放了回去,那不也还是抓了吗所以只能埋头掘地三尺地查。他不能承认自己办错了案子,只能咬死说是林家伪造账册,否则不知道宣和帝会怎么罚自己。 宣和帝瞪着韩博毫,一字一顿地说“朕告诉你,林府这个账册,是要送进宫里给广储司查验的。” 宫中的广储司为内廷,与朝臣们这些外廷不同,而外廷的官员也无从插手内廷的事物。韩博毫一时间没想到广储司上,倒是被宣和帝说得愣住了。既然宣和帝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他,那就证明这个事情宣和帝已经查过了。而自己所查出的结果与宣和帝所得到的结果不同后果就是他这个怀阳府尹的位置怕是坐不牢了。 越国公此时听宣和帝这么一说,立刻觉得林家的事都明朗了起来如果说这本账册是要送进宫里给广储司查验,那就能对得上了。就拿林府来说,因为林家的主业为金银器饰,那都会注明制作人。万一送进宫里的物件出现了纰漏,便可以一路循着标注而追溯到那名工匠身上。这也算是一种责任制。 宣和帝干脆从台阶上下来,径直走到韩博毫跟前站定,“你所说的那些林府出现在鬼市里的东西,本来应该是在三月下旬交由广储司审核并入库的。试想一下,马上就要送进宫的物件,林府的当家是怎么敢拿到外头去卖” 拿出去卖了的话,到了下旬,他又拿什么东西交给宫里这些东西都是林家早早拿了宫中图纸,定制的,不是说随处都有地方可以买的。 宣和帝实在是不想再跟韩博毫废话了,给他时间去查还查不出东西来宣和帝摇摇头,也不知道是真查不出东西,还是已经查出来却不敢跟自己说。 宣和帝觉得眼睛有些干涩,这便闭上眼,张口喊道“来人,传旨。就说怀阳府尹韩博毫,办事不利”他眼睛闭了一会儿,边说边想,“罔顾人伦” 越国公看着宣和帝边念边踱步,而宣和帝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急躁。越国公看他的样子,总觉得下一刻宣和帝就要忽然暴起,冲到韩博毫面前将韩博毫一脚踹飞出去了。 “颠倒是非黑白” “罚”宣和帝似乎在思考是罚俸还是贬官。 这韩博毫虽然办事不利,但当了怀阳府尹多年,没出过什么大错,可若只简单的“罚俸”的话,宣和帝又担心堵不住宗室的嘴。到时候宗室那边再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 其实这个事可大可小,但宗室那边的人一看,相老侯爷这才刚刚入土,家里送葬的子孙还没回城就让人给逮了,哪还有人坐得住啊整个宗室都怕他们还活着的时候祖荫连绵,死了之后想要入土为安却还要被人刨出来曝尸荒野。 宣和帝烦躁地走来走去。他先是想到怀阳府尹这个官位不能空缺,邬兆凡的事应该由怀阳府尹去处理随后又觉得以韩博毫这个脑子,当怀阳府尹这么多年不出错还真是运气好。他四下看了一圈儿,准备拎个大臣出来问应该罚什么。 “刑部尚书,你给朕说说。韩博毫这种情况该怎么罚” 遇上这种事,自然是叫主管刑罚的刑部尚书出面。 但是刑部尚书此时还不清楚宣和帝真正的意图宣和帝是真的想罚呢,还只是装装样子,给宗室一个交代就行。 不过此时宣和帝既然已经点了他的名,那刑部尚书自然不能装聋作哑。 “启禀圣上,臣认为,此次韩大人当街将林皇商逮捕,无论是对宗室、对林家皇商,还是对百姓都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刑部尚书一边说一边尽量去打量宣和帝的脸色,看他是否同意自己这么说。 宣和帝听到刑部尚书避重就轻地将“韩博毫在相老侯爷葬礼上将人带走”的事说出来,略微点了点头。他这次之所以会这么关注这件事,主要就是因为宗室朝他施压,否则就为了这点儿事,他还不至于这么大动肝火。 而罚韩博毫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他逮人的时间不对,这点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但却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宣和帝也要面子,不能是因为宗室施压所以他让步,所以才拿韩博毫开刀 这件事只能是韩博毫做错了,没有别的原因。 “韩大人办事不利,原先应当是物品丢失的案子,韩大人非说是皇商以权谋私” 宣和帝刚才已经起了换掉怀阳府尹的心思,便暗自敛了眼神,紧盯着刑部尚书。此时听到刑部尚书顺着自己的意图说话,便又郑重地点了点头。 “臣认为,韩大人无法很好地保障怀阳百姓的人生和财物安全”刑部尚书边说边在心里不住地喊实在抱歉了,韩大人。 宣和帝“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刑部尚书的话。 刑部尚书离宣和帝站得并不算近,对宣和帝的表情瞧得并不真切,但却一直注意着宣和帝的动静,见他此时并未出言反驳自己的话,便暗自松了口气。他算是明确知道了宣和帝就是想把怀阳府尹换掉,这才继续说“作为怀阳府尹,韩大人十分不称职。臣以为,怀阳城乃国都,而怀阳府尹则关系到整个怀阳城的安危,理应由能者居之” 韩博毫期间一直低着头。他其实前日已经意识到自己办错了案,但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办之外他还能做什么 宣和帝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韩博毫办事不利,不堪大用,就贬作知州吧。”具体是哪里的知州还需要吏部的人去查对之后报给他,才能下旨了。 刑部尚书冲宣和帝行了个躬身礼便退回到队列之中候着了。 “怀阳府尹这个位置,诸位爱卿可有推荐的人选啊”怀阳府尹的位置极其重要,自是不能再拖,还有一大堆事等着他办呢。 宣和帝觉得自己解决了一桩难事,头也没那么疼了,便又坐回到龙椅上。 “吏部尚书。”宣和帝点名道“可有推荐的人选” 被点到名的吏部尚书这便走了出来,“臣以为现任大理寺少卿” 在这个早朝上,韩博毫被贬,而原大理寺少卿蔡炎恩接任怀阳府尹一职。邬兆凡奏折一事便交由蔡炎恩彻查,而被韩博毫关押起来的林风琅即刻放归家中。 越国公戊时下衙回府的时候,赵泽林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愁云惨淡。越国公见了,自然是放了心。 墨珣倒是喜怒不显,只是想听越国公说说朝堂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国公听得墨珣一问,将朝堂上发生的事说了。 “林府丢失的那一箱子东西还没找到吗”墨珣听了越国公的话,这就眯起眼来。如果找到了的话,韩博毫不可能会不说。因为有了那一箱子东西,他应该也不会被罚得这么重。 地方官和京官差太多了。 就算不看地域差异,一个是三品的怀阳府尹,一个是五品的知州,想也知道哪个好了。 墨珣没有他们那么乐观,“现在不就是三月了下旬应该送进宫里的东西丢了,林家有对应措施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5章 第 135 章 赵泽林闻言立刻摇了摇头, “这个事情我们帮不上忙。”虽然他也很为林家着急, 但这块并不归越国公管。而宣和帝, 听越国公的形容, 似乎也是不打算再管这个事情了。 本来作为商人, 与客人约定了几时几日交货, 但却没有东西可以给人家,本就是失信。更遑论说林家身为皇商, 还将原本应该送进宫的东西弄丢了, 自是难辞其咎的。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新上任的怀阳府尹蔡炎恩,看看他能从被韩博毫抓到的那个摊主身上挖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既然那个摊主明确说了自己还有货, 那就是有迹可循的。至于为什么韩博毫什么都没查出来, 这就不清楚了 若是到了约定的时日,林家还是没能交货, 那就看广储司那边有什么章程了。毕竟丢东西的是林府, 查案的是怀阳府尹, 跟广储司那边收没收到东西一点干系都没有。 墨珣点头,算是认同了赵泽林的说法。林家毕竟做了皇商这么多年, 想来应该早就做好各种预防了吧总不至于没有半点应对。 “看来找个时间还得提醒一下你二舅。”越国公眉头微蹙, 他今日在朝堂上的时候, 就觉得这个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一点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同窗有关 墨珣忙点头, 当务之急不是伦沄岳, 而是伦素华。这个事情最好同伦素华讲清楚, 否则不知道他会被这个或者那个同窗给“拐到”什么地方去。 “不如就明日早朝之后, 我上翰林院走一趟, 同你二舅说一说。”越国公想了想除非晚上到伦沄岳家中走上一遭,否则也没有别的时间了。 墨珣反而认为这个事情还是应该在伦素华在场的时候再同伦沄岳说。否则,如越国公所言,到翰林院去与伦沄岳说了,那万一越国公说得不够详尽,伦沄岳回去问都不问,直接上家法那就不好了吧“不如就用过了晚饭之后,我上二舅家里走一趟” 墨珣原先是想自己同伦素华说这样的话可以不经过伦沄岳,这样子一来伦素华也不会被伦沄岳骂。可此言一出,墨珣便觉得不成。以伦素华的性格,自己同他说话恐怕不管用。毕竟在伦素华看来,墨珣是他表弟,哪有弟弟管哥哥的道理所以还真是不能越过了伦沄岳直接跟伦素华讲。否则,就算伦素华表面上应了,暗地里必定还是我行我素。 墨珣还没来得及开口让越国公与自己同去,越国公便率先开口道“那好,我同你一起去。” 墨珣闻言,忙点头。越国公主动出言,倒还省得他再提。 赵泽林听了越国公与墨珣这爷孙俩说话,便想着要跟他俩一起去。但话到嘴边,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们这样兴师动众地到伦沄岳家里,说不准会吓到伦沄岳一大家子人。本来也就没多大的事,没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赵泽林干脆就不去了。 既然墨珣要去伦沄岳家中,那自然是要同伦沄岚说一声的。而伦沄岚一听墨珣这么说,忙追问了两句。“是二哥出了什么事吗”如果说只是墨珣一个人要去,那他或许就不问了,但此时是越国公与墨珣两人一同前往,情况自然有所不同了。 伦沄岚并不认为是墨珣想去,所以才让越国公带着。只会觉得是越国公有事找伦沄岳,不过顺带带上墨珣而已。事情既然涉及到了自己的哥哥,他自是无法置之不理。 “爹。”墨珣知道伦沄岚想的是什么,只简单地将事情同伦沄岚解释了一遍。 原先墨珣是想撒个小谎,比如想问问伦素华在学堂里是不是适应,趁着私学开学之前换个学堂之类的。随即又觉得,有些事不应该老这么瞒着伦沄岚。伦沄岚若是一无所知,那对于伦沄岚本身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伦沄岚现在已经在京城了,不是在石里乡,所面对的不再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哥儿,而是自小就被多番教导过的命夫们。 伦沄岚听了墨珣的解释,这才安心地点了点头。又让墨珣给带点东西过去,省得空手。 邬兆凡儿子的同窗应该已经被蔡炎恩带走调查了,越国公与墨珣此时也只是想去稍稍提醒一下伦沄岳,不要步邬兆凡的后尘,但更重要的是提醒伦素华。 就前段时间伦沄岳寄住在越国公府时,越国公对伦沄岳的观察来看,伦沄岳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但伦素华就不一样了,当初还在建州的时候,越国公便已经对伦素华有一定的了解性子太跳了点儿。 年纪还小的时候性子跳脱些无伤大雅,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若还是这般,那就难堪大用了。 京里私学开课的时间都是跟着国子监来的,国子监再四天就开学了,那么私学也不例外。而伦素华进京之后能接触到的除了伦府里的人之外,便是私学里的先生和同窗,所以墨珣便想着需得赶在伦素华的私学开讲之前跟他先通个气。 由于越国公没有事先告知伦沄岳今晚会登门拜访,是以当伦沄岳听到下人通报,说是越国公府的马车已经到了门口了,还没反应过来。 尽管伦沄岳现在算是“留任”京城,但同僚之间往来还是少,入了夜之后更是鲜少有人会来串门。等反应过来之后,伦沄岳忙叫了唐欢遥一同迎到了门口去。 越国公本就是不喜欢客套的人,只同伦沄岳、唐欢遥寒暄了几句,便由伦沄岳引进厅里坐下了。 墨珣此时才有机会同伦沄岳与唐欢遥见礼,并将伦沄岚让他带来的东西递给唐欢遥。 “哎哟,你爹这是”唐欢遥虽然嘴上念叨着,但还是收下了。毕竟伦沄岚没来,只让墨珣带了东西,他总不能再让墨珣拿回去。 墨珣知道唐欢遥是客套,也不觉得哪里不对。 越国公见他们打过了招呼,这就开门见山说了。“我今日来是有话要同你说。” “是,国公请说。”伦沄岳本就不认为越国公是来找他串门的,毕竟他弟弟现在正住在越国公府,若是要串门也必定会带上伦沄岚才是。此时一听越国公开口,便正襟危坐起来。 越国公对伦沄岳的态度很是满意,这便“嗯”了一声,继而说道“想必你已经听说了原怀阳府尹韩博毫被贬官的事了” “是。”伦沄岳连连点头。这几日京里发生的最大的事就是林风琅被捕了。而林风琅又是在他外祖父、相老侯爷出殡时被捕的,就算伦沄岳不在翰林院只是在市井里,那也该有所耳闻了。 素华、素安这时才后知后觉地从后院里出来同越国公见礼,唐欢遥也让人去将素晗带了出来。 越国公见伦沄岳的三个儿子都出来了,便又问“你家夫郎跟儿子们也都知道了” “晚辈已经知晓了。”唐欢遥不知道越国公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但最近街头巷尾大家都在说,想不知道都难。 伦素华听越国公这么问,还以为他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消息要透露,忙开口道“晚辈也已知晓了。”他这段时间虽然都被拘在家中念书,但他本身就喜欢听这些东西,便让家丁去探听一些街头秘闻,也好回来说与他解闷。 知道就好。 越国公颔首,既然都知道,也省得他再解释一大堆。“中秋节过后,我从行宫回来,墨珣曾问过我关于京城之中鬼市的事。” 伦素华听到越国公说“鬼市”,这便看了墨珣一眼。 越国公边说边盯着伦素华的反应,此时看他墨珣处看了一眼,又继续说“御史台曾在过年那段时间收到过一个奏折”越国公又言简意赅地地把事情说了一遍,“今日早朝,皇上召见邬兆凡,而邬兆凡则说是从他儿子的同窗那儿听来的。” 伦沄岳眼眶微缩未免太巧了吧 这么想着,伦沄岳便看了伦素华一眼。 伦沄岳此时虽然也能算作是在朝为官,但庶吉士别说是在进太和殿了,就连站在外头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今日早朝发生的事,伦沄岳也不过是听同僚说起,但详细却并不知情。现下听了越国公一说,倒是想起伦素华确实曾提到过同窗说的这个“鬼市”。不过当时伦素华是想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京里有这么个地方。而伦沄岳本身觉得“鬼市”其实就是个夜市罢了,也没多稀奇,便让素华别瞎想。并对素华允诺,若是真那么好奇,就等到院试过了之后,他可以带着素华去瞧瞧。 伦素华明显没料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发展,嘴巴微微张开,看起来很是惊讶。他那个同窗总时不时说一些京城的趣闻,这也使得总与那个同窗作堆。 “我想,如果你们就读于同一所私学的话,你那位同窗应当已经被蔡大人带走了。” 伦素华这便点了点头,“我同窗之中确有姓邬的人。”“邬”姓并不常见,所以越国公刚说完,他就想到了。私学里虽然一个同堂之中学生不少,但毕竟也已经上了大半年学,总不至于连同窗都认不清楚。 越国公见伦素华这么说,便点点头,没有再问。毕竟越国公问来也没什么用,他一个御史副丞,也不负责查案啊。再说了,看伦素华现在的样子,就算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伦沄岳一听,原来越国公今天忽然拜访是来说自家儿子的事。而此时越国公并没有再往下细问,伦沄岳便知晓他的意图了这是在提醒自己与伦素华,不要偏听偏信。 伦素华不敢在伦沄岳面前闹,所以鬼市的事也只提过一次,便没有再提。而伦沄岳本身并不觉得鬼市有多了不起,干脆就没当回事 想到这里,伦沄岳忙冲越国公拱手道“多谢国公提醒。” 越国公见伦沄岳想通,便颔首,而后去看伦素华。 伦素华乍一下被越国公这么盯着瞧还没回过神来,等他转而去看伦沄岳的时候,便看到伦沄岳已经沉下了脸。伦素华心中一惊,仔细一想,也琢磨出味儿来了。越国公今天跑这么一趟,还说了这么多,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听风就是雨的。 “谢国公教诲。”伦素华想明白之后,也拱手对越国公道谢。 越国公看伦素华好歹能转过弯儿来,还算是满意。 原先越国公想着虽然墨珣少年老成,但伦素华乃墨珣的表兄,再加上年纪也比墨珣大,若是有朝一日,在墨珣跟前说了什么,把墨珣给带偏了可就糟了。 现在看伦素华的样子,也不像那么无可救药的。 越国公目的达到之后便要告辞回府了,伦沄岳忙作挽留。越国公则摆手,“我今日前来本也没什么事,用不着这么客气。” 伦沄岳也算是大概知道一点越国公的性格,也不再多说,便一路将他俩送上了回越国公府的马车。 进了马车之后,墨珣看到越国公似乎愁眉不展的,比起刚才从国公府里出来时眉头拧得还紧了。“祖父” 越国公明显是在想事情,被墨珣喊了这么一声之后还微微怔了一下。“怎么” 墨珣盯着越国公,见他明明心中有事,却不说,便也只得摇摇头,“没事,我只是看祖父眉头紧锁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吧”墨珣并不直接问,只是略微试探。他也不是非得什么事都知道的,若是越国公当真不想说,那他自然不会再追问了。 越国公嘴上紧闭,但发出了极大的呼气声音,仿佛在叹气般。其实墨珣已经知道很多了,更何况一开始还是墨珣先发现的,越国公觉得也没什么可瞒了,便压低了声音,“你还记得今年年宴的时候,你爷爷说皇上似乎有些变化吗” 墨珣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他本身见不到宣和帝,否则墨珣也会仔细观察的。“难道今日早朝,祖父也” “我觉得皇上好像变胖了。”越国公小声在墨珣耳边说道。 墨珣已经做好了准备,无论从越国公口中听到怎样的形容他都能镇静如初,却不料只是一句“皇上好像变胖了” 宣和帝要变胖不是很容易吗多吃点,少动点,不就胖了 墨珣实在是想不通,就这点事儿还值得越国公这般深思。 越国公一看墨珣满脸无奈的样子,立刻就知道他觉得这不是个事儿。 其实越国公自己也觉得,是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些,“皇上好像还变白了点儿。” 墨珣点点头,有些哭笑不得地垂下眼帘,低声说道“我也长高了些。” 越国公瞥了墨珣一眼,“今日早朝,我觉得皇上有些不对劲。” 墨珣这才抬起头,等越国公同自己仔细说说是如何不对劲,别又是什么长胖一类的形容了。 “虽然那今日早朝之上讨论了皇商、邬兆凡以及韩博毫的事,皇上会生气也是人之常情,但我觉得皇上情绪有些过于外露了。”越国公之所以会这么说,那是因为以往的宣和帝并不会这样。“我还看到皇上坐在龙椅上的时候似乎忽然身体不适,而马公公则挡在他身前。我怀疑马公公是给皇上递了东西”越国公说着,伸手比划了一下,食指和拇指比出了一个“捏丸子”的姿势。 “丸子”一说已经被赵泽林确认过了,而且墨珣心中以有九成把握,宣和帝用的就是丹药,可却仍不敢咬死了说。 墨珣又点了点头,倒也跟着越国公沉思起来。 “祖父,我想了一下,御医应该会定时会给皇上做身体检查。如果皇上身体不适的话,御医应该会先知道的。”墨珣原是想伸手拍拍越国公的肩膀,让他不要过分忧心,但忽然想到自己是小辈,做这个动作不合时宜,便讷讷地将手缩了缩。 其实宣和帝是死是活对墨珣来说都无所谓,不过越国公这般在意,他也不好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而且一个皇帝,对于一个王朝来说确实是不可或缺的。 如果宣和帝自己想隐瞒服用丹药后的症状,那谁也没办法。墨珣现在不可能冲进宫去看宣和帝到底有没有变化,而且就算有变化,他跟宣和帝说,“你吃这个丹药会死”,宣和帝会理他吗就不吃了吗 墨珣说这话也不过就是安慰安慰越国公的,但越国公却明显当了真,兀自点头,仿佛在尽力说服自己一样。 等到国子监开课,墨珣还是没听到新上任的怀阳府尹蔡炎恩找到林家丢失的那一箱子饰物。不过倒是听赵泽林说,林家已经命工匠加班加点在重新赶制一套了。好在林家有祖训,制作饰器所用的熔模需长期保留,此时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如此一来,墨珣便也不再探听林府的情况了。只要林家还在,林醉应当遭不了什么罪。 国子监开课便按照年前那次考试的成绩来分学堂,墨珣去年便在“率性”大学堂,今年按照成绩仍是留在“率性”学习。而自打上元节过后,墨珣这是头一回见到胡鑫燧。只不过这胡鑫燧算是被降了级,被换到“诚心”大学堂之中就读了。 墨珣倒是没料到还有“降级”这一说,毕竟成绩不好应当也只作“留级”论才是。 墨珣本也就是站在学堂门口,等博士唱名之后,这才跟着其他的同窗往学堂里去了。 原先大家都等博士唱名时,同窗之中无人大声喧哗,只小声交谈。而京中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些事,自是早都说惯了的。 田以艮去年便坐在墨珣身边,此时亦是站在墨珣旁边。见他正看着胡鑫燧沉思着,便小声对他说“这个胡鑫燧原先就在诚心,但去年也不知怎么了,忽然就调到我们学堂里了。现在成绩跟不上,自然又回诚心了。” 墨珣听田以艮在解答自己的疑惑,忙点头,“原来如此。” 田以艮见墨珣收回了视线,这便小声同他攀谈,“我听说你连着两年猜得祥元花灯了” 墨珣略微颔首,“是。” “今年我弟弟非让我去猜来送他,结果我到那位置的时候,连摊子都没了” 墨珣闻言便咧嘴笑开了,“那田兄可是来迟了。今年上元节,我同国公一起出行,正巧路过那处,便将花灯猜走了。” 田以艮立刻瞪了他一眼,摆摆手道“得,哥哥认输还不行吗” 说起来,田以艮这个人在墨珣看来竟然没什么京里那些公子哥的臭脾气。 比起宗正寺那个胡主簿来说,工部侍郎倒是会教儿子。 之所以提到宗正寺的胡主簿,是因为胡鑫燧正在墨珣面前横眉竖眼的,看起来似乎十分不满自己仍是在“率性”,而他却被降了级。 墨珣一开始是不想在国子监里惹事,毕竟国子监就如同一个小朝堂。这些同窗虽然是朝臣、士族、宗室的子弟,但他们也都代表了自己父亲或者祖父而自己在国子监之中的一举一动,也都看在别人眼里。 不过这胡鑫燧几次三番给他找不痛快,尤其是在上元节那时,惹得墨珣再忍不下去。当时他便已想好了,若是胡鑫燧再这般不长眼,那他就可就不客气了。 墨珣本不是爱挑事的性子,但若是再这般一味地退让,恐怕也会被别人瞧不起。 他们路过胡鑫燧身边的时候,正见到胡鑫燧面带蔑视,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就你这样的,还呆在率性,你拉得开弓吗” “率性”大学堂每年都加深一些课业,去年则是对“诚心”所学知识进行强化和巩固。 田以艮与墨珣自是并排走,此时也将胡鑫燧的话听个分明。他“啧”了一声,略带不满地看着胡鑫燧。 墨珣在建州官学时虽用的是小弓,但又过了一年,墨珣整个人也长开了些,想来手臂应当够长了。 这胡鑫燧不过就是见墨珣年幼身矮,揪着这点就开始不依不饶了。 墨珣闻言,非但没生气,反而笑道“我拉不拉得开弓就不劳你操心了,不过你似乎还没机会去拉弓吧”墨珣并也不觉得田以艮这般有何不妥,毕竟大家都是同窗,闹翻也不大好看。像国子监这地方,除非已经通过科举取士入朝为官的,否则像田以艮他们那些朝臣的子嗣应当会在国子监之中呆到结业。 别看此时胡鑫燧降了级,万一来年他就考进了“率性”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6章 第 136 章 胡鑫燧先是一愣, 一时没料到墨珣这过了上元节之后脾气渐涨, 竟还敢当众应话了。“我呸”他作势往墨珣身处啐了一口, “我自小学习射御, 哪还要再学倒是你, 别平白拖了同窗后腿, 惹人耻笑” 墨珣此时倒觉得这个胡鑫燧倒很像墨家那边养出来的儿子。“哦。” 京里的汉子自然是与他们石里乡的不一样,就连墨珣还在建州城官学就读时, 都不见那些居住在建州城内的同窗自小就学习射御。所以这胡鑫燧确实也有值得炫耀的资本, 只不过此时在国子监中就读的监生们不是宗室就是士族,人人都是打小学起, 也没人像这胡鑫燧一般目中无人。 胡鑫燧原先还等着墨珣继续说话, 却没想到他只是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胡鑫燧登时便觉得自己如同一拳打进了棉花里,还听不见个响。“你什么意思” “啊”墨珣眨眨眼, “我没什么意思啊。” 墨珣此时已经应当跟随其他同窗到新学堂去了, 也没有闲工夫同胡鑫燧吵架。再说了, 他俩现在并不在一间学堂,日后碰面的机会怕是也少了不少, 除非这个胡鑫燧不依不饶地追过去。 “鑫燧。”一直以来同胡鑫燧交好的几个人, 见胡鑫燧又找事, 忙喊了一声, 拉住他。 胡鑫燧回头瞪了那人一眼, “干什么不就是个乡下来的” 田以艮一直都与墨珣靠得近, 自然知道胡鑫燧挑事, 现在见有人上来劝架, 便也揽住墨珣的肩膀要把他往学堂带。 胡鑫燧一见墨珣迈步要走,立刻伸手掰开了拦他的手,上前去捉墨珣,非要让墨珣给他说说清楚刚才那个“哦”是什么意思。 墨珣倒是已经习惯了这胡鑫燧的做派,就算此时让田以艮带着往前走,墨珣也一直防着胡鑫燧呢。 稍稍觉察到身后的胡鑫燧有异动,墨珣便飞快地从田以艮臂弯里绕出来。胡鑫燧的手刚搭上墨珣的肩膀,墨珣便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臂,弯着腰将他往自己背上扯。 胡鑫燧明显怔了一下,这就让墨珣拽了过去。 待回过神来的时候胡鑫燧已经被墨珣摔到地上,一时间便觉得整个背都给地面震得生疼了。这胡鑫燧大概是在京里还没被人这么摔过,让墨珣这么摔了一下还有些懵。 墨珣看与胡鑫燧交好的几个已经要上前来扶他,便退开了些。 胡鑫燧刚被人从地上扶起来之后,发现周围的监生们全都围着他与墨珣,而此时监生们似乎都在说他胡鑫燧比墨珣大了不少,体格也比墨珣健壮,再加上他们这些京里的子弟,大都自小就习武强身健体,像胡鑫燧这样轻轻松松就被墨珣摔到地上,实在太难看了些。 大多数监生并不是觉得胡鑫燧好笑,反而觉得丢脸。 胡鑫燧见状,退开了身边扶着他的人,这就指着墨珣说道“背后伤人的鼠辈” 墨珣眉头一皱,“刚才从背后动手的是你吧” 胡鑫燧让墨珣这么一噎,也意识到刚才确实是自己站在墨珣身后,只是墨珣早已有了防备,这才把他摔到了地上。这便也联想起上元节那回,他也是屡次想让墨珣出糗不成 “怎么回事”叶博士见所有监生都停了下来,便也走了过来,拨开人群,问情况。 此时,见墨珣与胡鑫燧两两呈对峙姿态站立,叶博士便不禁有些头疼起来这个胡鑫燧的父亲虽然只是宗正寺的一个主簿,但他父亲却是畅贵君远方表亲。换言之,他若是见到了畅贵君,按照礼数还得唤畅贵君一声“舅爷爷”。 虽然这层关系并不近,但总归是与宣和帝还有些联系,勉强算是个外戚,否则他也不敢这么大剌剌地在国子监里四处挑事了。 要叶博士来说,他也不是头一回见着这个胡鑫燧同墨珣过不去了,但墨珣一般都让着他。今天看来,或许是避之不及,这才闹了起来。 胡鑫燧一见博士过来便张嘴来告起状来,“叶博士,墨珣寻衅挑事” “博士”本也不负责执掌判断这类的事,此时更是眉头一皱,直接让人去请国子监监丞过来。 田以艮见叶博士也不敢断,便看了墨珣一眼,此时见墨珣面上无甚表情,看似一点也不慌乱,不禁有些纳闷。畅贵君虽然一直并未对胡家有什么特殊的照顾,但这也不能否认的胡鑫燧的爷爷是畅贵君表兄的事实。 “你”田以艮本想安慰墨珣一番,但随即一想,这胡鑫燧几次三番地挑事,墨珣都无视了,却在今日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让胡鑫燧下不来台,想来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应对之法。 墨珣倒是不知道胡鑫燧同畅贵君有亲,但上元节那日越国公也听了这人的名字,并未发表什么意见,想来胡鑫燧也不是什么招惹不得的人了。 “你倒是十分喜欢恶人先告状。”墨珣一看叶博士的处置方式就知道此时同他说再多都没用,便也不多费口舌,只等着监丞过来。 “你们都进学堂里去。”叶博士见这边围着一堆监生,十分不像样,便将他们都赶到学堂里头,以免监丞过来看到这些监生都在凑热闹,觉得他监管不严。 在场的这些监生虽然背后都有背景,但本身还是对博士、助教有着本能的敬重,这便纷纷冲叶博士问安之后,各自往学堂去了。 田以艮看着其他监生都走了,也不知该不该同叶博士说一声,自己好留下来陪墨珣。不管怎么说墨珣看着年纪都小,万一待会儿监丞偏心,自己也好帮墨珣说上两句。 “田兄先去吧。”墨珣见别的监生都离开了,而田以艮还站在自己身边,便看了他一眼。看到田以艮脸上有犹豫,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想来应该是觉得自己年幼,万一让胡鑫燧诓了就不好了。 田以艮听了墨珣的话之后又盯着他多看了几眼。此时田以艮见墨珣面上十分笃定,便不由自主地冲他点了点头,“好。”这就离开了。 监丞毕竟没有闲着,并不是叶博士派人去请,他立刻就能赶来的。现下外头只剩下叶博士、墨珣与胡鑫燧三人,叶博士觉得这样干站着不妥,便让墨珣他们两个跟着自己先到学舍中等监丞过来。 胡鑫燧边跟在博士身后,还边对博士讲述刚才事情发生的经过。自然是避开了对自己不利的地方,只说是自己喊了墨珣一声,要与墨珣好生理论一番,可墨珣不分青红皂白便将他摔倒在地 叶博士本也看没看到情况,此时自然也不管,只继续走。胡鑫燧见叶博士不回应,便又去瞪墨珣,颇有点儿小人得志的意味。 墨珣接收到胡鑫燧的视线时还有些纳闷胡鑫燧怎么会露出这般模样,似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甚至看起来,他已经十分肯定监丞过来之后会站在他那边了。 墨珣有些怀疑自己对胡鑫燧的背景似乎估算错误,否则他不会这样。墨珣原先只是不想在国子监中惹事,这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胡鑫燧多番避让此时细想,这胡鑫燧在国子监的监生之中似乎除了对上几个皇子和士族子弟比较客气之外,似乎对其他人都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就在墨珣沉思的时候,胡鑫燧又挑衅地看了墨珣几眼,奈何墨珣一直半阖眼帘在想事情,压根就没朝他看上一眼,这就使得胡鑫燧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胡鑫燧本想上去揪住墨珣,让他看着自己回话,但忽然感觉到自己背后还有些疼,只得作罢。 大概半炷香时间过去,监丞这才将将赶了过来。而叶博士派去的监生已经同监丞简单地讲了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回事”监丞还没进到学舍就先开口发问。那名监生毕竟不是当事人,说得也不甚详细,监丞不可能只听那名监生一面之词。 叶博士一直在等监丞,此时见到了人,顿时松了口气。胡鑫燧在他耳边一直念叨,要严惩墨珣,国子监之中不能容忍这种动手伤害同窗的人云云,叶博士实在是受不住了。 监丞这么一问,叶博士忙上前说了一些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他个人是偏向墨珣的,毕竟胡鑫燧说起来也老大不小了,年龄比两个墨珣还大,却偏偏不学无术,在国子监之中混吃等死。上了几年学了,还是没能参加结业考试。像胡鑫燧平日的作为,他们几个博士都看在眼里,只是胡鑫燧没闹出什么大事,他们也就都不管了。 严格来讲,胡鑫燧比起几个皇子还难对付,几个皇子毕竟是认真在学知识做学问,但这个胡鑫燧也不知是不是被家中长辈逼着,这才进的国子监与其这样占着监生的名额,倒不如让真正想学习的人进来。 当然,这些话叶博士也不过是在心中想想罢了,他自然是不敢说出口。 监丞从叶博士那边听说了之后,又转而去问胡鑫燧。胡鑫燧自然是逮住这个机会就开始告墨珣的状了,只不过墨珣一直以来在学堂里头都表现的很听话,胡鑫燧也找不到别的状可以告,只能说他刚才无缘无故将自己摔到地上。 监丞听完了胡鑫燧的话之后便点点头,又转而去问墨珣。 墨珣在监丞看过来的时候,脸上便已是期期艾艾的表情了。 他本来年纪就小,在国子监里又不惹事,成绩也好,教他的博士和助教都对他感观不错。不过,这个监丞应当只在认亲宴上见过他一次。 墨珣想着胡鑫燧看起来好像无所畏惧的样子,而这个监丞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胡家有什么关联,才让胡鑫燧露出这样一番神情。 他想着,既然自己此时年纪小,那便要利用起这个“年纪小”的优势来。他与很多监生不同本身就无所谓自己是否在国子监里读书,所以就算胡鑫燧与监丞真的亲缘关系,那他也不怵。想来,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从国子监里出去罢了,他又不是非得要在这里念书。 “禀监丞,实情与胡鑫燧所说正好相反。”墨珣冲监丞拱拱手,继续道“刚才博士唱名,我便要随着其他同僚一同进到学堂去,但胡鑫燧却有些不依不饶。” “你胡说”胡鑫燧见墨珣开口反驳了,便开始叫嚷起来。 监丞见状,横了他一眼,不满地“啧”了一声。 胡鑫燧被监丞瞪了一眼,还待再说话为自己争辩。但监丞看到了胡鑫燧的嘴动了动,死死盯着胡鑫燧。 墨珣见两人以眼神较量了一番,这个胡鑫燧似乎也不怕监丞的样子。监丞乃从六品,胡鑫燧的父亲那个主簿不过从七品,怎么也轮不到胡鑫燧在监丞面前露出这副吹胡子瞪眼的吧这样看来,胡鑫燧的背景并不在监丞。 墨珣有些怀疑,这个监丞怕是也无法为他主持公道了。 “禀监丞,刚才胡鑫燧不依不饶出言嘲讽,学生不欲与之计较,便要到学堂里去。可这胡鑫燧,在学生背后伸手,意图不轨” “你胡说”胡鑫燧听到墨珣这么说,气得火冒三丈。今日他冲墨珣伸手,不过是想将墨珣拦下,要与墨珣好生说道说道,并无伤人的意图。尽管他平日里就与墨珣有些不对付,也确实三番五次想要给墨珣一个教训。但刚才,他确实没有要动手,这就不容的墨珣污蔑他了。 墨珣一直都低着头,并不去看胡鑫燧的反应。不过,从胡鑫燧的语气中,墨珣能觉察出他被自己气得不行。“胡鑫燧说学生将他摔倒在地,不过是学生的正当防卫罢了。” 监丞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便说“这么说来,倒是你先动的手” 墨珣一听监丞这么说,眼睛便微微地眯了起来,“胡鑫燧先动的手。”墨珣觉得自己并没有撒谎他原先就要与田以艮一同到学堂去了,若不是胡鑫燧先伸出手,他又是如何会反手将胡鑫燧摔倒在地 “明明是你抓住了我的手将我摔倒在地”胡鑫燧听到墨珣这么说,也不再管面前的监丞,只走了两步,这就站到墨珣跟前,恶狠狠地盯着他。 “你如果不在我背后伸手,我会无端端去抓你吗”墨珣倒也不怕他,朝着胡鑫燧的方向走了一步。 这时墨珣才发现自己确实有点矮 认识到这点之后,墨珣便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尽管按照一个正常的九岁的孩童来讲,墨珣已经不算矮了。 监丞黑着一张脸看了看胡鑫燧,又看了看墨珣,一时倒是无法下定论。 这个胡鑫燧勉强算是个外戚,与皇畅贵君有亲,但实际上畅贵君与胡鑫燧的爷爷年纪相差很大,两人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自然谈不上有几分的感情。而畅贵君自打入了宫之后,亦从未召见胡鑫燧的爷爷进过宫 监丞难以下定论。毕竟谁都不知道畅贵君究竟认不认胡鑫燧这个侄孙,万一此时处理不妥,畅贵君给宣和帝吹吹枕边风,他这个监丞还做不做了但墨珣也不好惹,谁都知道越国公膝下无子,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认了个干孙子,还为了他大办了个认亲宴,几乎将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请上了。这意图还不够明显吗可不就是要让京里的人都看着点儿,不要让人平白欺负了墨珣去认亲宴上,越国公还亲自给国子监里的大大小小官吏都敬了酒 胡鑫燧还在同墨珣争执不休。 监丞见状,只觉得烦躁得很。这件事情他既然无法定夺,便让叶博士先守着两人,以免两人大打出手,而后便说道“我去请司业大人过来。” 叶博士应了之后,监丞便快步从学舍之中走了出去。 胡鑫燧自然是还要同墨珣理论的,但墨珣忽而意识到他选择同胡鑫燧说理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意识到了这点之后,墨珣便是无论胡鑫燧怎么说都不再吭声了。 胡鑫燧气急,便要伸手来拿他。 墨珣看到胡鑫燧伸手,便退了一步,“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再朝我伸手。”如果国子监无法给他一个公道,那他当真要去让越国公来为自己主持了。 胡鑫燧一听墨珣竟然还敢冲自己放话了,顿时火冒三丈。他伸手将袖子捋了上去,指着墨珣道“怎么你有本事做没本事认吗” “你要我认什么”墨珣闻言,略带蔑视地瞟了胡鑫燧一眼,也不拿正眼看他,“是说你趁着课间妄图将砚台扣到我的桌上,却被砚台砸到鼻子;还是说你为了在我出恭的时候给我使绊子,不甚一脚踩进茅坑里”这些事说出来反正丢脸的也不是自己。 “你竟敢” 墨珣又瞥了他一眼,“怎么做坏事的人都敢这么大声叫嚣,我如何不敢讲这些事说出来” 监丞去寻司业倒是快,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监丞便领着司业过来了。 司业倒是在路上就听监丞说了具体情况,此时也不免在心中大骂胡鑫燧尽惹事。这个胡鑫燧在国子监里待了好些年了,一直未能结业,但胡家毕竟交了束脩,祭酒便允了他一直在国子监中呆着。 整个国子监之中的官员怕是没有不认识他的了。 “大人。”墨珣见司业与监丞一同过来,便躬身行礼。 胡鑫燧不甘其后,也忙行了个礼。 司业“嗯”了一声,这便颔首,“我在路上已经听监丞说过了,今日一事你们俩都有错” 胡鑫燧见这司业一来就“各打五十大板”自然不服,刚要还嘴,司业便又继续说“胡监生在国子监中呆了有些年头了,一直学业无成自打去年墨监生进入国子监求学之后,经常无端同墨监生起争执,主动挑事。” 墨珣听到司业这么说,还有些诧异,毕竟胡鑫燧得样子看起来也不怕这个司业。他本就不指望国子监能给他解决这个事儿,此时听到司业一副明事理的样子还有些难以置信。 司业说话不大好听,监生在国子监中就是为了求学,但“胡鑫燧已经在国子监里呆了好几年”却“学业无成”。虽然去年因为胡主簿一再请求,这便让胡鑫燧破格进入“率性”学习,可是学业未成便是未成,强行进入“率性”的结果就是在去年年末的考试成绩出来之后,胡鑫燧被打回了原形,又被降回到“诚心”学习。 要让司业说,倒还不如一直呆在“诚心”呢。 胡鑫燧此时的关注点却仍是放在“司业觉得自己有错”上,并不觉得“无法结业”有什么难堪的。 “我什么时候主动挑事了”胡鑫燧觉得反正自己做过的事也都没有证据,司业难道凭一张嘴就想给自己“定罪”吗 司业本来就想给双方一个台阶下,墨珣那边看着已经不吭声,显然是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了,却没想到这个胡鑫燧这般没有眼力见,活了这么大年纪竟是这般习性司业一时也是无名火起,这便厉声道“就是现在” 胡鑫燧顿时觉得不服,也大声喝道“那是因为司业大人处事不公” “你再说一遍”司业乃从四品,无论是在外头还是在国子监之中都是受人敬仰,此时竟让胡鑫燧这么说,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墨珣看着胡鑫燧与司业两人,现下竟然已经吵得是脸红脖子粗了,不禁有些张口结舌。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监丞和叶博士,见两人的表情也是如同“活见鬼”一般,忽然心里就觉得这个胡鑫燧能在京里平平安安活到这么大也着实是不容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7章 第 137 章 因为胡鑫燧与司业争执不休, 墨珣与胡鑫燧之间的事忽然变得不那么重要了。监丞见司业已无暇顾及墨珣, 便悄悄冲墨珣伸手, 将墨珣招到跟前, 小声对墨珣道“你先回去上课吧。” 墨珣下意识看了那边还在争吵的两人, 也不多问, 只点点头,对着监丞拱手道“是, 学生先行告退。” 胡鑫燧虽与司业吵得不可开交, 但墨珣这么大个人过去,他不可能瞧不见, 眼见着墨珣要走, 胡鑫燧哪里肯罢休,“墨珣休走” 墨珣明明听见了胡鑫燧说话, 却仍是头也不回地从学舍里走了出去。既然监丞让他先回学堂去, 那他就没必要在这里同胡鑫燧浪费时间了。再说了, 胡鑫燧让自己摔过那么一次以后,应该也不敢再在自己背后伸手了吧 “胡鑫燧”司业见胡鑫燧竟然忽略自己, 转而要去找墨珣, 一时情急便伸手去抓他。 胡鑫燧一听司业的喊声就知道他要伸手来拦自己。 不过, 他与墨珣不同, 无法感知身后的动静, 所以只有等到司业真正伸出了手才将司业的手扭开。 “啊”司业没想到胡鑫燧竟然敢真的对自己动手, 一时倒也没有防备。此时他的右手被胡鑫燧这么一拧, 居然能听见轻微的“咔嚓”声儿。 只不过这个声音只有司业一个人听到了。 而胡鑫燧本来也不没打算跟司业动手, 只是象征性地拧了这么一下便松开了手,并没有使多大的劲儿。 可司业被那个“咔嚓”声吓了一跳,忙捂着肩膀,退开了两步,怒目而视,“胡鑫燧你竟然敢同师长动手反了天了啊” 监丞和叶博士见司业捂着肩膀,忙上前站到司业身边,询问司业是否受伤,同时也担心胡鑫燧会再次发难。 胡鑫燧也没料到刚才自己只是随手,竟会引来司业这么大的反应,一时间倒愣住了。 墨珣原先就不打算再管,此时既然已经走出了门,那就也无所谓学舍里头的人在争吵些什么了,只快步往学堂走去。 等墨珣到了学堂的时候,负责授课的博士已经在讲课了。不过墨珣与胡鑫燧的事,已经由助教转告给授课的博士知道,所以墨珣站在学堂门口的时候,助教便让墨珣悄悄进去,不要影响博士上课。 博士瞧见墨珣进来,也并未说什么。 到了课间休息时间,田以艮忙问起墨珣,监丞是怎么处理这个事的。 墨珣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说是监丞无法决断,请了司业过来。现在只是让他先回学堂上课,还未作处理。 其实,如果胡鑫燧不与司业起争执,看司业一开口的态度,墨珣觉得他跟胡鑫燧的事应该也就是个不了了之。若是胡鑫燧碰上的不是墨珣,而是别人,那最后的结果就是胡鑫燧变本加厉,而那人不堪受辱,主动从国子监退学。 墨珣也不是会来事的人,再加上“率性”和“诚心”的学堂离得也远,休息或者放学时不往那处绕,基本上也碰不着。 为了避免对敌人一无所知,墨珣下了学之后,在国公府门口见到了越国公,便直接向他问起了宗正寺那个胡主簿是何背景。 若是提到胡鑫燧,越国公或许不认识,但如果宗正寺的胡主簿真有背景的话,那越国公就不可能不知道了。 “怎么忽然问起胡主簿”越国公在御史台里每天要忙的事情有很多,自然也就想不起伦素华曾在上元节时跟他说过的那个监生了。 墨珣一听越国公这么问,便知他说忘了,也不多讲,只说是好奇。 对墨珣此时来说,他与胡鑫燧就像是他们玄九宗两个弟子吵架,吵不过就搬出师父来接着吵总归可以说是十分幼稚了。 若是墨珣不说“好奇”两个字,越国公或许还不会觉得奇怪。但是能让墨珣觉得好奇的,那应当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再加上今天又是国子监今年开课的头一天,应该是出事了想到这里,越国公也淡定不了了,“到底怎么回事” 墨珣一看越国公面色凝重,便连连摆手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今日在国子监之中,我与宗正寺胡主簿之子胡鑫燧,起了一些摩擦。” 墨珣的性子,越国公自然是有所了解的。若说是墨珣与人起了摩擦,倒不如说是那个胡鑫燧主动来招惹墨珣。 两人一同进了饭厅,赵泽林与伦沄岚已经等在里头了。原先伦沄岚还在同赵泽林讲话,此时见了越国公进来,忙起身问安。 墨珣自然也要同赵泽林和伦沄岚问安。 等到一阵寒暄过后,越国公才又问起了墨珣在国子监之中与人发生了什么摩擦。 伦沄岚听到越国公的话之后,忙看向墨珣。 墨珣是自从他父亲过世之后,就性情大变,虽然小的时候十分贪玩,但也不是什么闹腾、爱惹事的性子。 伦沄岚与越国公不同,他每日没什么国家大事需要烦心,而且离开了石里乡住进了越国公府里,家事也并不需要他操心。偶尔也不过是跟着国公夫人学习如何掌家罢了,横竖还有国公夫人在旁指点,自然忙不到哪里去。是以,越国公一说到墨珣在国子监中与人起了摩擦,伦沄岚立刻联想到了上元节时墨珣与素华所言。 原先墨珣说他自己能够解决,伦沄岚见他十分笃定,便由着他去了。可今日听越国公这么一说,似乎矛盾并未解决。 伦沄岚又细细打量了墨珣一番,看他衣服没破,脸上也没有受伤,便微微放下心来。越国公既然开口问了,那意思就是不会坐视不理。 “今日按照去年年末的考核成绩重新分配学堂,博士唱名之后,我便同其他监生一起要进学堂了。而宗正寺胡主簿之子因为成绩差,反而降到诚心学堂就读。”墨珣一看,三个人都被他搞得十分紧张,忙开口解释。 越国公似乎是头一次听说国子监之中还有“降级”这一说法,下意识便朝着赵泽林看了一眼之后,见赵泽林冲自己略微摇了摇头,想来也是第一次见了。之后越国公便又等着墨珣继续说。 墨珣这才将对方如何挑衅,以及自己如何将对方摔倒在地的事一并说了。 “干得好”越国公听了墨珣的话之后,伸手往饭桌上一拍,顿时觉得十分解气。而后才开始向墨珣解释起这个胡鑫燧的背景来。 伦沄岚毕竟也是毫不知情,便也认真听了。在听到对方与宫中的贵君有亲时,他立刻担忧起来。 墨珣听完了之后略微挑眉,他倒是忘记还有后宫一说。“会对祖父造成不良的影响吗”他与胡鑫燧闹得不愉快,而胡鑫燧又奈何墨珣不得,最后或许会动用到他的“背后势力”也说不准。 越国公闻言,摇了摇头,“应当是没什么影响。” 赵泽林这才插嘴道“你说的这个监生与畅贵君的关系怕是有些远了,再加上晚辈之间的小打小闹,又没有搞出什么大事,怎么会让人捅进宫里去这个胡鑫燧大了你这么多,又不及你,想来这事儿这般丢脸,他应该也不敢说给家里听了。”赵泽林想了想,又道“据我所知,这个畅贵君从未召见过他这个表兄家中的人进过宫,回家省亲期间也并未听闻这个胡家又登门拜访。”赵泽林虽然不喜欢与京中这些命夫过多地往来,但知道的也并不比别人少。 “可是我瞧那胡鑫燧平日里的做派,应当就是觉着自己背后有畅贵君撑腰,别人便拿他没辙。”墨珣听赵泽林这么说,觉得不大可能。“今日我瞧叶博士与监丞似也不大愿意招惹他。而司业也是,一来就先说双方都有错,看起来就是一副和稀泥的态度。” 越国公“嗯”了一声,“这是自然。畅贵君与胡家关系虽远,却也不是毫无关系,谁又能保证事情闹开了之后,畅贵君仍是不闻不问大家都怕那个万一” 墨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越国公见状,便宽慰了他一句,“总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若还是不依不饶,你大可以就像今日这样处理” 墨珣眨眨眼,就听到越国公说“我的孙子,怎么好平白让人欺负了去若是一味忍让,别人只会当你是个软蛋。” 伦沄岚听越国公语气轻松,便也放下心来。 赵泽林听完了越国公的话之后,“啧”了一声,脸上带着不赞同地对墨珣说“要切记,千万不要主动去惹事,就算惹了,那也不能让人瞧出来,否则自己站不住理。” 墨珣听完了赵泽林的话之后,便点头,“是,孙儿谨记。”他看着越国公和赵泽林都不把这个胡鑫燧当回事,心中便有了计较别人对胡鑫燧多番忍让应该也是看在畅贵君的面子上,但若是胡鑫燧真的做了什么令人丢脸的事,怕是畅贵君也不愿意认自己有这么个侄孙子吧 这般想着,墨珣的思维又跳跃了些宣和帝年纪并不很大,以此便能推算出畅贵君的年龄应当不会超过宣和帝才是。而比宣和帝年纪还小的畅贵君居然会有个胡鑫燧这么大的侄孙子,这家里亲戚未免也太多了点儿 用过了晚饭之后,墨珣便同伦沄岚一道回馥兰院去了,伦沄岚看起来一路上都忧心忡忡,墨珣自然也不可能装作什么都看不见。“爹,你是在担心我吗” 伦沄岚看了墨珣一眼,也不回答,只问“在国子监里辛苦吗” “不辛苦。”说实话,在国子监中学习可比他以往自己修炼来得简单多了。修道完全靠自觉,哪像国子监还有博士和助教这些带着 伦沄岚看起来并不相信墨珣所说,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反而拧得更紧了。 墨珣见状便笑开了,“爹爹年纪轻轻,竟比爷爷还爱皱眉头。” “我自知帮不上你什么,但我希望你如果真的遇上了什么难事可以同我说说”伦沄岚知道墨珣就算跟自己说了,也是多个人瞎操心罢了。可他不想这样自己仅有的一个儿子,自己却对他的生活全无了解。 “我不觉得是难处啊。”墨珣本身并不觉得胡鑫燧能伤到自己什么,不过就是问问越国公,想防范于未然罢了。“爹爹怎么不想想,若真是难处,我又何必到现在才问自然是觉得没什么” 伦沄岚也不知信是不信,眉头是舒展了,可看起来还是不大高兴。 “爹爹可还记得上元节时,我与素华遇上的那个监生”墨珣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今天若是不与伦沄岚说清楚,怕伦沄岚又要纠结。 伦沄岚一听,忙点头,“我记得,就是今天与你起了冲突的人。” “嗯。”墨珣同伦沄岚进了屋以后,便寻了个卧榻,同伦沄岚一起坐下。“若不是上元节时,他作弄二哥,我本也不想搭理他。” 伦沄岚知道墨珣的意思胡鑫燧毕竟不认识伦素华,所以归根究底要作弄的还是墨珣。而在上元节时,伦沄岚听墨珣的意思便是这人一直与墨珣不对付。现在想来,墨珣应当说一再退让了。“难道今天你是” “是,我是故意的。”墨珣今天本来可以当做胡鑫燧不存在,但是因为上回他却招惹到了伦素华身上,这就让墨珣有些忍不下去了。“爹爹别想太多,我背后不是还有国公祖父吗” 真要闹起来也不见得就是他吃亏啊 伦沄岚觉得墨珣说得不错,便也点点头,“就如同你爷爷所言,不要主动惹事,就算惹了也别让人瞧出来。” “是。” 惹事要想不让人瞧出来,那可是个高段位了。 翌日,墨珣乘坐国公府的马车到了国子监之后,这才听了其他的监生说起胡鑫燧竟然被退学了 这件事大概是今日最大的消息了,大家看到墨珣的时候表情都不可谓不精彩。 墨珣猜测,大概是昨天胡鑫燧彻底把司业惹毛了,司业直接就上祭酒那儿告状去了要不然该怎么解释,胡鑫燧在国子监里头“耀武扬威”了这么多年,硬是到昨儿个才被退学 不过国子监里竟然还有退学一说墨珣原以为只要是士族宗室,又交足了束脩,那便可以一直呆在国子监里。 像这个国子监,就是为了地方上的官学输送人才的。并不是所有的监生都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有些则会在结业之后被推荐到地方上的官学任教。 墨珣发现就连田以艮看他的表情都不对了,“田兄今日这是怎么了” “你昨日是怎么同监丞说的竟能将胡鑫燧从国子监中赶出去”田以艮可以说是十分好奇了。 “此话怎讲” 田以艮见周围的监生都竖着耳朵听自己与墨珣谈话,便压低了声音道“胡鑫燧在国子监里呆了很长时间了,听说是胡家的人担心他不学无术会到外头去为非作歹,这便花了大价钱,又请了畅贵君帮忙,才得以进入国子监就读。” 墨珣听到田以艮这么说,觉得用词有些重了。“惹是生非”还差不多,“为非作歹” 看那胡鑫燧的样子,却是有些过了。 不过胡家这番作为,也不失为是一种好方法国子监中的教职大都有品阶,胡鑫燧要想闹事,也应当会顾虑一点。 墨珣思及此处,忽然忆起昨天发生的事,这便觉得胡家的算盘大概是打错了这个胡鑫燧当真是毫无顾虑地同司业吵了起来 难怪他会觉得自己学无所成也无所谓了。 “不过,田兄怎么会说是跟我有关” “昨天不是你”田以艮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句式不妥,调换了顺序,“昨天不是胡鑫燧跟在叶博士身后,不依不饶地跟叶博士告状吗” 虽然昨日叶博士让监生们都进到学堂里去,但不乏有好事者注意着外间动静,这便听到胡鑫燧一路同叶博士告墨珣的状了。 而国子监之中的事本就藏不住,只消一个休息时间,那便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确实如此没错,但是后来因为监丞无法断定我与胡鑫燧孰是孰非,便去请了司业大人过来。” 这事儿就算墨珣不说,田以艮也是能猜到。监丞不敢惹墨珣,也不愿意惹胡鑫燧,这便推给司业来办了。 墨珣不等田以艮开口,便继续说道“昨日我与胡鑫燧被叶博士带到在学舍之中等待监丞过来,但”墨珣说话一顿,“监丞又去请了司业大人”反正当时在场的也就他与胡鑫燧、司业、监丞与叶博士,别人不知道情况也属正常。墨珣这便又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后来胡鑫燧同司业起了争执。监丞见司业与胡鑫燧两人一时半会儿也没功夫搭理我,这才让我先回到学堂里。” “胡鑫燧同司业起争执”田以艮乍一听,惊讶极了,随后才又皱起眉头,“这胡鑫燧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田以艮自打与胡鑫燧在同一间学堂中就读之后,便知道胡鑫燧平日里有些目中无人。但这人竟是连司业也不放在眼里吗 不管怎么说,就连皇子都对司业十分敬重,这胡鑫燧竟然敢与司业起争执简直匪夷所思。 墨珣一看田以艮如此诧异,心中反而想着,若是自己说胡鑫燧同司业动了手,怕是田以艮要惊到下巴都合不上了吧。 原先墨珣与田以艮压低的声音在说话,身边的监生们虽有心想听,却听得不甚清明。此时田以艮被墨珣所言震惊道,一时声音便拔高了些,身边的监生便也听到了,这就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 他们一开始都以为胡鑫燧是因为墨珣的缘故,这才被国子监退学的,却没想到竟会是胡鑫燧“自寻死路”。 司业是好惹的许多朝臣为了子嗣的学业,巴结他都还来不及呢 田以艮又问“胡鑫燧如何会与司业起争执的”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他简直无法想象当时的场面。 “呃”墨珣见田以艮一脸好奇,便又多说了两句,“司业大人先说了两人都有错,而后便先点出来胡鑫燧的错处。胡鑫燧自然不认,便同司业大人起了争执。” “”田以艮一时也有些无语,随即才说了一句,“如此说来,竟是胡鑫燧自己拎不清了。” 墨珣点点头,算是认同了田以艮的话。 “不过我想,这个胡鑫燧大概会到家中长辈面前告你的状。” “不至于吧他都多大岁数了”一旁的监生听到田以艮这么说,便摇头反驳。 墨珣也觉得不至于,他与胡鑫燧大概是相看两厌的类型,而胡鑫燧既然已经从国子监中退学,两人日后碰面的机会应当趋近于零才是。 “如何不至于”另一位监生接话道“他都敢同司业起争执,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这倒也是” 等到博士进去学堂,监生们的讨论便已结束了。 墨珣下了学之后回到越国公府,便被家丁告知,夫人唤他到大厅去。 前厅这个地方一般是用来见一些关系比较普通的客人,像昌平郡君过府,那便是直接带到偏厅里去的。 “有客到”墨珣将手中的书袋递给了一旁的小厮,这便随着家丁一路到了前厅。 “是宗正寺胡主簿的夫郎,携胡家少爷到访。” 墨珣闻言一愣,脑子里立刻浮现出这是来找吵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8章 第 138 章 墨珣自是认得前厅的了路, 本也不需要家丁领着, 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家中少爷, 家丁便一直跟在墨珣身后。 “夫人, 少爷回来了。”守在门边的小厮远远见墨珣过来, 便向屋里通报。 “爷爷。”墨珣快步进了屋, 而原先跟在他身后的家丁便只在门口停了下来。 “来。”赵泽林伸手将墨珣招到身边,这就开始向他介绍厅中的另外两个人。“这位宗正寺胡主簿的夫郎, 这是他们子嗣胡鑫燧。” 墨珣顺着赵泽林的话开始同人打招呼, “胡夫人,胡兄。”招呼一打完, 墨珣便从善如流地打量起这位胡夫人来。 这个胡家夫郎看起来倒是个清醒人, 颔首过后便将墨珣夸了一遍,而后又看了胡鑫燧一眼, 让胡鑫燧开口说话。胡鑫燧虽然十分不情愿, 但却碍于胡夫人在场, 却也不得不同墨珣见礼,“我今日来, 是要同你道歉的。” 墨珣有些不明就里, 也不接胡鑫燧的话, 只去看胡夫人。 胡夫人见状, 便向墨珣解释了一番, “鑫燧他打小脾气就这样, 劳你多多包涵。” 墨珣还是不懂, 这胡夫人带着胡鑫燧来是想向自己道歉, 但他与胡鑫燧的事可不是这样一句话就能了结的吧如果今日不是他,换做是其他没有倚仗的人,胡鑫燧把人欺负惨了,再轻描淡写地说声“抱歉” 赵泽林听胡夫人这话说的,怎么都不对吧再加上墨珣之前也没有具体说过自己在国子监里同胡鑫燧的纠葛,他自是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看墨珣此时连话都不答,那也能觉察到异常了。墨珣身为晚辈开不了口,那就只能由他来说了,“瞧胡夫人这话说的,胡鑫燧都多大的人了,还要让一个年岁不过教数的孩子多多包涵” 胡夫人被赵泽林的话一噎,面上一僵。胡鑫燧年纪再大,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孩子罢了,但今日之事若是不了结,那胡鑫燧还如何回国子监里念书呢胡夫人避开了赵泽林的话不谈,只继续说“昨日是我鑫燧不对,不该无缘无故同墨珣闹矛盾。只不过,这是两个监生之间的矛盾,越国公也犯不着这样吧” “我怎么样了”越国公刚从御史台下衙回来,一听说家里来客,又是在前厅,便径直走了过来。边走心中还边嘀咕这是哪来的客人挑着人家吃饭的时辰过来,好生奇怪结果这脚还没迈进前厅呢,就听到有人说自己了。 越国公虽然在京多年,但是来拜访的人却极少,像这样事先没有递拜帖却忽然上门的就更少了。他进入前厅之后便打量了厅中的两位客人,显然是头一回见。 胡夫人本来等到这个时辰,便已料到越国公会回来,只是没想到会在自己说话的空档,这便起身冲越国公行礼。 赵泽林也向越国公介绍了一番这两位的来历和来意。 越国公“哦”了一声,往赵泽林的上首处走,随手指着椅子,“先坐下再说吧。” 墨珣与胡鑫燧倒是一直站着,现在听越国公这么一说,便也寻了椅子坐下。 “刚才说到我怎么了”越国公这才又问起胡夫人来。 既然越国公已经出现,那他就不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昨日我儿从国子监中回来,说是国子监勒令他退学了。” 越国公倒是没料到会有这般进展,便点点头示意胡夫人继续。 “昨日我儿与你家墨珣起了争执,还望越国公高抬贵手” 越国公一听就笑了,“我还没腾出空来去找你们呢,你这就先找上门来了” 胡夫人一听越国公这么说,又是一愣越国公的意思可不就是他还没动手呢吗 “我倒是听说你儿子可不止昨天了,是从去年墨珣进入国子监就读开始就时常欺负墨珣。”越国公脸上笑意不退,只是盯着胡鑫燧打量起来。“说起来你儿子这般年纪,欺负一个孩子难道不觉得于心有愧吗”这话说完,越国公才转而去看胡夫人。 胡夫人大概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便转而去看胡鑫燧。胡鑫燧自己做的事当然知道,但是此时见到自己的爹被越国公问得无话可说,立刻就要出言反驳。但胡夫人显然是知道胡鑫燧什么德行,让他开口恐怕坏事。这便忙拽了他一把,以眼神示意他安静点。 “所以今日我便带着鑫燧过来同墨珣道歉了。”胡夫人倒是能屈能伸,一点不接越国公的话,只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我保证鑫燧日后不会再犯。”这般说着,他便主动起身走到墨珣跟前,对墨珣弯腰行礼。 “哎,使不得使不得。”墨珣忙往越国公处走了两步,避开了胡夫人的动作。 这个胡鑫燧倒是厉害,自己犯了错让长辈过来道歉行礼,当真是脸皮太厚了。 胡夫人见墨珣避开,眼神顿时暗了下来。 “胡夫人这是做什么别吓到孩子。”赵泽林见状,忙将墨珣招到自己身边。墨珣一听赵泽林这么说,便从善如流地装作自己真的被吓到了一样,忙躲到赵泽林身后去了。 胡夫人这才说了,昨日胡鑫燧下学回家,竟说国子监将他退学了。这事儿可以说是史无前例,就算再差的学生,只要朝中有人且交得起束脩,那断然没有被退学的理儿,胡家也丢不起这个人。所以今日胡夫人就带着胡鑫燧到越国公府上来,先得到墨珣的原谅,之后再由墨珣到国子监去同祭酒说明情况。 墨珣总算是听明白胡家夫郎的逻辑了,敢情他以为胡鑫燧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这才被国子监退学的“胡夫人,晚辈就实话实说了吧。夫人最好还是带他去司业家中道歉吧。”见胡夫人面露茫然,墨珣才又说“如果我没记错,昨日胡鑫燧同司业大人动了手。” 胡夫人明显被墨珣的话吓了一跳,又去看胡鑫燧。胡鑫燧听墨珣这么说,便出言反驳道“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跟司业动手” 墨珣立刻哭笑不得,这一家人的逻辑怕是谁都跟不上了。不过他也不打算再解释,反正看胡夫人的反应大概是不知道这茬,否则也不会觍着脸到越国公府来求原谅了,当真是浪费时间。 墨珣不禁有些同情起胡夫人来,摊上这么一个拎不起的儿子,着实是太倒霉了。 胡夫人便追问了墨珣关于这件事情的细节,墨珣只说到自己离开学舍的时候,之后的事只能由胡鑫燧自己去讲了。胡夫人不可能在越国公府里教训胡鑫燧,只满带歉意地同越国公与赵泽林道别,这便带着胡鑫燧走了。 墨珣到国子监上课的时候,也没听监生们提起胡鑫燧回国子监就读之类的话。想来是司业咬死了不松口,而祭酒则觉得是送走了一个麻烦吧。 一晃便到了越国公与赵泽林的生辰上,两人的生辰很近,只相差两天,倒是可以放在一起过,但礼物却不能只准备一份。墨珣听了管家的提醒之后,这便同伦沄岚说了,要将这事儿筹备起来。伦沄岚一听便将事情揽了过去,不管怎么说墨珣都还在上学,再说了本来这些事都是应该由伦沄岚这个晚辈来办的。只是伦沄岚在京里熟悉的人家不多,若是下帖子,也不见得有人会来。 墨珣听完了伦沄岚的顾虑,也觉得有道理。他自然办不到像昌平郡君的生辰宴那样,不过自家人吃吃喝喝倒也还成。像他们修真的人很少过生日,因为忽然之间有了顿悟之后便要立刻开始闭关,这一闭又不知何时才能出关了。而时间一长,这生辰对他们来说也并不重要了。“不如我们就按外祖父和姥爷的生辰宴来办吧。” 伦沄岚的爹和父亲的生辰宴都是由伦沄轲筹备的,但伦沄岚毕竟次次都有参加,没办过,也见过。京里的生辰宴他办不来,就按照石里乡的来办,总归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吃酒罢了。 “会不会太过草率了” “聊胜于无吧。”墨珣说的是实话,他自己本身不大过这个,但老人家这么多年都没办过,偏生认了个孙子还不在意,那听起来也太过凄惨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办就是了。” 伦沄岚觉得墨珣说得有理,也不再拿这个事去烦他,只自己处理。 墨珣既然同伦沄岚说起,那便要开始准备礼物了。因为管家提前一个月提醒,墨珣觉得时间不差,这就开始雕摆件玩儿。 刀具还要再买,之前给伦沄岚雕发簪的刀具没那么齐全。 伦沄岚要给越国公与赵泽林过生辰的事根本瞒不住赵泽林,差不多是墨珣与伦沄岚讨论完的第二天,赵泽林就知道了。不过他并没有同伦沄岚说,只装作全然不知情一样。 墨珣雕摆件也就是个练手,没打算搞得多精致,反正重在心意。 生辰宴的头几日,伦沄岚给伦沄岳家下了请帖,如此一来倒也真是家宴了。 伦素华马上要参加院试了,伦素华每日除却私学的课业之外,还外带有伦沄岳额外教导,一时间学得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得了空出来,就算只是去趟国公府,也够他喘口气了。 等到了越国公府,伦素华先同越国公和国公夫人见礼之后,便拉着墨珣一个劲儿地吐苦水。 原先伦沄岳自己也在准备科举,当真是无暇顾及伦素华,现在既已得了庶吉士,那便腾出时间来了,自是要将伦素华的课业抓紧了来。 墨珣一直以来在学习上都很松泛,而且他性格本身喜静,自然体会不到伦素华那种“被拘在家里,哪都不能去”的痛楚在哪。再加上他已经通过了院试,在准备明年的乡试了,此时听到伦素华抱怨起院试,一时间竟也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回应。 好在伦素华不过就是吐吐苦水,本也没有想听墨珣说话的念头。等到伦沄岚那边通知可以上桌了,伦素华这才消停下来。 越国公与赵泽林早早便知道今日是生辰宴,心里都高兴得很。而伦沄岳一家与伦沄岚、墨珣全都端端正正地坐着,等着越国公先开口。越国公一见大家都拘谨得很,便举着筷子道“先吃。” 大家这才举筷,却也只夹了面前的菜放进碗里。等到越国公的筷子一放下,大家便也都跟着放下了。 “不必如此拘束。”赵泽林见状,举着筷子便说。“又没有外人在,该如何还是如何。” 越国公府上本来用饭的时候都十分随意,没理由今日生辰宴却成了这样。 墨珣暗地里拍了拍伦沄岚,这就举了面前的碗起身道“孙儿以汤代酒,祝祖父和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越国公和赵泽林拿着酒杯便一饮而尽。 或许是有了墨珣的动作,大家这就纷纷向越国公与赵泽林敬酒。一时间,桌子上便热闹了起来,大家夹菜的动作都快了不少,闲谈的声音也都不断。 “素华今年要参加院试了吧”越国公原是不记得这茬的,但刚才隐约有听到伦素华在同墨珣说“院试”的事,这才想起当初在建州的时候,伦家那两个小子院试都未过。 “是。”伦素华没想到会被越国公点名,忙放下筷子站起来。 越国公见状,伸手比划了一下,让伦素华坐下,“不要这样一惊一乍的,我也就是随口问问罢了。” 伦素华这才又坐回了椅子上,而伦沄岳知道伦素华的性子,别看他能说会道的,对上越国公还是怵的。这便接口道“最初在广平府的时候,晚辈本身也在准备科举,也就顾不上素华的学业。现在好了,得了庶吉士,有了功夫之后便想着将素华的学业抓起来。” 越国公点点头,又问了问伦沄岳对于庶吉士的“散馆”考试有没有把握,留任京城的几率大是不大。 这样一来,桌上便也纷纷开始闲谈了,赵泽林一边呷着果酒,一边听别人说话,心里便也觉得舒坦。果然家里人多,与冷冷清清的就是不一样。就连越国公脸上都满是喜庆,看起来比起过年时还更开心些。 “夫人,您说对吗” “什么”赵泽林猛地听到有人喊他,这便扭过头去看伦沄岚。 “我刚才在于欢遥说起您的棋艺我曾听林家的二夫人提过,您的棋艺在京中命夫圈里难逢敌手。” 赵泽林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这话问得其实十分不礼貌,若不是伦沄岚的话,赵泽林恐怕都会以为是故意说话来挑他,“我与京里命夫下棋机会不多,这不大好说。不过就目前遇上过的来讲,确实还未落败过。” 院试对国子监中大多数的监生来说其实并无多大的影响,而国子监的方向与贡院的方向完全不同,丝毫不影响墨珣上课。 今年的院试恰好是在乞巧节,路上倒是冷情了不少。 等到院试成绩出来之后,墨珣便问起伦沄岚要不要到伦沄岳府上走一趟。伦素华现在不住在越国公府了,无论中未中,都不会有人上门来通知,而伦沄岚作为伦素华的小舅,还是得关心一下的。 伦沄岚点头,带上墨珣便往伦府去了。 他们一行还未进入伦府,伦沄岚便已经在马车里头闻到一股子鞭炮燃烧过后的味道。 青松雪松与伦沄岚同乘一辆马车,此时两人也闻到了味道,一时间竟激动起来,纷纷看向伦沄岚。 伦沄岚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不过这条道上也不止伦府一间院子,他也不敢随说话。等到马车停下之后,青松雪松先下了马车,便扶着伦沄岚下来。 墨珣独乘了一辆马车,但下来的速度却比伦沄岚快。他往伦府门口看了一眼,见门前冷情,没有燃放鞭炮的痕迹,心里便已有了计较。 伦沄岚一看伦府大门紧闭,忍不住叹了口气。青松雪松见夫人这样,也都懂了,忙调整了表情,上前敲门。 门房是认识青松的,这便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伦孺人,老爷在后堂”伦府的小厮见到了伦沄岚忙行了礼,“正在罚少爷”他自是不敢将伦沄岚直接带到后堂去,不管怎么说伦沄岚都是客人。“伦孺人不如就先到偏厅小坐,容小的前去通报一声” 伦沄岚一听“罚”,哪里还有闲工夫坐,直言让小厮带他到后堂去。 小厮迟疑了片刻之后,便带着伦沄岚去了。 伦沄岚道了后堂的时候,伦沄岳过来敞开着门正在打伦素华。唐欢遥在一边看得着急,忙让小厮将素安、素晗都带走,免得给吓到了。 “二哥”伦沄岚大喊了一声,快步走了进去。“二哥你这是干嘛” 伦沄岳没料到伦沄岚会来,手中的戒尺却已断了半截,此时正扬起。 “手伸好”伦沄岳发现伦素华一听到有人来,便想将手缩回去,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 “啪” “二哥,别打了”伦沄岚上前伸手拉着了伦沄岳,唯恐他一个戒尺又落了下去。“素华今年才十三岁,一场院试不过也没什么啊” 伦沄岳心知弟弟所说不假伦素华年纪轻轻,当初能过府试也算是凤毛麟角了。但眼瞅着这段时间,他空下时间来尽心教导,可伦素华却还是一点都不长进,实在是太让人生气了。 伦素华本就乖觉,更何况此时还被打了,更是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动也不动。只是刚才伦沄岳打得狠了,他的掌心正火辣辣地生疼。 “我这段时间,为他分析考点、考题,教他如何切入重点”伦沄岳心中有气,自是要说话抒发,“可你看看他”伦沄岳边说,边用戒尺指着伦素华,“就算死记硬背也该过了吧” 伦沄岳知道同伦沄岚说这些没用,但他还是气得不行,“帖经是不是死记硬背的两篇杂文姑且不说,那策论呢策论的题目我是明明白白同他讲过的” 在伦沄岳看来,他已经帮着伦素华猜题,甚至还猜中了,可伦素华竟还是没考过,那怪得了谁要说是伦素华没有念书的天分,可他不也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吗 明明是可以考过的,但就是不努力,这难道还不该打 想到这里,伦沄岳更是气得不行,趁着伦沄岚不注意,直接拉着伦素华举过头顶的手又是“啪啪”两个戒尺。 伦素华吭都不敢吭一声,手心已经没有知觉,却还是跪在地上不敢动。 伦沄岳看到伦素华这样,更是气极,“书都不念了,尽想着出去玩” 伦素华被父亲教训得心里难受,眼泪便悄悄地滴到了地上。 “哭你还有脸哭我都没哭呢”伦沄岳明显看到地砖上颜色不对,气得一脚蹬了过去,“我是不是逐条给你分析过论点论据了是不是跟你说过论证了你是连一条都没想起来吗” 伦素华一直跪在地上,双手又举在头顶,伦沄岳气得不行自然没有留脚,这一下子就把伦素华踢倒在地。 墨珣见状,赶紧上去将伦素华扶了起来。 “沄岳你这是干嘛啊”唐欢遥本来想着让伦沄岳随便教训一下儿子就得了,毕竟伦素华确实是该好好管管,但现在未免也太过了。他与伦沄岚两个合力,这才将伦沄岳拦了下来。 伦素华脸上憋得通红,脸都皱成了一团。墨珣扶着他起来之后,他又跪到了原位,维持了刚才的姿势。 伦沄岳被唐欢遥和伦沄岚拦了下来,直接就将手中的戒尺丢到了地上,气鼓鼓地从屋里走了出去。唐欢遥见伦沄岳走了,忙将伦素华扶了起来,“赶紧去擦药。” 墨珣一直陪在伦素华身边,一会儿听到伦素华絮絮叨叨地说“我也想考过啊,那我考不过有什么办法我记不住啊,想不起来啊”一会儿又听到他小声嘀咕“如果父亲没让我来京城就好了,京里院试明显就比建州的难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9章 第 139 章 墨珣能理解伦素华口中所说的京里的院试比建州的难, 他进了国子监之后也发现了建州官学所教的内容确实是不及国子监之所教授得那么深。再加上怀阳城, 毕竟是国都, 是最靠近天子的地方, 从小就开始读书的人很多, 自然比起像他们这样六七岁、七八岁才启蒙认字的人有优势。 院试的考题由各个州省自行命题, 虽然会涉及到一些国家的决策,但总归还是以各个省份的具体情况为主。像现在伦素华到了怀阳城之后, 那院试考题所涵盖的就不止是怀阳城、昌州, 而是整个国土范围内的了。 不过,墨珣听伦沄岳说, 这次院试的策论, 他押题押中了,甚至还给伦素华讲解过。这就跟当初越国公还在建州的时候, 给自己讲题应当是一样的, 只不过当时越国公并没有押中考题。 既然伦沄岳已经做到了这个份儿上, 那么对伦素华来说,最难的应该就是那两篇杂文了。可是, 墨珣又听伦素华说他根本就记不住, 搞不好不止是策论, 怕是连帖经都没能答全。 墨珣不知道伦沄岳是不是能查阅得到这次院试的试卷, 如果真的能查得到的话, 怕是伦素华还得再挨上一顿打。 有句话叫做“师傅领进门, 修行在个人”。伦素华现在就像是明明有灵根, 但是却不愿意好好地修道, 被凡尘俗世惹了眼,贪恋俗事繁华这种人除非他自己有朝一日幡然醒悟,否则伦沄岳再这么逼下去也只会使得伦素华起反叛心理。 墨珣不好开口劝伦素华,毕竟他已经通过了院试,此时无论说什么都像是在同伦素华炫耀一般。再加上伦素华刚刚挨了打,现在哪能听得进劝。墨珣只是陪着伦素华上了药,而后便有些相顾无言了。伦素华看起来心情不佳,也提不起劲来同墨珣说话了。以往都是伦素华叽里呱啦地说,墨珣听着,现在伦素华不吭声了,墨珣自然也无话可说。 好在墨珣静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伦沄岚追着伦沄岳出去之后,也劝了几句。他这个二哥自小的性子就是这样,平日里看起来脾气好得不得了,但一旦发起脾气来也是狠得很。 “二哥,素华年纪还小,正在好顽的时候。”伦沄岚适才听到伦沄岳说伦素华不好好念书,尽想着玩,这才这么说。 “还小”伦沄岳气得直甩袖子,“再过两年他都可以娶夫郎了”他其实不气别的,最气的就是明明这次院试押题押中了,可伦素华竟然还是没能通过。他不是不允许伦素华贪玩,而是伦素华至少应该将主次理清楚吧现阶段的主要任务难道不是念书、考试吗等到日后伦素华成家立业,只要不为非作歹、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爱怎么玩就怎么玩,自己难道还会管他不成 “这不是还没娶吗”伦沄岚身为哥儿,自然是不愿意在伦沄岳面前说什么好多汉子都是到了娶了夫郎之后才收了心。在伦沄岚看来,如果伦素华自己不收心,娶了夫郎回来,到时候也是苦了人家。 所以伦沄岚也只能就着伦素华的年龄说事儿。 他总不能在伦沄岳面前说,读书的事要靠孩子自觉。这不是给人找不痛快吗 而按照伦沄岳的性格,不是别人劝了就有用的,还是需要她自己想通。 伦沄岚又在伦府坐了一会儿之后便带着墨珣回越国公府了。 赵泽林在府中,一见到墨珣他们回来便将他们叫到了厢房里。不过一看他们的表情,赵泽林就知道伦素华这次又榜上无名了。 伦沄岚知道赵泽林把他们叫过来是想问什么,这便简单地对赵泽林说了。但伦沄岚却并未说出伦沄岳其实压中了策论题 等到越国公从御史台回来之后,便说道“皇上下旨要进行秋猎了。” 不仅如此,因为此次秋猎的行程碰上了八月十五的团圆节,宣和帝便下旨,将被外派到地方上的几位皇子也一并招了回来, 宣和帝自打入了夏之后,便一直在避暑山庄住着。此时提起秋猎,也不过是让朝臣们都到围场去罢了。 墨珣显然是完全被宣和帝抛诸脑后了,但按照常理推断,墨珣此时已经是越国公的孙儿,自是可以去参加的。伦沄岚亦有品阶在身,倒也可以一同参与。 “你们要一起去吗”越国公问了问墨珣与伦沄岚。 “国子监是要停学了吗”墨珣仔细想了想,去年他作为宣和帝的随行人员一起去围场狩猎,当时国子监似乎也停了学。 “对,国子监的教习与监生大多都要一同去围场,所以国子监也要停学。” 墨珣听了越国公这么说之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如果国子监停学,那应当也要等到秋猎之后才会复课。这样一来,墨珣就算留在了京城,那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再加上墨珣觉得,今年的情况与去年确有不同这次秋猎又碰上了团圆节,是个一家团圆的日子,而且伦沄岚也可以去,那倒不如就到围场一起过中秋吧。 墨珣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看向伦沄岚,而伦沄岚则是在墨珣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墨珣既得了伦沄岚的同意,这就对越国公说“要的,一起去吧,正好一家子一起过团圆节。” 越国公听到墨珣这么说,脸上顿时笑开了。去年的中秋节,墨珣与伦沄岚留在京里,他们老两口应了宣和帝的邀到避暑山庄去与宣和帝共度中秋。虽然人多,宴席上也热热闹闹的,但看着别人家人丁兴旺,子孙环绕,越国公不免还是会觉得有些怅然。 赵泽林也十分高兴,连连说了几个“好”字。 伦沄岚见家里两位老人家高兴,看着他们脸上的笑,伦沄岚原先从伦沄岳府上带来的抑郁也一扫而空,也提了一句,“这么说起来,我还是头一回去围场呢。” 宣和帝既然已经下了旨,那么被宣和帝点名需要参加这次行军操练的各地兵马也都收拾行囊,快速地往围场赶去。 而今年宣和帝的御驾已经在行宫了,朝臣们前往围场的队列自是不如宣和帝所在时那般壮大。也正是因为宣和帝不在,规矩便也不必如同去年那般严明。 墨珣今年自然可以跟在越国公府的马车后头,甚至可以与越国公同乘一辆马车。如此一来,赵泽林便没有再到林府去讨扰了。 宣和帝此次举行秋猎,颇有些心血来潮的意味。而朝臣们为了不让宣和帝久等,从怀阳城出发之后,一路上都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三日之内抵达了围场。 像墨珣他们此行,宣和帝与内命夫们都不在,那些外命夫也都不骑马了,全程乘坐马车往行宫去。去年只是为了在宣和帝和内命夫们面前露脸,绝大多数外命夫会骑上一段路的马,再坐上一段路的马车。基本是同皇贵君持平的,皇贵君骑马,他们就骑马,皇贵君坐马车,他们就坐马车。 伦沄岚这是头一回参加,自是对什么都好奇得很。但他本身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这次到围场来自然不也做不了什么。 他自小就在石里乡里长大,而像马车啊,马啊,这些在石里乡里本就是稀罕物件。石里乡的伦府虽然有辆马车,但却不代表伦沄岚这就有了骑马的机会。再加上,在石里乡的乡亲们看来,一个哥儿在乡下又不用出远门,去学骑马这种城里人才要学的东西,根本没点儿实际用途,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对他们来说,有这个闲工夫去学骑马,还不如多纳几个鞋底子。 伦沄岚是与赵泽林同乘一辆马车,所以墨珣并不知道伦沄岚对骑马十分好奇。赵泽林倒是瞧见了,心中便觉得应该让伦沄岚学上一学。万一哪天京中命夫们邀约或者聚会,项目之一是骑马,伦沄岚难道坐在一旁看着吗 伦沄岚现在既然留在了京里,又已经是孺人身份,怀阳城中哥儿会的那些东西,不求精通,但也该会一些吧 就拿骑马来说,赵泽林不指望他能够上马拉弓射箭,但骑马代步总应该会吧 伦沄岚现在年纪也不大,正是学东西的好时候。 赵泽林打定主意之后,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伦沄岚。他觉得伦沄岚应该学没有用,理应是由伦沄岚自己想通,并且他自己愿意学。 伦沄岚倒是没料到赵泽林会问自己这个,忙点点头,直言自己愿意学。 赵泽林对伦沄岚的态度十分满意,既然伦沄岚自愿学习,那赵泽林便多同伦沄岚说了一些,“你现在人身处京城,已与当年还在乡下时不一样了。待到日后,墨珣开始要相看夫郎的时候,对方家中必定也会对你进行考量。除却一些基本的礼仪之外,像这些该会的,用于社交场合的东西,你也应当要学一些。”赵泽林的意思就是就算墨珣现在是越国公与他的干孙子,但毕竟也是后来才认下的。对方若是想要看看墨珣的家教,那自然是要看伦沄岚的。 赵泽林说的这点,伦沄岚懂的想当初他嫁给墨延之的时候,也托人去多番打听过墨延之的家世。当时若不是墨延之已经跟墨家的人脱离关系,他恐怕也是不会嫁的。 等朝臣们一到行宫之后,便由专人带到了院落之中休息。墨珣与伦沄岚两人的住所自是与越国公同。而他们仅仅只是休息了一日,便开始跟随宣和帝进行阅兵仪式。 墨珣因为去年经历过一次,今年倒还记得流程,越国公只是稍作提醒,见墨珣确实还记得,便由着他去了。 宣和帝这次阅兵,命夫们是可以不用随行的。但皇贵君在场,除却一些陪着太皇贵君的命夫之外,其他人也都跟着去了。 伦沄岚不会骑马,总不可能坐在马车里头跟宣和帝的队列一起去阅兵吧所以最后他也只是跟在赵泽林身边。 赵泽林本就同昌平郡君交好,此时见伦沄岚似乎有些手足无措,便带着伦沄岚到了昌平郡君跟前。 昌平郡君有段时间没见着赵泽林了,此时也是高兴,两人闲谈了一番之后,赵泽林便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伦沄岚的事。赵泽林毕竟是一品国公夫人,伦沄岚这个七品孺人若是私下里跟在他身边倒还没什么,可万一碰上太皇贵君或是皇贵君设宴,那伦沄岚在跟在他身边就不大合适了。 而昌平郡君乃四品,自是离太皇贵君与皇贵君远些,再加上还有临章县君这个五品的爵位,让伦沄岚跟在他们身边,赵泽林也更为放心。若是正儿八经的宴会,自会有定制,那么伦沄岚只需要听从内监的安排坐下便可。 “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昌平郡君原先见赵泽林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以为他又要提什么古里古怪的要求,却没想到只是这事儿。“这有什么”昌平郡君看了站在赵泽林身后的伦沄岚一眼,“沄岚过来。”将伦沄岚喊到自己跟前。 伦沄岚自是知道赵泽林在烦心什么,此时昌平郡君唤他,他忙走到前头。 昌平郡君见状,指着身后的临章县君,“这是我大儿子,临章县君。”而后又对大儿子介绍伦沄岚,“这是国公夫人家的伦孺人。” “拜见临章县君。”赵泽林教过伦沄岚关于京中官职和命夫的品阶,此时伦沄岚一听是“县君”,立刻就知道是正五品,比自己高上两阶,赶紧行礼。 “伦孺人无需多礼。”临章县君本也听过伦沄岚,但是每次见面都急惶惶的,倒是没有正式彼此介绍过。再加上昌平郡君同越国公夫人十分要好,他这个作儿子的当然也不会让伦沄岚难堪。话音刚落,临章县君便拉过伦沄岚一道,“好了,爹爹与越国公夫人就放心把伦孺人交给我吧。” 伦沄岚与临章县君今日算是第一次说上话,而临章县君这般热情倒使得他有些招架不住。 临章县君见伦沄岚拘束得很,立刻笑开了,“别介别介,我这人性子就是这样,遇上顺眼的就爱多说话,见着恶的那自是不理了。” 伦沄岚顺着临章郡君的话点了点头,只暗自调整心态去配合临章县君。毕竟他总不能一直躲在赵泽林身后,总得学会交际吧。 因为太皇贵君也在围场里头,所以没有随同宣和帝阅兵的命夫们全都聚集到了太皇贵君跟前。而太皇贵君有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公众的面前,京里隐隐有些谣传,说是太皇贵君的身子骨不大行了。但这次赵泽林一看,只觉得他面色红润有光泽,并没有丝毫病气,明显是个福寿绵延的样子。 跟着宣和帝去阅兵的命夫不少,但留在太皇贵君跟前的命夫也不少了。 太皇贵君是觉得累得慌才不愿意去阅兵,再加上他本来就是到避暑山庄来休养的,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越国公毕竟是两朝元老了,那太皇贵君与赵泽林也算是老相识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普普通通,也就是维持着该有的和气。毕竟越国公与钱丞相两人也没闹出什么大矛盾,而太皇贵君作为钱丞相的嫡长子,对赵泽林也算是客气了。赵泽林本身是一品国公夫人,自然也是站在离太皇贵君较近的位置上。 太皇贵君左右两边各跟着宣和帝的畅贵君和宸侧君,其余的贵君和侧君则都陪同宣和帝一起去阅兵了,余下的良君、侍君按品阶站得远了些,但却一直跟在太皇贵君身后。 赵泽林离太皇贵君近,便让太皇贵君召到了跟前。 “臣夫赵泽林,参见太皇贵君,太皇贵君千岁千千岁。” 太皇贵君“嗯”了一声,之后便点点头,“越国公夫人无需多礼,起来吧。到哀家身边来。” 赵泽林这才谢恩起身,走到了太皇贵君身边。 “哀家的消息不大灵通,听说你与越国公认了个干孙子” “是,在建州认下的,去年在京里办的认亲宴。” “这次也到围场来了” “来了来了,这不是刚好遇上团圆节,便想着一家子能在一起团团圆圆的。” 太皇贵君点点头,觉得赵泽林所言在理,之后便叹了口气道“你与越国公也挺不容易的。”膝下无子是什么概念说出去得有多难听想当初他刚进宫的时候,因为年纪小,一直怀不上。又是求送子观音,又是绣多子多福被褥总之,能想到的法子都去做了。后来好不容易怀上了,可生下的却是个翁主,他险些就一蹶不振了 “这么多年不过这么过来了吗”赵泽林知道太皇贵君想到了什么,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毕竟太皇贵君心里不舒服,难道他就舒服了像他这样还算好的,当年太皇贵君身处宫中,身边没个皇子傍身,别说是被其他的命夫瞧不起了,就连身边伺候的人怕是也瞧不上他的。要不是有个当丞相的父亲,哪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 赵泽林忙把话题扯到了行宫之中的桂花上,“看今年行宫中的桂花开得这般香,也不知道可有人酿了桂花酒” “哀家去年已经命人酿了些,埋在地下呢,今年倒是可以挖出来尝尝味儿。”太皇贵君知道赵泽林的想法,也不戳破,顺着他的话就把话题岔开了,“待会儿等皇上他们阅完了兵回来,咱俩喝上一杯若是好喝,送你一坛。” “这可是太皇贵君说的,可不能赖啊。”赵泽林见太皇贵君笑了起来,便也跟着笑开了。 畅贵君跟在一边,也顺着太皇贵君的话往下说“太皇贵君酿的桂花酒甘香四溢,醇厚芬芳,喝了还不容易上头,自然是好喝的。” “哈哈,你这小子,别以为这么说,今年就能多抱一坛回去” 墨珣今年仍是离宣和帝有些远,不过他要是想看,这点距离还是拦不住他的。 因为越国公与赵泽林都说过宣和帝看似有些变化,墨珣便一边回想着宣和帝去年的模样,一边将视线放开去看看宣和帝现在的样子。 宣和帝身着便于骑行的袴褶,跨坐于马匹之上。 墨珣此时只能看到他的后背,除了有些壮硕之外倒是没觉出有什么异样。 宣和帝手执令旗,正在指挥士兵们行军布阵。 此时正是三军齐动之时,除却震天的口号声外,便是大地的震颤。墨珣胯下的马毕竟经历过不少这种阵仗,除了有些不安地踏动马蹄之外,并无其他过激的举动。 墨珣挺直脊背在马匹上又坐了好一阵子,宣和帝才像是玩够了一般将手中的令旗交给年太尉,由着年太尉来指挥。 宣和帝挥舞令旗是十分随心的,也算是考验在场将士的应变能力。而年太尉挥舞令旗则遵循有一定规律,就像是在向人展示起我泱泱大国一般。 等到阅兵完成之后,墨珣便看到宣和帝勒紧了缰绳,这便要启程回行宫了。而他虽然并没有从宣和帝的背影中觉察出丝毫的异样,但却仍是担心自己漏过了什么,便紧盯着宣和帝。 不知道是因为墨珣的视线太过锐利,还是宣和帝随意回头想看看后边的随行人员,墨珣竟是当真瞧见了宣和帝的正颜。 正如越国公所言,宣和帝确实是胖了,而且还白了不少 墨珣眨眨眼,难道是人到中年便会自然而然地发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0章 第 140 章 发胖一说, 墨珣原本以为只是越国公的主观想法, 但今日一见, 竟是连自己都觉得宣和帝确是胖了。 午间便是随意在围场之中休息, 并未回到行宫。等到下午彻底阅完了兵之后, 宣和帝才下令启程返回行宫。 整个午休的期间, 墨珣都在思考着,宣和帝究竟服用了何种配方的丹药会使人看起来这般容光焕发。他想了半天才琢磨出这么一个词来, 对于年长的人来说, 发胖、面容饱满、皮肤白皙这些都是好的征兆。有一种说法叫做“鹤发童颜”,形容的就是老人家气色好。像墨珣曾经画给昌平郡君作为贺礼的寿星公, 就是这般的长相。 午休时, 墨珣虽然同越国公在一起,却也不敢跟他说宣和帝如何, 毕竟周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别的臣子和侍卫, 甚至隐藏各处的禁卫军都不少。再加上他此时还无法使用那等能够将遮盖的术法, 与越国公这么大剌剌地在外头讨论宣和帝,怕是会被拖出去砍了。 等他们一行回到了行宫之后, 行宫之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宴席, 只等朝臣们及随行的官员入座。 宣和帝前去并未更换衣物, 只是率领朝臣走进了殿内对已经坐在上首的太皇贵君问安, “君父。” “哎, 免礼免礼。”太皇贵君抬手, 让宣和帝赶紧坐到他身边去。 殿内的命夫们早早便得了内监的通报, 知道宣和帝已经率一众朝臣阅兵归来, 此时均已按照所安排的位置坐好,正在静候圣驾。 宴席结束之后,时辰已经不早了,再加上今日是宣和帝秋猎的头一天摆宴,朝臣们也都喝了不少。散席的时候,墨珣见越国公已有些醺醺然,便知道此时同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赵泽林与伦沄岚两人也喝了不少,但毕竟喝的与汉子的酒不同,两人只是面上有些发红。赵泽林进了院子之后见到墨珣,便招他到跟前来,一边按着墨珣的肩,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墨珣听着,都是以往赵泽林不会提的事儿,说起他还未出嫁之前,又说起了他父家 看来赵泽林也喝多了。 如此一来墨珣倒是觉得自己同谁说都没用,倒不如等两位老人家酒醒之后再提。 翌日,围猎开始,宣和帝射中了第一头猎物之后,便宣布了此次的贡物为狍子。 而此次跟在墨珣身边的是国公府的另外两名侍卫了。 去年墨珣在围场遇上了狼,他后来便猜测那些狼是被禁卫军包围着赶到了狩猎的人附近,而又受到了墨珣所猎得的贡物的血腥味的吸引,这才会寻着墨珣来的。 尽管去年的情况应当是意外,不过为了防范于未然,今年墨珣并不打算那么地开始狩猎了。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去年在之中的反应,虽然看似对拿第一没什么想法,但实际上却还是有些急功近利,否则他也不应该为了陆云泽和俞广义的话就急着去狩取贡物。 就算猎捕到东西也没什么要紧的,本来参加狩猎的人这么多,也不见得每个人都能猎到。墨珣去年因为手臂脱力,后来的几次狩猎都没有参加,不过那也不妨碍他看别人向宣和帝进贡猎物。 没有猎物可以进献的人不也大把大把有些人猎到了东西甚至还没机会带到宣和帝面前呢,所以没有猎到东西当真是没什么要紧的。 就算今年当真不想猎东西了,但墨珣该带的东西仍是一样不少,毕竟自己基本的人身安全还是要保障好的。 墨珣今年还额外在马匹上别了一柄长枪,就担心又遇上去年的那种情况。 原先随行的队列分散开来之后各自寻了方向驾着马匹便出去了,墨珣干脆就跟国公府的两个侍卫说了自己的想法随缘就好。 国公府的这两个侍卫以为墨珣是因为去年受了伤给吓到了,又连声劝了两句,但却并未出言怂恿墨珣去追击猎物。 墨珣登时松了口气,他就担心这两位大哥会不住地怂恿他。如果他们说出什么为了越国公啊,国公府的荣誉之类,墨珣当真很难张口拒绝。 既然事先已经说好,墨珣此时只需要漫无目的地在围场中四处游走便是,等到差不多时辰就可以策马回主帐去了。 墨珣驾着马匹不紧不慢地走着,脑子里不知怎么竟浮现出宣和帝的样子来。或许是因为年纪大、变胖的缘故,宣和帝今年看起来有些懒散了,无论是昨日的阅兵还是刚才狩猎的时候。 若要按照往年来推断,宣和帝并不像是一个只射了一箭就能痛快的人。 期间,墨珣能从林间的矮木丛中感觉到有轻微的动静,不过他选择忽略过去。两个侍卫一直跟在墨珣身后,看起来似乎墨珣不架弓,他们今日也不狩猎了。去年墨珣同俞广义和陆云泽一起狩猎过,知道这些侍卫对于狩猎十分热衷,现在看他们俩只拉着缰绳跟在自己身后,墨珣干脆开口道“你们如果想猎的话,不用顾虑我。” 墨珣此言一出,便看到两个侍卫齐齐地摇了摇头。墨珣见状,笑了起来,“怎么怕我受刺激” “少爷属下并无此意” 墨珣毕竟已经入住越国公府一段时间了,与这些个侍卫也都熟,说话也不拐弯抹角,只“啧”了一声,佯装生气地板着脸,“想猎就去猎,别拉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了你们钱似的。” “少爷”侍卫刚要出言告罪,墨珣便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行了,去吧我跟在你们后头就是。” “哪有这种规矩” 墨珣骤然睁大眼睛,只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猎是不猎” “猎”侍卫本就手痒,每年也就指着围猎才能大展身手,若真是让他们骑马在围场里闲逛,那倒不如在京郊随意跑跑得了。 墨珣闻言笑了,略微颔首道“去吧,我会跟上的。”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再看向墨珣,见墨珣面上并无玩笑意味,便拉了缰绳,大喝一声“驾”,飞快地窜了出去。 墨珣早在徽泽大陆时就会骑马,马术不差,跟上两个侍卫不成问题。而这般跟着,不需要他主动去选择方向,对墨珣来说或许比起刚才那样闲逛更为舒适。 “狐狸”侍卫的话音刚落,手中的箭便已脱弦而出。箭出手之后,他们一行也并未停留,而是直接驾马过去看。 “中了吗” “让它跑了” “哈哈哈哈” 墨珣听着两个侍卫谈话,不禁也笑了起来。 “再来” 年轻就是好啊,看起来对什么事都充满了热忱。墨珣不知怎么,忽然心生感慨起来。 此时已入秋,昌州的气候本就比建州来得冷,风刮在人的脸上已经有些“硬”了。墨珣朝前看了一眼,见丛林茂密葱茏,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这么一眼望去,前方竟像是没有路一般。两个侍卫仿佛并没有因此而调转马头,反而喊着“驾”便冲进了密林之中。露水沾湿了他们的衣服,而这林间静得出奇,使得他们说起话来都有了回声。 “少爷当真不猎吗”都是国公府的侍卫,自然知道墨珣的本事。而去年虽然墨珣受了伤,但陆云泽也说了是因为遇上了狼群,否则墨珣少爷的箭术还是很好的。 “不猎”墨珣没想到他们到现在还不忘自己,刚要张口调侃两句,便看到前头有一根横叉,而侍卫正回过头同自己讲话,“小心” 侍卫反应也快,一听墨珣这么喊,忙趴低了身子。 墨珣见他过了,这便松了口气,“你还是好生看着路吧。”虽然说是皇家围场,也有人维护,但围场毕竟大得出奇,哪能面面俱到 等到中午休息的时候,他们的猎物已经不少了,虽然没有一只是墨珣猎到的。因为猎着了不少东西,两个侍卫也高兴得很,再加上现在天气渐渐冷了,出行的时候除了备了干粮之外,还带了点儿酒,刚好喝了助兴。 墨珣知道他们带了酒,但带的量不多,也喝不醉,只是即兴小酌罢了,他也不管了。而墨珣年纪不大,两个侍卫自然不可能劝他喝酒。 秋日天气暗得快,墨珣抬头朝天上看了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云层颇厚,天气也灰蒙蒙的。 用过干粮之后,三人上马,准备一边狩猎一边回主帐了。 “咻” 待三人行出一段距离,墨珣便听到一个有些尖锐刺耳的声音。去年在围场之中,他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却不妨碍他此时一听,立刻能感觉有什么事发生了。 “是鸣镝”侍卫忽然勒紧了缰绳,“吁”将马勒停之后,便四下张望起来。“有人” 因为树林之中太过安静,这鸣镝的声音便显得十分响亮,只是这样一来,便不好找方向了。侍卫拉着缰绳,环顾了一下四周,竟是什么都没发现。 “是不是遇上野兽了”其中一个侍卫张口道。墨珣能听出他并不是在问,而是自己猜测罢了。 墨珣一听侍卫说出“鸣镝”的时候,便想起了凡界倒是经常用鸣镝来发信号。或许是有人受伤遇难,或许是发现了野兽。只要周围有人听到了,那便是要赶去救援。 如此想来,为何去年他们遇上狼群的时候没有人射“鸣镝”呢总不至于是今年才发明出来的吧 墨珣不知怎么,忽然就想起了去年的事,一时间竟也无暇去帮着找人。 “不知道哪个方向”侍卫最终得出了结论,不确定方向就没办法去救援了。 墨珣这才如梦初醒般微微低下了头,将听觉放远了去。周围当真是太安静了,倒也方便了墨珣找人。 “这边”墨珣刚才将听觉放远,突然心悸得厉害。不等两个侍卫反应,他便猛地抽动了马鞭,先行驾了马冲了出去。 “少爷,你慢点”等侍卫回过神来,墨珣已经跑出去一大段的距离了。 是林醉。 不过林醉怎么会在这里 林醉应该,在哥儿专门的猎场才是。 墨珣觉得此时万籁俱寂,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砰砰砰”的,比起马匹踏在地上的节奏还快了。 不等墨珣看到人,他便已拿了弓,搭了箭,飞快地射了出去。 “呼吼呼” “少爷”紧随其后的侍卫明显听到了熊怒吼的声音,忙大喊出声。 遇上熊,墨珣一个人冲上去有什么用 墨珣现在也没空去管身后的侍卫如何了,他满脑子都是林醉是不是还活着。墨珣的马速度很快,而刚才他的箭似乎也射中了熊,现在正是熊发怒的时候,墨珣这一拨开树丛,便正面迎上了一头灰熊。 马的反应也很快,显然也是被这头直立的灰熊吓到,忙拐了方向,朝着一边绕了过去。 墨珣稍微估算了一下这头灰熊的身长,大概有八尺左右,相当于一个成年男性的身高。之后,墨珣才开始朝灰熊刚才过来的方向看了看。“林醉” “呼吼呼吼” “呼吼呼吼” 墨珣看到林醉此时已有些狼狈了,不过身上除了污渍之外,似乎并无血迹,想来应当还是安全的,墨珣这才闭上眼松了口气。按照眼前这个灰熊的体型,一爪子上去恐怕人就不行了,林醉身上没有伤口还好,万一有了伤口救回去也不见得能活。 “墨珣小心” 墨珣刚要驾着马朝林醉的方向过去,便看到林醉猛地睁大了双眼,随手在地上摸了摸,摸着了个石头就朝灰熊丢了过去。林醉丢的这个石头不痛不痒,灰熊只是顿了一下,并未放弃追击墨珣。 “少爷小心” 墨珣不用回头都知道灰熊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他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林醉身上,射箭的时候虽然使出了全力,但却也无暇去顾及那支箭究竟射中了灰熊的哪里。现在被灰熊追着跑,更是没空去管了,逃命要紧。 不行 墨珣感觉自己胯下的马匹速度不及灰熊快,不消片刻,灰熊便会追上他了。他随手将箭筒丢到了地上,而其后抓起自己系在马身上的长枪,干脆起身弃马而逃。 因为马跑得很快,墨珣这般从马上下来便需得做好防护措施。他用手护住头部和颈部,顺势滚了出去。 灰熊行动十分敏捷,奔跑速度很快。在墨珣弃马之后,却仍是追了马匹一段路,这才折返过来抓墨珣。 侍卫也赶了过来,见到墨珣好好的,忙松了口气。刚才情况紧急,他们根本无暇多作思考。 “你怎么会在”墨珣将林醉拉了起来,话都还没说完,便看到林醉的瞳孔在自己可见的视线之中放大了。 “少爷” 墨珣也顾不上朝后看了,忙搂着林醉朝旁边滚了过去。 两人闪过的时候,墨珣正感觉到了一股凌冽的掌风从自己背后划了过去。 灰熊一爪子挠在林醉刚才所在的树木上,而树干之上立刻留下了四条深深的抓痕。 墨珣护着林醉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滚,却也没敢在地上多呆。他麻溜地起身,拽起了林醉便将他推到后头去,“离远点儿。”待会儿再跟你算账 “啊”离灰熊不远的位置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翁主”侍卫本来还紧张着墨珣,拉着弓准备射熊,却听到有人尖叫,便顺着声音看了过去,从衣着与外表上竟发现这里还有个翁主。至于是哪一位翁主,侍卫倒是不认得。 墨珣此时也没空去管什么翁主了,灰熊明显是紧盯着他,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墨珣右手微微调整了握着枪杆的位置,一边紧盯着灰熊的反应,一边将手握在枪杆的前端。 灰熊明显与狼不同,它自然不会对墨珣此时的作为有所忌惮。 霎那间,灰熊发出了一阵阵低吼声,露出了两只锋利的爪子,又朝着墨珣扑了过来。 墨珣本就盯着灰熊的动作,在灰熊扑过来的时刻,他握紧了枪杆避开了灰熊的动作之后,将枪头朝着灰熊的脖颈处扎了过去。灰熊反应极快,一爪子打向墨珣的枪尖。 嘶 墨珣的力气虽然比起一个成年人来说大了不少,但要与一头灰熊比,那还是差得远了。好在他将手握在了离枪头较近的位置,否则黑熊这一爪子过来,枪尖恐怕都会被它拍掉。 而墨珣也被灰熊的一爪子打飞出去,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刚才灰熊那一爪子正打在了利刃之上,而且它并未收力,就算熊掌上的茧再厚,墨珣还是听到了灰熊发出了一阵吼声,显然是吃痛了。 墨珣握着枪杆的右手手心似乎出了汗,他赶紧将外袍扯了一截下来,一边盯着灰熊的动作,一边将布条缠绕在自己的掌心上, 侍卫此时见墨珣与灰熊拉开了一定的距离,忙将箭射向灰熊,企图给墨珣制造逃跑的时间。 这般密集的箭惹得灰熊愈发烦躁,它朝着骑在马上的两个侍卫看了看,又转而看了看墨珣 “呼呼吼”墨珣听到灰熊发出了低吼声,丝毫不敢放松,正严阵以待地等着灰熊发难。 岂料,灰熊并未朝着墨珣扑过来,反而一转头盯上了林醉。 墨珣尚来不及皱眉,便咬着牙朝黑熊背后扑了过去。 黑熊似乎早早便料到了墨珣的动作,在墨珣即将把枪尖扎到灰熊背上的时候,它猛地转过身,两个爪子横扫了过来。 “少爷”侍卫此时不敢再射箭,就担心自己箭术不佳,万一射到墨珣身上就糟了。 墨珣眼疾手快地将手一松,手中的长枪便顺着墨珣原先的力道往前滑动,墨珣再次握紧之后,便是握在了枪杆的后边。此时他一枪扎在灰熊身上,而灰熊的手臂自是不如长枪长,竟没有伤到墨珣分毫。 侍卫在马上看得心惊肉跳,此时忙从马上下来,取了佩剑要来助墨珣一臂之力。 尽管灰熊没有碰到墨珣,但也是因为如此,它似乎被墨珣惹怒了。墨珣刚才的力道为了避开灰熊而泄了不少,这长枪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地扎在灰熊身上。熊皮厚得很,墨珣这一枪扎下去也没有伤到灰熊。 “呼吼呼吼”灰熊一怒之下,随手一拍,将墨珣的拍断了。 墨珣随手一探,将断掉的长枪前半截捡在手里。他连着让灰熊震了两次,右手有些生疼。 灰熊并未放松,又是低吼着扑了上来。墨珣闪身一避,右手仍是拿着那半截枪杆扎向灰熊,双方这一番对决竟是没能分出个胜负来。 两个侍卫跑到墨珣身边,他们手握着佩剑,正与灰熊对峙着。 “带林醉走。” “少爷”侍卫乍一下没听明白墨珣在说什么,下意识便喊了他一声儿。 “我说,带那边那个哥儿走”墨珣这个时候哪有功夫跟他们解释,这句话一吼出口之后,他便又冲着灰熊跑了过去。 灰熊见墨珣有动作,也是一扑。 两个侍卫合计了一下,便由一人将哥儿带走,另一人上来帮墨珣。 “少爷”侍卫大喊了一声,将灰熊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墨珣本来就专注得很,此时根本不管侍卫的叫喊,只瞅着灰熊扭头的功夫,盯紧了灰熊脖颈,将半截长枪朝着灰熊的脖子处用力刺了进去。因为灰熊皮厚,墨珣在此前还稍稍助力,他本就比灰熊矮了一截,此时正蹬地而起来,将枪尖送到灰熊的脖子里。 但他这番动作并没能做得完全,灰熊已经挥着双臂要将墨珣抱死在胸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1章 第 141 章 “小心”林醉一看情况不对, 立刻大喊了一声。 墨珣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长枪了, 在灰熊有动作的时候, 他便猛地翻身, 顺势双腿朝着灰熊一蹬, 整个人飞出去了一段。因为事先并没有做好准备, 墨珣飞出去的这段简直像是灰熊拍飞出去了一样。 他自是能感知身后,此时避开了树木的方向, 只让身体在空地上摩擦了一小段, 这才停了下来。倘若没能避开树木,像刚才他那么奋力一蹬, 倒是能离开灰熊的爪子, 可砸到树干上估计也要去掉了半条命。 “吼嗷呼呼” 墨珣不敢耽搁,这便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正对着黑熊的方向, 做好被黑熊追击的准备。他看了一眼扎在灰熊脖颈处的枪杆, 见原先浅色的枪杆已经完全被血色浸染, 便知道自己确已重创了灰熊。 但是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 墨珣猛地朝着声源看了一眼,见到林醉居然还站在刚才的位置上, 而国公府的侍卫似乎带着翁主走了 墨珣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但随即一想, 侍卫将翁主带走确是在情理之中, 毕竟在常人看来翁主的命运怎么都比林醉的命值钱。 他现下也没那个闲工夫生气了, 反正翁主已经被带走了, 林醉只要站在一边安安静静不给他添麻烦就行。墨珣一咬牙, 扭过头又紧盯着灰熊的动作。 灰熊虽然受了伤, 但此时却像是完全被墨珣激怒了一般,它昂首大吼了一声,而它被墨珣戳开的脖颈处血流更甚,墨珣看到它胸口的毛发均染上了血迹。 看起来现在只要“拖”就行。 灰熊猛地朝着墨珣腾空而来,墨珣飞快地闪身一避,灰熊直接扑了个空。灰熊急了,一边呼吼着,一边胡乱拍打着空气。墨珣离灰熊很近,他甚至能听到从灰熊猛烈的喘息中,闻到来自它嘴里的腥臭味。 墨珣一时之间没有了防备,那股浓郁的腥臭味正正好对着他扑面而来。所幸他午间并没有吃太多东西,否则他此时胃里翻江倒海的,难保不会将里头的东西都呕出来。 灰熊因为受了伤,行动倒是减缓了不少,但对于造成它这般状态的墨珣仍是穷追不舍。 此时灰熊离侍卫较远,侍卫跑到刚才被墨珣丢在地上的箭囊处,抽了箭之后立刻搭在了弓上。灰熊此时的动作俨然慢了不少,侍卫的这支箭脱手之后便没入了灰熊的皮毛之中。 “呼吼吼”灰熊的注意力立刻从墨珣身上移开,转而去追侍卫。 眼瞅着灰熊朝着自己追了过来,侍卫忙将手中的弓丢掷在一边,将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 墨珣抽出了一同绑在绑腿上的短兵,准备伺机而动。 “喝”侍卫发出一声叫喊,如同在给自己壮胆一般。 墨珣见状,暗自摇了摇头。在围场之中,无论碰到怎样的猛禽野兽都不能逃跑或是退让,否则就会被当作逃兵论处。这样的基本准则应该早早已经印在了所有能来围场参加狩猎的人的脑海之中了。 他预估了一下自己一跃而起将匕首扎进灰熊后颈,再全身而退所需要的时间和力道。 倒是可行。 墨珣也不等,这便握紧了匕首开始朝灰熊跑去。 “咻” 糟了 又是一声鸣镝响。墨珣眉头一皱,灰熊被鸣镝尖锐的声音吸引,原先还吵着侍卫跑去的动作停滞了下来。它转过身,正对上了准备背后偷袭的墨珣。 墨珣原先冲刺的动作在半途中便猛地一停。灰熊原先还朝着天上看呢,此时见墨珣离自己很近了,便顿了顿,待反应过来之后又是一阵大吼,露出了满口獠牙,显然是被墨珣的动作激怒了。 灰熊边吼边挥舞着胳膊朝墨珣冲了过来,墨珣此时离灰熊的距离太近,无论是朝左朝右还是转身向后躲,都会避之不及而被灰熊锋利的爪子伤到。因为避无可避,墨珣最终选择仍是迎着灰熊冲了上去。 “少爷”侍卫眼见着灰熊转身朝着墨珣跑去,下意识也追灰熊跑了起来。 “墨珣”林醉听到鸣镝的声音,原先已经跳到嗓子眼心马上要落回去了,可一看灰熊竟也被鸣镝吸引着转了身,发现了墨珣正在它身后。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现在见到墨珣非但不逃,反而打算正面迎敌,那一声“墨珣”竟还破了音。 墨珣已经无暇去顾及林醉了,现在灰熊正在自己面前,而按照灰熊的领地意识,附近应该没有别的猛兽会过来,所以林醉应当是安全的。 灰熊虽然可以直立行走,但此时已经四肢着地地朝着墨珣飞奔过来。墨珣刚才扎在它脖子上的长枪还在,他现在瞅准机会也是纵身一跃。 “吼”灰熊边跑边张大嘴。 墨珣蹬地而起,灰熊一直盯着墨珣的动作,此时自然也是随着墨珣的跳跃而起将头昂了起来。灰熊抬头的动作自是比起身的动作来得快,墨珣已经跳过了灰熊的头顶,此时趁着它准备起身的空档,从后方对着它的后脑使劲一踢。墨珣虽然使了很大的力气,但却受限于自己的身形,不过恰好灰熊准备直立起身,墨珣这么一踢倒也使得灰熊朝前扑了出去。 他没有借力从灰熊身上跳开,而是直接借助于自己的体重死死地将灰熊踩了下去。 “嗤” 墨珣整个身体一沉,而后就被一柱血喷到了脸上,他条件反射地眨了一下眼睛,险些被血溅进眼睛里。 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等到与国公府的侍卫将救兵带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墨珣从灰熊的脑袋上跳了下来。 “少爷”侍卫吓了一跳,赶紧冲过去抓住墨珣看了看。一时也分辨不清墨珣身上的血究竟是熊的还是墨珣的。 “没事,我没事。”墨珣险些被侍卫抓着提起来,忙拍了拍侍卫的手,让他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 墨珣偏过头去看林醉,见他还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也不知是该夸他胆子大呢,还是该说他蠢到不知道躲呢。 一队禁卫军驾着马停在了墨珣跟前,墨珣本来就灰头土脸的,此时看起来更是脏兮兮的。 墨珣听到动静,转过头来正对着禁军的领队。 越国公曾经同墨珣说过,万一遇上了大型的野兽,比如熊啊、老虎一类,都是需要先派人去通知宣和帝,而等到宣和帝授意,亲自或是派人过来猎杀的。但现在灰熊已经死了,总不能让灰熊复活之后再喊宣和帝来杀一次吧墨珣不知道像他现在的情况应该怎么处理,毕竟越国公当时跟他说这个事的时候,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像现在这样。 “墨少爷林少爷”前来救援领队坐在马上,看了看墨珣,而后又看了看林醉。 墨珣点点头,算是确认了身份。 领队也并未说什么,只是让出了三匹马,一匹给林醉,而另外两匹则给墨珣与国公府的侍卫。等到三人上马,领队便带着墨珣他们往主帐去了。而那头已经死透了的灰熊则由几个禁卫军架起来,一路担回去了。 墨珣现在得了空,那就有满腹的疑问要问林醉了。 林醉正策马在自己身侧,看起来倒是没有墨珣那么狼狈,甚至比起遇上山贼那次还规整些。 墨珣刚才忙着处理那头灰熊,完全顾不上同林醉说话,后来禁卫军又全都来了,倒是没腾出时间来问,现在周围全是禁卫军,也不知道他同林醉说话好是不好。 “多谢墨公子救命之恩。”林醉见墨珣一直盯着自己,看起来似是要同自己说话,但却一直不开口,干脆主动出言道谢。 说到“救命之恩”,墨珣觉得林醉再来这么几次,除了把他心脏吓停之外,应该很快能让他把因果都还完了。但是像这种莫名其妙发生的事就不能少一点吗万一他今天没有这么巧听到鸣镝,或者鸣镝响了之后,他觉得干我甚事,不带搭理,那林醉是不是就要进灰熊的肚子了 墨珣一想到这里,立刻气得直眨眼。胸口反复起伏了几次,这才将脾气压了下去,但说出的话依然是指责意味颇重,“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呃”林醉没料到墨珣会以这种语气说话,愣了一下之后,这才说道“我是跟五翁主一起来的。” “那跟在五翁主身边的禁军呢”墨珣刚刚明明就只看到林醉和五翁主两个人,哪有禁军。 林醉闻言,别开了眼睛,“都死了。” 墨珣被林醉的反应闹得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他本想教训林醉一通,但一看到他这表情,原先有满肚子的话现下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墨珣真的很想跟林醉说,五翁主有禁军保护,你呢你是指望五翁主能保护你,还是指望他遇上猛兽的时候不会把你推出去 墨珣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倒不是因为刚才他九死一生,费劲千辛万苦才将灰熊杀死之类的。而是林醉要是死了,他该怎么办 林醉等了半天,没听到墨珣开口说话,便又侧过头来看墨珣。墨珣此时脸色铁青,眼神晦暗不明,右手拉着缰绳,而此前被他从下摆扯下来的布条仍裹在他的右手上,除了污渍之外,还透着血迹。 “你受伤了吗”林醉刚才看到墨珣无论是在对抗灰熊的动作,还是上马的动作,都十分连贯,似乎并没有受伤的样子。但此时他看到墨珣的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衣服上破损的地方似乎也沾染上了红色,而手上的布条更是被血浸透了。他吓了一跳,忙盯着墨珣看。 墨珣看了林醉一眼,“所以呢” 林醉嘴上动了动,竟在墨珣的视线中慢慢低下了头。 墨珣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他真的好想张嘴骂林醉一顿。想当初他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没有自保能力可是连秘境都不敢进的。所以,现在的孩子都怎么回事是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了错误的预判是以为自己能手撕灰熊,还是觉得自己能跑得比老虎还快 墨珣闭上眼,呼出一口浊气,这才强压下满嘴的牢骚,语重心长地说“林醉,林公子,算我求你了。”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只抿紧了嘴,转过去看他。 “我求你了,别吓我。” 林醉张张嘴,但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墨珣不知道他究竟吸取到教训没有,但是现在,若不是身边围着一大堆禁军,他怕是真的会骂林醉一顿。 回到主帐的整个途中,墨珣都没有再跟林醉说一句话。 赵泽林与伦沄岚早早便得了消息,说是墨珣遇上了灰熊。而宣和帝听闻有灰熊,便派了禁卫军去救援。伦沄岚急得不行,本想跟去,但碍于不会骑马,只得作罢。此时他与赵泽林正等在了太医院的帐子前头,等禁卫军将墨珣救回来。 等到昌平郡君与程雨榛那边听到消息的时候,也都赶了过来。 墨珣他们一行到了的时候,禁卫军直接把墨珣与林醉送到了太医院的帐子前。 “墨公子,前方便是太医院的帐子。”领队见墨珣神色清明,此时便转过头同他说了一声。 “是,有劳大人。”墨珣坐在马背上对着领队抱拳。 领队回礼之后,又对其他的禁卫军说“两个人护送墨公子与林公子过去,其他人重整编队,到二队集合” “是” 伦沄岚与程雨榛在帐子外来来回回走,此时正看到有人策马过来,也不顾什么礼仪了,直接就迎了上去。 待马匹近了,伦沄岚才看到马上坐着的全须全尾的墨珣,“珣儿。” “爹。”墨珣翻身下马,直接就被伦沄岚搂在怀里。 赵泽林见状,忙出言提醒,“先让御医看看墨珣有没有受伤” “是是。”伦沄岚如梦初醒般松开手,见到墨珣全身乱糟糟的,衣服上还沾了血,也不知刚才自己那番动作有没有再伤到他。 墨珣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见林醉正被林府的小厮扶着从马上下来,程雨榛正不停地追问林醉有没有受伤。 “珣儿”伦沄岚见墨珣停下,也顺着墨珣的视线看了林醉一眼,但却没有针对林醉说些什么,只是催促着墨珣快些进帐子让御医检查一番。 墨珣这才应了伦沄岚一声,进入了帐内。 御医早早得了信儿,此时已做好了准备,却没料到墨珣是“竖着”进来的,愣了一下之后,便让墨珣将衣服脱了。 墨珣的衣裳完全破得不成样子,除却被自己撕开外,还在地上磨了一阵子,又是滚又是跳的,现在全身都是土。身上又有血迹,完全黏糊成了一团,什么都瞧不出来。 御医忙让人去掌灯,而墨珣则将衣服脱了下来。 他本来就不怕冷,穿得也不多,此时衣服一脱,御医才看到他整个背后、手掌、膝盖全都磨破了。不过好在没有被熊抓伤,已是万幸了。熊的力道本就大,一爪子下去基本能把人抓废了。 伦沄岚一直看着,此时见墨珣背上血肉模糊,脱衣服的时候还有些粘在一起,就跟从将皮从身上硬扯下来一样,眼眶立马就红了。 赵泽林见状,拍了拍伦沄岚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多想。 “林公子来这边吧。”墨珣听到“林公子”三个字,头稍稍偏了一下。 这时,袁御医让医官过来帮手,又命了医员过来清理伤口。 “忍一下。”袁御医看了墨珣一眼,递了块布给墨珣,示意他咬住。 墨珣想都不想,接过来就往嘴里塞。他也是凡胎,如何不痛只不过刚才对着灰熊,不能露怯罢了。墨珣准备好了之后,便对着袁御医点了点头。御医这才让医官和医员动手清洗伤口。 他的伤口因为在地上摩擦过,里头有些沙子和泥土,如果不处理干净很容易发炎。 医员将布巾沾湿在墨珣背上一块一块地蘸,每碰一下墨珣就哆嗦一下。伦沄岚一看到墨珣在抖,也跟着抖了起来。 墨珣嘴里咬着布,倒是一直没吭声,只希望这医员能处理快点儿。 等到背后清洗完了之后,墨珣已经满头大汗了。袁御医伸手将墨珣口中的布取了出来,问他是否要休息一会儿。 “不要。”墨珣将布又拿回来塞回了嘴里。一次性痛完就算了,难道还要搞个缓刑吗 袁御医听了墨珣这么说,便示意医员清理他的膝盖,而医官则在墨珣的背后伤药。 “国公夫人和伦孺人不要太过忧心,墨少爷并无大碍,只是皮外伤,伤得不重。”袁御医得了空,这就开始出言宽慰赵泽林和伦沄岚。 说实话,袁御医也是知道越国公认了个干孙子,也知道年纪不大。所以今日一听说他遇上了熊,当时就觉得凶多吉少了。但本着一个医者的操守,他还是将一应用具都准备妥当,只等着羽林军将墨珣救回来。却没想到墨珣大的伤没有,甚至缺胳膊断腿也没有,不过是个擦伤,也算是吉人天相了。 “有劳袁御医了。”赵泽林自然知道这群御医说话从来都爱往严重了说的,此时一听他说墨珣“没有大碍,伤得不重”自是信的。 袁御医颔首,又对他们交代道“伤口不要沾水,不要食用腥辣的食物,每日记得来换药就行。” 墨珣右手的手掌上缠了布条,倒是没有磨破,只是有些红肿。等到医官给他上完了药,墨珣这才起身,不过衣服已经完全破损,不能再穿了。他刚下地,便看到林醉、昌平郡君与程雨榛正站在赵泽林身后不远的地方正在看向自己。 墨珣愣了愣,而后四下看了一番,这才扯过了原先垫在榻上的布,将自己重点部位遮盖起来。 伦沄岚一直注意着墨珣,此时见他有动作,便也顺着他的视线朝着身后看了看。伦沄岚一动,赵泽林自然也不会视而不见。 昌平郡君见墨珣似乎没事,这才走上来同赵泽林说话。“我刚才听醉哥儿说了。” “”赵泽林还没来得及问墨珣情况,现在听到昌平郡君这么说,还听不明白。 “醉哥儿今日与其他几个大人家的哥儿与五翁主一起进了围场,后来遇上了灰熊”昌平郡君也是等到后来越国公府的侍卫护送五翁主回来时,才知道林醉出事了。 此时一众朝臣们出去围猎还没回来,得了消息之后,赵泽林忙领着伦沄岚去见了皇贵君,这才通过皇贵君找到宣和帝五翁主是完全被吓坏了,回来之后一副魂不附体的样子,把宸侧君也吓得不行,连着追问了好几次才把话说清楚。 墨珣裹着块布,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听到昌平郡君的话之后,他朝林醉看了一眼,见林醉此时身上已经包了一件斗篷,应当是没有受伤了。 赵泽林与伦沄岚此时才从昌平郡君的话里听到了墨珣的事迹,霎时心中五味杂陈。 伦沄岚倒是没料到会是这么个情况,一时也想不出该摆出怎样的表情。 昌平郡君与程雨榛又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墨珣则捏着布与林醉两两对视。 骂是骂不出来了,他现在只想先找条裤子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2章 第 142 章 142 昌平君君同赵泽林又说了一会儿话, 伦沄岚则是看到了墨珣的一连串动作, 忙让青松去给墨珣拿条裤子过来。 刚才为了让御医检查, 墨珣将衣服和裤子全都脱掉。此时已经上过了药之后, 他的上半身也被医官用绷带缠上了, 倒是没那么要紧。 墨珣此时正与林醉对视着, 若要说起尴尬来,林醉身为哥儿应该会比较尴尬才是。不过墨珣连洗澡都不怎么愿意让人伺候, 现在让一大堆人看着自己这幅样子, 实在是有些发窘。 因为天气渐凉,青松过来的时候还给墨珣带了一件外袍。 毕竟墨珣受了伤需要休息, 昌平郡君也没有敢打扰赵泽林太久。 等墨珣穿好了裤子之后, 昌平郡君又让林醉与程雨榛过来跟墨珣道谢。 墨珣真的很想告诉昌平郡君和程雨榛,让他们能够把林醉看牢一点。但此时他作为一个晚辈, 确实没有这个资格开口。最终, 他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对林家的人说了句,“应该的。” 越国公刚狩猎回来, 一下马便有人将墨珣受伤的消息告诉他了。 此时越国公正揭开帐子的门帘, 急吼吼地迈步进来, “墨珣呢伤到哪了” “祖父。”墨珣见越国公冲进来之后还四下张望了一番, 显然是有些六神无主, 忙出声提醒。 越国公一看见墨珣, 就快步走了过来, 双手摆出了要抓住墨珣的动作。但在碰墨珣之前, 越国公还是停了一下,免得自己伸手碰到墨珣包扎好的伤口。他仔细打量了墨珣一番,而后才转而看向袁御医,“墨珣没事吧” “禀国公,墨少爷并无大碍。” 越国公闻言,立刻点了点头。他刚才一下马就听了侍卫的汇报,什么“少爷遇上灰熊”、“此时在太医院的帐子里接受救治”,当时就顾不上听了,直往帐子里走。现在听到得了袁御医的准话,这才有闲工夫打量起四周。“怎么郡君也在” “越国公。”昌平郡君忙同越国公打招呼。 越国公点了点头,他倒也不是真要问,只是简单地寒暄了之后便带着墨珣回去休息。 之后越国公他们就从侍卫口中得知了墨珣的情况,墨珣此时侧躺在床上,等着雪松去熬药。 “你能耐了啊”越国公在墨珣床前来回踱步,双手背在身后,显然是在想词来训墨珣了。 墨珣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就算今日遇上的人不是林醉,听到鸣镝的声音,他们不也得靠过去吗 “本事渐长啊”越国公一看墨珣一声不吭地躺在床上,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了,伸手指着墨珣,就差戳到他头上了,“你是榆木脑袋啊不知道救了人直接跑吗” 墨珣一听越国公这么说,忽然也意识到自己当真是榆木脑袋,他完全可以骑着马带着灰熊跑远一点,让两个侍卫带着林醉和五翁主走啊灰熊虽然爆发力很强,看似要追上自己了,但实际上比持久力,灰熊不如马啊 越国公眼见着墨珣被自己训到哑口无言,简直要看不下去了。 “孙儿一时情急。”墨珣见越国公气得不行,连伦沄岚的脸都拉下来了,这才小声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如果墨珣不接茬倒也罢了,越国公骂着骂着就会自己鸣金收兵了,但墨珣这么嘀咕了一句,立刻又把越国公的“火”给点着了,“情急我看你是急着到呸呸呸”越国公有些口不择言了,待意识到之后,便瞪了墨珣一眼,背过身子去了。 赵泽林看了看越国公,这才叹了口气,走到墨珣床边,“我希望你以后做事的时候不要因为一时冲动或是一时情急,让自己陷入险境。你救人没错,但你要想清楚,自己有没有能力保全自身” 墨珣毕竟不想再这个节骨眼上跟家里人起争执,只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其实他也勉强算是对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把握,这才上去救人的。而且说到“保全自身”,他也没把自己的胳膊、腿留在那里不是 赵泽林摇摇头,也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现在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并且解决了,他能做的除了提醒墨珣之外,也没别的了。总不能告诉他你以后看到这种事情要躲开这算是什么教育方式 伦沄岚抿着嘴,愁眉苦脸的样子。 墨珣倒是不怕越国公和赵泽林发脾气,就怕伦沄岚这样。不过伦沄岚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了雪松煎好的药。墨珣本要自己喝的,但伦沄岚说什么都不肯撒手,墨珣也只得随他了。 之后宣和帝因为墨珣救了五翁主的缘故,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但鉴于墨珣受伤,便不用他跪地谢恩了。 墨珣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五翁主的救命恩人”这件事真的很诡异,但误会已经造成了,他当然不会傻到去跟宣和帝说你搞错了。 去年,墨珣也是在参加围猎的第一天受伤,所以之后的围猎便无法再参加了。但仅仅“两个人便拿下一头八尺的灰熊”这件事,直接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无论后来的人是否有再猎到灰熊,都不及墨珣这头一天出的风头。 有很多人都想打探一下墨珣的事,但全让越国公拦住了,只说是墨珣受伤了需要静养。而墨珣每日到太医院的帐子去换药的途中,总会有人在他路过的时候突然停止动作或者停止攀谈。 “发生什么事了吗”墨珣本来是觉得自己可以一个人去御医那边换药,但越国公不放心,便让丁成英跟着墨珣。墨珣此时正好问丁成英,这些人到底是在做什么。 “因为少爷猎了灰熊,所以大家好奇吧。”今年与墨珣一同狩猎的侍卫是什么水准,丁成英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个护送着五翁主离开。剩下的那个的功夫虽然好一些,但他们越国公府的侍卫根本没人能以一己之力对抗灰熊。而墨珣被“救”回来之后,丁成英也去打听过情况,自然知道杀灰熊出力的主要是墨珣这件事越国公也知道,但越国公三令五申地告诉他们,一定要说是墨珣与侍卫合力将灰熊杀死。 丁成英当然知道越国公的意思,少爷现在才九岁,九岁的孩子杀了一头成年灰熊这话说出去不管有没有人信,少爷恐怕都会树大招风。 “哦。”墨珣这才点点头。他朝旁边看了一眼,见林醉与小厮正站在不远处,也不知在干什么。墨珣晃动了太医院帐子外头的铃铛,这才揭开门帘进去。“袁御医。”墨珣同御医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说“我来换药。” “墨少爷坐上来吧。”袁御医指着半高的台子,让墨珣坐到上头去,他要将绷带解开。 墨珣也不是第一次过来换药了,右手一撑便坐了上去,颇有些轻车熟路的意味。 袁御医一边将绷带解开,一边仔细看了看伤口,“墨少爷这个伤口愈合得很快啊。” 墨珣“嗯”了一声,又点点头,“袁御医医术高明。” “哈哈。”袁御医朗声笑了起来,“擦伤要什么医术啊,伤口清理干净不上药搁上几天也能好。”此时天气冷,自是不要紧。 墨珣也被袁御医的实诚逗乐了,跟着轻笑了一下,又想起了刚才在外头看到的林醉,仿佛忆起了什么之后便问起了丁成英,“丁大哥,我在围猎的第一天听到有鸣镝的声音但是为什么我没有那种箭呢”按理说那种用来预警的东西,应该每个人都发吧 “那个啊,只有宗室才有。”袁御医听到墨珣这么问,便知道越国公恐怕没跟他说这个事儿。想来也是,毕竟是墨珣没有的东西,干脆就没跟他提了。 墨珣这才点点头,所以那天应当是五翁主射的鸣镝了。但是他冲过去的时候明明就只看到林醉一个人,五翁主是躲起来的墨珣摇了摇头,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就像越国公府的侍卫将五翁主带走一样,五翁主应当也是觉得自己的命比林醉的贵吧。这么想着,他又很想骂林醉了。 袁御医见墨珣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的,又笑了起来。 墨珣听到袁御医的笑声,这才将思绪拉了回来。等他换完了药之后出去,朝着林醉刚才站着的位置看了一眼,见林醉还站在那儿,稍稍思索了一阵之后,干脆迈步朝着林醉走了过去。 “少爷”丁成英见墨珣走的方向不对,忙出声询问。 “丁大哥等我”此言一出,墨珣便改口道,“丁大哥跟我一起过去一趟吧” 丁成英虽有些不明就里,但墨珣既然这么开口说了,他自是无有不从。等墨珣离林醉近了些,丁成英才看到人。他当然认得林醉,不说别的,就说墨珣当初进京时救了林醉,还是他跟墨珣一起将人送回林府的呢。而他是听过跟随墨珣出去打猎的侍卫说,墨珣救了人,但救翁主自然比救林家少爷更让人印象深刻,所以他到此时见着了林醉才想起来少爷这是第二次救林家少爷了。 “林公子。”墨珣远远就看着林醉正视着自己,连带看着自己迈步过来的时候都没有闪开,那明显就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而且这也不是墨珣头一次见到林醉等在这里了,“找我有事” 林醉点了点头,看了洛池一眼之后,洛池便退开了五步。墨珣愣了愣,也有些无奈看了丁成英一眼,示意丁成英也离远些。 等到丁成英也走远了,墨珣才又问道“有什么事” “林醉在此多谢墨公子救命之恩。”林醉动作很快,一个屈膝就要跪到地上去。 墨珣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托,“你这是要做什么” 林醉沉了一下,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便抬头看向墨珣,“我只是想” 墨珣这段时间一直备受瞩目,此时也不例外,他听到有些细碎的说话声,便四下环顾了一番。林醉看到墨珣的动作,也跟着看了过去。此时见周围似是有人瞧过来,林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 “你先起来。”墨珣本来就不耐烦这个,要说他还是九渊元君的时候,那被人跪跪也什么,可现在毕竟身份不同了,林醉与他的年龄又没差多少,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地跪他,多有不妥了吧墨珣手上一使劲,便将林醉托了起来。 “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林醉点点头,他这几天一直想寻个时间过去看看墨珣,毕竟在太医院的帐子里时,他看墨珣身上处处透着血丝,似乎找不到一块好肉了。虽然御医说他伤得不重,但林醉只是看着就觉得身上疼得厉害。 “我知道了。”墨珣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无权指责林醉,但自然是有不听他说废话的权利。“你走吧。” “我”林醉张张嘴,还待再说什么,但看墨珣的表情,似乎并不想同自己说话。 不行,还是很生气 墨珣觉得自己再憋可能要憋出病来了,“你” “是”林醉本来已经低下头了,却没想到墨珣又开口,这便抬起头来等墨珣说话。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 林醉愣了愣,“错错在不该到围场里去” “还有呢” “还还有不该不该让你受伤” 墨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林醉这个是认识到错误的态度吗 “你别动。”他见林醉因为被人注视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便转了个方向将别人的视线都挡住了。“第一,你不该到围场里去。你身边没有人保护,你就这么跟着五翁主去了围场,你有没有考虑过遇上野兽会怎么样第二,看到灰熊了,看到我把灰熊缠住了,你是不是该跑了你愣在那儿看什么呢第三,你是不是逞英雄了五翁主躲起来了,你就站在外边喂熊”第三点,墨珣是压低了声音在说。周围空旷,他稍稍探过,应当没有人听得见,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将声音放低了。 “听明白了吗”墨珣说完之后,盯着林醉,要让他给句准话。 “听明白了。”林醉在墨珣的谛视下连连点头。 墨珣见林醉点了头,但还是不大放心,“那你重复一遍吧。” 林醉眨眨眼,顺着墨珣的话复述了一遍。“我不该到围场去,我身边没有人保护” 等到林醉的话停了,墨珣才“嗯”了一声。如此又等了一阵,墨珣见林醉也没有话要同自己说了,便主动开口道“好了,你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轻,墨珣身上的伤好得很快,并没有发炎化脓。在他身体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中秋节也要到了,宣和帝便让人摆架行宫。 秋意渐浓,天际日渐高远,行宫之中的桂花开得十分香甜,而廊前檐下也早已挂满了红色的灯笼。 中秋节当日,宣和帝与皇贵君领着朝臣与命夫们祭拜月神,迎寒。等到仪式完成之后,便开始分发月饼。之后便是各种小活动,猜谜,赏花,欣赏歌舞、戏曲等等。 墨珣一直跟在越国公身边,等到宣和帝摆宴的时候,便被他叫出去问话了。 “草民墨珣,参见吾皇万岁。” “免礼。”宣和帝此时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是时隔了一年才同墨珣见面。不过,也或许是因为今日过节,才使得宣和帝脸上挂满了笑,“朕听绍瑾说,你救了他” “绍瑾”就是五翁主的名字了。 墨珣听宣和帝这么问,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答了,就让人觉得他急功近利;不答,那就是藐视皇上。“草民听到鸣镝之声,便与侍卫赶去查看,不料竟见到灰熊”其实根本不是要救五翁主。 宣和帝若有所思地颔首,“朕记得去年夏苗,你也是头一天遇上狼群,而后就负伤了” “是,草民去年亦是头一天围猎便负伤了。”要说是宣和帝记得,墨珣觉得不可能,恐怕是今年他遇上灰熊之后,便有人提醒了宣和帝。 宣和帝轻笑出声,“你怎么老遇上这些野兽,朕的皇子们怎么就没遇上”宣和帝这句话虽然听似调侃,但好像有些话里有话,仿佛是在暗讽几个皇子今年表现不佳。 墨珣猎到灰熊成了此次秋猎最为出彩的人,直接就将几个皇子的风头盖了过去。原先几个皇子被外派,已经有段时间没在宣和帝跟前露脸了,正好想着能趁着这次机会让宣和帝加深一下印象,却不料被墨珣捷足先登。 几个皇子坐得离宣和帝较近,听到宣和帝这般说话,便主动看了过来。但宣和帝脸上的笑意不退,看起来又好像只是一句普通的调侃。 “草民想应当是五翁主老遇上这些野兽才是。”墨珣琢磨了一下,干脆把事儿推到五翁主头上。反正五翁主是个哥儿,又不会跟几个皇子们争皇位。自己现在风头正盛,还是不要邀功了。 “噢”宣和帝没料到墨珣会扯到五翁主身上,诧异之余便开口问道“怎么说” 墨珣此时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宣和帝着实是不记得自己去年的事。“草民去年也是与五翁主一道遇上的狼群。” 宣和帝将下巴一抬,一时也没有开口,似是在思考墨珣这句话的真实性。好半晌,宣和帝才来了句,“如此说来你与昭瑾也算是有缘了。” 这话墨珣倒是不知该怎么接,不过好在宣和帝也没打算再听墨珣说什么了。毕竟赏赐也给了,今天不过是叫他出来问问话罢了。宣和帝这便摆摆手,让墨珣退下了。 “草民告退。”墨珣巴不得今天宣和帝没有叫他,此时一看宣和帝摆手,忙躬身退下了。 墨珣走回到越国公的位置时,正见赵泽林面带担忧地看着自己。 “爷爷怎么了” 赵泽林摇摇头,“你身上的伤刚好,吃些清淡的就是了。” 墨珣点头应下了。 宣和帝在围场的行宫里摆宴,食物大都是猎物,全是荤腥。虽说也会上些清粥小菜,但却不多。墨珣自然可以同上菜的内监说一声,让对方给自己上些汤粥。 墨珣直觉赵泽林不是要跟自己说这个事,但赵泽林此时不说,应当是有自己的考量,而且他们的附近全都是大臣,说话应当也很容易被别人听了去。 等到宴席经了一半,墨珣便瞧见马公公当真取了个鎏金匣子递到了宣和帝跟前。但因为盖子掀开的时候挡住了视线,墨珣也没瞧见究竟是什么。而且他看宣和帝取东西的动作,似乎与赵泽林之前提的丸子大小有些差异。 墨珣倒是乖觉,伸手扯了扯赵泽林的衣袖,示意赵泽林往皇上那儿看。赵泽林本也没喝多少酒,此时尚且清醒,自然瞧见了宣和帝的动作。之后,他又看着墨珣摇了摇头,显然是不打算说什么。 宣和帝虽然时常在行宫中宴请朝臣,但今日毕竟过节,意义不同。不多时,宫中便燃起了烟花,将整个夜空都点亮了。 此番热闹一直持续到了丑时。散席的时候,朝臣们都显得醉醺醺的。墨珣受了伤,再加上年纪也小,便不用喝酒。 此次秋猎结束之后,宣和帝便也同朝臣们一道回京了。 墨珣到后来才知道,围猎的第一天同五翁主一起出行的,除了林醉之外还有两名禁卫军,以及两位士族的哥儿,只不过皆命丧熊口。 这件事在围场与行宫之中无人敢提,毕竟是在宣和帝的眼皮子底下,再加上墨珣受了伤,也没人在他面前提这些。可等到他们一回到了京城,那这事儿就捂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3章 第 143 章 墨珣还是从国子监里知道这个事情的。 在墨珣看来, 五翁主他们这些宗室或是内命夫对于林醉以及一些普通或是士族的哥儿们, 就如同宣和帝对于墨珣一样, 说出的话基本都是不容反驳的。 虽然听说死了两个士族的哥儿, 但是后续却完全没有消息了。墨珣心想, 应当是宣和帝或是宸侧君对那两个哥儿的家里允了什么事。总之给够了补偿, 那两家人自然就没有闹起来。 回了京城之后,又过了好几天, 直到国子监都复学了, 昌平郡君与程雨榛才又到越国公来拜访赵泽林与伦沄岚。 因为墨珣在国子监中学习,也并不知道昌平郡君他们过来同赵泽林说了什么。等他下学回府的时候, 看到屋里堆着的林家送来的谢礼, 才知道林家有人来过了。 墨珣本来对林醉的事就十分上心,一听说林家来人也有些挠心, 想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但赵泽林只字不提, 只说是林家来道谢的, 礼物都放在墨珣屋里了。 墨珣对礼物什么的自然没什么兴趣,在他看来能让他见之心喜的东西除了几个能帮他扛天雷的法宝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了。 “爷爷”越国公与墨珣一样, 今日在御史台, 自然也不知道昌平郡君来说了什么, 所以墨珣去磨越国公没用, 还是只能等赵泽林开口。 对墨珣来说, 如果赵泽林不肯开口, 他大不了私下里问问伦沄岚。不过伦沄岚知道得肯定没有赵泽林多了。 “小孩子家家的, 怎么这么喜欢打听事儿”赵泽林不愿意说, 当然就把话题岔开了。 墨珣就纳了闷了,他以前不也这样,那会儿赵泽林不也没说他吗现在才来说这种话是怎么回事 “爷爷”墨珣难得腻歪一下,直把赵泽林看得眼尾直抽抽。 “怎么回事”越国公乍一下看到墨珣这样也是一愣,而后便问起了赵泽林。 “没事,你孙子皮的。” 墨珣一听赵泽林说话,在看他的表情,立刻意识到他当真是不想同自己说了。 但是不跟自己说,难道还不跟越国公说吗吃了饭之后他偷听不就完了 赵泽林一看墨珣的表情就笑了,“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今日郡君前来,谈了谈他家醉哥儿与墨珣的亲事。” 墨珣倒是没料到他们说的是这事儿,一时间就愣住了。 赵泽林看着墨珣目瞪口呆的样子不禁莞尔,带着满脸的揶揄道“小孩子家的,打听这个” “我也不知道是说这个啊。”墨珣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本来是以为有别的什么事,比如因为五翁主而丧生的那两个哥儿的家里人到林家去闹事之类的 “噢郡君是怎么说的”越国公一听,也有些意外,毕竟之前赵泽林与伦沄岚到林府去退亲,明显是把程雨榛给气坏了。虽然赵泽林与昌平郡君的关系没什么变化,但子孙亲家这个事怎么想都不可能了吧 赵泽林看了伦沄岚一眼,而后又看了看墨珣,这才说道“我之前跟郡君提过,大概是这次觉得缘分不浅才应了吧。” 墨珣不知道正常九岁的小孩遇上这种事情该是什么反应,但他好像是完全怔住了。因为一开始,当他知道自己与林府有婚约的时候,就以为婚约的对象是林醉。所以等到了后来,婚约的对象成了林醺,他就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关于婚约对象的事,他考虑了很多如果婚约对象不是林醉的话,对他来说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就好比他现在与林醉见面不易一样,林醉嫁给了别人,他们要见面恐怕更难了。 “高兴坏了” “啊”墨珣心里想着事,冷不丁地听到赵泽林这么问,一时也不知该摆出什么神情来,毕竟他也没想到赵泽林同越国公说完了话之后会来瞧自己。 赵泽林此时被墨珣的反应逗乐了,还去同伦沄岚说话,“瞧瞧,我就说他一听到醉哥儿反应就不一样了,你还不信” 墨珣一愣。他何止是听到“林醉”反应就不一样,简直是反应过激了好不好当然,这个事就不要拿出来说了。毕竟在赵泽林心中所想的必定与墨珣想的不同。 伦沄岚看了墨珣的反应,顺着赵泽林的话笑了。本来墨珣是他亲生骨肉,就算赵泽林要给墨珣说亲,那也是不可能越过他去。再加上,原先墨珣的亡父便定了林家,他此时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可是”越国公本来还挺高兴的,可后来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明显皱了起来。 赵泽林见状,忙摇了摇头。示意越国公,不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两人的反应自然没有逃过墨珣的眼睛,他在两人之间看了一圈,而后又去看伦沄岚,显然是想知道伦沄岚对赵泽林与越国公所欲言又止的事,究竟知不知情。 伦沄岚看起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所以墨珣也不知道赵泽林是不愿意透露给他知道,还是不想让伦沄岚知晓。 在用晚饭的过程中,墨珣觉得赵泽林似乎一直在想事情。结果等到了用过饭之后,赵泽林让下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撤了下去,而后便提出有事要同伦沄岚与墨珣说。 伦沄岚有些意外。 今日昌平郡君过府,虽然是在伦沄岚的意料之外,但却是在情理之中。因为在围场的行宫里,昌平郡君已经明确地表示过了感谢。回到京城的第二天,林府也已经派人送了礼,伦沄岚本以为这就完了。却没想过今日昌平郡君和程雨榛会来,而且与国公夫人讨论的事还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不过他见过林醉几次,倒也是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赵泽林跟越国公对视了一阵,越国公才摇摇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还是不提了。” 赵泽林别别嘴,显然是觉得这事儿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越国公见状,只得开口对伦沄岚道“皇上对珣儿很有好感。” 伦沄岚点点头,他其实不敢多想,毕竟这也算是暗自揣测宣和帝的想法嘛。而且,就算他心里却隐约有所察觉,这种事也不敢拿出来说。 “我听皇上的意思大概是有点儿想撮合五翁主和珣儿。”越国公在围场行宫里时就隐隐有这种感觉了,否则作为一个为人父的皇帝,怎么会没事说自家的翁主与一个汉子有缘这话放到民间里都很不合理了。难不成宣和帝是意识不清、口不择言了吗 而他今日将此事说出来,也就是想让伦沄岚知道一下。毕竟事关墨珣的终生大事,如果他明媒正娶了林醉,那么日后林醉就是墨珣的正夫了,再抬进门的也只能算是侧夫。墨珣如果跟林醉成亲,与五翁主的事决计是告吹的。毕竟五翁主乃皇家子,怎么也不可能拉下脸子来给人做侧侍。 越国公与赵泽林其实并不觉得墨珣尚个翁主有什么好的,但伦沄岚就不见得会与他们是同样的想法。不管怎么说,五翁主都是皇家子,地位超然;林醉就算有个当官的祖父,但他父亲怎么说都是商贾两人一比,当真是天上地下了。 伦沄岚与墨珣乍一下听了还有些愣,尤其是墨珣,完全不觉得自己与五翁主有什么可联系的地方。这猛然听到越国公说宣和帝想撮合他俩,眉头就先皱在了一处。 墨珣对五翁主的感观一般,谈不上好坏。尤其是五翁主年纪还这么小,说白了也就是个小孩儿。至于在围场因为五翁主“任性”而死去的那两个士族的哥儿墨珣只是听国子监里的监生提起,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五翁主强行拽着人去还是对方见五翁主能去,自己也吵吵着想去 伦沄岚没料到越国公要说的是这事儿,除了一时怔住之外,倒也没有表现出懊悔的神情。伦沄岚本身对五翁主不了解,却也知道因为五翁主而死了的人对于伦沄岚来说,家宅安宁才是最主要的。儿子能出人头地固然是好,但是,若是迎了个翁主进门,谁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端越国公和赵泽林既然膝下无子,那就不存在他们会偏心。既然赵泽林今日已经应下了昌平郡君,排除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关系好之外,那就是说明林家的醉哥儿确实不错。而且,既然事情已经应了,他又已经退过一次亲,现下还能如何难不成再退一次 伦沄岚可没那么大的脸。 越国公说完了话以后,赵泽林一直在观察伦沄岚的反应。此时见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倒也点了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沄岚,我也跟你说句实在话。” 伦沄岚一听,忙点头,又正了正身形。 “今日并不是因为郡君与我关系好,我才将这门亲事定下的。醉哥儿为人确实不差,我们对林家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五翁主他纵使身为皇家翁主,但无论品性还是脾性也都无从打听。毕竟要打听五翁主的性子那可比打听醉哥儿的性子难得多了万一这五翁主是个骄纵的,日后嫁过来怕是会闹得家宅不宁。而且本朝素有惯例,尚了翁主的汉子,在仕途上,走得都不很远”这还是赵泽林说得委婉了,那些娶了翁主的汉子,哪个能封侯拜相不全是让翁主压得死死的翁主本来就是皇家的人,只要皇室不倒,谁又敢给他气受万一墨珣跟他稍有不顺,五翁主一下子娇回了宫里 “沄岚明白。”伦沄岚自己也考虑到这点,他本来性子也软,招个凶悍的儿夫郎回来,那当真是遭罪了。 赵泽林听了伦沄岚的话之后,也不能确定他究竟是真的明白,还是,只是因为现在事已至此才这么说的。反正他话已经说到这里,亦不过是想着一家人没必要瞒着罢了。更何况,正如越国公所言,墨珣与五翁主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呢,不过是他们两个老的瞎猜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4章 第 144 章 尽管在徽泽大陆时, 墨珣曾参加过别个道友的结侣大典, 不过前头那些定亲他就完全没能参与了。更何况, 民间与修真界肯定又有不同。之前, 墨珣与林醺的亲事也就是给个信物就完了, 想来今次也不会复杂到哪里去。再加上这事儿吧, 他确实不大好过问,毕竟赵泽林满眼的促狭都要溢出来了, 所以墨珣干脆就没吭声。 越国公看伦沄岚并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样子, 这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句实话,墨珣与五翁主的事本就没谱, 不过是他那日从宣和帝的话里猜了些, 现在若是伦沄岚张口要等宣和帝下旨赐婚,那他和赵泽林反倒会觉得伦沄岚不知好歹。“昌平郡君说了这个亲要怎么定吗” 按理说, 墨珣与林醉年纪都小, 而越国公府与林府在京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像这种儿孙定亲也就是两家口头说定了就成了。像墨延之之前跟林醺定的那个亲,则是因为墨延之不在京城, 所以才留有信物。 越国公是知道墨珣的亡父之前同林家定的那个不伦不类的亲。没有庚帖, 就拿个信物, 若是当初林家不认那也怪不得。而且, 有了那么一出在先, 这次应该不会又是个口头说定吧 赵泽林自然是知道越国公在想什么, 其实说真的, 他也没想过昌平郡君会允了这门亲。他虽然很是中意林醉, 但退亲一事摆在前头,墨珣他们不厚道的也是事实 “我想着不如趁早请人到林府上走一趟,将这个亲事先说上一说。”尽管今天昌平郡君与程雨榛过来,也在林醉的亲事上松了口,但松口不代表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按照习俗来说,怎么都应该有汉子家先提起才是。 赵泽林原本是想着等到墨珣国子监休沐的时候,跟伦沄岚一起,三人去往林府下庚帖。但京里素来讲究一个排场,越国公府也需得请到一个有头有脸的命夫上林府帮着提亲,这才算得上是尊重与看好这门亲事。“沄岚怎么看” “但凭国公与夫人安排。”今日昌平郡君离开以后,赵泽林已经向他提过这事儿了,他当然是没有意见的。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墨珣将来是要留在京城的,那么娶一个京城的哥儿当夫郎也实属正常。再加上伦沄岚来京里这么一段时间,虽然通过国公夫人的关系认识了京里不少命夫。但总有些命夫明里暗里透着一股优越劲儿,让伦沄岚觉得有些不舒服。 越国公听完了赵泽林与伦沄岚的对话之后,点了点头,又问了赵泽林一句,“想好请谁了吗” “大名翁主。”赵泽林在今日昌平郡君的话语里听出了有结亲的意向之后,脑子里便已经想到了应该请谁上林府提亲更为稳妥。他本身就是一品国公夫人,能与他自己本身品阶对等基本就是翁主、后妃以及王妃了。像赵泽林所提到的这个大名翁主乃是先帝的胞兄,也是少数几个没有远嫁的翁主之一。 越国公一听就笑了。 这个大名翁主很是喜欢给人保媒,年纪越大越爱掺和这些事。但他保媒却也不是瞎保,需得是两家之间已经相好了的,还得是家中没有什么腌臜事的。否则,到最后反倒累了大名翁主的名声。 “明天就得先给大名翁主府递帖子。”赵泽林心里早就已经想好了人选,那就打算速战速决了。本来昌平郡君今日松了口,赵泽林今日也顺着昌平郡君的话应下了,若是越国公府这边多拖了几天,说不准昌平郡君就会以为是越国公府经过考量之后无意结亲。而他在给大名翁主下帖子之前,拜访大名翁主所需要的礼物、墨珣的庚帖以及定亲用的信物这些东西就应当先准备好。今日昌平郡君同程雨榛前来,虽说有意无意地透露出了结亲的意向,但林醉的庚帖毕竟没有留下,中途会出现变故的可能性很大。 像他们这种京里定亲用的庚帖并不是随手扯张纸写姓名、生辰八字、籍贯这些东西就成,还需得用红色烫金的柬帖写明。等汉子家遣了德高望重的命夫去提亲时,若是哥儿家应下了,便由命夫将哥儿的庚帖取来送到汉子家中。而汉子家里收到哥儿的庚帖之后的一个月之内,需得挑好良辰吉日请人测看八字 就林府来说,林奕甫身为灵台郎,本身对于八字测算就很拿手了。但合婚不过走个形式罢了,越国公府这边收了庚帖也是必走这么一遭的。待将墨珣与林醉的八字合过了之后,若是合适,那么应当将林醉的庚帖留下,再把墨珣的庚帖用红绳缠好与定亲礼物一并送回到林家去。 像京里的汉子家给哥儿的定亲礼一般都是些金银首饰,而大多数汉子家带去提亲的首饰也都是从鎏语斋买的。鎏语斋是林家的产业,墨珣这定亲礼这再从鎏语斋买就不合适了。 赵泽林现下这么仔细一想,觉得该办的事还真是不少。 伦沄岚虽说是头一次给儿子定亲,但他毕竟也是经历过自己亲事的人。若要按照石里乡的风俗,汉子家里只需要请媒人带上一些瓜果蔬菜到哥儿家提亲就是了,重视些的会带上一只鸡或鸭但石里乡的风俗在怀阳可完全用不上了。在京里,他还是得听国公夫人的。 最后,这个定亲的礼物还是由赵泽林从自己当年的嫁妆里挑了出来的,是个镶宝金累丝花筒钗。 伦沄岚十分过意不去,但赵泽林则不以为然,反正他是拿墨珣当亲孙子了,百年之后他的东西也全是墨珣的。而且这个金钗,若是林家不允这门亲,也还是会还回来的。 后头的这些事儿他们都没有说出来让墨珣知道,毕竟告诉他要去提亲已经算过了要叫伦沄岚来说,跟墨珣说要去提亲,那就跟哄孩子玩儿似的好好听话,爹爹给你相个夫郎回来。 大名翁主虽然年纪大了,但遇上了感兴趣的事,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在收到赵泽林的帖子之后,翁主府那边很快就让人传讯过来,让赵泽林到他府上详谈。伦沄岚不管怎么说都是墨珣的爹,像给墨珣提亲这样的大事,他必定也是要出席的。 而此次墨珣与林醉定亲的事本就是越国公府与林府说好的了,所以赵泽林同大名翁主的会面也变得很是简单。 大名翁主原也是知道赵泽林跟昌平郡君的关系不错,但该问的还是没落下。等他再三确定了赵泽林跟昌平君君已经说好了之后,便乐呵呵地接了赵泽林的镶宝金累丝花筒钗,遣人去给林府下了帖子。 昌平郡君既然给赵泽林透露了消息,那么就早都做好了有人上门提亲的准备,他甚至赵泽林会请谁来帮忙提亲都已经料到了。而且他同赵泽林说好,那么这次大名翁主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等到大名翁主将林醉的庚帖带到了越国公府上之后,便喜滋滋地表示他保的这个媒,他可是要吃酒的。 “这是自然,翁主的媒人红包也少不了”赵泽林也是满脸的喜庆,要留翁主在国公府用饭。 大名翁主本就不缺那个媒人红包,也不差赵泽林这顿饭,就是喜欢热闹、爱沾喜气罢了。赵泽林留饭他自然是婉拒了,说是驸马还在家里等着。赵泽林就顺着大名翁主的话,将翁主与驸马之间的感情又夸了一通,直说琴瑟和谐,鸾凤和鸣。 其实好多人请大名翁主保媒,不只是翁主的地位高,还为的是翁主与驸马之间的感情深。很多人都相信好运会传染,所以也相信请了夫夫生活美满的命夫来提亲可以将这份运势传递过来。 越国公府在收到了林醉的庚帖之后,赶忙请人给他们二人合八字,而后又带着两人的庚帖上月老庙去求了姻缘签墨珣他们这边手脚麻利,八字相合,所求的姻缘签也是个上吉,万事俱备之后,赵泽林便准备等到墨珣国子监休沐的时候亲自领着墨珣上林府去送庚帖。 合八字是个很掺水的事,有些夫夫八字相合,可婚后形同陌路、闹得家宅不宁的也不少。所以,也有句话叫做“信则有,不信则无”,权当是从别人口中求个好彩头罢了。 朝臣休沐与国子监休沐并不在同一日,而提亲、上门送庚帖这些事纵使要长辈上门,那也是由身为哥儿的长辈去就行了,越国公不需要掺和。 赵泽林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伦沄岚与墨珣,让他俩好生准备准备,免得到时候失礼。墨珣赶忙认真地应下了。本来去林府就是为了他与林醉的亲事,赵泽林亦不过是陪他走这么一遭罢了。再说了,墨珣与伦沄岚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准备的地方。像那些个需要带到林府去的礼物,已经由国公府的管家收拾妥当,只等着到了下庚帖的日子便可以一同送往林府。 墨珣要定亲的事,在赵泽林去过大名翁主府之后,京城便已经隐隐有那么些个传言了。 整个京城里的命夫都知道大名翁主的性格与爱好,而赵泽林平素与大名翁主也没有什么过密的往来,一年之中会面的次数也少之又少现在认了个孙子,别人自然就浮想联翩了。而大名翁主同赵泽林会面之后就去往了林府显然是越国公府要与林府定亲了。只是定的是林家的哪位哥儿还不得而知,只等从别个口里将消息透露出来。 到了国子监休沐的那日,伦沄岚亦早早就让青松将墨珣装扮起来墨珣身上是深绿色织金纱的直裰,脚踩珠履,连带头上都让青松系了个美玉。 墨珣自打到了这里之后,便嫌少有需要这般打扮的时候,一时竟还觉得有些别扭。若是还在修真界,到了他九渊元君那个层次,就算程度穿个麻布短衫出门,也没人会觉得他失礼,保不齐还会引领一段新的风潮。可现在到了凡间以后,还要处处顾虑别人的眼光和想法,恣意不得。 不过 墨珣心想若是今年当真能将与林醉的这个亲定下来,那后头的麻烦应该会少一些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5章 第 145 章 赵泽林在给收到墨珣与林醉八字相合的批注之后就派人去给林府下了帖子, 而林府本就有准备, 所以墨珣他们今日过府拜访也算不得突兀。 给林醉定亲的事, 昌平郡君是还在围场的时候就已经跟林奕甫提了。林奕甫原是想等墨珣长大一点儿再说, 毕竟现在不说墨珣, 就是醉哥儿年纪都不大。京里虽然给孩子相看夫郎、夫君都早, 但看归看,也不兴这么早定亲的。醺哥儿的事则是个意外了不过, 自家夫郎言之凿凿, 倒真把林奕甫说动了。再后来,林奕甫干脆表示只要林风琅两口子同意了, 他就没有意见。 而这门亲事, 程雨榛最初是不同意的。 在程雨榛看来,就算墨珣救了醉哥儿两次, 林家该感激还是感激, 但搭配上一个哥儿的一辈子太过了点儿。再加上, 越国公府才刚把墨珣与醺哥儿的婚事退了,现在他们林家又要赶着把醉哥儿送上去, 那姿态未免也摆得太低了吧日后醉哥儿真嫁过去, 说不准还会让人瞧不起。 昌平郡君自然知道程雨榛的顾虑, 不过他还算是信得过赵泽林的人品的。墨珣年纪太小还看不出来, 可伦沄岚他也是接触过的再者, 如若伦沄岚为人当真不行, 赵泽林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的。 等儿子与儿夫郎的这边说通了之后, 昌平郡君才领了程雨榛上越国公府, 一来为答谢墨珣对林醉的救命之恩,二来也是为了两人的亲事。 至于林醉倒是没人把这件事告诉他。就算这是他的亲事,但哥儿的婚事从来都是媒妁之言、父爹之命,哪容他过多置噮 不过,大名翁主上林府拜访的事自然是整个林府都知道了,而且林府上的几个小辈还都被带到了翁主面前见礼。虽然只是简单地行礼问安之后就退下了,但这也不妨碍林醉猜测大名翁主此行的目的。毕竟这位翁主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林醉自小又是在京里长大,对于这位翁主的爱好还是有那么点儿了解的。他又是林府的大少爷,若大名翁主当真是来给人说亲的,那么绝不会越过他去才是 林醉的这个想法等到大名翁主走后,便已有了八成的把握了爷爷与爹爹都没有将大名翁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告诉给他知道。 同大名翁主会面的除了他爹之外,还有四伯夫,但林醉的堂弟尚在襁褓之中,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按照常理来推断,大名翁主此次必定是为了他们二房。 而林醉作为晚辈,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同大名翁主的谈话,但家里有什么事一向也不会瞒着他。但爷爷与爹爹两人现在三缄其口,那就必定是为了他们二房哥儿的亲事了 林醉一想到大名翁主前来极有可能就是为了自己的亲事,一时便有些坐不住了。 林醉有心想打听,却又担心万一大名翁主是为了弟弟的亲事来,他自作聪明去问,反而让爹爹以为他急着嫁人先不说家里应没应,就说这个事与他有关,他自然是坐不住的。 百般纠结之下,林醉竟还上火了。 程雨榛让小厮给林醉准备了去火的汤剂,还劝了他一句“夜里早点休息,别熬太晚”。 林醉自然不可能跟程雨榛说自己这是急的,只得点头将爹爹的话应下了。 大名翁主走后,家里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日常同长辈们问安的时候也没人流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林醉不禁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太多了,亦或许是家里根本没应这门亲。 想通了之后,林醉的火气也消了,便不再去烦心大名翁主的事了。 就这样又安稳地过了几日,洛涧忽然贼头贼脑地挨到林醉身边,“少爷,奴才今天从外头打听到了” “打听什么”林醉早把大名翁主的事抛诸脑后,此时听到洛涧没头没尾地提了这么一句,自然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大名翁主到府上来的事啊”洛涧一开始是没想到大名翁主过府会同大少爷的亲事有关,毕竟大少爷现在才十一岁,要说成亲啊、定亲啊,都还太早了。不过自打大名翁主来过之后,大少爷终日惴惴不安,倒是给了他些许启发。再后来,倒是府里其他下人在嘴碎,洛涧才反应过来的。 洛涧这么积极打听,也不单单是为了林醉。他与洛池自小与伺候林醉长大,本来就是签了卖身契在林府的。而像他们这样跟在少爷身边的贴身小厮,日后也是要随着少爷出嫁到汉子家去的。当然,也有那种在少爷出嫁之前就被放出去嫁人的贴身小厮,但毕竟是在少数。 他们随着少爷出嫁之后,就得看汉子家里怎么安排了是将他们收用,还是另外嫁出去 然则,少爷身边的小厮给汉子家做添已经是一种惯例了。毕竟贴身小厮的卖身契还捏在主子的手里,就算被收用,他们也翻不出天去。 林醉闻言就是一愣。 洛池这几日虽然看起来并没有被影响到,但此时也是十分认真在听洛涧说话。 “我听说越国公夫人前些日子到过大名翁主府上。” 越国公夫人 洛涧话音刚落,林醉立刻微微抿起了嘴。他前几日一直都很担心,心中虽有想法,但却也没敢去猜测会是哪一家请了大名翁主上门来提亲。今日听洛涧这么一提,不知怎么竟觉得好像心落到了实处。原来他一直以来的不在意,只是伪装出来的,直到现在才是真正松了口气。 “打哪听来的,准确吗”洛池见少爷似乎在走神,便自作主张地开口问洛涧。 “后厨的葛大叔说的。”洛涧先是看了少爷一眼,而后才对着洛池说道,“他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林醉回过神来,眉头便皱了起来这意思是,府里已经传遍了 “那越国公府上不就只有一个墨珣少爷吗”洛池闻言,瞳孔忽而放大了些,这便转而去看林醉。 林醉也听到了洛池的话,微微敛下眼帘,脑子里却没闲着如果府里已经传遍了,那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可是,大名翁主过来之后,家里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所以这门亲到底应没应,他心里也没底。 不多时,门外有小厮来报,“大少爷,郡君让奴才来请少爷到花厅去。” 到花厅去那就是有关系好的客人到访了。 “爷爷有说是为了什么事吗”林醉从案前起身,一边朝外走,一边问道。 “是越国公夫人携伦孺人与墨少爷到访。”门外的小厮毕恭毕敬地答道。 林醉顿时步履一顿,又赶忙调整了一下,这才又继续走了出去。 跟在林醉后头的两个小厮也是彼此之间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果然来了”四个字。 林醉毕竟刚从洛涧那边听到消息,此时一听到昌平郡君叫他出去,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大名翁主上门为墨珣向他提亲”的事,一时竟觉得脸上痒痒的。他边走边想,今日醒来之后是作何装扮,这身衣服出去见人是否失礼等到绕过了长廊,快抵达花厅的时候,林醉才惊觉,他竟是没想过若此次越国公夫人前来,不是为了定亲的事呢那他这般胡思乱想,是不是太丢脸了些 思及此处,林醉忙暗自深呼吸了几次,打起精神来,这才迈步进了花厅。林醉将花厅中的众人都扫了一遍,便开始行礼道“国公夫人,伦孺人,墨少爷。”等同客人打过招呼之后,林醉才走到昌平郡君身边,同自家人问好。 昌平郡君伸手示意林醉站到他身边,也不让他出去,只是让他跟着听听。 因为赵泽林早下了帖子,所以今天林风琅也腾出空来留在了府里。早在之前林风琅见到墨珣的时候,便已经问过墨珣一些问题,今日更是仔细地问他读了哪些书,做了什么学问。 林风琅也中过举人,对于科举还是有些心得的。再加上,刚才昌平郡君已经收下了墨珣的庚帖,他此时便以墨珣的丈人自居,自然而然地关心起墨珣的学业来。他自打接了林家皇商的生意之后,就再无缘科举,但醉哥儿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当然是希望他能嫁得好,嫁个有出息的年轻人。 墨珣在这个世界待了几年,也已经习惯了被人问及关于学业的事,林风琅这么问起,他倒也对答如流。在学习上无长幼,林风琅问的问题自是越来越刁钻,好在墨珣课业从不曾落下,记性又好得出奇,倒是让林风琅满意地点了头。 林醉一直站在昌平郡君身边听郡君与赵泽林谈话,但两人所提的事自是与亲事无关。这也导致了林醉在猜测自己这段时间是不是确实想多了,保不齐就是个巧合越国公夫人太久没同大名翁主见面,这才见了;而翁主同爷爷亦是有段时间没有往来,便前来拜访想到这里,林醉悄悄朝着墨珣的方向看了一眼。 墨珣心念一动,在回答完了林风琅的问题之后,便也朝着林醉的方向看了一眼。 林醉一时没料到墨珣会看过来,眼神晃了一下,有些慌。但转念一想,他又没什么可心虚的地方,为什么要这样躲开打定主意之后,林醉便又直视起墨珣来。 墨珣起初没想过林醉会避开自己的视线,被他的反应闹得愣了一下,随后又见林醉视死如归地看了过来,便禁不住笑了起来。 “怎么了”林风琅还在品墨珣刚才说的话,见墨珣忽然笑开了,有些纳闷地顺着墨珣的视线朝后看去。 林醉这下是真慌了,眼神闪了好几闪才将将稳住。 “没什么,林伯伯。”墨珣见状,忙将林风琅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6章 第 146 章 “中午留下来用饭”昌平郡君一看时辰, 觉得也不早了, 便不容拒绝地同赵泽林说这么说道。 本来今天昌平郡君就已经想好了要留赵泽林他们用饭, 厨房那边也早早有人去知会过了。 “哈哈哈哈, 那敢情好今日就算哥哥不说, 我也定是要死乞白赖地留下来的。”赵泽林朗声笑了起来。今时不同往日, 昌平郡君既然已经收下了墨珣的庚帖,那墨珣与林醉的这门亲事就算是定下了。这等喜庆的日子, 昌平郡君若是不留他们用饭, 赵泽林才会觉得奇怪呢。 林醉被墨珣的眼神吓了一跳之后,便再不敢朝墨珣看了。起初, 他还十分专心地在听长辈们闲谈, 然而几位长辈说来说去,就连今日越国公前来拜访的目的也没有提到, 仿佛真是太久未见这才来联络感情的一样难道是在小厮唤他前来之前就已经谈完了 林醉心里泛着嘀咕, 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洛涧打探来的消息究竟作不作准。如果消息属实, 那么现在看几个长辈的意思,明显就是已经应下了的。 想到这里, 林醉又悄悄瞥了墨珣一眼。 好在这次墨珣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林风琅身上, 倒是没有再转过来看林醉。 直到墨珣他们离府, 林醉都还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过, 送走了客人之后, 昌平郡君便让林醉留了下来, 说是有话要交代。他原先是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醉的, 毕竟醉哥儿年纪还小, 而且哥儿的亲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哪还容得他选。现在两家庚帖已经换过了,也算是过了明路事情既然已经定下了,更没有可更改的余地,让林醉知道一下也没什么。 “坐吧。”昌平郡君坐下之后,发现林醉还站着,便指着椅子让他坐下。待林醉坐下之后,昌平郡君才转而对程雨榛说道“雨榛,你来说吧。”醉哥儿的亲事虽然是他一手促成的,但程雨榛毕竟是林醉的爹,他若是把什么事都攥在手里,难保程雨榛心中会不会有什么想法。 林醉暗自吸了口气,正襟危坐起来。他原先还盯着昌平郡君,现在转而去看程雨榛了。 昌平郡君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很是紧张,也猜到了他是听到了外头的消息才会是这副模样,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昌平郡君也没说什么。 程雨榛听到昌平郡君的话之后,便对林醉说“是这样的,我和你父亲,还有祖父和爷爷,给你定了一门亲。” 林醉看似讷讷地点了点头,“是。” “是越国公府上。” “是。”林醉又点了点头。 因为墨珣与伦沄岚一家也是这几年才搬到的京城,而两家也是因为越国公夫人与昌平郡君的关系这才有了往来。程雨榛从林醉的反应里什么都瞧不出来,也不知他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但醉哥儿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程雨榛还是想着能让他心里舒坦一些,这就开始向林醉解释起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定下这门亲事的原因什么墨珣年少有为;与他颇为有缘啊;等到明年秋闱,中了举人,自是前途无量啊 林醉边听只能边点头,一时也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来应对。 “好了,好了。”昌平郡君听程雨榛越说越离谱,简直要把墨珣说成状元才甘心了,忙出言制止。程雨榛简单地跟林醉说一下就得了,这七扯八扯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好像明天就要把醉哥儿送到人家越国公府上去了一样。 程雨榛听到昌平郡君开口,也意识到自己说过头了,忙清了清嗓子,“国公府送来的定亲信物就由爹爹先收着,等到你及笄的时候再给你。” “是,全凭爹爹安排。”林醉不敢直视两位长辈,只半阖眼帘,盯着地上的花纹看。现在临近过年,天气也凉了,但林醉就是觉得自己身上好像出汗了,莫名有些发热。 程雨榛本想多说两句,但郡君刚才已经示意过他了,便也只得作罢。 昌平郡君留林醉下来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屏退左右,再加上他们又没有刻意压低嗓音,这就使得守在外头的洛涧和洛池都将里头的对话听得分明。因为身边还有别的小厮,洛涧便一直憋着不敢同洛池说话。等到林醉从里头出来,两人跟着林醉回到小院子之后,洛涧便再憋不住了。但是他也不敢直接提刚才二夫人说什么,而是从他今天早上探听到的消息说起,以免少爷以为他站在外头偷听。 “少爷,今日越国公夫人前来是为了送庚帖吗” 林醉本来还有些恍惚,此时一听到“庚帖”两个字,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应该是吧。”他又没见到庚帖。不过依照后来爹爹所说,越国公夫人今天应当就是为了这件事吧 洛涧得了林醉的准话之后,还待再说点什么,然而被洛池睨了一眼之后,便也闭了嘴。 皇商林家同越国公府定亲的消息从大名翁主去过林府之后就已经是京中命夫议论纷纷的事,后来又有传闻越国府上月老庙去过,紧接着传言更甚。林家的人自然不可能闭门不出,但若是有人问起这门亲事,昌平郡君也只打马虎眼,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墨珣回到国子监上课之后,也有些监生拿这事儿要同他开玩笑。墨珣年纪本来就小,但却没有一丁点儿小孩的样子。平日在学堂里也是十分严谨,现下正好借由此事来调笑一二。监生们满脸促狭,墨珣倒是一脸“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的样子。墨珣总是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时间一久,那些监生们自己也觉得无趣,倒也没人再继续揪着他的私事不放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京里的命夫们也都为了筹备过年而忙碌了起来。再加上墨珣与林醉年纪都还小,这个婚期颇有些遥遥无期的意味,谈论这件事的人也渐渐少了。 今年伦沄岳同翰林院请了假带着唐欢遥与几个儿子回石里乡探亲,伦沄岚同赵泽林商议了之后,跟随伦沄岳一同返乡。而墨珣原是要留在京里陪两位老先生过年的,但越国公却表示每年过年宫中都有年宴,他和赵泽林都是留在宫中参加,留墨珣独自一人在国公府中过年不大好,便让他也跟着伦沄岳回石里乡去了。 因为朝臣年后就要开始恢复上衙,伦沄岳也不可能在石里乡呆太久。同时,今年没有会试、殿试,国子监开学时间也早,所以他们一行人在石里乡只呆到了初三便启程返京了。 伦沄岚他们从石里乡带来不少土特产,除了一部分留在国公府之外,其他的就送到林府去了。其实就是一些笋干、腊肉和腊肠之类的东西,能经受住在船上长达数月的时间不坏。 林府那边收到伦沄岚的特产之后,便直接下了帖子邀他与赵泽林到林府来。说是将他送来的腊肉做成了糕点,邀他们一同品尝。 这帖子应当是昌平郡君写的,写得直白,还提到自己过年的时候几个小辈拉着他打牌,害他一下子打上了瘾云云。 伦沄岚从赵泽林手中接过帖子看完了之后便直摇头,“我可不会打牌啊。”在石里乡的未婚哥儿们哪有这闲工夫打牌啊,就算是像他一样打小不用做农活的也没人会去学这些个,都是学绣花纳鞋底之类的。 “京里流行,你就跟着学点儿。”打牌也算是一种社交手段了,也不求伦沄岚学得多精,就是别人如厕出恭的时候他能顶上那么一小会儿就成。 “是。”伦沄岚忙应下了。赵泽林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证明这个“打牌”是真得学的。 墨珣刚回到京城,国子监便开始上课了。因为今年九月份有乡试,他回到国子监上课之后发现整个国子监的氛围都不一样了。虽然监生们的表现似乎与往常相同,但墨珣还是能从他们课间休息时的言谈举止感觉出紧张的气氛。而博士们也开始针对乡试给监生们讲习,甚至还定了个“一月一小考”的规矩。国子监结业本就有个大考,但若是直接中了进士,那么国子监的这个结业考试便无关紧要了。虽然国子监出来的监生最后都会被派到地方的官学里去,但是若监生中有人中了进士那就是有官可以做了,当官与作教习先生孰轻孰重还是很好衡量的。 墨珣在石里乡的时候听伦沄岚将自己定亲的事告知了外祖父与姥爷,之后便问了两位长辈此番回京该带些什么东西送给林府。虽然京里与石里乡不同,但毕竟是礼多人不怪,姥爷便帮着伦沄岚将特产买来备好以便他回京的时候带上。而墨珣也是到这时候才忽然想到他似乎也可以给林醉备小礼物了。 不过,依照林醉的年龄,送什么礼物都很奇怪。墨珣想了好半天,才定下了要送点什么。而一开始伦沄岚将土特产送到林府的时候,墨珣本想将自己的礼物也放到土特产里,但又担心到时候礼物经了太多手才送到林醉手中,他会显得不自在。 之后,墨珣便一直想着有什么合适的机会能将礼物送到林醉手里。所以在后来听说伦沄岚与赵泽林收到林府的帖子,要上林府做客的时候,墨珣才将自己备好的礼物送到伦沄岚手里,让伦沄岚转交给林醉。 伦沄岚拿到墨珣给的盒子时还有些愣神,反问了墨珣一句,“这样好吗” “不可以吗”墨珣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送,究竟合不合这里的规矩。 “我去问问老夫人”伦沄岚是不敢直接回答儿子的,毕竟墨珣与林醉已经互换过庚帖了,醉哥儿此时就相当于是墨珣的半个夫郎了,那送点礼物也算不上什么私相授受。但京里毕竟规矩多,万一这犯了什么忌讳就不好了。 赵泽林一听说墨珣还给林醉备了礼物,一时好奇心起,便问了墨珣能不能取出来瞧瞧。 “爷爷要看就看吧。”反正墨珣这个盒子又没上锁又没封口的,本来递出去也不怕别人看了。 赵泽林将盒子打开之后眼睛便微微张大了,而后笑开,“可以,送吧。” 伦沄岚到了林府之后,见林醉上前见礼,便将他招到跟前,将墨珣给的礼物递到他面前。 林醉一看到盒子便意识到是礼物,忙退了一步之后摆手道“晚辈不能收。” “墨珣送的。”伦沄岚小声说了一句。 林醉下意识朝着爷爷和爹爹看了一眼,见两人正看着自己,一时也不知该不该接。 赵泽林见状,便小声同昌平郡君说了。 昌平郡君闻言也是一笑,“收下吧。” 林醉这才敢拿,而后便向伦沄岚道谢。而赵泽林与伦沄岚是家中的客人,林醉作为主人家也需得陪在一边。 昌平郡君邀着赵泽林陪他打牌,这边牌桌一摆好,程雨榛与他家四夫郎都站在一旁看着。最后得知伦沄岚不会打牌,便由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和郡君的两个儿夫郎打上了,而伦沄岚则坐在赵泽林身边跟着学。 “事先可说好了,你们一家子可别合起伙来欺负我”赵泽林一边洗牌一边对昌平郡君说。 “你可拉倒吧,把你欺负跑了下次谁还陪我打牌啊” 林醉此时无事,昌平郡君便让他自个儿回屋里去,不用再守着他们了。林醉手里拿了盒子,正想着寻个没人的地方打开来瞧瞧,一听爷爷的话,忙躬身告退了。他身后两个小厮刚才在门外,伦沄岚说话声音也放低,他们倒是不知道这盒子是墨珣送的,只以为是伦沄岚给的,倒也没什么好奇的。毕竟长辈见到晚辈,给点小礼物也都是常事了。 等林醉回屋之后,才将盒子打开。待看到了礼物之后,他顿时一脸纠结,有些哭笑不得。 洛池见林醉的表情有些古怪,便悄悄探头看了看盒子里的东西。“伦孺人这礼物当真是别出心裁啊” “是啊。”林醉点点头。 墨珣这礼物确实别出心裁智力玩具三三结鲁班锁。也不知是想考他呢,还是想考他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7章 第 147 章 林醉自打收到这个鲁班锁开始就琢磨个没完, 等到家中小厮通知他可以用晚饭了, 方才停手。 “祖父、父亲、四叔”林醉进了饭厅之后便同家中长辈挨个打了招呼, 这才看了看饭桌上的碗筷问道“越国公夫人与伦孺人已经回去了吗” “都回去大半个时辰了。”昌平郡君今天收了墨珣的庚帖, 心情好得很, 再加上又过了把手瘾, 整个人显得容光满面。“行了,先坐下吃饭吧。” 林奕甫坐在上首的位置, 这就开始问起今日越国公夫人前来的事情了。其实无非就是来串个门罢了, 但左右无事,自家饭桌上规矩也没那么多, 林奕甫就随意了点儿。 昌平郡君“啧”了一声, 示意林奕甫饭桌上几个孙子都在,怎么就谈论起这个来。昌平郡君看完了林奕甫之后便去看林醉了。今天伦沄岚来, 还给醉哥儿带了墨珣送的礼物, 醉哥儿指不定现在怎么难为情呢 林奕甫作为一家之主, 在自家饭厅里,自然是没有压低声音说话的习惯, 问话的时候也是声如洪钟, 这就使得林醉恨不得将脸埋进碗里。 “这有什么, 家里人不都知道了吗”林奕甫颇有些不以为意。在外头不说就行了, 在家里就没什么了吧而且这次定亲与上次的大有不同, 不仅交换了庚帖, 还请了大名翁主做媒就算说出去了, 他们林府也不算失礼。 林府用饭一向是坐一个大桌, 家中小辈也都坐在一起,林醺就坐在林醉身边。听了祖父的话之后,林醺便弱声弱气地问了林醉一句,“哥哥,我听下人说,爹爹给你定了一门亲” “是啊。”林醉听林醺这么问,倒也点了点头。自打大名翁主来过之后,只要一出门参加聚会或者私宴,总会被认识的哥儿问及亲事。有些只是点头之交罢了,竟也拿了这个事来问,闹得他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这么早啊。”林醺这一句说得很轻,也不知是说给林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若不是林醉仔细还真听不清。他这句话说完之后,便也不再继续问了,只安静地坐着,等祖父宣布开饭。 林醉被弟弟这么一问,脑子里立刻浮现起之前越国公夫人来送庚帖之后,他被未出阁的哥儿们围着调笑的事如此一想,他仿佛立刻置身于当时,只觉得整个人都窘迫起来了。 林奕甫顺着昌平郡君的视线朝林醉看了一眼,当下了然,便也不再揪着这个话题,只开口让大家动筷。 用完了晚饭,程雨榛招了洛池过来问了问,墨珣究竟送了大少爷什么东西。若是些不好的,他也好给林醉提个醒儿。尽管两家算是过了明路,但该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只要林醉一天没有出嫁,那他就得守一天未婚哥儿的规矩。 洛池并不觉得“鲁班锁”是个什么不能说的东西,更何况大少爷又没有额外交代这个得瞒着,他便一五一十地同二夫人说了。 程雨榛听完之后倒是跟林醉一个反应,顿觉啼笑皆非。最终,程雨榛也只是摆摆手让洛池下去了。怎么会有汉子送定了亲的哥儿这种玩具,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吧 昌平郡君早知道程雨榛会问墨珣送的礼物,便也不多管了。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个人管就行了,没必要一家子都盯着不放。 林醉回到屋里之后又开始鼓捣那个鲁班锁,一直折腾到亥时,总算是找到了鲁班锁的拆解之法。等他将鲁班锁彻底拆开之后,便看到最里头的那根鲁班锁上赫然写着“早点睡觉,不要熬夜”。 林醉看到这八个字的时候,当真是哭笑不得了墨珣怎么就能肯定自己会在今天之内将这个鲁班锁拆开 想到这里,林醉立刻抿着嘴,松了口气,好在他没有辜负墨珣的期望。 “现在什么时辰了”林醉一边将拆开的鲁班锁一根根放在桌上摆好,一边问起了一直在旁边守着洛池。 “亥时刚过了一刻。”洛池见林醉已经将鲁班锁拆开,而且看他的动作像是今晚不打算再拼回去了,便问了句,“大少爷准备沐浴更衣了吗” 林醉点点头,“嗯”了一声。不是说了让他“早点睡觉,不要熬夜”吗 洗澡水早都烧热了,就算林醉一直沉迷于鲁班锁,洛池也应当尽职地提醒林醉该就寝了。林醉一直到洗完了澡,躺在床上了之后还在想他是不是应该给墨珣回个礼呢 墨珣回到怀阳的时候,国子监已经开学,而京里的衙门的运作已经步上了正轨,花朝节便也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到了。 花朝节又叫作花神节,是一个到郊外游玩赏花踏青的节日。除了“踏青”之外,还有种花、扑蝶,哥儿们裁五色彩纸或是以彩色绸带系在花枝上,夜里还有花神灯游总之活动十分丰富。 今年九月有个乡试,国子监里的氛围不同往年,显得十分紧张。但花朝节多为郊游雅宴,自是少不了一些文人墨客在赏花踏青中饮酒赋诗。而监生们之所以十分热络地讨论起花朝节来,一方面可能是觉得是雅事,又是风俗;另一方面大概就觉得可以缓解一下科举考试带来的压力吧 然则,墨珣只猜对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因为花朝节很多哥儿们会在大白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现在郊外。 花朝节在民间又被称为哥儿会,未出阁的哥儿们到郊外赏花裁彩纸,祭拜花神,吃花糕,行花令等等。汉子与哥儿成亲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盲婚哑嫁,两人之间并没有见过面。而有些若是见过,那也是偷偷摸摸的,哪能像过节时候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见面 不过,就墨珣个人而言,他对花朝节的兴致着实不很大。他见过世间太多的风景,花朝节的盛况他也曾见过,只是再美的景色于他眼中也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过多地留恋凡间的风景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墨珣毕竟在国子监已经上了一年多的学,与同学堂的监生们都能说得上话,便有人开口邀墨珣同去。墨珣稍作思索,也暗暗打量了对方一番之后便客套地点头表示会去看看。 客套话大家都听惯了,花朝节参加与否全凭个人,监生们大都是借个嘴,并不是非要押着墨珣参加不可。田以艮与墨珣坐的邻座,对墨珣也算熟识,便笑着小声问道“真去” 墨珣边点头边说“到时候再看吧。” 田以艮闻言,立刻笑了起来。以他对墨珣的了解,墨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表示不会去了。 等墨珣从国子监中下学回到越国公府,赵泽林便递了个妆奁给他。 赵泽林既然递给他,那就是要让他看了。墨珣也不等,接过手之后便打开了里头放着的是一个浅粉色的海棠簪花。墨珣愣了愣,抬头看向赵泽林,“这是” “林府来的回礼。” 墨珣眉头微蹙,“给我的”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给自己的,反倒是像给伦沄岚的。但伦沄岚一直在国公府里,若是给伦沄岚的,那赵泽林也不必兜这么一个圈子。 赵泽林点点头,“是给你的。” 要他头上戴这么个巴掌大的海棠花 墨珣一阵沉默,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头戴海棠的场景,一时竟觉得画面有些难以形容。若说林府来的回礼,那就是林醉送的了。只是,送他这么个簪花,要到猴年马月才敢戴出门去 赵泽林原是想欣赏一下墨珣欲言又止的表情,但墨珣听完了自己的话之后,只是将簪花从妆奁中取了出来,而后便面无表情地盯着簪花不知在想些什么。赵泽林看了半天,也不等墨珣发问,便微微摇头解释道“京里的花朝节,无论汉子还是哥儿都有簪花的习俗。”簪花不单是簪真花,还有罗花、绢花、珠花一类。也正是因为如此,京中大小首饰铺子及一些流动摊贩在花朝节来临前夕都会推出应景的簪花与华胜,想借着花朝节赚上一笔。 有钱人家的哥儿一般会选择华胜配步摇,或是簪花配玉钗,以做到繁而不乱。与此同时,为了这等发上的配饰,花朝节当日的穿着也有讲究,需做到与发饰相互映衬,从而衬托出哥儿的清丽脱俗或是容貌不凡。汉子虽也簪花,但就没这么多讲究了,只在发髻上插花便可。再加上他们平日里簪花少,所以大多数都会选择在花朝节当日挑了真花插在头上,用过之后便不留。 “这是邀我参加花朝节的意思” 赵泽林听墨珣这么问,挑挑眉,倒觉得林醉并不是这个意思。“应当只是觉得你会去参加,所以才挑了簪花送来。”而且,看墨珣手中簪花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外头买的,说不准还是林醉自己做的呢。 墨珣点点头,心中有些踌躇。他本是不打算参加的,但现在收了林醉的簪花总不好给人退回去。但是,就算他去参加花朝节,那也不大可能跟林醉在一处吧 “不要想太多,就当出去玩儿。”赵泽林一看墨珣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想去了,但一个小孩儿对什么都不上心是不是不太好总不能老闷在家里吧 墨珣“嗯”了一声,只得点头应下了。 说到簪花,墨珣拿着簪花端详了一阵,也看出了端倪林府在之前就给伦沄岚送过首饰,做工精良,美轮美奂自是跟他手里的这个不大一样。墨珣当初送的那个鲁班锁是自己做的,现下一想,也不知林醉是否将那个鲁班锁解开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8章 第 148 章 林醉送来的这个簪花乃是绢花簪花, 看起来不很精细, 应当是临时赶制的, 倒是勉强能看出海棠的样子。墨珣将簪花翻了个面儿, 见“组枝”的部分也是一副凑合了事的样子, 想来应该是林醉自己做的了。 鎏语斋应当有绢花质地的簪花, 已经定型过的“花瓣”、“花枝”和“花叶”应当都有。而林醉送来的这个,说不准就是他拿了材料自己粘的。 墨珣倒也不觉得林醉这样敷衍了事。本来术业有专攻, 手工绢花艺人做出来的自然会比林醉弄的这个精致, 否则人人都能自己做,那铺子还赚个什么钱花朝节本就离墨珣送礼的时间近, 说是“赶制”也不为过了。 他本是不想参加的, 但今日林醉这簪花都送来了,若是不去倒像是他辜负了林醉一番心意似的。 到了花朝节当天, 墨珣自行换上了一身月牙白的长衫, 但林醉送来的海棠簪花倒是一直摆在桌上。墨珣知道自己的长相, 若是长大长开了之后,戴这么个簪花倒还没这么古怪, 但他此时年纪不大, 戴了个有他半边脑袋大的簪花要说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雪松伸手从桌上将簪花拿起来, 正要给墨珣插上的时候, 墨珣本能就想偏头躲开, 但最终还是端坐着等雪松动手。雪松明显看到墨珣的头晃了一下, 立刻“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少爷, 你的表情不要这么悲壮啦这个海棠簪花很好看的” 墨珣“嗯”了一声,“是挺好看的。”他该庆幸林醉没有给他送一个大红牡丹来,否则他才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戴出去。毕竟墨珣在玄九宗的时候,穿得一直是素色;而在这里,他身为一个汉子,穿的颜色自然也不会太过艳丽,忽然让他在脑袋上戴花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而且,就算是哥儿,平时也嫌少会有人戴这么大朵的簪花上街的要是真有,那就是他少见多怪吧。对他来说,哥儿和汉子本质都是男人。那么一个男人,日常头戴牡丹、芍药、荷花 “好了。”雪松将簪花插到墨珣头上以后,便仔细打量了墨珣一番,“不错,少爷配上这簪花果真风姿绰约” 墨珣嘴角抽了抽,只觉得雪松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一个十岁的孩子能看出个什么风姿绰约墨珣起身之后,便尽量地忽视掉了自己头上的簪花,转而问了雪松一句,“爹爹收拾妥当了吗” 花朝节作为一个节日,也不单是只有未出阁的哥儿才能参加。连宣和帝也会赏赐簪花给近臣,所以越国公府上的人趁着这个日子出门踏青或是郊游都很正常。 雪松朝着屋外看了看,见伦沄岚那边没有动静,便对墨珣说“夫人恐怕还得一小会儿。” 墨珣也不是第一次等伦沄岚了。哥儿本来每天在打扮上都会花费不少时间,就看京城里头那些成衣店、布铺、首饰、脂粉铺子的热闹情况就知道了。 等到伦沄岚收拾妥当之后,墨珣便跟他一起到外头去等赵泽林。墨珣现在的年纪不大适合一直跟在爹爹身边,但赵泽林知道墨珣一开始并没有想要参加花朝节,所以赵泽林见到墨珣时便也不问他有没有跟同窗约好一道去,只是招呼了一声,“都收拾妥当了,那我们就出发吧。” 花朝节本就是各家相识的哥儿互相约好,一起到郊外踏青。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交好,自然也就跟昌平君君有约了。墨珣原先并不知道此事,赵泽林也并没有跟他提及此事。所以等到越国公府的马车在到门口停下之后,墨珣才意识到,林醉之所以会送他这么一个簪花,竟然是因为赵泽林早就跟昌平郡君约好了 想到这里,墨珣便朝着赵泽林看了一眼。岂料他这么一看,正好落入了赵泽林的视线之中。墨珣愣了一下,眨眨眼,以为赵泽林是有什么话要交代给自己,这便迎了上去。“爷爷” 赵泽林眼眶一收,摇了摇头,“没事。”他想岔了,他原想着墨珣与林醉定了亲,并且彼此都知道这门亲事,那么便想看看墨珣见到林醉之后是何反应。但当墨珣迎面而来的时候,赵泽林忽然醒悟过来就算两家现在已经公开了,那又如何呢距离他们两人成亲至少还有两三年呢 想通了这点之后,赵泽林立刻摆正了态度,转而同迎面而来的昌平郡君简单地寒暄。 今日从林府出发的人很多,除了像程雨榛这样的哥儿之外,连林风琅、林风玮也都在场。墨珣见林府出来的长辈不少,赶紧上前见礼问安。 林醉与几个弟弟都站在长辈后头,现在墨珣打过了招呼之后,他们便也同赵泽林与伦沄岚问好。等该有的客套都有了之后,林醉这才得空打量起墨珣今日的装扮来。他的视线先是落在了墨珣的身上,见墨珣今日外头套了一身月牙白带藕粉边缕的长衫;而后视线落到了墨珣的脸上,见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父亲,两人说着话;最后,林醉从将视线挪到了墨珣发髻上的簪花处。 不知怎么,林醉看到簪花的时候莫名有些羞赧,别开眼之后却又对上了林醺的略带探究的视线。林醉被弟弟看得一怔,“醺儿” “那个就是哥哥未来的夫君吗”林醺今日大概是觉得身体大好,便也央着程雨榛让他也一同参加花朝节。程雨榛先是不肯,但挨不住林醺这么求,最后才允了,并让小厮看紧了些,只要醺哥儿稍有不适便要立刻来报。 林醉听到林醺这么问,唇瓣微微颤了颤,也不知该怎么答才是。不过林醺还眼巴巴瞅着,林醉也还是不得不开口应道“算是吧。” 林醉这最后两个字说得实在轻,若不是两人挨得近,林醺恐怕都听不见了。 听了林醉这么说,林醺便点点头,又仔细地打量了墨珣一番。他之前在家里见过墨珣一次,不过时间隔得也久,记得不是很清了。再后来,墨珣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家人的嘴边,而且现在又与哥哥定亲林醺当真是好奇了。“哥哥才几岁啊,怎么这么早就定亲呢” “嗤”吕青庭本就站在后头,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听到林醺这么问,便不自觉发出了嗤笑声。 林醉本来被问及这个问题的时候就很是尴尬了,现在还听到吕青庭的声音,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也不知道。”婚姻大事本来就不由哥儿自己做主,像林醉的亲事也是家中长辈定下了之后才告知他的。 林醺听到吕青庭的声音,半阖眼帘,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随后才又说了一句,“也不知那位墨公子为人如何。” “应当是不错的吧。否则,爹爹是断然不会允这门亲的。”昌平郡君虽然跟赵泽林关系好,但若是墨珣为人不妥,昌平郡君也不会拿自己嫡亲孙儿的终生大事去做人情的。林醺与墨珣年龄相仿,但正经算起来也还小,林醉也不知该怎么跟弟弟说这些事。 “哼”吕青庭斜眼,发出一声冷哼。 林酩看了看吕青庭,又看了看前头两个哥哥,这才问道“青庭表哥怎么了啊” “好像是不大舒服吧。”林醺听到林酩这么问,便回过头去看了吕青庭一眼,见他拉长着一张脸,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什么不舒服”程雨榛一直很注意林醺的动静,现在听到林醺口中说出“不舒服”两个字,立刻走了过来,伸手按在林醺肩上,“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林醺直摇头,“没有,是青庭表哥不舒服。”他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出门的机会也少,今天好不容易趁着花朝节得以出门,自然不会想让程雨榛又送回家去。 “青庭青庭怎么了”程雨榛闻言,这才转而去看吕青庭。 吕青庭对上程雨榛还是比较听话的,便也摇头笑道“没事,弟弟大惊小怪罢了。” 林醺听到吕青庭这么说,一时心里有些不舒坦。他平时见吕青庭的次数也少,而且吕青庭给他的感觉很糟糕,就像是瞧不起他一样。林醺从小身体就不好,对于身边人的反应也很敏感,吕青庭虽然是他的表哥,但总觉得并不是很好相处,所以两人颇有些相看两厌的意思。“刚才我问了问哥哥墨公子的事,表哥就一直阴阳怪气的。” “我哪里阴阳怪气了”吕青庭没料到林醺还会接茬,顿时有些来气。 “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林醺难得能出门,自然也不想跟吕青庭因为什么无谓的事情吵起来。万一爹爹忽然间不让他跟去,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林醺觉得吕青庭这脾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瞥了他一眼之后便兀自要往马车处去了。 “你”吕青庭见林醺不搭理他,甚至还直接走了,便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说清楚” 林醺没有防备,再加上身子骨本来就弱,让吕青庭这么用力一拽,整个人都有些趔趄。 “青庭你做什么”程雨榛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着林醺。 吕青庭愣了一下,也没料到林醺这么不经拽,刚才若不是小厮就在林醺身边看着,伸手伸得快,林醺恐怕就要让他拽倒在地了。“舅舅,我我不是故意的。” 程雨榛现在哪有功夫去听吕青庭辩解,他刚才亲眼所见,吕青庭明显就是要拽醺哥儿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9章 第 149 章 第150章 第 150 章 墨珣眉头一皱, 刚要有所动作便看到林醉将自己的手从吕青庭的臂弯里抽了出来。 “表弟何出此言啊”林醉刚才被吕青庭突然这么用力挽住, 一时不察, 倒是吓了一跳, 这才惊呼出声。此时听了他的话, 立刻知道他是因为自己刚才没有帮他遮掩一二, 这才心生怨怼。不过,刚才在场的人那么多, 他还能说什么 “现在装傻了”吕青庭刚才抓得用力, 现下被林醉这么抽手,更是不悦。 “同醺弟弟动手本就是你的不对”吕青庭动手的时候, 程雨榛也瞧见了, 没有隐瞒的必要啊。林醉只觉得吕青庭莫名其妙,既然父亲和爹爹都没再多说什么, 他这会儿又是在闹什么 吕青庭被林醉的话噎了一下, 随手又梗着脖子应了句, “如果不是他瞎说,我会伸手吗再说了, 他不也没什么事吗做什么要这么大惊小怪” 林醉听到吕青庭这么说, 眉头一皱, 刚要出言反驳, 便听到程雨榛喊了一句, “你们在说什么小声话呢就等你们了” 程雨榛同林酩已经在马车里等了一会儿了, 可他们的马车一直未动, 而昌平郡君与国公夫人的马车早都已经驶出去了。等程雨榛问起车夫, 这才知道是林醉和吕青庭两人还在外头说话,便唤了他们一句。 “是,爹爹,这就来。”林醉同林醺与吕青庭乘一辆马车,原还想同吕青庭理论一二,但此时林醺已经坐在车里了,而他显然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思及此处,林醉便朝着程雨榛点了点头,也不管吕青庭是各种态度,径直上了马车。 墨珣将吕青庭与林醉的对话听得分明,心里隐隐觉得之后还有事会发生。 “怎么了”林风琅见墨珣还站在地上没有动,便问了一声儿。 “没什么。”墨珣摇摇头,这才上了马车。 上了马车之后,林风琅便开始询问起墨珣这段时间的学习情况。墨珣早早就料到林风琅会问,便一五一十的答了。 林风琅对墨珣的学业十分关注,毕竟半年左右就有个乡试,接下去就是会试、殿试了。 林风琅问了不少,墨珣有一答一,倒让林风琅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先程雨榛是要跟林醺搭一辆马车的,但林醺知道爹爹的意图,无非就是想看着他,如果他中途有异状的话,就要把他遣送回府。林醺自然不可能让程雨榛的想法得逞,便直言自己要跟哥哥同乘一辆马车。 程雨榛当然知道林醺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却也不想扫了林醺的兴致,反复同林醺确认过之后,又找仔细的交代了林醉,让他好好看着自己的弟弟。所以最后林醺与林醉以及吕青庭便搭乘了同一辆马车。 吕青庭本来同林醉的话就没说完,但碍于程雨榛在看,吕青庭也不得不顺着程雨榛的话上了车。 林府的马车宽敞,他们三个坐在里头也不会觉得挤。不过,吕青庭刚才说话被程雨榛打断此时也没再捡起话来同林醉说道,只是全程臭着脸,看起来就是心情不佳的样子。 林醺一开始还坐得住,到了后头便有些忍不住要去掀车窗帘了。 林醉见状,原是想提醒他外头风大,但想着他很长时间没见过怀阳城了,便伸手将他已经脱下来的鹤氅又拿起来套在他身上。“那你小心点儿,不要着凉了。” 林醺闻言,这就将车窗帘揭开一个角,开始朝着外头看。因为是花朝节,所以整个怀阳城显得格外热闹。街道上处处都是紧挨着的小摊子,上头摆着花花绿绿的各式簪花。偶尔路过一些卖真花的摊子,自是娇艳得很。 林醺目不转睛地盯着外头看个不停,整条上除了卖花,还有一些早点的摊子,蒸笼上头正热气腾腾地冒着烟林醺觉得有趣,脸上亦露出了兴致十足的表情。 吕青庭一直瞧着他们的动作,只不过一直没吭声罢了。他从刚开始心情就不大好,此时等林醺将车窗揭开,不到一小会儿的功夫,吕青庭就受不了了。他厉声对林醺说“把窗帘放下” 林醺正盯着外头出神,乍一下听到吕青庭的声音反倒是愣了一下,而后才回过头来问了句,“你很冷吗” 因为林醺身体不好,又要坐这架马车,车里是摆了暖炉的,自然是不冷。 “别一副乡巴佬的样子行不行看着真恶心。”吕青庭一脸嫌恶地看着林醺。他本来就不想跟林醺一起,而林醺又摆出这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越看越让人觉得心烦。 “青庭”林醉骤然睁大眼睛。他原想着或许是林醺这边揭开的角正好有风灌进来吹到吕青庭脸上,他觉得难受才开的口,却是没料到吕青庭竟是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怎么不能说”吕青庭冷笑了一声,“你看看他那一副没出过门的样子” “就你是大家公子就你出过门有本事就搭着你家的马车去参加花朝节”林醺这会儿也顾不上看外头了,手一松,便扭过身子开始盯着吕青庭。“天天到我家来打秋风,也不嫌寒碜”林醺跟吕青庭其实没多少瓜葛,但吕青庭给他的感觉本就不好,再加上现在又这样冷嘲热讽的,哪里还忍得住 吕青庭没料到林醺这个病秧子居然脾气还挺硬,而且吕青庭本也好面子,让他这么说还有些下不来台。他气得不行,伸手推了林醺一把。“你说什么” 林醺毫无防备,被吕青庭推了一下,猛地整个背后砸在车舆上,发出一声闷响。 林醺没想到吕青庭居然还会同自己动手,不过好在他穿得多,倒也不会很疼。 “你怎么样了”林醉真的被吕青庭的动作吓到了,赶紧检查林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醉见到林醺摇了头,这才去看吕青庭,“青庭你干什么你不知道弟弟身体不好吗” 吕青庭当然不觉得自己刚才有多用力,怪也只能怪林醺自己身子弱。这便十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么弱不禁风的还非要跟着出门的,不就是给别人添麻烦吗” 林醉听吕青庭这么说,不禁也气了起来,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要添麻烦也是给我们家的人添麻烦,碍到你什么了” “就是”林醺得了哥哥的声援,立刻顺着林醉的话应了吕青庭一声。 “好啊你们现在是不拿我当自家人了”吕青庭冷笑一声,瞪了他们一眼之后,说“当心我告诉舅舅” “告诉就告诉”林醺此时坐正了,眉头皱了起来,觉得吕青庭说这话未免太可笑了,“你去说啊,看你能说出点什么来”林醺此时听来,觉得吕青庭似乎也没什么王牌,无非就是看着程雨榛罢了,一时也乐了,“我告诉你,那可是我爹” 林醉听得一愣,不知怎么竟是忽然察觉到自己还不如弟弟看得透测。 他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要关心、爱护弟弟,所以纵使面对吕青庭这样的表弟,他也是多番忍让。此时听到林醺这么说,当真是醍醐灌顶不管怎么样,他都是程雨榛的亲儿子,程雨榛总不至于为了吕青庭自己的性格问题,就对他多有责难。 吕青庭让林醺这么挑衅,顿时就下不来台了。而原先一向在中间作和事佬的林醉今天也一声不吭,这就使得吕青庭认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衅。一时气急,吕青庭恶狠狠地瞪了林醉他们一眼之后,直接伸手将门帘揭开,对着车夫喊道“停车” 车夫正专心地驾着马车,而觉察到身后有动静,车夫便已经开始将车速放慢了,“表少爷” “我让你停车没听见吗”吕青庭才刚刚被林醺说的话气得不行,现在发现自己竟然连林府的车夫都使唤不动了,立刻伸手推了他一把,那做派竟是要从还在行驶的马车上跳下去。 林醉一惊,刚要伸手去拦,就让林醺按住了。“你管他呢到时候从马车上摔下去,脸着地,看他还怎么嫁人” 吕青庭本来是真的想要跳车,但是听到林醺怎么说之后,突然就不跳了。 而车夫在吕青婷说第二遍的时候,就已经听清楚他要干什么了,这就将马车勒停了。“吁” 吕青庭下马车之前回头看了看林醺,而后又转而看向林醉,“是啊,我嫁不了人,你以为就你这幅病歪歪的样子就嫁得出去了” 林醺年纪不大,倒也还不在意这些。再加上他身体不好,爹爹也很少在他面前提这些事,所以被吕青庭这么说,他当然无所谓了。 但林醉自然是见不得自己的弟弟被这般欺辱,亲弟与表弟自然还是有分别的。虽然吕青庭从小就经常出入林府,程雨榛也总说让林醉拿吕青庭当亲弟弟看,可表弟就是表弟“青庭,注意你的言辞” 吕青庭见林醺刚挑衅完自己,现在连林醉都开口责备自己,立刻恼羞成怒地梗着脖子道“怎么定了亲就了不起了” “少爷”洛池见马车一停,忙从后头的车上下来,赶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这刚靠近,就听到车里一阵吵闹声。不过车夫已然瞧见他了,他若是避开就不妥了。 林醉简直要被吕青庭气死了。当着车夫的面这么大声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已经定亲了似的。虽然车夫是林府的人,也早都知道自家少爷定了亲,但心照不宣与大剌剌地说出来还是有所区别的。再加上洛池这么一喊,林醉立刻觉得自己头脑发胀。“吕青庭” “干什么” “你真这么有本事,你就从我们林家的马车上下去,永远不要踏进我们林府半步”林醉真是要被气疯了,哪还顾得上什么忍让,只恨不得吕青庭现在、立刻、马上,从马车上下去,回他们吕家去,不要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怎么回事”程雨榛见前头的马车停了,等了一会儿不见有动静,原是要遣人过来问问情况,可转念一想,莫不是林醺身子不适这自己赶了过来,恰巧听到林醉说出这样一番话,立刻便沉声喝道“醉哥儿你平日里就是这么跟弟弟说话的” 吕青庭一听到程雨榛的声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靠山来了。他忙从马车上下去,站到程雨榛身边,带着满脸的泫然欲泣朝着程雨榛喊道“舅舅” 程雨榛一看吕青庭的表情,转而盯着林醉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对自己的儿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林醉绝不是会随意说出这种话的人,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 林醺知道吕青庭会时常出入林府,就是因为爹爹的关系,而他与吕青庭见面次数也少,自然不知道这人一直以来在他哥哥面前都是这样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此时见林醉被程雨榛质问,立刻为哥哥抱不平起来,“爹爹你怎么不问问表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来质问哥哥” 程雨榛听了林醺这么说,才转而去问吕青庭,“青庭,你说,刚才是怎么了” 吕青庭稍稍一琢磨,便开口道“表弟他刚才让我坐自家的马车去花朝节,还说我天天上林府打秋风。”吕青庭越说越委屈,“舅舅,我是不是真的碍人眼啊” 程雨榛闻言,立刻一脸震惊地转而看向林醺,“醺哥儿,是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分明是吕表弟他断章取义”林醉见爹爹过来,忙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又伸手将林醺也扶了下来,这才对程雨榛道“爹爹你听我说。” 程雨榛自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这般没有教养,便点点头,示意林醉开口。 “刚才明明是表弟先开口说醺弟弟揭开车窗帘看街景像个乡巴佬一样,让人恶心,还说醺弟弟一副没出过门的样子。” 林醉讲的这些都是实话实说,半点没有添油加醋,但这些已经够程雨榛惊讶的了林醺自胎里,身子骨就差,程雨榛对他也是多有愧疚,现在听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竟让人说成这样,哪里还受得了,立刻转头看向吕青庭,“青庭你说,醉哥儿所言可是属实” 吕青庭见程雨榛似要发怒,别别嘴道“摆明了兄弟两个合起伙来欺负我,还想让我说什么舅舅你爱信就信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1章 第 151 章 林醉听吕青庭这么说, 立刻眉头紧蹙起来。吕青庭这般说话, 不仅毫无悔意, 甚至还带有误导的倾向。不说“是”与“不是”, 就说自己与醺哥儿两个人合起伙来欺负他。那他接下来再跟程雨榛说什么, 可不就都被打成了“合伙欺负”吗适才马车上就三个人, 醺哥儿又是自己的亲弟弟,说什么程雨榛能信 林醺被吕青庭的话气到, 现在又见哥哥不反驳, 便拉了哥哥的衣袖朝着程雨榛说了句,“刚才表哥还推我了在马车上又推我了” 程雨榛闻言, 愣了一下, 随后又听到林醺说“还说我这样拖着病歪歪的身子出门就是在给人添麻烦” “青庭”程雨榛原就知道吕青庭被他那个后爹养歪了,但平日里青庭在自己面前还是很乖巧的, 也算是懂礼。而也正是因为如此, 程雨榛才想着, 干脆就把吕青庭接到林府来将养,也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弟弟了。但吕家无论如何都不同意, 就说是吕家人还没死绝呢, 自家的血脉如何能让外姓人养着说出去岂不是要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在程雨榛看来, 吕家当初干出宠妾灭妻的事时就已经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此时也不过是非要拉着这层遮羞布罢了。“你当真如此” “是因为表弟将窗帘揭开, 我才出言提醒的。身体不好, 还要吹风, 本就不对。我不过出言提醒一二, 这都不对吗”吕青庭冷笑了一声,“一个两个的,都没拿我当自家人吧。” “二夫人,二老爷派小的过来问问,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家丁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仿佛并没有听到几位少爷的争执。 昌平郡君的马车在最前头,早早便驶出了,而林风琅则是等到夫郎和儿子一起上的马车,所以两边挨得近了,见马车停了,便遣人过来问问情况,是否是林醺身子不适。 “没什么事。”程雨榛觉得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便摆摆手让家丁退下,而后又对吕青庭说道“酩哥儿去跟醉哥儿一起,醺哥儿跟爹爹同乘一辆马车如何” 林醺刚才听到吕青庭的话就想反驳,但被下人插了句嘴,现在听到爹爹竟然还想着要带吕青庭去参加花朝节,立刻就不乐意了。“为什么爹爹你要一直让表哥到我们家里来你不知道,刚才表哥还说我这样病歪歪的长大了嫁不出去,还说哥哥定了亲就了不起了呢” 程雨榛本就不想在途中处理这件事,但林醺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他就是不想再看到吕青庭了林醺撅着嘴,又看了看林醉,看吕青庭今日这般做派,想来这些年在哥哥面前是怎么耀武扬威的,说不准这其中还出了什么事,结果吕青庭就在爹爹跟前卖惨哭诉,把脏水全往哥哥身上泼了 “难道不是吗你看看林醉今天看到墨珣的时候,摆出一副娇滴滴的样” “我没有”林醉真是要被吕青庭逼疯了,瞪了吕青庭一眼之后,又转而去盯着程雨榛,“爹,我没有” “青庭,你身为一个还没嫁人的哥儿,究竟是谁教你这么对别人的亲事品头论足的”程雨榛是头一回听到哪家未婚的哥儿说出这种话来,真是难听极了。 “这怎么了既然表哥定了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如何不能说”吕青庭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他本来对墨珣就没什么好感,林醉还因为墨珣跟他闹过两次,在闹过了之后两人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好了。虽然平时他到林府的时候,还是由林醉接待他的,但说实话,林醉已经不怎么搭理他了。 “哪有未婚哥儿到处讨论别人定亲的事情”程雨榛也急了,苦口婆心地说完之后,忽然意识到恐怕根本就没有人对吕青庭进行过教导,他又如何知道这种事不可以随意拿出来说呢 想到这里,程雨榛忽然既惋惜又怜爱地看着吕青庭,“青庭啊,这种事日后是不可以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 吕青庭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点头“嗯”了一声。既然程雨榛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件事要被揭过了。这么想着,吕青庭又笑着看了林醺一眼。“本来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结果他们非说我不是林家人,就不应该出现在林家,今天也应该跟吕家人一道去花朝节才对。” 程雨榛叹了口气,“好了,先上车吧。”他们现在根本就是小孩子在互相置气了,“今日花朝节,好好玩吧。”他随手摆了摆,显然是不想再在路上浪费时间去琢磨三个孩子之间的事了。 “爹,是不是表哥说什么你都信,我说什么你都不信”林醺听到程雨榛这么轻描淡写的语气,就意识到这件事最后应该就这么简单地了结了。 “醺哥儿,你怎么这么说话”程雨榛不悦,今日他们在路上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了,如果林醺还要这么瞎胡闹下去,那么今日等他们到了京郊,怕是花朝节都要结束了。“青庭是你表哥” 林醉忽然站到林醺跟前,将林醺护到身后,“是,青庭是我表弟。所以这些年来,我也一直听了爹爹的教导,不断地容忍、谦让。爹爹你想想,表弟每次来家里,但凡看上了什么东西,有哪样是我真正能留下来的你总说弟弟年纪小,看上就给他嘛,真那么喜欢爹爹回头再给你买。我房里的物件,哪样没有被表弟搬过一遍就连前年,墨墨公子送的宫灯,都被他拿走了。” “爹,你为什么要这样今天表弟”林醉摇摇头,“今天吕青庭伸手拉醺弟弟,是你亲眼所见;伸手推醺弟弟,是我亲眼所见。你是不是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小孩子家家闹着玩的”林醉伸手握住林醺的手,“可是爹爹,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对他说那些话” “那是因为他先没有把我们当成一家人的” “一而再再而三对醺弟弟动手,说醺弟弟没出过门,没见过世面,弟弟给人添麻烦,说弟弟嫁不出去”林醉咬着牙,“你听听,这是一家人该说的话吗”林醉说着,便偏过头去看了林醺一眼,“今天,吕青庭若是还要搭我们林府的马车去花朝节,那我与弟弟就不坐了,我们这就打道回府” 林醺一直很惦念这次花朝节,但吕青庭着实气人,他反手便握紧了哥哥的手,“就是不坐了我不认这样一个跟白眼狼一样的表哥吃我们家,用我们家,还从我们家里带东西回吕府,别以为这些事我年纪小了就都不知道。”林醺虽然一直病着,但是总躺在床上也是闷得很,也会让小厮扶着他到院子里走走,晒晒太阳。现在听到林醉提起宫灯,林醺才恍然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因为那个鸾灯做得实在精致,林醺还记忆犹新。“我明明亲眼看见他私自进入哥哥的屋里,擅自将哥哥的宫灯拿走。当时跟爹爹说的时候,爹爹不是不当回事吗可是不问自取不就是偷吗结果,吕青庭就说了一句是哥哥给的,爹爹就信了爹爹到底有没有问过哥哥,宫灯是不是哥哥主动要给的那天哥哥到田府上做客,根本就不在家” 林醺说的“带东西回吕府”,只是他看到的吕青庭拿了一些首饰和小玩意儿回去,实际上程雨榛还私下里给了吕青庭不少东西。而吕青庭也正是因为到林府总有东西可以拿,这才频繁出入林府,待林醉的态度也已经比对别人好上很多了。 林醉听到林醺为自己说话,便又开口道“爹爹是不知道青庭的脾性吗这些年来,爹爹时常让我把他带在身边。无论是参加好友聚会,还是京里哥儿宴请,有他没他,都非要带上爹爹有没有想过别人是怎么想我、怎么看我的”林醉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别人为什么宴客的时候不给他下帖子为什么整个京圈的哥儿都要把他排除在外爹爹你想过没有” 如果是平时,林醉忍就忍了,但这次不知怎么,他突然有些急火攻心,已经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了。 程雨榛看着两个儿子脸上尽是委屈,一时间也沉默了。 吕青庭听到林醉和林醺这么说,便也朝着林醉走了一步,“怎么,你们现在是在翻旧账吗” 林醉也不怵,也朝着吕青庭走了一步,“你如果没有旧账,怕我们翻吗”他比吕青庭高了一些,现在站着明显比吕青庭有气势多了。“你又何尝当我是你表哥” “怎么回事”林风琅派去的人被程雨榛打发回去了,可他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功夫,程雨榛他们几个还站在外头,便主动下车问情况。 墨珣跟着林风琅下来,此时也正站在林风琅身后。他从林醉还没上马车的时候就已经关注起来了,而后来见到林醉要与吕青庭搭乘同一辆马车,还是稍稍分神注意了一下,将两边的重点都听着了。后来林醉的马车停了,林风琅也不再问他的课业,墨珣才将注意力彻底放在了林醉这边。 程雨榛见林风琅过来,刚想开口说“小孩子闹别扭”,林醺便猛地窜到林风琅跟前喊道“父亲,刚才吕青庭推我,害我砸到车舆上,幸好哥哥先给我套了外套,这才没有伤着刚才我揭开窗帘朝外头看,吕青庭就说我跟乡巴佬一样,没见过世面;还说我像几百年没出过门一样;病怏怏的嫁不出去,只会给人添麻烦” 林风琅闻言一惊,一脸惊愕地看向吕青庭,厉声道“青庭,这些话是你说的” “舅夫,刚才醺表弟非要揭车窗看外头,我担心他染了风寒,叫他把帘子放下,他不肯,我一时情急才推了他一下。”吕青庭本来就怕林风琅,现在也立刻伏低做小起来。 “我问你,说醺哥儿像乡巴佬、没见过世面、没出过门、嫁不出去、添麻烦,是不是你说的”林风琅听出了吕青庭的避重就轻,便直接问出口。 吕青庭在林风琅的逼视之下,大喊道“不是我没有说过” “你撒谎”林醺见吕青庭现在不认账了,便指着他也嚷了起来。 “我没有” 林醉一直看着程雨榛,想等他表态。而程雨榛被林醉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嘴唇动了动,但却没有透露出只言片语。“爹,我不想再跟吕青庭呆在一起了。我很累了。我的朋友们都跟我说,如果我再带吕青庭出门,他们就不会再邀我了,也不会再到林府来了。” 别的哥儿不给吕青庭下帖子,但程雨榛总让他要带吕青庭一起出去玩。这就使得吕青庭没有帖子却蹭了他的帖子到别人府上,去给别人添堵。一次两次倒还好说,次数一多,别人连他也一起讨厌了。自打上回他跟吕青庭闹了不愉快,出门也不愿意再带吕青庭了,这就使得吕青庭几次到林府之后见不到他的人,便擅闯了他的屋子,擅自拿了他的东西 而此时的林醺已经因为跟吕青庭争执不下而整个人面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红晕,两人越喊越大声,林醺显然要跟不上吕青庭的声响了,他猛地咳了两声,又要再说,但是无论如何提不起气来,一张脸被憋得通红。 “醺哥儿”林风琅见状,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林醺。 程雨榛听到林风琅的声音,忙扭头去看,见林醺看起来难受极了,忙蹲到了林醺跟前。 “爹爹啊”林醺忽然眼眶就红了,揪着程雨榛的衣襟,哑着嗓子说道“你不信我你为什么不信我” “我信,我信。”程雨榛忙伸手去拍林醺的后背,给他顺气。 其实程雨榛早早已经知道吕青庭是什么样的脾性,但吕青庭的亲爹毕竟是他的弟弟啊 当年吕青庭的父亲吕泓睿在云州任总督,而他弟弟正好怀了吕青庭,于是就留在京城待产没有跟去云州。结果那吕泓睿到了云州,又是总督,手下人自然就要巴结他,吕家现任这位当家主夫便是由下属所赠的一名清倌。是以,这位吕家现任夫人,一没进门,二没敬茶,连点名分都没有。后来他弟弟生下了吕青庭之后便上云州去寻夫君,这才发现整个云州都拿这位清倌当吕夫人。他弟弟哪里受得了,直接就在云州闹起来了。而那位吕夫人本就无名无份的,自是由着他弟弟打杀、发卖。可他却手段非常,引得吕泓睿说要休妻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甚至还闹到了当时的皇贵君,也就是当朝太后的耳朵里。 后来他弟弟死了,死在了云州,对外宣称是“水土不服,突发疾病”。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说不准就是被吕泓睿与那清倌联手害死的。否则这年纪轻轻的,孩子才刚出生没多久,怎么就突发疾病了 而且,他那个弟夫吕泓睿,在他弟弟死后不多久就直接将那个害死清倌扶了正。吕青庭虽然还是嫡子,但怎么说都没了教养的人,哪里能好得了 这些年来,他一直想着要将吕青庭当作亲生儿子来抚养,也算是全了他与弟弟的缘分。不过,刚才听醉哥儿与醺哥儿那么说,吕青庭哪里有把他们当成过自家人 “舅舅”吕青庭闻言,猛地扭过头去看程雨榛,仿佛是想从程雨榛的脸上看出他这句话不过是玩笑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2章 第 152 章 程雨榛此时哪有闲工夫去管吕青庭, 现在摆明了是林醺的身体更要紧。林风琅也飞快地伸手将林醺抱了起来, 要把林醺抱上马车。 “父亲, 我没事”林醺挣扎了两下, 但力气比不过林风琅, 只得让林风琅抱了起来, 在被送进马车的时候,林醺伸手拉住车门, “我真的没事” 不论林醺怎么说, 林风琅与程雨榛都不听,程雨榛还沉声道“醺哥儿, 听话。” “我真的没事, 刚才就是被表被吕青庭气的”林醺拉着程雨榛的手,出言解释,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刚才就是被气急了, 吕青庭又一副“谁说话大声, 谁就是真理”的样子,把他逼得不行。 林醉见父亲和爹爹都这么紧张, 自己自然也不可能再去搭理吕青庭了。他刚才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 此时若再跟吕青庭说话, 那可不就是自找没趣吗林醉快走了两步, 也跟到马车前头去看弟弟究竟如何了。 “爹, 我不要吕青庭再进我们家门。”林醺缓了缓, 这才清晰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眼看着程雨榛面露不赞同, 林醺忙抢在程雨榛开口之前又道“爹, 他如果真的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就绝对不会这么说我的” “是谁教你说这种话的”程雨榛闻言,顿时拉下脸来,厉声道。 林醉听到程雨榛这么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爹爹是不是认为,都是我教弟弟这么说的” “醉哥儿”程雨榛听到林醉的声音之后,转过身子正对着他,明显很是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醉摇摇头,并不答话,只继续说道“爹,我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我真的很累了。” 程雨榛虽说想把吕青庭当成儿子抚养,但吕青庭毕竟不是他亲生儿子。林醺、林酩、林酌,他们的年龄差都摆在那里,程雨榛哪来的时间照看吕青庭哪次不是跟林醉说“你是哥哥,要好生照看弟弟” 如果吕青庭听话、懂事,那自然是另当别论,可两人年纪相差无几,吕青庭怎么可能会把他的话放在耳里呢 林风琅看了儿子一眼,而后又转而看向自己的夫郎。说实话,他一开始就不赞同程雨榛把吕青庭带回林府来抚养,只不过当时看程雨榛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而自家又有那个经济能力,便应了。岂料吕府不同意,那这事儿就被搁置了下来。就林风琅个人看来,吕青庭既不是自家的骨血,京里又全都知道他是个什么背景,就算日后孩子大了,那也是吕家的人了。而不是亲生的孩子,程雨榛如何能下狠心去管教打不得又骂不得的,最后还不是自讨苦吃 因为吕青庭爹爹身死一事,程家人将吕泓睿宠妾灭妻的事直接闹到了宣和帝跟前,使得宣和帝震怒,吕泓睿被降职这也就变相地导致了吕青庭的祖辈对他不喜吕泓睿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亲儿子好不容易当了大官,却因为这个孙子的爹被降职,可是这个孙子的爹已经死了,那不就只能迁怒到孙子身上了吗但又因为吕青庭是自己的亲孙子,打骂又舍不得,干脆置之不理,不闻不问。 吕家这位现任主夫是清倌扶正的,手段非常,而且这态度也很是耐人寻味“吕夫人”故意对吕青庭持放任态度,家中若是有什么好吃好玩都紧着吕青庭来。一来,可以让别人夸她贤德,对前夫人的子嗣这般好;二来,将吕青庭养成这般神憎鬼厌的样子,也能衬托出自己孩儿品行高洁来。这就使得吕青庭到林府来,不管程雨榛怎么问,吕青庭也只会说“吕夫人”的好话。 林风琅一直都知道程雨榛会时常给吕青庭一些零花,甚至家里分给几个孩子的份例都会拆出一些来给吕青庭送去。不过,后宅的事,他一向是交由程雨榛全权处理的,而且程雨榛这么做也没有影响到自家什么,他干脆也就不过问了。不过,今日,他听两个儿子所言,忽然对吕青庭不喜起来。现在看到两个儿子都表现出了抗拒,林醺年纪小不懂事倒也罢了,林醉可是一直以来都与吕青庭一道玩的,也这般抗拒,那就当真是不对了。 林风琅沉思片刻,看着儿子同夫郎两人相顾无言,只觉得为了吕青庭一人将自家闹得家宅不宁着实没必要。结合醺哥儿与醉哥儿的话,吕青庭但凡真有把他们当成自家人,那就断然不会说出这等伤人的话来。 尽管墨珣一直看着这边的动静,但这毕竟是林府的家务事,他自然也不便插嘴。林醉今天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就看林风琅与程雨榛要如何处理。 其实一直以来,墨珣对于赵泽林说“吕青庭也是个可怜人”的话并不赞同。毕竟,墨珣瞧着吕青庭那样,看起来日子应当过得不错,否则哪能养出这种性子来在吕家,吕青庭但凡过得有那么一丁点儿不顺心,都应当谨小慎微地做人,断然不会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所以,这吕青庭应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吧。 吕青庭刚才发声,见没人搭理,已经隐隐有些发慌了,眼神一转,见墨珣竟然在盯着自己瞧,那他当然不肯在墨珣面前露怯便瞪了墨珣一眼,“看什么看” 墨珣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权当没听到吕青庭说话,瞥了他一眼之后便移开了视线。 吕青庭莫名觉得墨珣刚才那一眼仿佛是在挑衅一般,也气得很,但此时林醉还在同舅舅说话,他也不敢当着舅舅和舅夫的面跟墨珣朝起来,只得按捺下怒火再另作打算。 林风琅嘴上动了动,想开口,但吕青庭怎么说都是他夫郎的外甥,理应由他夫郎来处置才是。 林醉忽然低头轻笑了起来。他并不想出言指责程雨榛,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有一股气,不吐不快。“这些年,爹爹虽然经常将吕青庭接到府上,但爹爹却从来都没有时间管教他,只是把他丢给我。爹爹有没有想过,我与他,满打满算不过相差一岁,认真算起来我只不过大了他几个月,我如何管他得住”林醉叹了口气,“我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还要为他的行为负责。爹爹曾问过我,前年随行狩猎,为何我与吕青庭一同出去,最终却一个人回来。那是因为,吕青庭说了让我十分难堪的话,让我无法再继续呆下去了。还有中秋节的时候也是,他不是一回府就冲爹爹告状了吗爹爹当时不问青红皂白就罚了洛池和洛涧,这些都不记得了吗”林醉说着说着,突然笑出了声儿。“当真是一而再再而三让我在外人面前丢尽了颜面。爹爹大可以到外头去打听打听,林家的醉哥儿啊,在外头有哪些风言风语,又有哪些是从他的表弟,爹爹的好外甥嘴里传出去的。” “哥哥”林醺看着林醉的表情,总觉得他笑得好像要哭出来一样。“哥哥别难过。” 他们都在等程雨榛表态,今日程雨榛若是不从林醉与吕青庭之中选出一个的话,这件事日后也只会成为梗在林醉喉咙里的一根刺,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舅舅”吕青庭自然是将林醉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原就有些慌,此时见程雨榛沉默,更是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林醉虽然会出言制止,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仿佛永远不想再看到他了一样,而舅舅也从来没有跟他置过气。吕青庭一边慌神,一边琢磨了一下,想来应该是今日他对林醺的态度不好,这才使得林醉对自己发难了。“舅舅,今日是我的错,我一向直来直去惯了,没料到说这些话会让醺哥儿这般生气。”说着,他便对林醺作了个揖,“醺弟弟,今天都是表哥的不是,表哥在这里向你道歉了。” 林醉背对着吕青庭,听到吕青庭的话之后,低头轻笑。是啊,总是这样的,不管他说什么,到了最后,爹爹必定是要重拿轻放的。爹爹从来都没有认真听过自己的意愿和诉求,他真的很累。 程雨榛听到林醉发出的笑声,便看了过去,见林醉脸上满是自嘲,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又听到吕青庭开口“表哥与我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了,弟弟的性子一贯如此,希望表哥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弟弟计较。” 墨珣闻言,略显诧异地看了吕青庭一眼。依照他对吕青庭的了解,他可是从来不会说软话的,今日难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吕青庭这般说话,林醉恐怕就难做了如果还要追究,那就落下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名声;但若是既往不咎,恐怕是心绪难平了。 不过,如果今日当事人是墨珣,他才不管自己是不是会给人落下一个“锱铢必较”的印象。毕竟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很多人都说他“睚眦必报”,“记仇”,“万万得罪不得”。 林醉听了吕青庭的话之后咬了咬下唇,不吭声,只抬起头来看向程雨榛。“爹,我刚才说的所有的话,都作数”也包括了那句“今天,吕青庭若还要搭我们林府的马车去花朝节,那我与弟弟就不坐了”。 墨珣此时看不到林醉的表情,但却不妨碍他想给林醉鼓掌。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林醉这么硬气的样子。 林风琅听到林醉这么说,对吕青庭的感观愈发不好起来。什么叫“没料到会让醺哥儿生气”那些话,别说是醺哥儿,就是他听了都会生气了。还有那句“性子一贯如此”,这不就是让醉哥儿让着他吗这都是哪来的歪理 程雨榛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林醉之后,便伸手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拍了拍。而后便转过身对吕青庭道“青庭啊,你今天就先回去吧。” “舅舅”吕青庭一听程雨榛这么说就暗道不好,“你生我的气了吗” 程雨榛也不知该怎么说,他跟这个外甥其实也没多少感情。正如林醉所言,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认真教导过这个外甥,不过是因为可怜外甥小小年纪便没了爹罢了。他也确实是将吕青庭一直丢给醉哥儿照看,却没有认真去考虑过醉哥儿的感受。而今天,听醺哥儿和醉哥儿所言,吕青庭也确实没有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小小年纪便出言不逊,甚至还颠倒是非这样的人,程雨榛摇摇头,不能再放任他伤害自己的孩子了。“你先回去” “舅舅”吕青庭猛地扑了上来,拽住程雨榛的袖子。“舅舅你不理我了不要我了” “我”程雨榛感觉到了林醉的手使了力,虽然不大,但却忽视不得。“你回去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再到林府来了。” 程雨榛话音刚落,林醉便反手抓住了程雨榛的手。 “舅舅你不能这样你说了要替爹爹照顾我的”吕青庭听到程雨榛这么说,莫名觉得心里漏了一拍,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溜走了一样。他拽着程雨榛的衣袖,如何都不肯撒手。 程雨榛听到吕青庭提起他弟弟,也是一愣。随后,他伸手将吕青庭的手掰开,“你回去吧。” 吕青庭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完全没料到为什么情况会倏然变成这副样子。他刚要再同程雨榛据理力争,林风琅便站了出来,“好了,不要再闹了”他们林府的马车停在这里,路过的马车、轿子这般多,指不定怎么看呢。林风琅不想给别人添谈资,便对家中小厮说道“来人,将吕少爷送回吕府。” “我不要,我不回去”吕青庭挣扎起来,无论如何都不让小厮碰他。“你们敢谁敢动我” 洛涧因为吕青庭总是被罚,一直都记着仇呢,今天看到大少爷果然硬气了一回,要将吕表少爷赶回吕府去,脸上的笑都止不住了。此时听到二老爷说要将表少爷送回府,他立刻便自告奋勇地上前来要带吕青庭上马车。 吕青庭自然是带了吕家的小厮的,小厮见自家少爷要被人赶走,忙上前帮忙。吕青庭又喊又叫,一时间,他竟是开始撒泼打诨起来。 林风琅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够了大庭广众之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他算是看明白了,他夫郎的这个外甥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粗野无礼,任性放肆,也难怪醉哥儿会说吕青庭让他十分难堪了。林风琅真是被吕青庭的做派气得不行,“人呢家丁呢还不快快将吕少爷送回吕府去” 程雨榛闻言,本想着让两个小厮将吕青庭送回林府就是了,没必要动用到家丁。毕竟家丁都是汉子,将青庭弄到马车上去,万一有哪里不合适,岂不是污了青庭的名声。但此时青庭却根本就不依,瞧这架势,马上就要瘫到地上打滚了。程雨榛只得别开眼,由夫君做主了。 吕青庭连连嚎了几声,非但没有引来舅舅的怜惜,反倒让舅夫对他厌恶非常。 家丁力气比小厮大上不少,将吕青庭的小厮扭住了之后,便盯着吕青庭,看他是想让家丁这般扭上马车去,还是自己走。 吕青庭见状,泪眼婆娑地看向程雨榛,也不说话,只是这么盯着他看。 程雨榛被吕青庭看得有些难受,刚想说话,林醉便伸手按住了他的手,“爹,我们该去花朝节了。” “林醉”吕青庭见自己示弱的计策落了空,眼睛立刻瞪圆了,“今天如果不是你舅舅怎么会厌弃我” 林醉突然被吕青庭点名,遽然笑了起来,“你为什么做错了事,从来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今天为什么是我我怎么你了” “要不是你在舅舅面前嚼舌根” “我嚼舌根”林醉松开程雨榛的手,站到了吕青庭正面,“你扪心自问,你在我爹面前嚼舌根的次数还少吗哪一次你犯了错,不是推说不知道,就是把错全推到我身上”林醉此时掷地有声,甚至目光如炬,一副完全不惧吕青庭的样子。 吕青庭被林醉说得有些哑口无言,但心里却仍是不甘。他双手握拳,竟是气得全身发起抖来。 “表少爷,请吧。”家丁在一旁,见吕青庭没什么话要说的了,便出声,让吕青庭早早搭上马车。 林醉转过身去托程雨榛的手。其实就算今日程雨榛说“吕青庭没什么事不要再到林府”,他心里还是不平的。只是因为程雨榛是他的爹,他没办法说什么罢了。 “林醉”吕青庭猛地朝着林醉跑了起来,伸手就要将林醉推出去。 “醉哥儿”程雨榛是正对着吕青庭的,此时见吕青庭满脸的怨恨,赶紧伸手要将林醉护过去。但他动作还是慢了点儿,不及伸手,吕青庭便已经碰到了林醉的后背。 墨珣一直在旁边看事情的进展,而且他一直不吭声,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吕青庭的脾性,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早在他喊林醉的时候,墨珣便已经开始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了。此时见吕青庭孤注一掷了,赶紧迈了一步,扯着林醉的手就把他拽了过来。 林醉虽然被墨珣拽走,但吕青庭却使了力,完全不及收劲,径直朝着程雨榛冲了过去。 墨珣虽然人愣了愣,但身体反应还是快了一步,朝着程雨榛伸出了手。只不过,程雨榛离他毕竟远了,最后墨珣竟是扯了吕青庭,将他甩到了后头,被林府的小厮接了个正着。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他刚才就担心吕青庭万一摔着磕着,还来讹自己,那可就惨了。“你没事吧” 林醉微微摇了摇头,“今日让墨公子见笑了。” “哪里。”见笑的次数多了去了,这次也不算什么了。 “墨公子。” “嗯” “可以松手了。”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3章 第 153 章 “醉哥儿, 你没事吧”程雨榛赶忙上前仔细看了看林醉, 见他确实没事, 而吕青庭似乎也没碰到他分毫, 便松了口气。 刚才程雨榛的注意力一直在林醉和吕青庭身上, 此时才发现墨珣竟然一直在旁边看着。此时程雨榛莫名有些尴尬, 但面上却不显,只冲墨珣微微点了点头, 并不与他搭话。毕竟吕青庭身为程雨榛的外甥, 也是林醉的表亲,这般闹起来, 难堪的不止是吕青庭, 还有他们林府程雨榛可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同墨珣解释什么。 吕青庭让人扶住之后,便看到程雨榛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自己, 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 但事已至此, 他也不能再做什么了。 程雨榛原是想质问吕青庭为什么要对醉哥儿动手的,但碍于墨珣在场, 只得将这件事就此揭过。如果非要再说下去, 那不就家丑外扬了吗程雨榛一想到吕青庭当着自己的面都敢对醉哥儿动手, 当真如醉哥儿所言, 并未把他们当成自家人了顿时气上心头, 沉声对下人道“送表少爷回吕府” 吕青庭咬着牙, 恶狠狠地瞪了林醉一眼, 又是一声冷哼, 这便气鼓鼓地走了。 林醺在马车上将事情看得分明,却并不满程雨榛的处理方式,立刻嚷嚷起来,“爹爹你没瞧见吗他刚才要动手推哥哥” “醺哥儿别说了”程雨榛没料到林醺竟然发声,慌忙走上去让他不要再说话了。 “为什么不能说”林醺着实不解,他觉得程雨榛这么处理对哥哥十分不公平,刚才如果不是墨珣眼疾手快,哥哥不就要摔倒了吗 程雨榛别开眼,却是暗自瞄了墨珣一眼,“你还想不想去花朝节了” “想。” “想去就别说了。” 林醺噘起嘴,有些不情愿,但看到林醉冲自己略微颔首,便也对程雨榛点了点头。 程雨榛松了口气,忙招呼着林醉上马车,而林风琅则也带着墨珣上了车。 墨珣现在是看不明白程雨榛究竟想做什么,是否会履行他自己的话,让吕青庭没事不要再进出林府。不过如果这就是吕青庭的处理结果,那别说是他,恐怕林醉心里都憋着一股怨气了。 林风琅见墨珣一路上也不怎么吭声,以为他是在想刚才的事,便主动问起墨珣在建州时的事。墨珣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说,但面对未来的岳父,他还是捡了点儿事说。 “马上就要秋闱了。”林风琅感慨了一句。距他上次参加秋闱也快十年了,竟是物是人非。墨延之身死,他亦不再走仕途,墨珣由醺哥儿的未婚夫君成了醉哥儿的未婚夫君 “是。”墨珣点点头。他被国子监的监生们闹得也有些紧张,颇有种数十万大军挤独木桥的感觉。 因为路上吕青庭的事,耽搁了不少功夫。等墨珣下了马车之后,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便派人过来将他们接了过去。 昌平郡君与赵泽林这边已经设好了行障和障座,就等着墨珣他们来了。在郊外不乏有其他命夫,赵泽林便依照自己一品国公夫人的卤簿来了。 若是按昌平郡君的卤簿,万一有比郡君品阶高的命夫或是宗室、大臣瞧上了这地儿,说不准还会过来要求他们挪位。尽管这种可能性不大,但却并不是没有。以一品命夫的卤簿,虽然避免了这种麻烦,但说不准会时不时有命夫遣人过来打招呼总之,各有各的麻烦。 “怎么这么久才来”昌平郡君“啧”了一声,看向程雨榛。 刚才伦沄岚是跟在赵泽林身边的,所以越国公府只有墨珣一人迟了,而林家则是整个二房都晚,总不能让赵泽林去问墨珣吧只能是昌平郡君问程雨榛了。 程雨榛看着行障都搭好了,面带歉意道“回郡君话,路上遇上了些事儿。”他唯恐郡君当面问起,忙补上一句,“待会儿儿夫再同您细说。” 昌平郡君眼睛微张,从程雨榛面上倒是看出了点儿,随后他又扫了一眼二房的人,心里倒是有数了,便摆摆手道“行了行了,回头再说。” 林府的人出门出得早,就算路上耽误了时间,倒也是赶上了祭拜花神的时候。一行人顺着人群往花神庙走去,而路上满是花农挑着花担沿路叫卖。路上见着了花儿也不采,只将剪好的彩纸挂上去。 一路上开满了亮黄色的迎春花,敷蘂葳蕤,落英飘颻。放眼望去,竟是无有他色。树枝不堪重负地从树梢垂了下来,使得迎春花如同瀑布一般流泻;金色的花朵悬挂在枝头上,随着春风轻轻颤动,仿佛正欢快地流动着。 再往前走便是艳丽逼人的月季花了。一丛一丛,一簇一簇地开得格外娇艳。层层重叠的花瓣红得醉人,花瓣还捧着几滴剔透的露珠,将前往花神庙的信众的衣袂沾湿了。 这座花神庙外头的花树上早早被哥儿们挂满了彩色的绸带,远远望去便是姹紫千红随风摇曳。 天气虽还透着寒气,但人群比肩继踵,竟也不觉得冷。 墨珣原以为汉子和哥儿应该分开走,或是只有哥儿来参拜花神庙,却不料这上香途中大家全都挤作了一堆。因为赵泽林的缘故,墨珣倒是与林府的人一起。而按照辈分,墨珣便是站在林醉身边往花神庙去了。 “墨公子好像有心事”林醉偏过头去看墨珣,见他一路上也不往旁边看,只是顺着人群走。 墨珣稍作思考之后,便说道“你日后遇上吕青庭的时候要多留心。” “谢墨公子关心。”林醉微微笑了起来。 “别不当回事。”墨珣今天听林醉说,吕青庭竟然在外头口无遮拦地说林醉,心里立刻有了计较。他与林醉还没闹翻时尚且如此,现下闹翻了,岂不是会变本加厉了吗 “我一定会多加小心。”林醉对吕青庭的性子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虽然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但若真是碰到了翁主之类有品阶的哥儿,他还是不敢造次的。林醉有时候在想,吕青庭就是对程雨榛太有把握,这才觉得林府的人都被他吃得死死的,所以才会毫不收敛吧。 抵达花神庙之后,他们按照顺序,一一对花神神位上香。待上完了香之后,一行人便看着林家几个哥儿将手中的彩帛系在花树上,既作为献给花神的礼物,又有祈福的意味。 林醉他们虽然准备了很多彩帛,但带到花神庙的并不多。等他们系完,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便打头回到了行障处稍作歇息,同时也放话让林醉他们几个小的出去外边玩儿。 花朝节在民间又被叫做哥儿会,哥儿们在这天也都相聚在一起,还能结交到新朋友。林醉早早得了田以佻的信儿,便同昌平郡君与程雨榛说了一声,要将林醺和林酩也一并带到那边去玩。 田以佻的性子最喜热闹,筹办聚会总是由他牵头。再加上他与林醉相交多年,昌平郡君便也不拦,只嘱咐要注意安全,便让他们去了。 程雨榛有些担心林醺的身体,只想让他坐在行障里赏花吃点花糕就行了。但林醺好不容易参加一次花朝节,当然是要跟着哥哥瞧瞧别的哥儿都是怎么过的,无论如何都不肯留在行障里。 “欸”昌平郡君看了程雨榛一眼,“醺哥儿今日看起来身子不错,就由他去吧。”昌平郡君还有句话没说谁知道他能这样多久就让他去玩吧。 昌平郡君都发话了,程雨榛就算再不愿意,那也只得点头了。 “墨珣不去玩吗”赵泽林见几个小辈都走了,墨珣还盘腿坐在席子上,便主动问了起来。 墨珣闻言,便也起身对几位长辈拱手,走了出去。他原是不打算来,自然也就没有同谁约好。不过,为了不让赵泽林和伦沄岚担心,墨珣还是打算出去外头走走。 哥儿们大都布置有行障,汉子们则是席地而坐。墨珣一路走过来,已经看到好多个汉子随地铺了席子,一边饮酒一边闲谈,看上去相当惬意了。 “醉哥儿,那边,那边有个蓝色的” 不多时,墨珣行至一处,听到有一个清脆的嗓音响起,不由得停下步子。 “哪里”林醉听到田以佻这么喊,半天也找不到他口中的“那边”是哪里。 “就你右手边儿,后头”田以佻见林醉竟没能第一时间领会到自己的话,急得有些跳脚,也朝着林醉跑了过来,恨不得亲自跑过去将那蝴蝶扑下来。 林醉手中握着纨扇,见田以佻的动作,猛地一回头,果然瞧见了他说的那个“蓝色蝴蝶”。蝴蝶翅膀上的蓝色十分透亮,挥动翅膀的时候轻盈自若,灵动得很。 “哥哥加油”林醺虽然跟着林醉过来,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走路也就算了,当真要像林醉这般跑跑跳跳,说不定马上就要被送回去了。所以,他就乖顺地坐在席子上,给林醉加油助阵。 林醉听到林醺的喊声,立刻笑开了。这蝴蝶忽高忽低,仿佛是散落在空中的花瓣一般,经了和煦阳光的照射,竟如同柔软的绸缎一般。林醉盯紧了蝴蝶,猛地执着纨扇扑了过来。这蝴蝶挥动着翅膀,顺着林醉纨扇扬起的风又往旁边飞了飞。这一下子绕过了花树,朝着墨珣的方向飞了过去。 林醉一时不查,便也紧跟着蝴蝶走了过去,等见到了人,这才愣在了原地。 田以佻追着林醉过来,刚要说他怎么不追了,忽然看到有个半大的汉子正站在草木边盯着林醉。 林醉握着纨扇,飞快地冲墨珣点了个头,拉着田以佻转身就跑了。 “醉哥儿”田以佻见状,忙跟着林醉转身走了。“你认识那是谁啊” 林醉让田以佻问得脚下一顿,但又很快地接上了步伐,“越国公府的墨公子。” 田以佻稍作思考,“不就是跟你定亲的人吗”他一下子把林醉给拽住了,“你怎么不早说,我好多看几眼” “你看他做什么”林醉干脆不管田以佻了,又快走了几步。 “这不是你未来的夫君吗我瞧瞧他是个什么样儿吧”田以艮忽然眼睛一个骨碌,上前挽住林醉的手,小声道。 林醉步履一乱,猛地偏过头瞪了田以艮一眼,“你说,你再说等你定亲的时候,看我怎么笑你” “哈哈哈哈,我啊我还早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4章 第 154 章 从花朝节回来之后, 整个国公府便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氛围之中。尽管越国公、赵泽林和伦沄岚表现得并不明显, 但是墨珣还是能从日常相处和接触之中感觉到大家对他的态度日渐微妙起来。 墨珣能感觉到是因为乡试的缘故, 因为愈发临近乡试, 国公府里的人就变得愈发小心翼翼起来。 “爹。”墨珣有些无奈地放下碗筷。伦沄岚本来对上他的时候已经够谨小慎微了, 现在同他说话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了。连带在饭桌上用饭, 他们也都不怎么闲聊了,仿佛怕随便说什么就会影响他的情绪一样。“不就是个乡试吗您在紧张些什么”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是在饭桌上, 所以也不单单是说给伦沄岚听的, 亦包括了越国公和赵泽林。 “呃”越国公先出了声儿,“是没什么, 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 墨珣闻言直摇头, “孙儿并没有多大压力。”墨珣知道自己说这句话恐怕没人会相信虽然他曾经中过举,但那毕竟已经是过去了;而且那时他的举人和解元身份又因为考试存疑而被废, 尽管此次乡试距离上一次已经过了三年之久, 但记得的人肯定不少, 盯着的人也不少。 这些事不用墨珣说,别人也都想得到。他这次若是没能中举, 保不齐接下来就需要面对许多的猜忌、质疑了。 越国公点点头, 不再也不与墨珣争辩, “先用饭吧, 用过了之后跟我到书房走一趟。”越国公还是要给墨珣讲一讲近年来发生的国家大事, 这些或许都会作为策论的考题出现在乡试之中。 御史台是最早最快接近实事政务的地方, 无论是地方还是中央的奏章都需要送到御史台经由御史查阅的。越国公作为御史副丞, 手中掌握的资料自然比国子监的博士更为确切。 墨珣心下了然, 应下之后便继续用饭。 伦沄岚与赵泽林已经开始琢磨着给墨珣炖补汤了,与上一次乡试相同,炖来炖去都是些养神补脑的。 因为上一次乡试,墨珣曾跟伦沄岚说过喝补汤喝得有些腻了,伦沄岚便也不敢过于频繁地给墨珣备这些,大概相隔两三天会有一个小砂锅。 临近乡试报名,昌州其他地区的考生纷纷涌进了怀阳城,使得怀阳空前热闹。为了维护京城治安,怀阳府尹从京营借调千名官军以协助此次乡试。 等到报名的开始时候,怀阳府的衙门口已经满是报名的考生了。尽管报名时间长达半个月,但大多数考生都是赶在头一天就到衙门口去排队了。 怀阳不管怎么说都是国都,整个报名的秩序此起建州更为严谨,且不允许别人替排。 越国公觉得墨珣去报名倒是没必要急于头一天,毕竟第一天是人最多的时候。而国子监也给墨珣他们这些准备参加乡试的考生一些特别照顾,特许他们从八月份报名开始到乡试出榜都不用到国子监上课。 京里大多数有考生的人家大都数让人在府衙门口守着,若是见到人有减少的迹象,便赶紧回家去通知考生带上家状前来报名换考引。 往年怀阳的八月比起建州来同样热得厉害,但今年不知怎么,雨水不断,府衙门口虽搭起了障子,但仍是无法将所有前来报名的考生全都容纳在内。考生们要么撑伞,要么穿着蓑衣,虽然排成十条纵列,但却没有晴天时来得宽敞。 雨水也加剧了考生的烦躁程度冗长的队伍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脚上以及身上潮湿的水汽也使人感觉到了黏腻。这场雨非但没有让人感觉到凉爽,反而闷热得很。豆大的雨点落在油纸伞上,杂乱无章,更使人愈发焦躁起来。 墨珣是等到报名的第十天才前去报名的,同时还碰上了不少国子监的监生。京里大多数人的想法都跟越国公一样,都是等到外地考生人数少一些,且天气比较好的时候才去报名。 天气一好就意味着闷热,但总好过热得要命还披件蓑衣。墨珣同几个相识的监生打了招呼之后便按照院试通过的年份找到了自己应该排的纵列站好。因为每个队列的时间跨度都不小,倒也有相识的监生与墨珣在一个队里。 排在墨珣前头的监生正侧过头,压低了声音同墨珣说话,“我听说今年的主考官是淮阳府尹蔡炎恩,蔡大人。” 墨珣闻言,点点头。他其实也听越国公提过,不过主考官是谁对他来说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区别。毕竟他也不可能“走”蔡炎恩这条路,倒不如好好考试来得更实际一点儿。 “我还听说今年有道策论题是皇上亲自出题。”这位监生看起来十分紧张,絮絮叨叨地同墨珣聊天。 因为聊到这次乡试的考官啊、考题啊,周围的人便也纷纷摒住呼吸细细听着。墨珣能看到几个考生微微探过了头,仿佛都在侧耳倾听。 不过这位监生所说“策论题是皇上亲自出题”,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宣和帝若是一时兴起,还会亲自主持殿试。 “其他的呢”旁边排队的考生忽然出声。 “什么” “其他考题是哪几位大人出的” “这我哪能知道”就算真的知道也不会说的。乡试期间最忌讳的就是传谣,万一他因为传谣被捕,那他的仕途岂不就止步于此了吗这名监生想到了这里,也觉得自己有些多嘴了,而他也不大想跟不熟识的人聊天,便也噤声不谈。 墨珣在府衙门口站了足足有一个半时辰,中途还从越国公府的护卫手里接了些干粮用了,这才轮到他到衙役与官兵跟前去取考引。而墨珣的家状又与别个怀阳城的考生不同,审核他的家状用的时间又比别人长了一些。 等到回府之后,赵泽林便再三交代,让墨珣一定把考引与家状放好。墨珣毕竟经过了这么多次考试,自然也是知道的,将这两样东西放在漆奁之中,又放在衣橱里。他还在漆奁外头糊了张纸,上头写着“考引”,免得到时候伦沄岚又要问,倒不如摆在一些青松雪松能瞧见的地方,也好让他们安心。 开考前几日,许多考生前往孔子庙上香,祈求自己能够中举。伦沄岚也想带着墨珣去一趟,便将自己的想法对墨珣说了。墨珣觉得上香祈福什么对自己来说或许并没有什么用途,但为了让伦沄岚心安,要去就去了。 墨珣在徽泽大陆时,偶尔下山帮助凡人,也会人立长生牌位或是当作天神供奉。但他本身其实感觉不到别人究竟在求什么。不过,按照他这段时间在凡间生活以来对凡人的了解,大概尽是一些求财、求官、求好运,求姻缘、求生子吧。 等拜过了孔子之后,秋闱也开始了。秋闱一共考九天,每三天一场,且都要提早到入场准备,考试结束后亦需要在考场多呆一日与所有考生一同出场。 墨珣在越国公府护卫的护送下,前往贡院参加乡试。 第一场考试的“四书”考的是大学,要求考生写出自己对于大学中句子的见解。一共五道题,每题最少要写两百个字。当然,若是当真只写两百,恐怕直接就会被阅卷者丢至一旁。而卷纸则有框定,字体大小也有定制,所以很容易一目了然。 第一场的考题,其一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二为“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三为“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四为“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五为“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首句直接作为第一题,而“明德至善”作为大学的核心思想,又出现在了此句之中。大学为“初学入德之门也”,而大学的宗旨则在于弘扬光明正大的品德。 墨珣拿到考题之后,先思考,之后才研磨,最后将草稿纸摊开在桌案上。 尚书咸有一德中将“明德”指一德,在于弘扬一心。在道家看来,“明”乃是天赋予人的一种觉悟。明者,理明透彻心自明;“德”则存在于万事万物之间。 而“亲民”一说则有两种解法一为亲近臣民百姓;二为“新”民,即摒弃糟粕,去恶从善。“止于至善”,从字面意思来说便是“应当在纯善面前停止”。 善与恶并不是完全的对立面。老子的道德经中提到“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即善人可以作为恶人的老师,而恶人则可以成为善人的借鉴。而一个人的“善”,是要从利他性上体现的若是无法将广大群体的利益放在第一位,那也称不上“善”了。 “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1”,“止,必止于是而不迁2”。“大学”又被称为“博学”、“大人之学”,这就要求一个人通过不断地学习,来提高自身的道德修养从而达到至善而初心不变。 论语有云“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荀子修身中也有一句“见善,修然必以自存也,见不善,愀然必以自省也”,都是要求人要“敏而好学,见贤思齐”。 墨珣将几个句子先写到了草稿纸上,这才开始组织用词,在卷纸上誊抄一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5章 第 155 章 其实很多的“至善”到了最后, 也就是为了要获得社会的认同感以及寻找自身价值。归根结底, 就是为满足自我罢了。但既然本国推崇儒家思想, 那墨珣也不可能直接在卷纸上就写这些。理论和实际总是有所出入, 为了教化民众, 当权者必然是要以此等言论来束缚百姓的。 “无情者不得尽其辞, 大畏民志1”说的就是治国方面了。教化是本,治理是末。“物有本末, 事有终始。知所先后, 则近道矣2”。 此题说的便是听诉讼、审理案情的时候,使隐瞒实情者不敢乱说话, 让人心悦臣服, 从而使民众有敬畏之心。 敬畏之心乃修身之根本。 孔子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 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 狎大人, 侮圣人之言。”3而小人则是因为不知自然规律,所以他并不畏惧。对于有才德的人轻视, 对于圣人的言论又轻蔑。一个人若没有了敬畏之心, 那么久很容易犯错。 当权者制定政令、法规, 全都是为了教化于民, 就连刑罚的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教化, 以积极地改造犯人和警醒世人。 “刑罚世轻世重, 惟齐非齐, 有伦有要。4”说的就是要根据具体的情况具体分析, 根据客观需要做出不同的刑罚,才能使社会安定。 大学提出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通篇围绕着“修己以安百姓”展开5。旨在弘扬君子之道和王者的治政方针。 按要求,一题需得写两百字以上,墨珣洋洋洒洒就能搞个四百字。但这种题型写多写少都会引起阅卷者的反感,最后或许会因为个人好恶而加以评定。所以一直以来,无论是官学的教习还是国子监的博士,都要求不要超过三百字为宜。而且,如果一道题答得过长,最终会导致考试时间收紧,余下的题目便来不及作答,得不偿失了。 京城贡院的伙食比建州那边的要好上不少,至少肉糜汤还有点儿咸味,大饼子也像是刚烙出来,而不是隔了好几天再热过的。 第一天考试结束,墨珣才得以放空脑子开始休息。像是虽说一共考九天,但每场开考要提前进场,出场要延后一天,这样满打满算起来,秋闱的持续时间有半个月之久。而在考试的期间也确实不宜思考过多别的东西,以免造成精神不集中和用脑过度。 次日卯时,开始发放早饭,等到用餐完毕,墨珣又开始琢磨余下考题了。 每场考试考官会在头一天将卷纸下发,每道考题所需要花费的时长由考生自己决定。万一在时间把握和判断上出了错,前面考题花费的时间太多,导致虎头蛇尾的情况出现,还可能会因小失大。 “经义题”中的经学书籍指泛指十三经,包括有儒家思想之中的四书五经,还有尔雅、群经、考经等等。要求考生根据这四个从十三经中摘出来的句子,作文以阐明其中的义理,且每道经义题需写三百字以上。 考试期间仍是时不时会下雨,京里的贡院时隔几年便会翻修一次,墨珣所在的号舍倒也没有漏水。虽然气味同样差得不行,但好歹墙上没那么多令人作呕的痕迹。 等到第一场考试结束,墨珣按顺序跟随其他考生从号舍中走了出去。 怀阳城乃天子脚下,贡院周围的官兵众多,而在门口等着考生出来的亲眷家丁也都被官兵隔在一定的范围之外,贡院门口并不拥堵。 待贡院大门一开,外头的人便立刻发出了声响,与原先小声的攀谈不同,此时众人纷纷提高声调,盯着出来的考生,唯恐错漏一个。 官兵从贡院之中抬出一架铜锣,待铜锣架好之后,便由负责贡院掌管贡院的官员敲响铜锣。 “哐当” “肃静”站在门口的衙役将手中的水火棍敲得十分整齐,果然就把外头吵闹的人声给镇住了。 见百姓全都静了下来,官员又敲响了一声铜锣,而后便喊道“考生出” 这时,已经等在贡院门内的考生这才鱼贯而出。无法自行走出来的考生便被放到最后,由官兵或抬或扛出来。 等到墨珣被国公府的侍卫引着上了马车之后,侍卫便驾着马车赶回了府上。 因为出贡院的时间是固定的,所以除了上朝的越国公之外,府里的其他人都在等墨珣回来。而国公府里的小厮和家丁也早早备好了热水和汤食,以免等到墨珣回来之后府上什么都没有。 伦沄岚一直盯着门口,一听到有小厮来报信儿,忙回头看了国公夫人一眼。赵泽林自然是心领神会,便也从椅子上起身,在伦沄岚前头走了出去。 “爷爷,爹。”墨珣整个人的状态还算不错,尤其是随着年龄渐长,身体也在慢慢跟上精神成长之后,比较没那么容易乏力了。 当初他还在玄九宗,那里灵力充裕,有灵力滋养身体,就算小小年纪筑基、炼气亦不会有身体与精神力无法兼容的情况出现。而他自小就被宗门带走,倒也没想到这点。 徽泽大陆不乏有散修,但散修除非获得莫大的机缘,否则想要进阶或是飞升都是很难的事。 赵泽林“嗯”了一声,打量了墨珣一番之后,便点点头,让他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 伦沄岚这么急着出来,其实也就是为了看看墨珣有没有哪里不适,此时见他眼神还算清明,这才想起墨珣已经有三四天每天收拾过了。便也接了赵泽林的话,让他赶紧先去洗漱。 墨珣自己也觉得身上多少有异味,此时正好顺着他们的话往馥兰院走。 青松见状,忙跟在墨珣身后。尽管墨珣不习惯别人帮着洗澡,但送水拿衣服什么的也是需要人帮忙的。 墨珣进去洗澡的时候,青松就一直在门口候着了。等他洗澡了出来,青松忙开口问道“少爷可要用什么点吃食” 每场考试之后需要隔天才能出场,然而这天贡院却没有饭食。毕竟考生们没有了试卷在侧,不会想在贡院多呆。而且,不论是家在不在京城的考生,此番从贡院出来,回去之后必定能用上不少比肉糜汤好的吃食。考生们连用了三天肉糜汤和饼子,恐怕看到贡院的吃食都会怕了。 没有用过早饭又是在长身体的时候,墨珣确实觉得自己有些饿了。再加上青松一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仿佛自己不吃东西是一件有悖常理的事。 “府上有什么可以吃的吗”墨珣开口问道。 “备了粥,包子,油条,绿豆糕,豆浆,还有些小菜这些。”青松点了几样,“少爷在贡院里待了这么些天,突然大鱼大肉恐对身体不好。而且明日又要进贡院了,老夫人便吩咐厨房准备了些清淡小食。” 墨珣点点头。青松向他解释了这么一大堆,无非就是担心他想用些大鱼大肉,但府上却什么都没有,心里会想岔了罢。“那就用一些吧。” 青松闻言,忙吩咐了守在馥兰院的其他小厮,让他们到厨房去通知上早点来。 因为只是他一个人用早饭,墨珣也懒得再折腾,干脆让小厮将早点都摆到他房里来,他用过早饭之后便要休息休息。 墨珣这一觉睡过去之后,再醒来便是到了用晚饭的时候。因为他早餐用得迟,所以午饭的时候,赵泽林便让下人不要打扰他,好让他多休息。可到了晚饭那就不能再耽搁,必须让他起来了。 墨珣这一觉睡得沉,醒来也是因为觉察到有人拿了温热的巾帕在他脸上擦拭。 “雪松什么时辰了” “少爷,已经戊时过了一刻了,该用晚饭了。” 墨珣闻言,支着身子从床上起来。“祖父回来了” “是,越国公与夫人他们都已经在饭厅了。” 墨珣随手接了雪松手里的巾帕,在脸上囫囵地擦了一把之后便起身往饭厅去了。 乡试第一场一考完,朝中一些大臣便已拿到第一场的考题了。若是以往,越国公对于大臣们讨论科举考题并不在意,毕竟他没有想到拉拢羽翼的想法,自然也就不会想从考生中挑选门生了。但现在不同了,越国公府上有个考生,越国公便也加入了御史台讨论考题的行列。 等墨珣一脚踏进饭厅,越国公便冲他招手了,“考得怎么样” “先坐下。”赵泽林无奈地瞥了越国公一眼。知道他心急,但也不用急于一时吧墨珣这后头还有两场考试,今天问来做什么万一没答好,还让家人这么问,岂不是影响了心情 “对,先坐。”越国公被赵泽林这么一睨,立刻指着椅子让墨珣坐下回话。 墨珣按往常的位置坐下之后,才同越国公说道“孙儿觉得,尚可。” “尚可是个什么答案” 越国公本意是想听墨珣细说一下他对于每道题的解答,但赵泽林又飞快地拍了他一把,“先吃饭” “是了,先吃饭,先吃饭。” 越国公拿起碗筷之后,桌上的人才开始动筷。 墨珣已经习惯了越国公府的习惯,对于一边吃饭一边闲谈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这就继续说道“我感觉答得还行。”其实也就是把“尚可”再说一遍罢了。墨珣对自己的解答也算是有一定把握,但科举考试,除了“尽人事”之外,就是“听天命”了。客观因素太多,并不是自我感觉就足够的。 越国公还想再问,让赵泽林夹了块肉堵了嘴。“你别管你祖父,先吃饭,等全都考完了再说。” 墨珣知道赵泽林担心会影响自己,所以才不让越国公继续问,他其实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问的,等到最后放榜的时候不就一目了然了吗他此时说再多,也不能改变已经考完了的事实,就算越国公听出他哪里答得不够透彻或是不够具体、偏题,那他也不可能再改答案了。 越国公虽然心急,但也知道赵泽林的说法不错,这便也不再问,只让墨珣捡着自己爱吃的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6章 第 156 章 翌日, 墨珣再次进入贡院, 而因为考号相同的缘故, 仍是原来的号舍。 墨珣猜这个贡院在考生第一场离开之后并不会对号舍进行清理。建州那个贡院或许得有十几二十年没有杂扫过了。怀阳贡院比起建州的会干净一些, 但厚重的霉味与夜壶的臭味都在空气中弥漫。 第二场的第一题考的是礼记中的礼运篇, 考“大道之行也, 天下为公”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 “天下为公”主要讲的是社会的理想形态和人类社会的最高阶段。而儒家所说的“理想社会”是天下大同, 礼运中也描述了“大同”社会的具体形态选贤与能, 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使老有所终, 壮有所用,幼有所长, 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1 “天下为家”则是歌颂王权, 本质也是为了维护封建王朝的统治, 所以也就获得了统治者的推崇和青睐。这部分主要阐述了世袭的合理性和君权神授的观点“大人世及以为礼”,说明了当权者理应受到尊敬;“礼义以为纪”, 即使说“礼义”就是纲纪。 墨珣倒是能理解这些言论, 毕竟他所处的社会环境如此。若是一味批判君权, 那这种儒家言论必定不会成为社会的主流。而儒家的主要思想为“仁”, 为了在众多的统治者之中将“仁”的思想推广出去, 那么就需要获得统治阶级的认可。吕氏春秋孟春纪贵公有“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 天下之天下也”的说法, 而礼运篇既论证了君主制度的必然性与主权在君的合理性, 又为君权的存在与贯彻列明了准则。 所以就当前所处的环境来看,儒家思想会成为主流思想是一种历史发展的必然 墨珣虽然看得明白,但卷纸上自然不能够这样写。只能当作自己完全不明白,而按照统治者所愿意看到的方向去写。否则的话,他很可能在乡试成绩还没公布就被抓了。 余下的考题就是判语、策论、诏诰、奏状、章表、律赋,一共六篇,每篇写三百字。 判语要求考生要能从给定的材料之中抓住本质和重点,根据当前颁布的法令进行分析并判断考题,并能够将自己的观点进行合理的阐述和论证。判语主要考察考生的理解能力、分析能力;策论则是考察考生的执行能力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要求开篇点题,拒绝冗长和杂乱无章;奏状、章表就是要考察考生的文字表达能力了,语句是否通顺、规整。 拿到考题的时候不能看一遍就开始下笔,最好是通读一遍对文章有一个大体的把握之后,再仔细提炼题干中的内容,想好自己的论点、论据,最后才开始分析自己的观点。 上一次乡试,墨珣完全是依照天色来判断时辰。那样很容易造成误差,他当时甚至还将贡院发的蜡烛都用去了大半。今次或许是因为有了经验,亦或许是考题比较拿手,答起题来也有些把握,蜡烛倒是一动不动。 三日后,墨珣从贡院里出去,也不会想上次一样觉得头疼得厉害。 第三场乡试只考策论,一共五道题,让人比较在意的就是关于“变法”的那道了。 虽说主考官是怀阳府尹,但墨珣还记得考试报名的时候,那位监生曾同他提到过,今年有道策论题是宣和帝亲自命题的,说不准就是关于“变法”的这道了。 这道题问的是“商鞅变法为什么会取得成功”,而墨珣见到这道题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宣和帝说不定要推行什么变法了。只是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之后,他就不再细想,转而去思考商鞅变法了。这题问的并不是变法的具体内容,而是能从中获得怎样的启示和借鉴。若宣和帝当真要推行变法,那么想要复制和仿照商鞅变法的方式,就应该先从中知道商鞅变法的时候究竟是怎样一步步推行的。 这也要从当时秦国的社会背景和环境来说了,其中秦献公功不可没。 秦献公在魏国流亡了近三十年,被迎回秦国的时候,接手的已经是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他在魏国亲历了李悝变法,见识过魏国的强盛,知道变法对于一个内忧外患的国家来说有多重要,所以便有了“献公变法”。 “献公变法”明确了土地私有和土地买卖,为“商鞅变法”奠定了一定的基础,而且在秦献公变法时出现了一大批能够与旧贵族相抗衡的地主阶级。 秦孝公为秦献公之子,很清楚变法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需要当权者坚定不动摇,使“举国而听之”。 商鞅变法有一定的理论基础;精简机构、裁撤冗员,改变了原来的官僚体系,符合地主阶级的利益;从“立木为信”、“将法太子”、“公子虔复犯约,劓之”,到“尽迁之於边城”2,采取的都是雷厉风行的手段 墨珣一边想着该如何作答,可另一边,脑子里却转向了宣和帝那边若这道策论题当真是宣和帝所出,那他最后真的会看吗乡试受重视程度必定不如会试和殿试,而所谓的“宣和帝出题”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假定是真,那宣和帝是随口一提就被命题者当作圣旨,还是明确地表示这题需要纳入此次乡试 无论是从政治、军事、文化还是经济上,需要改革的地方肯定有很多。但两个朝代的历史背景完全不同,想要完全复制是不可能的。商鞅是一个说出“燔诗书而明法令”的人,他直接推翻儒家的思想,转而以严刑峻法来管理国家,再加上“重农抑商”也与现在的形势完全不符 商鞅变法会成功那是因为日渐的贵族官僚制度无法满足新的生产力的要求。而且当时秦国还没有统一全国,诸侯分封割据各自为王,所以商鞅才会提倡法家的中央集权。 墨珣想到这里,直接将自己原来写在草稿纸上的论点与论据改掉了。 等到这第三场考完,越国公终于可以问墨珣“乡试考得怎么样”了。 赵泽林本是想让墨珣好生休息,问考试可以等到墨珣休息够了再来。 然而墨珣知道越国公已经憋了很久了,在饭桌上便主动问起这次最后一场考试的策论题是否当真是宣和帝所出。 “这个我还不清楚。”越国公没有参与出题,而家里又有墨珣这样一个考生,他也不敢过多地打听,以免被有心人参上一本。墨珣上一次乡试已经因为考试存疑而取消了成绩,这次若再来这么一遭也不知道扛不扛得住。 “报名的时候遇上相识的监生,他跟我提过。” 越国公点点头,反正现在考都考完了,考题是谁出的也不重要了。就算真是皇上定的题,答不上来的还是答不上来。而且也不见得皇上出的题就一定会比其他命题者出的题目来得难。 “这次考到了商鞅变法。”所有题目里最烦的就是这道,好在墨珣时间有所富余,这才能够重新去想。其他的题考过就过了,墨珣一点都没有想要拿出来讨论。但越国公现在一直盯着他,若是他不说点什么,恐怕也走不了。 越国公“嗯”了一声,他今天在御史台已经知道考题了,“你怎么答的” 墨珣将手中的碗放下,“孙儿是从当时秦朝的背景开始写,就是从秦献公写起。” 越国公觉得不错,若只立足于秦孝公,那么有很多东西都无法解释了。 “后来孙儿却想到,秦献公时推行变法是为了改变本国内忧外患的情况,那就应该从更深层次的诸侯分封割据开始” “商鞅变法最后统一了全国,这才是这道题所说的,真正意义上的成功。”不然怎么叫成功呢仅仅只是为了改变当时国内的环境,那又怎么需要那么重的徭役赋税怎么要那么多的兵丁 墨珣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堆,越国公与赵泽林则一直听着。 伦沄岚对于什么变法知道得并不多,却也不妨碍他看越国公与赵泽林的反应。若是两位老先生出言反驳,那就表示墨珣答题并不完整或是完全答错了。 越国公今天听到其他同僚讨论考题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么多。墨珣能考虑到从最终的结果反过来推出答案,这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而墨珣所说出的答案也比他自己想到的好了太多,考虑得也十分全面。 准确来说,越国公并没有参加考试,所以仅仅只是按照他所知道的方面简单地想了想,并未深思。 “祖父”墨珣见越国公不吭声了,便又端起碗来。 “其他的题答得如何”乡试三场,考题众多,不会仅以一题定成绩的。 “此题最难。” 得了墨珣这句话,在座的三人都松了口气,现在只要等半个月以后放榜就行了。 乡试考完之后,原先的雨水也停了,而天气也日渐转凉。墨珣之前参加过好几次的科举考试,每次考试结束都会有很多考生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讨论考题。无论是茶肆还是饭堂,客栈还是会馆,总会听到关于乡试的内容。他本来就懒得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人说重复的事。若是出了门,万一碰上相识的考生,那免不了又要寒暄一阵。所幸国子监给这次参加乡试的监生放了假,墨珣也不需要到国子监里跟同窗讨论这些。 考完试没几天,伦沄岳便带着家小过来了。其主要目的还是要问墨珣考得怎么样了。 墨珣觉得这个“问”,着实没有必要。毕竟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了。但长辈来问,他总不好直言拒绝,便又对伦沄岳说了一些。 而后,林府也派人来打听 最终,墨珣不得不到国公府在京郊的庄子里去躲清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7章 第 157 章 越国公府的庄子平日里是由管事的在打理, 而国公府原先的两位主子也嫌少到庄子里居住。纵使偶尔有那么一两回, 也是小住两日便离开了。 墨珣这次躲清闲的决定很是仓促, 也就提前了一天派人去通知管事的。 管事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国公府同赵泽林汇报今年庄稼的收成情况, 以及与赵泽林对账、将佃户的租子上交等等。 墨珣曾经见过这个管事的几次, 仅仅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国公府的庄子是越国公与赵泽林的, 墨珣也不想自己表现得太过在意,反倒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在贪图些什么。 墨珣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到庄子里去住到放榜或者国子监复课, 但是伦沄岚不放心, 便想着要跟墨珣一起去。墨珣本身并不在意,因为伦沄岚并不怎么管他, 而且在墨珣看来, 伦沄岚到京里平时除了跟着赵泽林出去,就只能到伦沄岳府上倒不如到庄子里去散散心。 赵泽林知道之后, 非但没有制止, 反而还交代了他不少事情。 庄子里没有专门的小厮, 大都是佃户的夫郎,而伦沄岚要跟着墨珣过来, 那么青松雪松自然也不可能被落下。只是佃户的夫郎也都是农家哥儿, 在日常照料上自然是不如越国公府那些小厮来得精细。好在伦沄岚原也就是从乡下来的, 倒也不觉得有多难适应。 管事的刚一通知庄子里的人, 墨珣与伦沄岚要过来小住几日, 需要招两个哥儿来伺候。 伺候主子算是一个额外的收入, 而且比做农活轻松多了, 好些汉子得了消息都赶紧回家去让自家夫郎和儿子都过来试试。 伦沄岚刚到庄子里就受到了来自佃户们的热情对待。等管事的将伦沄岚他们安排妥当之后, 那些哥儿们便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管事自然是一副不愿揽事的样子,只退至一旁,全权交由让伦沄岚做主。 伦沄岚想着,左不过就呆几天,随便挑了两个得力的就行了。再加上,他在石里乡的时候也掌过庄子,知道管事的对于一个庄子来说的作用,干脆就让管事的帮着挑人。 墨珣的想法跟伦沄岚一样,反正就只住几天,挑谁都一样。 管事的这才不推脱,指了几个哥儿之后再让伦沄岚从中挑选。 被挑中的人自然喜出望外,没被选中的虽然有些不太高兴,但也不敢在主人家面前使性子。 见伦沄岚选好了人,管事的就让其他人都散了,之后才让人带着伦沄岚与墨珣在庄子附近转转。 墨珣到庄子里来就是为了躲清闲,然而到了庄子里之后,墨珣才发现,庄子上的人比起京里的更爱说话。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他们从越国公府里来,庄子里的佃户应当是认为该跟他们打好关系,所以有事没事都会在院子附近转转。若碰上了京里来的人,也正好能说上几句。 墨珣在庄子里呆了没多久,乡试就放榜了。 乡试放榜的时间一向有定制,再加上国公府上一直有派人盯着,所以成绩一出,不等报喜的人上门讨喜庆,赵泽林便已经从家丁处得了消息,赶紧派人到庄子里将墨珣他们爹俩接了回来。 来接墨珣与伦沄岚回怀阳城的侍卫和车夫刚一到庄子门口,就有人前去通报给管事的知道。 管事的得了消息,见到了侍卫之后,忙领着侍卫到院子里去见伦沄岚。 伦沄岚得了通报,这才出来。而那名侍卫见到了伦沄岚之后,自然是带着满脸的喜庆,隔了老远就拱手说道“恭喜夫人” 伦沄岚一听这话,心中已有了计较。尽管他已经经历过一次儿子中举,可现下仍是禁不住喜形于色,“是中了” “是少爷中的是昌州解元”侍卫咬了个重音,恨不得见人就说。 “解元”伦沄岚吓了一跳。他本以为墨珣中举就已十分难得了,“解元”什么的更是想都不敢想,却不料竟是又得了 青松跟在伦沄岚身后,也听见了这个好消息,忙伸手拉了雪松一把。 连着两次中了解元,这可难得得很看那些在背地里嚼舌根的人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雪松还记得在墨珣认亲宴上那个闹事的建州同乡,此时更是恨不那人就站在自个儿跟前,让他也好好听听。 “是了,正是头名解元”别说是伦沄岚了,侍卫刚知道的时候也有些诧异。然而诧异过后,不知怎么竟好似理所当然一般。 “老妇人派属下前来迎解元公和孺人回府。”侍卫这么说着,便朝着伦沄岚身后探了探头,“少爷不在吗” 墨珣到了庄子上之后便时常在外走动,所以现在又晃出去了。不过,他每次外出的时间都不长,最多一个时辰就会回来。 “到外头去玩了。”伦沄岚略微颔首。他本来就觉得墨珣天天呆在屋子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心里还担心呢。到庄子里之后,墨珣愿意到外头去走走,伦沄岚当然乐见其成。 “原来如此。”侍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墨珣在国公府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侍卫还是头一次能把“玩”这个字跟他挂上钩“是老夫人派我来接孺人和少爷回府的。” 从国公府里出来的时候,赵泽林就已经跟伦沄岚说好了,所以伦沄岚也有所准备。他本来与墨珣到庄子里来住的时间也不长,带的东西和衣服也不多,收拾起来很容易。 伦沄岚表示了然,“珣儿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管事的怎么说都是人精,听到伦沄岚这么说,忙引着侍卫到一旁先休息,赶紧让人给侍卫和车夫备些饭食。 伦沄岚让青松雪松去把他们来时带的东西统统都收拾一下,准备等到墨珣回来就跟侍卫一起回京。 越国公府的地旁边是京里其他士族的地界,正因为如此,此处治安良好,赵泽林也就只派了一个侍卫过来接他们。 墨珣本身知道乡试放榜的时间,远近也就是这么一两日了。而且,他们这些参加乡试的监生在放榜之后就要回国子监上课,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庄子里的。今天他就没有在外头呆太久,差不多就回去了。 隔了老远,墨珣都能看到庄子的院门处站了不少人在四下张望。等他一走近,许多佃户立刻迎了上来。 只一小会儿功夫,墨珣就完全被这些佃户给团团围住了。 这些人脸上都带着笑,黝黑的脸上似是带了一层喜庆。因为笑容太深的缘故,衬得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明显起来。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恭喜举人老爷” “解元公” 墨珣靠近院子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大概是乡试放榜了,随后又从这些佃户口中自己中举并又一次拿了榜首。 佃户的反应比起当初墨珣回临平县和石里乡碰到的乡亲们差不了多少,只不过因为墨珣现下还有个国公府小主子的身份,他们倒是没敢光明正大地上手摸墨珣,只是推着自家的孩子到墨珣面前来让他过过眼。好似这样做,日后自家的孩子就能好好念书,得个好成绩。 或许是经历过了一次之后,墨珣觉得自己心态倒是平静了不少,虽然并不觉得十分高兴,但面上还是摆出了笑来,拱着手连声道“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佃户们还嚷嚷着要请解元公到他们家里吃饭,这一个两个的,当着墨珣的面就争得那叫一个面红耳赤。 管事的见状,忙挤到人群中间将墨珣拉了出来。“解元公今天就要回去了,国公府已经派人来接了。” 佃户们一直都是让管事的管着,也不怎么敢在他面前闹腾,只又对着墨珣说了一些恭喜和祝福的话。 墨珣一边拱手道谢,一边往院子里走。 “少爷哪里的话” “这多厉害,当是文曲星下凡了吧” “就是就是” 伦沄岚听到外头动静,料到是墨珣回来了,便从屋里赶了出来。他在出门之前就得了赵泽林的话,此时见这些佃户还算是懂礼,便招了管事的来交代,“国公夫人说,因府上有喜事,今年的租子减一成。” 管事的当然愿意做这好人,便又朗声将伦沄岚的话重复了一遍,在场的佃户无不大喜过望,连声祝国公府上的几位主子身体健康、万事顺心。 佃户本来最关心的无非也就是租金,此时得了准话,便也不再过多讨扰了。 伦沄岚将墨珣招到跟前,告诉他国公府派人过来接人了,并问他要不要先用点什么再回京。 墨珣摇摇头,“直接回吧。” 被伦沄岚挑出来伺候的两个哥儿家里原本就打着“伺候得好,或许会被伦沄岚带进京里”的主意,尽管是离家人远了些,但到京里做活,银钱肯定少不了。可国公府里并不缺小厮,伦沄岚就算听出了这两个哥儿话里有话,却也是不能应的。 赵泽林虽然把他当成自家人,但伦沄岚自己若是自作主张或是就此拿乔,那可就不妥了。 墨珣得了“解元”的事,不多时就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得了一手消息的报喜人自然是要抢在别人前头才能拿到更多的赏钱,于是乎忙撒起丫子就往越国公府跑。 因为墨珣不在京城,前来国公府向墨珣道喜的考生、监生全都没见到人。只是被引进国公府里吃茶、小坐,待自己觉得无趣之后便也起身离开了。 还有好些人闹着要见“解元公”,说了墨珣不在府上也没人肯信,只守在大门处不愿离开。 赵泽林直接命人去市场上采购食材,命人告知道喜的宾客,晚上国公府摆宴,请大家务必光临。 其实有些人家从中午就开始请酒席了,但无论是墨珣还是越国公都不在府上,邀请宾客有诸多不便。赵泽林干脆就将时间定在了晚上,届时就算墨珣赶不及进城,越国公也已经从宫里回来了。到时候家里身为汉子的主人在,也不算失礼了。 国公府与庄子来回需要四个时辰,再加上侍卫到了庄子上之后还耽搁了一阵子,等墨珣回到京里,天色已晚,还险些被关在城外。而越国公府却已经是灯火通明,前来吃宴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有些人或许赵泽林根本没见过,就是来蹭饭吃,但今天府上有喜事,国公府请得起,那就热闹热闹。 越国公从宫里回来时,前去接墨珣他们的马车还没回来。上一回越国公没有陪着墨珣一同经历中举,但今次却不同他在御史台就得到消息了,还被几个同僚连着恭喜了一番,一整天都通体舒畅,心里更是快活得很。 乘了马车刚靠近国公府的大门,越国公便看到门敞开着。待下了马车,这才被门房告知夫人摆了宴席。 “小少爷跟伦孺人回来了没有” “还未曾。” 越国公心里有些嘀咕墨珣作为主角都还没回府呢,怎么这宴席都吃上了 不过赵泽林做事一向有他自己的道理,越国公也没有在门房面前多说什么,只迈步往里走。 宾客一见越国公回府,忙上前道贺。越国公自然也是满脸堆笑,连声说着“吃好喝好”。 等他见到了自家夫郎,才从赵泽林口中得知他已经派人去接了。期间,时不时有人过来祝贺,越国公也照单全收。 “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进城。”越国公感慨了一句。墨珣若是今天被关在了城门外头,他们摆的这个“喜宴”那才叫一个好笑呢 越国公话音刚落,墨珣与伦沄岚搭乘的马车就停在了越国公府门口。尽管越国公府今日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但自家的马车怎么都好认了。 门房见墨珣与伦沄岚从马车上下来,忙迎上前去问安。之后,不等墨珣进门,便从里头拿着炮仗出来了。 “这是”墨珣眉头一皱,该不会是要庆祝他中举吧 国公府的大门敞开,墨珣站在外边就能看到里头人头攒动,杯觥交杂。 “家中有喜事,老夫人吩咐我见着少爷就点燃这个炮仗。”门房乐呵呵地回答完墨珣的问题之后,站到离墨珣他们远一点儿的地方,这就将鞭炮点燃了。 “噼里啪啦”一通响,墨珣忙护着耳朵。 国公府自成一个宅院,再加上现在天色已晚,鞭炮声响彻在街道上。 越国公与赵泽林一听到鞭炮声,当下知晓是墨珣回来了,忙迎了出来。待见到了墨珣之后,越国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就将墨珣搂在怀里好一通揉搓,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念叨着“真不愧是我师明远的孙子” 在庄子里没人敢伸手碰墨珣,这下倒是让越国公全给搓回来了。 赵泽林看得抿着嘴直乐,也不制止。 “解元公回来了”坐在靠大门处的宾客见到越国公与国公夫人的动作,立刻就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墨珣。高喊一声以后,宾客便赶紧起身,来蹭蹭墨珣的喜气。 其他宾客听到有人这么喊,也纷纷起身前来道贺。 墨珣扫了一眼眼前这些人,并不认识,心下了然,也是与他们好一通说话,这才得以从人群里出去。 “路上累坏了吧先吃点东西。”赵泽林自然知道这一路上需要花费多长时间,墨珣与伦沄岚此时也还未用饭,便让他们先到主桌上用上一些。 国公府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越国公心里高兴,拉着墨珣到饭厅里。 墨珣被越国公拉到主桌之后,这才看到昌平郡君与林大人,以及林醉的双亲,还有他舅舅一家也都在场,这才赶紧见礼。 “墨珣得了解元”是个大喜事,越国公府既然要摆宴,那就不可能不请伦沄岳一家子与林府的人了。 伦沄岳是墨珣的舅舅,而林府就是墨珣未来的岳家,理应都请来安排在主桌。 尽管墨珣与林醉的亲事,京里已经有传闻了,但两家没有亲口承认,那别人自然也就不敢笃定。而赵泽林同昌平郡君本就交好,请了人来吃酒那也没什么不合适的。 再加上,又赵泽林还给其他命夫也下了帖子,只是时间有些仓促,也不见得所有人都能到场。 其他人家今日或也有中举的,亦在自己家里摆宴,能来不能来的,都给赵泽林回了帖,所以赵泽林心里也有数了。 林风琅是岳山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对着墨珣直点头。 程雨榛原先对于林醉的这门亲事不大乐意,但此时亲事已经定下了,他当然也是乐得见墨珣有出息。 如此一来,桌上的众人心里虽然各有想法,但仍是为墨珣感到高兴。 待墨珣坐下了之后,越国公便端着酒要让墨珣陪他喝一点儿酒。 “闹什么呢”赵泽林不悦地皱起眉,“饭都还没吃,喝什么酒” “我这不是高兴嘛”越国公心里快活,一时也忘了。此时倒也知道赵泽林所言有理,自己便也先喝了碗汤垫垫肚子。 墨珣尚且不知道这副身子的酒量如何,之前的几次也都是因为家里觉得他年纪小,所以拦着不让喝。不过今天如果真要他喝酒,他也就只打算喝一点儿,否则在这种宴上喝醉了岂不是难看 墨珣打定了主意,但越国公过了一开始的兴奋劲儿之后,也不再拉墨珣同他喝酒了,甚至别人端了酒杯过来,他还会帮墨珣将酒杯拦下来。 桌上人人都开始喝酒,伦沄岚也用了一些,只是墨珣在看越国公的喝法,禁不住皱起眉来。他在徽泽大陆时也饮酒,但大都是些灵酒。灵酒无论对修真者还是凡人都有益处修真者饮之,可增加灵力;凡人若是饮用了之后则有延年益寿的功效。但灵酒与丹药相似,都是不能服用过多的。正是“日中则昃,月满则亏”。 赵泽林看着墨珣似是在打量桌上的人,便猜测他是有些不大习惯了。但今日墨珣是主角,自是不能随意离席的。 “素华他们坐在旁边那桌呢。”赵泽林示意墨珣朝身后看。 墨珣眨眨眼,顷刻间便反应过来了。赵泽林恐怕是觉着他坐在这儿听他们说话无聊了。 赵泽林见墨珣果然顺着自己的话朝后看了以后,便又开口道“醉哥儿今天没来。” “是。”墨珣有些不明就里,但还是对赵泽林点头称是。 要是他真来了,那才奇怪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8章 第 158 章 今天越国公府摆宴, 像昌平郡君、林风琅这些人来了还好说点儿, 林醉要是来了, 那可就真的说不清了。 这放眼望去, 哪有一个未婚的哥儿 伦素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墨珣见面了, 这次墨珣中举, 他虽然也来,但与墨珣只说了两三句, 就让别人岔开了。 墨珣上回在建州官学给伦素华的备考册子也因为他没有通过院试而一直都用不上。若说要让墨珣来辅导他, 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他父亲也中过举,还是庶吉士, 这连伦沄岳都教不了了, 墨珣能怎么样呢 伦素华知道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也不挤在人堆里非揪着墨珣不放, 只说了两句见他无暇顾及自己后, 便又回到饭桌前自个儿吃酒去了。 “用点果酒如何”赵泽林见墨珣拿着个小杯子以茶代酒, 也觉得他大晚上的喝太多茶不好。 虽说果酒劲儿小,连哥儿都能喝, 再加上他已经筑基了, 应该不会连果酒都喝不得吧 想到这里, 墨珣便对赵泽林点了点头。 赵泽林偏过头去, 立刻有小厮凑上来倾听。他吩咐完了以后, 小厮才将墨珣的杯子换掉。 墨珣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一直没有碰过酒, 每次逢年过节或是碰上喜事, 家中有人饮酒, 却都因为他年纪小而略过他。至于他自己,对酒还真是没多大的兴趣,自然也就不会偷着喝了。 越国公府准备的是青梅酒,呈透明的淡黄色。喝起来确实很薄,再加上或许放了糖,使得青梅酒呈现出了酸甜的口感。 墨珣抿了一下以后也不多喝,等有人过来敬酒时才陪着宾客用一些。 越国公府今天的热闹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宾客才慢慢散去。 越国公酒喝了不少,但因为赵泽林摆上来的是一些薄酒,越国公但是没有彻底醉过去,整个人看似未显疲态,反而是脸上透着一层红晕,衬得他又年轻了几分。 待送客完毕以后,越国公还是拉着墨珣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赵泽林见状,使了老大劲儿才把越国公拽回来,并对墨珣说道“你祖父喝多了话也多,你跟你爹都赶紧回去休息吧。” 墨珣与伦沄岚今天从庄子里回来,还没休息呢,就开始打起精神来面对宾客,现在又是大半夜的,越国公还拉着不让人走,这像话吗 墨珣看了看赵泽林,又转而去看越国公,“要不还是我把祖父送到屋里去吧”他其实可以理解越国公这种喜悦当年他的大弟子参加几个大宗门举办的比武大会拔得头筹的时候,他也是这般高兴的。推己及人,墨珣并不觉得越国公惹人烦,反而因为有人会这样关注自己而心里妥贴。 “不用,你越搭理他越闹腾。”赵泽林摇摇头,冲墨珣摆摆手,再次让他去休息。 墨珣不再推辞,这就跟伦沄岚回馥兰院去了。 国子监给墨珣他们这些考生的假期一直持续到了乡试放榜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说墨珣明日还不需要到国子监上课。 但隔天墨珣也没能闲着,在放榜日没能好好同墨珣说上话的人就又来了。颇有种“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的感觉。 墨珣回到国子监之后又得了监生们的殷切问候,其中不乏有与他一同参加乡试但落榜的考生。 监生们还是很守规矩的,一开始上课就全都散开,也没人会在博士眼皮子底下跟墨珣说小声话。 乡试过去之后,中举的考生也没敢松懈,毕竟明年有个至关重要的会试若是会试考过了,那就等同于有官身了,殿试也不过是排名次罢了。 这次来给墨珣道贺的宾客送的礼物和礼单是由越国公府的管家在打理的。 虽说是送给墨珣,但墨珣对于凡间的珍宝并没有多大兴趣,也就没去在意。而赵泽林干脆就让伦沄岚过来,在一旁学着。两人一边听管家汇报,而后由小厮将礼物记录造册。最后,要按照一定的类别将这些礼物分开来并放进库房里。比如一些当下得用的东西就摆在外头看得见的地方 “夫人,林府的礼物里多放了一个匣子。”管家在林府给的礼品单子上并没有找到这样东西,正好夫人在场,那他就不自行打开了。 这匣子不小,自然忽视不得。 管家将话说完了之后,便把匣子递给了赵泽林。 “这个啊”赵泽林笑了笑,接过了匣子之后便转手递给了伦沄岚,而后压低了声音对他说道“郡君同我说过,是醉哥儿送给珣儿的贺礼。” 伦沄岚愣了愣,这才接下了。而后也没有打开看,只表示自己会转交给墨珣的。 赵泽林见状,知道伦沄岚的想法此时墨珣还在筹备科举,林醉这般送东西,万一让墨珣起了别的心思,那可怎么好 伦沄岚的想法,赵泽林只猜对了一半。他其实心里是觉得墨珣自小没有父亲,对于这等夫夫之间的事没人教导,眼下正是念书考试的好时候,万一有了旁的想法,荒废了课业,这就遭了。 “郡君同我说了,就是醉哥儿拖他父亲到外头收的一方古砚。”赵泽林出言解释了一番。 伦沄岚点了点头。他原也是想着,既然赵泽林都觉得没什么,那转给墨珣应当是没什么关系的。毕竟墨珣也算是他们唯一的孙子了。 见伦沄岚想明白了,赵泽林这才又从管家手中接过了账册,开始教伦沄岚要怎么看怎么查。 这些伦沄岚在石里乡也接触过一点儿,但墨府那些账肯定没有越国公府的多、杂,多学一些总归没有坏处。 墨珣从国子监下学,用过了晚饭,回到馥兰院了之后,伦沄岚便将这匣子给了墨珣。“林府醉哥儿送的,恭贺你夺得榜首。” 墨珣闻言,随手接了过来,这一下还挺沉,便抬头看了伦沄岚一眼。 “郡君说是个砚台。”伦沄岚也搞不懂什么古砚、新砚,反正都能研磨就是了。 墨珣若有所思地颔首,也不怪乎会这么沉了。 因为这是给他的贺礼,墨珣也就不寻思着回礼的事了。 等到京里开始飘雪,怀阳城的冬天便彻底地来了。 之前的一段时间,因为担心影响墨珣的情绪,在饭桌上的时候大家都有些谨小慎微。但自打墨珣通过了乡试之后,越国公就恢复了往常的习惯,开始在饭桌上闲聊起来。 “今天早朝,听皇上的意思,似是有意在明年的殿试之后进行选秀。”越国公一边夹鱼一边说着。提前说,也就是让文武百官有个准备。 赵泽林不觉有异常。宣和帝正值壮年,而且几个皇子也到了可以娶夫郎的年纪。 选秀原就是几年一次,赵泽林此时想了一想,发现自己还真有段时间没有听说宫里选秀的消息了。想来应当是没人提起,选秀的事就被放过去了。今年宣和帝主动提及,那就是势在必行了。 说起来这个选秀,应该是由皇贵君来提才是吧宣和帝在上朝的时候说总觉得有那么些变味了。 墨珣含了一下筷子,心里想的却是和赵泽林想的不同。赵泽林想的是为什么宣和帝在这个时候提出要选秀;而墨珣心里是想明年会试或者殿试,是否会考到关于“选秀”的内容 赵泽林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而后才道“今年也是由户部去办” 越国公点了点头,见墨珣看过来,就多说了一些,“其实是由户部给各个地方下行文,再由各地方将符合选秀资格和条件的哥儿的年龄、三代等基本信息具结呈报,最终统一报到户部,户部再请奏圣上” “待皇上明确何日选看家人子,再由户部下行文,让地方造具清册,将参加选秀的哥儿送到京里。” 墨珣看到越国公正视着自己,立刻意识到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便也认真听来。 “接下来就是由内监将上一次的因特殊原因而没能进京参选的家人子先挑出来”越国公说着说着,瞅了赵泽林一眼,“上一次选秀距今好像有些年月了。” 赵泽林“嗯”了一声,也就看这次宣和帝、太皇贵君他们能不能挑中,不行也好让那些哥儿们家中自行婚配,省得老这么吊着。一选未过的哥儿回去之后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但若是通过一选,而二选未过的,回去之后倒是很容易被媒人踏破家门。 能被挑出来参加选秀的,本来就都是一些嫡亲的哥儿,身份本也高些,不愿进宫蹉跎岁月的也大有人在。但到了年纪却不进宫参选,私下嫁人,若是最终被发现了,那可不止是哥儿一家,连带着整个地方的官员也要一并受罚。 “醉哥儿明年那就有十四了吧”赵泽林忽然想起了什么,也瞅了墨珣一眼。 选秀哥儿的年龄范围是十三岁到十七岁,林醉这不是刚好吗 越国公也跟着点头。他们都见过了林醉的庚帖,当然知道林醉是几岁。“你赶明儿得了空就上林府走一趟。” 林奕甫作为灵台郎,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而选秀是直接将适龄的、出身良好的哥儿直接按原先户籍制度上报,根本不存在自愿与否。 按照本朝的选秀方式,只要到了年龄的哥儿,那都是得由宣和帝先挑过一遍,没被选上的最后才能自行聘嫁。今年找了借口不来参选,那么还要被记名,下回还得来。 依照林醉的品貌,若是选秀进了宫,那被撂牌子的可能性就太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9章 第 159 章 墨珣原先还没听明白, 但等到赵泽林一提起林醉, 他忽然之间就意识到了什么。“爷爷的意思是, 林醉符合选秀条件” 墨珣没有见过宫廷选秀, 但想来应该也就是跟他们修真界宗门挑弟子一样的。有灵根的大都被挑走, 剩下一些没有灵根的就由他们去。而越国公刚才提到的“符合选秀资格和条件”, 对墨珣来说,当真是一个十分模棱两可的说法了。 赵泽林微微蹙眉, 若要说符合那也不符合, 说不符合那也符合就是看最后宣和帝那边是个什么意思。“一般来说,参加选秀的都是士族官员的嫡亲的子嗣。林醉作为林大人的亲孙子, 理应参加选秀。” 赵泽林此言一出, 在座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墨珣琢磨了一下,如果林醉当真选秀入宫, 他还能做点什么。按照越国公的说法, 选秀必定是在殿试之后, 如果他能得个状元,是不是可以 刚想到这里, 墨珣就知道这件事的可行性并不强得了状元给赏什么的, 也得是宣和帝心情好, 主动给才行。 而且, 他也不知道林醉是不是真的有想过要嫁给自己。万一只是因为父母之命, 而不是林醉自己本人的意愿呢万一林醉自己想进宫去呢 好一阵子之后, 赵泽林才开口道“我明日先往林府走一趟, 到时再说, 先用饭。” 赵泽林直接让贴身的小厮给外头递话,让人去给林府下帖子。 而林府那边,正如赵泽林所料一般,等到林奕甫从宫里回来,昌平郡君也已经听到了消息。越国公府的帖子一到,林府就给了回话。 因为涉及到了墨珣的亲事,所以第二天,赵泽林把伦沄岚也一起带去了。 等两家人见了面,赵泽林这才发现昌平郡君与程雨榛也有些急眼了。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昌平郡君便引着赵泽林跟伦沄岚进屋。 “昨儿个晚间,我听越国公说起,皇上有意明年举行选秀。”刚坐下,赵泽林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今日前来的目的先点明。 昌平郡君忙点头,他也是昨天晚上知道的消息,一接到越国公府的帖子,便知道今日赵泽林前来是想问些什么。 “你们家是怎么打算的”赵泽林还是得先问问林家是什么意见。选秀可也不单单只是选后妃,余下一些会被赐给贵族、宗室,或许会成为皇子的正夫也说不定。 昌平郡君瞥了赵泽林一眼,“选秀的事情是避不掉的,醉哥儿肯定得去。” 关于这个方面,不用昌平郡君说,赵泽林都知道,然而他所关心的是林家接下来的态度。也不乏有那些个哥儿不愿入宫,倒是可以暗中操作一番,在内监进行第一轮挑选的时候就直接把牌子撂了。 在赵泽林看来,林醉的品貌不差,也就是出身比起一些人来说差了些罢了。一来是林奕甫的官职品阶摆在那里,二来就是林风琅的商贾身份。但若是林醉通过了第一、第二场挑选,那么被留下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不过,“暗箱操作”有一定的风险性,万一让人捅到上面去了,那可就不好办了。 赵泽林“嗯”了一声,“咱这个孙儿亲家可还做得” 昌平郡君佯装不悦道“如何做不得难不成你是见墨珣得了解元,前途无量,觉得我家醉哥儿高攀不上了是怎的” “哎哟”赵泽林看到昌平郡君拉下脸,赶紧说了几句好话。“醉哥儿这门亲是越国公府主动求的,哪有什么高攀不上一说” 程雨榛作为晚辈,赵泽林与昌平郡君说话的时候他自然是不能随意插嘴的。他原先就觉得越国公府把醺哥儿的亲事给退了,随后还上赶着把醉哥儿送去日后醉哥儿嫁过去怕会让越国公府的人瞧不起。今天听到赵泽林这么说,明确地说成是越国公府主动求娶,这倒是让程雨榛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儿。 赵泽林得了昌平郡君的准话,也放下心来。他知道林醉将养得好,保不齐原先林府就有意要送他进宫,只是近年来选秀暂停,才歇了心思与越国公府结亲的。 “也不知道今年负责挑选的内监是哪几位大人。”普通的内监可没这个能耐去替皇家选秀,赵泽林自然也不敢小觑内监在皇上身边的影响力。“回头我让越国公打听一下再跟你说吧。” 选秀涉及的哥儿太多,有些地方到京里那得好几个月的功夫,所以宣和帝才会提前这么长时间将此事提起。 “行。”昌平郡君也点头。到时候再看看,是要由越国公府出面,还是由他们林家出面了。 尽管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交好,但有些话,赵泽林还是没敢在昌平郡君面前说。保不齐昌平郡君自己早都知道,也不敢在他面前提了。两人这般打了一阵哑谜,倒是心照不宣了。 两人又闲聊了一些之后,昌平郡君让程雨榛去把老四夫郎和家里几个孩子都叫过来同国公夫人见礼。 林醉其实在昨儿个用过了晚饭回到了院子里之后,就已经听洛池说越国公府往家里递了帖子。他原先在心里想着,也就是这几日,不是国公府的人登门拜访,就是郡君要上国公府去玩。不过郡君并没有遣人来告知他,这么想来,应当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不过今天,他在院子里,一听说越国公府夫人与伦孺人过府时,心里就不住地嘀咕怎么没唤他到前头去呢。 林醉他们几个跟赵泽林与伦沄岚打过了招呼,又在花厅里站了一会儿,就听到昌平郡君说了句,“好了,你们也不耐烦听大人说话,都回去吧。” 赵泽林又与昌平郡君聊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告辞。正经事情谈完了,这还是临近过年的时候,各家都忙,老这么坐着不走,可不就是过多打扰吗 送客人离开之后,程雨榛这才开口小声问道“爹,这事儿不用问问醉哥儿吗” 昌平郡君愣了愣,“问他做什么” “万一醉哥儿想”程雨榛顿时有些欲言又止。 “说吧。”昌平郡君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把话说清楚。 “如果是醉哥儿自己想进宫呢”就算今年墨珣中了乡试,前途无量。但在程雨榛看来,依醉哥儿的品性,当个皇子夫不为过吧 昌平郡君“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皇上与皇贵君琴瑟和谐,醉哥儿进宫当如何自处” “不是,儿夫的意思,醉哥儿就是嫁个王公贵族,那也比” 昌平郡君脸上一僵,但笑容不退,倒也没有直接甩脸子给程雨榛看,“那万一被皇上给瞧上了呢” “这”程雨榛听到郡君这么说,也仔细想了想,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宣和帝的年纪比林风琅还大呢。可又转念一想,若是林醉能被皇上看上,亲自留了牌子,那不就意味着醉哥儿有机会入主后宫了吗“能让皇上看上自是林家莫大的殊荣啊” 昌平郡君被程雨榛这么说得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能被皇上看上,那确实是莫大的殊荣,但这份殊荣又能维持多久呢 想当皇贵君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现任皇贵君那可出自开国元勋冷弼道,冷家。就算冷家已经败落,但在当年荣盛的时候,决计是没有哪家敢跟冷家当庭叫嚣的。 昌平郡君真的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程雨榛,现在后宫的那些内命夫们,要么是陪着宣和帝从皇子走到登基,要么是背景让人有所忌惮 而且早前有坊间传言,因为帝后关系和谐,宣和帝便将选秀一事停了。可今年这般提起,是否可以认为是色衰爱弛了 哥儿们一旦入了宫,无论初衷如何,最后都是得奔着高位去的。有句话叫做“一入宫门深似海”,岁月静好,与世无争,在后宫里全都是虚的。林醉自小就是昌平郡君看着长大的,他当然不愿意林醉到那种“吃人”的地方去。 “那你的意思呢”昌平郡君此时已经有些不悦了,但仍是强压下怒意,反问程雨榛有何打算。 “我”程雨榛感觉到郡君的语气不对,也不敢再多说,“我只是想问问醉哥儿的意见。” 昌平郡君大概能猜到程雨榛是见自己脸色不佳才改的口,他当真是觉得这个二儿夫郎拎不清,但不管怎么说,程雨榛都给林风琅生了四个儿子。昌平郡君想到这里,不由得放缓了口气,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开口说道“醉哥儿那边,我早早都问过了。越国公府的这门亲事他也是同意的。” 程雨榛心里想“那可是之前了。之前也没听说要选秀不是”不过这些他也就在心里说说罢了。郡君现在整张脸已经拉得老长了,他要是把这些话再说出来,那不是找骂吗 “原来如此,竟是我想岔了。”程雨榛赶忙点头,应下了昌平郡君的话。 昌平郡君仔细打量了程雨榛一番,见他虽是嘴上这么说,但看起来还有些不赞同。原本他张张嘴,还想对程雨榛解释一二,但随即却又觉着事已至此,难不成程雨榛还要去劝醉哥儿进宫 依昌平郡君对林醉的了解,林醉对于权贵似乎并没有特别的着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自小就没有把林醉往这方向导,所以他对这些事还不太懂。既然如此,倒不如让程雨榛去游说一二,若是醉哥儿当真动了进宫的心思,那选秀的事也不托人了,就顺其自然吧。 不出昌平郡君所料,程雨榛从他这里离开之后,径直进了林醉的院子里。 彼时,林醉正在屋里看书。因为天气冷,所以房门都是关着的,程雨榛身边的小厮敲了敲门之后,洛涧便从里头将门打开。 “二夫人。”洛涧,洛池二人赶忙行礼,同时也提醒里头的林醉二夫人来了。 林醉闻言,将书搁在案上,起身迎了出去。“爹。” 程雨榛颔首,“嗯”了一声之后,便迈步往屋里走去。等他坐下之后,洛池将茶水备好,摆在程雨榛手边。 程雨榛看了一眼旁边的小厮,“你们先下去吧,我跟醉哥儿有话要说。” “是。”几个小厮应声之后便退了出去,并将门阖上了。 “坐吧。”程雨榛见林醉还站着,便指着边上的椅子,示意林醉坐下说话。 程雨榛干脆开门见山,“昨儿个你祖父上朝的时候,听皇上说明年要进行选秀。” 林醉没有贸然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安静地听程雨榛继续说。 “今日越国公夫人前来,就是为了你明年参加选秀的事。”程雨榛边说边端详起林醉的表情来。 林醉先是一怔,而后才眨眨眼,像是没听明白程雨榛的意思般,点头称是。 程雨榛见状,不得不开口问“你是个什么意思” 林醉见程雨榛这么问,立刻意识到,他恐怕是想让自己进宫了。但是进宫有什么好他自小就经常在外走动,进了宫,要再出来就难了。于是,林醉便委婉地提醒程雨榛一句,“我不是已经有婚约了吗” 程雨榛以为林醉是当真不懂,便将“选秀”解释了一番,而后才说“你的才情样貌皆不差,在选秀中必定能脱颖而出,应当能” “爹” 林醉忽然朗声地喊了起来,倒是把程雨榛吓了一跳。他见程雨榛瞪着眼看自己,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失态了,便摇摇头,“我不想进宫。” 见程雨榛张张嘴,似要劝,林醉又开口道“我自小便习惯了在外走动,虽然身为哥儿,但父亲从来不拘我在家中。若是进了宫,一年也难得出宫一次。”林醉半阖眼帘,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他眼底里的情绪。“或许在爹爹心目中,我是个规矩人。但我自己知道,就依我的性子,在宫里怕是活不了几天的。” “呸呸呸”程雨榛赶紧伸手去捂林醉的嘴,示意他不要说这等不吉利的话。 林醉也没再多说什么,选秀肯定是要去的。就算明年他托病,但再下一回的选秀,他还是得去。要是在这期间,私下里嫁了人,那就是欺君之罪了,被发现可是要受罚的。 程雨榛静下来之后,反复思考了林醉的话,最后见林醉面上十分笃定,便也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好就好了吧。” “谢爹爹。”林醉虽然得了程雨榛的话,但仍是不免有些焦急。 也不知道越国公或是祖父这边有没有办法能让他在选秀的时候被撂牌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0章 第 160 章 虽然得了昌平郡君的准话, 赵泽林回到越国公府之后还是没有直接放下心来。 昨天越国公在饭桌上向墨珣解释了“选秀”的基本情况, 当时伦沄岚也在场, 然而越国公却没有说得十分详细。再加上伦沄岚一直是在乡下生活, 农户出身, 没有参加过选秀也实属正常。 日后墨珣或许会留在京城生活, 而伦沄岚自然是要同墨珣一道,那么还是多知道一些为宜。这么想着, 赵泽林便又仔仔细细地向伦沄岚解释了一遍, 这个选秀究竟是怎么回事。 选秀按律是每三年一次,挑的是士族、贵族的哥儿进宫。前两轮都是由内监进行挑选, 两轮都通过了, 才有机会面圣。 也就是赵泽林没有儿子罢了,若是有, 那也是得送进宫里的。而且, 依赵泽林对宣和帝的了解, 只要越国公的儿子不是缺胳膊少腿、面上生疮,就算人傻嘴笨, 那也是会被留牌子的。 宫廷选秀涉及面太广了, 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充实后宫。而且, 宣和帝的几个皇子年龄也到了, 这次说不准连皇子妃、侧妃都要一并挑了。 若是涉及到了皇子, 那背后的利益链就广了。所以此次的选秀, 必定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几个皇子现在正在争夺储君之位, 到了以后, 那就是争夺皇位了。所以从很早开始,后妃们就已经开始为自己的儿子谋划了。 想要争夺皇位,单单有权有兵不行,还得有钱。 在“权”一字上,尽管林奕甫并没有身居高位,但林风琅此时却是昌州最大的皇商,林家是有“钱”的。 赵泽林尽量将遇上的事都跟伦沄岚说清楚,平日里没遇上他总想不起来,现在有机会也刚好多说一些。 等到他将利害干系都给伦沄岚分析清楚了之后,才对伦沄岚说道“这些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别上外头去说。” 其实京里的各大家都知道,但没人会到外头提的。那万一传了出去,很容易就会被扣上一个“诽谤朝廷”的“帽子”。 伦沄岚忙点头,“是,老夫人放心。” 赵泽林之所以敢把这些话告诉伦沄岚,就是因为他知道伦沄岚的脑子还算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伦沄岚还能掂量得出来。 其实,能做到这点就已经很难得了,毕竟很多人都只是空长了个脑袋。 林醉的事不能拖。 赵泽林刚才一边跟伦沄岚说,一边也在理头绪。跟内监打招呼,把牌子撂了,那得是上头没有留意的人,万一林醉已经被人注意到了呢 等到越国公从宫里回来,赵泽林忙问他是否已经探听到了负责明年选秀的内监究竟是何人 赵泽林问这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墨珣与伦沄岚,墨珣自然也不会自己傻乎乎地自己走开。 “是马公公和齐公公。”越国公知道自己夫郎着急,便直接将自己今天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赵泽林一愣,眉头当下就皱了起来,“怎么是这两位”按理说,选秀的一应事宜应当是由皇贵君身边的内监来负责才对。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选秀的事由皇上身边的贴身内监来负责。”无论是先帝还是宣和帝以往,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况。自从宣和帝举行了立后大典,选秀的事就完全由皇贵君一手操办了。前些年他与赵泽林正好回乡丁忧,而那段时间理应举行的选秀被搁置,他也并不知道缘由。再后来,虽然他回了京,但没遇上这事儿,自然也没想起来。而且,选秀也算是皇上的家务事,他没事去探听这些做什么 “你今日在宫里可有见到马公公与齐公公”赵泽林觉得这事儿如果不能问宣和帝,那最好还是问问两位公公吧。 越国公点点头,“见是见到了,但是没找到机会说话。”他这么说着,又宽慰了在座的人几句,“放心吧,这次选秀如此反常,想必那些家里有哥儿的大臣会比咱们还着急呢” 赵泽林知道越国公说得没错,但此次选秀又不仅仅只是给宣和帝选后妃,还有要给皇子们挑正妃、侧妃。不是所有的人家都跟他们一样,不想沾上这些。早在宣和帝登基开始,朝臣们便已经在为自己的将来谋划出路了。此次选秀,更是朝臣们巩固与皇子关系的大好时机。 赵泽林知道皇上的贴身内监平时都跟在皇上身边,越国公“没机会说话”也属正常。“可有听说明年要将皇子们召回来”明年距皇子们外派地方历练还不足三年,但选秀毕竟也与他们有关,一般都会提前传旨让他们回来看看。 “这个”越国公摇了摇头,“倒是没听说。”他觉得下旨让皇子们回京也不急于一时,毕竟马上要过年了,说不准今年过完了年,皇子们就要一直留在京城里,直到选秀结束了。 越国公见赵泽林眉头紧锁,便拍了拍他的后背,“好了,你也别想太多,一有机会我就找两位公公探探情况。” 墨珣听完了两位长辈的对话,倒是听出了赵泽林话里的意思。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凡间的所谓宫廷选秀,但赵泽林那一句“怎么是这两位”想来就不对劲了。 “马公公和齐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由他们来主持选秀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能直接得到答案,他就不打算浪费心思去七猜八猜了。 赵泽林闻言,略微诧异地看了墨珣一眼之后便出言解释道“后宫的一应事宜,一向是由皇贵君来操办的。就算最后由宣和帝出面留牌子,那顶多也只需要皇上身边的一个公公就成,用不着两个。” “如此说来,定当是皇上对此次选秀十分看重了。”墨珣听完了赵泽林的话,又结合了刚才他们讨论的皇子,“是不是明年要立太子,顺道给太子选妃了” “三年未到,皇上不至于出尔反尔。”墨珣的话乍一下听起来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却并不成立。三年未到,政绩评聘未出,皇上要以什么来立太子朝臣们为了立储的事动不动就上奏,皇上也是知道的,在不厌其烦之下,才提出让皇子们外出历练。这下忽然之间立太子,却不看政绩那不是拿朝臣们开涮吗 墨珣“哦”了一声,不再反驳。 越国公忽然瞪了墨珣一眼,“你专心准备明年的会试,其他的事别瞎掺和。” “是。”墨珣被越国公这一句说得莫名其妙,明明是越国公自己对自己说的,怎么还不准问了 宣和帝要选秀的事,国子监也说开了。国子监中的监生大都是王公大臣的子嗣,家中也有符合选秀条件的弟弟。选秀消息一出,几乎是顷刻间,整个京里便都传遍了。 大家之前都拿“定亲”的事来调侃墨珣,此时更是,时不时有人到墨珣跟前说起,话又不说全,只各种暗示。墨珣原就没当着监生的面前承认过定亲,自然也就将这些人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田以艮是林醉至交田以佻的哥哥,对林醉与墨珣的事也隐约听过弟弟提了一些。今次便趁着课间小憩的时候提了一提,“我弟弟明年也要参加选秀了。” 墨珣“嗯”了一声,不接茬,只等着田以艮继续说。 田以艮本以为自己挑个头,墨珣怎么都该投桃报李也说点儿吧,却没料到竟得到他这般态度,嘴角抽了一下之后,才又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听说皇上对这次选秀很是重视,可明明前几年还是皇上亲口下令取消的。” 墨珣又点了点头,田以艮说的这些越国公和赵泽林都提过,也不是什么辛秘了,用不着这么小声吧 “我听说今年禁止暗箱操作,不允许无理由将参与选秀的哥儿随便撂牌子。” “不是每次都禁止吗”墨珣觉得田以艮话里有话。他原以为禁止这些东西是惯例了,既然叫“暗箱操作”,那自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 田以艮“啧”了一声,立刻意识到墨珣并没有理解自己的话。他又将声音压低了一点儿,凑在墨珣耳边,小声道“是每次都禁止,但并不是每次都由皇上身边的公公来监督吧” 墨珣听完了田以艮的话之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田以艮的话不无道理,他毕竟是京里长大的,又是侍郎的儿子,家中还有个要参选的弟弟,当然会去了解清楚。只是“为什么今年才禁止呢” 田以艮瞟了墨珣一眼,“你不知道啊” 墨珣讷讷地摇摇头,“不知道。” “越国公也不知道” 墨珣忽然“喔”了一声,“原来你是套我话来了” “哎”田以艮忙皱起眉头,佯装生气地板起脸来,“这怎么叫套话这叫以通其有无。” 墨珣有些无奈,“这哪来的歪理。” 京里处处在说选秀的事,墨珣得了解元的热度亦飞快地消退了下去。 又过了几天,越国公从宫里一回来,就扳着一张脸,一脸凝重地快步踏进了饭厅。 彼时,赵泽林与墨珣他们早早便在饭厅里等着了。待越国公一进屋,便有小厮上前将越国公身上的行头取了下来,又拿端了热水给他净手,其他的家丁便开始上菜。 赵泽林一看越国公脸色有些难看,立刻意识到是有事发生,忙问道“怎么了” 越国公原想开口,但看了一眼周围站在一旁伺候的小厮,顿时摇了摇头,“吃完饭再说。” 因为越国公面色不佳,这顿饭大家吃得也是索然无味。尤其是越国公本人,似乎并没有多少食欲。好不容易吃完了饭,赵泽林便让人将桌上的残羹剩菜撤了下去。 屋里的小厮在赵泽林的示意下,全都退了出去。越国公此时才得以开口,“我今日见到了马公公。” “马公公怎么说”赵泽林一听到“马公公”这三个字,立刻意识到越国公面色有异定是跟选秀有关了。 “马公公说这次选秀是皇上主动向皇贵君提起的,一方面是为皇子们挑选皇子妃,另一方面也是要充实后宫。”越国公将今日与马公公的话复述了一遍,“我把墨珣定亲的事暗示了他一下,倒没说是林家的哥儿,只说是定了门亲。” 赵泽林闻言,点点头,示意越国公继续。 “但是马公公跟我说,明年的选秀不能够提前撂牌子。” 赵泽林一愣,“怎么说”按照选秀的制度,这一选二选的,肯定是要有人被撂牌子的,什么叫做“不能提前” “我问了,但马公公不答。” 赵泽林听越国公这么说,顿时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没点暗示吗” 越国公一听,垂下眼帘,沉思片刻之后,似是忆起了什么,“马公公倒是说了一句选秀一事,事关后宫。” “后宫”赵泽林立刻开始思考今年后宫里是否有发生什么大事。可无论他如何绞尽脑汁,终究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内命夫们一个个都好好的,顶多也就是偶感风寒什么的,哪有什么大事是需要宣和帝一改往年的做派,主动向皇贵君提起要重新选秀的 墨珣眨眨眼,他从越国公的话里听出了好几个古怪的地方一,往届的选秀是宣和帝自己说不办了,但今年又是他主动提起的;二,若主要目的是为皇子们挑皇子妃,那马公公何必多添一句“事关后宫”三,不能够提前撂牌子的意思是,宣和帝要亲自挑、挨个儿挑 “后宫一派祥和,哪有什么事”赵泽林顿时有些烦躁,一方面是因为没办法把林醉的牌子先撤下来,另一方面就是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宫皇子一派祥和宣和帝 其实只要越国公一提起宣和帝,墨珣便忍不住会往他炼丹的方面想,此时更是。 他一转头,见赵泽林面上愠怒,这便开口问道“爷爷说的是后宫无事发生坏事没有,好事也没有” 赵泽林听了墨珣的话,倒是愣了愣。他刚才只往“坏事”方面想,倒是没想过“好事”。不过此时就算墨珣这么说了,他也仍是想不起后宫有什么“好事”发生。因此,他在墨珣可见的视线中点了点头,“正是” “也就是说,这几年,宫里都没有添新的皇子和翁主了”墨珣对于后宫的了解并不多,所能想到的“好事”无非就是册封、生子一类,坏事不外乎是内命夫薨了、剥夺份位了。 越国公闻言,与赵泽林对视一眼。 他们虽然之前有段时间不在京里,但任谁都知道,宣和帝最小的儿子是八皇子,今年已经有四岁了历任的皇帝喜得皇子或是翁主都会昭告天下的,但这几年来,确实没有听到这样的喜讯了。 “这”赵泽林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了。宣和帝正值壮年,而后宫之中只有腾侍君的年纪比宣和帝大了很多,余下的后妃们决计没有超过宣和帝的,甚至有些个少使、保林,都才十几岁呢。 “慎言”越国公赶紧冲赵泽林使眼色。他此时这么一想,也是认为墨珣所言不无道理。但此事若是真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宣和帝的身体已经有了衰败的趋势可近几年也没有听说皇上得了什么大病或是哪里受了伤啊 如果这个猜测得到了证实,被其他的朝臣们知道了,肯定会逼着宣和帝尽快定立储君的。 墨珣见越国公面色凝重,便也不再说了,反正大家心里都有计较就行了。 在他看来,宣和帝会有此遭遇,应当就是丹药服用过多的后遗症了。 后遗症各种各样,依照每个人的身体,呈现出的状况也有所不同。就这个“不能生育”,对他们修士来说还真不是个事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1章 第 161 章 大多数的修士到了一定境界以后, 便很难再怀有子嗣了一方面是为了减少羁绊,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生育子嗣对他们来说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在徽泽大陆, 墨珣只听过女修怀孕产子的, 男修就是他孤陋寡闻吧。 想要拥有子嗣, 男女修士的修为需得相当, 两方差距太大,那也不可能怀上的。而女修从怀孕伊始, 就要以自身的灵气滋养胎儿。直到胎儿成型, 需要耗费的灵力更是不计其数。有时候,想要生下一个有灵根的孩子, 女修的修为还要跌下几个境界。 不单单是凡人的寿命有限, 修士的也有。辛辛苦苦上了一个境界,多了几百年的寿元, 却要为了个孩子耗费掉了 墨珣倒不是觉得生育子嗣的修士脑子有问题, 毕竟在这个事情上,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不过如果宣和帝是因为自己服用丹药而导致无法使后妃怀孕, 那选再多的哥儿进宫都没用。 墨珣记得去年见到宣和帝的时候, 从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上并没有看出什么异状, 但他身上已经透出了诡异的气味, 那么纵使让他现在停用丹药, 也不见得能养得回来了。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因为宣和帝的缘故, 林醉恐怕会被挑选进宫。 “那林家那边”伦沄岚一直没吭声, 但听了墨珣他们的话之后也有些坐不住了。 越国公摇摇头, 显然是不打算再说了。就越国公看来,林家估计也没辙。就连他向马公公开口,都被婉拒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万一林醉真的被留了牌子,那就只能说明墨珣与他有缘无分了。 越国公想着想着,这就侧过头去看了墨珣一眼,见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一时间也不知这是好是坏。许是墨珣年纪不大,再加上又退过一次亲,他或许对“定亲”、“娶夫郎”还没有概念才是。 伦沄岚听越国公这么说,便知道这件事,他们恐怕是没什么办法了。伦沄岚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不知怎么,心里竟有种“儿子的亲事总这么一波三折”的感觉。 墨珣忽而接到了伦沄岚的视线,倒是有些纳闷地看了回去。正见到伦沄岚一脸惋惜地盯着自己,顿时便哭笑不得起来。 “孙儿觉得,马公公只是说了该说的话罢了。提前撂牌子本来就不合规矩,若是马公公当场应下了祖父的请求那才是真的奇怪呢。”马公公毕竟是宣和帝身边的人,而此次选秀,就马公公所言,宣和帝是十分看重的,那么马公公自然不可能大喇喇地应越国公的话,要不他怎么还提点了越国公一句 操作可行性是有,但是不高,毕竟这件事并不是由马公公一个人负责的。到时候在场的内监肯定很多,那么他必须要拿出一个能够让人信服的理由,才能将林醉的牌子撂掉。 赵泽林细细一想,立刻明白墨珣的意思。但是,若是真如马公公所言,宣和帝要亲自把关,那么林醉只能是有什么隐疾或者“品行不端”,才有可能不被留牌子。否则的话,就算林醉不进宫,也有极有可能成为皇子妃。 一个哥儿,在选秀时被人查出身患隐疾或是品行不端这哪一样都太难听了。 就算越国公府这边盘算好了,林家那边也一定不会同意的。虽然林醉与墨珣定了亲,但身为一个哥儿要拿自己一生的名誉去赌博未来的人生,真的太不值当了。 尽管墨珣是他的干孙子,但他也不敢保证两人成亲之后会如何 思及此处,赵泽林便将话题岔开了,“你现在当务之急,是专心准备接下来的会试,旁的事你不用操心。” 墨珣一听这话,就知道赵泽林是不打算再在自己面前讨论这件事了。只恭敬地点了点头,亦不再多言。 因为是事关宣和帝的身体,越国公便三令五申地禁止墨珣到外头瞎说,最终墨珣不得不再三保证自己绝对会守口如瓶。 第二天,赵泽林又带着伦沄岚去了趟林府,将越国公从马公公口中得知的消息告诉了昌平郡君。当然,赵泽林并没有把墨珣的猜测也一并说出,只说是皇上十分看重这次选秀,暗箱操作的可行性较低。 昌平郡君自然是能听出赵泽林口中隐约透露过来的意思马公公直接对越国公说,提前撂牌子的事不行。但这是历来的规矩,马公公会这么说很正常。至于“不能提前”,想来也是因为皇上任命了两位公公,若是要撂牌子,需得两位公公一同认定该佳人不适合留牌要不就是撂牌子需得经过皇贵君或是皇上的首肯 昌平郡君见赵泽林还等着自己说话,便也叹了口气道“你从马公公的话里听出什么来了” 赵泽林被这么一问,竟有些难以启齿。要把林醉从宫里捞出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林醉本身出点什么问题。但这种话,当着人家亲爷爷的面说,不就是等着被人打出门吗 昌平郡君见赵泽林欲言又止,沉思片刻之后也想到了那个最简单的解决之法。但毁坏醉哥儿名誉的事,做不得。可若要让醉哥儿称病,那逃得过这次,也逃不过下次。不经过选秀,是不能私下里嫁人的。“咱俩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也就跟你说句实话。” “老哥哥,你说。” 赵泽林见昌平郡君的表情变来变去,最终才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选秀一事,顺其自然吧。” “老哥哥这是何意”赵泽林没想到昌平郡君会这么说。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若林醉被撂了牌子,那他们就还做亲家;若林醉被留了牌,那这门亲事就不作数了。 昌平郡君自然是不相信赵泽林听不明白自己的话,只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也不再过多地解释了。 伦沄岚昨天在越国公府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听了昌平郡君的话之后倒也不觉得突兀。只是心中仍是不免有些惋惜,毕竟他是当真觉得林醉不错,也是真心喜欢林醉的。 程雨榛一直没机会开口,而且他之前亲自问过了醉哥儿,知道醉哥儿不想入宫。但今天听国公夫人的意思,醉哥儿进宫似乎是势在必行了 他这几日回过一趟程家,跟爹爹也说起了选秀的事。程家也有子侄要参加这次选秀,而且他们都挺看好醉哥儿入选的。程雨榛跟自己的亲爹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直接就把醉哥儿的事说了。 程老夫人张口就来了一句,“你糊涂啊醉哥儿是你从小看到大的,他的才学品貌,你这个当爹的自然是最清楚的。郡君所言,毫无道理依我看来,醉哥儿成为后妃可能性小,当皇子妃的可能性才大” 见程雨榛面上仍是不明就里,程老夫人便语重心长地解释道“林府有钱。”说着,程老夫人使了个颜色,“宫里那些内命夫可早都盯上林家了。”他这就又把几个皇子正在争夺储君之位的事跟程雨榛说了一遍。 “但是”程雨榛一听就觉得复杂得很,“那也不知会许给哪位皇子啊”留牌子赐婚,那都是宣和帝的意思,怎么都容不得他们来选。 而且,不管是哪位皇子,也不能够保证未来就一定能登上皇位啊 昌平郡君与醉哥儿都跟他暗示过这皇位之争,历来都是腥风血雨,稍有不慎站错了队,那可就是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了啊 不说别的,就说宣和帝当年登基时,死了多少王爷现在又还剩下几个什么罪不及孥,在皇上眼中,只要是会危及他皇位,那就都是不存在的。 “哎”程老夫人对自己这个不开窍的儿子可谓是无奈得很,“自然是二皇子” “可是二皇子已经有皇子妃了啊”程雨榛听到这里就更是不乐意了,虽然皇子的侧夫也是内命夫,但说到底那不还是偏房吗在正夫面前,还是要端茶送水,伏低做小 “哎哟,我的傻儿子”程老夫人简直要绝望了,“你怎么不想想日后林家若是肯为二皇子出钱出力,等二皇子登基,那还少得了林家的好处吗醉哥儿到时候不也有了林府作倚仗,在宫里也没人敢把他如何” “到时候,以醉哥儿的才才情,何愁不能入主后宫再说了,家里还有几个小的同去选秀,也能帮衬着点儿” 程雨榛乍一听觉得他爹说的话有点儿道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可真要让他说,他又说不上来。 从程府回来之后,程雨榛一直心事重重。昌平郡君见了,心里门儿清无非就是为了选秀一事。 因为担心程雨榛又上林醉那儿扯些有的没的,便干脆点破了说“我也不跟你说别的,就当今圣上登基那会儿,将以前支持其他王爷的朝臣那可都肃清了。”整个朝廷大换血,不用他说,程雨榛也是知道的。 就昌平郡君看来,如果无能为力,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但若是能躲开,谁还会往死路上闯呢 程雨榛是觉得儿子嫁给墨珣有些委屈了,但若是要以命相抵,那自然是命更重要。 赵泽林叹了口气。他自然不可能开口要求林府,让他们主动败坏林醉的名声,让林醉在选秀时做出什么不得宜的事被撂了牌子。“那就顺其自然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2章 第 162 章 腊月之后, 隆冬已至, 紧接着便是年关了。各家各户张灯结彩, 整个怀阳城都萦绕着一股喜庆的气氛。 与此同时京城里也涌入了一大批从各地前来准备参加来年会试的考生, 使得整个怀阳城四处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的。 国子监在年前便已经停课, 墨珣便只需在家中复习课业即可。 至于选秀的事, 自打赵泽林将马公公的话带到了林家之后,果真就没有再提起了, 仿佛这件事不存在了一般。 墨珣有心想打听赵泽林上林府跟昌平郡君是否有商量出什么对策, 但家里人全都三缄其口,反倒劝他好生学习。也正因为如此, 墨珣才能从赵泽林的表情和眼神之中判断出, 他们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解决方案。 不单单是伦沄岚,就连墨珣也觉得自己与林醉的婚事当真是十分坎坷了。从一开始的林醺到后来退婚, 再次定婚之后又出了选秀的事 墨珣在书房里悬笔, 一时间竟走了神。林醉进宫与否, 对墨珣来说,都是一件很迷茫的事。他不知道自己与林醉成亲是否是正确的, 毕竟他曾听师姐说过一句“喜欢一个人就娶她, 恨一个人也可以娶她”。同理逆推, 若林醉当真嫁给了他, 幸与不幸那都只能是如人饮水了。 今年越国公与赵泽林依然是进宫同宣和帝一起过年, 而墨珣因为年后就要参加会试, 便并未返回石里乡, 只是将自己中举的喜讯写成了信寄回石里乡伦家。 伦沄岳在明年的殿试之后有个庶吉士的散馆考试, 也是写了信回去,说今年就不回乡了。 过年之前,石里乡的回信便也到了。墨珣中了昌州解元一事,让家里人很是高兴。伦沄柯在信中表示,墨珣此番中举倒是堵住了乡里那些个悠悠众口。 上一次墨珣建州解元身份被取消,也导致了原先那些恭喜过墨珣的乡民们换了副嘴脸,然而墨珣还没见识过就已经启程进京了。 算起来也有三年的时间了,虽然热度逐渐在褪去,但墨珣那个疑似舞弊的嫌疑却一直深入人心。尤其是墨家那些人,唯恐大家会忘记,仍时不时刻意在旁人面前提起。 伦家人自是相信墨珣的,但是宣和帝的旨意确是不容置疑。此次墨珣能再次夺得榜首,也算是为伦家人除了口气。 墨珣一直没有收到关于伦素程的消息,但今年却在大舅的回信里看到家里已经在给素程议亲了。显然这个事是写给让伦沄岳他们那些长辈看的。 因为回信是一并寄到伦沄岳府上,所以也是伦沄岳先行读过之后,才带到越国公府给伦沄岚的。伦沄岚一直在京里,看到信的时候才想起来问了伦沄岳一句,“素程的院试也不知如何了” 伦沄岳摇摇头,看了伦沄岚一眼,不答。 伦沄岚一下就读懂了伦沄岳眼里的意思,倒也不再继续问。 既然大哥没有特意写信过来,那就证明素程也落榜了。否则这封信,就不是草草提上一句“议亲”就完了。 这么算起来,伦素程今年也十五了,是该相看起来了。 “就是不知这议的是哪家哥儿。”伦沄岚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又不自觉想到了墨珣的亲事,暗自叹了口气之后便也只让二哥去信时顺带问问。 议亲大都是提前一年议的,而素程一议亲之后就是素华了。“素华的亲事,二哥有什么想法吗” 伦素华今年十四,说要娶夫郎倒也不是不行。但在伦沄岳看来,素华的心智还不够成熟。他虽然目前仍在京里任职,但也难保明年散馆之后,就会被外派了,此时给素华议亲不合时宜。更何况,素华尚未有什么作为,在京里议亲恐怕没什么资本才是。 “等明年散馆完了再说吧。”伦沄岳一提起这个儿子,不知怎么就觉得来气。这读书也读不出个名堂来,也瞧不出有什么别的方面比较出众的。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吧,可明明也已经是童生了;要说他是读书的料,可偏偏好端端的押题都能搞砸了 不想了,越想越来气 “珣儿的亲事怎么样了”伦沄岳话锋一转,转到了墨珣身上。越国公府同林府定亲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但京里就是这种风气,凡事都遮遮掩掩,也算是给彼此都留个退路吧。 伦沄岚一时竟也无语,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想必哥哥也听说了,明年宫里要选秀,珣儿的亲事还没着落呢。” 伦沄岳点点头,这倒也是的。他在今年上元节时曾同林醉有过一面之缘,虽只能看个表象,但能让越国公府请大名翁主上门求亲,可想而知是不能差的。既然如此,选秀时被挑进宫的可能性也很大了。从伦沄岚的语气里,伦沄岳大概能知道,越国公府的策略如何。连越国公府都搞不定,想来也是没什么结果了。思及此处,伦沄岳便开口安慰了伦沄岳一番,“不妨事,反正墨珣年纪还小,再过个三四年议亲也不迟。” 在伦沄岳看来,墨珣现在才十岁,定亲、议亲都太早了。什么名堂都没闯出来能议上什么好亲倒不如等明年会试、殿试过后,若是能状元及第,那才能去挑高门望户家的哥儿。 “二哥说得是。”伦沄岚原想着,墨延之临终之前跟林家定了亲,那他就顺了墨延之的意。而且,林醉这个孩子他也见过几次,是个好的。越国公既然把墨珣当成亲骨肉,自然也不会害他了。但缘分的事,谁也说不准啊。 伦沄岳本来还想再多劝两句,毕竟墨珣就算过了殿试,但也还年轻得很,在朝堂上另有一番作为之后,不用越国公府去央人,也会有人会主动打听过来的。可又一想,墨珣的亲事是越国公府上同意的,既然如此,那就证明这门亲事不差了。再看伦沄岚的反应,还带着明显的惋惜。 刚才伦沄岳既然提到了“散馆”,伦沄岚不免就要再多问两句了。在他看来,二哥自然是留京最好的。 “我也不大确定,且看看吧。”伦沄岳觉得自己留京的希望还是比较大的,但话不能说死,若有个万一呢 “二哥心里应当有把握了吧” 伦沄岚追问了一句,这次得了伦沄岳肯定地“嗯”了一声。 这算是伦沄岚这几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一时间竟也笑开了,“那就好。” 伦沄岳到越国公府主要是来给伦沄岚送信的,而且今年他们都不回石里乡,也要商议一下过年的事。看看是他们一家子到越国公府过年,还是伦沄岚跟墨珣上他那边去。 这事儿按照越国公的想法,那当然是在国公府里过,但赵泽林则直接对伦沄岚说,由他自己做主。 伦沄岚在赵泽林看来还是有些小家子气。大概是因为以前一直呆在小地方,整个人显得眼界比较窄。但伦沄岚本质不错,赵泽林也有心想培养他,自然是要鼓励伦沄岚依照自己的想法来做事。一味的听从别人,最后只会变得唯唯诺诺。这样的性子,更容易会被同为命夫的人所瞧不起。 伦沄岚仔细想了想,觉得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既然进宫赴宴,那么他与墨珣两人上伦沄岳那边比较方便,也省得伦沄岳一大家子人这么来回跑。 赵泽林对他的想法没有任何异议,只嘱咐他不要因为过节高兴就贪杯了。同时还告诫墨珣,过年时吃食多,但点到即止即可。不要吃太多,否则过完了年不多久就要进行会试了,万一墨珣肚子不好,那就遭了。 一说到科举,伦沄岚也将赵泽林的话放在了心上,让青松盯着墨珣,别让他吃那些个太辣太油腻的。 墨珣只觉得他们的想法奇怪得很,就搁在平时,他也从来没有暴饮暴食的习惯,也不大吃口味重的东西。 除夕当天,越国公早早便携同赵泽林进了宫,而墨珣与伦沄岚则乘坐国公府的马车到了伦沄岳府上。 这次过年与上回墨珣中解元的宴会不同,伦素华总算是得空跟墨珣大吐苦水了。自打上次院试,他没通过之后,伦沄岳变着法地说是要增强他的记忆能力,就连他家的饭桌上也动不动就是鱼头汤。头几次喝着还成,毕竟新鲜。可这么见天地喝,任谁都受不了了。害他现在一看到饭桌上有鱼,忙坐得远远的,恨不得掩着鼻子退出十尺去。 墨珣对鱼头汤真是深有体会了,他只喝了几个月就受不了了。现在听伦素华这么说,从去年的院试到今年,这喝了得有一年多了墨珣仿佛能从伦素华说话的语气里感受到鱼头汤的味道,一时间两人竟相看无语起来。 伦素华说完了鱼头汤,又开始说起伦沄岳隔三差五就校考他,稍有错漏就戒尺伺候。使得他这一整年都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半点不敢松懈。 墨珣边听伦素华吐苦水,便打量他的神态,倒是一点没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不禁感慨了一句,“二哥你的心态也是挺好的。” 上回伦素华院试落榜,墨珣眼睁睁看着他被伦沄岳打到后来满腹怨气,原以为伦素华就此怨上他父亲了,却没想到这“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是一种能力。 伦素华听了墨珣这句话,满是怨念地开口道“心态不好,你今天就见不着我了。” 墨珣点点头。他虽然现在已经是举人了,但在伦素华面前,他仍是不知该以什么样的语气劝伦素华。他比伦素华小了四岁,虽然并不是多大的差距,但就两人目前的年龄来讲,四岁显然如同一道鸿沟。而伦素华愿意同他说这些,亦不过是建立在墨珣没有开口劝他的基础上。一旦墨珣张口劝了,对伦素华来说,墨珣就再也不是“跟他一派”的人了。 人的记忆能力是可以加强的,反复背诵确实能起到增强记忆的作用。再加上科举考试大都靠死记硬背,兴许伦沄岳对伦素华的教育方式有朝一日能够奏效。 在私底下,伦素华拉着墨珣说个没玩,等到一上了饭桌,他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与此同时,他还不断地给墨珣使眼色,以示意墨珣不要说漏嘴。 墨珣见伦素华仿佛眼抽筋的样子有些想笑,却也仍是在伦素华可见的视线中轻轻点了点头。 伦素华已经到了可以饮酒的年龄,再加上又是大过年的,伦沄岳自然也就不拘着。不过见他要拉着墨珣喝一杯的时候,仍是瞪了他一眼。“消停点。” 伦素华不知怎么,总忘记墨珣的年龄,这就对墨珣吐了吐舌头,只拉着他上院子里头看烟花去了。 墨珣也不是头一回跟伦沄岳的家人一起过年了,每年的项目也就那几个。怀阳城的冬天比起建州的还要冷上一些,但他本身并不畏寒,因此也并不觉得有多大差异。不过伦素华就直跺脚,盼着脚丫子能热乎点儿。 “我听说大伯在给大哥议亲了”伦素华一边呵气一边对墨珣说着。 墨珣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兴奋得很。墨珣本身对于议亲、娶夫郎没什么概念,对他来说“娶夫郎”或许就跟“结道侣”是一样的。然而“道侣”在某种意义上来讲,或许并不具备“夫郎”的功能。毕竟大部分道侣是不生孩子的,更有甚者,是不进行某些方面的“双修”的。 因为玄九宗里几乎没有关于双修的记载,所以“双修”这个词在墨珣的认知里,只是一种“彼此探讨悟道的心得与体会,在特定的时间内进行心灵上的交流,以此来达到互相提高修为的目的”的方式罢了。 在徽泽大陆,墨珣也是见过有道友结为道侣的。但是人家总不会直接告诉你,他们私下里都做点什么吧 “我也听说了。”墨珣既然知道,那就干脆说着伦素华的话往下讲。 伦素华听了墨珣的话之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脸上就带着一抹很难以形容的笑。 墨珣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二哥你想什么呢”看着很是贼眉鼠眼。 伦素华见墨珣一脸不明就里,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再长大点儿,你就懂了。” 墨珣闻言,嘴角很是抽了两下,好不容易才将萦绕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虽然是有那么点儿不谙世事,但又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伦素华一脸猥琐,明显就是想到了什么双修的事情上去了 墨珣眯起了眼,瞥了伦素华,干脆闭口不言。 让伦素华继续误解好了,反正 他还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3章 第 163 章 “哎, 对了”伦素华忽然忆起了什么, 这就挨到墨珣身边。他本身不耐寒, 但又不甘心老这么呆在屋里, 手上虽然端着个暖炉, 但从脚底上来的寒气自然没那么容易被驱散。此时一靠近墨珣, 伦素华便觉得好像没那么冷了。“你定亲的事怎么样了” 墨珣本来就猜伦素华会问到自己定亲的事,但他又担心自己如实答完了之后, 伦素华会上外头去乱说。本来两人互换庚帖, 已经算是定下大半,就差个确定婚期、迎娶过门了。可宣和帝这个“选秀”的事一出, 他与林醉的婚事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私下媒聘, 说出去就是污了林醉的名声墨珣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应伦素华,这就怔住了。 好在伦素华这个人, 不需要别人接茬, 他自己就能说个没完了。“我听说宫里要选秀了啊, 哥儿们议亲也要等到选秀之后了” 伦素华还在临平县的时候虽然也听说过选秀,但临平离怀阳毕竟太远了, 他知道归知道, 了解得却也并不多。 伦素华自己念念叨叨的, 不多时又提到了胡鑫燧身上去了。“你还记得那个胡鑫燧吗到我们书院念书, 不到两个月就退学了。” 墨珣有段时间没听到胡鑫燧的消息, 这乍一下听到伦素华提起, 明显愣了一下。“嗯, 自从他从国子监退学之后, 我就没怎么听人提过了。” 墨珣不是一个很好地能够交换小道消息的对象,但这并不妨碍伦素华继续说话。 子时刚过不多久,伦沄岳就让人过来把墨珣他们叫回屋里了。今天墨珣他们在外头呆了太久,伦沄岚早就想叫他进屋来了。毕竟此时外头天寒地冻,汉子虽然比哥儿糙上一点,但也是凡胎。伦沄岚还担心会把墨珣冻出个好歹来呢 越国公与赵泽林在宫里一般要待到四更天才会回来,墨珣与伦沄岚就跟伦沄岳一家一起守岁。 等子时过了六刻,墨珣他们就准备打道回府了。 墨珣抵达国公府的时候,越国公还没回来,于是墨珣让家丁将花厅里摆着的炉子点了,好让他们能在花厅里等到两位回来。 伦沄岚因为喝了酒,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很多,以至于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跟墨珣说上一句话。 两人说了几句之后便听到外头有动静,此时一直守在门边上的小厮开口道“伦孺人,小少爷,老爷和夫人回来了。” 伦沄岚起身的动作也慢了不少,墨珣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这才与伦沄岚一道出去迎人。 “祖父,爷爷,新年大吉” “国公,夫人,新年安康” 越国公跟前年一样,在年宴上喝得醉醺醺的。面对伦沄岚和墨珣的问安,越国公只是胡乱地点头,嘴上嘟囔着,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赵泽林就清醒得很,颔首之后,便也祝伦沄岚心想事成,祝墨珣学业有成。而后他就出言让墨珣跟伦沄岚先回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 墨珣从赵泽林那句“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里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墨珣自然是没什么事了,可能赵泽林说出这么一句,摆明了就是今天宫里发生了什么。 墨珣点点头,这便带着伦沄岚一同回馥兰院去了。 翌日,几个长辈都睡到了很晚才起来。以至于墨珣一大早起来锻炼的时候,整个国公府都弥漫在曙色之中,除了薄雾陪伴之外,并无其他。 等到了用早饭的时间,只有赵泽林一人在饭厅里。 “你祖父昨晚喝多了,到现在还没醒。”赵泽林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透着轻微不满,但面上却不显。 墨珣作为一个晚辈,自然对越国公的行为无从置喙,他在意的是昨晚赵泽林那个留了一半的话。 果不其然,赵泽林并不避讳伦沄岚,直言道“皇上似乎又富态了不少。” “可是祖父每天都见到皇上,孙儿并未听祖父提到过”越国公每天上朝都会见到宣和帝,如果当真如赵泽林所言,那越国公应该早就有所察觉了才是。 赵泽林摇摇头,“只是一点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墨珣解释自己看到的,“不过看起来倒是比以前显得更年轻了。” “祖父怎么说”越国公总不至于一开宴就醉了吧赵泽林发现的时候应该就会直接告诉越国公才对。 赵泽林摇摇头,“可能是因为我很久没有见到皇上了,所以乍一眼看过去就会觉得皇上显得有些丰腴。”这句话一说完,赵泽林便紧盯着墨珣,或许是想听听墨珣的看法。 墨珣被赵泽林这么看得不知该作何反应。“呃爷爷的意思是”上一回赵泽林就已经发现宣和帝变胖了,这点最后墨珣也是认同的,但发胖很可能是因为多方面的原因协同作用,没人能保证,就是因为宣和帝服用了丹药所致。 赵泽林一听墨珣这么说,立刻泄了气。或许是因为墨珣一直以来表现得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一番见解,让赵泽林误以为可以同他探讨一些比较匪夷所思的事。再加上,墨珣早前关于“选秀”一事的猜测,在赵泽林心中留有很深的怀疑。他现在已经认定是宣和帝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所以才会十分认真地去观察宣和帝的变化。 “算了。”赵泽林摇摇头,“你安心筹备会试吧。” 墨珣一看到赵泽林的反应,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 伦沄岚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也有了疑问他曾有机会见过宣和帝,但是那时隔了比较远,他只能隐约看到宣和帝的大体轮廓。而且宣和帝龙袍加身,自然也显得体型高大。除此之外,他什么都看不清。对于赵泽林所说的“皇上愈发富态”,他当真没有概念。“所以皇上发胖,是与他选秀有关吗” 赵泽林听到伦沄岚这么说,眼睛立刻睁大了些。果然,不是他一个人把这些事串在了一起。赵泽林这就压低了声音“我怀疑皇上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那么,爷爷待如何”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难道要去质问宣和帝,或是大肆宣扬一番就宣和帝目前的所作所为来看,他自己本身是想要将这件事隐藏起来的,如果越国公跑去暗示或者质问宣和帝,说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那到时候,越国公的性命,甚至越国公府所有人的性命,是不是都悬在了裤头上 墨珣眉头微蹙,边摇头,边叹了口气,“这件事情,最好还是烂在肚子里。” 赵泽林原以为墨珣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现在听到他这么说,才发现,原来墨珣早都意识到了,却不想再谈,所以才一再装傻。 赵泽林刚要再说,就让墨珣截住了话头,“就算我们知道了,又能如何无非装傻充愣罢了。” 墨珣目光灼灼,此时正紧盯着赵泽林。 赵泽林果然在墨珣的逼视之下,很快就明白了墨珣的意思。 墨珣那句“待如何”,其实就是在提醒他了。就算他们真的已经猜到了什么,那也只能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 赵泽林对这件事太过在意,整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探究事情的后续发展上了。在赵泽林看来,此时宣和帝尚未立储,若是他的身体稍有差池,那到时候就会使朝廷动荡、国家分裂割据,乃至民不聊生。因为着力点不同,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越国公府如何。 墨珣本想再提醒赵泽林一句,让他稍稍约束一下越国公,以免越国公一时情急,当真跑到宣和帝跟前去问。但转念一想,他话已至此,赵泽林与越国公若还是一意孤行,那他说再多也没有用。 一时间,桌上只剩下了碗筷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越国公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这才起身。用午饭的时候,越国公倒是没有再提昨天宫里的事了。墨珣看越国公的反应,想来是赵泽林已经在卧房之中同越国公分析过利害关系了。 墨珣尚且没有那种“只看外表就能判断出宣和帝还剩下多长时间活头”的能力,但依着“宣和帝每年仍十分热衷于参加围猎”来判断,活到立储肯定没问题。就算等不及要死了,想来应该也会马上下诏书的。 墨珣对于“宣和帝会不会死”、“接下来谁当皇帝”还真是丝毫不在意。首先,越国公并不是哪个皇子的党羽;其次,他本身还没步入朝堂。这种情况之下要规避风险其实很容易,可明哲保身的后果也很明显越国公的爵位虽然还在,但是御史副丞的实权恐怕会被剥夺。 伦沄岳这段时间也稍稍放松了对伦素华的教学,转而揪着墨珣,针对会试考试的方方面面进行讲解。其实会试考的题目跟乡试也差不多,但墨珣毕竟没有经历过,所以伦沄岳就自己所记得的关于会试的所有,都对墨珣说了一遍。大到押题,小到茅房在哪 在越国公与赵泽林随宣和帝到太庙祈福归来之后,上元节也如期而至。 自打国子监放假之后,墨珣就一直闷在家里,好不容易遇上个节日,便让墨珣带上护卫到外头玩去。因为担心墨珣出言回绝,赵泽林还补了一句“把祥元花灯拿回来”。 墨珣哪里听不懂赵泽林的意思,但他不知怎么,总觉着自己自打进了怀阳城之后,除却回石里乡那年,已经连着两年在上元节遇上林醉了,或许今年也不例外。他其实一直想当面问问林醉,选秀进宫、成为内命夫、成为皇子妃这些究竟是不是林醉自己的意愿。 是以,对于赵泽林的提议,墨珣并没有拒绝。加之,他与林醉遇见的地方总是在祥元花灯的摊子前头,于是墨珣用过了晚饭从越国公府里出来以后,便带着侍卫直奔祥元花灯。 摊主还没将摊子摆起来,就已经有人守在附近了。等到他将花灯挂上了以后,原先站在一旁的文人也都围了上来。 墨珣吃过了饭,天色已经暗了。等他到了摊子前头,这里又如同往年一样,围了一大堆人。水泄不通倒不至于,但每个人之间的间隙狭窄,显然不利于通行。 此处人来人往,倒是不妨碍墨珣挤到摊子前头。 今年的摊主是翰林院的学士,他显然对墨珣猜中两次的灯谜的事有所耳闻。除却他在越国公的认亲宴上见过墨珣一面之外,墨珣还随同宣和帝参加两次围猎,连“中”过两次解元这些都给人留有很深的印象。 等到墨珣站到了摊子前头,摊主才笑了起来,“墨解元又来解谜” 墨珣现在已经跟初来怀阳时不同,没人再觉得他年岁尚小,挤到这摊子前头不过是来凑热闹的。 周围的有些人虽未见过墨珣,但一听摊主这么说,再稍作联想,不难猜出这就是连着答中祥元花灯的解元公了。 摊主佯装无事般将墨珣上下打量了一遍,心里却不住地点头越国公认的这个孙子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也不会得了宣和帝的另眼相看。 “大人”墨珣隐约记得这号人物,便拱起手来,微微朝着摊主行礼。周遭间隙不大,他的动作幅度自然也就小了。 摊主“嗯”了一声,指着宫灯道“瞧瞧这灯谜如何” 墨珣此时抬眼,正见今年摆在摊上的是个影灯,正对着墨珣的那面绘有花鸟、山川稍稍一偏头,入目的却又是亭台楼阁。随后,墨珣的视线才落在了悬在影灯下头的灯谜上。 此灯的谜面为“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并且就在墨珣站立于摊前的这一段时间里,影灯竟自己缓缓地转动起来。 墨珣的注意力被宫灯吸引,虽然心中正思考着谜面,但嘴上却是脱口而出,“走马灯” “正是。”摊主颔首,随手指着宫灯道“可瞧出这灯上所绘何物” 周遭围观的人一听,忙仔细打量起这宫灯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宫灯一摆上来先看谜面,以至于没注意这灯上到底画了什么。 墨珣被摊主这么一问,便也仔细端详起这宫灯来。等到走马灯的每个面都在他面前过了一遍之后,墨珣才从一个个的画面上判断出这走马灯的主题。“可是九歌湘夫人” “不错,确是湘夫人。”摊主显然对于墨珣能够说出答案并不诧异,只是略微笑了一下之后,便开口道“如此一来,谜底可有解” 墨珣听到摊主这么问,眉头立刻细微地皱了一下。 如此一来 在一旁的人也都听出了摊主的意思,无非就是谜底与湘夫人有关了。他们原先还担心墨珣一来,恐怕立刻就会把宫灯猜走,却没想到他非但没有直接解出答案,反而同摊主聊了起来。甚至在两人的对话中,还让大家获得了一定的提示。此时大家也都不在去管墨珣,只纷纷冥思苦想起来。 “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同屈原的湘夫人并没有丝毫干系吧 墨珣抬眼看了摊主一眼,见他脸色不改,仍是笑挂嘴边。 摊主见墨珣看了过来,反而笑意更甚。 “罾何为兮木上。” “闻佳人兮召予。” 墨珣听着周围一众文人开始诵读起湘夫人来,一时竟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神情。反观摊主,面上倒是一派自若,丝毫没有误导别人的愧疚之意。 不过墨珣也并未出言点破。毕竟他与周遭的众人此时可以算得上是“竞争对手”,由他说出口的话,反而更像误导。 墨珣忆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四下看了看,倒是没见到林醉的身影。 “如何墨解元可是得了谜底”摊主见墨珣似乎并没有被自己骗到,而且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知是否解出了谜底。他觉得墨珣的反应有些奇怪,对这个灯谜好似不甚热衷的样子,不由得主动出言发问。 墨珣没瞧见林醉,又被摊主询问,自是转过头来,对上摊主的视线,“谜底应是绝妙好辞。” 摊主闻言又是一笑,伸手将悬在架上的宫灯取了下来,“今年的祥元花灯果真又是墨解元所得。”边说着,摊主边将花灯递给了墨珣。 “谢大人。”墨珣将宫灯接过,由上至下便能看到轮轴和扇叶在缓慢地旋转。 周围的人原还想着能抢在墨珣前头将谜底解出,却不料又让他捷足先登了。此时一众文人便开始在墨珣身旁思考起这谜底与宫灯的关系。 墨珣隐约能听到旁人正念着湘夫人中的句子,明显是在推解这个谜底了。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摊主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准备离开了。他的职责就是将宫灯交给猜中灯谜的人,之后的事便也不归他管。 墨珣本是要随着摊主一道离开,但此时用过晚饭外出过上元节的百姓愈来愈多。墨珣手中提着灯,也不敢往外挤,唯恐宫灯会损坏。 身边站着的人显然没有想出答案是不会离开了,墨珣不得已,只得朗声道“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 他真是想不通,为什么大家会因为摊主的一句话,就忽略了谜面与谜底之间的关系,反而去想灯跟谜底的联系。这个谜面挂到别的灯上,也可以猜。重点并不在灯上,而在面上,这才是相辅相成的。 “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 其实这个灯谜,只要再多给在场的众人一些时间,必定也是有人能答出来的,只是差就差在大家都被摊主误导了。 墨珣是见着灯谜时,脑子里便灵光一闪。心中已有答案,自然就不会再往湘夫人上头想。 “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 墨珣只说了两句,便已经有人接了他的话茬继续往下说了。 “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辤。” 等到谜底彻底被说破,周围的人便也纷纷恍然大悟起来。而后就是嘈杂的讨论声,人群也逐渐散开了。 墨珣这时才得以见到接着他的话往下解谜底的人,“冯兄,姜兄” “墨珣,好久不见了”姜伟平脸上带笑,这便走到墨珣跟前。 “你们怎么会”墨珣眨眨眼,对眼前的情况有些不明就里。他伸手比划了一番,才道“一起” 冯维正和姜伟平这两个人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处吧 “哈哈,去年冯兄中了建州解元,我们几个官学的同窗便一道进京赶考了。”姜伟平面对墨珣的疑惑,倒也不觉有异。文生与武生一向不大对付,但大家进京赶考恰巧搭上了同一艘船,又有同乡的情谊,在京里这等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家的关系也就稍微缓和了些。 墨珣一脸“原来如此”,随后便拱起手来,“恭喜冯兄,名列榜首。” 冯维正点点头,也拱起手来对墨珣说“墨贤弟,同喜。” 墨珣听到冯维正这么说,那就是冯维正已经知道自己得了昌州解元了。不过,知道就知道了,他难道还会怕这不成 他还在建州的时候,因为刘益民的事,对冯维正有些敬而远之。 墨珣虽然心知刘益民并不是冯维正害死的,但总归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归根究底,冯维正或许并没有做错什么,但却不能保证他当初究竟是怎么想当真只是随口骂了周江源一句泄愤,还是本就打算挑起文、武生之间的矛盾 他与冯维正在建州官学是同窗,但两人在官学之中并没有过深的接触,再加上冯维正平时为人低调,墨珣在没有过多地接触或是没有发生更多事情的情况下,无法判断出冯维正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墨珣回以一个笑,这就开始说道“两位恐怕早都进京了吧尤其是姜兄,知道我的住处,怎么也不来寻我” 墨珣当年通过了建州的乡试之后,先回了石里乡,转而才到了怀阳城。那也是在年前就能抵达了,而且伦沄岳当年也是赶在过年那天到的。现在都正月十五了,不管怎么算,这两个人都已经在怀阳住了大半个月了。 姜伟平刚要开口辩解,冯维正便主动出言替姜伟平辩解道“姜兄曾提过要到越国公府去寻墨贤弟,但我担心对墨贤弟多有打扰,这才拦下了。怪我,都怪我。” 墨珣跟冯维正本来就没什么交情,此时听到冯维正这么说,他自然也不能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更何况,若是姜伟平真的带着冯维正找到了越国公府,那他才觉得麻烦呢。 冯维正在这件事情的做法上,倒没有让墨珣反感。 既然冯维正这么说了,墨珣干脆就把这件事情这么揭过去。“今天上元节” “是啊,我带冯兄过来瞅瞅这个花灯摊子。”姜伟平见墨珣不再说那些,便主动开口提起他们今日出门主要就是为了见识见识京里的上元节。而这个什么花灯的摊子,三年前他也来过。好像是说翰林院的学士出题,答对了就能得到一个宫灯。他想着冯维正身为文生,肯定对这些很感兴趣,就带着冯维正过来了。 就是他们一来,这摊子前头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姜伟平身为武生,还是武举人,力气不小,带着冯维正一路挤。好不容易挤到了前头,看到了摊子旁的幡子旁写着的不大不小的谜面,然而已经有人将谜底说了出来。 姜伟平和冯维正两人能看到摊主将花灯从架子上取下来,但人群仍是不退,最后他们才听到人群中央传出了有人正在解释谜底的声音。 随后就是冯维正接着里头人的话,将剩余的两句说了出来。 墨珣咧嘴笑开了,“不过”伸手扬了扬花灯,“今年的祥元花灯已经归我了。” 姜伟平并不奇怪,反正他知道自己猜不出来。至于冯维正,姜伟平看了他一眼。不知怎么,姜伟平总觉得如果墨珣迟来一些,这个花灯估计会让冯维正猜走 想到这里,姜伟平忍不住摸了自己后颈一把。反正灯已经在墨珣手上了,他再想这些好像也没啥用。 冯维正也笑了起来,并未再针对花灯多说什么,只问起墨珣进京之后的事。 墨珣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可说的,不过既然冯维正这么问了,他也就挑挑拣拣说了一些。好在冯维正并不是真的想听,只是为了维持面上的客套而随意同墨珣攀谈罢了。 之后墨珣又问起了他们建州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边聊墨珣就边引着冯维正和姜伟平在怀阳城里几个比较出名的主干道走了走。并不每条道走到底,只是领着他们四处看看。 每条道上都布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灯谜也是琳琅满目。一眼望过去,兰膏明烛,华镫错些。行至半途,还有些民间的艺人进行各式各样的活动舞龙舞狮的、踩高跷的、耍猴戏的。 路上随处可见有贩卖元宵的小摊子,或煮司或油炸,连带着初春的寒气都仿佛被这热闹的氛围驱散了一般。 等到宫中点燃了烟花,上元节的盛宴像是被拉开了序幕一般。有的街上满是小吃,一路走过了去,酸、甜、鲜、辣,蒸、煮、炸、煎,一应俱全。因为今日不关城门的缘故,好些城郊的百姓赶着趟儿进了城,却也不急着出去,只兴高采烈地欣赏着这一年一度的盛宴。 路上行人渐渐少了,越国公府的侍卫便小声提醒墨珣,是该到回府的时候了。 冯维正见状,便也开口道“不如今日我们就此别过,待科举考试过后再聚” 姜伟平听了,也觉得现在天色已晚。上元节过后便开始进行会试的报名了,他们若是要谈天也不急于这一时。 因为这次墨珣身边有越国公府的侍卫,姜伟平和冯维正两人便在此处与墨珣分道。 墨珣回到越国公府之后,家里人都还没睡,显然是不放心他了。赵泽林见墨珣确实提了个宫灯回来,便将墨珣招到跟前,取了宫灯来看。 越国公简单地问了问墨珣这祥元花灯的灯谜,而后便让墨珣早些回屋休息。 “这灯可要送给醉哥儿” 墨珣将宫灯递给赵泽林之后,便也没想过要要回来。此时听赵泽林这么问,不由得愣住了。 他今日在街上,确实没见着林醉。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街上未婚的哥儿也没有往年多了。墨珣猜测,或许是因为即将开始选秀,这些需要参加选秀的哥儿就被拘在家里学礼仪了。 “可以吗”因为选秀的关系,墨珣与林醉的婚约颇有种名存实亡的架势。他也不知道现在再送东西给林醉是否合适。 赵泽林闻言,立刻点了点头,“可以。”话音刚落,他便将宫灯递给了身边的小厮,而后又嘱咐了小厮几句。 小厮取了宫灯对墨珣行了礼之后就上外头去了,显然是要赶在上元节当天将宫灯送到林府上。 “好了,你回屋休息吧。” 林醉确如墨珣所料,因为即将参加选秀而被拘在家中学规矩。原先昌平郡君是想让林醉今日到外头去散散心,但程雨榛却觉得上元节道上拥堵,而且时逢选秀,便也就不让他出门了。 因为天色已晚,赵泽林身边的小厮将祥元花灯转交给管事的之后,便由管事的安排了一名国公府的侍卫将宫灯送到林府。等到林府的门房开了门,侍卫先是亮明了身份,之后才直言今日前来是为了将这宫灯赠予林府的醉少爷。 门房听得,这才将宫灯接过。之后,他便寻了府里的小厮,让他转交给林醉。只是这小厮尚未走出太远,便让刚用过元宵,准备回后院休息的程雨榛叫住了。 “这是何物”林府开门的动静不小,程雨榛自然是瞧见了。而他自然也不是想让人回答“这是个花灯”,却是要听这花灯的由来。 好在小厮也不蠢,这便将门房的话转达给程雨榛知道。“门房说,这是越国公府赠予醉少爷的礼物。” 程雨榛愣了愣,随后在微微笑着示意自己贴身小厮将花灯接过来,“我正好要去瞧瞧少爷睡了没有,花灯就交给我吧。” 小厮当然不敢拒绝,忙将花灯递出去之后就躬身告退了。 程雨榛朝着后院走了一段,随后才侧过头对着提灯的小厮轻声道“拿到后门去。” 贴身小厮一怔,险些没听明白。 程雨榛这才补了一句,“小心点,别让醉哥儿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4章 第 164 章 “夫人, 此举不妥。”一直看着程雨榛长大, 并且陪着他嫁到林府的姆爹崔氏对程雨榛的做法有些不赞同。先不说别的, 就说醉哥儿现在同墨珣尚有婚约在身, 醉哥儿的庚帖都还摆在越国公府里头, 程雨榛这就开始要跟墨珣撇清关系是不是太早了 崔氏以眼神示意小厮先别走, 转而又小声对程雨榛说“夫人心中定是觉得少爷同墨家少爷的亲事不成了,为免少爷见到越国公府送来的什物忧心, 这才不想让少爷瞧见。” 程雨榛听到崔氏这么说, 便也点点头,“还是姆爹懂我。”他长叹了一口气, “我听越国公夫人和郡君的语气, 显然是对这次选秀无计可施了。更何况,父亲从宫里回来之后, 一直也都没有再提关于选秀的事了”程雨榛担心地皱起眉, “我只是不想让醉哥儿觉得自己已经是墨家的夫郎。如果他抱着这种心态进了宫, 那他往后在宫里的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林醉曾跟程雨榛说过不愿意被禁锢在宫中,但很多事却是不由人的。不管林醉最后进后宫还是成为皇子妃, 只要日子稍稍不顺心, 他就一定会不断想起墨珣。人总是这样, 得不到的东西, 永远都是最好的。 当断不断, 反受其乱。倒不如就由他来做这个恶人, 将可能发生的事都按死在摇篮里。 崔氏本想再劝上两句, 但他看着程雨榛的脸, 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最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小厮将越国公府送来的花灯拿走。 程雨榛现在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帮林醉规避风险,但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万一林醉日后知道了,是会感激还是憎恨,谁又说得清呢 “夫人还要上少爷那儿去吗”崔氏跟在程雨榛身边,两人此时正站在两个院子的分叉口。 程雨榛想了想,不知怎么心里竟涌起一股对林醉的愧疚,“不去了,就让他好生休息吧。”他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这么做,对林醉是好是坏,但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了。 林府的人一向是不怎么管着林醉的,而他本身对于上元节也没有多大的热衷,往年也有他不愿意出门,让郡君哄出去的情况。但是今年却格外的不同,他本来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可是爹爹却让他在家里休息。 林醉没有反驳,只应承了下来。他心知程雨榛想法,也能够理解他的做为。林醉甚至能从现阶段家人的反应里觉察到他们对于自己的婚事报以怎样的态度。就算他再不想进宫,可却是身不由己。 按理说,他一向睡得很早。但如果遇上了节日出门或是家中有客,就会迟一些了。 然而,今天虽是上元节,但他却只能呆在家里。本想早点睡,却不知为何毫无睡意,似乎心里空落落的。 “少爷,已经是正子时了。”洛池从子时将至就已经开始提醒林醉,到现在已经提了不下三遍了。 林醉手上虽然拿着书,却他几乎没有看进去。洛池也是劝了几次,让他仔细眼睛,早些休息。 “这么迟了”林醉随手将书递给了洛池,让他把书放到一边去。“那就休息吧。” 他从榻上起身,将洛涧搭在他身上的小披风取下之后,这才想起来问了一句,“洛涧呢” “洛涧说是上厨房去端元宵了。”洛池将书摆好之后,这才过来接林醉手上的披风。 林醉愣了愣,好像刚才是有听到洛涧这么说,不过“去得有些久了吧”在家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说不准就是跑到那儿躲懒去了。林醉想到这里,不禁觉得有些好笑,“行了,赶紧叫他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来,像什么样子 “少爷少爷” 林醉话音刚落,就听到洛涧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因为快步行走而发出的喘息。 洛池眉头一皱,赶紧挡在洛涧跟前,提示性地说道“少爷准备就寝了。”与此同时,他还冲洛涧使了使眼色。 洛涧虽得了洛池提醒,但此时事情紧急,他自然也就飞快地对洛池摇了摇头。而后,他便走到林醉身前,轻声道“少爷,奴才适才在前院见到越国公府的护卫送了宫灯来” 林醉听着洛涧的话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开口反问道“你不是去后厨取元宵了吗怎么跑前院去了” 洛涧被少爷问得一僵,随后才满脸堆笑道“今天上元节嘛,奴才不就绕到前院去瞧瞧今天府里有没有什么活动么” 林醉本就不欲追究,听了洛涧的话之后,他也并没有再往下问了。 “哎”洛涧猛地想起刚才自己话说一半让少爷打断了,这就又继续说道“少爷少爷,你听我说呀” 林醉点点头,“你说吧。” “我刚才在前院看到越国公府的护卫送了一盏宫灯到府上,还听到说是要送给少爷的”洛涧刚才站得有点儿远了,不过他本来性子就跳脱,大晚上的见门房开门自然好奇,便悄悄躲在一旁,想看看前来敲门的究竟是何许人。 不过又因为想听听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洛涧便又暗自朝着大门处挪了挪,这才听到是越国公府来人。 等到那侍卫走了之后,门房自然是要唤人将这宫灯送到少爷手上的。本来洛涧是要站出来,但因为站得还有段距离,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门房将花灯递给了别个小厮。 林醉“唔”了一声,随后又盯着洛涧。 洛涧被林醉看得有些不明就里,“少爷” “那灯呢”洛池无奈地替林醉开口问道。 洛涧面露难色,“灯被夫人拿走了啊。”眼见着林醉张了张嘴似要说话,洛涧便解释道“夫人说刚好要过来瞧瞧少爷,就要顺道把花灯带来。” “夫人没有来啊。”洛池摇摇头。 洛涧刚才就一直跟在后头,怎么会不知道啊他有些为难地别开眼,随后才小声说道“夫人走到半道上,就让人把灯拿到后门扔了。” 洛涧原来是想跟着夫人身边的小厮到后门去,偷偷把花灯捡回来。但是那个花灯太大了,洛涧担心自己回来的过程中就会被人撞见,到时候说不定就要挨罚了。 他其实一点都不希望少爷进宫。他与洛池自小就跟着少爷一起长大,如果少爷嫁进了越国公府,那他与洛池自然也是要跟去的。可是一旦少爷进了宫,他与洛池可就进不去了。他们现在是少爷的贴身小厮,但如果少爷不在府上了,他们这一等小厮的身份自然也就没了。他们虽然签的是卖身契,但这一等小厮和普通小厮平日里所做的活计都是不一样的。日后被打发嫁人,也会因为少爷不在,就把他们草草安置了 林醉的眼睛忽然张大了一点儿,而后才“哦”了一声。 洛涧正等着少爷吩咐呢,却不曾想林醉只是表示知道了,便也不再过问。洛涧心里有些着急,但少爷不发话,他也不敢自作主张。 洛池见林醉听完了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便让洛涧去将床上放着的暖炉撤了,好让少爷就寝。 洛涧无法,只得听洛池的话,将暖炉拿开,顺手把被子理了一下。 “少爷”洛池见林醉仍是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便出言提醒,“该睡了。” 林醉这才有了反应,却不是朝床边走,而是唤了洛池一声,“洛池,你说我”林醉有些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做。 无论是被禁止出门,还是他爹把越国公府送来的东西丢掉不让他看,这些他都能理解。可是理解归理解,他心里仍是会不舒服。 “少爷。”洛池摇摇头,“您想好就好了。” 少爷的事,他无从置喙。无论少爷做什么决定,他都支持就是了。 “洛涧”林醉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忽然喊了洛涧的名字,“你说花灯被丢哪去了” 洛池一听,忙取了斗篷过来给林醉披上。洛涧反应也快,这就对林醉说“奴才悄悄跟着葛藟,看到他放到后门那边了。” “带路”林醉快步朝门口走了出去。 “哎”洛涧紧走两步,赶到了林醉前头。 “少爷,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过去,万一被人看到了,夫人那边要是问起了”洛涧边走边将自己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林醉听得,脚下步子不停,“问便问。”这事儿本来就是爹爹做得不对,林醉自是不怕他来问的。 但洛涧不同,程雨榛虽然不会同林醉发脾气,却很有可能会寻个由头来发落他与洛池。 洛涧一时也理不清,自己将这件事告诉少爷,对少爷究竟是对是错,对自己与洛池又是好还是坏。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一般,他们现在已经走出了院子,除非是林醉自己想要回头了。 三人走得极快,倒也不觉得冷。一路上还遇上了几个守夜的家丁,家丁只是稍稍问了问,并未阻拦,只是出言劝慰一二。毕竟府里现在都已经落了锁,少爷在自己家里总不会走丢吧 等林醉到了后门,看见门上除了横着一根巨大木闩之外,还扣了个大锁,整张脸顿时就垮了下来。 林醉紧紧盯着那个大锁,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回屋吧。” 洛涧也丧了气,顺着林醉的动作转了身。 “醉少爷”守门的家丁原是打算睡了,但听着了动静,还是出来瞅了瞅。 “柴伯。” “少爷怎么到后门来了”柴伯手上拿着钥匙,有些疑惑。 “我来找点东西。”林醉不知道该怎么跟柴伯解释,但为了让柴伯帮忙开门,他还是要解释一下。“一个花灯,丢到外头去了。” “噢”柴伯恍然大悟,“我说呢这么好的花灯怎么丢外头去了。”柴伯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往一旁的屋子里走,“我以为没人要了,就给捡回来了,还想说要带给孙子玩呢。” 林醉立刻跟上柴伯的步子,站在屋外等柴叔将宫灯拿出来。 等接过了宫灯,林醉便示意洛池递点钱给柴伯。柴伯自是不接的,但林醉只说是给他孙儿买玩具用。 “醉少爷要将灯点上吗”柴伯推脱不过,接了银钱,随后便指着林醉手中的灯问道。林府虽然一路都点了灯,但大晚上的,又能亮到哪里去 林醉稍作思考以后便点点头,“有劳柴伯了。” 宫灯亮与未亮区别太大了,林醉此时手中提着宫灯,原本心里那隐隐的不适忽然之间便全都消失了。 “这是今年的祥元花灯吗”洛涧与洛池两人紧紧跟在林醉身后。 林醉闻言,想也不想就点头,“是吧。”三人一路快走,末了林醉又补了句,“走快些,快点回屋。” 他想,仔细看看。 推开房门,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洛涧将林醉身上的斗篷取下挂到一边,而洛池则挑亮了灯芯。 林醉刚才一路上走得急,俨然是没顾上,此时在自个儿屋里,关上了门,那便将花灯摆在桌上细细打量起来。 洛池看着这花灯自己在缓慢地转动,“是走马灯啊” 洛涧跟着趴在一旁,“少爷少爷,上头画的什么” 走马灯的款式很多,这个算不上多特殊,但上头的画却是很有意思,像个小故事似的。 林醉也在思考,这宫灯上所绘的图样应当有什么特殊的寓意才是。 洛涧没等到林醉回答,忽而伸手将宫灯托了起来。 “做什么呢”洛池原是想伸手按住,但又担心洛涧一下没拿稳,便只是轻声问道。 “我就是看看下面有没有东西。”林府的商铺遍布大江南北,有些个特殊的玩意儿他们也都跟着见过的。走马灯虽然别有不同,但真要说起来,那也普通了点吧总得有点儿什么特殊地方才是。 “嗯,洛池把烛台拿过来些。”林醉顺着洛涧的话,准备借了烛火看看。 “有字”洛池也凑上来,“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他与洛涧都识字,自是认得上头刻了什么。 “是湘夫人啊”林醉喃喃道。他看着灯面,倒是合上了。 洛池念完便看向林醉,见他盯着宫灯,眼里闪着亮光。烛火映照在他的脸,显得格外恬静。 林醉没有再说话,只是有些出神。 “少爷”洛池碰了碰林醉,“该歇下了。” “好。” 直到躺下,林醉都觉得面上发烫。他明明知道,这走马灯若真是祥元花灯,那就不由得墨珣挑了。这灯并不是墨珣自己选的,但这灯面,还有这诗让他不得不多想。 他不记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时辰睡着的,但睡着之前,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决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5章 第 165 章 翌日一早, 程雨榛果然问起了林醉为什么大晚上不睡觉, 反而在府里乱走。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过自己命人将越国公府送来的花灯丢到外头去, 仿佛这件事不存在了一般。 林醉原以为程雨榛不会过问, 毕竟这事儿说起来就是程雨榛不厚道了。但程雨榛问起的时候避重就轻, 让人听起来就当真是林醉的错了。 林醉稍作思考之后, 便略带不满地开口道“昨儿个上元节,爹爹不让我出门, 我闷在屋里睡不着, 就在家里四处走了走。” 程雨榛明知林醉说的不是实话,却在昌平郡君跟前又说他不得。毕竟私下里把越国公府送来的东西丢掉确实不大合适。 昌平郡君听着林醉与程雨榛的对话, 倒也没说什么。林醉从小就外向, 家里也没刻意拘过他什么。就拿昨日来说,“自己不愿意出门”与“被禁止出门”, 那完全就是两码事了。但若要说林醉会因此跟程雨榛置气, 那他可是不信的。 昌平郡君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 似乎是在他毫无察觉的时候,林醉与程雨榛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 之所以说“又”, 是因为上次吕青庭的事。那会儿昌平郡君与赵泽林先到的京郊, 对于他们一行发生了什么事不甚了解。但单看林醉与程雨榛两人的相处, 就能觉察出不愉快来。 事后, 他倒是找了林醉来问。起初, 林醉是不愿意说的。后来在他的不断询问之下, 林醉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吕青庭是程雨榛的亲戚。昌平郡君自然不能管太多, 如果他插手, 那么就很容易给人留下一个“不能容人”的印象。 昌平郡君对吕青庭的感观一向不是很好。所以当林醉将这些年来受到的委屈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时,他竟然没有丝毫的诧异。 等散席的时候,昌平郡君便开口留林醉下来,让他陪着自己说说话。 林醉这段时间被程雨榛禁止出门,在家里不是看书写字,就是画画弹琴,都快闷出病来了。而与他交好的几个哥儿估计跟他的情况也差不多,都没人下帖子了。 昌平郡君这么一提,林醉心里倒是有了想法不如就让昌平郡君同意,让他邀请几个朋友过来家里玩。 只不过林醉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昌平郡君就先问了,“你跟你爹又怎么了” 林醉自知瞒不过爷爷,嘴上噘了噘,随后才说道“昨儿个爹爹不许我出门。” 昌平郡君“嗯”了一声,并不打断林醉。 “夜里,大概子时吧,越国公府送了花灯来,爹爹让人丢到后门去了。” 说什么越国公府,其实不就是墨珣送来的。昌平郡君倒是门儿清,“所以你就大晚上不睡觉在跑到后门去捡回来了” 林醉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此时被爷爷这么反问了一句,也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顿时就尴尬了起来。 昌平郡君一看林醉的反应,知道他明白了他自己的问题,便也没再揪着这件事往下说。林醉就是自小这么散漫惯了,看起来比谁都守规矩,实则却是家里几个孩子中最皮的那一个。 昌平郡君把自己猜测的,关于程雨榛此举的原因解释给林醉听。“你爹无非就是怕你被扰了心神。”他一直以来都没有跟林醉认真讨论过选秀的事,但现在看来,如果不好生说上一说,不仅他无法了解林醉的想法,林醉或许也无法体谅他们的用心。 “醉哥儿,你跟爷爷说句实话,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昌平郡君一开始就不乐意林醉入宫,那等滔天的富贵哪是轻易就能得到的可是后来,无论是从越国公府,还是他夫君那儿听到的消息,都说明了此次林醉进宫选秀是势在必行。更有甚者,此次选秀,醉哥儿必定会被留牌子。 “爷爷,我不想进宫。” 昌平郡君闻言,摇了摇头,“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继而解释道“我也是不愿你的入宫的。但自打选秀的消息传来,越国公夫人也来过几趟这你也是知道的。今年的选秀非比寻常,你恐怕避不开。” 林醉抿着嘴没吭声。 昌平郡君见状,以为他是心里不平,这才又开口宽慰几句。若要说林醉非墨珣不嫁,昌平郡君觉得不可能。虽然两人渊源颇深,但墨珣的年纪摆在那里,两人日常相处也是十分正常,丝毫觉察不出有什么特殊的情谊。林醉顶多就是被墨珣救了两次,心怀感激罢了。 “避得开。”林醉在入睡前便已经想好了,只要他不愿意,还真有办法不入宫。 昌平郡君乍一下听到林醉这么说,还愣了愣。但之后,他仔细看了看林醉的表情,见林醉神情十分严肃,似乎已经下了莫大的决心。昌平郡君一阵没来由的心慌,“醉哥儿,你该不会是要毁了自己吧” 林醉见昌平郡君惊得很,直摇头,“爷爷想哪去了没有的事儿” “那你”不能怪昌平郡君想歪,毕竟赵泽林最后那次过府,显然也提到了这个法子。但林家作为皇商,有钱。惦记着林家钱的人,就算林醉闹出了什么纰漏,也只会被小事化无的。“打算怎么做” “顺其自然。”林醉不欲多说,反正他总有法子的。 然而,林醉的话非但没有成为昌平郡君的定心丸,反而让他更加担心了。林醉现在表现出来的样子,可不就是打定主意要闹他个鱼死网破了吗 “醉哥儿,你可想好了”昌平郡君沉声道“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越国公府又来人退亲到时候你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不会。”林醉坚定地摇摇头。他看起来对自己,对越国公府都很有信心,然而实际上,他心里想的却是就算成为了整个京城的笑柄,只要他不在意,那别人还能把他怎么样呢 或许是林醉的表情太过严肃,昌平郡君竟然一时失语。好半晌,他才吐出一句,“永远不要让自己没有退路,不要毫无保留地去相信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 林醉一听就知道爷爷是误会了,但他不打算解释更多,就让爷爷继续误会好了。“我不求爷爷能帮我,但请不要告诉别人。”比如他爹。 昌平郡君在林醉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仿佛拿林醉没有办法般叹了口气,“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孙儿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再细问,左右不过就是他心里能想到的那个法子。林醉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反而不敢向他明说。若是个十拿九稳的方法,何不早早说出来让他安心呢 上元节过后,会试的报名便开始了。会试的报名与乡试相差无几,墨珣也早早拿到考引,只在国公府中静待开考。 会试由礼部主持,在怀阳贡院进行。而主考官共四人,由进士出身的大学士、尚书以下副御史以上的官员担任。副考官有数十人,全都是翰林。 会试比起其他的考试多了“誊录”、“校对”两个步骤。也就是说,墨珣将卷子写完了之后,由副考官将卷纸糊名弥封起来,再交到临时组建的誊录院。而誊录院的几百名书手将墨卷用朱笔誊录一份,抄录合成誊录本,经校对无误之后便将墨卷封存,而最终阅卷官查阅的便是朱卷。 朝廷主要是想通过这种誊录的方式来进一步杜绝科考舞弊的行为。有的考生会在考卷上做标记;有些阅卷官识得笔记;而有些则是因为书写不够规整,影响阅卷官阅卷。 会试考试与乡试大抵相同,每场考三日,先一日领卷入场,后一日出场。同时,只取三百名贡士参加殿试。第一场考四书中其一,五言八韵诗一首、经义四首;第二场试以五经一道,并试判、策、诏诰、奏状、章表、律赋一道;第三次考的是五道策论题1。 会试开考时,天气尚未完全转暖。贡院号舍之中所的被褥亦是秋闱时的那副,夏天盖上太热,冬天盖上太冷,当真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而入场时,一应举人除了考引与家状外,其余一应杂物均不允许带入贡院。所以众多考生都穿着厚实的衣服,只盼着能熬过会试的这几天。而有些考生甚至想拿衣服当被子,却因为衣服太大,有生弊之嫌,反倒是让官兵拉了出去。 墨珣虽不怕冷,但伦沄岚仍是将他包得严严实实,唯恐他在贡院之中感染风寒。墨珣自是不欲与伦沄岚多做解释,反正说再多,伦沄岚也不会听他的。想他这次入贡院,林府竟也没派人过来询问,仿佛两家在他与林醉的亲事上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 因为忙着科举,墨珣这段时间亦无暇顾及林醉。就算他有话想问,那也只能等到考试结束之后再说了。林醉此时身份尴尬,再私自见别的汉子已经不合适了,就算墨珣上门,恐怕林府也不会让他见林醉的。 开考前一天,墨珣便与一众考生一道等在了贡院门口。等主考官敲响铜锣,官兵们打开贡院大门,考生们便井然有序地进入贡院的前院由于官兵进行搜身。 考生们大都穿得多,但进了贡院仍是需要一件件脱下再行搜身。一应考生只着中衣,等官兵们将衣物全都查验完毕之后才能重新穿上。墨珣经检查之后,便顺着考引上头的标记朝着东区走去。 他们此时虽然是先入场,但等到所有考生都落座之后,副考官们便开始挨个号舍发放试卷和蜡烛,笔墨则是早早就摆放在号舍之中了。 与所有的考生一样,墨珣一拿到试卷,便快速地将上头的火漆拆掉,开始查看这第一场的考题。 此次四书考的是孟子中的庄暴见孟子章,此章主旨是通过齐宣王“好乐”,从而引出“与民同乐”的思想。由“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到“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最终才将“与百姓同乐,则王矣”这一结论说出。 孟子为齐宣王阐述了“与民同乐”和“王独乐”两种不同的统治方法,最终在百姓之中会出现怎样的反应。以此来使齐宣王认识到“与民同乐”才是使百姓归顺的最好方法。 五言八韵诗则是白居易的钱塘湖春行,考生另作诗时,韵脚需在平声各韵中出一字,且诗内不许重字;题目用字亦,必须在首两联点出2。 经义四首,第一题考的是易经第五十七卦,“巽卦”。巽为风,巽上巽下。一则考记忆,二则考理解。 第二题为论语雍也第六“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对于有中等才学的人,可以同他讲更深层的学问。论语先进篇,孔子曾经针对同一个问题给了两个学生不同的回答,说的正是因材施教的道理。 第三题为左传闵公元年中“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宴安鸩毒,不可怀也”一句。尊勤君王,攘斥外夷。维护周王朝统治的同时,并不兼并诸侯,只对外扩张,掠夺蛮夷之地。此为春秋之义,民族之义,乃天道也3。 墨珣背诵经书是建立在理解的基础上,这就使得他做经义题的时候事半功倍。往往一看到考题,他心中就已经涌现出整篇的文章与文章的主旨。为了避免有所遗漏、陷入局限,墨珣甚至在一个观点之上再建立新的观点,但并不脱离原题。 昌州天气冷,号舍又有没遮挡,到了夜里,那薄被果真无甚用处。墨珣熄了烛火之后便禅坐着以灵力来抵抗寒意,但其他的考生就没有他这般能力了。 翌日,墨珣便隐约听到附近考生此起彼伏的喷嚏声。 按理说,京里的贡院就在天子脚下,贡院给考生厚一些的被子也不为过。然而宣和帝本身并不喜欢死读书的文生,便借此来变相地考察考生的身体状况。毕竟如果一个考生身体太差,是无法从这样的考试环境中脱颖而出的。 因为会试与乡试考题类型,墨珣心中也有了底。等到三日过后,副考官将墨珣的卷子与草稿纸糊名弥封,墨珣便在号舍之中安心地等着出场了。 今年会试的时候忽然有些乍暖还寒,伦沄岚在国公府里仍是担心墨珣会被冷到。所以等到国公府的侍卫要去接墨珣的时候,他又仔细地让侍卫在马车上放了小炉子,边烧水边取暖。 等墨珣从贡院出来,侍卫忙引着他上了马车。 伦沄岚原要跟来,但赵泽林却说墨珣年纪也不小了,都考到会试了,当爹的还这般不放心。伦沄岚方才作罢,只让青松跟去。 墨珣一上马车,青松便手脚麻利地用帕子沾了热水给墨珣擦脸。墨珣只觉得这热巾一敷上脸,当真是通体舒畅。 “少爷这几日在贡院里可还好”青松刚把绞好的帕子贴上墨珣的脸,就让墨珣自己接过去了。而墨珣的脸被帕子挡了,他又穿得厚实,青松着实没法判断出墨珣此时的情况。 青松只是下人,自然不敢问墨珣答题答得如何,只捡了别的来问。 “挺好的。”墨珣直到手中的帕子不再烫了,这才还给青松。“不用担心。” 青松接了帕子,这就重新放进热水里,绞过之后再次递给了墨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6章 第 166 章 墨珣刚踏进大门, 伦沄岚就迎了上来, 左摸又看, 还将手背抵在墨珣的额头上。 “爹, 爹, 我好着呢。”墨珣站着让伦沄岚检查了一遍。 伦沄岚见墨珣似乎没有多大变化, 最终硬是生生憋出一句,“好像瘦了点儿。” 墨珣有些哭笑不得, 无奈地又喊了一声“爹”, 这才从伦沄岚手里“逃脱”出来。 赵泽林就在伦沄岚身后不远,伦沄岚担心完了墨珣方才想到自己动作快了, 倒把赵泽林落在了后头。赶在赵泽林也不在意, 只说“我让厨房备了些吃食,摆在你屋里了, 你用完了就去休息吧。” 伦沄岚不再拦着墨珣, 也让他快些吃早饭去睡一觉。 墨珣也不再废话, 这就与青松、雪松一道回馥兰院去了。 越国公府的家丁给墨珣备上了热水,只等他用过了饭之后洗澡用。 早餐得齐, 给墨珣整了一大桌。然而他在用花生浆的时候, 却被青松雪松紧盯着。他倒是无所谓, 不过青松雪松这盯法简直要把他瞧出花来了。 墨珣旁若无人地如了盘子里的蟹黄包啃上了之后, 才听到雪松开口道“少爷少爷, 前天” “雪松”青松一听雪松开口, 眉头一皱, 立刻出言制止。 蟹黄包做得小, 墨珣一口就能塞下一个。但他倒也不很饿,自然就细嚼慢咽起来。等他将手中的包子吃完,这才问雪松道“前天怎么了” 雪松看了青松一眼,嘴上动了动,却没出声儿。 墨珣盯着雪松,“啧”了一声,“干什么,说话说一半。” “就是前天昌平郡君到府上来了。”雪松既然已经说了个开头,那他就是不往下说,墨珣只要随便找个人问都能知道。而且,与其这样说一半把人给吊着,让墨珣心里老惦记着,倒不如直接告诉他。 青松气得上前在雪松腰肌拧了一把,“不是说好的,等会试都考完了再告诉少爷的吗” 雪松佯装被拧疼般“哎哟”了一声,却只抿着嘴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就是有点儿憋不住话,好几天没见到少爷了,就想跟他说点新鲜事嘛。 青松知道自己使了多大劲,再说了,他还嫌雪松穿得太厚,他啥都没掐着呢 “哦。”墨珣将空碗放下之后,青松麻溜地又给墨珣添上了花生浆。墨珣随手抓了个包子,问道“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吗” 雪松摇摇头,“不知道。”他和青松守在外头,对里头的谈话听得并不清晰。 墨珣琢磨了一下在旁人看来,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会试。若是去问赵泽林或是伦沄岚,非但得不到答案,反而会受到责骂。当然,“挨骂”在墨珣看来,自是不痛不痒。可万一让三个长辈觉得,林醉对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那就遭了。 本来他俩就亲事多舛,选秀的事还没有解决良策,此时若再让赵泽林产生误解那他可就真娶不到林醉了。 青松本来想劝上墨珣两句,让他先将科举考完再思考别的事。但却看墨珣并未再多问,只又吃了些东西之后,开口说道“我想先洗个澡。” “是,热水已经备好了。”青松悄悄打量了墨珣的表情,见他与往常无二,便应下了墨珣的话。 待墨珣起身之后,青松忙上前伺候,雪松则跟在青松身后,还得了青松一记白眼。 墨珣洗了澡之后自然是歇下了。筑基之后,身体并不容易疲惫,但仍是凡胎,适当的休息必不可少。 越国公从宫中回来,见着了墨珣也不敢问他关于考试的详情,只等会试彻底结束之后再谈。 次日,墨珣便又收拾妥当进入贡院了。 第二场的第一道题考的是尚书立政。这是一篇周公诰词,“用咸戒于王”。其中“宅乃事,宅乃牧,宅乃准,兹惟后矣”指出需要认真地考察与选择官员,这样才能够使国家昌盛、百姓富足。而“谋面,用丕训德,则乃宅人,兹乃三宅无义民”如果只是以貌取人、不以道德来任人,那这个国家的官员就没有笃义之民了1。 周公这篇文章主要是在劝诫成王,希望他能够选贤任能。并且拿夏王与夏桀作比较,之后又提到了成汤和商纣王的例子从历史的教训上,让成王明白“三宅”的准则是何其重要。 资治通鉴有云“治本在得人,得人在审举,审举在核真,未有官得其人而国家不治者也。”说得便也是君王挑选官员、人才的原则。 本题主要考考生们对这篇诰词的理解,从而引申出更深层次的含义。 这种题型答起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首先便是要抓准题干。若是想要另辟蹊径,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能够自圆其说,也不失为一种给阅卷者留下深刻印象的好法子。只是在摸不清阅卷者喜好的前提下,就这么不落窠臼,怕是没几个考生敢这么做了。 万一好端端的一道题,被自己这么标新立异地整了一下,若是惹了阅卷者不快,直接将卷子摆在了一旁,那就得不偿失了。 墨珣琢磨了一下,这道题左不过就是讲选贤任能的道理。无论是“三宅”还是“三俊”,都是选才的准则。只要针对这方面来展开,就算不会让人耳目一新,那也是稳扎稳打了。 他本身对于“会元”并不执着,有与无反正都一样。到了殿试上,会元也不见得就比其他的贡士来得更有优势,该参加的殿试照样得参加,宣和帝又不会因为他中了会元就对他另眼相看。 墨珣自觉对第一场考试很有把握,这第二场也不例外,总归榜上有名就是了。如此一来,他便也不再另想其他,只针对“选才”开始写起来。 这第二场考完了之后,又紧锣密鼓地进行了第三场考试。因为是会试的最后一场,别说是伦沄岚,就连越国公都隐含着一股子激动,甚至还赶在早朝之前,亲自送墨珣到了临近贡院前的两条街。因为人多,马车无法通行,越国公便陪着墨珣走了一遭。 墨珣原是想劝,但越国公的脸上有着明显的不容拒绝,这反倒使墨珣不好再开口。就他个人而言,他倒是更喜欢独来独往。之前伦沄岚要来接送,墨珣都不肯。主要因为伦沄岚的身份有着诸多不便,墨珣也担心他在路上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这次来送的是越国公,墨珣一时间竟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担心他了。 “祖父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两人早早已经下了马车走路,而越是临近贡院,人流就越多。墨珣看着不远处的贡院大门,便让越国公早些乘马车进宫点卯。 “你走吧,我看着你进去。”越国公冲墨珣摆摆手,让他赶紧进去,别在这儿耽搁功夫。 墨珣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反正就是客套一下,礼貌一点,但越国公满脸的不耐烦,恨不得自己能一把把墨珣推进贡院里。 “那孙儿就走了。”墨珣这就朝着贡院去了。 临了进门之前,墨珣回过头,见越国公还立在原地,一时间心里竟涌起一股十分陌生的情绪来。 越国公一直盯着墨珣,此时见他回头,便干脆扭头就走。墨珣见状,心中情绪瞬间褪去,只余下一阵无奈。待进了大门,那便由不得他再随意回头、东张西望了。 第三场只考策论,考题就有些五花八门了江潮溢漫至积水为患当如何处理;若兵伐屡动,土木不息,如何不夺农时;赦宥之恩,恐惠及不轨之辈;田猎利与弊,缘何诸公好田猎以成风 这个水患吧,因为题干给出的信息太少,因此中间囊括的东西就太多,当真要写起来,那还真能写出一本书来。墨珣想了想,这题也就只能自行做个设定,假定出各种不同程度的水患与积水情况了。 三天时间考五道题,每题需得面面俱到,所以一拿到考题就马上动手的考生几乎是没有的。纵使有草稿纸,但也很少有考生会随意在上头涂画。 墨珣寻思着,这道水患题大概就是这第三场考试的重点了,便在上头多花了些时间,将自己能考虑到的点都尽量标出来。针对不同程度的水患,处理方案自是不同的。墨珣将积水程度分为三种,即轻,中,重。从时间上来看,解决方法就有拦,排,泄。排洪、泄洪在不同地方也有不同方法引水入湖,引湖入江,引江入海等等。拦洪则有度地置闸,筑沙洲圩、濒江堤岸2。 题目又没有说明需要考虑经费,墨珣自然是以最优方案来解决,他甚至连定期修复和日常维护都一并写了进去。 待他仔细检查,并无错漏之后,方才将答案誊抄到卷子上。 因为第一题是大题,墨珣耗费了不少的时间,等做到了第二题“如果要打仗,怎么才能不耽误农时”,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吴兢所撰贞观政要中一句“国以人为本,人以衣食为本,凡营衣食,以不失时为本3”。 就墨珣看来,自然是不打仗最不耽误农时,但显然这个答案并不合适。 发动战争必定要征收青壮年,而这些人也正是农耕的主要劳动力。税收是国家主要的财政来源,而国家的建设基本都是靠百姓服兵役、劳役。如果真要打仗,首先需要做到的就是轻徭薄赋。 农耕的基础就是田地,既然战争需要百姓出力,那么国家在兴修水利、灌溉农田这点上就该做好。 在军事上,可以试着农兵分离。在服兵役的基础上,征收专门的士兵对应战时所需。 说来说去还是钱。 有钱就想着对外扩张;没钱的就光脚不怕穿鞋的,左不过是个死,要么饿死要么战死。 策论题不怕天马行空,就怕不能自圆其说。只要能答到把阅卷者一并绕进去,或者让对方觉得有点可辩,那基本就成了 “有点可辩”与那种“无稽之谈”不同有的卷子拿到手,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掰扯,那这张卷子只会被放置到一边。若能让阅卷者有耳目一新之感,那这评分可就不低了。 第三题就简直像是附赠的了,墨珣简直难以相信这样一道题竟然会出现在会试的考场上。尽管觉得这道题的出现匪夷所思,墨珣还是得遵循答题规则论点需明确,就事论事,精简结构,开门见山。 “夫养稂莠者伤禾稼,惠奸轨者贼良民”,开篇先点出赦令颁布的时候,若是把坏人都放出来,会造成怎样的不良影响。 紧接着举例说明诸葛亮治理蜀地数十年不曾颁布赦令,而蜀地大化。梁武帝在位期间,一岁再赦,终至国破家亡4。 最后点名刑罚的根本目的在于教化,而若是颁布赦令,最后便“将恐愚人常冀侥幸,惟欲犯法,不能改过”5写了进去。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颁布赦令,只会让犯了罪的人有侥幸心理。犯罪的成本太低,罪犯心中往往会有一种“反正很快就会被放出来了”、“我犯的那也不叫什么事儿”如此一来,“刑罚”的真正目的就达不到了。 至于“田猎”,自殷商起就已经不再只是生产手段,而是一种军事项目。 墨珣参加过宣和帝的围猎,也知道围猎的具体流程阅兵正是占了首要。而且,越国公当时因为担心他会犯错,曾耳提面命地告诫过他。除了讲围猎基本流程和规则外,还将围猎的一些作用都一并告知。 司马法仁本中写的“天下既平,天子大恺,春蒐秋獮,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就很贴近墨珣现在的情况。 “春蒐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秋獮冬狩,所害诚多。”而沉约均圣论更是直接就点出了围猎对于生态平衡的重要性。 其实归根究底,还是为了“以示武于天下”,“借田猎以讲武”。阅兵、军事训练、战列队形排布这些才是重点。 墨珣心想就算宣和帝本身拿围猎一事作消遣,那他也肯定不能把这个写到卷子上的。 待墨珣将所有的答案都誊抄完毕并晾干之后,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将卷子按顺序叠放起来,以方便副考官糊名弥封。 第三场考试考到死记硬背的地方看似不多,实则不然。策论虽是以问题书之于策,但在提出自己观点的同时,也需要有强有力的依据来论证自己的观点。若是能引用先贤的话那是最好的,但若是没有,就需要有史可考了。否则碰上了持有不同意见或是完全不同流派的阅卷官,那就只能等三年后再来了。 待到副考官将墨珣的考卷收走了之后,他此时才放松下来。因为做的是策论,墨珣担心时间上来不及,所以一直紧赶慢赶,整个人处于一种十分紧迫的氛围之中。而交卷了之后,他便也不再去想考题和他自己的答题情况。 次日,来接墨珣的就不再只是国公府的侍卫了。墨珣被侍卫领着到了国公府的马车处,这才发现今次来了两辆马车,而那马车旁站着的便是赵泽林的小厮和雪松了。 墨珣眼神好使,老远就看到人了。两个小厮虽然看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但眼睛还是盯着贡院的方向。等墨珣走进了一些之后,那小厮便伸手敲了敲车舆,对里头的人说道“老夫人,伦孺人,少爷过来了。” 墨珣刚听到里头出来了“嗯”的一声,车门帘便被揭开了。 “爹,你怎么来了”墨珣知道赵泽林也在马车里头,但是按照之前赵泽林说话的口吻,他们应该会来接自己才对。 “今天不是会试最后一场嘛,你爷爷跟我出来逛逛,顺道就来接你了。” 伦沄岚解释完了之后,赵泽林在马车里轻咳了一声,而后车帘才又掀大了点儿。 墨珣一听伦沄岚的话就懂了,这哪是顺道来接他啊,明明就是为了接他才顺道出来逛逛吧而且,这大清早的,赵泽林和伦沄岚哪有地方可以逛 墨珣心里了然,却没有点破。 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墨珣便赶紧向赵泽林问安。 赵泽林趁此机会打量了墨珣一番,见他精神头尚足,便指着另一辆马车,让他快点上去,好快些回越国公府。 墨珣也不再耽搁,搭了侍卫的手径直上了马车。 贡院一大早就开门了,墨珣他们回到越国公府的时候,越国公已经进宫去了。而赵泽林与越国公不同,他并没有想要问墨珣考试考得怎么样,只是让墨珣赶紧回馥兰院休息。无论是神态还是动作都自然得很,丝毫看不出今天会是赵泽林主动提议要到贡院门口去接墨珣。 越国公当真是急,今日上朝至从御史台办公,整日都有些如坐针毡。好不容易捱到了下衙的时辰,一溜烟就走得没影。等他搭乘的马车到了自家的正大门前,也不等人扶,飞快地掀了帘子跳下马车。 门房还来不及向越国公请安,越国公便冲他摆摆手,快步往院子里走去。 管家迎了上来,险些跟不上越国公的步伐。 “少爷人呢”越国公边走边问。 “少爷从贡院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屋里休息。”管家从善如流地从越国公手中接过他的外袍。 越国公原先的兴奋劲头忽然一顿,制止了管家差人去唤墨珣的动作,“那就等他休息够了自己起吧。” 尽管越国公如此为墨珣着想,但墨珣已经计算好了越国公回府的时辰,自己就爬起来了。 雪松一直守在抱厦里,墨珣起身之后,稍稍有点动静,他就能听到了。 此时戌时已过,天也暗了下来。雪松本着不打扰墨珣的想法,并未在抱厦中掌灯,但听到墨珣屋里似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忙将眼前的蜡烛点燃。 “少爷”雪松拿着灯,往屋里去。推了门之后见墨珣已然起身,便用手中的烛台将墨珣屋里的蜡烛也点燃了。 “戌时过三刻了” “是,越国公已经回府了。”雪松赶紧转身去给墨珣倒水。 墨珣刚睡醒,脑子还有些慢。他沉默了片刻之后,雪松就已经拿了面巾过来给他擦脸了。 “祖父今天是不是提早回来了”墨珣每次从国子监放学,总会在越国公回府之前到家,所以今日得知越国公已经回来了,倒有些诧异。 雪松被墨珣问得有些失语,“呃”了一阵之后才接了句,“许是吧。”反正就是戌时下衙,左不过就是这一两刻罢了,哪会记得这般清楚。 “那我去吃饭了。”墨珣不再问,净手之后就起身往饭厅去了。 越国公在饭厅里坐着的时候就时不时朝着门口看,这一见着墨珣,直接将他招到自己身边,连墨珣的问安行礼都给免了。 “如何”越国公紧盯着墨珣,“对会试可有把握” 墨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但碍于越国公这般紧张,便只得点头道“只能说,尽我所学。” 越国公本也不指望墨珣能说出什么来,此时得了墨珣这句话,也仿佛放了心,“如此便好。这会试之后便是殿试了,不管中与不呸就是得好好准备。” “是,孙儿谨记。” 尽管正常流程是要等到会试成绩出来之后,由礼部奏请殿试日期,并将殿试的搜检怀挟、掌卷官、弥封官等一应人员名单,以及贡士的名册都报送给宣和帝,待宣和帝下圣旨允许了才能开始殿试。 但其实这些都有例可循,报送宣和帝也不过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如果殿试与其他的国家大事有冲突,那早早就会有人告知礼部了。 所以在大多数人眼中,几乎是会试之后立马就要开始殿试了。 一般来说,殿试是在四月的下旬,只要会试成绩出了,复核无误之后,便可张贴告示,通知贡生具体时间。而贡生则需在寅时抵达宫门院墙之外,等待搜检怀挟,校验家状之后,方才能进入保和殿应试。 “那个考题”越国公原是想让墨珣先吃饭的,但不知怎么嘴上又绕回到了会试的考题上来。他虽然听了墨珣的话,但因为并不知道墨珣的答题情况,心里总没个着落。“刑罚之,百姓以为暴,何解” 这是第三场的策论题了。 墨珣还没来得及开口将自己的答案说出,赵泽林便将筷子放到了碗上,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 越国公听见了,立刻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但若要让他全然不闻不问,那他也确是做不到。毕竟这几日墨珣不在,他便时常忧心起这事来。“先用饭,吃过了再说。”也就是这段时间朝廷里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否则他哪来的闲心去担忧这个。 墨珣也悄悄朝着赵泽林看了一眼,见他面色不虞,当下闭口不再谈科举了。 等到晚饭用过了之后,越国公便带着墨珣到了书房,而赵泽林也兀自在书房中寻了个座儿,只静静等着越国公发问。 墨珣见状,不戳穿、不点破,只将自己的答案说了出来,“圣王之立法也,其赏足以劝善,其威足以胜暴,其备足以必完。1公之于法,无不可也,过轻亦可。私之于法,无可也,过轻则纵奸,过重则伤善2” 越国公听了频频点头,连赵泽林在一旁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越国公顺势又问了其他的几题,而墨珣自是将自己的答案一字不差地说予他们听倒也没觉得墨珣哪里答得差了,只挑了几个墨珣没有提到的点又说了说。 墨珣其实知道越国公说的这些,但毕竟考试时间就那么多,再加上面面俱到反而会使自己的观点变得不够明确。策论讲究的就是一个一针见血,模糊、笼统反倒落了下乘。 不过越国公说的这些都并无不对,甚至是站在朝廷的角度去考虑问题。墨珣日后若是要走仕途,听从越国公的话肯定没错。 越国公点评完了之后,让墨珣该放松还是放松一下。会试是一道坎,若是通过了,只要不在殿试时殿前失仪,那就等同于有了官身,最差也是分配到地方上去当个九品芝麻官。 现在墨珣会试也考完了,只能等到放榜之后再另作打算。 从会试考完到放榜大概需要半个月左右,这段时间国子监没有开学,墨珣除了呆在府里哪儿也不打算去了。至于“昌平郡君在他会试期间过府”一事,墨珣自是不敢在这段时间里开口问赵泽林的。科举考试乃重中之重,他却有闲暇分心在私情上,无论他的学业完成得如何,都势必会引起赵泽林对林醉的不喜。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而会试一考完没两天,姜伟平便带着几个建州来的考生上越国公府拜访了。越国公自是不在的,而赵泽林也犯不着面见外男,干脆避开,只全权交给墨珣张罗。墨珣没有将人带进馥兰院,只将人安排在了正厅。 同行的不仅有武生,还有文生。冯维正与墨珣更是同窗,没有特别的缘由自然不会不来。一众文生见着了面,无论在会馆的时候是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会试的考题,只要他们见到了没有一起讨论过的考生,那必定又会把考题拿出来再讲一遍。 墨珣怕就怕这个,同样的内容,做上一遍又说上一遍已经很让人无奈了,偏生这些考生喝了茶之后又开始互相说起自己的观点来。墨珣听了他们诉说着自己的观点,然后动不动就有人说上一句“哎,某某兄此言差矣”,而后便开始反驳对方的言论,再提出自己的观点。言辞之中,妄图获得大家的认同。 墨珣有些无奈,他们若只是理性讨论倒也罢了,可这般一家独大的做派,仿佛此人所言便已是完整答案了。一时间,整个正厅之中的声音便大了起来,仿佛谁嗓门大,谁就更占理了一般。墨珣只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懵,实在是不想再听关于考题的事了。 几个人争执不下,最后谁也说不过谁。 “墨贤弟觉得如何” 墨珣正值无聊之际,忽然被人这么一问,倒是怔了一下。他明白地听出了这声音出自冯维正,但在一众争吵之中却莫名突兀。待他抬眼看去,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停驻在了自己的身上,仿佛他不吭声便不得善了。 “冯兄以为呢”墨珣不接茬,只将话题又丢回到冯维正身上。此时他如何能应这些人已经从最开始的讨论变为了争执,无论他说什么都会得到反驳。 冯维正浅浅笑了一下,“几位童生说得皆在理,我受益匪浅。” 墨珣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也不反驳,只顺着冯维正的话道“冯兄所言极是。” “墨贤弟可有什么小道消息”忽然有同乡开口问道。 “什么小道消息”墨珣眉头微蹙,却也飞快地展开了。 被反问的考生一时无语,但亦有人接话道“不知可有标准答案” “”墨珣嘴角抽了一下,“这个倒没有听说。”除了前头的经义一类,其他的考题顶多能有个参考罢了。尤其是策论,考的就是考生的个人见解,这不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题就拿墨珣自己的作答来说,越国公不也还能从他的答案里挑出缺漏而他在考场上的时候,还觉着若要就着那策论题写它一本书都是可行的。 有人感慨了一句,“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成绩” “四月中旬定能出了。”墨珣不知怎么,就觉得这些人仿佛是来套他的话的。但说实在的,他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被套。越国公虽然是御史副丞,但在进御史台之前,是个武官。礼部安排文试的监考官、阅卷官这些,总不至于会安排越国公去。 姜伟平作为武生,当然懒得听文生们那些文绉绉的弯弯绕绕,此时见墨珣与冯维正之间气氛似有异常便中途插话,说是想参观一下越国公府。 墨珣略显诧异,但也未说什么,只点头应允了。未免有所不便,墨珣还将管家招来,让他在前头带路。管家只领着墨珣这些同乡们在一些不涉及后宅的地方走了一遭,而在此期间,文生们仍是叽里呱啦地说个没完。 到了中午,墨珣便也留人下来用饭。姜伟平趁此机会小声地向墨珣解释起今日过府的事原来上一次会试时,姜伟平应邀参加了墨珣的认亲宴,整个会所的同乡都知道姜伟平与墨珣交好。今年这次乡试刚考完,便有人到姜伟平面前说是想让他将墨珣约出来,大家都是同乡,讨论考题的同时尚能联络感情。姜伟平原是不应,但来找他的同乡太多,他一时推脱不过,便给越国公府下了帖子。好在墨珣并未直言拒绝,反倒让他将人带了过来,也算是全了他的颜面。 墨珣并没有怪姜伟平的意思,他知道在凡界这种人际往来是必不可少的。当年他在徽泽大陆虽说是修炼到了九渊元君的位置,但基本的人情往来还是有的。玄九宗毕竟还需要在修真界留有一席之地,若一直是孤零零地立在姑瑶山上,万一日后出了事,连个能搭把手的道友都没有了。不过,也因为他地位超然,一应人情往来倒也不用他亲自去操持,自有掌门办理,他顶多就是在对方辈分与自己相同的时候被请出来喝口灵茶罢了。 “不要紧,反正越国公府也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墨珣当然会嫌麻烦,但他觉得姜伟平是一个可以结交的人,所以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姜伟平本来也没打算让这些人留下来用饭,但墨珣开口一提,这些同乡连稍稍的婉拒都没有,便直接留下了,也是把他气得不行。 墨珣见状,只随手拍了姜伟平一把,朗声笑了起来,“我当姜兄是朋友,姜兄也不用太在意这些。”语毕,墨珣琢磨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不过这样的事还是少些为好。” “愚兄明白。”姜伟平听墨珣的语气,似乎确实没有生气,一时也放下心来。他再理不清,那也能从这些同乡的字里行间之中看出他们无非就是想借着自己的名头跟墨珣套近乎。墨珣此时身在京城,无论这贡生中与不中,那都是越国公的孙儿。越国公现任御史副丞,自是留任京城的。那日后他们若是当官,少不得要跟越国公打交道。与墨珣交好,自是错不了的。 墨珣担心姜伟平会以为自己嫌弃他,便又补上一句,“我不大能适应这些”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倒给姜伟平留有不少的想象空间。 不过冯维正就 因为在场的人太多,墨珣作为主人家,当然不能够丢下一大帮子人,一直同姜伟平说小声话。最终,关于冯维正的事,墨珣也没能问出口。越国公上衙不在府上,而在座的众人与墨珣算是同辈,赵泽林与伦沄岚则是墨珣的长辈,就算不出现也并不失礼了。 等用过了午饭,这些同乡们也并不主动开口要离开,而墨珣作为主人,当然不可能开口赶人,顿时气氛便尴尬了起来。 墨珣能明显地感觉出他们在尝试着同自己攀谈,但说来说去还是科举墨珣听科举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最后也只能频频点头,敷衍过去。 而他们倒是想跟墨珣聊些别的,但墨珣的年纪摆在那儿,再加上生长环境不同,除了科举却也无话可说了。 姜伟平实在是看不过眼,便主动起身,提出告辞。在场的众人都是跟着他来的,他一说要走,别人也没有留下来的理儿。就算再怎么心不甘情不愿,也知道不可能一直呆到越国公从宫里回来,便也纷纷起身告辞了。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与管家一同送客。待行至大门处,便有人直言,下次还要来讨扰。 按理说,一般人为了客套都会随口应下,但墨珣显然不是。他仿佛没听到这句话,只静静站在门口送客,脸上的表情都没变过。 说话的人没得到回应,一时也尴尬起来。倒是身边的人轻轻撞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在人家家门口闹出什么事来。 那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便假装自己适才没有说话,只藏在人群里头。 这批前来拜访的同中,墨珣有印象的只有姜伟平和冯维正,这俩都是他在建州官学的同窗,而其他人几乎都不认识。至于说什么不留情面,墨珣觉得不然既然对方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考虑过他会不会不适,那他也就没必要给对方台阶下了。 墨珣有心私下同姜伟平说话,便只暗示姜伟平,还在怀阳期间可以随时过来找他。不过,不要再带这么多人了。 姜伟平面露难色,但也并未直言拒绝。 墨珣一看他一脸纠结、欲言又止,就知道他怎么回事了。无非就是住在会馆里,进出都会有人盯着,再加上大家都知道姜伟平与自己交好,想要避开别的同乡独自出门恐怕很有难度。 “姜兄,冯兄,日后有机会再聚吧。”墨珣无奈,如果要他去找姜伟平,那怕也会是今天这种情况了。 等到人都送走了,赵泽林才招了墨珣过去问。 在赵泽林看来,墨珣的性子在某些方面跟他很像,平时也不见得有人来串门,今日忽然来了这么些个“朋友”,反倒让人在意。而且,墨珣在建州时,也是住在越国公府上,那时墨珣便不怎么出门,更别说是去别人家串门了,当然也不会有人上门做客。 赵泽林心里了然,但还是要听听墨珣怎么说。若墨珣懂得这些人前来的目的便罢,万一要是不懂,他还得从旁提点一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7章 第 167 章 面对自家人, 墨珣也不瞒着, 只跟赵泽林解释了一下姜伟平与冯维正是他的同窗, 其余的全都不认识。 赵泽林观墨珣的态度, 知他心中有数, 只稍作提点, 凡事需得墨珣自己想明白。 墨珣知道赵泽林必定已经不记得冯维正了,此时也不再提, 只让这事儿过去。 怀阳城仍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各地前来参加会试的考生都在等放榜,自然也就不敢离开京城。再加上考试结束, 考生们宛如“刑满释放”了一般, 一个个一反常态,都开始玩乐起来。 其实也就是逮着这个时候玩玩罢了, 等到成绩一出, 那又得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了。 在考生们刻意遗忘的时候, 会试便放榜了。与乡试时相同,通过会试的考生名录仍是张贴在各大集市口。 墨珣虽看似对科举考试并不在意, 但其实越发临近放榜, 墨珣便越是焦躁起来。这种感觉就跟他以前等着师兄师姐们出关时的心态是一样的。 与自己闭关出关的感觉不同是因为, 闭关出关几乎是由自己掌控, 科举放榜明显是掌握在他人手中。 墨珣很不习惯这种感觉, 经常会影响到他的情绪和行为。 越国公在朝为官, 又因为家中有人参与会试, 对放榜时间也是了然于胸。他并未给墨珣增加压力, 也并不刻意问起,只嘱咐了管家,让他安排人到衙门口或集市口看榜。 放榜当天,墨珣宛若平常一般,修炼过后用了早饭却要出门了。 赵泽林略显诧异,但知道原因,也不过问。 墨珣觉得自己今天情绪不对,如果一味在家里等着,怕是会把焦躁的情绪“传染”给家人,倒不如出门分散一下注意力。 墨珣不是专门为了看榜,只随意散步往府衙去。但因为出门不够早,在离府衙还有一条街的时候就已经被“堵”上了。走是还能走,就是有些摩肩接踵。 墨珣这厢还没来得及挤到榜前,报喜的人已经到了越国公府门口了。 府里统共派了五个人去看榜,越国公甚至在下朝会之后还拦了礼部的同僚来问。但是他在宫里需得呆到戊时才能出宫,遣人从宫里往越国公府递消息也不见得能有府里派人出去回信快。 报喜的人赚的就是这份钱,自然耳聪目明、眼疾手快,记下了头几名就撒丫子往外冲了。等到了越国公府门口已是气喘吁吁,但见国公府大门紧闭,登时松了口气,上前便扣响了门上的衔环。 门房今日惦记着,开门的动作也比往常快了不少,见是生人,心里也有底,还不等对方开口便抢先问道“可是我家少爷中了” “是了会元,是头名”报喜的人也很激动,仿佛得了会元的人是他一般。 “哎哟”门房猛地一跳脚,还顺手合了个掌,“您且稍等” 报喜的人连着“哎”了几声,也知道门房这是要到里头去告知主人,给他拿赏钱来了,“好好好,不忙不忙。” 其实他看到第一名是墨珣的时候心里还是窃喜的,倒不是说他跟墨珣沾亲带故什么,而是因为他识得墨珣,知道他是越国公的干孙子。 他们报喜的人啊,也得有眼力见。有些读书人穷酸得很,就算得了头名,那也拿不出多少的赏钱来,倒让他们白跑一趟。可京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就不同了,有钱、好面子,不会赖账,给的银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门房手脚麻利地转过身,朝着离得近的家丁小厮喊道“快去通知老夫人和伦孺人墨珣少爷中了中了头名” 一时间,家丁小厮奔走相告。 赵泽林与伦沄岚坐在离大门最近的厅里等信儿,见外头有动静,两人便径直站起来朝外走去。 “如何了” “外头来了人,说是少爷中了会元” 赵泽林听了小厮的回话便点点头,不需要他额外交代,小厮便备了个小钱袋子到外头去递给了报喜的人。 与此同时,越国公府里派出去看榜的人也都回来了,得的消息与报喜的人一般无二。 报喜的人得了钱,随手掂了一下,随即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乐呵呵地走了。 赵泽林知道墨珣出门了,现在根本没地方找他,只能等他自己回来了。 尽管墨珣不在府上,但得了会元毕竟是大喜事,解元尚且摆了酒,会元自然也得操办起来。 有了上一回的经验,管家也火速地安排了下去,国公府的下人立刻忙活起来 “沄岚,你差个人上你二哥家里走一趟,把这大喜事说一下。晚上国公府摆宴,请他们务必到场。”赵泽林一边同伦沄岚说,一边准备给几个相熟的人下帖子了。 林家自不必说,肯定是要通知到位。 伦沄岚仿佛被墨珣得会元的消息给砸懵了,一直到赵泽林开口,他才回过神来,“是了是了,青松,青松你快去我二哥家里,通知我二哥夫郎。”伦沄岚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根本没有落到青松身上,只是随口喊出声罢了。 “是”青松显然也高兴得很,伦沄岚一发话,他就像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 伦沄岚跟青松说完了之后又两圈,这才找到了雪松一样,“雪松,雪松你” “夫人”雪松忙迎上来。 伦沄岚一时间愣了愣,也不知道自己张口叫雪松是想做什么。 伦沄岚与雪松大眼瞪小眼了一阵,等到赵泽林都安排完了,才听到赵泽林笑道“这是高兴坏了啊。” 伦沄岚有些不好意思,他这未免也太过喜形于色了。 “没事,没事,你随我来。先给各家下帖子邀他们晚上来吃席。” 来与不来另说,但帖子肯定得下的。 如果不是伦沄岚还没能顶起一个家,赵泽林今天可能就直接上林府去了,哪还用得着下什么帖子、人留在府里坐镇。 墨珣出了门,自然也不愿意“空手而归”,衙门口虽然挤是挤了点儿,但也并不是完全动弹不得。只不过,等墨珣看到了自己名字的时候,日头已经老高了。这一个榜上三百名,他一眼过去就看到自己名列榜首。墨珣仿佛完成了一项任务般暗自松了口气,却正瞧见冯维正的名字在自己之下,倒是禁不住挑了挑眉。 等到墨珣到家,那国公府正大门的大红灯笼都换了新的,门房见着他就开始放鞭炮,简直是在“诏告天下”墨珣得了会元。 墨珣躲也不能躲,只得捂着耳朵站在门口等这一长串的鞭炮放完。 因着国公府今天有喜,再加上被这鞭炮的噼里啪啦声一震,原先就注意着这边的人听到了动静,忽然间一涌而上将墨珣团团围住。 这些人大多没有恶意,只是想到墨珣身边沾沾喜气罢了。墨珣此时表现出来的态度与当初建州会馆同乡临别时略有不同这些百姓只是来凑热闹,没有想要从墨珣的身上获得什么实质性的利益。但上次跟着姜伟平到越国公拜访的某些个同乡,既想从墨珣这里获得某些东西,姿态却又不肯放低,着实让人难受。 若要说墨珣不喜欢被人恭维,那是不可能的。身处上位久了之后,自然喜欢听些阿谀讨好的话。 尽管大多数人会觉得“见面就是互相批评打击、你骂我来我骂你”的这种才是真朋友,但说句实在话,就算对方是从客观的角度上说出打击的话,彼此之间也心知肚明对方是为了自己好,但还是会生气。 大多数的修真者曾经也是凡人,所以凡人该有的脾气他们也都有。墨珣就不待见那种动不动就逮着自己的错处不放,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当面点出的人。别说什么两人关系好,再多的情分也会被消磨殆尽的。 墨珣费了好大的劲才从人群中“逃”了出来,这刚一进屋就让伦沄岚抱了个满怀。 因为伦沄岚的动作没有恶意,墨珣虽有所察觉,但还是没有避开。 伦沄岚给伦府送了信儿,唐欢遥得知后也很高兴,只是伦沄岳还在翰林院,他也不好先带着家里几个小的直接到越国公府来,便让青松给伦沄岚带话,说是等伦沄岳从宫里出来,他们再一起去吃酒。 岂料计划赶不上变化,伦沄岳托人从宫里给唐欢遥递信,说他下衙之后直接跟着越国公到国公府去,让唐欢遥可以先去陪伦沄岚。 京里设宴多半是在晚上,越国公府这趟也是。既然如此,唐欢遥便等到下午才带着素华素晗出门。 伦沄岚只是静静地抱着墨珣,好半晌才松开手,“爹很高兴。” “嗯。”墨珣按住伦沄岚的手,点了点头。 “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定当十分欣慰了。”伦沄岚一提起墨延之,整个人的情绪都有些不对头了。 墨珣对伦沄岚口中的“父亲”没有一丁点感情,毕竟见都没见过但看伦沄岚的样子,他也不好再多少什么,只点头称是。 因为赵泽林这次只请了越国公府相熟的几家,墨珣便也不打算请人了。上回认亲宴,墨珣请了京里建州会馆的同乡,却在宴上闹出了事儿。尽管他并未做错什么,但丢脸的终归是越国公府。 而这次会试,冯维正亦榜上有名,想来会馆里的同乡应当都会为冯维正庆祝。若是他下了帖子,那颇有点同冯维正较劲的意思,倒不如不请。就算日后被人说起,他也可以推说是只简单地办了几桌,请了亲属而已。 赵泽林吩咐得及时,府上的下人们办事效率又高,立刻就置办了起来。待申时过后不多久,便已经有宾客陆陆续续上门了。 这次设宴与乡试不同,赵泽林当真就只请了相熟的几家,并未置办流水席。毕竟马上就要殿试了,阵仗闹太大万一殿试失利不也落人话柄 昌平郡君一家来得也早,因为是小宴,倒是将家中的哥儿们也都带了过来。 这是墨珣今年第一次见到林醉,这么遥遥一望,不知怎么竟觉得林醉周身似乎散布着若有似无的气息。 不是修炼所得,反而更像是一种“憬然有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8章 第 168 章 墨珣有些诧异, 他自己身为修真者自然也知道这方世界的灵气几乎没有, 否则他也不会一直到现在都还是筑基了。而林醉, 这似乎只是自我领悟出来的状态, 未免也太逆天了吧看着都要一脚迈入练气期了 林醉远远也看到了墨珣, 怔了怔之后便冲他点了点头。 墨珣今天是主人公, 时不时就会有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上前祝贺。 林醉带着林酩这才有机会站到墨珣跟前,“恭喜墨公子了。” 墨珣此时正紧盯着林醉, 心中更是百转千回。若他还在徽泽大陆, 那就能检测一下林醉是否有灵根了。 总觉得林醉是个修炼胚子。 墨珣琢磨着,如果林醉真的适合修炼, 那就没有必要平白埋没了。只是他现在空有理论没有修为, 要带徒弟恐怕不大合适。万一把林醉带入了门,假以时日, 林醉的修为在自己之上, 那就太令人尴尬了。 说到底还是根骨的问题, 徽泽大陆的墨九渊先天灵根优异,被挑入玄九宗后修炼速度也在同期的学员之上, 但墨珣却也不敢去想要是自己没能被宗门选中, 只在没有灵气的地方, 到底能不能入修真之门。 心痒。 墨珣莫名想收了林醉。 林醉被墨珣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但到底是没退, “墨公子” “你挺好的”墨珣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面上也是一派正经, “不知”有没有兴趣随我修道。 林醉莫名得了墨珣一阵夸, 尚且还不清楚这中间是发生了什么事。一时语塞,反倒让林酩抢白道“我哥哥最好了” 林酩此言一出,林醉越发窘迫起来,“小酩” 墨珣此时见林醉的眼神略带闪躲,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有些不合时宜,剩下的话也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这不是提修炼的合适时机与场合。 万一林醉要问起来,他也免不了再解释一二。 好在有林酩开口,墨珣这换话锋倒也不那么突兀。他一边想着,一边就朗声笑了起来,“是了,林小公子说得对。” 林醉当真是不明就里,原想再问两句,可已经有其他人挤了过来,倒一下子让把他挤到后头去了。而此番一退,再要说什么就显得唐突了。林醉下意识伸手拉住林酩,心里想着墨珣今日应当是无暇顾及自己,还是先去寻爹爹他们吧。 伦素华本打算出其不意,在墨珣毫无防备的时候给他来一掌的,却不料墨珣仿佛已经看见了一半直接一个侧身便躲开了。伦素华显然没料到,愣了愣之后,才上前勾住墨珣的肩,“不错嘛” “二哥。” 伦素华上下打量了墨珣一番,“不错不错,光宗耀祖了” 墨珣被伦素华佯装老成的口气一噎住,好半晌才吐出一句,“还好吧。” 墨珣自然知道伦素华这句话可不是说他光老墨家的宗、耀老墨家的祖,说的便是伦家了。在墨珣看来,墨延之那边的人,最好是不再往来,也省得到时候理不清。 伦素华来得算早,酉时刚过不多久,越国公和伦沄岳都还没从宫里出来。大概是因为伦沄岳不在场,伦素华放得很开,说起话时嗓门也不小。毕竟今儿个高兴,他有个连中二元的弟弟,说出去也是倍儿有面。 墨珣同伦素华说完了话,想去找林醉,这才发现林醉已经带着林酩走开了。 追上去也没什么,只不过大庭广众的有些不大合适罢了。林醉进宫选秀的事还没个着落,他这么大喇喇地上去,不知道会不会对林醉有影响。 赵泽林虽说并不想大请,但越国公这人吧,指不定今天一高兴,下衙的时候就会拉着同僚们,让他们到府上吃酒,所以这席还是不能省。多出空桌,也好过临了了拿不出东西来招待宾客。 因为这次请来的都是越国公与赵泽林的朋友,除了把墨珣招过去看看,夸上两句之外,也没人会在这种场合上考校墨珣什么,更不会有人拉着他讨论考题,倒也轻松。 昌平郡君被赵泽林拉到身边,直笑怪道“好啊你,就是拉我来干活的” “没有没有,这不是想跟你说说话嘛。”赵泽林听昌平郡君这么说,忙出言解释。“上回你来,说的事儿是真的真是醉哥儿自己的意思” 昌平郡君一听赵泽林提起林醉,也警醒起来,“怎么墨珣中了会元就要翻脸不认人了” “哎哟,我的天”赵泽林知道他虽与昌平郡君是好友,但若是涉及到家中子嗣,那再好的友谊也不禁磨。“我这不是确定一下吗我其实是想把这事儿跟墨珣说一说。” 之前墨珣在会试,赵泽林没敢跟他提,但现在既然已经放榜,仕途这条道是板上钉钉的。墨珣年纪不大,只要殿试时候不出什么幺蛾子,外放的可能性几乎是不存在的。 昌平郡君闻言,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啧”了一声之后,略带不满地说“墨珣才几岁,你平白跟他提这个他能懂什么” “”赵泽林一通无语之后才道“这都考到会试了。”他其实本来想,跟墨珣提一句,好让他心里有点数,但昌平郡君所言也不无道理。 墨珣一边跟伦素华说话,一边注意着赵泽林那边。此时听到两人不仅提到了自己,还说到了林醉,脑子便立刻转到了自己还在会试的时候昌平郡君过府那会儿。 毕竟对于林醉的事,墨珣向来是分外上心。而且赵泽林,就连墨珣与林醉定亲的事都不瞒了,所以墨珣也实在想不出还能是什么别的时候。 只是这次,他不能问。 墨珣问起,同赵泽林主动向他提,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为了林醉着想,墨珣也需要按捺到殿试放榜。只能等到他榜上有名了,才能够被老成是一个晓事的人。 “过了会试那不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昌平郡君对赵泽林的话不以为意,“我不过是同你说一声罢了,最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尽管醉哥儿让他不要问,但他仍是旁敲侧击地向醉哥儿打听了情况。只是醉哥儿嘴巴严得很,打定主意不说,那他可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 林奕甫虽然在朝为官,但毕竟也没有到那种可以干预选秀的地步。若是由钦天监说出醉哥儿八字不吉,那最后还不是累了醉哥儿 昌平郡君对墨珣的人品不甚了解,就算两家合过了八字,是个美满的。但若是婚后,墨珣闹出了什么事,纳了小什么的,反而拿醉哥儿的八字说事可怎么好 从宫里选秀被退下来的,各家也都知道是怎么个情况,醉哥儿要想另谋人家就难了 昌平郡君此时一看到墨珣就觉得心烦,如果不是他没事儿跟赵泽林提什么结亲,醉哥儿此时必定安安心心在家中等待选秀,哪会想出那些个幺蛾子 再看伦素华这边,他参加过墨珣的解元宴,宾客当真是将整个国公府都挤满了,可这次明显不同了。他不免有些诧异,便低声拉了墨珣问“怎么这回就这么点儿人” 墨珣还在注意赵泽林那边,此时听到伦素华一问,便也回道“因为马上就要殿试了。” 这跟殿试什么关系伦素华还待再问,墨珣便看到昌平郡君冲自己招了手,显然是有事要同自己说了。 “二哥且等一等,我去去就来。”长辈与平辈自然不同,墨珣不可能明白瞧见了还装聋作哑。 伦素华点点头,拦了个家丁问了问座位安排,这就找到位置坐下了。 “郡君,爷爷。” 墨珣行了礼之后就安静等着两位开口说话。岂料昌平郡君只是打量了他一番,最终什么都没说。而墨珣眼睁睁地看着昌平郡君同赵泽林对视了一眼,两人仿佛达成了什么共识。 “爷爷”墨珣不大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开口暗示了一下,自己刚才已经听到他与昌平郡君的对话了。只是墨珣这个暗示有些隐晦,也不知道赵泽林领悟了没有。 “墨珣,我且问你一句。”昌平郡君一脸凝重倒使得墨珣也认真了起来。 “是,郡君请说。”墨珣再次冲昌平郡君拱手。 “你觉得我家醉哥儿如何” “”墨珣一时没听明白,但随即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自己嘴角飞快地抽了抽。他本来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内心认定了,无论昌平郡君问出什么话,他都能泰然处之。却没曾想,昌平郡君竟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公子霞姿月韵,自是好的。”好到想收徒。 这回换昌平郡君嘴角抽上了,好半天,他才摆摆手,“罢了罢了,这样也好。”他从墨珣的话里什么都没感觉出来,这夸人夸得简直就像是在客套一样。不过仔细想想,墨珣也才这点年纪,送醉哥儿的礼物也都是些玩具之类,不懂就不懂吧。 赵泽林有些憋笑,但还算是给昌平郡君一个面子,没有当场笑出声来,“行了,墨珣这意思就是你家醉哥儿极好,他很喜欢。”说完之后,赵泽林便看了墨珣一眼,“我说得对也不对” “是,爷爷说得对,我很喜欢。”墨珣立刻顺着赵泽林给的台阶下了。 赵泽林颔首,他对墨珣的上道很是满意。 “咳”林醉立在墨珣身后,“国公夫人,爷爷。”他对两位长辈打了招呼之后又道“是爹爹让我过来问问,爷爷待会儿是否要跟我们坐在一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9章 第 169 章 这下轮到墨珣尴尬了, 不过因为他脸皮比较厚的缘故, 面上倒是没什么特殊的变化。 墨珣与林醉两人并排站着, 就听到赵泽林对林醉说了句, “不了, 你家郡君今日就坐我边上。” 林醉闻言, 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哂, 立刻躬身告退了, 全程连个眼神都没给墨珣留。 墨珣见状,不禁心生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的话惹了林醉不悦但看赵泽林和昌平郡君的反应, 又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他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追过去问吧 赵泽林请的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大家对于宴席的流程也都心知肚明, 自然不会讨扰太久。 待宴会结束, 伦沄岳私下里对墨珣表示今日太晚, 有些事不方便说,等他明日下衙了再过来, 跟墨珣说一下殿试的注意事项。 会试放榜后十天即进行殿试, 时间很紧, 这几日越国公干脆下令闭门谢客。只怕会影响到墨珣。不过, 就越国公府而言, 就算不闭门谢客, 几乎也没什么人会到越国公府上来的。 殿试办了这么多年, 大体流程几乎是不会变的, 所以一应贡士只要按照内监的指引即可。但伦沄岳三年前才经过一回殿试,总归是有些小技巧可以传授给墨珣的。 墨珣原先还有些不以为意,毕竟也有很多人是头一回参加殿试,家中亦无人教导,那些人不也照样去参加殿试每年进士也挺多的,大家都没出什么大岔子吧但伦沄岳的表情十分慎重,使得墨珣也不由得跟着认真了起来。 伦沄岳嘱咐墨珣在殿试开始之前的这段时间要饮食清淡,保持充足的睡眠,保证自己心情舒畅,尽量避免一些可能会上火的因素。 饮食的话,不归墨珣负责,但伦沄岳既然这么说了,赵泽林便也吩咐下去这段时间就免了大鱼大肉,不过多给墨珣进补,还给墨珣备了些下火的汤药。 而后,伦沄岳还让伦沄岚给墨珣准备了尿裤。 伦沄岚几乎是得令了一般,总算寻着事做,便煞有介事地把墨珣叫过来好生比对,力求从外观上既看不出来,又能储存大量尿液。 在墨珣还小的时候,穿的一直是开裆裤,而在他们石里乡里用尿裤的人家几乎没有。 伦家在石里乡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了,但棉帛毕竟不是便宜物件,伦府虽有钱,可家中还有个在念书的墨延之,哪哪都是要花钱的地方。所以,这也是伦沄岚第一次给墨珣着手准备尿裤,竟还隐隐有些兴奋。 墨珣真的很想很伦沄岚说自己其实是憋得住尿的。他好歹都筑基了,不吃不喝几天也死不了啊。只不过一看到伦沄岚的表情,他还是把自己想要说的话又咽回了嗓子里。 伦沄岚因为找到了事做,便也拉上了青松雪松,三人嘀嘀咕咕地讨论着要不要在墨珣的尿裤上绣点图案。 等墨珣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尿裤已经做好了。而他盯着上头那个绣出来的小老虎,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伦沄岚将尿裤递给墨珣,自是满脸期待,以至于墨珣一时间竟也不知是该夸伦沄岚他们手艺好呢,还是要说上一句“有劳了”。 因为进入太和殿之后的一整天都只能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坐好,不得随意起身乱动。中午也只能饿着肚子继续答题,若是想出恭也只能憋着。 穿尿裤则是为了防止考生憋不住尿而准备的。 之所以提醒墨珣不要上火,是担心尿液的气味不好,会引起宣和帝或是在场官员的不适。 在殿试时要求要上厕所,会被视为对宣和帝不敬。 墨珣脑子里不免想到三年前伦沄岳参加殿试的时候,究竟有没穿尿裤。然而看伦沄岳的样子,似乎已经在防着墨珣问这个问题了,想来墨珣就算问出了口,伦沄岳也是咬死了不会说的。 殿试当天,墨珣在伦沄岚的百般催促之下总算是将尿裤穿上了。伦沄岚绕着墨珣转了个圈儿,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外头果然什么都看不出来。” 墨珣只觉得一个“呵呵”正盘踞在嘴边,马上就要发出声来了。看不看得出来且另说,可他却明显能感觉得到自己并不舒服。 墨珣原不想穿,但挨不住一大家子都在说“有备无患”,而伦沄岚又是满脸的殷切希望,使得墨珣最终也只得别别扭扭地穿着尿裤,跟随越国公的马车往午门处等候禁卫军与官员的核查。 因为担心有人冒名顶替或混入什么刺客之流,此次查验十分谨慎,竟是按家状上的画像一一比对的。 家状上头的画像只记录了考生的主要特征罢了,比如脸上的痣,大眼厚唇一类,真要辨别却是不易。 除却对画像之外,搜身也是必不可少。等到殿试的时候,天气已经热了起来,而且殿试只有一天,贡士们亦不需另作准备。 殿试不见得就是宣和帝主考,有时候宣和帝也会指派其他的一品大员担任主考官。而贡士们为了给宣和帝或者其他的主考官留下一个好印象,自是打扮得愈发清凉漂逸、一派风流。匕首等一应武器皆无处可藏,自然也为搜身了不少的便利。 等到午门一开,三百名贡士按杏榜上头的顺序排列整齐,等候唱名。 墨珣与冯维正正是一前一后,两人倒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了。 “姜贤弟今次亦中了武贡士,榜上第两百二十三名。” 墨珣与冯维正两人本就是同乡,还曾是同窗,此时又是一二名,不说话未免显得人情寡淡了。再加上他们都是贡士,将来说不准还会同朝为官,墨珣就算再不喜欢这种人情往来,也还是得表现出友好的态度来。 听到冯维正提起姜伟平,墨珣立刻轻声笑了起来,“如此正好,我们三人全都中了” 认真算起来,他们三人也是有缘了。 “正是如此。”冯维正也不管墨珣看不看得见,只兀自点了点头。 墨珣当然不敢提什么“恭喜”一类的话,他自己就是头名,跟排在后头的人说什么“恭喜”不就是在埋汰人吗 “贡士墨珣上前”午门口的禁卫军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开始一人唱名搜身,一人比对家状。 墨珣本来就站在前头,但此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敢耽搁,紧走了两步立在禁卫军身前等候查验。 墨珣年纪不大,验得倒是快。后头有些年纪大的,考了太多年,本人跟家状上的画像有不小的差异,核对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但因为贡士们黎明就守在午门前,留有的时间充裕,倒也不怕这个。 进了午门之后,所有贡士都不再攀谈,唯恐因为扰乱宫廷秩序被“请”出了宫门。 搜身核查花费了不少时间,而后所有贡士又跟随官员的指引往太和殿去。此行走了大约近一炷香,墨珣他们方才抵达太和殿前。 官员们停在太和殿门口不再往里走,贡士们也只得门口候着,等到殿内的人发话了之后才能进殿。 太和殿内早早都准备好了给考生的案几,只等考生依次就坐了。 伦沄岳对墨珣说过,早上最好不要吃流食,也不要喝太多的水。进入太和殿之后,就再不能随意进出了。若是宣和帝已然到场,那更是连些许小动作都不能有的。 贡士们进殿后按照各自的位置盘腿坐下,又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得有内监高喊“皇上驾到” 贡士们立刻正襟危坐起来,脊背挺直,盼着自己能从这三百多名考生之中脱颖而出。 宣和帝进殿之后,一应考生在内监的暗示下起身跪拜,并山呼万岁。 墨珣因为是头名,离宣和帝更近些。此时听到宣和帝一声“免礼平身”之后,便低着头站了起来。 不多时,宣和帝身边的内监喊了句,“请考生落座。” 一众考生此时方才又坐回到案前,等候发卷。 这会儿与在贡院时不同,贡院中有各自的号舍,并未有这么多人盯着。再加上太和殿整个装潢与构架都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周遭亦是鸦雀无声,平白增添了不少的紧张气氛。 墨珣的位置靠前面,自然也比别人更早地拿到卷子。但是没有宣和帝的发话,就算拿到了卷子也不能随意提笔。 从刚才宣和帝进殿至今,墨珣都没能抬起头来看宣和帝一眼。他心中还记挂着赵泽林曾经提起过的“宣和帝变胖”一说,有心想看,却仍是按捺下来。等到殿试结束了之后,想来应该是还有机会的。 此次殿试仅考策论,却与乡试会试时不同乡试、会试的策论题,题目短,且答案只需写几百字即可;而在殿试之上,每道策论题题长便有数百字之多,答案更是需得写上上千字。 与此同时,殿试的卷子不经誊录,均由考生自己书写。 因此,参加殿试的考生,在书写上也有一定的讲究必须使用正体,字要端正、清晰、体大,不能随意涂改和勾线1。 殿试只考一天,时至日暮交卷2。等考试时间结束之后,由受卷官喊话停笔,考生无论作答结束与否,都要将手中的笔放到笔搁之上,双手则自然下垂放在腿上,不能再碰案上的试卷。 殿试亦可以提前交卷,若是有考生提前答完了,那可以自行将卷子交到受卷官手上,受卷官检查过之后会给考生发放一个牌子,考生便可离开考场了。 等到受卷官将考生的卷子收起来之后,需得在所有的卷子上加盖有受卷官衔名的戳记,以作责任制。每十卷为一封,送到弥封所,由弥封官处理3。 弥封官拿到士子的试卷之后需要进行糊名、编号,同时也要在上头加盖戳记。 在这整场廷试期间,宣和帝不见得会一直坐在太和殿上,毕竟整场考试时间这么长,宣和帝能够时不时出现一下,就已经能算作是十分重视科举教育了。 更何况,所有考生拿到了卷子之后,都在冥思苦想答案,埋头奋笔疾书。谁有那个闲工夫,分神去盯着是否还坐在龙椅上是不是有中途退过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0章 第 170 章 不出墨珣所料, 宣和帝在太和殿之中只呆了一个时辰便起身离开了, 余下一众执事官在殿内监考。宣和帝起身时并没有闹出多大的动静, 但墨珣本身警醒, 自是有所察觉。 这些站在殿内的官员都是临时挑选出来, 最后名单由礼部呈交给宣和帝定夺委任提调官应是礼部尚书与侍郎;监察官则由御史台出人,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年有墨珣参与考试的缘故,越国公并未到场。受卷官、弥封官、掌卷官均由翰林院官员担任;而巡绰官, 看走姿与身形应当是禁卫军官无疑了1。 墨珣在进入太和殿时便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殿内, 对于殿内诸多官员做到了一个心中有数。经过了三年前的认亲宴和围猎,他对于朝中一些官员还是能认得出来的。 等到宣和帝首肯, 站在殿内的官员便开始向考生发放试卷了。 墨珣座位考前, 自然比别人更早拿到考题。这试卷一到手,墨珣便低头细细地读完了题目, 只是禁不住眉尾一挑此次殿试策论共有两道, 一为“论为君之道”, 二为“太子与诸王定分”。 “论为君之道”还好说,一向是歌功颂德居多, 甚至可以把宣和帝夸个天上有地下无。至于那个“太子和诸王”就比较难办了。现在储君未立, 宣和帝在此时出这么个题, 也不知究竟意欲何为了。 其实这第一题的题干很长“夫三代以上, 君民臣良, 天下雍熙, 世登上理2”只是让墨珣给简化成了“论为君之道”罢了。前头的长篇大论亦不过就是为了引发关于“帝王之道”的讨论而已。 据闻殿试上的策论题均由皇上亲自出题, 实则不然, 大都是由大学士拟定,而后呈给皇上挑选。不过看今次的题目,墨珣也拿不准到底是谁定的了。然而既然发下来了,那就必定是得了宣和帝的首肯。 像这种看似很“大”的题,一时间很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无从下笔。其实不见得问问题的人假定是宣和帝,那么他自然就是想让贡士们针对自己来答,而不是一味举例,只说一些古时候的皇帝如何。 墨珣仔细思考了一阵,而后才提笔在草稿纸上将自己的思路写下来。 按墨珣进京之后对宣和帝的了解来看,宣和帝应该是想要扩充版图的。但现下百姓正安居乐业,就算边关时不时有蛮夷捣乱,却也并未伤及根本,贸然发动战争实非良策。就算宣和帝直接开口说要打,必定也会收到诸多阻挠。 战争前的准备工作有很多,哪怕墨珣心知宣和帝想从这届士子中看到有支持他的言论,却也只敢写上小小的篇幅。 君,乃天下之主。 宣和帝并不是开创这个王朝的人,顶多只能算作一个守业者,然而看宣和帝的行为做派,明显就是不甘于守成的人了。 殿试阅卷上的“暗箱操作”不少,万历野获编中有提到过“若状元卷,则必出揆地所读,方得居首。”说的就是,状元的卷子一定是要经过殿阁查阅过后的。换句话说,最终能够被呈现在宣和帝面前的试卷,只会是经由殿阁大学士挑选出来的。 虽然殿试前三甲是由皇帝定夺,但是如果殿阁大学士认为你的卷子没有资格、且没必要送到皇上面前,那你就是写得再好也没用了。毕竟传胪大典就是在殿试之后的第三天,而宣和帝在传胪大典的前一天就需要定下一甲的前三名,他哪来的没那个闲工夫一份一份试卷去看 殿试自然与前面那些科举考试不同,乡试会试没过还能重新再考,而这殿试就等同于被“定了生死”。之后除了再参加庶吉士的考核之外,也没有别的机会了。庶吉士考核比起殿试还挑人,样貌、年龄、身高、体重这种外在的客观因素都是既定的。有些举人考到老了才好不容易能参加殿试,但又因为年纪太大往往没有机会再被留在翰林院。 墨珣仔细琢磨了一下,他从未听越国公提到过朝廷里有人是主战的,所以对于宣和帝的想法,他还真是不能过多着墨。万一他在对外扩张上大行笔墨,那极有可能连殿阁大学士这关都过不去。 传胪大典与殿试时间相近,但考生却有三百余名。意思就是,这三百多份的试卷要求阅卷官在一天之内看完。工作量太大,阅卷官统共就那么十来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这些。于是,受卷官通常会把会试前十名的试卷优先挑选出来呈给殿阁,而殿阁则是直接参考会试的成绩排名,将卷子加以划分等级。 殿试一甲有三名,也就是民间所说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一甲”一般会直接从会试的前十名士子之中产出,而除却这三名一甲之外,余下的七名便是二甲了。 而殿阁在挑出了前十名的卷子之后,剩下考生的排名对他们而言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毕竟只有一甲会被留在京里,余下的要么参加庶吉士考核进入翰林院实习,要么就被安排到地方当官。再加上,殿试没有“落榜”一说,只要能够参加殿试,那便于进士等同。是以,除了会试前十名之外,其他的很多举人只要通过了会试之后便开始放松下来了。 大多数时候,殿阁挑出的前十名甚至都没有逐一经过皇帝的批阅殿阁所递上去的卷子会被摆在御案之上,被摆御案最上头的,自然就是殿阁大学士们定下可被判定为一甲的卷子,而内监也是将试卷按照殿阁呈上来的顺序转交由读卷官朗读。待读卷官朗诵完毕,皇帝若是一时兴起,也会逐个翻阅。待到殿阁认定的“一甲”三名的卷子朗读完毕,如果皇上兴致不退,那自可继续读。如果皇上不欲再听,那么适才读过的这第一、二、三名便已是板上钉钉了。 卷子朗读完毕之后,读卷的官员会再次把试卷交还给皇帝身边的内监,并由内监放回到御案之上。此时一应殿阁与官员只需要静待皇上钦点出一甲的前三名了。 至于剩下的那三百多张试卷,则根本没有机会出现在宣和帝面前。余下的试卷由其他的阅卷官、评卷官进行评判、分类。数名阅卷官同时阅卷,在卷子上标记图样、戳记,按照记号的多寡给定名次。等到所有的试卷都被评判完毕,阅卷官便会把试卷转交到殿阁,再由殿阁判定二甲、三甲。 殿阁拿到了阅卷官的试卷,基本不会再去翻阅,只会根据阅卷官的评判去定下二甲、三甲。毕竟时间紧急,所有的工作都需要在一天之内完成。名次定下了之后,殿阁还需要在当天将黄榜填完了,再转呈给礼部 礼部的官员拿到了黄榜之后会差人将传胪大典所需要的进士服装预先送到每个进士的手中,因此参加此次殿试的贡士们在传胪大典之前便会得知自己的名次。不过只要黄榜还没有张贴出来,一切皆有变数。所以请宴一类,一般都是在传胪大典过后进行的。 殿试阅卷虽囫囵吞枣,但毕竟有所根据因为“贡士名录”经历了长达半个月的阅卷,由阅卷官仔细仔细筛选出来的。而这些贡士,能够从数千、数万名考生中脱颖而出,也证明了他们才学非凡。所以,殿阁才会直接在会试的基础上加以排名。 殿试答题需要考虑的因素也很多,否则墨珣也不会在进殿的时候就先看殿内负责此次殿试的官员究竟是何许人也了。看见了考官,再凭借着越国公与伦沄岳对自己说的一些朝堂上的事,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他们各自的政见。只要在此基础上,提出自己的见解和观点自是有备无患。 墨珣决定先从大体上写起,最后再少少地提上一句“对外扩张”的话。他从皇帝自身的品质着手,再提到选贤任能与教化百姓一说,由大及细扩展开来。 “人主之道,静退以为宝。不自操事而知拙与巧,不自计虑而知福与咎。3”没有哪个皇帝会事事亲力亲为,哪怕最后会得到一个兢兢业业的名声,要做到事无遗漏又谈何容易所以才要有臣子来辅助。群臣各抒己见、各司其职,而皇帝只需要根据朝臣所言加以判断, “群臣陈其言,君以其言授其事,事以责其功。”做皇帝需做到公正、赏罚分明,不能因为亲疏远近就厚此薄彼。 紧接着,墨珣又提到了政体,提到了王朝的政权组织形式。 君臣君臣,本来就是相互呼应的,只说“为君之道”而不提“尚贤使能”未免太过偏颇。像宣和帝这样,没有到过地方上的皇帝,臣子们便是他的耳目。而他所颁布的政令亦需要臣子们去推动和施行。百姓会夸皇帝贤德,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臣子做得好。若是皇帝说赈灾,但臣子却贪污舞弊,那又怎么会有百姓的安居乐业呢 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4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5。 在税收方面,墨珣提到“王者之法等赋、政事,财万物,所以养万民也6”。要从客观实际出发,根据各地方上的实际情况拟定征税的额度。不能以偏概全,一概而论。 至于宣和帝想要扩张版图墨珣又以荀子言论为例,提出“天下无王,霸主则常胜矣”这一观点。 等第一题写完,墨珣才得以抬起头稍稍晃动了一下略微僵直的脖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1章 第 171 章 第二题比第一题可刁钻多了任谁都知道现在还没有立储, 宣和帝此时问了个与太子、诸王有关的题, 考生们稍有不慎就很容易会陷入误区。 墨珣将答完的卷纸放到一旁用镇纸压住, 这才开始思考第二题该从何处着手。 他虽然曾在国子监中与几位皇子有过同窗之谊, 可时间毕竟不长。他对几个皇子的人品和才学也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作不得准。而这样一道题, 并不是在问他们哪一位皇子更适合当太子。 “定分”一词出自荀子非十二子,简单来说就是“确定名分”的意思。 因为宣和帝一直拖拖拉拉不愿意立储, 而朝臣们又持有相反的观点, 所以墨珣觉得这题确实不大好写。反对立储的话,殿阁那边过不去;支持立储的话, 宣和帝那边过不去若是两边都想讨好, 最后可能两边都会落空。 首先不能说宣和帝老,只能是正值壮年。但又因为宣和帝壮年, 所以不立储看似也可行 就很烦。 墨珣低着头, 皱起眉, 盯着考题,手上却没有动作。 自古以来都有“立嫡以长不以贤, 立子以贵不以长”的说法, 也就是要以礼为先。然而, 宣和帝本身就不是嫡长子, 想来他对于这个宗法制度应当也并不是很在乎了。 想到这里, 墨珣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自己的主观意识带入到了宣和帝身上。在他们玄九宗, 立掌门便以德才兼备为首选, 其次才是修为。否则, 以九霄的境界,想要当上这个掌门恐怕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而他从未被束缚在红尘俗世之中,自然也不认为这个宗法制度对于一个王朝和皇帝来说是否根深蒂固。 尽管宣和帝给墨珣的感觉是十分抗拒立储的,但墨珣沉思了一阵之后却猛然意识到宣和帝对立储应该很矛盾才对。 先皇还在世的时候便立有太子,然而最终却轮到了宣和帝即位,可想而知中途又发生了多少变化。关于前朝皇子们争夺皇位的事,越国公与赵泽林就没怎么跟墨珣提过。而且,任谁也没料到殿试会考这样一道题。 当初从先帝垂危开始便陆陆续续死了很多人,宣和帝与他的兄弟们明争暗斗,到现在宣和帝即位,王爷们死的死、残的残若说宣和帝想看到自己的儿子们重蹈覆辙,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他也很清楚,就算早早地立储,也绝不可能会断绝皇子们的觊觎之心。皇位这样一个东西,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的。 墨珣想着想着,忽然灵光一闪他似乎想到着手点了适才他一看到试题,整个心神都放在了“太子”和“诸王”两个词上,此时转念一想,难道不是“定分”才是重点吗至于谁当太子,谁当王爷,这不就是宣和帝自己的事了 待墨珣将自己的主要观点简明扼要地列在了草稿纸上之后,这才开始埋头在试卷上挥毫起来。因为思考得过于认真,等到他将两道策论题写完了之后,竟还真觉得有些饿。墨珣将自己的卷子检查了一遍之后,这才开始看向摆在殿内的漏壶。此时离收卷还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而宣和帝自打早上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墨珣不欲再等,便示意巡绰官,自己要起身交卷了。像墨珣这样主动交卷和时间到了强制收卷不同,他需要自行起身将卷子交到受卷官手上。而且,他并不是此次殿试交卷的第一人,早在他之前便已陆陆续续有三四名考生交卷。 他将试卷递给受卷官之后,受卷官便低头开始检查墨珣的姓名、号牌等信息,无误之后,这才递给墨珣一个牌子,让他得以离开大殿。 墨珣与之前那些考生不同,他毕竟是会元,正坐在第一排的首位,他一交卷,殿内的气氛立刻变了个样儿。离墨珣较近的几个,也就是会试排名前几名的贡士,此时一个个绷直腰背,紧盯试卷,强行让自己集中精神,不要被“墨珣交卷”的事影响到。 墨珣拿了牌子,跟随内监的指引,从太和殿侧绕了出去。他此时得空,自然也有闲工夫去瞎想一二在他之前交卷的考生,其实不见得就是胜券在握,反而只是因为觉得自己继而无望,不如早早交卷离去,也省得在殿内“遭罪”。倒不是墨珣对自己自信过头,只是这殿试一甲向来出自会试前十,会试排在后头的那些考生在殿试上不会黜落,也得不了一甲,自然也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尽管越国公在御史台,但墨珣此时却也只能自行出宫,不得随意在宫内行走。领着墨珣出来的内监看起来年纪不大,至始至终都在前头不紧不慢地走着,一句话也没说。两人一路疾行,行至太和门之后,小内监才伸手指着午门的方向对墨珣说“奴才便送到这里了,请贡士由此自行出宫。不要在宫内逗留,不要随意走动,以免冲撞了贵人。” “多谢公公。”墨珣略微颔首,简单冲小内监行了个礼之后便顺着刚才内监指着的方向走了出去。 墨珣进宫时便是走着进来,不可能这么短时间内就忘记该怎么出去。更何况,太和门与午门就一条大道,而在两座门中间只有一个金水桥,并无其他遮挡,墨珣就算想要谎称自己迷路,恐怕都很难。再加上他又有受卷官发放的腰牌,就算真的迷路或是冲撞了贵人,总归是有法子可以解释的。 先头那几个已经交卷的考生墨珣并不认识,且人家早都走得没影了,根本不存在在路上相约寒暄一类。 因为并不确定考生几时会出来,所以各家的仆从、下人从早上送了考生过来之后便一直守在宫门外未曾离开。 墨珣来时是跟越国公一道,却也并未与车夫约定位置,此时抵达午门之后,将腰牌交还给禁卫军,便开始在各家的马车幔上寻找越国公府的标志。 在宫门口,各家马车、轿子与仆从都井然有序地等着,小声攀谈倒是有,却也无人敢大声喧哗。毕竟禁卫军正紧盯着外头,稍有不慎,怕是会被拉去治罪。 不说墨珣在找人,越国公府的护卫也在盯着宫门口看。现在离日落西山还有一段时间,时候还早,出入的人不多,自是好认。 越国公怎么说都是一品国公,马车当然不会排得太后,此时更是眼尖,立刻就从马车的车辕上跳了下来,迎到墨珣跟前。“少爷。” 墨珣在宫门口只站了片刻,此时见到了熟人,当即点了点头,示意他直接离开不要停留,“我们走吧。” 墨珣言简意赅,然而护卫却领会到了别的意思以为是墨珣身体不适。此时也不敢再耽搁,立刻引着墨珣上了马车。 马车上头有给墨珣备了些吃食,都是些精致的小点心,量小多样,也算是用了心了。 等马车缓缓地动起来之后,护卫才隔着车帘小声对墨珣说“少爷,马车后座的下头摆了夜壶。” 墨珣刚想捻个糕点尝尝,听到侍卫这么一说,嘴角一通抽搐,只觉得眼前一抹黑难道现在整个越国公府都知道自己穿了尿裤 “我知道了。”墨珣佯装镇定地沉声道。 其实,为了顾全墨珣的颜面,赵泽林倒是没有胡乱交代,只是对了来接墨珣的护卫提起马车里备了这么个东西,让他告诉墨珣就成。 按照赵泽林对墨珣的了解,伦沄岚给墨珣做的那个尿裤恐怕是用不上了。但有伦沄岳有言在先,此事亦不得不早做准备。 夜壶大家都用,比起尿裤来也不会让人觉得有多难堪。 墨珣在宫里时就饿了,但此时一拿心,脑子里就不停地浮现出摆在后座的夜壶一时间竟也吃不下去了。 等到回府之后,赵泽林命人在门口候着,恨不得从门口就把他抬进去,大有不让他两脚沾地的架势。 “” 墨珣刚揭开了车帘还没来得及踩到地上,马车外头便已经围了一堆人了。他被府里人的阵仗吓了一跳,这才看到赵泽林和伦沄岚从里头迎了过来。 “爷爷,爹。”墨珣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第二句话,就让人从马车上给架了下去。 “我可以自己走” “我真的可” 罢了。 此时,无论墨珣说什么都没人在意了,家丁们只是按照老夫人的指示将少爷“请”进屋里去休息。 墨珣倒是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了,之前的秋闱、春闱,哪场考试不比殿试遭罪也没见着他们这样啊 不过做都做了,墨珣自然不可能指责什么,大家也都是因为担心他才会这样。 赵泽林与墨珣一路往饭厅走,路上也没问墨珣殿试如何,只问问他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饿了没有之类。 之前为了饮食清淡,越国公府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红烧、油炸一类,不过今天墨珣考完了试便也没那么多顾及了。他刚靠近饭厅的门就能闻到屋里传来的香味,眼睛不由得放大了些。 “行了,赶紧吃吧。”赵泽林一直观察着墨珣的反应,现在看到他的小动作,禁不住莞尔笑了起来。“大后天就要进行传胪大典了,这几日就安心在家等消息。” 赵泽林一直都盼着墨珣上外头去玩,倒是很少有主动开口让他就在家里的时候,别说墨珣不适应,就连赵泽林自己说完了都愣了一下。 “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最好还是别闹出什么事端,墨珣这便点头应下了。 到了晚间,越国公下衙归来,门还没进就先嚷嚷起来“珣儿呢” “祖父,怎么”墨珣听出了越国公语气里的焦急,也不敢耽搁,便从厅里起身迎了出去。 越国公听到了墨珣的声音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墨珣跟前,“第二题你怎么答的” “就只按照定分来答。”墨珣在太和殿的时候就已经跟越国公想到一处去了,现在听到越国公这么问的,倒也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 “没写什么不该写的吧”越国公一向只做孤臣,以前如此,以后也是。但墨珣不同,他现在还没有步入仕途,很有可能会被带着往哪位皇子身上靠。 “没有。” 墨珣答得斩钉截铁,越国公因为不知道详情,从墨珣的脸上什么都辨不出。但是事已至此,墨珣答都答了,他难道还能把墨珣的试卷拿出来销毁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2章 第 172 章 这隔日便是殿阁与阅卷官阅卷的日子了, 考生们只需安心在家等着便是。墨珣自觉心态不错, 等成绩的时候也十分淡然。 越国公毕竟对殿试阅卷里那些个弯弯绕绕知之甚详, 也知道墨珣必定榜上有名, 这便也不再给他压力, 只让墨珣在府里静候礼部差人来送进士服。 岂料这一日还未过, 宫中便有内监到越国公府传旨,说是皇上属意召见墨珣进宫面圣。 越国公一早就上朝去了, 并不在府内, 而负责接待内监的自然就是赵泽林了。 内监传的只是口谕,没有圣旨, 倒也不需要摆案。 赵泽林虽然心中略有疑惑, 但动作倒也不慢。简单同内监寒暄过后,得知了内监的来意, 便让下人去馥兰院唤墨珣出来。而此时, 也请内监进屋喝杯茶, 小坐片刻。 内监态度倒是和善,直言不急, 倒也随着赵泽林进了屋。 见到内监这般做派, 赵泽林心下大定, 心中也已有了计较宣和帝召见墨珣, 不外乎就是因为殿试了。而现在看这内监的态度, 想来也并不是宣和帝对墨珣的答案不喜了。 既然人已经进了屋, 赵泽林这便试探性地问起了宣和帝召墨珣进宫究竟所为何事。 不便透露的事, 内监自不会说;但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 内监们也会想要卖朝臣们一个好。 果不其然,这内监抿了口茶水润喉之后,便笑道“其实就是皇上见了墨贡士的卷子,有些疑虑,这才命奴才前来请墨少爷进宫详谈。” 赵泽林仔细观察内监的表情,没有觉察出口不对心,便也暗自松了口气,“只唤了墨珣吗” 内监摇摇头,“这倒不是,还唤了另外一名贡士。” “噢这倒是奇了”赵泽林略带思索地点点头。科举考试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皇上搞些标新立异,宣和帝这般命人传唤考生还真不是什么奇事。虽然心里知道有这么个事儿,但表面上还是得顺着内监的话往下说。 内监知道赵泽林想听,也不瞒,只将自己知道的事又说了,“还一位便是去年的建州解元。” 赵泽林眉头一皱,却也对着内监点了点头,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去年的建州解元,不就是墨珣的同乡如果没记错,那人不久前也曾到过国公府府上。 伦沄岚在馥兰院里,一听到有小厮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传唤墨珣进宫,便立刻开始指挥着青松雪松给墨珣换衣裳、重新冠发。进宫不比随意出门,衣着不得体乃是大不敬。墨珣在府上穿着还算正常,但若要进宫这样怕是简陋了些。也幸而墨珣不是头一回进宫了,伦沄岚又在京里呆了几年,跟在赵泽林身边耳濡目染的,今次倒也没有手忙脚乱。 虽然赵泽林将内监带到屋里休息,但墨珣也不敢耽搁,麻溜地收拾妥当之后便快步赶了出去。 此时赵泽林该问的也都问完了,见墨珣进了前厅,他还给墨珣递了一个眼神,让墨珣放心。 墨珣接到赵泽林的示意之后,轻微地颔首,这才对着内监行礼,“公公。” 内监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却不减,“墨贡士。”他在宫里这么些年,就两人这小动作还瞒不过他的眼。他受下了墨珣的礼之后又道“皇上瞧见了贡士的试卷,有些问题需要贡士当面作答,因此特地派奴才前来请贡士入宫。” 墨珣忙点头道“是,烦请公公带路。” 等出了越国公府的大门,墨珣上了宫里的马车之后,两人便也一路无话。若是一开始倒也罢了,但整条路上墨珣一声不吭,倒让这内监心生诧异起来。单看墨珣的年纪,能考到殿试已是凤毛麟角,却又这般沉得住气,想来日后也有一番大作为了。内监佯装闭目养神,心里却不住地想着事儿皇上此番召墨珣与建州解元进宫,想来也就是为了在两人之中定个头名了。若无意外,墨珣的一甲是跑不了了。 其实得了一甲也没什么出奇的,毕竟每三年一届殿试,每三年一任状元,也并不是所有的状元都能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的。好些个状元在翰林院呆了一段时间之后便被发放到地方,至此便再也没能通过政绩考核回京了。若想要一直留在京城,京里没人可不行。墨珣虽然是越国公的干孙子,但越国公毕竟只是一个人,御史副丞自是身居要职,但越国公年纪毕竟大了,还能活多久尚未可知 从越国公府到宫里的路上,这位内监脑子里倒是绕了好几个弯子,最终仍是没有开口同墨珣说话。 墨珣本身得了赵泽林的示意,料想着宣和帝应当也只是问问他试卷上所写的内容罢了。此时就算同内监说话、套近乎,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惹人不快呢 墨珣进了宫之后便跟随内监的指引再次到了太和殿,而此时殿内除了其他几名内监之外并无旁人。昨日太和殿中被摆放出来供考生考试的案几已经全部都撤掉了,现在的太和殿已经恢复了它往常该有的样子。 墨珣被内监领进了太和殿之后,内监只说了句“墨贡士且在此等候”,多余的话一句都没有,便径直离开了。 而殿内其他的内监都绷着脸,一动不动,看起来并不像是能够攀谈的样子。 因为没有得到允许,再加上太和殿之中没有椅子,墨珣只得一直站着等宣和帝过来。虽说是宣和帝派人将墨珣带进宫来的,但是宣和帝日理万机,说不准现在已经把他给忘了。 墨珣在太和殿之中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就把冯维正也等来了。他见到冯维正的时候稍稍愣了一下,随即立刻拱起手来同冯维正见礼。 带冯维正进来的内监也对他说了同样的话,只让他在殿内等候便离开了。 两人虽然认识,但是现在是在宫里,周遭又有不少人盯着,自然不好闲聊。像他们周围的这些内监,看似并没有在意他们在做什么,实则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墨珣与冯维正两人并排站着,之间隔了有一个手臂的距离。 又过了半个时辰,墨珣才听到太和殿有了动静。不多时,便传来了内监的喊声“皇上驾到” 墨珣与冯维正闻言,好忙转过了身子,在还没有见到宣和帝的时候就已经先跪下行礼了。 在地上跪了有一会儿,墨珣才觉察到宣和帝停在了自己身前。 “免礼,都起来吧。”这话说完,宣和帝便从墨珣身边走过,朝着太和殿上的龙椅走去。 此番宣和帝与墨珣离得近,这般走过竟也带了些风,墨珣再次闻到了宣和帝身上的味道。这次的味道更像是为了掩盖腥臭味而强行在衣服上熏香,或是在身体上涂抹一些香脂。种种的味道杂合起来,竟比起上次还让人觉得难受。 墨珣不适地皱起了眉头,但在起身的时候,便又展开了。低着头的时候尚且能藏,若是起了身还是那样,不就是对宣和帝不敬了吗 “朕今日唤你们前来,是想针对你们的策论提一些问题。”宣和帝坐上了龙椅之后,就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意图。 两人当然不敢任由宣和帝独自说话,赶忙应声。 墨珣趁此机会悄悄朝上看了一眼,顿觉不好,宣和帝的脸怎么好似吹糖一样了 墨珣赶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 过了一会儿,墨珣才缓过神来他以自己的主观去看宣和帝,便觉得他变化良多。而人总是这样,第一时间总是无法接受变化的。此时再想,却也不觉得宣和帝这副样子有多难看。硕人硕人,说的就是壮硕高大而肥美。因此,在常人看来,宣和帝此时才正是顶顶好看的样子。 宣和帝在上,朗声笑了起来,“朕干脆同你们说实话,你们的试卷都是由朕亲笔御批的,对你们的才学,朕也都十分欣赏。” “然而,这第二道题,你们的答案可说是大相径庭。” “今天,朕就想当面听听你们为自己的观点互相辩上一辩。”宣和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反倒是一脸兴致勃勃地等着他们回答。 墨珣闻言,悄悄瞟了冯维正一眼。他从宣和帝的口气中根本听不出冯维正究竟写了什么,而想必此时冯维正跟他也是一样懵的。 “是。”不管他们辩是不辩,宣和帝既然开口了,他们也只能应。 冯维正也不等,抢在墨珣前头开口道“依我之见,太子诸王应早有定分,既可绝觊觎之心,亦可减少危亡,不倾败国家。” 墨珣听了冯维正的话之后直接愣住了他跟冯维正的观点是一致的哪来的大相径庭一说 “学生的想法与冯贡士相同。”墨珣已经经历过殿试,可以自称是天子门生。 宣和帝坐在上首,“嗯”了一声之后,“朕说的是定分后的部分。” 墨珣还没来得及开口,宣和帝便让身边的公公将他与冯维正的试卷拿了过来。两人各自拿着对方的试卷拜读,这才好针对对方的观点进行辩论。 墨珣把冯维正的卷子读完了之后,这也意识到他其实是个很有想法的年轻人。两人虽然曾经是同窗,但毕竟关系一般,嫌少交谈,自然不会有什么观点交流一类的事。再加上冯维正这个人,看似比墨珣还独来独往,想要交心谈何容易 两人将对方的卷子看完之后又交还给了内监,对试了一眼之后,冯维正便伸手示意墨珣先请了。 “学生以为,自古嫡庶无良佐,应当为了太子与诸位王爷选择好的师傅,以教导他们道理。而那些跟随在太子或者王爷身边的官员,追随的时间都不宜太长。1”墨珣不再谦让,这就开始说了。 他与冯维正的观点大都是相似的,但却在太子与诸王的教导上有些出入。宣和帝本来就不老,几个皇子也说不上年纪大,因为一直没有立太子的原因,大家同在国子监就学。若是日后定了位份,这些东西就得分开来计较了。而他后来提的这些其实根本由不得宣和帝,他后宫里那些内命夫们都是从官员的子嗣中挑的,那么内命夫的儿子自然也就各自受到了不同官员的喜爱和追随。 至于太子与王爷的份例,那确实是看宣和帝怎么想。他喜欢哪个王爷就多给哪个王爷发点俸禄,也没人管得着不是但这时候就不能这么说了,得提出按规程办事。无规矩不成方圆,只有预立定分才能杜绝权势失衡导致的后果。 让太子和王爷担负起不同的职责,宣和帝已经在做了,墨珣不过是又提上一句罢了。再加上,就墨珣看来太子嘛,可立也可废,又不是定了他就是他了。 墨珣刚说完,冯维正就同他辩上了,“熟悉了一位太傅的教学方式之后,若是再换,那岂不就使得以往的教学白费了吗” “跟随同一个师傅时间久了,学到的也只是这位师傅的知识。更何况,时间一久,彼此之间也会有感情,到时候若是起了祸事当如何”墨珣反问道。 “皇子入学而齿冑者,欲令太子知君臣、父子、尊卑、长幼之道2。” 墨珣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冯维正的话。 “然而这些东西都是要由自身去领悟,由自己去推行的。”冯维正接着说道。 墨珣不住地点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3自身固然重要,但先生也很重要。” 两人从一开始的太子、诸王教导顺势将各自试卷上提到的各种相同、不同的观点都说了一遍。墨珣觉得冯维正这人太奇怪了,明明在某些方面,两人观点一致,但他就是要跟自己说上一说。 冯维正辩着辩着,不知怎么就跟墨珣辩到了“如何立太子”这件事上。在做题的时候,墨珣就已经刻意避开了这点,唯恐让宣和帝以为他的说法就代表了越国公的意见。然而冯维正此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误,不过墨珣忽然不吭声了,倒让他也跟着停了下来。 宣和帝听到两人提到了这件事,在龙椅上动了动,却并未出言制止,只由着他们两人继续说。 现下两人不吱声了,宣和帝才开口道“继续,朕听着呢。” 这还能说什么 墨珣气极,恨不得时光倒流。但是宣和帝已然开口,他又不能不说了。“立太子乃国之大事,想必皇上心中早有决断了。” “朕没有啊。”宣和帝本来坐在龙椅上颇有些百无聊赖,此时好不容易来了精神,自然不肯放过,便从龙椅上起身走了下来。“朕就想听听你们怎么想。” 这时冯维正也意识到不对劲了,抿着嘴也不知该怎么说。 宣和帝看了看他,又转而看向墨珣,“朕恕你们无罪,今日就当畅所欲言,随意说说。” 宣和帝一脸期盼地盯着墨珣,以眼神鼓励墨珣说出自己的见解。墨珣嘴上动了动,也不知能不能糊弄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3章 第 173 章 第174章 第 174 章 此时就是准话了, 墨珣赶紧俯身跪拜, “谢皇上恩典。” 宣和帝正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心情还不错, 便摆摆手让两人回去了。 墨珣心想, 宣和帝恐怕是准备独自一人好生琢磨一下秘密立储的事, 没有闲工夫再跟他俩瞎扯,这才急着把两人送出宫去。 等到两人从宣和帝面前退了出去, 身边只余引路内监的时候, 冯维正才对着墨珣拱手道“恭喜墨贤弟高中状元” “同喜同喜”墨珣脸上满是笑,看似颇为喜形于色的样子, 语气里也满是雀跃。因为年纪小, 所以很多事都能够被原谅。他一向是不怎么会处理这些人际往来,不如就一直“不会”好了。 从太和殿出来一直到出宫门的路上, 两人都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墨珣能明显地感觉到冯维正情绪不高, 想来是因为没能得到状元吧。不说别的, 就刚才宣和帝那样恍若儿戏般地钦点第一名,冯维正心中不快也属正常。想必在冯维正看来, 文状元自是侧重文, 这样以武力值来定文状元有失公允。不过在个世界里, 宣和帝就是公允 其实就刚才墨珣翻看冯维正的试卷来看, 冯维正确实是一个想法很透彻的人。可冯维正的误区也很明显因为大多数教习先生填鸭式的教学方法, 导致教出来的学生千篇一律, 很少会有自己的发散性思维, 冯维正亦如此。不过, 他却能在听完了自己的话之后进行深入思考,这点就很难得了。再加上他现在看起来也就二三十岁,比他们一起参加殿试的大多数贡士来说都年轻,正是能在朝堂上崭露头角的大好时候。 墨珣觉着,自己大概就是占了实际年龄比冯维正大的便宜吧 进宫时是由宣和帝派人将两人领进了宫,此时出去亦然。只不过两人进宫时是由资历比较深的内监领着,出去的时候就只是让两个小内监送了。 小内监也是经过训练的,一路上并未主动同墨珣攀谈,只是安分地低着头。等马车停在了越国公府门口,墨珣便客套地问他,要不要进府里喝口茶。 小内监直摇头,只说是不便讨扰。墨珣也没再拦,只目送他离去。 墨珣这一趟出去到回来,直接就是酉时了。而自打他出了门以后,赵泽林和伦沄岚便也没有再午休。此时一见墨珣回来,赵泽林率先开口问道“如何皇上召你进宫是” “皇上召我与冯贡士一同进宫,让我俩就各自对于策试的观点辩上一辩,以判定一甲第一名的归属。” 赵泽林点点头。今天比较早的时候,他从内监的话里也是听出了这么个意思。“那现在” “皇上适才在太和殿内金口玉言,孙儿是一甲第一名。”墨珣本想卖个关子,但伦沄岚的表情太过期待,使得他一下子也不好再瞒,这就满脸带笑地说了出来。 “好”赵泽林闻言,猛地一拍大腿,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好好大喜事大喜事啊” 伦沄岚还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看起来更像是没明白墨珣在说什么。 赵泽林激动了一阵之后便走到墨珣跟前,按住了墨珣的肩膀,“现在只等明日礼部派人来了。” “是。”墨珣点头应下。 “沄岚,这件事先不要跟你二哥说,等到圣旨下来了再提。”尽管墨珣得了状元的事情,是宣和帝亲口说的,但只要圣旨还没有下来,就不宜大肆宣扬。 “是。”伦沄岚被叫到了名字,这才恍然回神。他心中喜悦非常,此时一双眼睛更是透亮。 越国公今日虽然是在宫里当值,但是科举一事毕竟兹事体大,他也不好随意找人打听,万一招致了什么闲言碎语,反倒是害了墨珣。 不过,宣和帝派人将墨珣跟冯维正召进宫里的事,很快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内监无论是到越国公府,还是到建州会馆都没有丝毫的遮掩,越国公府这边有点儿什么动静,京里各家也都是知道的。而会馆那边毕竟人不在少数,自然也就很快地传得沸沸扬扬。 冯维正回到会馆之后,虽然被许多同乡围着问了不少问题,但他也是三缄其口,不等到传胪大典之后绝不随意乱说。倒是有不少人瞎猜一通,但冯维正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由着别人猜。冯维正的性格一向如此,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瞎起哄的同乡们闹了一阵之后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也不再揪着不放了。 越国公回府之后也就着墨珣进宫的事问了一遍,墨珣此时倒也不瞒,便将他与冯维正两人当廷辩论,最终却论到如何立储的事也全都说了。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脸立刻就沉了下来。 墨珣立刻言简意赅地把今天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祖父,我这么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越国公沉默了片刻,才道“或许吧。”宣和帝既然有心想问,那么墨珣就不能不答。他对立储的事向来不发表任何意见,宣和帝想探,威逼利诱对自己没用,就转而去吓个孩子“秘密立储或许当真是个不错的法子。”他比墨珣对这些皇子们更为熟悉,甚至对于这些皇子们背后站着的外戚也都知道一二。也正是因为如此,越国公才会明白宣和帝的苦衷。 钱丞相当年属意的就不是宣和帝,而宣和帝为了谋求朝臣们的支持自然是少不了要进行联姻的,这也就导致了后宫里全是有功外戚的子嗣。现在,这些人的儿子又都大了,太子之位宛如悬在宣和帝头上的利刃,立了这个,那个就不乐意了 墨珣闻言立刻点了点头继续道“孙儿以为,虽说是秘密立储,但诏书可以一式两份或者一式三份。” 越国公给墨珣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如果诏书只存在于皇上手中,那么若是日后皇上大行,这份诏书就很有可能会被有心人擅自篡改。”之前是在太和殿上,又当着宣和帝的面,墨珣自然不可能说,如果你死了如何如何。现在既然是在自己家里,那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所以我想不如就一式两份,一份放在皇上身边,另一份则放在亲信的大臣身边。等到皇上大行之后,就有皇上身边的内监将诏书取出,与亲信大臣手中的诏书进行比对,以此来保证传国诏书的真实性。” “至于亲信大臣的挑选,就要有皇上自己来定夺了。” 越国公点点头,算是赞同了墨珣的说法。“好了,这个事就当它过去了,现在倒是该先恭喜状元公了”越国公拱手,假模假式地要对墨珣行礼。“日后我们爷孙俩就要同朝为官了。” 墨珣没料到越国公话题转得这么快,忙侧开了一些回礼道“多谢多谢,同喜同喜。” 两人对视了一眼反倒笑开了。 虽然双核的一把,一甲的第一名和第二名都定了下来,但毕竟还有个探花郎未定,也需要殿阁费上一番功夫。将进士名录填入金榜还要费上一定的时间,之后还要把金榜呈给宣和帝,让他盖印。再由鸿胪寺草拟传胪帖,筹备传胪大典,而礼部也差人将进士着装送至每个进士手中。 进士巾袍都是深蓝色的,并不存在一甲二甲的区别。提前一日交到进士们手上,也是为了防止衣裳不合身,能够有时间更换。 因为有越国公盯着,墨珣这里倒是没有存在需要更换的情况。拿到了衣服之后,他便试穿了一下,倒还勉强算是合身。 传胪日当天卯时刚过,宣和帝便在太和殿面见朝臣及新科进士。吉时已至,鸣赞官便立于丹陛左右开始唱名。 “第一甲第一名墨珣。” “第一甲第二名冯维正。” 待唱名完毕,墨珣作为状元,就需要领着所有的进士叩拜宣和帝,行三跪九叩礼,以拜谢皇恩。 礼毕之后,由礼部大臣手捧圣旨,带领着墨珣他们从太和殿中出发,经正中甬道直出午门、端门。出了东长安门,便有一席棚,此处为礼部张贴黄榜的位置。 等到黄榜张贴完毕,便由怀阳府尹蔡炎恩亲自给墨珣插金花、十字披红,而后再将马鞭递墨珣。榜眼、探花那边装束完毕之后,三人一同上马,这就开始进行游行。 墨珣这刚坐稳,在前头的乐队便开始大吹大擂起来。还有人举着“状元及第”旗、一对绿扇以及一并红伞在前方开路。 说是开路,倒不如说是引路了。 虽然三年前,伦沄岳游街的时候,墨珣在茶馆二楼看过一阵。但毕竟没有从头看到尾,对于整个流程也是一知半解。此时轮到了自己,不论是动作还是心境,都完全不同了。 这么想着,墨珣忽而心念一动,朝着当初自己所在的茶馆窗子看了一眼。 彼时林醉正立在窗边,与他身边一贯跟着两个小厮一起正朝着状元那边望。 在墨珣他们的队列慢慢靠近之后,林醉便也瞧见他了。 “是墨少爷”洛涧忽然高声喊道。 林醉本想制止,但随即一想,现下人声鼎沸、锣鼓喧天,洛涧喊了这么一声他才将将听到,倒也不怕别人会听见,便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 “是状元公”洛涧又是一阵惊呼。 虽然进士服相同,但头上的金花却是有差异的,再加上状元领头,自然不会被认错。 “看过来了”洛池也喊了一声。 墨珣不知道现在隔了这么远林醉究竟看不看得清楚,却在对上林醉视线的时候,稍稍对着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其实两人之间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尤其是墨珣还骑在马上,这般点头,林醉自是瞧了个分明。 因为他们一行人还在游行,墨珣自然也不敢一直盯着林醉的位置,而且林醉是在茶馆上,自己不过打马而过,不可能破坏队列停下来说话。 “少爷,他刚才是冲你点头了吗是不是看到你了啊”洛涧看到了,赶忙追问起林醉来。 林醉被洛涧问得有些尴尬,也不知该不该肯定。他心里是觉得墨珣瞧见自己了,但万一不是呢万一旁边、附近有别的他认识的人呢他这会儿要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了洛涧,待会儿走出去真撞见墨珣的别个熟人,那可不就丢脸丢大发了吗 此时墨珣已经离得远了,林醉甚至连他的背影都瞧得不甚清明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5章 第 175 章 一路上炮竹声响个不停, 好在离墨珣的位置不算近, 马并未受惊, 墨珣驾着马, 这就在前方领头官兵的指引下一路到了吏部的奎星堂上香。因为墨珣是状元, 所以由始至终都是他站在前面, 领着其他的进士们上香叩拜。奎星堂上香完毕之后,墨珣又重新上马, 继续往关帝庙、孔庙去了。等到所有的香都上完了, 便可以各回各家了。墨珣此时便拉着缰绳,调转马头, 拱起手对着身后的进士们说“承蒙各位不嫌弃, 我已经在鹤颐楼定了席,请各位移步。” 本来今日登科就是十分喜庆的事, 而墨珣又是状元, 他此番开口, 正常人都不会拒绝,一众进士便径直随着墨珣一同前往鹤颐楼吃席。在鹤颐楼摆宴是伦沄岳提议, 由越国公府的管家进行操办。 三年前伦沄岳虽然进京赶考, 但却并未住在建州会馆, 而是一直呆在越国公府, 直到殿试结束之后才租下了越国公的小院子搬出去住。传胪大典当日祭拜完之后, 他本以为是要进宫赴宴, 却没料到却被当时的状元一路带到了云州的会馆里。因为大多数外地的举子进京之后都会借住在各省的会馆里, 而他们这些进士便也就随同状元一起到会馆吃酒了。 会试前十名是最有可能得一甲的, 所有好些会馆便也提前操办起来。就算最后不是自己的会馆里出了状元,那也还是值得庆祝,这酒绝不会浪费。 整座鹤颐楼都让越国公府给包圆了,连戏台子都搭上了。墨珣作为邀请人,自然得从头到尾都陪着。而且对于在座的进士们而言,墨珣既然已经中了状元,那就不存在年龄小不小的说法,再加上大家今日都高兴过了头,自然是拿着酒杯就朝着墨珣“招呼”。之前越国公他们一直没让墨珣喝酒,今日越国公和伦沄岳都在朝中,越国公府只派了几个侍卫看着墨珣,此时见到墨珣被人灌酒,竟也拿不定主意是要不要上前帮忙挡上一挡。 墨珣倒是不甚在意,反正他既已筑基,那身体自是比寻常人强上一点,就算当真不济,那也有人能把他扛回去。而喝酒自也有一定的技巧,像那种压根就不认识、想灌他酒的人,墨珣自然就不过多理会,只拉着旁边人一起喝。所谓“一对一”,他肯定是不干的,这些人随随便便来个“车轮战”他就吃不消了。 今日大登科,喝酒自然不是重点。而且大多数进士虽然都是远赴京城赶考,但会所也给他们设了酒席,所以在鹤颐楼里,大家也都只是随意喝上一些,用了些菜肴,算是给了墨珣面子。墨珣本也没打算要多留,只将进士们一一送走之后,便也离开鹤颐楼回越国公府去了。 而宣和帝所设琼林宴则是在传胪大典的第二天,除了宴请新科进士之外,所有的朝臣亦需身着朝服参加。而届时,所有进士穿着传胪大典前一日礼部发放的进士袍在宫门处集合,等人都到齐了之后再由内监们一路领进“琼林苑”。 世人向来有簪花的习俗,在琼林宴上也不例外,宣和帝当场赐了一甲三朵簪花,以示恩宠。赐给墨珣的是一朵十分开得艳丽的牡丹,让人瞧着就觉得这新科状元当真是盛宠加身。 当墨珣看到内监手中托着的簪花时竟十分坦然地接受了。他在花朝节的时候已经簪过一次花了,虽然那时候不是这种大红花,但他已经对凡界男人戴花的习俗见怪不怪。 等到他们将簪花佩戴完毕之后,宣和帝便宣布开席。 此时内监各自手捧托盘没有事的在琼林苑中游走,将手中的盘子逐一摆放在诸位进士身前的案上。内监们一边上菜,一边轻声向各位进士说明菜色。先上来的是些小点心,而内监的一个托盘之中每款小点心都只有一个,大概有巨胜奴、玉露团、贵妃红、汉宫棋、甜雪、单笼金乳酥、水晶龙凤糕1这些。 宫中的小点心除了用料讲究之外,亦做得十分精细。若不是墨珣身边的小内监简单地向墨珣说明原材料,墨珣倒还真是很难从外观上判断出这些东西的本来面目。比如他眼前这个“金银夹花平截”,就是将一整只螃蟹的蟹黄和蟹肉剔出来,卷在赶薄了的面卷里头,切成小段蒸制而成。 内监们所端上来的点心量少,吃起来倒也不腻味,甚至是在刚尝出了一点味道之后就没有了。在场的进士们将内监们送上来的点心吃完了之后,就像是根本没有吃到东西一样。而尽管他们还想再多尝尝,却也不敢开口问内监多要。 等到小点心都上完了,内监们便开始在筵席中间的长案上摆放看菜。看菜,顾名思义便是用来装饰和观赏的。此次上来的看菜叫做“素蒸音声部”,是用素菜和蒸面做成的载歌载舞的蓬莱仙子,统共有七十件,用了八名内监才端了上来。由此便可见这次的琼林宴办得十分盛大。 内监们在宣和帝正前方的位置架起篝火,将已经屠宰好的鹿架了上去。 而后内监们又开始上菜了金齑玉脍、白龙曜、雪婴儿、仙人脔、小天酥、箸头春、过门香等2。 能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家境应当都差不到哪里去,然而面对琼林宴,仍是禁不住轻呼出声。墨珣听到来自周遭进士的响动,虽然声音不大,但碍不住他听力好啊。不过,这轻呼声只存在了片刻便消失了,想来是担心自己殿前失仪,这才赶忙调整心态。 墨珣不是第一次参加宣和帝举办的宴席了,但当时是在上林苑,而上林苑为皇家别院,自是不比不了正经的皇宫的。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宗门挑中上了姑瑶山,山上虽然也养了一些珍禽异兽、种了灵米、酿了灵酒,但大都是为了有访客到时能拿出来待客用的。玄九宗之内只有一些杂扫弟子才会食用凡间的食物,像他们这些内门弟子自是早早就开始服用丹药辟谷。所以要认真算起来,墨珣其实也是鲜少能见到这么多凡间的山珍海错的。 越国公府虽然也是有钱,但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都不是奢侈的人,平日里吃的东西虽然不错,但较之琼林宴这次,那可真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整个琼林宴持续了三个时辰,方才散席。 按照以往几次的科举考试,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其他二、三甲的进士们则考选庶吉士,这些都是要等到琼林宴之后才进行的。 墨珣赴宴完毕之后,直接与越国公同乘一辆马车回府。他与越国公的关系本就人尽皆知,过多避讳反倒有点儿疑心生暗鬼的嫌疑了。 第二日,墨珣他们一甲三人的授官圣旨并未下发,朝服亦还未发放,但仍需要与官员们一同赶在卯时之前进宫,以便他们能够在就职之前学习朝廷之中一些基本的规章制度。墨珣他们此时就与当初伦沄岳考取庶吉士在翰林院实习的情况差不多,除却不需要上朝之外,仍是要到翰林院中见习一二。 今日朝会的主要议题便是由宣和帝提出的关于立储的事。 除却越国公外,大多数的朝臣们都对宣和帝此举有些意外。毕竟以往每一次的立储都是由朝臣提出的,而最后都是以宣和帝面露不耐地退朝而告终,却没想到今日会是宣和帝主动提起。 “朕有一个想法,想说出来让大家讨论一下。”宣和帝看起来今天心情不错,语气也是难有的轻快。“朕决定秘密立储” “敢问皇上,何为秘密立储” “就是朕立了储君之后,不对外不公开储君身份。” 朝臣们琢磨出味儿来了,这就开始山呼“万万不可啊,皇上” “为何不可”宣和帝并未因为朝臣的反对而生气,反而好整以暇地等着朝臣们说出个所以然来。 “不公布储君,那如何才能重点地培养太子呢”在大臣们看来,太子自是与普通皇子不同的,不管是不是嫡长子,那都是地位超然的。 “是啊,皇上不公布储君,那岂不是所有的皇子都要留在京里了”一般来说,皇子被封了王之后,就会即刻前往各自的封地,非召鲜少入京了。 朝臣们一边反驳宣和帝的说法,一边想着宣和帝果然还是要在立储一事上继续折腾。本来大家都以为只要皇子们经历了三年的考核之后就能等到封王立储的诏书,却没想到宣和帝竟然又绕回来了。 “这于礼不合啊,皇上” “是啊万一皇上御驾亲征或是南巡,那要由谁来监国呢” 朝臣们立刻在大殿上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他们的每一句话都问在了点子上,让宣和帝无从反驳。宣和帝本来提出这个观点,就是想放在朝堂之上,让朝臣们进行讨论。他不可能仅凭墨珣一人之言就改变几百年来的立储方式,总要细细思量过后才能定夺。而朝臣们作为智囊团,正是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宣和帝听着朝臣们叽里呱啦,忽然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你们也都知道,朕当年是怎么登上这个皇位的。” 宣和帝此言一出,原本还嘈杂的大殿顷刻间便安静了下来。 “朕不愿朕的皇子们重蹈覆辙,只盼着他们能够兄友弟恭,互相扶持,让我朝得以千秋万代。” “可是”越国公站了出来,“皇上,您有没有想过,若是当真秘密立储,那么每位皇子都会以为自己有机会继承大统,到时候您所顾虑的一切仍旧无法避免。”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当皇帝,当然全力以赴在争。等到圣旨一经公布,这才发现自己自己的囊中之物变成了别人的,乖乖,不谋反叛国那还真是心态好了再加上新皇势弱,又没有自己的领导班子,整个朝堂犹如一盘散沙 越国公本听了墨珣几句,觉得他所言不错,然而此时,身居大殿之中听得朝臣们议论纷纷,这才意识到秘密立储的弊端确实不少。 宣和帝看到越国公站了出来,一时间眼神晦暗不明,“但是正统只有一个。” 越国公觉察到了宣和帝的不悦,当即把盘踞在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其实自古以来只有成王败寇,而历史,也是活着的人写给活着的人看的。所谓正统,只有活下来的那个才叫正统。 晋。江文学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6章 第 176 章 宣和帝本来以为墨珣会提出这个建议, 是因为经过了与越国公的讨论, 却没想到越国公非但没有当庭辩驳一众朝臣们提出来的疑义, 反而与朝臣们一同来反问自己。 这显然就是不赞成秘密立储的意思了。 宣和帝一时气性上头, 径直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来, 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冲朕提” 他倒要看看, 这些人能给他扯出什么大道理来自己早前便透露出意愿, 属意效法古制立嫡长子,也就是大皇子锦硕王为太子, 却让这些人给左一个“从长计议”, 右一个“皇上三思”给顶回来了。现在不想立了,这些人却还是不依不饶 宣和帝眼睛一眯, 重重地喘息了几次。他随手一拍龙椅, 一直立在他身侧的马公公便欺身上前, 递了个巴掌大的漆奁给他。 朝臣们不知宣和帝的情况,只是一听他的语气, 立刻知道他已经在发怒的边缘了。 这下倒没人敢再提什么反对意见了。 若是再提, 想来宣和帝应当会直接罢朝离去。 于是朝臣们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最终才推出了钱丞相。 “启禀皇上, 就刚才朝臣们所说的那几点, 可有确切的解决方案”钱丞相对宣和帝的性格还算有一定的了解, 也知道现在如果直接反驳宣和帝的话, 会激怒他,倒不如就依他所言提出疑义,才好继续讨论。 “不公布储君,该如何重点培养太子” “就目前来说,所有的皇子都一同在国子监求学。然而学识有高低,每个皇子也各有各的优缺点,朕心中着实难以决断,尚需要时间多做观察。如此一来正觉得倒不如秘密立储,也省去了日后不少的麻烦。”宣和帝这话说得坦然,“一国储君,乃国之根本。如若当下立储,日后发现了太子有不妥之处想要更换,岂不是动摇国本”宣和帝说着说着便面露不虞今日立储,朝臣们尚且如此。日后他要是想更换储君,岂不是难上加难 这样越想越来气,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这样百般受朝臣牵制 朝臣们根本不知道宣和帝现在已经完全不想立储了,只以为他是出于某种考量才会有此提议。而正在此刻,宣和帝正经与朝臣们讨论起这件事的时候,看起来似乎并不是无法沟通的样子。 这时便有大臣站出来,拱手道“禀皇上,臣以为四皇子德才兼备,在经过了秦州的历练之后,政绩斐然,是可造之材” 这话一出,朝臣们都不淡定了。这人怎么上来就推荐皇子宣和帝让他们说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事儿 果然,宣和帝听着听着,面色逐渐沉了下来。而原先正在说话的大臣自然也是十分注意宣和帝的反应,虽然宣和帝离殿中尚有一定距离,但他还是能觉察到宣和帝的不快,说话声音便也越来越小。 “怎么不继续说了”宣和帝不悦的声音十分明显,此时右手正攥着龙椅扶手,正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意。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听哪个大臣说自己哪个儿子哪里好,这些大臣的派系划分十分明显,就算有些个明面上看不出来,只要认真查总会有些蛛丝马迹。 见当真没人再开口,宣和帝猛地一拍龙椅,“朕一开始就跟你们说了,朕实难决断你们现在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逼着朕赶紧立下储君罢了” 朝臣们仿佛意识到了宣和帝纠结的点,这便有人开口说道“皇上尽可先立下太子,如若日后考察发现这位皇子并不适合太子之位也可以再进行更换。” 宣和帝冷哼了一声,“哼,更换太子说得倒轻巧”太子一经立下,该站队的都站完了,到时候突然间要换人,朝臣们肯同意才怪呢宣和帝虽然也不愿意这么去想,但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忽视。 宣和帝面露不耐,不想再跟他们讨论立谁为太子的事,便摆摆手,对朝臣们说“好了好了,这件事容后再议。” 一般情况下,宣和帝如果说出了“容后再议”这四个字,没有朝臣们再提出其他的议题,那么今日早朝就会到此结束了。 因为宣和帝看起来很生气,所以朝臣们自然也不可能再揪着立太子这件事跟宣和帝说个没完。 宣和帝就差“退朝”两个字了,却忽然听到有臣子高呼一声,“禀皇上,臣有事启奏。” 原先还站在大殿正中间的臣子们,全都退回了队列之中,此时却有翰林院的大臣出列。 “说。”宣和帝听到有臣子说出这番话之后,便点点头,示意对方把事情说出来。他自不相信自己的臣子会蠢钝到看不懂自己脸色的程度。 “禀皇上,是关于新科状元墨珣授官一事。” 墨珣 一听到这个名字,越国公当即警觉了起来。 “噢墨珣授官一事有何疑意”宣和帝听到有朝臣提出这件事,居然有些许诧异历来,新科状元都会被授予翰林院修撰一职,这基本就是约定俗成的了。只不过现下一甲三名的正式授官旨意还没下,确实可以拿出来讨论。 大部分的官员都曾在翰林院呆过,而后才被调往别的部门,所以翰林院并不存在冗员现象,将他们三人与往年一样直接放进翰林院也无不可。 翰林院的官员听宣和帝这么问了,清了清嗓子,而后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墨状元年纪太小,到翰林院做修撰恐怕有点儿不大合适。” 宣和帝闻言,沉默了片刻。他与墨珣也见过好几次面了,而墨珣每次给他的印象都不错,能文能武,脑子也灵,在宣和帝看来,墨珣除却年龄小了一点之外,并没有哪里比榜眼和探花差。 然而世人一向如此,见到了年纪轻的,从主观臆断上就觉得对方难堪大用。 “那爱卿觉得新科状元应当安插在哪里合适” “这”大臣这下倒是让宣和帝给问住了。他刚才说出来的话,其实是很多官员心中的想法。他说要让一个十二岁的娃娃到哪个部门去,那哪个部门的同僚能乐意最后还不得埋汰死他 “说说,朕听着呢。”宣和帝的脾气时好时坏,此时并未因为大臣欲言又止而发怒,反倒是气定神闲地等着他发表意见。 “臣臣也不知,倒不如问问吏部尚书有何高见”大臣虽然听到宣和帝的语气,知道他没有生气,但不知怎么还是有些虚,就这拉出了吏部尚书来挡上一挡。 吏部尚书被点到了名,自然也不能再装聋作哑,只得出列对宣和帝说道“禀皇上,臣以为墨状元年纪尚轻,无法担任重要职务,倒不如就先让他做个国子监主簿” 越国公边听边皱眉,这吏部尚书莫不是老糊涂了吧往届状元授予翰林院修撰,乃从六品。而国子监的主簿是从七品的,这从品阶上就差得多了 “启禀皇上,臣有话要说。”等到吏部尚书说完了之后,越国公便站了出来。 “说。”宣和帝一看是越国公,便点点头允了。 “战国时期,甘罗尚能十二岁为相,那墨珣今年正好十二岁,如何不能入翰林院”越国公自然不能拿什么品阶出来说事。本来新科状元入翰林院作修撰就只是个相沿成习的事儿,又不是定制。再者,虽然当官就是冲着品阶、官职这类去的,但他此时要拿品阶说事反倒落了下乘。 宣和帝“嗯”了一声之后,略带赞同地点点头,“爱卿所言有理。” “墨珣怎可与甘罗相提并论” “如何不能”越国公佯装面露疑惑地反问道“连中三元,御前钦点新科状元,如何不能” “这”大臣被越国公反驳了一阵,自是有些哑口无言的。会元、解元都是经过数名考官核验无误的,而状元又是宣和帝点的,他总不能说是宣和帝点错了吧“他年纪太小了翰林院是何其紧要的衙门,如何能让一个娃娃在里头” “墨珣十二岁,周大人觉得他小了”越国公眉头一皱,对于周翰林说话的语气当真不喜这人根本就是直接否决了墨珣的能力,只瞧见了他的年龄而已越国公当初会认墨珣作干孙子,除了因为墨珣有些对自己胃口之外,便是他瞧中了墨珣那股的聪慧劲儿。此时被周翰林全盘否决,当真是气得不行。 “十二岁难道不小”周翰林当然知道墨珣是越国公的干孙子,所以越国公此时为墨珣说话,他丝毫不觉得奇怪。 越国公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宣和帝,这就对着周翰林说道“当初几位皇子到地方上历练的时候,最小不过五六岁,当时怎么不见周翰林说皇子们年纪太小难堪大任” 周翰林又一次被越国公问住,但却也不敢再提墨珣年纪小的事了。他如果继续说年龄,那越国公就能把皇子们的年龄拿出来说了。 当年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清楚得很因为皇上要立太子了,这才让几个皇子到地方上历练,难道因为年纪小就要把太子之位拱手让人吗 周翰林不敢得罪几位皇子,自然也就从越国公这里败下阵来。 不过,他显然还有杀手锏。“禀皇上,臣还有一事启奏。” “说。”宣和帝很烦这种说话说一半的,但翰林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出这种人。 “臣听闻,墨状元父亲身死之后,墨状元只守孝一年就参加了县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7章 第 177 章 第178章 第 178 章 越国公闻言, 立刻松了口气, 当然, 他表现得并不十分明显。只是, 很快他的眉头又紧紧地皱了起来。现在显然不是放松的时候, 等到墨珣进殿之后, 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宣和帝此言一出,那守在殿内的内监便逐一传话, 到了最后也出动了两员御林军。 彼时墨珣正在翰林院中, 而他们这次的一甲三人正由上一届的庶吉士领着正在学习朝廷的各项规章制度。 考虑到他们三个还没有被授予官职,所以规章制度也是从浅显的开始说起。 内监连同御林军赶到翰林院的时候, 墨珣他们正跟着伦沄岳在参观翰林院的藏书阁。 内监进了翰林院之后, 便问了衙门里的其他的庶吉士,墨珣的去向。在得知了墨珣在后堂之后, 内监这就快步往藏书阁去了。 墨珣他们正在听伦沄岳的讲解, 内监径直进了堂屋, 得了守阁人示意便到了墨珣他们跟前。“墨状元,皇上召你进殿, 有要事相商。”两位御林军一直跟在内监身后, 虽然在内监说话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动作, 但却给人以明显的压迫感。 伦沄岳愣了愣, 这便拱手与内监问好, “公公。”因为内监一开口就说, 皇上与墨珣有要事相商, 他也就不敢询问究竟所为何事。此时与内监打招呼,不过是想探探他的态度罢了。 榜眼与探花两人一直与墨珣在一起,此时宣和帝招了墨珣进殿,而并未提及两人,亦让他们有些不安。不过此时亦不是他们开口的时候,他们也只得看着墨珣点头应声随着内监往外走。 这个内监并不是宣和帝的贴身的公公,而且墨珣与宣和帝的贴身内监马公公和齐公公都打过交道,那两位对自己都还算客气,决然不是现在这位这番神态与口吻。想来宣和帝此次传唤自己进殿,并非是有什么好事了。 两位御林军则跟在墨珣身后,似乎一直紧紧地盯着墨珣的动作。墨珣还是能觉察出他们看自己的眼神有着很明显的监视之意。 一路上墨珣什么也没问,只是跟着内监快步在宫中行走。等到了太和殿前,内监便也只停在门口,往殿内传讯。 墨珣在门口呆了一会儿,这才听到殿内有人高喊,“宣墨珣进殿” 墨珣这才得以迈步走进殿内,他不是第一次面见宣和帝了,进了大殿之后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地面,在走到大概殿中央的位置时便俯身下拜。“学生墨珣,参见皇上。”他现在还没有被授予官职,说不上什么“臣”,却仍是以“天子门生”自居。 宣和帝坐在上首,并没有吭声。既不说他为什么传墨珣进殿,也没有开口让墨珣起身。 墨珣等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此时太和殿内的气氛并不正常。他对于恶意的感知还算是警觉,自然也就大概能猜到宣和帝这次把他叫过来必定是因为他犯了什么事。但不管墨珣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难道是因为秘密立储 墨珣的猜测并没有持续太久,宣和帝便开口让周翰林重新把刚才在殿上所说的事再说上一遍。 周翰林这便又说了一遍,说完了之后还盯着跪在地上的墨珣,想看看他打算怎么为自己辩解。 墨珣闻言,整个人懵了一下,对周翰林所说的事情竟没有丝毫的概念。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确实在墨延之死后听到过“守孝”什么的,但他本以为只三个月就足够了,也根本就没有人跟他说过守孝要守多长时间。 墨珣以前在姑瑶山上长大,而他们玄九宗根本就没有守孝、丁忧的说法。因为他们修仙的人寿元绵长,什么守孝对他们而言都是很短暂的事情。再加上,他被带上了姑瑶山之后,凡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父母不再是他的父母,兄弟也不再是他的兄弟。他甚至连原来的血亲去世都不知情。像伦沄岚之前提到过的,什么墨珣的父亲泉下有知,这些对于他们修仙之人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不过这些显然不能够成为墨珣没有守孝就参加科举考试的理由。 墨珣在周翰林把这件事说出来之后,就飞快地在脑子里想这件事会引发怎样的后果,而自己又要怎么说才能够尽量去避免这些后果。 “墨珣,你还有何话说”宣和帝见墨珣听完了周翰林的话之后一直低头一言不发,干脆主动开口询问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他不了解宣和帝会打算怎么处置自己,不过既然这件事情会被闹到太和殿上,那自然就不容小觑。墨珣仔细地想了一下,他如果仅仅只是说自己不知情的话,恐怕很难堵住悠悠众口,宣和帝如果不罚他决计很难让别人信服。 “学生父亲去世的时候,学生还未曾入学。而学生的父亲,曾留有遗愿,希望学生能够达成他未完成的理想。”墨珣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笃定,丝毫没有面对文武百官的惊慌。他从来都没有见过墨延之,关于墨延之的一切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墨延之去世的时候,墨珣才五岁,而听伦沄岚的意思似乎是准备等到墨延之高中之后,有时间了,再亲自教导墨珣的,但没想到的是这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墨延之就死了。真正给墨珣启蒙的人应该是安秀才,这一点,整个石里乡的人都知道。 至于墨延之未完成的遗愿,那只是墨珣从伦沄岚口中的“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该何其欢喜”演变而来的。 因为并不觉得自己在撒谎,墨珣的眼中有着十足的坦然,他抬头飞快地朝着宣和帝看了一眼。 宣和帝虽然能从墨珣的表述中琢磨出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但他并不想费神去思考,“所以” “学生的父亲去世时,学生还未学过礼,”如果墨珣没记错的话,“孝悌”一词的提出是在礼记。首先他需要明确地向宣和帝表明自己根本不知道有“守孝”这个事,但这件事情却不能明说。否则的话,他就很可能被说成是生性恶毒。孝悌为仁之根本,同时,在大多数人看来,孝悌也是人的本性。既然是本性,那就是存在于他自身,所以他只能暗示宣和帝自己不知情,却不能明说。 “在此之前,学生的家中并未有人亡故。”墨珣的亲祖父去世时,他还没出生,而外祖父和姥爷都在世,这些如果宣和帝当真要查的话,肯定都能查得到。 不管宣和帝听明白没有,反正越国公是听懂了。 但这并不能作为墨珣脱罪的理由。 如果说墨珣年幼,不懂事,那么那些允许他参加考试的科举考试的各级衙门、官员都不懂吗 越国公想得要比墨珣更多,但是从墨珣的表述来听的话,恐怕墨珣自身都没办法为自己辩解。 宣和帝沉声“嗯”了一下,倒是听不出明确的喜怒。 “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周翰林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见宣和帝没有表示,便擅自开口道“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1” 墨珣自然是听到了周翰林说的话了,这就是孟子的性善论了。他还记得有一次科举考试的考题就是在考性善论,然而墨珣本身是支持性恶论的。当时为了通过考试,他也就是顺着性善论往下写罢了。 墨珣的头稍稍朝着周翰林偏了偏,他并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能不能当庭与周翰林辩驳一二。 宣和帝在上首或许是觉察到了墨珣的动作,饶有兴致地开口说道“无话可说了吗” 墨珣猛地抬起头,恰巧与宣和帝对视上了。但此之为大不敬,墨珣又立即低头盯着地面,“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2” 周翰林适才的那番话从旁反驳了墨珣的辩解,他引用了孟子的话,说明了连小孩都知道要爱护亲人。相当于是变相地说墨珣当回事就算是个孩子,也应该知道孝道。而墨珣则针对周翰林的话,将荀子的思想提了出来只有经过了教养,才会有“善”,才会有“孝”。 “今人之性,生而有好利焉,顺是必出于争夺,合于犯分乱理,而归于暴。故必将有师法之化,礼义之道而归于治。3”人生性好利,如果任其肆意发展,最终只会引发暴乱。所以才需要有师长、法度、礼义的引导,这才能够使天下太平。 “今人之性恶,必将待师法然后正今人无师法,则偏险而不正今人之化师法,积文学,道礼义者为君子其善者伪也。4”既然人的本性便是恶的,那么久一定要有师长来佐证。能够被师长和法度所感化,好好学习礼义,那就是君子了所以“善”是后天所学而成,并不是人生而存之。 墨珣年纪小没有进学,而且他父亲又死了,没人教所以不懂。 如果周翰林不开口,墨珣恐怕今日还没那么容易将自己的想法理论、观点阐明,但此时周翰林既然开口,那么接下来可就由不得他了。“礼义者,圣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学而能。”礼义是圣人创造出来的,所以人才能学啊。 说完这些话之后,墨珣便又简单地叩首,对着宣和帝说道“而学生的父亲正如周翰林所说,在考完乡试之后便失足落水身亡的。”这点是不可否认的,墨珣自然不会辩解,“在学生父亲尸骨未寒、尚未出殡之时,父亲的哥哥们便罔顾人伦、不念手足亲情到学生家中妄图霸占学生的家产。当时学生只有五岁,就因为年岁尚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所谓的血缘至亲欺辱学生的爹当时家中伯伯为了侵吞学生家中房产田地,竟想方设法要将学生与爹爹骨肉分离”墨珣说着说着忽而停顿了一下,语气也变了些许。他一直没有抬头,倒也让人看不出此时是何种光景。只是再开口,语气便是又气又急。“当年学生的父亲早早便分了家,学生家中一应家业均为学生外祖所赠,自是与那些伯伯无甚干系的。然而他们为了侵占田地,竟还想要污了学生爹爹的名节,妄图迫使爹爹改嫁给学生的伯伯。” 墨珣此言一出,朝臣哗然。弟弟死了,哥哥娶了弟弟的夫郎这种事确有存在,但在京中一些个名门士族、书香门第自然是不可能会出现的。尤其是这些朝臣们,不管他们当年是从哪个穷乡僻壤里头出来的,现在一个个已经是光鲜亮丽,自然不可能再做出这种事来。而且,为了自己的名声,对家中的亲戚当然也是三令五申,不能做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所以此时听到墨珣这么说,朝臣们一个两个,第一时间表现出的都是惊讶。 接下来,墨珣仿佛怒极了一般开始口不择言起来,连自称都乱了,“学生参加科举考试,一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二是为了保护爹爹然而,我本以为,只要身上有了功名,回乡之后,那些人就不会再来欺负我和爹爹了。可是就在上一次,我与爹爹回乡,他们又”墨珣这就又停了下来,仿佛再说不下去了一般。随后,他又换了个口气,“我想若是我父在天之灵,必定不愿再见到我与爹爹饱受欺凌。” 墨珣说这话的时候还真是没多少负担,首先他所言属实,因为年纪小、人微言轻,所以被欺负。虽然之前有掰回一些,但墨家那些人着实令人来气,如何都甩不开似的;墨延之在生前那般读书考取功名,那必定是希望自己能够金榜题名的。而他既然死了,那就只能由墨珣这个做儿子的来达成他的心愿。 说了这么多,墨珣其实知道自己就是在打感情牌,而宣和帝究竟“吃不吃”确实也很难说。但他真的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为自己辩解,毕竟由始至终都没人跟他说过不能这么做。而且,在墨珣的记忆里,似乎在石里乡里,夫君死了三个月就能改嫁了这难道不比起他当儿子不守孝三年严重吗他总觉得这就是个地方习俗罢了。想他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去过很多地方,有些地方的习俗真的是令人匪夷所思。比如,在这里,大家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但墨珣就是见过那种直接将亲人尸骨放置在太阳下头暴晒的 思及此处,墨珣才想着,该不会是因为石里乡里出的读书人太少,所以里正当时给他准备家状的时候也根本没有考虑到这点吧而在他参加县试时,负责核验的官员又只检查了家状上头的基本信息,没有再去查他的祖宗八代 而且,墨延之的牌位其实一直被伦沄岚随身携带着的。虽然现在他们住在越国公府,但每年的清明和墨延之的祭日,伦沄岚都有操办起来。 “你这话的意思是,你有意为之”周翰林只说了两句,墨珣便劈头盖脸地给他甩了一长串,然而周翰林能在翰林院当值,脑子也转得快,这就揪住了墨珣话语中得漏洞,开始反问他。 “学生并无此意”墨珣连忙反驳。他一开始是不知情,后来又没人提醒,当然就一路这么考上来了。“请皇上明鉴。”墨珣知道自己在“理”上或许情有可原,但在“礼”上却是站不住脚的。他不敢过多地同周翰林说话,唯恐多说多错。 宣和帝对墨珣的话倒是不怎么在意,反而看向了越国公。这件事不管怎么看,越国公都是不知情的。毕竟越国公膝下无子,好不容易认个干孙子就是为了让墨珣给自己养老送终的。然而,若是让越国公早早知道了墨珣连自己父亲的孝期都不守,他恐怕也就不会认下墨珣了。 越国公站在朝臣的队列之中,但因为是一品所以位列在前。宣和帝正好能看到越国公此时正低着头在看地上的墨珣,而墨珣头也没抬,两人似乎并无交流。 “不管怎么说,按照本朝法制,孝期便是不能参加科考的”周翰林见墨珣并不搭理自己,干脆直接下了结论。 墨珣闻言,抿着嘴,也不辩驳,只等宣和帝裁决。他在建州官学待过,进京之后又在国子监里学过当朝的法令,自然知道周翰林此言不错。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法令有此规定,那他就是触犯了。正是因为知道自己触犯了法令,墨珣才只将自己的难处和盘托出,期盼宣和帝能酌情考虑一二。这也是建立在一直以来宣和帝对他还算和善的基础上,若他之前并未面见过宣和帝,仅仅只是一介状元,那他就只能直接认栽,这便收拾收拾,回家种地去了。 在这个朝代,丁忧制度已经没有之前那么严格了。 以前,丁忧是需要结庐坟前,晓苫枕砖的。 越国公听了墨珣的话,忽然有些能够理解他了。当时为了认下墨珣,他同墨珣与伦沄岚到过石里乡,自然也是见过墨家的人的。原先有听伦沄岚提过一些墨家的事,但或许是因为涉及到自己的名节,伦沄岚并未说得这般透彻。这会儿听到墨珣这么一讲,着实可气。 宣和帝还在看越国公。越国公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放弃墨珣的样子,这就让宣和帝心中有了考量。“周爱卿所言极是,按照本朝法令,孝期确实不得参加科考。” 周翰林听到宣和帝认同了自己的话,嘴角略微上扬,只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墨珣听到宣和帝的声音在殿内响起,立刻暗道不好。他这时便也想起了当初与他一同结保的考生,虽然他们此次并未参加殿试,但也不知宣和帝是否会一怒之下将他们一并革除功名。 心中一团乱麻之际,墨珣忽然意识到刚才宣和帝说话的声音里似乎并没有多少怒气,听起来十分平和,仿佛在宣和帝心中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一般。不过他随即转念一想,“革除一个人的功名”跟国家民族、天灾比起来,确实不算什么大事。 一个皇帝的心中自然应该装的是家国天下。 “不过”宣和帝话锋一转,“念在他年幼无知,再加上情有可原的份上,责令其即刻回乡,为父守孝吧。” 周翰林一愣,等了一阵,竟没能等到宣和帝的后话。在周翰林听来,宣和帝的意思就是保留墨珣状元身份,让他回乡丁忧,三年之后还可以进京入朝为官。 “贤以孝行为首,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皇上,三思啊”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而墨珣根本称不上孝子,于父不孝,于君不忠,这怎么还能给他官做周翰林实在不服,就他刚才听墨珣说的那些话,什么因为自己年纪小不知道要守孝,为了达成父亲的遗愿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宣和帝最烦的就是听到“皇上,三思”,一时间脸色也不大好看。这让他怎么三思,他这边革了墨珣的功名,下去就要把怀阳府尹,昌州总兵,建州学政、总督这些一大堆人都一并查办了。真要往下查,到时候肯定又会有朝臣递折子要翻案。“依周爱卿所见,应当如何处置啊” “依臣之见,应该革除墨珣的功名,永世不得再进京,不得参与科考,不得入朝为官。” 墨珣听到周翰林这么说,倒也不害怕。毕竟刚才宣和帝开口,那就代表了他心中的意愿,他并不是很想罚自己的。但这个周翰林说话的语气和内容,都像是跟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明明宣和帝都已经这么轻描淡写地要放过自己了,可这个周翰林张口便是这么重的罚,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若说自己碍了他的路倒也罢了,可自己此时不过只是一个尚未授予官职的进士,能妨到他什么 “启禀皇上。”越国公听了周翰林的话,这便站了出来,“臣以为周翰林所言未免太过。臣以为墨珣之罪,罪不相及,情有可原,待以如初之诚,广其自新之路。5” 宣和帝本来就没打算罚那么重,不过越国公是墨珣的干祖父,还是要避嫌的。“其他人有什么意见吗” 朝臣们刚才也听到了宣和帝对墨珣的判词,知道宣和帝的意思,此时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皇上所言甚是。” “法理不外乎人情。” “确是情有可原。” 宣和帝点点头,这就又转而看向周翰林,“周卿,可还有异议” 周翰林听到同僚们的话之后便知道宣和帝的话无从更改,现下也不再争论,只拱手道“臣,无异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9章 第 179 章 “学生领旨。”墨珣知道宣和帝让自己“返乡守孝”根本算不上什么惩罚, 既没有剥夺他的功名, 也没有禁止他再入朝堂。 想通了这点之后, 墨珣又补上了一句“谢主隆恩”。 事情解决了之后, 越国公这时才是真正地松了口气。只是担忧的事过去了之后, 越国公禁不住开始思考起更多来诚如墨珣所言,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要守孝的事,家里也没人告诉他而审核他家庭背景的官员又有所疏漏, 这就使得墨珣一路考到了殿试。 但这个周涛是怎么回事 按理说如果审核墨珣家庭背景的官员没有在当时查出墨珣并未守孝一事, 那么这件事放到现在来说应该也不会被发现才对。 这件事或许会一直被瞒下去,也或许会是等到了有朝一日, 墨珣碰上政敌、敌对势力想要扳倒他而去抓他的“小辫子”总之, 不会是现在。 再加上周涛在翰林院,负责墨珣家状审核与发放考引的乃是怀阳府, 与翰林院没有丝毫的干系。就算考官与阅卷官出自翰林院, 但如果越国公没有记错的话, 周翰林此次并未负责科举考试,至始至终也并未参与。 想到这里, 越国公心想周涛今日未免也太过反常了。 不过, 墨珣没有为自己亲生父亲守孝的事, 在这个时候被发现了, 反倒不是什么坏事。 尽管刚才越国公举例甘罗十二岁为相, 但事实上, 他也确实是觉得墨珣以十二岁之龄步入朝堂有些小了。十二岁的人生阅历太少, 越国公很担心他无法适应朝堂之上瞬息万变的党派之争。如果墨珣不是他的干孙子, 而是素不相识的所谓“神童”的话,他恐怕也会拿不准要将墨珣放到哪个衙门去才合适。 墨珣接了宣和帝的旨意之后便从殿内退了出去。 因为宣和帝刚才那番雷声大雨点小的动作,对墨珣的态度算得上是十分温和了,并且,他对于这整件事也表现得犹如蜻蜓点水一般,所以墨珣从殿内退出去之后并未受到御林军的责难。不是犯人,所以御林军也并未将其押解出去。而原先对墨珣态度不大好的内监,此时与墨珣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也都有了明显的变化。 虽说墨珣是被责令回家守孝的,但适才他在殿外,听得皇上的语气,那明显就把这件事当作跟“官员回乡丁忧”一样了。尽管每三年就会产生一个状元,但是越国公此时仍然稳坐御史台。二十七个月之后,就算皇上已经把墨珣给忘了,那越国公也能让皇上想起来的。 内监毕竟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该懂的也都懂,能屈能伸本就是必备技能,捧高踩低更是不在话下,此时他便也客客气气地要将墨珣送出宫了。墨珣今日进宫时两手空空进宫,现下也只直接出宫即可,并不需要再到翰林院去同那边说什么。毕竟内监和御林军将他带走的时候是当着翰林院里官员的面,还有刚才朝堂上那么一茬墨珣现下只当是没觉察到内监的变化,这就跟着内监出宫去了。 宣和帝刚才让他即刻返回老家为父守孝,他便也不能多作停留,回到越国公府之后也只能简单地跟赵泽林说明一下情况,而后就得麻溜地收拾起东西启程返回石里乡了。至于更详细的情况,也只能等越国公下衙归来的时候跟赵泽林说了。 内监只将墨珣送到了宫门口,就不再送了。“杂家今日宫里当值,不得外出,就只能送墨状元到这里了。” 这内监现下说话比起之前那可是客气多了,还主动出言同墨珣解释了一番。但实际上,就算今儿个他不当值,没有得到上头的允许,他也不能够随意外出的,说这些也就是个场面上的漂亮话罢了。 墨珣本也没指望这个内监,此时心里当然也不会膈应,这就对他拱拱手,准备自行往越国公府去了。 墨珣今天早上进宫的时候是跟着越国公所乘坐的马车一同进的宫,但各位朝臣们家中的马车将大人们送到宫门口之后便已各自回府了。 此时宫门外空空如也,在墨珣身后却跟了两员禁军,这是为了确保墨珣当真能够尽快返乡。 而宣和帝在解决完了墨珣的事之后,便又开口问了句,“众爱卿可还有事启奏” 一般而言,大臣们若是有事启奏都会事先给御史台递奏折。只有碰到了十万火急、来不及写奏折的事,才会即刻往宫里递消息或是直接在早朝上提起。而上早朝,就是在讨论之前大臣们递上来的奏折了。如果奏折中提到的事情并不是很严重,宣和帝就可以直接批复,不会在早朝上多提。如果奏折之中所提到的问题是需要文武百官辅助宣和帝进行判断,那就会被拿到早朝上来讨论了。 宣和帝问完了之后又等了一阵,见朝臣们当真是无话,这便径直起身,准备离开了。 站在柱下的内监见到皇上起身,便朗声喊道“退朝皇上起驾” “臣等恭送皇上” 退朝了之后,越国公便有些想向御史丞告假,出宫去送送墨珣。 御史丞今天也在太和殿内,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越国公想要出宫回府的话,仅仅靠他同意是不够的。御史丞这就直接对越国公明言“师大人恐怕还要向皇上禀明情况。” 越国公鲜少告假,然而听了御史丞的话之后,他心中顿时便有些忐忑墨珣此次是因为犯了错才被责令离京,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却要为此丢下政务去送这恐怕说不过去。 越国公也担心自己的举动会引起宣和帝对墨珣的不喜,干脆冲御史丞点点头,还是把今日的差事才是正途。 墨珣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到越国公府,门房见到墨珣的时候十分惊讶,但随即又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御林军,这才忙引着他们进屋。“少爷,今日怎么没跟国公爷一起回来” 整个越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墨珣今天是跟越国公一起进宫的,现在却自己回来了,怎么想都不对吧。 墨珣点点头,“嗯”了一声之后便问道“爷爷在府上吗” “在的在的。”门房忙点头,但至于赵泽林在哪里,他却说不出来。 墨珣进了院子之后,管家便也得了信儿迎了上来。“少爷,您这是”管家当然是看到了墨珣身后的两个人,见来人面上无甚表情,当即就明白了必定是出事了。 墨珣脸上微微扯了一抹笑,也不答,只问“爷爷此时身在何处” “老夫人应当是在后院。”管家这就从善如流地回答了。 墨珣得了管家的准话后,这才回过头对着身后的两位禁卫军,“两位且在府上稍坐片刻,我需要先同家中长辈说明情况。”还要收拾东西。现在时间还早,但墨珣觉得等他收拾完了东西启程回乡恐怕还得用上不少时间。不过盯着自己上船离开京城,乃是禁卫军的职责所在,墨珣也不好直接跟对方说,你们回宫去吧,我一定会走的。 两位御林军互相看了看之后,便由其中一位较为年长的开口道“墨状元且去吧。”宣和帝对墨珣的态度耐人寻味,他们对墨珣自然也是和颜悦色了。其实他们也只是给越国公面子罢了。墨珣因为与越国公有牵扯,今日一事又不是流放,墨珣不可能会逃跑,他们这看着墨珣离京的差事也很容易。墨珣日后还要进京为官,该怎么做他应该心里也很清楚。 管家听到了少爷这么说,立刻就引着两位御林军到厅里小坐,墨珣则快步往赵泽林那儿去了。 赵泽林见到墨珣当真诧异极了,“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墨珣将今日自己在宫中发生的事简明扼要地对赵泽林说了,赵泽林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一时间失了言语。好一阵子之后,他像是自己想通了关节,便伸手按住了墨珣的肩,“你此行回乡未必不是好事。”其实赵泽林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墨珣没有为亡故的父亲守孝一事会在这个时候被人揭发出来。但转念一想,趁早发现总比日后被人捅出来强。趁着年纪小将这件事情修正了,日后便会少掉不少的麻烦。 墨珣其实对于自己没能在今年入朝为官并没有多大的恼怒今日在太和殿上,他听到周翰林对自己的控诉,乍一听有些迷惘之外,剩下的便是无奈和烦躁了。墨珣的无奈之处在于达到了凡界之后,他真实地回顾并感受到了自己当年在徽泽大陆时打谁都打不过时的那种心情;而烦躁则是因为他不过就是想来了断个因果,却没想到这人生在世,短短数十载,他连十载都还没过完就发生这么多事 赵泽林不知墨珣心中所想,还在不住地劝慰墨珣,担心他小小年纪会绕把自己进死胡同里。 墨珣安静地听完了赵泽林的话之后,忙表示自己并未受到影响,回乡丁忧守孝本就应该,他之前不过是因为不知情罢了。 赵泽林一边听墨珣说话,一边打量他的神情,见他当真并没有被影响到,这才赶紧喊来小厮,让小厮去通知伦沄岚过来。 而伦沄岚在得知了情况之后,也是一惊,随即讷讷地表示,在石里乡大都是守孝三个月的。现在很多人在孝期饮食都毫无忌讳,但伦沄岚所说的“守孝”却是在三个月内食素,并且身着浅色衣物,不会轻易客,不外出访客而墨珣那些伯伯在热孝期间还到墨府闹事,这又不是伦沄岚的意愿。 赵泽林摇摇头,“墨珣既然想要入朝为官,那就得守朝廷的规矩。”其实赵泽林是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墨珣既然活在法制之下,那就得服从国家的法律。 伦沄岚知道这件事既然宣和帝发话,那就是无从更改的,只是一脸怅然地摸了摸墨珣的额角,“那我就先去收拾东西,准备启程返乡。” “那就有劳爹爹了。”墨珣对着伦沄岚郑重地点了点头。现在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他看伦沄岚的表现似乎也没有惊慌失措,倒是可以等到东西收拾妥当之后他再跟伦沄岚好好谈一谈。 墨珣与伦沄岚在进京时本也没带多少东西,大都是到了怀阳城之后才置办的。此次回乡,若是想要轻便,那也只需带些换洗的衣物和日常用具即可。墨珣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国公府里的这些衣裳不说放到他三年后再进京穿不了,就是放几个月怕也是短了。 墨珣回府之后跟赵泽林谈话又耗费了不少时间,虽然禁卫军并没有过来催人,但他们如果回宫晚了怕也是会被统领责问。然而东西没有收拾妥当,墨珣也走不得,只消在今日城门关闭之前出了怀阳城便可。墨珣又同赵泽林说了会儿话,确定赵泽林并未因为这件事对他表现出了不喜或是疏远之后,这才放下心来。墨珣本身也是做过别人长辈的,不过是将心比心罢了。 “爷爷,我想”墨珣迟疑了一下,不确定自己此时说这话是否合时宜。 “怎么”赵泽林现下正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毕竟墨珣没有为亡父守孝的事在京里已经瞒不住了,今日虽然墨珣以自己年幼搪塞过去,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件事恐怕会伴随他的一生。 “我想,去一趟林府。”墨珣说这话的时候倒是别开了眼,面上带了些不适。 不过这些在赵泽林看来,或许是羞赧。 见赵泽林没说话,墨珣便又补充了一句,“孙儿是想,此次离京要三年之后才会回来了这就想亲上林府去同林公子说一声儿。” 赵泽林确实抿着嘴不多言语,他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墨珣此时还惦念着林醉究竟是好是坏,毕竟选秀一事迫在眉睫,说不准等到墨珣返京,林醉早就已经是别人的夫郎了。 墨珣以为赵泽林不肯,也有些急了,“我其实” “好吧。”赵泽林最终还是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只是摇摇头,“那就去吧。” “那那两个御林军”总不好让他们也跟着自己往林府跑吧 “我去同他们说,左右不会拦着你就是。” 墨珣用力地“嗯”了一声,“多谢爷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0章 第一卷·科举篇·完 墨珣去林府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见林醉的, 而且时间太紧, 自然也不会事先递帖子等昌平郡君回复了。 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乃至交好友, 再加上近几年联系得也算是频繁。等到越国公府的马车到了林府之后, 门房见到了马车上的标记, 便也赶忙派人向郡君通报了。 墨珣本想着自己到林府见林醉就行了, 却没想到赵泽林主动说要陪同。按赵泽林的说法,墨珣这么贸然到林府上要求见林醉, 恐怕很难得偿所愿, 倒不如由他领着,这样也比较不容易被人阻拦。 昌平郡君自然也知道墨珣今日应该在翰林院等候授官的旨意, 所以当他看到墨珣跟在赵泽林身后进来心中当真是惊疑得很, 只是面上却仍是带着笑,同赵泽林寒暄过后才开始说起墨珣的事。尽管时间紧迫, 墨珣还是在花厅陪同赵泽林与昌平郡君聊了一阵。最终还是赵泽林看不下去了, 这才替墨珣开口直接说明今日的来意。 昌平郡君没料到今天是墨珣要来找林醉的, 而且还说得这么直白,第一时间倒是愣了一下。这宫里马上就要开始选秀了, 他尚且不知醉哥儿此次会不会被选中就此进宫。但此时墨珣与醉哥儿尚有婚约在身, 见上一面倒也不是不可以。想到这里, 昌平郡君这就笑了起来, “醉哥儿今日正巧在家, 就让萧藤带你到后院去吧。” 萧藤是昌平郡君身边的小厮, 而他听了昌平郡君的话之后, 便主动站出来示意墨珣跟他走。“墨公子请。” 墨珣听到昌平郡君的话之后, 顿时松了口气。他今天来之前并没有跟林醉说好,原也有些担心林醉不在府上。他听到昌平郡君开口,那也不再过多浪费时间,只对着昌平郡君行了个礼就退出了厅门。 萧藤刚才一直等在墨珣身边,此时见墨珣出来,便走在墨珣前头,引着墨珣往林醉的小院子去。 等到墨珣随着萧藤从花厅里出去了之后,昌平郡君这才问起赵泽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按理说墨珣作为新晋状元,昨天又刚刚参加过传胪大典,今天应该是没有时间到林府来的。再加上墨珣这一来就说要见醉哥儿,怎么想都不对劲。昌平郡君此时是联想到墨珣与林醉的婚事上了,但殿试结束之后马上就要宫廷选秀,墨珣此番也不知同跟醉哥儿说些什么。还有上元节那会儿,醉哥儿跟自己说的一席话 赵泽林知道墨珣的事在京里肯定瞒不住了,也不瞒,直接就同昌平郡君说了。而昌平郡君乍一听之下,只觉得整件事情很是匪夷所思,“此话当真” “我难道还会拿这种事跟你开玩笑不成”赵泽林脸上带了些许无奈。他知道这件事在所有人听来都觉得不大可能,可事实上就是发生了。 “那墨珣今日就要搭船返回建州了”昌平郡君适才那一句反问不过是脱口而出罢了,也不是当真要问。正如赵泽林所言,没人会拿自己孙子的这种事开玩笑。他在面露惊愕之际,心中仍思考着“墨珣没有为父守孝”一事。在他看来,不守孝便是不孝。而原先他对墨珣的好感,就在这一时间也降了不少。 昌平郡君看向赵泽林,心里反复思量着是不是应该开口劝他一劝。毕竟墨珣也不是赵泽林的亲孙子,就算摆过了酒,那日后不搭理也就完了。依越国公的权势和地位,再认一个也不是什么难事。随即他又想到了醉哥儿,觉着他们的婚事或许是自己草率了。因为选秀,醉哥儿与墨珣两人换庚帖并未对外公开,若是退亲那也 罢了,还是等看看吧,等到选秀之后再决定好了。 墨珣来过林府几次,对去后宅的路还算识得。萧藤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引着路,想来应该是为了顾虑墨珣。但墨珣今天赶时间,完全无法体会到萧藤的用心,一路上也便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轻微的焦虑。 等到了林醉住的小院门口,萧藤便让墨珣在此稍等片刻,他好先进去通传一二。 墨珣就算再急,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他扯出一抹不甚明显的笑,对着萧藤略微颔首,以示自己明白了。 等到萧藤从院子里出来,身后还跟着洛涧。而萧藤只负责将墨珣带到林醉小院门口,告知了醉少爷有客到访,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此时,有林醉身边的小厮出来迎接墨珣,那他就可以退回到郡君那边伺候了。 萧藤对墨珣简单地行了个礼离开之后,洛涧这才开口对墨珣说“墨公子且随我来。” 墨珣“嗯”了一声,这就跟在洛涧身后进了院子。 林醉这个小院他也不是头一次来了,上回也是在这个小院子,墨珣见到与林醉交好的几个哥儿在玩,还被吕青庭“教训”了一顿。此次,洛涧并未将墨珣领到书房,而是带着他到了堂屋。 “墨公子,我们少爷在里边。”洛涧比了个“请”的姿势,毕恭毕敬地同墨珣说话。待说完了之后,他也就只守在门口并不跟着墨珣一起往里了。洛池在自家少爷身边看着,墨珣与少爷又有婚约在身,两人又不是独处一室,倒也不算什么不合礼数。 墨珣也不多话,可算是要见到林醉了,他在心里暗自舒了口气,这就迈开步子往里走。 林醉原先在书房里看书,听了萧藤的话之后才到堂屋来准备会客。而墨珣一进屋,他便起了身上前去迎接。 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林醉反而有些不自在,不过这里是自己家,他还是坦然地请墨珣坐下。“墨公子请坐。” 墨珣坐下了之后,洛池便手脚麻利地给墨珣沏了杯茶。 墨珣今天到林府来就不是为了喝茶的,而洛池摆在他面前的茶,他连动都没动一下。“我今天要回建州了。” 林醉愣了一下,张张嘴,好一会儿才问起,“为什么” 墨珣知道他的事根本不用等到今天朝中文武百官下衙出宫就会在京里传得沸沸扬扬,他被责令回乡,最终让人指指点点的只会是越国公和赵泽林。墨珣想到这里,竟不知此刻该如何向林醉启齿。他本不觉得自己没有为墨延之守孝是什么不合理的事,但是凡界的人明显不这么认为。墨珣尚不能确定,如果自己将事情同林醉说完了之后,林醉是否还会应了自己的要求。 林醉等了一阵,都没能等到墨珣开口,他见墨珣一脸为难,便也跟着忧心起来。“到底怎么了” “我”墨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林醉听了。今天时间太紧,他不能过多地耽误时间。虽然那两个禁卫军卖了赵泽林的面子,但他还是要知道点好歹的。 林醉从听墨珣说话开始,眉头就没有展开过,虽然皱得并不用力,但却让墨珣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洛池虽然站在一旁一声不吭,但墨珣所说的话他也听在耳朵里。就从墨珣刚才这么简单地描述中,洛池只觉着墨珣说什么年纪小不懂事这些不过是借口罢了。 墨珣本来只是想简单地跟林醉说一下,但林醉一直不说话倒让他心里也没底了。“我父亲在我还未出生之前,我亲祖父去世之后就被我几个伯伯们扫地出门了。”其实墨珣那几个伯伯说的是“分家”,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墨延之净身出户,跟被人“扫地出门”又有什么区别 林醉眨眨眼,看起来倒是有在听墨珣说话。 “我父亲死后,还没出殡,几个伯伯和夫郎们就上我家来打秋风了,那时候我才五岁吧。”墨珣边说边暗中观察林醉的反应,“我父亲出殡当天家中还遭了贼,正是我那些个伯伯的夫郎。” 林醉一直在静静听墨珣讲话,此时听到他父亲去世之后家中横生变故,心中被吓了一跳,但脸上却没什么明显的反应。 不过墨珣却看到了林醉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一下。这是个好兆头,墨珣再接再厉又说了不少事,最后又说了一次,“我今天就得离开怀阳了。” 林醉这才点点头,算作是对墨珣刚才那一席话的回应。 墨珣见林醉有了反应,脸上也有了笑意,只不过看起来似乎有些许苦涩。“我这次来主要是想问问,你愿意等我吗”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直白的问话,一时失语。但墨珣此时还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林醉佯装喉咙不舒服般轻轻咳了两声,他本想给墨珣一个肯定的回答,“可是我马上就要进宫参加选秀了。” 墨珣也知道不多久就要进行选秀了,他今天来也不过是想问问林醉的态度罢了。但选秀一事,却不是能够以他们两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说到选秀,两人瞬间无话。 林醉又等了等,见墨珣似乎当真是没有别的话要同自己说了,便又将摆在墨珣面前的茶杯推了推。此时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墨珣刚才说了那么好一番话,想必也是渴了。 “那我等你”墨珣想了想,他本就是为了了却与林醉的因果而来,无论如何也都是该与林醉一道的,这与林醉是否选秀并无相悖。尽管,若是林醉进了宫之后,他们两人将来能够见面的次数恐怕屈指可数,但这并不妨碍墨珣积极去了解林醉心中真实的想法。 墨珣直到搭上了离开了怀阳城的马车都没能等到林醉肯定的回答,但也没有明确地拒绝他。 出城之时,墨珣揭开车帘回望了一眼这座都城灰褐色的城墙庄严肃穆地沐浴在艳阳之下,城楼之上的砖瓦檐角正熠熠发光。马车路过了护城河,驶过了护城桥,如此渐行渐远起来。 第一卷科举篇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1章 第 181 章 伦沄岚一直将墨珣此次被责令回乡守孝的事归咎于自己, 在回程的船上, 伦沄岚的情绪一直很低, 墨珣每次见伦沄岚都觉得他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爹, 其实我在这时候被人发现没有守孝也未尝不是好事。” 墨珣将赵泽林跟自己说的话又解释给伦沄岚听, 但伦沄岚仍是觉得是自己把墨珣耽误了。如果墨珣是守孝了三年之后再参加的县试, 那么也就不会遇上建州贡院起火,也不会在辛辛苦苦考上了状元, 马上就要入朝为官之时被遣送回乡了。 墨珣如果不提倒也罢了, 可他这么一提起,伦沄岚心里便难受得紧。“都是爹不好, 爹如果早点发现” “爹啊。”墨珣知道伦沄岚这是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无论他说什么伦沄岚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但实际上, 墨珣听到伦沄岚同赵泽林的对话, 也知道伦沄岚在乡下并不清楚朝廷里的法令。而且石里乡里头消息闭塞, 连个像样的学堂都没有,读书人都没出几个, 伦沄岚哪懂啊。再加上孝期其实是不能出门访客的, 可过年的时候, 墨珣的外祖父和姥爷不也都完全不在意, 还让他们到伦府一起过年 墨珣明白自己再说多少都没有用, 可是伦沄岚老这样愁眉苦脸他看得也很不舒服。“爹,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 现在烦再多也无从更改, 那就不要再去想了好吗”日子总要往下过,伦沄岚就是再烦也不可能回到他五岁那会儿了。“我现在年纪还小呢。”墨珣说着说着,伸手按住了伦沄岚的手。“不要再想了,回到石里乡之后若家里人问起,那就实话实说。不过,对外人,最好三缄其口。” 伦沄岚也知道这个“不孝”的帽子砸下来有多疼,“那” “不如就说是因为我年纪太小,朝廷里无从安排,这才命我回乡,三年后再” 伦沄岚直摇头,这是哪里的道理,考上了却无从安排。 墨珣像是明白了伦沄岚的意思,这就笑了起来,“爹,我们并不需要管这个理由是否合理,只要把它说出去就可以了。”按照石里乡的习俗,再加上此次没有禁卫军或是官兵押着自己回乡,那可不就是随他怎么说吗石里乡里的消息闭塞得很,若非有心人要传,恐怕等到墨珣三年之后返回京城都乡里都没人会知道他回乡的真正原因。 伦沄岚定定地看着墨珣,随后恍若了然地点了点头,“好。” 墨珣高中的消息在他还在返程途中时就已经传到了石里乡,当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墨珣的外祖一家自是高兴得不行,家中才出了伦沄岳这个庶吉士,现在又出了墨珣这么个状元,如此一跃成为了整个石里乡最风光的人家了。可石担村的墨家人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他们早都已经把伦沄岚和墨珣得罪透了,现在墨珣得了势,也不知会当个什么官。如果当初他们不贪那点儿小便宜,跟墨珣把关系搞好,现在也不至于不好上门打秋风了。 墨珣的外祖本来就是个屠户,家里有钱有地的,可就是缺了点儿什么,所以他才花了大价钱送伦沄岳到外头去念书。现在就好了,家里有两个读书人,在石里乡的地位就水涨船高了。 石担村与石方村离得不远,但伦家跟墨家关系闹掰是整个石里乡的人都知道的事。现在墨珣高中状元,墨家人虽然在家里抓耳挠腮,但却也不敢到伦府去打听消息。 墨珣抵达石里乡的时候直接让车夫将马车停到伦府门口了,而他们此次返乡虽然低调行事,但石里乡统共也就那么大,外人来得也少,墨珣他们进了石里乡之后一路上途经两个村子,自是惹人关注。 就算现在墨珣长大了不大好认,可伦沄岚一直到嫁了人、生完了墨珣都住在石里乡,等到他们一下马车,再稍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是石方村伦家那个小的带着儿子回来了。 墨珣走前赶得急,没顾上给外祖父写信,但伦沄岳在墨珣他们离开之后不日便已经书信一封寄回家中,不过在信中他并未对于墨珣返乡的缘由着墨太多,只将墨珣高中以及要回乡的事情笼统地告知了家里。因为墨珣临走之前并未与他再见面,他们也并未通过气,伦沄岳不大确定自己贸然在信中提及好是不好,这便想着由墨珣自行表述更为妥当。 伦祖父知道墨珣要回来,但是却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不过一直有派人盯着。因为墨珣并不是家中第一个参加殿试的人,所以伦家也大概知道一些具体流程。比如伦沄岳参加过殿试之后入了翰林院,当年根本没有时间回乡。可墨珣是状元,按理说更不应该有时间回来才对 墨珣进了伦府之后,他外祖父和姥爷都在,不过两位老人也没有问起墨珣此次回来的原因,只是乐呵呵地对伦沄岚说“接到你二哥的信之后,你大哥就派人去把你那宅子打扫过了,随时可以住人。” “谢谢父亲,爹爹,谢谢大哥。”伦沄岚好长时间没见到家里人了,原先心中的抑郁此时倒也随着与家人的见面烟消云散。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顿饭之后,外祖父招了墨珣,姥爷招了伦沄岚,这就各自问问题去了。问的无非也就是墨珣此次回乡所为何事,伦沄岚这就将墨珣教的话同家里人说了。 姥爷听完了伦沄岚的话之后,一时无语,好半天才捶胸顿足地一拍大腿,“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爹,算了,事已至此,三年后再说吧。”伦沄岚才刚被墨珣劝完,这就又开始劝他爹了。“不过爹啊,要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因为墨珣年纪太小,不好安排官职” “行了行了,我知道。”伦姥爷哪还需要伦沄岚来提醒,反而还张口提醒了伦沄岚,“你可别自己说漏嘴。” 伦沄岚没什么特殊的能耐,但嘴还算紧,尤其是这几年在京里待过,又在赵泽林的言传身教之下,自然是知道轻重的。“放心吧爹,这可是珣儿的事啊。”如果是别人的事,那还不好说,可这事关墨珣,他晓得的。 伦沄岚的担忧不无道理,他们这刚到伦府没多久,村里就已经将墨状元衣锦还乡的消息传遍了。墨珣这压根算不得衣锦还乡,但回来的一路上无论是搭的马车还是下车之后他与伦沄岚的着装打扮怎么看都不是落了魄回乡躲难的样子。不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乡里乡亲平日里也没什么消遣,这好不容易乡里有点儿新鲜事,自然是多番打听起来,甚至有好事者还打听到县里去了。然而墨珣此次被责令返乡竟是只得了宣和帝的口谕,倒也没人探听出真相来。 墨珣抵达石里乡不过一日功夫,越国公的信便也到了。越国公在信中提到了周翰林的身份,竟是墨珣曾在建州官学的同窗周江源的伯父。关于周涛过多的话,越国公也没写,但这并不妨碍墨珣得出结论。无非就是当初郑少杰到建州越国公府上的事被人传到了京里,周涛心中抑郁难舒便逮了墨珣来撒气了。 因为他此次返乡是为父守孝,自然也做不得别的事,而且周涛既然能在宣和帝面前告他一次,那就能再告第二次与其被人发现,倒不如用心守孝。反正墨珣并不觉得守孝是何等凄苦的事,毕竟本朝对于守孝制度已经十分宽容了。 石里乡消息闭塞,墨珣甚至都没能听到关于选秀的事。因为选秀的消息早早就放出来了,而建州能够参加选秀的哥儿们也早已进京等候开选,这时候自然是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墨珣亦不敢写信问赵泽林,毕竟他这次回乡有“任务”在身,若是心中一直惦念着林醉那不正是授人以柄吗 墨珣在石里乡本来就没住多长时间,没有什么所谓的小伙伴。一开始的几个月时不时有人上门来讨扰,伦沄岚倒是帮着他把人都拦下了。 随着时间久了,来的人也慢慢少了。甚至还有一些哥儿领着自己家的孩子过来,说是要让墨珣教他们的孩子念书别说是墨珣了,就连伦沄岚都觉得莫名其妙,直接拒绝道“墨珣年纪还小,无法胜任。”不过伦沄岚这话显然是没能阻止那些哥儿们,第一回来被拒绝了之后,第二次就带上了各种各样的束脩。 墨珣并不觉得自己无法胜任师长一职,他又不是没带过弟子。不过他现在需要守孝,再加上他其实懒得很,在玄九宗也是十分严格地贯彻落实了“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本来他们道修就是靠个人领悟,就算师父说再多,弟子不明白,那始终没有任何意义。在墨珣看来,凡界的教学也应是如此,师父教导,学生愿意学且学得进,那才有用。 半个月左右,伦府又收到了京里的来信伦沄岳通过了庶吉士的散馆考试,顺利地留在了翰林院。 这又是一桩大喜事,只可惜伦沄岳本人并不能回到石里乡来庆祝。 伦素程仍是在临平县跟着王老先生念书,但等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伦素程便也从临平县回到石里乡来了。 伦沄轲也不知是不是被乡亲们影响到,竟也将伦素程带到了墨府,说是让墨珣给他随意讲讲科举的考题。 伦素程与普通的乡亲不同,伦沄岚听了大哥的话之后自然也不能把人拒之门外。而伦素程在此之前便已经听到伦沄轲的话,在伦素程看来,如果能通过院试,那让弟弟教自己念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墨珣乍一下听到大舅说这些话时,第一反应就是去看伦素程,见到伦素程冲自己点了点头,并没有丝毫不乐意,便也应下了。随后,长辈们为了不打扰到墨珣他们,便让墨珣带着伦素程到书房去了。墨珣有段时间没见到伦素程,又是在现在这种时机,如果一开口就是聊四书五经的话倒是显得墨珣有些不谙世事、不近人情了。墨珣想了想,干脆问起了伦素程的亲事。毕竟他还在京里的时候,伦沄岳曾收到过伦沄轲的来信说是正在给伦素程相看夫郎。 伦素程摇摇头,“父亲还在为我相看。” 墨珣觉得伦素程看起来对自己的亲事并没有多少期待,“大舅是怎么想的” “就是想挑个好点的人家吧。”伦素程并不是很想继续说这个话题,这就在墨珣的书房里转了一圈,随手翻开了墨珣摆在书案上的战国策。 墨珣看伦素程此时的反应和动作就知道他与伦素华不同,他对于科举考试还是十分在意的。这便也不再拖沓,只搬了个椅子搁在桌案前头,按着官学先生的教习方式开始给伦素程讲习。若是要按照墨珣在玄九宗的教学方法,怕是回头伦沄轲问起,伦素程会说墨珣压根就没理他 为了节省来回时间,伦沄岚便让下人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伦素程作起居用。伦素程十分勤勉,每日与墨珣一同晨起锻炼,而后便开始学习,中午休息一个时辰之后又开始念书。墨珣一直以来都懒懒散散的,却因为伦素程的缘故,也跟着认真起来。伦素程没有哥哥的架子,真是将自己当成了墨珣的学生,举手投足都带着学生的样子。墨珣初时对上伦素程这张脸还有些不习惯,可时间一久,他也就放任伦素程去了。 过年之前,墨珣从赵泽林的来信中得知林醉在选秀的第二轮就被撂了牌子。只是赵泽林这信里说得并不详细,根本没有提及为何被撂。墨珣也不好在去信中追问,尽管心中疑虑非常,却只得按捺下来,等到守孝之后回京再细问了。 在墨珣心中,林醉既然没有进宫,也没能成为某位皇子的夫郎,那么在自己守孝的这段时间里,两人的婚事应该不会再出现任何变故了。在选秀时被撂了牌子的哥儿可以自行婚配,就算此时在京中公布出墨珣与林醉的婚约也不算是触犯法令了。 墨珣没有给林醉写过信,其中除却有“林醉要进宫选秀,收到汉子的信恐怕会造成一定麻烦”的原因之外,余下的便是墨珣在守孝期间应当多注意一点自己的言行,以免日后又被什么人翻出来成为将他从京里赶出来的证据。不过,在林醉及笄的前两个月,墨珣还是托人往京里给他带了礼物。 当真要守起孝来,该避讳的事情还是有很多的。墨珣在石里乡没有什么吃喝玩乐,也不随意外出串门,除了去往伦府和拜访安秀才外,他几乎是足不出户。等到开春,伦素程又回到临平县去王老先生家学习,那墨珣也就有大把的时间给林醉准备及笄贺礼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2章 第 182 章 及笄就意味着这个哥儿已经成年, 可以结亲了。墨珣不可能还像以前那样给林醉送玩具, 但如果要送些什么首饰, 怕是林醉自己也不缺雕个发簪什么算作日常小礼物倒也罢了, 这及笄乃是大事, 这么草率地送了礼, 倒不如不送。而石里乡自然是比不得怀阳城的,若要买点东西送去, 毫无新意不说, 还差强人意。 墨珣之前就亲手给林醉做过东西,如果不能比上次的强, 那送去也不合适了。 林醉及笄的事就连伦沄岚都记得, 刚过完了年,伦沄岚便暗示性地冲墨珣提了一下, “醉哥儿这就十五岁了吧” “是吧。”墨珣其实一直记得, 但却不好在伦沄岚面前表现得自己十分在意这件事, 只随口应道。 伦沄岚见墨珣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关注过,这就开始向墨珣解释十五岁对于一个哥儿而言是怎样的年纪。“如果你还在京里, 今年或许就能将婚期先定下了。”伦沄岚其实是想说今年或许就能娶亲了, 但鉴于墨珣还只有十三岁, 说娶亲恐怕还早, 毕竟伦素程还在相看, 这就话锋一转, 改口说是“婚期”。可这话一经出口, 他又觉得有些不对。毕竟伦素程还在准备考院试, 而墨珣已经考完殿试了,情况略有不同。真要认真说起来,也没有哪的规矩是一定要哥哥先娶夫郎,弟弟才能成亲的。 墨珣点点头,算是对伦沄岚这句话的回应。 所以他才会在离京之前非要见林醉一面,让林醉等他。选秀一事过后,两人有婚约在身,林醉也不会嫁给别人了,但墨珣却不想让他心中有疙瘩。他没有为父守孝的事,如果不是他亲口跟林醉解释,恐怕到他走了之后,京里就会传出各种各样的版本来,到时候也不知道林醉听到的会是哪一种。万一林醉听信了别的什么,觉得他为人有问题,想要悔婚,那就糟了。 墨珣已经受够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只想尽力去改变这种状况。 林醉及笄是大事,墨珣既然想要给林醉筹备礼物,而伦沄岚又提到了他与林醉的婚事,那墨珣心里便也有了想法他想给林醉雕块玉佩。 不过,因为自己还在守孝,不能随意离开石里乡,只得央伦沄轲到临平县去看望伦素程的时候给自己挑块玉石回来。其实就墨珣个人而言,他既然想雕一对玉佩,那这块玉石就合该自己去挑。无论是玉石上的纹路,还是纹路的走向都会影响他雕出来的最终的成品。可是在石里乡,卖玉石的铺子卖的只是成品,而且款式单一,而临平县他又去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伦沄轲听到了墨珣的请求之后,略带歉意地对墨珣说“可大舅不会挑玉啊。”伦府是有钱,伦沄轲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挑玉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懂行的人很容易晃了眼。而且,对伦沄轲来说,玉石明显不如金子。金子是钱啊,玉顶多只能典当。 墨珣现在能托的人只能是伦沄轲,他见伦沄轲确实为难得很,便直言不强求,让伦沄轲挑块自己觉得好看的就行,水头什么的随意就好。与此同时,墨珣还简单地跟伦沄轲比划了一下需要的玉石的大小。至于玉石的皮色、颜色、种类这些就不做强求了,他也料不到临平县里有怎样的玉。如果当真要挑,那该讲究的就多了。墨珣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纵使说完了,伦沄轲怕是也记不住。 伦沄轲这才点头,而后又问起了墨珣买玉石做什么。石里乡里也有人戴玉,但大都是成品,像墨珣这样买裸石的却是少数。 墨珣忽然想起自己定亲的事似乎还没有同伦家人说起,一时便也欲言又止起来。他与林醉的婚事,时至今日已经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了,不过定亲一事不该由他来跟长辈提。“不如就由爹爹来同舅舅说吧。” 伦沄轲原先只是随口问问,却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一时也好奇起来,应下了墨珣的请求之后便去寻伦沄岚了。伦沄岚初时听到伦沄轲的问话还没回过神来,但墨珣在一旁提醒道“我央舅舅到县里的时候给我买块玉回来,想雕点小玩意儿送给林醉。” 伦沄岚这么一听,立刻恍然大悟,这便轻声笑了起来,“大哥,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伦沄轲并不知道“林醉”是谁,但看伦沄岚这个反应想来也是相熟的人家。 墨珣见伦沄岚反应过来了,要跟伦沄轲来个长篇大论了,赶忙在此之前告退溜回书房去了。 伦沄岚果真从墨延之给墨珣定亲的事开始讲,讲到了墨珣与林醺退亲,又与林醉定亲的事。 伦沄轲听完了伦沄岚的话之后,当即决定要将伦素程的婚事提上日程。 原先伦沄轲要给伦素程议亲,但伦素程却以自己忙于科考为由,将亲事一推再推。而伦沄轲自己也觉着不就等伦素程考过了院试再议亲,这样也可以相看些比较出色的人家。但现如今,连墨珣都已经定亲了,伦素程这个做哥哥的也是时候成亲了。科举与成亲并无冲突,总不能一辈子考不中就一辈子不娶夫郎吧 认真算起来伦素程今年已经有十八岁了,虽然独自一人在临平县求学,但却是有先生照看,伦沄轲自然也是放心。如果不是因为这次要帮墨珣买东西,伦沄轲恐怕还没那么快到县里去。 今年秋天有院试的考核,伦沄轲本打算院试开考之前再到县里的,不过墨珣未来夫郎的及笄礼却是等不及了。 伦沄轲进了县里之后便先去寻了伦素程,将给他议亲的事又提了起来。 伦素程依然以考试为由拒绝了父亲的提议,但伦沄轲此次态度强硬,直言表示今年院试过后,无论伦素程中与不中,那都要赶在今年之内成亲 伦素程见此事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便也只得认下了。 等到伦沄轲将玉石带到墨珣手中,墨珣这才开始着手给林醉准备礼物。 既然及笄意味着可以嫁人,而墨珣与林醉又有婚约在身,那么此次林醉的及笄贺礼,墨珣就打算雕一对比目鱼玉佩。两人各执其一,也算是成双成对了吧。至于玉佩的造型,因为尔雅第九篇中有提到东方有比目鱼焉,不比不行,其名谓之鲽;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也正是象征着婚姻之中双方感情和睦。总之,就是个寓意不错的东西。 墨珣将贺礼送去之后就没再收到关于林醉的任何消息,无论是出自林醉本身,还是从越国公府寄来的信里。墨珣虽然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在去信中主动向赵泽林与越国公问起。伦沄岳虽然时不时会给伦府写信,但他对林家的事毕竟不如赵泽林熟悉,墨珣自然也不会问他了。 在墨珣回乡之后的半年内,墨家竟是来了人,却并不是墨延之那一支,而且墨家族里的长辈。伦家虽与墨延之那些个哥哥们闹得不愉快,但却与墨家另外的族人无甚纠葛。来人年纪不小,在族里辈分也高,伦沄岚不得已,只得将人迎进了门。 “墨三伯公,今日怎么得了空上我家来了”因为辈分太高,年纪也大,无论是哪家人见到他,都按着礼数问安。墨延之虽然已经从墨家的族谱上除名,但伦沄岚作为晚辈还是喊他一声“墨三伯公”。 墨三伯公年纪大了,这次是由族里的两个青壮年给搀着过来的,身后还跟着墨家的族长。伦沄岚不大认得这几两个年轻人,毕竟他与墨延之成亲的时候墨家一个人都没出。 这个墨三伯公说话有些漏风,伦沄岚费了好大劲儿才能从他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他要表达的意思。由于每一句话,伦沄岚都要问上好几遍,跟在墨三伯公身边的年轻人便充当了传声筒,将墨三伯公的话传达给伦沄岚。 原来此次墨三伯公前来是为了将墨珣认祖归宗的。 伦沄岚听完了墨家年轻人的话之后,脸上的笑意尽数退散,整个人冷着脸坐在那儿一声不吭。墨家的人也不催,他们本来就没有想过他们将这个提议说出来之后伦沄岚会马上同意。而将墨珣过继给族里长辈的事在墨珣还小的时候便没能达成,现在墨珣都大了,身上还有功名,这件事就更不可能了。 伦沄岚沉默了半晌之后这才开口问起,“这件事是墨三伯公自己的意思”墨三伯公年纪都这么大了,还会去管这些小辈的事情 墨三伯公含含糊糊地说了几个字后,接着就由墨族长接话,“是三伯的意思。”他边说边暗地里打量起伦沄岚,只觉得伦沄岚离开石里乡的这段时间似乎变了不少。早前伦沄岚在石里乡顶多是中人之姿,此时不怎么,看起来竟有些让人移不开眼了。 伦沄岚着实听不清墨三伯公说的是什么,但他对这个族长却是没什么好感的。直接拒绝恐怕会被这些人压个高帽子下来,伦沄岚沉思片刻,这就开口道“我尊重延之的决定。” 墨家人听完了伦沄岚的话,墨三伯公又说了几句。老人家耳背,所以说话嗓门也大,听起来就像是在对伦沄岚趾高气昂一般。墨族长见状,又开口向伦沄岚解释起他们今日的这个决定墨珣虽然现在高中了状元,但是如果背后没有家族支撑,恐怕日后也会被人瞧不起。 伦沄岚自认为同墨家人无话可说,尤其是他们每次都以“为墨珣好”来提出各种各样无理的要求,这更是让伦沄岚厌烦至极。“墨家族长,你也知道延之当年被除族是怎么一回事了。”伦沄岚知道今日恐怕不是墨三伯公授意,而是墨延之那些哥哥或者其他族人见墨珣中了状元,有了前途,这才又起了心思。伦沄岚在京里呆了几年,也随着赵泽林去过几次品阶较高的命夫家中参加的宴席,此时自然也不怵了。“而延之死后,墨家的人来闹了好几次,可别告诉我,你全不知情”甚至还有一次是连墨家这个族长都亲身下场的。 墨家族长被伦沄岚这么一说,面子上当即有些挂不住了,再加上还有墨家的小辈在场,他立刻沉声喝道“延之夫郎,注意你的言行。” 伦沄岚这便笑了起来,“墨家族长,注意你的措辞。” 这下两边都僵持了起来。 伦沄岚在得知墨家人来到自家门前的时候,就已经让青松赶紧伦府去请伦沄轲过来。此时伦沄轲便也赶到,见弟弟家中坐了四个墨家人,立刻朗声笑称,“怎么今天家里这么热闹。” “大哥。”伦沄岚虽说不憷墨家人,却也担心他们狗急跳墙,此时看到伦沄轲来了,便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今日墨三伯公和墨家族长过来,说想将珣儿认回他们族里。” 伦沄岚三言两语便将今日墨家人上门的主要目的说给伦沄轲听了,伦沄轲听完了之后便点点头,转而看向墨家族长,十分坦然地说“我们不同意。” 墨家族长还待再说,伦沄轲直接就抢先一步开口,“墨珣今年十三,不是三岁。墨家早前做过的事,他比谁都记得清。” “哪个做官的背后没有族人墨珣这样形单影只地做官肯定会被人嗤笑。墨珣骨子里流着我们墨家人的血,哪是这么容易割离” “当年把延之除族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是这副嘴脸”伦沄轲其实一进门,听完了伦沄岚的话就知道墨家这些人又在打的什么“好主意”。但此次来的是墨三伯公,他也不好直接就将人轰出门去,只得按捺下性子同他们好声好气说话。但这墨家族长摆明了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那他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当初延之中举,你们便闹过一次。现在墨珣高中状元,马上要做官了,你们瞧着有利可图,这就又想把墨珣认回去了” “伦家小子你可别瞎说,我这都是为了墨珣好” “我不需要。”石里乡的墨府并不大,墨珣其实早都听到有人进门了,但这段时日上门拜访的人并不少,他一开始也就没当回事。但伦沄岚将人放进来之后,墨三伯公说话嗓门又大,这才使得墨珣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而一开始他没有发声,主要就是想看看伦沄岚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伦沄岚自打进了京之后,整个精气神都变了,以往的畏缩也少了。对于这种变化,墨珣自然是乐见其成。 墨珣此时站出来,是因为听到墨家族长以为自己好的名义在压伦沄岚与伦沄轲。既然是与他有关,那就该由他出面解决。 墨家族长此时见到了墨珣,矜持了一阵,这才起身走到墨珣跟前,感慨了一句,“你都长这么大了。”族长此时面上带着慈爱,似是对于自己没有参与墨珣的童年表示了深深的惋惜。 墨珣统共也就见过这个族长一两次吧,也没什么感情可言,自然就不愿同他寒暄了。“我尊重我父亲的决定,父亲既然脱离了墨家,那我也就不会再回去。” 族长自然是觉得墨珣少不更事,这就又开始跟他描述起回到族里的好处。其实说白了就是给墨珣画了个大饼,从血缘关系无从割舍,说道墨珣需要维持家族延续与传承,等到墨珣年纪大了之后就会发现有一个庞大家族作为助力是何其重要 墨珣闻言,低头轻笑起来。“既然家族如此重要,为何当年你们要将我父亲逐出家门呢”这根本就是一个死结。当年他们把墨延之赶走的时候,便应该料到,日后墨延之这一脉无论是穷困潦倒还是富贵荣华,都与他们无关了。 “这是延之自己的决定啊。”族长虽说对于墨延之为何从族里除名是心知肚明,但此时想认回墨珣却不能这么说。 “那么,我的决定就是不回族里。”墨珣不管族长还想说什么,反正墨家这种糟心的亲戚他是真的不想要。他在徽泽大陆时就没有所谓的家族羁绊,日子也是这么过来了,他不见得就比谁惨。 墨珣眼见着族长还要再说话,直接不客气地开口,“不需要再说了,我心意已决。”还要再说什么呢在墨珣看来,墨家人想把他认回去,无非就是觉得有利可图。但对于墨珣来说,回到墨家除了一堆麻烦糟心事之外没有任何可见利益墨家人大概当他还是三岁小孩吧。 墨珣知道自己这句话并不能让墨家人善罢甘休,这就与他们干脆摊开来说,“你们欺辱我至此,现下不过见我有功名在身,又认了越国公做干祖父,这才妄图攀亲。如果我猜错,等到我进京授官,族里便会派人跟着,美其名曰说是为我料理家事,实则便是想从中牟利。”墨珣边说边随手指了一圈儿,“到时候我离了石里乡,你们只消凭一张嘴,说我进京有了出路,这些都是为族里做出的贡献。这样就又可以将我家的地、我的屋子一并据为己有了。” 这话说穿了就不太好听了,墨家人如此热衷于将他认回族里,除了与利益相关,墨珣还真是想不出别的来。 “墨珣小儿”族长让人揭了遮羞布,脸上当真是一阵红白,此时提高了声调,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而搀着墨三伯公过来的两个年轻人见族长发了怒,立刻站到族长身边,与墨珣形成对峙之势。 墨珣一看便笑了,“这样整得跟仇人一样又是何必呢”如果说他小时候可能奈何这两人不得,但今时不同往日,“我从出生起,就没在族谱上有过名字,现在就别提什么认回了。”他“回”哪哪来的“回” 墨族长哪是会吃闷亏的人,让人骂了却灰头土脸地走明显不是他的做派。“墨珣,我可告诉你,你这做派在京里当官是要吃大亏的,到时候没了能帮衬你的人,你这官也做不了几年了” 伦沄岚一听墨族长竟然开始咒墨珣了,随手抄起案几上的茶杯就往墨族长身上丢,“我呸你个当族长的说出这种话,怕是也没几天活头了” 墨族长一个跳脚,猛地窜到伦沄岚身前,扬起手来,眼看一个巴掌就要落下了。“一点都不懂得尊敬长辈,我今日就替你爹好生教” 墨珣眼疾手快,直接扣住了墨族长的手腕,将他甩退了两步,“你今日要敢碰我爹,他日我做了大官,你们墨家就别想在石里乡过活”这种话要是在以往,墨珣肯定是不会说的。但墨家一直以来就是仗着自己家族大、人口多,才敢在石担村里耀武扬威。 以前这些族里的长辈、族长们放任墨遂之他们到墨珣家里闹腾,可不就是觉得伦家人不敢把他们怎么样吗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墨珣倒是要好好看看,这墨族长敢是不敢跟他闹。 果不其然,墨三伯公这就颤颤巍巍地起身去拦墨族长了。他虽然口齿不清,但刚才墨珣他们说话时都提了声调,他脑子清楚,当然也都听得明白。 墨族长被人这么一拉,像是得了个台阶,除了恶狠狠地瞪着墨珣之外便也不不敢再说别的话了。 墨珣冷笑了一声,冲外头高喊道“来人,送客” 等到墨家人被送走,伦沄轲这才揽过墨珣的肩,直言道“好小子,懂得护着你爹了。” 墨珣嘴角抽了抽,由着伦沄轲将他搂在怀里。“我爹今天才威风呢。” 他真是头一回见到伦沄岚咒人啊,虽然这咒人的话听起来不痛不痒的,不过对于伦沄岚来说也是个大进步了。 伦沄岚右手还攥着,此时听到墨珣这么说,便转而瞪了墨珣一眼,“还学会埋汰你爹了。” 墨珣连连摆手,直呼“不敢”。“大舅,日后我与爹爹进京,家里的院子和地还是要交给大舅打理。”墨珣刚才说的那句用以威胁墨家族长的话其实没多大用途。因为日后,他进了京,那就真正叫做“山高皇帝远”。他作为状元,一般是授予翰林院修纂。而其他的进士虽说被安排到各地为官,但为了避嫌,他们都是不能被安排到自己家乡的,也就是说纵使他没能入翰林院而被分配到地方上,那也压根管不着石里乡。 这件事只消再等上几年,墨家的人就能觉察到了。到了那个时候,还不知墨家这些人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3章 第 183 章 伦沄轲直接给了墨珣一记白眼, 如果不是看墨珣都大了, 恐怕还要搓他脑袋瓜子呢。“一家人说的什么两家话。” 墨珣见伦沄轲不甚在意, 便也放下心来。他和伦沄岚两年后便要离开, 而在那之后, 墨家那些个腌臜人、腌臜事都只会烦扰到伦家人身上。 大概是墨珣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墨家族长, 使得墨家人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上门骚扰。 京城与石里乡相隔甚远,等到这信一来一去, 伦素程与伦素华便又要开始参加院试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伦沄轲给伦素程下了最后通牒, 以至于伦素程此次发奋图强,竟也成了一名童生。 如此一来, 伦素程的亲事便也被提上了日程。 伦府本就炙手可热, 如今又添了一个童生,上门来说亲的人更是多如牛毛。 除却来给伦素程说亲的, 连带给墨珣说亲的都不在少数。 伦沄轲与许钰庆商议过后, 觉得不如带上伦素程到王老先生家提亲。王老先生家的三孙子比伦素程小了三岁, 正是及笄之龄。 伦素程只说没有意见,全凭父亲安排。而后, 伦沄轲便拒绝了前来提亲的媒人, 与许钰庆一同带上伦素程到临平县求娶去了。 早在墨珣回到石里乡的第二天就已经有人上门来给墨珣提亲了。只不过墨珣这次是为了守孝而来, 伦沄岚当然不可能在守孝期间给墨珣定亲, 这就将前来提亲的人都推了回去。 伦沄岚拒绝的话并没有说得十分明显, 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 而且墨珣又还不到可以成亲的年纪, 姑且就先推一推, 反正两年之后墨珣就回京里去了。 然而,村里的人哪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成为状元夫郎的机会。仍是时不时到墨府讨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要结亲的意思。 伦沄岚就算不胜其扰也没有办法,毕竟乡里乡亲的,将人拦在门外,让他们老那么在外头敲门也不是个事儿啊。 如此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两年,墨珣算够了三年整的孝期,这才给越国公府去信。直到越国公回信确认之后,墨珣这才与伦沄岚一同启程返京。 墨珣他们返回京城的时间其实是既定的,但是却只有伦沄轲他们一家人知道。然而墨珣此次进京恐怕要很长时间才会再回来,伦家人一听说墨珣要进京就开始给他们准备带进京的东西。等到墨珣他们要走的时候,带的东西却比来时还要多。 与来的时候一样,墨珣离开的时候也是悄无声息。等到他们将行李都搬上了马车,乡亲们才后知后觉地问起这是在做什么 因为墨珣在石里乡住了好些年头,所以乡亲们渐渐也就遗忘了墨珣还要到京城里去当官。等这时候看到满载的马车了,才惊觉原来他们石里乡真的出了一个大官。 这下乡民们又激动起来,在半道上就开始要拦墨珣的马车,让墨珣留下来多与大伙儿吃上一顿。 此次回京墨珣并不赶时间,但是他却很讨厌自己定好了的计划被别人搅乱。而眼前的这些人,如果要墨珣跟他们讲道理,那是真没什么意义。他们根本不会听,只会依照自己的想法强行将墨珣从马车上拉出来。与其最后闹出那样的局面,倒不如墨珣就此遂了他们的意,与他们吃上一顿饭。 说来说去也就是今天启程与明天启程的差别。 再加上伦家的根基在石里乡,墨珣不也不想让他外祖父难做。 等到这“一顿饭”吃完,这一天也就过得差不多了。走夜路十分不安全,墨珣自然也就在石里乡多留了一天。 墨珣已经到了可以饮酒的年龄,所以前一天被闹了很久,好在他筑了基,身体还算吃得消。 乡里就是这样,给你敬酒你不喝就是不给面子;喝了就是豪爽,然后这一轮一轮的敬酒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墨珣本想着,昨天闹了那么一通之后,这些乡亲们应该就不会再整出什么幺蛾子了。却没料到,他还是低估了凡人的能耐。 第二天一大早便又有一大帮子人在墨府门口守着了,等到墨珣他们从里头出来准备要离开,才有人领着自家孩子上前,说是要让墨珣他们一并带进京里去。 “我们家勇豫可是个好孩子,还能干活。” “我家宛君也是啊,乖巧听话。再加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也都知根知底啊。” “是了是了,墨小哥瞧瞧我家小子,长得也标致啊。” 墨珣自是一通无语,随意扫了一眼被带来的孩子们,大都是哥儿,汉子也有几个,却明显少很多,而且这些人的年龄也都比墨珣小上一些。 墨珣没有吭声,伦沄岚也是打量了这些孩子一番,“年纪都还小呢,就这么离家不好吧” “哎哟,可以了,可以了。” “我像他这么大都干了多少活儿了。” “就是,我也早都嫁给他爹了呢。” 伦沄岚只说一句话就得到不少乡民们的反驳,他们推着自家孩儿上前,准备让伦沄岚仔细看看。 伦沄岚当然不可能带这些孩子进京,这些孩子与青松雪松不同。青松雪松是白纸黑字签了卖身契的,而这些孩子一个两个都是良民,要让他们签卖身契基本是不可能的,没有人会放弃正常身份让自己变为奴籍。既然不是奴才,让伦沄岚怎么敢使唤呢放在身边也不踏实啊。 像京里一些会被留在身边且得用的下人、小厮,都是签了卖身契而不单单只是长期契约。 真正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像唐欢遥一样,进京之后再从人牙子手中另外买上一批下人,或是签上长期契约。 不过想到这里,伦沄岚忽然意识到青松雪松是不是都已经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青松雪松作为下人自然不敢主动在伦沄岚面前提,只有等到伦沄岚自己想起来了之后,他们才有机会嫁人。而又因为他俩签的是卖身契,如果伦沄岚想将他们留在身边,那么他们一辈子不嫁人也是可行的。 石里乡与怀阳城相去甚远,这一路上所需的路费、盘缠就不少了。与其从石里乡里带下人、小厮进京,倒不如进了京城之后再另外寻人牙子来买。再者说了,大家乡里乡亲的,万一这些孩子们路上出了什么事,或是在京里如何了,到时候他该怎么向这些人交代呢 如此思前想后,伦沄岚觉得麻烦事太多了,便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应了。 乡民们还待再说,伦沄岚却是不管不顾便上了马车。这些人连着追了近一里地,见伦沄岚他们当真不会停车,却也只得作罢了。 等到伦沄轲确定了乡民们当真是放弃了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墨珣见状,这便开口道“刚才看爹爹的样子,还以为爹爹全然不在意呢。” “我是怕他们像昨天一样,拦下马车不让我们走。”伦沄岚并不十分在意墨珣的调侃。他在石里乡长大,当然知道这些乡民们平时是怎样的作风,如果他们当真要将墨珣拦下来,那么拦上好几个月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墨珣点点头,对伦沄岚表示,反正他们都已经出来了,就不要再想那么多了。 伦沄岚缓过劲来之后,这才唤了青松雪松到跟前来,问他们是否要留在石里乡。如果青松雪松要留在石里乡的话,他就让墨珣留书一封,好让伦家将两人安顿好。 两人闻言,自然是连连摇头。留在石里乡有什么好左不过就是随便寻个乡下汉子嫁了,倒不如跟着两个主子进京去。 伦沄岚又仔细的问了几遍,见青松雪松果真打定了主意要随他们进京,这才不再追问。 虽说伦沄岚此行带了不少东西,但认真说起来都只是些土特产和吃食,并不是多值钱的玩意儿。 墨珣与伦沄岚登上前往怀阳的大船时还是夏季,等到他们从船上下来秋风已经席卷了整个怀阳城了。 墨珣离开京城的时候正是十二岁,然而他却是等到守足了二十七个月孝期才给越国公府寄信询问自己可否返京。如此一来便耽误了时间,收到越国公府的回信又是临近过年的时候,墨珣便与伦沄岚商议在石里乡过完了年之后再启程。 年后从建州出发前往京城的人不少,墨珣与伦沄岚还遇上了昌州总兵的亲属。如此一来,伦沄岚顿觉得安全不少。想他头一回进京就遇上了山贼,虽说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但心里总归是慌的。 此时正值殿试期间,从码头到怀阳城的这一路上,还遇上了官兵巡逻。墨珣他们一行被官兵拦下盘查之后,便也相当于是被官兵们一路护送到了怀阳城。 墨珣早前就已经寄过信来,越国公府的下人也从赵泽林那儿得了讯儿,早早做好了准备。等到他们从车行租来的马车抵达越国公府之后,门房便也眼疾手快地将墨珣与伦沄岚迎进了大门。 马车上的东西自有家丁负责,伦沄岚与墨珣两人便也由管家领着进了花厅。 越国公上衙去了,此时国公府内只有赵泽林在。而墨珣有整整三年没见到赵泽林,这才惊觉赵泽林似乎苍老了些许。如果两人天天见,那么衰老与成长只会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进行,但他这次离开这么久,一眼就发现赵泽林眼角似有岁月的痕迹。 “来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赵泽林的态度一如往昔,见着墨珣甚为激动,这就伸手将墨珣与伦沄岚招到跟前来仔细相看。 墨珣好长时间没见到赵泽林,心里也有些激动,此时一见面,墨珣就与赵泽林说了好些话,大抵就是些“许久不见,甚是挂念祖父与爷爷的身体”一类。而后又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回乡期间发生的事,权当是趣闻吧。然而实际上,墨珣回乡是为了守孝,也没什么趣事可谈,就是说说自己的生活。 伦沄岚跟在墨珣后头又说了几句祝福身体健康的话,而后又一边补充起墨珣的话来。 “你祖父上朝去了,要晚上才回来呢,你先”赵泽林环顾了一下四周,继而开口道“馥兰院早都让人打扫好了,可就等你们回来了。” 墨珣又说了一些,这才被下人领着到馥兰院去休息。 越国公给墨珣去信让他可以进京,是已经上报宣和帝,并且得到宣和帝首肯的了。再加上墨珣之前是算准了日子,等到自己足足二十七个月孝期满了才给越国公写的信,就算真有人要去查,那也是查不出什么异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4章 第 184 章 长时间的舟车劳顿饶是墨珣身体无碍, 但伦沄岚却是撑不了。就算一路上有青松雪松伺候着, 但凡胎仍旧无法适应这样的长途跋涉。 伦沄岚刚才虽然打起了精神同赵泽林聊天, 但眼神里的疲惫却是无法掩饰的。 赵泽林对于墨珣他们的到来感到十分的高兴, 但却也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自然就让人先带他们去休息, 有什么事等休息完了再说也不迟。 越国公盼着墨珣回京已经盼了有好几个月了,但当他收到墨珣回信时便知道墨珣要在石里乡过完上元节了。而且就算墨珣在年前赶到京城, 他与赵泽林也无法与墨珣一同过年 因为一直觉得墨珣要来, 却在回府了之后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这几次下来,越国公干脆就不再期待。如果有那么一天墨珣忽然出现, 倒还是惊喜了呢。 所以等到今日回府, 越国公被门房告知“少爷与伦孺人已经到了”时,确实像是得了惊喜一般。 越国公快步往里走, 走了几步之后便停了下来, 问起身边的管家, “所以,现在是在馥兰院里休息吗” “是, 少爷和伦孺人正在馥兰院休息。”管家从善如流地答道。 如此一来, 越国公的步子便转了个方向, 径直往饭厅去了。“那就等他们醒了再说吧。”这话的意思就是不要打扰他们, 让他们好好休息吧。 不过就算越国公没有到馥兰院去, 墨珣他们也是该起了。 等到墨珣与越国公见了面, 越国公直接与墨珣抱了个满怀, “都长这么高了” 墨珣还在小的时候就长得比同龄人快, 这一晃三年过去,墨珣都有越国公高了。 墨珣今天来得早,等他和伦沄岚去休息了之后,赵泽林便命下人赶紧置办起来,今天晚上府上要摆宴。不过这个宴也就是简单的家宴罢了,毕竟墨珣今天刚刚回来,越国公府就大摆宴席宴请宾客恐怕不大合适。而且,就算越国公府临时给各家下帖子,会来的人应该也并不多。一来是时间太紧,二来就是墨珣此次是守孝归来 伦沄岳这一家子也都过来了。 赵泽林在墨珣他们到了之后就派人上伦沄岳家里去了。 伦沄岳一家在去年过年的时候也回过石里乡,不过此时墨珣回京是大喜事,他们自然要上门祝贺。 墨珣与伦沄岚在船上呆了两个月,饮食方面自然是不如在陆地上时品种多样。今日赵泽林各类菜色都备了些,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墨珣本身口腹之欲较淡,不过连着在船上用了两个月的饭菜也是有些受不了了。今日算是解了禁,倒是开怀大吃起来。 等到大家都吃饱了之后,越国公接了下人递来的帕子,简单擦拭了之后,这才开口说道“关于你回京一事我已向皇上禀明,授官则要等到殿试之后,与新科进士们一同安排。” 墨珣连连点头,如果不是越国公帮他在宣和帝面前提,恐怕他这次回乡之后再想进京就难了。哪怕有吏部或是宣和帝主动想起,却也只会将他安排到地方上去了。 到了地方,再想进京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人人都想留在京里做官,在京里就算只当个九品,那也比地方上的八品来得强了。虽说每三年有一次绩效考核,但这个考核的可操作性也很强。托托人、找找关系、伪造一下政绩反正各种方法是层出不穷。 “要不是” 越国公刚起了个头,赵泽林便截下了话头,“哎呀,这样也好,之前不是还有人说墨珣年纪太小不适合做官吗现在不就正好了吗”认真说起来墨珣这年纪跟其他的进士比起来还是小了,但不管怎么说都比三年前大嘛。 越国公听了赵泽林的话之后便也百无聊赖地点了头,“倒也是。”这才不再纠结此事。 墨珣对入朝为官倒没有多大兴趣,不过既然一路走来,该属于他的,他也绝不会随意退让才是。 “统共也没几天了,到时候墨珣进了翰林院,我还能照拂一二。”伦沄岳这就顺着越国公的话往下说了。 墨珣是在正月十五之后才启程返京的,而此时即将开始殿试,从殿试到传胪大典又左不过几日罢了,墨珣的授官圣旨应该很快就下了。 而此次墨珣回京,宣和帝算是应得爽快,因此,在伦沄岳看来,墨珣不出意外还是被授予翰林院修纂。 “那到时就要劳烦二舅了。”墨珣赶紧拱手,先行谢过伦沄岳。 虽说越国公也在朝廷当官,但越国公所在的御史台与伦沄岳所在的翰林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衙门。越国公如果要插手翰林院的事,那就是越权了。而伦沄岳本身在翰林院已经呆了有六年之久,想来应该混得还不错了。 而那个周涛正在翰林院,墨珣此去也不知会不会又惹上什么事端。 翰林院的人都是清贵之品,集齐了整个王朝文化人中的精英之才。明面儿上无实权,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但翰林官也会成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所以,太傅、太师一类皆出自翰林院,而很多进京赴考的考生都会拜在翰林官门下。 翰林日后除了成为丞相、阁老之外,有些还会如同谢建阳一般外任成为某州省的学政,主管各地官学,负责各州省的科考等等。 伦沄岳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随意地摆了摆手,只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本就是一家人,墨珣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于他也有利。 就伦沄岳看来,墨珣作为自己的侄子,比起其他的同僚来说更是知根知底。虽然大家同朝为官,在明面上都是笑脸,可暗地里也都各自较劲。除非一生愿意就此作罢,呆在翰林院直至致仕,否则人人都是想要往上爬的。 墨珣心里惦记着林醉的事,却无论如何不好在此时开口询问。 赵泽林今天摆的这个只能算是家宴,更何况他才刚刚从石里乡守孝回来,这张口就问林醉的事也不知道越国公和赵泽林心里会不会觉得不舒坦。 在墨珣看来,就数年前的那个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可以令人有所图的。越国公与赵泽林认自己做他们干孙子,无非就是想要一个孙子孝敬罢了。他们百年之后的香火供奉也算是一项吧。然而墨珣却在为亲生父亲守孝一事上有所疏漏。将心比心,如果墨珣是他们,恐怕心里也是会膈应的。 林醉如果真有什么事的话,不用墨珣询问,赵泽林都会主动告诉他的。就算不跟他说,那也该跟伦沄岚提一下吧。 尽管墨珣十分好奇林醉三年前的选秀究竟是会被宫里撂了牌子,但现下也只得将自己的疑惑咽回肚子里了。 虽然很多哥儿都不想选秀进宫,但被撂牌子却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总归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才会成为被撂牌子的。 林醉虽说是在宫里被掉了牌子,但京里的各家也只需要稍稍打探一下就能知道被撂牌子的原因了。不过墨珣本就想好了,无论林醉是因为何种原因被允了自行婚配,墨珣也一定要把他娶回家供起来。 墨珣进京的时间赶得也巧,正是殿试期间,街头巷尾处处都在讨论科举的事。 因为殿试的一甲三名一般都是从会试的前十名贡士中产生,所以这前十名就成为了目前被重点讨论的对象。一般来说,在殿试之前,有望夺得一甲的贡士是不会随意在外游荡的,可却也止不住其他人对他们的讨论。 墨珣作为上一任的状元,也极有可能被别人一并讨论到。他自打回到越国公府之后就没怎么出过门,只安心等待传胪大典过后的授官。而这一次赵泽林也没有开口劝,想来应该是担心墨珣会听到外头什么风言风语。 墨珣在越国公府一直等到传胪之后,但他不是新科进士,所以在没有得到明确的通知之前他是不能自行进宫的。 为了墨珣的授官一事,越国公在朝堂上与周翰林又是一番的唇枪舌战。 依照周翰林的意思,墨珣既然早前犯了错,那就不能再让他入翰林院了。越国公则表示三年前皇上只说要等墨珣守孝归来之后再行授官,并没有表示不再让墨珣入翰林院了。 两人直接在太和殿上辩了起来,越国公脾气急,也就是年纪大起来才渐渐控制住,可这会儿涉及到墨珣,而在他查到的消息来看周涛明显是因为私人恩怨这才揪着墨珣不放的越国公这小暴脾气哦,要不是顾虑到满朝文武在场,他恐怕要揪住周涛的朝服挥一挥拳头才能有好心情了。 宣和帝哪记得自己三年前说了什么,要不是越国公主动提起,他早就将墨珣忘诸脑后了宣和帝让这两个人闹得实在是头疼,当即吼了一声,“怎么,你们当这大殿是集市吗还有没有把朕放在眼里了” 越国公一听到宣和帝这一声吼,当即把嘴闭上了。 宣和帝的脾气在这几年越发阴晴不定,现在不管是谁都不敢惹他发火。而且他发脾气是没有任何先兆的,有时候明明不是多要紧的事就能将皇上气到大吼大叫。 宣和帝这几句话吼完,在大殿里竟还有回音。等了一会儿,宣和帝才冲站在后头的冯大全招了招手,让他站到自己身边来。 片刻之后,宣和帝才开口道“柱下御史,朕之前是怎么说的” 被点到名的御史立刻从柱子下边站了出来,“是,容臣查一下。”柱下御史的日常工作就是负责记录宣和帝在殿上的言行。宣和帝这么问,他立刻就被越国公和周翰林紧盯着了。 柱下御史查档籍的时候,朝臣们便安安静静等着。若是以往倒还不会如此,可现在宣和帝十分厌恶别人在他跟前吵吵嚷嚷为了不触到宣和帝的霉头,大家都尽量减少在宣和帝面前讨论的时间。 “启禀皇上。”柱子御史找到了之后,这就站出来对着宣和帝拱手道“皇上三年前说的是念在他年幼无知,再加上情有可原的份上,责令其即刻回乡,为父守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5章 第 185 章 “还有呢”宣和帝听完了柱下御史的复述, 一时倒是记不清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时隔三年, 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后来是周翰林要求革除墨珣的功名, 永世不得再入京城, 不得参与科考, 不得再入朝为官。”柱下御史一边翻着记录一边念给宣和帝听。 等到柱下御史说完了之后, 宣和帝沉思片刻,这才勉强理顺了头绪。但理清了头绪, 却使得宣和帝愈发愤, “这还要吵什么”他猛地抬高了说话的声调,“三年前不是已经讨论完了吗”说这句话的时候, 宣和帝眉头紧蹙, 目光直视周翰林,“你现在还要再说什么” 周翰林在宣和帝的逼视下自是节节败退,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 周翰林这才改口道“皇上所言甚是。”说完了这句话之后, 周翰林不得不闷声低头作忏悔状。 宣和帝坐在龙椅上,眼神晦暗不明, 表情也是变了又变。因为宣和帝的沉默, 使得一众朝臣也都纷纷低着头不敢朝着上头看。 宣和帝现在头疼得厉害, 自然也无暇顾及墨珣的授官安排, 只烦躁地摆摆手, 让他们按照新科状元的授官来安排就行了。 周翰林站在大殿中央, 额头上已经隐隐出现了薄汗, 但他却不敢伸手去擦。本来他心里想着, 宣和帝近几年性子越发难以捉摸,更是经常发怒,甚至于处罚力度都比以往重了许多。如此一来,他将墨珣的事再次点出,定能激起宣和帝的怒火却不料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太和殿内静得出奇,但凡此时有人做出什么动静,保不齐衣服的摩擦声都会显得十分明显。 “还有什么事需要在早朝的时候讨论”宣和帝再次开口却是十分冷静,仿佛刚才那个在龙椅之上歇斯底里的人并不是他一样。宣和帝伸手按了按眉心,完全地将周翰林与越国公的争执抛诸了脑后。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今日确实没有其他什么事了。所有重要的事情都在一上朝的时候就讨论完了,周翰林也是见着要散朝,这才敢在宣和帝面前提起墨珣的事罢了。 “退朝。”宣和帝眉头紧锁,也不知是因为被越国公与周翰林搅得心情烦闷,还是头疼难忍。 朝臣们虽然听到宣和帝说了“退朝”,但宣和帝还未起身离开龙椅,文武百官不得先行退出大殿。 这一声“退朝”之后,宣和帝没有像以往一样径直起身,反而在龙椅上又小坐了片刻,这才由一直站在身后的马公公与齐公公伺候起身离开。 “皇上起驾”内监见宣和帝离开,这才提气喊了起来。 朝臣们立刻摒住呼吸,低头肃穆,等到宣和帝从殿内离开之后,他们才噤声从殿内退了出去。 彻底离开了太和殿之后,一众朝臣们这才开始与周围的同僚低声交谈起来。交谈的内容却不是围绕着宣和帝的性情,而是谈论着其他的一些政事。虽然此时宣和帝已经离开,但他们毕竟是在宫中,所有的禁卫军都是宣和帝的耳目,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宣和帝这几年来似乎有些偏头痛的毛病,而这个毛病也使得他愈发阴晴不定,会惹来他头疼的事都会使他深恶痛绝。就像刚才在朝堂上一样,周翰林同越国公当众起了争执,而这个嘈杂的声音就会引起宣和帝的反感。 朝臣们还好些,宣和帝稍稍还会有所克制。但内监就不同了,宫里已经换过一批内监了,大都是因为惹怒了宣和帝而被杖责身亡的。 尽管在太和殿内,宣和帝把文武百官吓得不敢吭声,但宣和帝一经离开,越国公心里就已经乐了起来。 时隔三年,但墨珣终究还是进了翰林院。也不知周涛心里现在是怎么想的,恐怕怄死了吧。 本来周涛在早朝的时候提起墨珣,越国公心里就顿觉不好。 宣和帝近几年愈发地“严刑峻法”起来,三年前并未对墨珣作出任何处罚,但此一时,彼一时,越国公也很是担心宣和帝的想法发生变化。 不过,结局终归是好的。 越国公现下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并没有遂了周涛的愿,嘴角就不可抑制的上扬起来。自打从战场上退下来之后,越国公鲜少有这么心情舒畅的时候。 因为文官和武将不同,再加上越国公那时候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煞气也重,跟朝臣们唇枪舌战输的次数比赢的次数多,每回都能把自己气个半死。尤其是翰林院的人,那嘴巴一张,根本就没有越国公用武的余地了。 不过随着时间久了,越国公无仗可打,赵泽林又从旁劝阻,他那一身锐气也就给藏得差不多了。 宣和帝在早朝上发了话,墨珣的授官圣旨与朝服便也很快与新科状元的一道下发了。 墨珣在越国公府里,收到圣旨的时候自是比身处翰林院的新晋的一甲三名进士来得迟。墨珣在毕恭毕敬地接了圣旨之后便主动开口问起传旨内监,自己是否需要即刻进宫任职。 传旨内监此时对墨珣的态度也不算热络,比起三年前来说自是差了不少。墨珣边问也边打量这名内监,见似是个生面孔,却也不觉有异。宫里的内监众多,墨珣总不至于每个都见过。 “墨大人不妨自行进宫问上一问”内监对于自己并不确定的事情自然也就无法告知墨珣。万一墨珣今日没到翰林院报到,而翰林院那边又问起,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墨修撰这个情况实属罕见,不过,大多数人接了圣旨也都会直接进宫。就算无法面圣,那也是在衙门里守着。内监说这话的时候也多有暗示,就看墨珣自己听不听得懂了。 “如此”墨珣沉吟片刻,这就冲传旨内监点了点头,“有劳公公了。” 赵泽林也将适才墨珣与传旨内监的对话听得分明,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墨珣已经不再是孩子了,应该学会独当一面了。所以赵泽林并未插话,全程由墨珣自行与传旨内监交谈。 墨珣将内监送出府之后,这就又回到屋里对赵泽林说道“爷爷,我仔细想了想,我还是去趟宫里吧。” 赵泽林“嗯”了一声,颔首道“去吧,将朝服换上,腰牌要记得带。”其实,就算墨珣不说要进宫,他这一下进来,赵泽林也是要跟墨珣提的。不管宣和帝本意如何,或者他根本没有在意墨珣是否进宫,墨珣都要先做出一个重视的样子来。起码不至于让掌院学士找不到人。更何况,现在新科一甲三名进士都在翰林院了,这圣旨一到,他们便都已经是朝廷命官,掌院学士说不准马上要给他们安排工作墨珣现在的安排与新科状元相同,若是不进攻,保不齐会错过什么。 墨珣应下之后就回屋去朝服,赵泽林命马车到前门等候将墨珣送进宫去。 因为墨珣有腰牌,所以进宫的时候并未受到阻拦。像墨珣这样自行进宫,一般是没有内监或者御林军领着,只由他自己走。但这并不代表没人盯着他,只是藏在暗处并不出现罢了。幸好他记性不差,三年前到过一次翰林院,此时尚还记得路。 墨珣身着朝服,路上遇到了巡逻的御林军也就只是被询问了两次。想来应当是因为墨珣是个生面孔,进了宫就得接受例行巡查。 等他赶到翰林院,掌院学士却没有召见他们这些新晋的翰林。伦沄岳猜想墨珣接到圣旨之后必定会即刻进宫到翰林院里来,所以便也稍稍注意了一下。等到墨珣进了衙门,伦沄岳就领着墨珣与其他新来的翰林汇合了。 三年前是由身为庶吉士的伦沄岳为新来的翰林作指引,而现在则由其他庶吉士负责。 这名庶吉士是当年与墨珣同榜的进士,见伦翰林又带了个人过来,又看他的穿着与新科状元无二,立刻就把墨珣记起来了。墨珣这个当年的状元当真是名噪一时,年仅十二岁高中状元,却又因为守孝一事被责令回乡,现在回来了却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又进了翰林院庶吉士心中感慨万千,却是没有说话,伦沄岳便小声对着这名庶吉士解释了一番。 庶吉士立刻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伦沄岳在翰林院之中并不好对墨珣表示出过多的关注,尽管两人有亲属关系,但在同一个衙门里还是需要稍稍避嫌。 这次新来的三名翰林并不是京城人士,但却不妨碍他们听说过墨珣的事迹。等到伦沄岳将墨珣介绍给他们的时候,他们便也只是简单地颔首示意,并未过多交谈。 等到伦沄岳离开了之后,这名庶吉士便又重新对墨珣做了一番自我介绍。这个庶吉士名叫庄文杰,较之墨珣他们这四个新来的翰林而言,级别算是低上一些。但却也不妨碍墨珣他们叫他“庄大人”。 墨珣稍稍观察了一下,发现他们三人时不时低声交谈,显然自己已经被排除在了他们三人之外。不过墨珣并不在意,因为大多数人对于自己不太熟识的人一向是抱着一种抗拒的态度。尤其是他们三人还有同科之谊,自是比较有话聊。墨珣有些庆幸,他本就不是太过主动的人,如此正好,他也省得搜肠刮肚去想该怎么同这些人交流。 墨珣来之前,庄文杰已经领着其他三人在翰林院里走了一段了,现在加了个墨珣,自然也不可能再重复一遍。墨珣表示无碍,只让庄文杰继续就好。 在参观的过程中,墨珣还见到了冯维正与三年前的探花卢文客。二人显然还记得墨珣,便起身同墨珣闲聊了一番。墨珣看他们的气色,觉得还算凑合,想来他们这三年在翰林院的日子应该过得不很差。 而到了下午,便由其他的翰林领着他们熟悉日常的职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7章 第 187 章 赵泽林到了林府之后, 自然也没好意思张口叫林醉过来当面问, 毕竟被撂牌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林醉也是个明事理的孩子, 想来也应当知道自己落选了以后对于自己与林家是怎么个影响了。 而且他与昌平郡君交好, 想来郡君应该这种事上应该是不会瞒他的。更何况, 越国公还是御史副丞, 稍作打探也能探听出些什么,到时候也能猜他个八九不离十了。 选秀之前的准备工作就是由各地方将应阅哥儿的个人信息逐一呈报, 建立名册之后再统一汇报给户部。 户部收到了从地方上汇集的信息之后, 即刻向皇上请旨。等到宣和帝定下了选秀日期之后,户部再往地方上下通知。 地方上一经收到户部的通知, 这便要开始安排家人子进京了。大多数的家人子都会由地方派人护送, 而有些则由自己家中的亲属或是长辈送去。 为了不祸及家中,就算有的家人子不愿进宫选秀, 却也不得不进京。 也不乏有那等冒名顶替之辈, 若未查出倒也罢了, 当真被查出来那就是连坐杀头的重罪了。 因为选秀日期是既定的,所以有些提早到了的家人子就可以在京里先安顿下来, 等到时再于神武门等候, 户部官员校对姓名家状, 而后再交由内监引阅。 来参加选秀的家人子众多, 第一场选秀开始之前便需要按照家人子家中品阶安排次序, 内命夫的亲属排在前列, 朝臣的子嗣次之其中还需按照年龄再排。 因为宣和帝十分重视这一次的选秀, 所以第一场选秀耗时便也格外地长。 通常是五人一排, 然后由内监先行检查。 家人子的五官是否端正、秀丽,脸上是否有暗疮,或是有其他的外观上的问题这些都是要被需要逐一记录在册的。 此次负责选秀的主管内监为冯、齐两位公公,他们本就是宣和帝身边的红人,办起事来自然也就更得宣和帝的心意。 面貌丑陋、生病、残疾这一类都是要被记录下来经过反复核实无误,呈报给宣和帝之后才能被免去应选义务。 一般来说,反复核实十分麻烦。尤其是这一次的选秀与上一回相隔很长的时间,再加上宣和帝分外重视,所以基本上符合条件的家人子都被送进京里等待内监检查。 林醉在进宫之前,便得了程雨榛的话,说是程家也有哥儿进宫应选,过了第一轮之后可以互相有个照应。而在选秀开始之前,程雨榛还特意带着林醉到程府上拜访,与几个表弟、表兄打了照面。 本就是经常来往的亲戚,林醉见着他们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尴尬。程雨榛见状,也就放他自己跟表哥表弟们作一处玩了。 程家这辈的这几个表亲与林醉的关系还算不错,但对于经常跟在林嘴身后的吕青庭却着实没什么好感。可是程雨榛与林醉每次到程家来都会带着吕青庭,大家又都是亲戚,就算再不喜,也不会明面上表现出来,顶多就是不搭理他罢了。 只不过,每次都来的吕青庭此次竟是没见着人,不免让人有些意外。 林醉在程家这些表兄弟当中年纪恰恰排在中间,上头还有一个已经及笄的表哥,本来是已经许了人家的,却没想到宣和帝下旨要选秀,这就被耽搁了。还有一个就比林醉大了几个月,余下的五个表弟仅两人到了应选年龄。于是乎程家今年应选的共有四人,再加上林醉的话,就是五个了。 已经及笄的这个表哥是林醉的三表哥,叫做程靖蓝;比林醉大几个月的四表哥叫程靖祎;两个表弟一个叫程靖藜一个叫程靖薯。 因为大家对吕青庭的感观都不是很好,所以家里的小辈们知道陈玉珍带着林醉上门之后便有些担心。但看到林醉时,却不见吕青庭,程靖蓝还是问了问。 “吕家表弟怎么没跟来” “他”林醉思前想后,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告诉程家的表兄弟,自己已经跟吕青庭闹翻了。 林醉琢磨了半天,两个表弟却是等不及了,又追问了他几句,他这才开口说道“他大概是不屑与我为伍吧。” 程靖蓝一听林醉这话就觉得不对,大家都知道林醉经常把吕青庭带在身边,不过就是碍于亲戚的情分罢了,怎么能叫做吕青庭不屑与林醉为伍呢 “到底怎么回事” 几个哥儿们凑在一起就喜欢东聊西聊的,现在一听到林醉这边有情况,哪能受得了林醉这样说话说一半 表兄弟几个当即就急了,却不是焦急,而是心痒。大家伙儿一听林醉这个说话语气,那就意识到肯定是有事发生。自然是连连追问,倒要林醉快些说。 林醉知道他这几个表亲同吕青庭也没什么交情,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这才将之前吕青庭的所作所为一应道出。 林醉这次说的不单单只是花朝节的时候,还有更早以前在林府的一些事。 吕青庭除了拿了墨珣送给林醉的宫灯之外,还从林醉的屋里拿了不少鎏语斋送上来的首饰。那些大都是还没有开卖,鎏语斋送上来给林醉查验观摩的。只要林醉稍稍不注意,让吕青庭摸进了屋里,那他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了。 而且这些东西一旦让吕青庭瞧见了,就别想再拿回来了。 林醉也不是没有告诉过程雨榛,然而程雨榛却觉得那些首饰又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既然吕青庭喜欢,那就给他好了。 林醉又气又恼,却又拿吕青庭没有办法,只能怪自己没有把东西锁进箱子里放好。 有的时候林醉甚至会怀疑,吕青庭是不是故意盯鎏语斋,一见到鎏语斋往林府送东西,或是店里进货,他就开始往林府里头钻。 除了偷东西之外,吕青庭还爱颠倒是非黑白,恶人先告状的事情也没少做。 程雨榛虽然在听完了吕青庭的告状之后,从来都没有罚过林醉,但他身边的洛池、洛涧却没少挨罚。 而洛池、洛涧是从小与林醉一起长大的,尽管只是小厮但情分自是非比寻常。见两人受罚,林醉自然于心不忍。 再加上吕青庭到他屋里偷东西,林醉去找程雨榛告状,最后程雨榛也只会怪罪洛池洛涧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但实际上,吕青庭要进林醉的屋里,洛池洛涧又怎么敢拦着一拦,那吕青庭又要摆出一副“林府连个下人都瞧不起我”、“下人都敢欺负我”的姿态冲到程雨榛跟前告状了 简直就是个恶性循环。 林醉一边跟几个表兄弟说,一边心生厌弃。 在上一次的花朝节,林醉跟吕青庭彻底闹翻之后,他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吕青庭来往了。然而程雨榛不管怎么说都是吕青庭的舅舅,虽然那日为了顾虑自己的两个儿子把吕青庭送回了吕府,可是后来吕青庭再到林府到时候他也没有怎么拦着。 花朝节那天林醺回去就病倒了,连着卧床了整整两个月,所以后来吕青庭再到林府的时候,也就只有林醉一个人在跟他置气。 在程雨榛看来林醉与吕青庭是表兄弟,林醉那一通脾气不过这是小孩子之间闹闹矛盾,再一起处处就好了。 反正就是没把花朝节那天发生的事当回事儿。 林醉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不再搭理吕青庭,那么说到就要做到。只要吕青庭一到林府,他就命人把院门落锁,见都不见。 程雨榛把他叫去说了几回,虽然并未责骂,但是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让人很不舒服的意味。摆明了就是说林醉小心眼,当哥哥的还跟弟弟置气。 林醉一听程雨榛这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就知道肯定是吕青庭又去告状了。 但告了状,他也不怕。 他以前总想着自己是哥哥,理应谦让,也不想让爹爹烦心。可后来他总算是想明白了,他为别人考虑的时候,又有谁是真正在为他考虑的呢 林醉当着程雨榛的面,当然是点头称“是”,满口说“好”。可程雨榛一不在,他就照样落锁,就是不让吕青庭进他的院子。 如此反复几次,程雨榛也算是看明白了林醉的决心,倒也没再把林醉叫过去说话了。 不过林醉心里的气还是很难消。因为在花朝节当天,自己明明就跟吕青庭说的那么明白,而吕青庭不也摆明了是看不上他,却还是厚着脸皮上林府当真令人生气 可林府又不是由林醉做主,只能任由他进来,再从程雨榛那儿收了不少零花回去。 “这这怎么还偷东西啊”程靖藜明显是被林醉所说的话给吓到了。 京里有哪家的哥儿被教养成这样居然还偷自家人的东西 林醉很少说别人的不是,这一开口说的就是自己的表弟,未免也太 程靖蓝听完了林醉的话之后并未立刻发表言论,待听到了程靖藜佛惊呼,又看他满脸的难以置信,顷刻间便笑了起来,“我说怎么吕家表弟每回跟舅舅过来就要往别人屋里钻呢。” 林醉所言,程靖蓝是信的,因为他就曾发现吕青庭不请自入。尽管吕青庭没有从他屋里拿走什么东西,但那样的行径在他看来着实不妥了。 在当时,程靖蓝还没多想,但现下却不得不怀疑起来。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别个交好的朋友,从朋友那儿确也能听闻吕青庭的做派了。 既然三哥都这么说了,程家其他几个兄弟也就不再怀疑,甚至程靖祎也后知后觉地发现吕青庭也自己一个人进过他的屋。 “吕青庭”这个话题一经过挑起,那压根就停不下来了。程家几个兄弟又把从相熟几个哥儿那里听来的关于吕青庭的事也一并说了。 如此一类,大家竟发现吕青庭在整个京中的哥儿圈里没有一丁点儿人缘,所有人的好感都让他给败光了。 “舅舅是怎么回事,怎么还让他到林家去啊”程靖薯在他们之中年纪最小,把关于吕青庭的事都听完了之后,皱着眉头却是在想程雨榛的事。 “总归是亲戚,舅舅估计也是觉得他可怜吧。”程靖蓝做了总结陈词,“好了,今天这个事就到此为止,可别再往外说了。吕青庭不管怎么说都是我们程家的表亲,就算有什么坏话,也别被人说是从程家和林家传出去的。” 几个弟弟均一口应下,表示自己一定三缄其口。 自从要选秀的消息传出之后,程雨榛就很少让林醉出门了。就算有的时候林醉只是要去鎏语斋,程雨榛都要多派两个人看着。 而林醉到程府的话,就比较不会受到限制了。因为在程雨榛看来,程家的这几个外甥也是要参加选秀,多来往总没有坏处。 尽管吕青庭也在应选之列,但林醉明显就不想跟吕青庭见面,程雨榛也不好过分强求他。 在林醉看来,应选入宫这个事,互相照应什么的还真没必要。他是一丁点儿都不想入宫,如果能被撂牌子那自是最好的。 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一轮选秀大多数的家人子铁定会通过。他在家中也听得祖父说的一些话,今年的选秀非比寻常,似乎是要往宫里添上不少新人。 因为没有残疾、丑陋这些明显的外在问题,林醉与他那几个表兄弟以及田以佻这些好友自然是很清晰就通过了第一轮选秀。 经过了第一轮挑选之后,凡事被内监挑选中、记了名的家人子就可以参加第二轮的阅选了。而那些在第一轮就落选、未曾被记名的家人子便可以返回家乡自行婚嫁了。 这第一轮挑选结束了之后,被记了名的家人子就由内监引入宫中,住进了咸福宫的偏殿里。 咸福宫位于储秀宫旁边,却离养心殿、乾清宫、御花园这些地方很远,想要偶遇宣和帝与皇子们着实是一件很难的事。 那些为了在皇上与皇子们面前露脸的家人子如果乱跑被发现,除了会被直接送出宫并昭告天下外,家人也会受到一定的责罚,而且整个咸福宫的宫人们和此次负责选秀的内监们也会一同遭殃。所以大多数家人子都是安安分分地听从内监的指示,呆在咸福宫的偏殿内不敢随意乱串。 像这些通过了第一轮选秀的家人子们得以入住咸福宫,却也并不能够直接见到宣和帝或是内命夫,还需要经过通过这半个月时间的内监考察。 住在咸福宫的这段时间里,会有内监过来与他们同住。一般一个偏殿之中会配备有一到两名内监,以便就近观察他们的言行举止。 进宫后的头一天就是先训话。 家人子们需得在咸福宫的院子里站足一个时辰,听主管内监讲解宫里的规矩和注意事项。 此时天气炎热,家人子们在阳光下暴晒了一个时辰,有些体弱的便直接晕厥过去,让人架着拖回屋里。 有些家人子见着别人晕了便可以进屋休息,心里羡慕,但脸上还是绷着。 讲解一事不需要齐公公动嘴,他只是坐在一旁阴凉处看着罢了。但此时,齐公公见有的家人子似乎是动了心思,这便冷笑起来,“怎么也想晕了进屋去” 在场的人哪里敢应,自是一声不吭的。 内监们听到齐公公发话之后,这就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些家人子来,像是要从他们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家人子们自是不敢做声,经过一阵沉默之后,齐公公才又道“杂家现在在教你们规矩,你们大可以不听。” 齐公公的语气里带着不耐,这大夏天的让他在室外,他自然也是烦躁得很。“要进屋的现在就可以进去了。” 不想听更好,他也好早点儿离开。这大热天的呆在屋外头,那可真是热死个人。 站在齐公公身边的内监自然是听出了齐公公的语气,接着齐公公的话又往下说“今日的这些规矩,杂家可就只说这一遍。” 齐公公听到他身边的内监发话,又是一声冷哼,“如果你们记不住,那日后若是犯了错,可是直接要按宫规处置的” 说到底,齐公公也是为了他们好。否则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提点。只要让这些家人子们犯一次错,他们就知道厉害了。 虽然这批家人子当中不乏有将来能够进入后宫成为后妃的,但现在还不是。而且,宫里规矩就是如此,却也不是他在刻意为难家人子们。 若是依照惯例,选秀本不该由齐公公和马公公负责。 可是去年,宣和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忽然恢复了选秀就算了,还让自己贴身内监负责这些 这事儿让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甚至有些朝臣和后妃还猜测宣和帝此番是要为太子选妃。 然而宣和帝秘密立储了。 也就是说,现在除了宣和帝本人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谁是太子。 既然不知道太子是谁,那这次选秀和这批家人子自然是备受欢迎了。 家人子之中的几个比较出众的哥儿更是被多方眼睛盯着,大概是想从他们身上看出宣和帝的用意。 德才兼备的家人子若是被赐给了皇子,保不齐这个皇子就是宣和帝密旨之中的那个太子了 训话结束之后,大多数哥儿都已经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奄奄一息,完全都没有刚进宫那会儿的生机勃勃了。 “家人子们按顺序上前领取宫服。” 齐公公身后有四个袋,正是装了家人子们这半个月来在宫里要穿的衣服。 因为这些衣服是由宫中统一发放的,按照标准尺码制作,有些或许并不合身,需要调换的再跟主管每个偏殿的内监报备,不得私下做修改。 林醉接过了由内监递来的两套宫服,正是无甚纹路的水蓝色衣衫和白色的腰带。 看起来是毫无特色的款式。 有些家人子拿到了宫服之后,便嫌弃得很。只是稍稍扁了扁嘴,却也让在一旁观察的内监看了个分明。 这宫服的料子放在民间那可以说是十分难得了,但这些进了宫的家人子们毕竟是有应选身份的人家,自然是瞧不上的。 林醉家里是皇商,确是有钱。他手中的这种宫服的料子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而宫里好些东西都是由林家采买进贡的,所以对他而言,这些也就普普通通吧。 等到宫服发放完毕,便有四个主管偏殿的内监将这批家人子们分别引到了各个偏殿之中,并安排住宿。 咸福宫统共有四个偏殿,每个偏殿内又有五间大屋。 他们这批家人子的人数不少,入住之后直接就把咸福宫的偏殿给塞满了。 咸福宫的正殿为羲侧君的居所,然而这些新入宫的家人子们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遇见羲贵侧的,若是遇上了也只能跪地或是低头避让,并不可以主动上前与之攀谈。 入住咸福宫偏殿屋子是按照这些家人子进宫之前的排列顺序进行安排的,每十名一间,逐一进入,等到满员后内监再领着余下的家人子到下一间去。 进了屋里之后,每个人的位置也都是按照之前的顺序安排好的最先进屋的家人子睡在靠窗的位置,而后逐一排下来,最后进入的家人子便睡在门边。 因为咸福宫总共就只有四个偏殿,林醉倒也与几个相熟的家人子同处一殿。 林醉是倒数第二个进入屋子的,而他所住的这间屋子里虽说有十名家人子,但却只有一个诸卫左中候之子郑烟,是他认识的人。 认识归认识,实则两人并没有多少交情。更有甚者,两人若是碰了面连话都说不上一句。而且林醉总感觉郑烟好像跟他有那么点儿不大对付。 觉察到了这一点之后,林醉便仔细地思考起自己曾经是否有得罪过他,但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等到了后来,他们两人没怎么碰见了,林醉就干脆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了。 现在乍一下看到郑烟,林醉心里倒是又想起了一些,而后便简单地冲他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郑烟是第一个进来的,正在靠窗的位置上。 林醉刚才是等到郑烟看向他了,这才点的头。 此时郑烟见林醉同自己打了招呼,便也朝着林醉颔首示意。不等林醉表态,郑烟便低下头开始整理床榻了。 屋里的床只是一个铺位,上头摆了十张席子,这席子十分宽敞,留给每个人的位置也够大。 枕头与被褥均由宫中,林醉他们除了第一天穿着自己的衣服进宫之外,余下的时间便要穿宫里统一发放的宫服,梳同样的发髻了,身上亦不得额外佩戴发簪、饰品。 第一轮选秀结束到第二轮选秀开始,林醉他们这些家人子们统共需要在咸福宫住上半个月左右的时间。 而在这半个月的时间内,会陆陆续续有不少家人子被送出宫去。 就比如,他们入住咸福宫前几天,会有太医过来为他们这些家人子们诊脉,以判断他们是否身患隐疾。 经太医检查之后,如果发现这名家人子身体不健康,那就得送出宫去发还回家。 所以,就算经过了第一轮选秀,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留在宫里的。 而余下的家人子们在入宫的这半个月的时间内,除了需要学习宫中的礼仪之外,还要经历数场考核。 如行走、跪坐、蹲姿这类的姿态考核自不必说,在家人子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内监们便已经在旁暗中观察并将他们的各种小习惯偷偷记下了。 像刺绣、书法、礼乐、对弈这类,便是额外加项。多掌握有一门别人不会的技巧,便更容易脱颖而出。能够识文断字的家人子比起大字不识的自然是旗胜一招。 林醉本来就才情出众,这些考核也就不在话下了。 进宫之前昌平郡君曾经仔细交代过林醉,让他遇上的事情不要强出头,自然有比他年纪大或是家中长辈品阶高的家人子在。而程雨榛也让林醉与程家的四个表兄弟互相扶持,就算被撂了牌子也绝不能做出什么有辱门楣的事。 不是说林醉已经跟墨珣定了亲,那他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在宫里丢丑。 单单林家二房来说,林醉下头还有林醺、林酩,他们都是哥儿,将来也都是要嫁人的。万一他这个做亲哥哥的做出了什么丢脸的事,别人恐怕就会认定他们林家家教不好。连嫡长子都教不好了,那下头的林醺、林酩又能好到哪里去 宫里的内监自是人精,林醉就算再不想进宫也不能犯那些个简单的错,万一被人记下了,那林家也是要跟着倒霉的。 在宫里,家人子们除了要学习宫廷的规矩,连带一些行礼、泡茶都要一并学了。还要学会分辨内命夫的着装打扮、发饰、配件等等。 所以,民间又有一种说法,就是这第二轮选秀被撂了牌子的家人子们,出了宫会成为各家争相求娶的对象。 当然,这只是民间的说法罢了。 会被撂牌子的原因多种多样,有些被撂了牌子且被昭告天下的家人子出了宫却再难嫁人了。 他们每个偏殿的家人子在卯时刚到就会被叫起来洗漱,起了床之后他们需得安安静静,不能打扰到羲侧君休息。 有些家人子在家中并没有起得这么早,但或许是因为他们头一天住进宫里,有些不太适应,睡得也不是很沉。所以身边只要稍有动静,他们就会被惊醒了。 等到家人子们洗漱完毕,便要到院子里集中开始进行新一天的学习。 这些内监与家人子们家中自行请来的先生不同,很多话都只说上一遍,动作也只教一次,而后就要求家人子们自行练习。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内监们便开始进行当堂的考核。 按照顺序,由四名家人子一组,每次三组,开始重复刚才内监所教授的东西。每组旁边还有两名内监拿着纸笔,像是在给他们评分。 林醉作为林家二房的嫡长子,程雨榛一直以来都对他寄予厚望。再加上他还是昌平郡君还是宗室,对于林醉平时的行为举止还是管得比较严的。所以他在这方面上倒是让人抓不出什么错来。 而宣和帝要选秀的是从去年开始就已经昭告天下了,有资格应选的哥儿们家里想必也都请的人教规矩,现在当堂考核看起来也没人出现什么大纰漏。 等到他们几百名家人子都考完了之后,那记分的内监便拿着手中的纸交到齐公公与马公公手中让他们检查。 林醉低着头,偶尔朝着齐公公与马公公瞟上一眼,见他俩有说有笑还频频点头,想来是对他们这批家人子还算满意了。 自从进了宫之后,林醉虽与几个表兄弟在一个偏殿,但却没有机会私下碰面。这段时间每日都被安排得十分充实,倒使得林醉也无暇顾及那些个。 等到家人子们将宫里一些基本的规矩学完了之后,内监忽然就允许他们在咸福宫的各自居住的偏殿之中自由行走了。 尽管如此,但是好多家人子们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这只是内监们给他们设下的圈套。 林醉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他本来就不是很想进宫,一听说可以自由行走,就到旁边屋子去寻程家的表兄弟去了。 程家也就是程靖蓝和程靖祎与林醉在同一个偏殿内,另外两个小的就在别的地方了。 内监的话,林醉还是听得懂的。只能在各自居住的偏殿内行走,不能在各个偏殿内瞎晃悠。 因为各个偏殿是围绕着咸福宫的正殿建立的,如果在各个偏殿中往来,那就很容易会冲撞到贵人了。 家人子们在宫中自然是十分拘谨,而且又担心内监们藏在暗处观察,便也一直端着。此时好不容易解了禁,一个个年纪又不很大,便也学着林醉的样子开始串门去寻与自己交好的哥儿了。 林醉在心里算着日子,这才过了几天,家人子们中间便传出了此次宣和帝重新开始选秀是为了给几个皇子以及他属意的太子选妃的消息。 本来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现在让人捅破了说出来就是又不一样了。 而且连同这个消息一并传出的还有,畅贵君属意林醉当他的儿夫郎,并让主管内监对林醉多有照拂。 林醉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莫名其妙。且不说他同畅贵君毫无交集,就连整个林家都与畅贵君毫无往来。 如果真的是畅贵君看上他,要让他当皇子妃,那他不可能毫不知情吧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林醉一样不想入宫的,大多数的家人子都是奔着成为内命夫来的。无论是成为宣和帝的后妃还是成为皇子妃,都是很多哥儿终生奋斗的目标。 而畅贵君在后宫之中的地位仅次于太皇贵君和皇贵君,所以当家人子们中间传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 从那之后起,林醉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被无限放大开来。 就连程靖蓝和程靖祎见到他的时候都拉着他问起关于畅贵君的事,字里行间更是流露出对“林醉把这般重要的事都瞒着”的怨念。 林醉本来就不知情,此时跟程家两兄弟解释起来,他们自然是不信的,还以为林醉是打算连他们都瞒 最终林醉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最后竟还惊动了别的偏殿。 因为这段时间,主管的内监们对于家人子们的管束都很是宽泛,所以竟也有别的偏殿的家人子们跑过来瞧林醉。 这些人只是在一旁指指点点,却并没有窜到林醉身前来,林醉自然也就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甚至连主动出言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不论他说什么,别人都只会觉得他是在欲盖弥彰罢了。 吕青庭这次也参加了选秀,而他不张嘴的时候倒是把一个大家哥儿的形象展现的很好。 林醉进宫之前没有再见吕青庭,等到进宫的时候,远远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吕青庭似乎有那么一丁点儿变化。这个变化当然不是指在吕青庭外表上的变化,而是指吕青庭的整个人的精气神有那么点儿不同了。 按照林醉的猜测,恐怕是吕家的那些人早前没料到吕青庭有应选的机会,再加上宣和帝好长时间没有搞过选秀了,所以吕家对于这个不讨喜的孩子就是随便养养,没养死就行了。等到吕青庭及笄的时候再随意寻个人家嫁出去,也就没那么多事了。现在既然能进宫参加选秀,那便也得好好教一教,省得他进了宫给吕家丢人。 不过,吕青庭的性子已经被养歪了,现在想要扳正过来,恐怕没那么容易。 这一次从其他偏殿过来的家人子当中,就有吕青庭的身影。 吕青庭的反应显然与其他的家人子不同,在见到林醉的第一时间,吕青庭就冲了上来,拽住了林醉的胳膊,开始向他求证关于畅贵君的事,家人子们中间的传闻是否属实。 林醉虽然和吕青庭闹掰了,但在外人眼中,他俩还是表兄弟,碍于这点,林醉也想借吕青庭发问的机会把事情说清楚。 想到这里,林醉便直摇头,声称自己并不知情。 一句“不知情”显然是不能堵住了吕青庭的嘴,林醉又抑扬顿挫地补上了一句,“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想来应该是谣传。” 吕青庭自是不信,原先抓着林醉胳膊的手又紧了紧。“好啊我竟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你躲在院子里不肯再见我,原来是得了畅贵君的青眼。” 林醉被吕青庭说得一头雾水,但在一旁观望的家人子们却把吕青庭说的话听了个明白。 无非就是林醉被畅贵君看重之后就不再搭理吕青庭了呗。 “你到底在说什么”林醉见周围的家人子都在窃窃私语,立刻暗道不好。他压低了声音,警告似的盯着吕青庭。 然而吕青庭哪里是会看别人眼色的人 他心中认定了林醉、林家,甚至于还有舅舅程雨榛,这些人明明都找好了关系让林醉当上皇子妃,却不肯给他漏一点口风 当皇子妃也有正妃与侧妃的区别,林醉这摆明了就是正妃了 林醉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吕青庭这么拽着,自是觉得不好,这就开始挣扎着要将自己的胳膊从吕青庭的手中抽出来。 吕青庭本来心里就有气,现在看到林醉像是要逃的样子,顿时就急了,这就扯着林醉的胳膊不让他走。“怎么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 吕青庭撒起疯来,力气极大,林醉一时半会儿没能从他手中逃脱,“你做什么还不赶紧把手松开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成何体统” “体统”吕青庭手上又是用力一拽,“你在宫外早就跟人定了亲了,现在还想当皇子妃你凭什么” 林醉被吕青庭说得僵在原地,嘴上哆嗦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你疯了吗” 本来宣和帝已经连着两届没有选秀了,而哥儿的年纪自然是等不了的,所以自行婚聘嫁娶也没人会说什么。 林醉与墨珣定亲又是在宣和帝宣布选秀之前的事,本来是没什么事的,但却在现在这个时候,被吕青庭当众说出来,那就不妥了。 周遭的人听完了吕青庭的话之后便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林醉当然不可能在宫里当着众人的面说宣和帝不在意这个。毕竟这也就只是大家默认罢了,万一宣和帝真要秋后算账那可就牵连甚广了。 他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吕青庭脑子正常一点。 “我疯了”吕青庭这就朗声笑了,“我看是你疯了,你们林家疯了” 林醉见吕青庭眼睛都瞪起来,显然是疯得不轻。扯了老半天也没能把自己的胳膊扯出来,一时也急了,这就开始说道“你干什么丢脸丢得还不够吗” “丢脸”吕青庭又是“哈哈”两声,“你问问大家,究竟是你丢脸还是我丢脸” 林醉一听到吕青庭说出这种话,就知道他确实是没有把自己、把程雨榛当成他的亲人了。 在这种时候,还分“你”“我” 程靖蓝与程靖祎听到吕青庭的话,当即皱起了眉,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上前要将吕青庭拉开了。 “谁敢动我”吕青庭见有人上来,立刻尖声喊了起来。“程靖蓝”等到看清了来人之后,吕青庭又一张嘴,“程靖蓝你也是,不是已经许了人家了吗现在还进宫选什么秀莫非是” 吕青庭说着说着,又看了林醉一眼,“莫非是二舅也许了你什么好处” “啪” 林醉飞快地扬起手,狠狠地给了吕青庭一巴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8章 第 188 章 第190章 第 190 章 饶是越国公与赵泽林见惯了那些个奇珍异宝, 一时也被林醉这妆奁震林一下。 这第一层的玉佩除了造型各异之外, 连雕法都各有不同浮雕是最常见的一种, 但雕刻师的一丝不苟, 使得玉佩上头的图案更是活灵活现;圆雕则是全方位的立体雕, 从每个面都能有栩栩如生之感;透雕则十分考验刀功, 每一侧的重叠繁复与明暗变化都被表现得淋漓尽致。 这还不算完,那摆在一旁的玉扳指却全然是由玉石的天然图案构成。大自然的创造力更是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林醉的这一抬嫁妆从林府出发, 除了由四个家丁抬过来, 路上还有林家的护院护送。与此同时,旁边还伴随有锣鼓队, 在京里的几条主干道穿行之后才到了越国公府上。 林家的这番动静让原先一些个瞧林醉笑话的人心里酸得不行, 嘴上却还是说着林醉的那个妆奁只是虚有其表。然而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林家的鎏语斋摆在那里,林醉的嫁妆自然是少不了的。 还有不少汉子对墨珣也是羡慕得很, 毕竟林家的富庶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 林醉当年从宫里被撂了牌子,墨珣又被责令回乡守孝,当时上林府提亲的就不在少数。只是林家一直压着没有同意,等到后来林醉年纪慢慢大了,连一些阿猫阿狗都敢上林府提亲了。那作派简直就像是觉得林醉还高攀了自己一样。 也正是因为有那些个腌臢人到林府膈应林醉,这才使得京中的流言蜚语被传得愈演愈烈起来。 等到林醉的妆奁送进了越国公府被陈列在正厅之中时,伦沄岚看着看着, 这才猛地想起他似乎还没能教儿子明日该如何入洞房 墨珣一直以来都不怎么爱出门, 而小的时候尚且不论, 长大之后更是十分听话懂事, 那种烟花柳巷更是没有去过的意识到这点之后,伦沄岚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不少。他这真是又要当爹又要当父亲 不过伦沄岚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请大哥和二哥帮忙。他们跟墨珣一样都是汉子,想来如果墨珣有什么疑问的话,他们也都能答得上来吧。 时间紧迫,伦沄岚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了,这就赶紧赶去同许钰庆和唐欢遥说了。 大家同是哥儿,说起这事来总比他直接去跟两个哥哥说来得稳妥吧。 许钰庆的儿子毕竟都已经成了亲,见伦沄岚这么冒冒失失、一惊一乍顿时便笑开了,直说是会同伦沄轲提的。 伦沄岚哪里还等得了这就赶紧推着两人去寻他大哥二哥了。 等见到了伦沄轲和伦沄岳之后,伦沄岚便拼命地朝着他两个哥哥的夫郎使劲使眼色,生怕两人看不到似的。 这件事说来也尴尬,许钰庆和唐欢遥在伦沄岚眼神的催促之下,只得让自家夫君附耳过来,小声同他们“咬耳朵”。 伦沄轲和伦沄岳本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瞧把他们的小弟急成那样。却不料最终从自家夫郎口中听闻之后,一时也是无语。 两人对看了几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你怎么这个时候才想起来”伦沄轲“啧”了一声,只觉得这个事情难办得很。他从石里乡过来,根本就不会随身带春宫图册好吧 “我我这不是一时没想起来嘛。”伦沄岚本来在墨珣结婚之前就已经想好这件事了,当时他还打算让越国公去跟墨珣说呢。可是后来,因为有各种各样的事,这一忙起来,他直接就把那事儿给忘了。 许钰庆见伦沄岚被伦沄柯说得有些面露窘态,这便轻轻拍了伦沄轲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好了,你现在说沄岚当初素月成亲那会儿唔唔唔” 伦沄轲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自家夫郎的嘴,面上一哂,这就赶忙对着伦沄岚应下了,“好好好,这事儿就交给我和你二哥吧。” 伦沄岚得了伦沄柯的这一句准话,可算是能放下心来了。 伦沄轲答应了伦沄岚之后,这就拉上伦沄岳开始嘀咕要怎么跟墨珣说这件事了两人并不是墨珣的亲生父亲,此时却觉着要跟墨珣提这事儿,中间似乎隔了一层似的。但是这件事总得有人跟墨珣提上一提,否则总不能等到明日让林醉来教吧伦沄轲与家中的长辈一起进京,当然不可能带什么春宫图册,也就只能寄希望于伦沄岳了。 伦沄岳自从念了书之后跟这个大哥就很少交流,这忽然之间接到了来自伦沄柯的视线,这般暗示之下,两人竟然还能心照不宣起来,竟然觉着自己老脸一红他洋装清嗓子般轻咳了一声之后便说同在场的众人说道“我先回家一趟。”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所有的人都知道伦沄岳回家是要做什么。而作为伦沄岳的夫郎,唐欢遥甚至有些想笑,但却碍于场合,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有劳二哥了。”伦沄岚见伦沄岳开始动了,这就躬身对伦沄岳行了个礼。墨珣是他唯一的儿子,儿子的婚事对他而言自然十分重要。他一时慌乱唯恐出错,却偏生还是有所遗漏,此时幸得家人帮助,确实心生感激。 伦沄岳忙摆摆手,也不多说,这就头也不回地往家里去了。伦沄岳回府之后,从衣柜的压仓里翻出了这个珍藏已久的册子,而后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本来只是薄薄的一本,却被他硬生生卷得跟根竹筏上的竹子一样粗。伦沄岳仔细打量了一下,见确实瞧不出是什么,这才大剌剌地走出门去。 等到伦沄岳拿好了册子回来,伦沄轲干脆就撒手不管了。本来这个事情说起来也挺尴尬的,但一个人尴尬也好过两个人尴尬吧。 伦沄岳倒也不觉得伦沄柯躲事儿,毕竟人多确实多有不便。而且他当年娶夫郎的时候,父亲也就是丢了本画册给他,让他自己看罢了。在伦沄岳看来,这事儿根本不需要教,画册看一看就差不多了,等到了明儿个自己琢磨琢磨也就会了。 伦沄岳找到了墨珣之后,那便顺手将墨珣书房的门关上了。 墨珣眼看着伦沄岳的动作,心里不免有些疑惑,只当是伦沄岳有什么秘密要同自己分享,或是要同自己说些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墨珣赶紧帮着伦沄岳将窗门也一并关上,然后就请伦沄岳坐到了椅子上。他自己还把自己坐的椅子同伦沄岳所坐的椅子拉近了些,这就做好了准备,要倾听伦沄岳接下来说的话了。 伦沄岳这才神神秘秘地将手中的布包递到墨珣跟前。“打开来看看。” 墨珣见这个包袱被伦沄岳整得这般严实,想来应当是十分要紧的东西了。而他看伦沄岳的反应,显然是十分期待自己将这个布包打开了。 墨珣从伦沄岳手中将这个布包接过了之后,随手感受了一下,总觉得里头好像是本书。 等他彻底将外头裹着的包装去掉了之后,只见确是一本封面上没有写字的书。 墨珣伸手就要将封面掀开,伦沄岳则是动作敏捷地按住了墨珣的受。 墨珣这才眨眨眼,朝着伦沄岳疑惑地瞅了一眼刚才不是还要他打开来看看吗现在怎么又不让他动了 伦沄岳这又轻咳了一声,“咳那个你仔细看看,如果有哪里看不懂的,再来问我。” 这话说完了之后,伦沄岳便起身出去了,独留墨珣一脸莫名其妙地坐在椅子上。 伦沄岳出去的时候还十分贴心地把书房的门给拉拢了。 墨珣这才掀开了书页,见到上头正绘有图案,看起来有点像是武功秘籍之类 墨珣一边皱眉一边仔细观察,又觉得更像是角抵手法一类的。 这画册薄得很,墨珣三两下就翻完了。他一边翻一边鄙夷得很,只觉得这些动作真是又费劲又不讨好,不知道究竟是谁折腾出来的。 等到墨珣翻到倒数第二页,看到上头写着的“生娃必备”四个字的时候,不禁陷入了沉思 一阵沉思过后,墨珣又飞快地翻了回来,将这画册重新看了一遍。 最终,墨珣得出了十分理智的结论和判断这春宫图册画得还不如他当年缴了邪修储物戒时,里头的那些个“秘籍”来得直观呢。 至少他当年看一眼就能知道上头画了什么。而伦沄岳给的这本他从头翻到了尾,要不是见着了字,还真是看不出来。 虽然玄九宗没有双修之法,但那不代表墨珣在徽泽大陆活的那几千年是活假的啊 墨珣此时只觉得既无语又好笑,本想着左右自己今日无事,不如问一问伦沄岳“哥儿与汉子到底有什么区别”。可是转念一想,刚才自己要翻书的时候伦沄岳的表情就有些不自然,而他虽然说了“如果哪里不懂可以问”,但墨珣看他那个表情分明写着的是“有什么不懂千万别来问”。 而伦沄岳将图册给了他之后就离开了,直到墨珣主动从书房里出去之前都没人再来打扰。墨珣出去之后便同伦家人打了个照面,只是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意味。墨珣被他们这么盯着看了好一阵子,忽然觉着自己身上似乎毛毛的。他刚要开口同大家打招呼,伦沄岳便上前勾着他的肩膀,将他整个身子转了个向儿,低声问道“能看懂吗” 墨珣本来是打算逗伦沄岳玩的,但这会儿被这么多人盯着,一时也忘了自己原先的想法,这就顺着伦沄岳的话点了点头,“可以。” 伦沄岳顿时松了口气,他可算是把弟弟给的任务完成了。伦沄岳这便将搭在墨珣肩上的手挪开,而后还顺手拍了拍墨珣的背,“那就好,那就好。” 等到两人转过身之后,身后的几个人仍是盯着他俩看个不停。伦沄岳这就笑着对大伙儿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余下的就由大伙儿自行领会去了。 能让伦沄岳露出这样的表情,想来应当是墨珣已经懂了。这下大伙儿就不再紧盯着墨珣了,反而赶紧招呼着两人到饭厅用饭。 明日便是墨珣成亲的日子了,墨珣的外祖父与姥爷便也决定在越国公府的客房里住上一晚,以免明日再从伦沄岳那儿急急忙忙地朝着越国公府赶。 墨珣喜宴上的宴席数量按照会典的规定不能超过二十五桌,对于林醉的嫁妆一类却没有明文规定。 按照一般来说,到了吉日,新郎只需要身着吉服在家中等候,并不需要亲自到哥儿家中迎接。不过,昌平郡君同赵泽林和伦沄岚商议之后,倒是想让墨珣到林府中亲自迎娶。 这主要是因为从墨珣回乡守孝以来林醉都一直饱受流言蜚语,无论是因为选秀的事,还是到了十七岁都嫁不出去这些对于一个哥儿来说都是十分难堪的事。如果墨珣能够亲自上林府迎接,那也算是对林醉的一种重视了。 墨珣听到赵泽林的话,自然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在墨珣看来,如果林醉觉得自己去林府接亲,对林醉而言是好事的话,那么他去接亲也无妨的。他本来就没成过亲,也就是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罢了。就算赵泽林一开始就跟他说,要让他带上红花到林府去接亲,他也是二话没有。 虽说是墨珣的亲事,但墨珣在京中毕竟没有多大的面子,大多数的宾客也都是看在越国公的面子上来的。如此一来,越国公与赵泽林就在国公府中“镇守”,宴请宾客。而越国公府的侍卫与家丁则组成仪卫队和墨珣一起到林府去迎亲。 林奕甫挑好的这个吉时是酉时两刻,正是街上热闹的时辰,墨珣与伦素华这就带上花轿前往林府了。 墨珣的大喜之日,越国公府自然是在会典规定的范围内最大程度地讲婚宴办得热热闹闹。墨珣迎亲的整个途中更是炮竹不断,还请了京城里的舞狮队,顶着两个狮子头在前头引路,铜锣声一响,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这就开始往林府的方向去了。 越国公府与林家其实相隔并不远,但是舞狮队需要一边舞狮一边朝前走,这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下来。 京里的官员成亲一般都是直接让仪卫队带上花轿过来迎亲,而哥儿则是一大早就起来梳妆打扮,等到花轿上门之后便由小厮将哥儿扶上花轿,迎亲的队伍这就返回汉子家中,而哥儿的嫁妆也正是在此时一同抬入汉子家中。但墨珣这一次不一样,他是亲自到了林家来迎人,等到了林府大门口之后,林家人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便将林醉扶了出来。 墨珣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林醉了,今日自然十分期待,岂料林醉出来之后竟是盖着红盖头的墨珣一阵无语之后,便飞快地翻身下马。 “少爷”在一旁充当仪卫队长的丁成英见墨珣猛地从马上下来,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来便以为他有什么事要办,这就叫了墨珣一声。 墨珣听到了丁成英的喊声,却回以丁成英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他刚才还坐在马背上的时候还没想到,可见到林醉被扶出来之后,忽然就心念一动。 反正都来迎亲了,那么由他送林醉上花轿也算是重视的一种了吧 墨珣这就大步踏上了林府大门前的台阶。 他作为林府的新姑爷,这么走上前来自然是没人拦他了。 墨珣在林醉跟前站定,而此时扶着林醉的正是洛池、洛涧两人。两人还没来得及张口喊声姑爷,这就听到墨珣小心翼翼地喊了声“林公子”。 然而墨珣这一声出口,周围林家的人全都噤了声。 “噗嗤”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笑声,这就像是朝着平静的湖面丢了颗石子儿,林风琅这就上前按住自己的儿婿,“怎么还叫林公子啊该改口了” 墨珣有些纠结,却在林风琅的催促之下,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细君”。 他这一声出口,林醉便朝着他欠了欠身,算是回应,但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林风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好了,不要耽误了吉时。”林风琅一开始并不知道墨珣这样莽莽撞撞地走到林府大门口定定地杵在林醉跟前是想做什么。但是后来他看到墨珣那样直愣愣的,心里却有些了然或许因为今天是大喜日子,墨珣高兴坏了,什么都顾不上了。 “现在送新抱子上花轿吧。”林风琅自然不可能让两个新人就站在这门口,这就对着洛池洛涧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俩扶着林醉,别让林醉摔着了。而林风琅自己则是伸手挥了挥,对着站在一旁的傧相点了点头。 傧相此时才引赞道“新郎伫立于轿前” 洛池与洛涧见傧相说完了话,他俩便飞快地同墨珣道了一声“姑爷好”,而后便要扶着林醉上花轿了。 墨珣见状,稍稍伸手拦了一下。 洛池、洛涧一怔,只以为墨珣还有事没说。但今天正是林醉与墨珣的大喜日子,吉时是不能耽搁的啊。他俩面露难色,最后也只得看向林风琅。 林风琅刚要问墨珣是怎么一回事,就看到墨珣微微屈膝,一个打横,直接就把林醉抱了起来。 林醉一直都盖着红盖头,虽然能听到周围的人讲话,但是却没能瞧见他们的动作和神态。 此时身体重心忽然不稳,紧接着便是腾空而起,他当即吓了一跳,随手便伸手拉住了墨珣的喜服。 被吓到的不止林醉一个,连带着在场的林家人,还有墨珣带来的仪卫队,全都被墨珣的举动惊了一下。 周围满是惊呼之声。 墨珣只不过是刚才见到林醉站在那儿一时兴起,却是没有问过,到底能不能这么做。但是此时他已经把林醉抱在手上,自然是骑虎难下了。 墨珣见林醉紧张得伸手揪住自己的衣襟,这便低声在他的耳边说了句,“我抱你上花轿” 不等林醉答话,墨珣就抱着他迈开步子,朝着花轿去了。反正现在就算林醉说不可以,他现在也没办法再把林醉放下来了。 就这样吧。 就在墨珣以为林醉不会吭声的时候,这便听到了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知怎么,墨珣心中竟然像是十分满足,脸上更是笑意凛然。 周遭围观的百姓立刻欢呼起来,像是在为新郎官打气一样。 “上花轿咯” 待众人回过神来之后,傧相虽然中途被墨珣打了个岔,但他毕竟反应也快,忙通赞道“启轿,新人起”这就示意众人可以出发了。 原先缓和下来的锣鼓声这下又重新热闹了起来,礼乐队自然也是卯足了劲又敲又打。舞狮队也重新喜气洋洋地将金狮舞得眼花缭乱。 林醉的嫁妆则跟在花轿后头,从林家的大宅子里列队而出。 与来时不同,墨珣接到了新抱子之后并不是直接就回越国公府去,而是要绕着京城的几条主干道转上一圈儿,并且不能从来时的路返回,意为“不会走回头路”。 虽然这般绕路,但他们也只需要赶在林奕甫算好的时间内回到越国公府即可。 这个时辰正是人多的时候,墨珣他们这边吹吹打打,很快整个怀阳城的人都知道今日是鎏语斋林家同越国公府上有喜了。 等舞狮队又回到越国公府门前时,新抱子也该下花轿了。刚才他们绕着京里走了那么一路,有好些人都是跟着墨珣他们的仪卫队过来凑热闹的。有些人适才并不在林府门口,自然也就没能瞧见墨珣抱林醉上花轿。现下墨珣勒停了马,又是一个飞身下马,快步走向林醉所乘的花轿。 越国公府与林家的这场婚礼与别个不同,所以好些人都以为是墨珣乡下有别的习俗,这才作出这番动作。 傧相这就喊上一句,“新郎搭躬” “细君,到了。”自从喊出了第一声之后,墨珣显然很快就适应了。他听到傧相的话之后,便双手拱起,对着花轿作了个揖。 花轿一停,林醉便也已经感受到了。等到墨珣出声之后,林醉便想着,墨珣是不是要让自己揭开轿帘出去。 洛池与洛涧担心墨珣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赶紧喊了一声“姑爷”。两人面上带了哀求之色,希望墨珣这就放过他们,让自己少爷好好进门吧。 墨珣自然是听到了洛池、洛涧的声音,然而在林府门前他那番作为也未有人说不可。再者说了,如果确有不妥,林风琅当时必定会阻止他,而不是由着他将林醉抱上花轿。 想到这里,墨珣便将洛池、洛涧忽视掉,直接揭开了花轿前头的喜帘钻了进去。 墨珣这动作快得可以,洛池洛涧本以为自己开口说话,姑爷就能守点儿规矩,岂料姑爷完全没搭理他们,还趁着两人不注意就进到花轿里头去了 在场的人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初时便惊呆了,完全忘记该做出怎样的表情才合适。 林醉觉察先是有一阵风袭来,而后便是整个花轿剧烈地晃了一下。按理说已经停稳了的花轿不会这般动荡才是。林醉正在心里犯着嘀咕呢,忽而便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正是墨珣欺身过来,“我来带细君进府。”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一时也不知该做出怎样的神态。等到墨珣已经靠上来了,林醉才想起自己现在头上顶着个红盖头,无论是何种表情,墨珣都是瞧不见的。 然而林醉却是错估了墨珣,他一进来就直直透过红盖头看向了里头的林醉。林醉已经上过了妆容,却是满脸绯红,一时倒也分不清是胭脂还是羞赧。再加上他头上顶着的大红盖头,更是衬得整个人都艳丽极了。 墨珣脑子里转啊转啊,这就转出一句“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1”来。 林醉赶紧到墨珣似乎没有动作,也不知是不是在等自己反应,这就摸索着朝着墨珣的方向伸出手去。 墨珣见林醉伸了手,这才回过神来,将林醉的手牵起,领着他下轿。 洛池、洛涧本来以为墨珣又要闹什么,但见墨珣这就又从轿子里出来,而后他小心谨慎地牵着林醉的手,将林醉引到了轿门处,这就一个屈膝,又将林醉抱了起来。 因为有了在林府时的经历,林醉这一次倒没像刚才那么慌乱,但双脚离地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伸手抱住了墨珣的脖子。 墨珣本来力气就大,抱着林醉丝毫不觉得吃力,甚至还觉得林醉是不是太轻了点儿。 刚才被惊呆了的围观百姓见到墨珣抱着林醉从花轿里出来了,这便热火朝天地欢呼起来。越国公府的炮仗不停,噼里啪啦的直响,而请来的礼乐队更是鼓乐喧天。 林醉被盖上盖头之前,便得了昌平郡君的话,说是一直到进入新房之前都不能够开口说话,于是只得一直安安静静的由着墨珣这么瞎胡闹。 进了越国公府之后,墨珣一路就将林醉抱进了正厅。 傧相一路跟在墨珣身边,又引赞道“新人至花堂前” 这个花堂其实就是越国公府的正厅了,而昨日林家送来的妆奁已经被赵泽林使人收了起来,现在正厅里摆上了红色的鲜花和纸花,又被铺上了新的地毯,满堂的喜庆正等着新人入内。 墨珣抬脚一迈,便跨进了花堂。 “新人就位” 等站到了傧相示意的位置之后,墨珣才将林醉放了下来。此时,洛池洛涧便也赶紧上前伺候,唯恐林醉会一时慌了神。而越国公府的小厮则上前将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红丝带两端各自系在了墨珣与林醉的手腕上。 “新人进香” 洛池洛涧从越国公府的小厮手中接过了已经点燃的香,这就递到了自家少爷手上。 “新人,跪”傧相由头至尾都在作赞礼,也算是从旁提点新人接下来该做什么事,以免两位新人一时蒙圈,不知如何自处。 洛池、洛涧听到傧相发话之后,便扶着林醉跪下。 “新人,献香” 由越国公府上的小厮托着香炉摆到两位新人眼前,等到新人将手中的香插上之后,傧相便开口道“新人,起身” 墨珣偏过头去瞧了林醉一眼,见洛池、洛涧一直在他身边伺候,倒也是松了口气。 “新人,跪” 紧接着便是要叩首了,洛池、洛涧又将林醉扶着跪下之后赶忙退到一旁。 “新人,叩首”傧相喊道。 墨珣双手交叠,在叩到地上时手背抵在额头的位置。 “再叩首” “三叩首” 这一连三个叩首完了之后,傧相又提了一句“新人,起身”,洛池、洛涧这就上前将林醉扶了起来。 “一拜天地” 墨珣朝着上首的方向躬身,然而心中却不住地默念道如果你不放雷劈我,拜就拜了。 “二拜高堂” 坐在上首位置的就是越国公和墨珣的外祖父了,赵泽林与姥爷以及伦沄岚都只站在一旁看着。墨珣抬头起头的时候朝着他们看了一眼,见每个人脸上都是容光焕发,显然是由衷为自己感到高兴了。墨珣觉得自己一颗心嘭嘭跳得厉害,似乎有什么正要破腔而出。 两位新人站定之后,傧相便稍稍以眼神示意了一下。洛池、洛涧来时就已经听傧相提过了,傧相流露出现在这个反应,那就是要准备夫夫对拜了他俩赶紧上前,引着林醉,将让他转了个边儿,正与墨珣面对面。 见两个小厮退下之后,傧相才开口道“夫夫对拜” 墨珣看着顶着个大红盖头的林醉一眼,却也不知是怎么,莫名有些想笑。傧相这话音刚落,他便同林醉一道弯腰鞠了躬。 “礼成送入洞房”傧相这一嗓子比起之前来说更为响亮,想来是因为结束了这天的差事,而且全程井然有序,并未出现差错。 除却这新郎官自己一时兴起之外。 墨珣听完了傧相的话之后,这就只比林醉快了两步,在前头引路。洛池、洛涧毕竟是第一次到越国公府,自然不能指望他俩带着林醉走。而墨珣既然已经成了亲,那就不能再同伦沄岚住在一个院子里了,否则让林醉如何自处呢 墨珣已经成了亲,又是翰林院修撰,自然可以自行立府,但越国公却觉得墨珣离开之后整个越国公府怕是又要冷冷清清,便也不愿。好在越国公府里头面积大,院子也多,赵泽林就另外给墨珣拨了个院子,叫栖桐院。 墨珣虽然自从进了越国公府之后一直住在馥兰院,但却并不代表他只到过馥兰院。墨珣平日里不爱出门,自然也就是在越国公府里四处转转。对越国公府里头的几个院子,他也是门儿清的。再加上成亲之前,赵泽林已经同他说好了,他也都搬进去住了小半个月了。 因为林醉头上盖着红盖头,墨珣担心他瞧不见会心慌,所以也就慢悠悠地领着他往栖桐院走。 洛池、洛涧一直托着林醉的走,若是前头有台阶,他们也会小声提前同林醉说好。 秋天天色暗得早,越国公府里的长廊上挂满了大红灯笼,却也早早就掌了灯。 林醉只能看见红盖头下边一点儿,此时他眼睛朝下看正瞧见自己手腕上系着红丝带,而这条红丝带的另一端则被系在了墨珣手上。 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林醉莫名觉得脸上一热。今日爹爹为他梳妆,妆容格外的厚。等到他朝着铜镜里看的时候,竟也都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脸红还是爹爹给他擦了太多的胭脂。 越国公府给的这条红丝带应该是挺长的,林醉一直没能见到红丝带被扯紧。而墨珣在前头走得也并不快,像是在顾虑自己一样。 林醉亦趋亦步地跟着朝前走,只觉得这段路格外地长。 洛池则一直在他耳边小声地提醒刚才路过了哪里,现在是在哪里。林醉一边听着,一边将这些都记了下来。 “快到了。”墨珣瞧见了前头的院们,这便偏过头去对跟在身后的林醉说了一声。 林醉则是点了点头,以示意自己知道了。 又走了小一会儿,上了台阶,林醉迈过了门栏,见地上的地砖变为了地毯,就知道这是到屋里了。墨珣将林醉引到了喜床边,洛池、洛涧扶着他坐下。 之后,两人还需得行合卺礼,即喝交杯酒。 这时便由一直跟在后头的青松、雪松上来帮衬了。 其实现在进了屋之后也就没那么严格了,刚才是在外头,一众宾客都盯着呢,可不能出了错。 “少爷,可以揭开新抱子的红盖头了。” 墨珣听到青松这么说,这便朝着林醉伸了手。在触及红盖头的时候,他还回头看了青松一眼,“直接揭开就可以了吗” “对的。”青松点头,示意墨珣快些。 墨珣将盖头一揭,便看到林醉正满脸通红地坐在床边,垂着眼帘,压根就不敢正眼瞧自己。墨珣觉得新奇,又紧盯着林醉看了好一阵子,在林醉的脸有越来越红趋势之前,雪松便端了合卺酒过来,让他们行合卺礼。 合卺酒是用葫芦瓢装着的,同一个葫芦一分为二,柄却是连在一处,寓意夫夫一体之说。 林醉这时才抬眼飞快地瞥了墨珣一下,随后又避开了。 两人各执一半,墨珣开口道“细君请。” 林醉自然不欲推辞,点了点头对着墨珣小声道“夫君也请。” 墨珣觉着林醉这会儿实在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人很长时间未曾碰过面,这一下子见到却是在新婚之日,所以才这般拘谨。 葫芦为苦葫芦,然而酒却有甜,寓意夫夫两人今后同甘共苦。 青松见少爷与少夫人合卺礼成,这便又提醒道“少爷,该到外头去待客了。” 今日来的大都是墨珣的同僚,虽说他们是看在越国公的面子上,但墨珣作为新郎官总不能躲在屋子里不出去吧 林醉合完了合卺酒之后,双手交叠着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墨珣这才仔细打量起林醉来林醉头上戴了不少金器,看起来就沉得很,墨珣瞧着都觉得脖子生疼。 想到这里,墨珣便伸手朝着林醉的头上动了一下,想将他戴着的发饰取下来。岂料林醉被墨珣的动作吓了一跳,当即朝后避开。 两人皆是一愣,而林醉显然没料到自己的反应如此过激,这便抬起头来想向墨珣解释一二。“我” 林醉这一抬头,恰巧撞进了墨珣的眼眸之中。 墨珣眼里正饱含笑意,此时亦在喜烛的照耀下正熠熠发光。见林醉抬起了头,墨珣这才说道“你总算正眼瞧我了。”他俩许久未见,而今日林醉正是第一次正眼瞧他。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2。 墨珣心生欢喜,便也没有去在意林醉刚才的避让,只盯着林醉说“你头上那些我瞧着都沉,干脆摘下来吧。” 青松本来是提醒墨珣到前院去待客的,但此时见两位新人正在联络感情,他自然也不愿做那种破坏气氛之人,眼见着时辰尚早,他干脆就不再吭声,只安静地守在了一边。 林醉见墨珣并没有要怪罪自己的意思,这便点点头道“待会儿就取。” 墨珣“嗯”了一声,从床榻上起身,他自然没有忘记刚才青松所说的话,这便对林醉说道“我需得上前院待客你”墨珣说着说着,这便顿了顿,见林醉仍是有些手足无措,干脆弯下腰与他凑近了些。 林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避让多有不妥,所以此时见到墨珣似要靠过来,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墨珣单手按在林醉交叠的双手上,微微笑了起来,“我去去就来,有劳细君稍作等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1章 第 191 章 墨珣的视线这便从林醉的脸上一直往下移, 而林醉则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墨珣的手上。 墨珣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可是手却十分宽厚, 看起来充满了力量。 林醉不禁有些晃神。 墨珣并没有注意到林醉的异常, 他只是低着头, 半蹲了下来, 将系在林醉手腕上的红丝带解了下来。 等到这一系列动作做完了之后, 墨珣这才拉着林醉的手,抬起头对他笑着说道“等我。” 直到墨珣走出去很长的时间, 林醉都还没能回过神来。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回应墨珣, 满脑子只剩下墨珣临走之前的眼神,那里头似乎透着自己以往未曾见过的光亮。 而且墨珣离开之前, 还偷偷勾他手了 林醉不确定墨珣究竟是真的勾了他的手, 还是恰巧碰到,但是 真的很羞人了。 “少爷,我帮你把发饰去了吧”洛池见林醉还是维持着绷直了腰背的姿势, 直愣愣地坐在床边,这便主动上前要帮林醉重新梳头了。 林醉听了洛池的话才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了一般,讷讷地点点头。 “哎呀,少爷不要这么用力点头,会掉的”洛涧见林醉眼神还有些直,明显是不知道在想什么事,这就赶紧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托, 然则林醉头上的饰物仍是稳稳当当地插在他的头发里。 尽管墨珣让林醉稍作等待, 但出去外头待客却并不是那么快能回来的。这次墨珣宴请的宾客大多是朝廷要员, 虽然大部分的宾客都是冲着越国公的面子才来的, 但今日的新郎官毕竟是墨珣,这也偷不了闲。 因为是他大喜之日,墨珣自然是少不了要奉承了。 越国公与赵泽林请来的这些宾客都是经过筛选的,倒也不会在席间刻意为难墨珣。就算话语里有那么些劝酒的意味,却也不会摆出一副“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的架势。久居高位者自然有自己的品行,再加上大家都是同僚,墨珣作为新郎官同礼部报备之后明儿个不用进宫上翰林院,他们可是要的。所以今晚也就只能小酌一二,若是喝得烂醉如泥,那么明日又如何起得来 在越国公和沼泽林的刻意安排下,席间左右基本没有什么仇敌或是政见不和,众人明面上也是一派相谈甚欢。 墨珣这边也没什么事做,只是随着越国公吃饭、敬酒。等到越国公见大家用得差不多了,又带着墨珣给大家敬了一圈酒。 在座的同僚也都是人精,大家酒足饭饱又坐着闲聊了一会儿,见越国公带着新郎官过来,这就纷纷乐呵呵地表示“时间也不早了,他们该告辞了”。 按理说还有个“闹洞房”的环节,然而也就只有伦沄岳家中的几个与墨珣同辈的人有那个闲情。 当墨珣知道“闹洞房”的事之后,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毕竟一听到“闹”字,在他的脑海里就转出了他那个便宜父亲墨延之家里的那些个腌臜亲戚墨珣的本意当然是大家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好闹的。好在伦沄柯见墨珣脸上的表情不好,便出言解释了一下,说“闹洞房”就是个习俗,家里热闹一下,闹的也是家里的这几个小辈,大家都有分寸的,不会让新抱子尴尬的。 墨珣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伦素安打小就静,让他闹也闹不出什么来。而伦素华这几年被伦沄岳拘了一段时间,使得性格没有像以往那么闹腾,否则的话墨珣还不知道要怎么把他摁住。素晗就墨珣倒是跟素晗见面次数极少,一时也想不起来,总归是没有当初的伦素华欢脱就是了。 墨珣陪着越国公将宾客都送走了之后,伦素华便领着两个弟弟准备要去“闹洞房”了。今日如果不是伦素华他们几个小辈在,恐怕得由伦沄柯、许钰庆他们这些长辈去“闹洞房”了。这样一来,恐怕新抱子才是真的尴尬。 墨珣见此事似乎没有转圜的余地,便也不再多说,这就领着伦素华他们一同往栖桐院去了。 素安与墨珣同岁,本身很快要及笄了,及笄之后就是嫁人,他自然对新抱子很感兴趣。而且墨珣娶的又是他认识的人,自然就兴致勃勃地跟上了伦素华。而素晗今年也才十一岁,显然是对什么都好奇、又喜欢跟着哥哥的年纪,这就是指哪打哪、毫不含糊。 “总觉得墨珣表哥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伦素晗跟在墨珣身后拉了拉伦素安的袖子,小声同伦素安说道。他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基于一种对比上的。他是真的觉得很奇怪,明明昨天见到墨珣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感觉呢。 伦素安听到弟弟这么说,便也就盯着墨珣的背影仔细瞧了瞧。不知怎么,他也觉着墨珣好像是有那么一丁点儿不一样了。 可是,若要问他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伦素安却又说不上来。 总归是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墨珣自然是在前头引路,素安和素晗两人在后头说话虽然并不大声,但耐不住墨珣的听力极好,自然听得分明。墨珣走在前面没有回头,却是开口对他俩说道“怎么,还没到新房就已经开始调侃表哥了” 墨珣只以为,因为素安和素安身为哥儿,所以这“闹洞房”“闹”得也比较含蓄。在墨珣看来,这大概就已经是伦沄柯对他说的“热闹一下”。不过,对墨珣来说,素安素晗这样的一句话确实是不痛不痒的,也难怪伦沄轲说不会让林醉尴尬了。 伦素晗听到了墨珣这么说,便暗自在墨珣身后吐了吐舌头。显然是在背后说人小声话被抓包,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墨珣说这句话的时候,可没有刻意放低声调。而走在墨珣身边的伦素华听到了墨珣的话之后,便回过头略显诧异地盯着自己的两个弟弟,仿佛是想从他们的神情中看出他们刚才在谈论些什么。如此一来,他就恰好看见素晗调皮捣蛋地吐着舌头。 伦素华略显诧异地抬了抬眼,这就冲几个弟弟问了句,“怎么了” 墨珣听到伦素华这么问,刚想摇摇头对他表示“没什么”,伦素晗却是抢在墨珣前头,快人快语地接道“我刚才在跟哥哥说,表哥今天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伦素华闻言,这就“哦”了一声,也不觉得这个议题有什么可讨论的。不过他还是就着手中的灯笼的红光将墨珣打量了一番,这才继续道“都当新郎官了,自然不一样。”父亲也经常跟他说,要让他赶紧娶个夫郎。 显然在大多数人看来,成了亲就意味着是大人了。 墨珣比自己早一步成亲,会不一样也很正常。 在伦沄岳心中,伦素华心性未定,现在年纪也到了,倒不如趁早娶个夫郎回家管着他。 伦素华提着大红灯笼走在墨珣身侧,这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墨珣说起话来。 “说起来二哥的亲事如何了”墨珣想起上回听伦沄岳提起过,而越国公也说了要帮着看看,现在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 自打定下了婚期之后,墨珣就闲了下来。但他周围的人却并没有能像他这样,反而变得更加忙碌。而伦沄岳也很少在墨珣面前提起伦素华的时,伦素华性子变了之后也不再拉着自己说个没完了墨珣见去往栖桐院还有一段路,总不至于一路这么静谧着过去,这就挑了个话头要与伦素华说说话了。 伦素华被墨珣问及婚事,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在思索了片刻之后,他便答道“听父亲的意思,似乎是已经为我相了一家了,具体还没同我说,等定下来之后再告诉你吧。”这个亲事是伦沄岳去定的,伦素华知道的也并不多。而且哥儿和汉子不同,八字还没一撇的事,这么早早就说出来,万一最后没成,那岂不是平白污了人家哥儿的名声 墨珣见伦素华谈及这件事情的时候兴致缺缺,便也知道他是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然而,从以前开始墨珣与伦素华谈话,都是由伦素华挑的头,现在伦素华没有以前活跃反倒使得两人相处之中平添了一丝尴尬。而且墨珣离开京城也有三年了,这三年时间两人没有任何往来,墨珣总不能询问伦素华的课业吧而他在翰林院里头的事情,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跟伦素华说。 如此思前想后,墨珣竟是没能找出一丁点儿能同伦素华闲聊的事儿来。就担心自己一时不注意,说了什么惹得伦素华不快的事情。 走着走着,墨珣猛地觉察到,似乎是在这个世界里待得太久,使得整个人变得更会顾虑别人的感受 他自从当上了九渊元君,成了门派长老之后就一直是我行我素了。除了在玄九宗之中被人敬着,就是到了外头也是让人捧着 墨珣一时也理不清自己这样的改变究竟是好是坏。 等到了栖桐院,伦素华他们便跟着墨珣走到了新房门口。整个栖桐院里处处都是红色,观赏植物上头系着红丝带,窗、门上处处贴着大红的“囍”字。而他们走到了喜屋门口,屋里的烛光自是将里头的人影映照在窗上。 墨珣倒是能听到里头的小声交谈声。 只不过,等他伸手敲了门之后,里头的交谈声就立刻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便有人过来将门打开了。 洛涧打开了门之后,正见到墨珣与其他人正站在门口,他赶忙退到一边,请墨珣进屋。“姑爷,几位公子有礼。” 墨珣“嗯”了一声,点了点头,这就迈开步子进了屋。 彼时,林醉已经换作了轻便的发型,但身上的吉服却没动。见墨珣领了人进来,他便是动了动,刚要起身,墨珣快步上前将他按住,并且十分配合地坐到了林醉身边。 “这个是我伦家的素华表哥,你以前见过的。”墨珣这就开始为林醉介绍来闹洞房的人了。“比较大的那个是素安,小的那个是素晗,都是我二舅的儿子,素华的亲弟弟。” 林醉当即了然,这就同他们几个问好。 伦素华要闹自然只能闹墨珣了,但刚才他们一路上这么走过来两人就已经没什么话可说,现在要闹也闹不起什么。 伦素华同墨珣对视了一眼之后,便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两个弟弟上场了。因为怕他俩不知道怎么闹,许钰庆与唐欢遥还给两人准备了个小提篮,提篮里头装有红枣、花生、桂圆、莲子,让他们直接往新抱子与新郎官身上撒,取“早生贵子”之意。 伦素安以前同林醉有过几次照面,然而此时见了林醉却也觉得新奇,只觉得林醉也与他以前所见时有所不同了。 按照伦素华所说,那就是嫁了人了肯定会不一样的。 伦素安也已经开始议亲了,现在见到了新抱子当然是十分好奇,直把林醉盯得脸上发烫。 刚才大舅夫郎给准备的小提篮被伦素晗抢着提在了手上,他先是打量了林醉一番,而后便“嘿嘿”一声笑了起来。他同伦素安一道打量过了新抱子之后,这就伸手往提篮里抓了一把,而后就朝着墨珣与林醉身上丢了过去,“珠联璧合、情比金坚、百年好合、龙凤呈祥、伉俪情深、白头偕老、天长地久” 墨珣见伦素晗随手乱丢,丢身上就算了,可偏偏还砸到了林醉的脸上,直让林醉的眼睛一眯一眯的。墨珣无奈地伸手去遮了一下林醉的脸,倒是不恼,只是以玩笑语气道“你背成语呢” 一直在跟在后头的青松见了,赶紧走到前头来对墨珣说“少爷,不能挡的。也就丢这么一会儿,很快就好了。” 伦素晗听到青松这么说,这便低头去看篮子,确实所剩无几了。他干脆将剩余的干果都拢到手里,朝着墨珣他们丢了最后一把,“我还会好多吉祥话呢,但是就剩下这最后一把啦,那就祝表哥、表哥夫郎早生贵子吧” 林醉本来听到“最后一把”的时候还暗自松了口气,可等到伦素晗一句“早生贵子”出口,他又是禁不住脸热起来。 提篮里的东西撒完了,这个“闹洞房”也结束了。墨珣这就从床榻之上起身,将伦素华他们送了出去。到了院门口之后,伦素华便开口让墨珣赶紧回屋去,不用再送。“有雪松领着我们出去就可以了。” 青松、雪松打从墨珣小的时候就在伺候墨珣了,对墨珣的一些喜好、习惯也是熟悉。这段时间因为墨珣的婚事,他们就时常到越国公里来帮忙,而今天更是墨珣与林醉的大喜之日,他们便也留在了越国公府,并没有打算回到庄子里去。而且他们也还需要交代一下洛池、洛涧一些事,以免他们在无形中惹了墨珣不快。 诚如伦素华所说,今日本来就是墨珣的大喜日子,他便也不再推辞,同伦素华他们分别了之后,墨珣这就回到了喜房之中。 洛池、洛涧从刚才墨珣出去送客就一直陪在林醉身边,此时见到墨珣独自一人进来,便是行了礼,从喜房之中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被合拢,林醉整个人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墨珣每靠近一点,林醉都绷得更紧。墨珣觉得十分有趣,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直到墨珣坐到了林醉身边,他已经僵得不成样子了。墨珣顿时忍俊不禁起来,伸手按住了林醉的肩膀,“你不要这么紧张。” “好。”林醉这么说着,却是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样子。 洞房花烛夜,其实两人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守着龙凤烛,直到它们自然燃尽。若是中途熄灭,那就是一种不祥的征兆了。 “叩叩叩。” “少爷,少夫人,我来把灯罩罩上。”青松在外头敲门。 “进来吧。”不知是不是墨珣的错觉,他感觉到就在青松的敲门声响起,林醉更是猛吸了一口气。墨珣觉得好笑,但却仍是绷着脸,一本正经地让青松进来将龙凤烛罩上。 等到青松罩完了灯罩,退了出去,将门“嘎吱”一声阖上之后,林醉的身体又在墨珣可见的视线中绷直了。 墨珣干脆伸手将林醉摆在腿上一直没有换过位置的手拉了过来,“我们聊聊” 长夜漫漫,不能睡觉,只能纯聊天了。 林醉被墨珣握在掌心里的手指微曲,却是没有抽出,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等着墨珣先开口。 两人沉默了片刻之后,墨珣也不知道该同林醉说点什么好。 但总不能这么一个晚上干坐着吧 “这三年你过得怎么样”墨珣不在京城,赵泽林自然也不会事无巨细地将林醉的近况写信告诉墨珣。 林醉显然没料到墨珣会问自己的事,这就眨眨眼,“尚可。” “没有什么特别的想告诉我的吗” 林醉沉思片刻,只觉得每日都那么过了,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三年之中,除了他的及笄礼就是选秀了。再后来,他也就嫌少出府了。与他相熟的朋友大多数都进了宫,要么进了王府,见面次数少之又少。再加上京城里好些人等着看他的笑话这些,也没什么好说的吧。 总觉得在大喜之日说这些不大好。 林醉这就摇了摇头,“也没什么特别的。” 这样恐怕是没法继续往下聊了。 墨珣一边带着若有似无笑努力想话题,一边随意地把玩起林醉的手来。林醉的手指纤长,手背圆润,掌心细腻,指腹饱满,指线清晰,指节也恰到好处 林醉蜷了蜷手指,恨不得现在能把手收回来背到身后去。 墨珣觉察到林醉的动作,这就把林醉的手包了个严实,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仿佛是在用眼神询问林醉“你待如何”。 林醉被墨珣的表情震了一下,险些以为自己理解错了。但当他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看了几遍,墨珣仍是那样一副将笑不笑的样子。林醉这时才敢确实,自己并没有看错,墨珣就是在在撩逗自己 “很好玩吗”林醉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了,他飞快地反手握住墨珣手,不让他再行作乱。 这问题问的 墨珣只觉得林醉真是太可爱了,“好玩。” 林醉被墨珣这么一噎,反倒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了。因为一时语塞,看起来竟像是吃瘪而不显得高兴了一样。 “好了好了,我逗你的。”墨珣刚才趁机摸了摸林醉的筋骨,却是摸不出什么东西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徽泽大陆那个九渊元君了。不过林醉的体质不是很好却是轻而易举就摸出来了。 难怪抱着也轻。 林醉本就无语,此时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应答,只微微垂着眼帘,一声不吭地坐在床边,任由墨珣的手摸来摸去。 墨珣这就顺着林醉低垂的视线,看到了他汗巾上系着的玉佩。 “还戴着啊。”墨珣也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 林醉腰间的玉佩正是自己当年雕了送去给他作及笄礼物的比目鱼雕件。 墨珣此时见到了玉佩,这就禁不住想起自己当初将玉佩送往京城了之后似乎一直在等林醉的消息,然而却什么都没有收到。赵泽林在信中也没有提到过关于林醉及笄的只言片语,时间一长,墨珣倒也把这事儿忘了。 林醉莫名其妙地听到墨珣这么一问,这就转过头去看他,见墨珣的视线朝下,便也跟着往下看了。 墨珣的余光瞥见林醉有动作,这就将系在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我当时雕了一对,一个送到京城给你当及笄贺礼了。” 林醉闻言,自是别开了视线,不自然地“嗯”了一声,算是对墨珣这话的回应。 就在墨珣以为林醉不会有别的话说的时候,林醉将刚才紧握墨珣的手松开,而后将系在自己腰间的玉佩解了下来,摆在墨珣的玉佩旁边。 两两相合,正好是一个圆。 “我很喜欢。”林醉伸手摩挲了一下玉佩。从收到礼物伊始,他便时常把玩。时至今日,他总算能亲口对墨珣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林醉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波光粼粼,似是会说话。 墨珣只觉得呼吸一滞,凝视林醉良久,他才回上一句,“我也很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2章 第 192 章 此时已是秋季, 昌州的秋天比起建州冷得多, 可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 非但不觉得冷, 反而身上突然热得有些难受。这股热气来得莫名其妙, 却是直接上脸的那种。林醉此时方才庆幸程雨榛今日为他上妆时为了喜庆, 多打了胭脂 啊,不对, 刚才已经被洛涧洗掉了 林醉猛地回过神来, 忙将头侧到一旁,唯恐墨珣从自己的脸上觉察出什么端倪。 不过。林醉这么欲盖弥彰的动作, 却是想让墨珣觉察不到都很难。 “你很热吗”墨珣见林醉整个人看起来好似随时都要伸出手来扇风了, 这就稍稍静下来感受了一下。墨珣这个身体自从筑基之后,自身调节能力就比普通人来得强了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没有觉得今天会热。 墨珣十分认真地感受了一番之后, 却并不觉得今天的天气有热到需要动手扇风的程度。 而林醉听到了墨珣这么问,自然就更不敢转回来了。 “病了吗”与自己的空闲不同,在墨珣之前,青松、雪松才刚刚出嫁,而两人出嫁之前忙着绣这绣那,几乎是一刻都不得闲 难道林醉也是这么辛苦的吗 墨珣的脑子转得快,这就怀疑林醉是在婚前累病了。 只是似乎也不太对。 自己刚才明明帮他把了脉, 身体弱倒是没有觉察到有什么病症, 充其量就是虚的吧。 想到这里墨珣又微微朝着林醉的方向挪了挪。 林醉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墨珣的体温透过了喜服正朝着自己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 本来就很热了林醉顿时一急, “你别挨得这么近啊。” 墨珣原先欺身上前的动作一顿, 这就又退回坐实了,“如果身体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 林醉听到墨珣松了口,自是满口答应。可是墨珣只是没有再靠近,却没有退回到刚才的位置,两人这会儿连腿都挨在一起,林醉仍是紧张的。 墨珣自然能够觉察出林醉身体上的紧绷,但是他劝也劝过了,林醉压根就不听,他能怎么办 本来这个洞房花烛夜就是为了守着龙凤烛,不让它们熄灭,两人不能闭眼睡觉,现在连纯聊天都显得十分困难 墨珣搜肠刮肚,也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应该跟林醉聊点什么。最终墨珣才想到“你的嫁妆挺多的嘛。” “呃,还好。” “是因为怕我欺负你,所以岳山大人才给这么多的吗” “呃,应该不是吧。” 这对话墨珣自己都没耳朵听了,他简直无法相信,这么弱智的话会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 因为觉得对话尴尬无比,墨珣干脆就沉默了下来。 林醉等了好一阵子,没有听到墨珣再开口,他这就回过头偷偷看了看墨珣的反应。 墨珣正盯着龙凤烛出神,但林醉的动作他还是没有错过的。他这就把握时机,侧过头去紧盯着林醉。“困了吗” 林醉顿时脑中就如同有铜锣声大作,瞬间警醒了起来。他现在一听到困啊、累啊,这样与睡觉、歇息有关的词,就会没来由地紧张。 “我还不困。” “哦。” 又是一阵沉默。 墨珣盯着龙凤烛,只觉得它们怎么还没有燃尽。 洞房花烛夜所使用的龙凤烛,比起日常所用的蜡烛更粗更长,这就意味着他们比普通的蜡烛烧得要更久。 按照现在的燃烧速度,估计是直接到天明了吧。 然而墨珣的这个想法,如果被伦沄岚知道了,那肯定是要被一通念叨的。 龙凤烛自然是要烧得越久越好,也是一种长寿的象征。如果很快就烧完了,那不是短命又是什么 现在这个时辰,如果不是林醉就坐在他身边的话,不睡觉,墨珣恐怕就要开始禅坐了。 两人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未免也太浪费时间了吧。 然而,说起禅坐,墨珣忽然想到,“我觉着你身子骨有些弱了,不如以后就随我锻炼吧。” “呃,好。”林醉还记得自己今天临出嫁前,爹爹再三交代,不要随意反驳夫君的话。 林醉实在是有些好奇,他爹与父亲两个人成亲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状态吗什么话都聊不上,尴尬到无以复加。 见林醉答应了,墨珣这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说起来,还在玄九宗的时候,想拜他为师的门人数不胜数。像林醉这样的,如果是搁在以前,他保不齐还瞧不上呢。要不是知道林醉与自己有渊源,自己欠了他天大的因果,这拜师一事还是免谈吧。 墨珣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师父人选,他门下的几个弟子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成就。说句实在话,对他那些个弟子,他唯一的作用就在于在弟子们的修真道路上给予一定的经验帮助。而且,他也没有从头开始带过弟子玄九宗到凡间挑选有根骨的小孩带上姑瑶山之后,并不是直接由各个峰主进行挑选。而是先将他们聚拢到一处,开始让他们做最基础的修真学习。等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学习之后,再行挑选。 有灵根只是最基础的一环,如果没有慧根,那就是收了最后也只会是个废材。 对于修真人士来说,时间是很长没错,但时间也很短,一次闭关几十年的有,几百年的也有所以在很大程度上,墨珣并不想浪费时间。 墨珣不知怎么又想起了自己在徽泽大陆的事,他的眉头也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显然是十分困惑了。 林醉刚才就在盯着墨珣看,现在自然是看到了墨珣眉头微蹙,只以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了墨珣不快。 刚嫁进越国公府就惹了夫君不快可不是一个好主意。 林醉迟疑了片刻,这就关切地问道“可是夫君累了” “” 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墨珣原先皱着的眉头并没有舒展开,反而越皱越紧了。 林醉面上没有多大反应,但脑子里却飞快地转了起来墨珣这是怎么了 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难道是因为刚才,让他不要靠太近 林醉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墨珣就又开口了,“不要叫我夫君,也不要喊相公。” 这都是什么古里古怪的称呼 刚才在众人面前,墨珣也就忍了,可这会儿两人是私底下,那就不要再互相膈应了吧。 墨珣恍惚忆起当初见到林醉的时候,林醉也是一声“墨公子”,把自己无语得一时语塞。他当真是听不惯这些称呼,只觉得怪异得很。 林醉被墨珣这么突如其来的话吓得慌了神,这就伸手拉住墨珣的衣袖,“是我哪里做得” 墨珣反手握住了林醉的手,“我想,你我之间就不需要这么客气了吧。你叫我墨珣就好,我还从来没有听过你叫我的名字。” 林醉觉得墨珣这句话里头,可以反驳的地方很多,怎么喊“夫君”就是客套呢明明大家都是这样的但林醉的重点很快就被墨珣的第二句话吸引住了。 他好像,真的没有叫过墨珣的名字。 但是他怎么能随随便便叫墨珣的名字呢在此之前,墨珣对他来说,是外人;在今日之后,墨珣便是他的夫君了。 根本没有给自己喊名字的机会啊 林醉自是纠结万分,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墨珣,仿佛是想通过墨珣的表情判断来出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可是他这般仔细地观察了半天,却发现墨珣说的似乎是真心话。然而,这也只是墨珣单方面认为,如果让别人听到了,那又不知道要传出什么闲言碎语来。想到这里,林醉只觉得自己不能当面拒绝墨珣,这就开始委婉地表示,“夫君称我为细君时,我很高兴。” 墨珣对林醉的这个“细君”称呼还是从论语季氏里“挖”出来的,如非当时林风琅催促,墨珣当真不愿意说。 可是林醉说他高兴。 这就很难办了。 墨珣在娶着林醉之前,曾经在心里想过,不要随意地拒绝林醉的要求,他能做的就要尽量做到。可是“夫君”、“相公”这样的词对墨珣来说真的得很陌生,因为从来没有成过亲,墨珣只觉得别扭得很。如此思来想去,墨珣仍是不甘心。所以,他决定再做一下最后的挣扎。 “林醉。”墨珣随手将林醉鬓边的长发别到他的耳后,脸也凑近了些。墨珣这就饱含期盼地凝视着林醉,甚至还刻意压低了说话的声音、放缓了说话的语速。 墨珣今日喜宴之上饮的只是果酒,此时与林醉凑得近了,林醉便也闻到了些许果香,想来今日的果酒应当是由山楂所酿制而成。而墨珣这么缱绻地喊着自己的名字林醉莫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开始古怪起来。 墨珣别过了林醉的头发之后,却并未将手收回,而是转而在林醉的脸上摩挲起来,“林醉。” 有点痒。 林醉微微眯了眯眼,却觉得这样不行他赶忙伸手握住了墨珣的手腕。“夫君,你喝多了。” “林醉。”墨珣并没有因为林醉这句话就把手收回来,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林醉被墨珣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却也不敢明确地表示出抗拒之意。“你真的喝多了” “林醉。” 墨珣的眼神中充满了许多林醉看不懂的东西,尤其是他们两个对视的时候,墨珣眼里的深海似是要把他淹没了。 随着林醉的后仰,墨珣干脆欺身上前,另一只手则撑在了林醉身侧的床榻之上。“林醉。” 这样下去不行的 林醉只觉得墨珣这样一直贴近,自己的腰快撑不住了。 “墨墨珣” “嗯。”墨珣这才退了回去,又坐直了身子,还随手托了林醉的后腰一把,“听话。” 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墨珣十分满意。 然而,他的这一句“听话”却立刻引来了林醉的怒目而视。 墨珣达成了目的本就开心,此时见着了林醉的反应,也只觉得好笑,也没有多忍,直接便笑出了声儿,“你看,我叫你林醉,你喊我墨珣,不比夫君和细君更亲切些么” 林醉此时哪还有心思反驳他,只觉得给墨珣摆了一道,但却也只能这么认了,“但是如果在别人面前,还是得” “是是是,就当作是我们的闺房乐趣好不好” 林醉一瞬间觉得脸上又是一热,什么“闺房乐趣”啊,听着怎么就那么羞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3章 第 193 章 墨珣都说到这份上了, 林醉还能再说什么只得是声若细丝地“嗯”了一声, 表示同意。 墨珣也没有在这个事上再为难林醉, 毕竟所生长的环境不同, 他也不好过分强求。 之前墨珣在正厅待客, 等到将宾客都送走已经是将近子时, 等到这么进来又同林醉这么坐了一会,想来应该已经是隔天了吧。 两人这么僵坐了一阵之后, 林醉似乎慢慢放松了下来。 墨珣自是觉察到了这点, 忽然握住了林醉适才随意摆放在腿上的手。如此一来,刚刚放松下来的林醉又飞快地僵上了。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墨珣当真是无奈, 他这会儿已经很和蔼可亲了, 要是换作以前,他哪里这么好说话。 林醉看起来很少这么晚睡,眼神似乎已经有些发直了。 “困了”墨珣见林醉眼瞳里迷迷瞪瞪的, 便主动开口问道。“要睡了吗” “我还好,还不是很困。”林醉一听到墨珣这么问,整个人都精神了。因为担心墨珣会觉得自己倦意上头,他又直了直身子,企图纠正一下墨珣的想法。 墨珣听到了林醉这么说,一脸了然地点点头,“还不是很困那就是有点困了。” 虽然伦沄岚说过要守着龙凤烛不能让它们熄灭, 但现在他们屋里无论是门还是窗都被关得死紧, 再加上刚才雪松还进来送了灯罩就这样, 那对龙凤烛若还要熄灭的话, 那恐怕谁都拿它没办法了吧。 既然如此,如果林醉困了,想要睡觉,那么也不是不可以的。 “那么睡觉吧。”墨珣打算放着那对龙凤烛,让它们自己烧去吧。 墨珣白天虽然不用进宫,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没什么事最好不要随意熬夜。而且他现在已经筑了基,身体经得住,可林醉并没有啊。 如此一想,林醉随自己修炼的事恐怕得尽早提上日程了。 之所以没有强求伦沄岚或是越国公他们同自己修炼,是因为凡人皆有自己的命数,而自己本身就已经与林醉有因果在身了,若是再牵扯上因果,他恐怕再想飞升上界就难了。 墨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于“飞升上界”的事如此执着想来应当是因为大家都想要,所以他就跟着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不”林醉下意识就出言拒绝,随后便看到墨珣满脸困惑,这才脑子一转,回握了墨珣的手,“我我想跟你说会儿话” 墨珣的困惑变成了狐疑。 他俩刚才都坐这儿好半天了,由始至终都是墨珣在想话题跟林醉攀谈,林醉摆明了就是没话要同自己说吧怎么这会儿反而要跟自己说话了呢“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很困啊。”在搞不清楚林醉的想法之前,墨珣也不好直接拒绝他。 “我想跟你说话。”林醉坚定地开口说道。 “很重要吗”如果不是很重要,倒是可以等到他俩都休息够了再谈。 “很重要。”林醉为了让墨珣相信自己,便也用力地点起头来。 “嗯,那你说吧。”墨珣左右想不出林醉能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自己说,不过现在看林醉的表情也不似作假,想来应当真的挺重要的吧。 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啊 林醉见墨珣此时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显然是准备倾听自己“很重要”的话了。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林醉一听到墨珣唤自己就寝,脑海之中便立刻浮现出嫁前程雨榛递给他的画册这让他如何淡定得了 林醉是自己一众好友之中最晚出嫁的那个,所以等到他出嫁的这会儿,就已经被调侃过好几遍了。而程雨榛将画册交给自己的时候还曾交代过,要让林醉反复研读。林醉年纪不小了,又被好友们暗示过,当然也知道程雨榛给的这是什么。更有甚者,田以佻在得知了林醉婚期已定之时便已经送来了一本林醉初时一见尚不知是何物,等到翻开了之后哪里还有不懂。 他在心里把田以佻唾弃了个遍,而那本薄薄的画册也被他藏到了床垫下头。 田以佻现在是赤几王的侧妃,而赤几王则是四皇子。能够被称为“王”,那自然就是已经封王出宫了。若换做是以往,田以佻或许就跟着赤几王前往封地了。然而宣和帝施行了秘密立储,这就使得所有被封了王的皇子并没有获得封地,并且也全都留在了京城里。 墨珣等了一阵子,也不见林醉开口说话,只觉得奇怪得很。他又仔细观察了林醉一番,见林醉鼻尖似有薄汗,似热非热的样子,便在林醉开口前说道“真那么热不如就把喜服脱了吧。” 把喜服脱了吧 “不,我不热。” “可是你鼻尖冒汗了啊。”墨珣说着,这就伸出手去要帮林醉擦上一擦。 “我是紧张的” “你刚才说自己不紧张啊。” “我紧张” “好吧,你紧张。” 墨珣其实一开始就觉得林醉今天紧张得很,但无论自己怎么做,林醉的紧张劲儿都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本来也就是个人的心态问题,墨珣自认目前没有那个能力来控制林醉的心神,只能由着他自行调节了。“那我要怎么做,你怎么才能不紧张” 什么都不做,我就不紧张了。 林醉腹诽,却没敢当着墨珣的面把这话说出口。“我缓一缓就” “你缓了快一个时辰了,真的不睡觉吗” 墨珣打断了林醉的话,他能够明显看出林醉这句话中的敷衍以及对自己的怯意。 就很奇怪,明明以前林醉见到自己的时候还好好的。 墨珣自是百思不得其解,只猜测是自己离开了三年多,对于林醉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所以才让林醉变成这幅模样。 又是“睡觉” 林醉一急,真是把眼睛都憋红了。 “你看,你更紧张了。”墨珣被林醉的反应逗得那叫一个哭笑不得,“睡吧,睡着了就不紧张了。” “我不”林醉急得要命,眼看着墨珣这就朝着自己伸出手了,林醉吓得直想朝后躲,但这地方统共也就这么大,林醉还能躲到哪儿去 墨珣的手刚碰到林醉的衣襟,林醉此时立刻眼疾手快地按住了墨珣的手,双手将握紧了墨珣的手。 “夫呃墨珣。我之前爹爹给了我一本书”林醉只觉得自己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但墨珣显然已经被自己的语无伦次吸引住,正等着自己继续说呢。 春宫图册吗我也有一本。 墨珣本来是想顺着林醉的话往下说,以此来促进两人之间的交流。但林醉似乎还没有说完,这就使得墨珣只能静静地等着林醉继续往下说。 “我仔细地看过了那本书。”林醉说着说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将思绪理顺了,这说起话便也利索了起来。 仔细看了 墨珣暗自挑眉,却也说不上信与不信。心里却想着,难怪林醉今天会是这样一副样子,“看出什么来了” “书上说。”林醉咽了咽口水,眨眨眼,企图让自己他的表情再真诚一点。“说只要我们诚心祈福,就会有孩子的” 墨珣一怔,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他本想开口让林醉重新说上一遍,但当他看到林醉正一脸明晰地盯着自己时,反而使得墨珣没能将自己原先想说的话说出口。 孩子什么的,对于墨珣来说确是可有可无。他在徽泽大陆几千年了,从来没有过道侣,也没有孩子,并不觉得人生有所缺憾。又或者,对于修真者而言,孩子也是一种羁绊、也是一种因果,于飞升不利。 既然林醉要这么说,他就顺着吧。 兴许林醉不喜欢孩子呢。 墨珣心想。 也可能是,林醉不大愿意嫁给自己 墨珣想着想着,就回忆起自己离开京城之前去寻林醉时,林醉所说的话了墨珣让林醉等他,而林醉却说自己马上就要进宫参加选秀了。 在选秀时被撂了牌子也并非林醉的本意,却是他那个表弟吕青庭从中作梗。 就在墨珣愣神的这段时间里,林醉紧盯着墨珣的表情,不愿错过墨珣脸上一丝一毫的反应。毕竟他也拿不准墨珣到底会不会信自己说的话 他其实就是有点儿怕,因为田以佻曾私下里同他说过洞房的时候是很疼的。 疼得要命,就跟自己要被人从中间被撕成了两瓣似的。而且疼得要死了第二天还得一大早就去给正妃敬茶,到正妃跟前立规矩 林醉看田以佻说起这段的时候还心有余悸,显然是真的很疼了。 林醉虽然是墨珣的正夫,但他还得去给赵泽林与伦沄岚敬茶的。以往他还没嫁进来时,身份地位均有不同,自然用不着这么谨小慎微。但他现在已经是墨珣的夫郎了,那该守的规矩就一样也不能落下了。 “原来如此。”墨珣佯装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迟疑地表示,“似乎跟我看的书不大一样。” 墨珣说这番话的时候倒是笑着的,可林醉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你看的书是什么样的” 墨珣摇摇头,也不接林醉的茬,只让他继续说。 林醉哪还敢再往下说啊,这不是已经被墨珣揭穿了吗他甚至担心墨珣会因为这个而生自己的气,这就变得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墨珣等了一阵,却没能等到林醉继续瞎掰。而看到林醉的反应以后,他便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捧场才使得林醉不欲再往下说了。 “那么,孩子是怎么出现的会出现在哪里大概要求多长时间才会给啊”既然林醉不说,那就由他来牵头好了。 林醉被墨珣问得一时语塞,只觉得自己撒了一个谎之后当真是要扯出无数的谎来圆了。孩子怎么出现,出现在哪里林醉真是被问住了。 他完全是瞎掰的啊,他哪知道。 林醉一边冥思苦想,一边打量着墨珣的表情,妄图从墨珣的表情之中看出一丝一毫的戏谑。 “首先,我们需要种一棵树。” 墨珣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我们要精心栽培它,耐心浇灌、施肥,在这整个过程中还需得诚心祈祷。”林醉当真是一边同墨珣说一边在想词,“等到树长成了之后,就会结出胎果了”等到他彻底说完了之后,只觉得自己恐怕脑子有点问题。 林醉打定了主意,只要觉察出墨珣有所异动,他便立刻改口说“这本书只是个奇谈志怪,也不知是哪个地方的人,竟然是这样生孩子的”。 然而墨珣非但没有漏出戏谑的表情,反而郑重其事地问起了林醉,“那这个胎果树的种子上哪能买得着” 其实墨珣更想问的是你想象力这么丰富,程雨榛和林风琅都知道吗 “”林醉当真是,拿不准墨珣了。如果他没猜错,墨珣所说的那本书,想来应该就是跟程雨榛与田以佻给自己的那本茶不多才对啊既然如此,墨珣又怎么会问他这些问题啊 林醉一面在庆幸墨珣好像相信了自己的话,另一面却又疑惑得很,总觉得事有蹊跷。 此时墨珣正装出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盯着林醉看。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真诚一些,力求不给林醉营造出一种自己正在戏耍他的氛围。 “我出嫁前爹爹给了我一颗。”林醉当真是欲哭无泪,他为什么要撒谎呢,明明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明明长痛不如短痛啊。 “还是岳水大人贴心啊。”墨珣这么说着,随即便笑了起来。他伸手勾起了一丝林醉的长发,而后满眼的温柔地对着林醉说道“那么天一亮,我们就把它种在院子里吧。” 林醉从墨珣的眼中看到了他对自己满满的信任,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当真是糟透了。 墨珣仿佛没有觉察出林醉的异样,这就捏了捏林醉的手心,继续说道“那么,现在可以睡觉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4章 第 194 章 林醉本来以为墨珣已经被自己忽悠过去了, 却没想到他只是把刚才被自己包裹住的手抽了出去, 这就开始起身背对着自己在解喜袍了。之所以知道墨珣在解喜袍, 是因为墨珣的动作太明显了, 而且, 他刚才还一直在叫自己睡觉。既然要睡觉, 那解喜袍便属正常了。 墨珣记得伦沄岚只说过不能让龙凤烛熄灭,却并没有交代过一定要整晚都穿着喜袍。那么现在自己既然要歇息了, 那自然是要将外衣解下来。 等到墨珣将手中的外袍解下了之后, 林醉这才回过神来,赶忙从床上起身, 要帮接了墨珣的手, 要帮他把衣服搭到一旁的架子上。 以往这些事都是青松、雪松在做,现在林醉愿意接手,墨珣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也不同林醉争, 只松了手由着林醉去了。 林醉将墨珣的大红色喜袍挂好之后,转过身,就见到墨珣身着白色的亵衣亵裤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两人对视了一阵之后,墨珣率先开口说道“睡吧,很晚了。” “我还”不困。林醉这话说到一半,就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因为他看到墨珣眼底的笑意已经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的平静。然而因为墨珣的忽然变脸, 使得林醉觉得墨珣的眼神十分冷冽。 墨珣原先尽量放缓语气同林醉说话, 也是因为看在林醉十分紧张的份上。然而现在林醉不听话了, 墨珣说话的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 “过来。”墨珣的语气里带着不容反驳的意味, 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醉。 墨珣不知怎么总觉得现在的林醉给自己的感觉十分违和,与自己几年前认识的那个简直判若两人。但人还是那个人,并没有被夺舍的迹象 墨珣也不是要跟林醉生气,只是认为他明明已经很困了却仍强撑着不愿睡觉的行为十分幼稚。 就是想唬他一唬罢了。 林醉心里又是一个咯噔,只当是墨珣已经知道自己刚才在信口胡说,现在已经生气了。这头一天进门,就惹了夫君不快 他一见着墨珣进屋,那满脑子只剩下田以佻那个心焉如割的表情,哪还能记得临出嫁前程雨榛的再三交代。现在没等墨珣说第二遍,林醉便乖觉起来,立刻慢悠悠地开始往床边挪了。 “你不解喜袍吗”墨珣眉头一皱,心里想着难不成要穿着喜服睡那自己刚才解下的时候,林醉怎么没有阻止自己 林醉的步履一停,瞥了墨珣一眼之后,这就转过身去开始解外袍了。 果然吧,瞎掰也没用,还是逃不了。 林醉暗自唾弃自己,为什么要扯那么一堆有的没的,结果还是一样。 墨珣被林醉那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心里不住地思考着自己问他“解不解喜袍”这件事的本身,是不是就已经不对而林醉只是因为刚才被自己唬住,不敢忤逆自己,这才开始解外裳的 墨珣有心想问,但又不知该怎么开口。现在屋里只有他与林醉两个人,而外屋伺候的人想来应该是林醉的那两个贴身小厮了这样算起来,他竟也是无人可问了。 就在墨珣思考的这一段时间,林醉的衣服都还没解完。 墨珣觉着自己刚才速度挺快的,怎么轮到林醉就这么磨蹭呢 林醉这个解衣服的速度可比自己穿衣服还慢。不过哥儿衣服的款式比汉子的来得复杂,想来是暗扣比较多吧。 这么想着,墨珣便也不催促,只好整以暇地等着林醉将外衫脱下来挂好。 等到林醉一回头,这就看到墨珣正盯着自己瞧了。林醉随手拢了拢红色的亵衣,只觉着自己身上这层布似乎薄了点儿。 见林醉回头,墨珣又恢复了笑意,朝着林醉伸出了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来。” 林醉此时已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便也暗自一咬牙,这就走到了墨珣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怎么这么凉”墨珣手上热乎,此时牵到林醉的手,又想到刚才林醉的动作,只以为他是脱了外衣有些冷了。 不过,怪也只怪林醉解外衫的动作太慢,早些解下了,直接到床上来不就没那么多事儿了吗 墨珣无奈,就着林醉的手搓了搓,“你瞧你,一会儿热一会儿冷的。”刚才明明还在冒汗呢,这会儿手就冰成这样了,摆明就是身体不好。 看来敦促林醉锻炼的事是势在必行了。 就算不能把林醉也教成一个一代宗师,那也别是这样,动不动就手脚冰冷吧。 “该就寝了。”墨珣握着林醉的手,拉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此时林醉倒是听话,也没原先那么紧张了。 墨珣见状,便也满意地点点头。 “你睡里边吧。”墨珣稍稍偏过头,看向床榻的内侧。他每日有晨起锻炼的习惯,而今天林醉睡得太晚,给林醉一个缓冲的时间。再加上夜里没有休息好的话,强行锻炼反倒事倍功半。如此一来,倒不如就让林醉睡在里头好了,也省得自己起床的时候把他吵醒。 林醉一脸视死如归地顺着墨珣的话脱了鞋往里边挪了。 墨珣等到林醉躺好,便也跟着躺了下来。 此时,林醉虽然是直愣愣地看着头顶上的床幔,但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墨珣的动作。 而墨珣躺下了之后,却是侧过了身,面朝着林醉。 当林醉觉察到了这点之后,赶紧将眼睛闭上了。 墨珣看着林醉现在似乎正在强迫着自己睡觉,却是轻笑出声。虽然一开始觉得林醉老僵着不睡觉不好,但现在却看到林醉这样,反倒觉得有趣得很。 两人此时靠得近,墨珣又正面向着自己,林醉哪能没听到墨珣的笑声只是,就算听见了,他也不敢睁眼啊。而墨珣那么一笑,林醉就禁不住脸上开始发热,他总觉得墨珣的气息就萦绕在自己周围了。 林醉不断地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同时也在心中不停地告知自己这新房必定是没人睡过的,而无论是床罩、被褥、床单、枕套这些都是从林家带来的,由林醉参与缝制的,不可能带有墨珣的味道。 然而这样的“告知”还没来得及奏效,林醉便感觉到墨珣似乎又贴近了几分。 也不知是不是林醉的错觉,他甚至觉得墨珣已经快贴到自己身上了。 墨珣身上热烘烘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使得林醉身体右侧与左侧的温度感知完全不同。 右边热乎乎的 来了 林醉双手握成了拳,不住地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以防止自己无意识间就伸出手将墨珣推开了。 忽然间,林醉只觉得身上一沉,却是轻轻软软的。 不太对劲啊。 林醉心里正泛着嘀咕,又感觉眼前一黑他这才忍不住睁开眼墨珣已经平躺回去了,而自己的身上正盖着自己绣的喜被,墨珣甚至已经将幔帐放了下来。 “睡吧。”墨珣觉察到林醉似有所动,但却也不想再动,免得影响到林醉。 躺下之后在暗黑的环境中才会好睡,如果再动怕是又会精神起来了。 林醉看起来不大能入睡,想来是有些失眠。 还是不要打扰他为好。 林醉等了一会儿,见墨珣当真没有再动,一时间竟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他也说不准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一开始害怕墨珣会对他做什么,可是现在,墨珣什么都不做了,他也挺慌。 “夫君”林醉小声地试探墨珣是否真的睡着了。他心里觉着别扭,自然就更没法睡了。 林醉稍稍侧过头,去看墨珣,但墨珣却十分安静地闭着眼躺在他身侧。 看起来好像真的睡着了。 林醉等了一会儿,见墨珣确实没动,他便干脆翻了个身,侧躺着盯着墨珣瞧。 墨珣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香。 说起来,从四年前墨珣离京到现在,林醉这是第一次仔细观察墨珣墨珣的变化真的很大,以前林醉尚能把他当个孩子相处,可现在却怎么都没办法再 但是,若是要让林醉从此刻就把墨珣当自己的夫君、当成日后与自己共度余生的人,那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四年前,林醉最后一次见到墨珣的时候,他脸上的稚气未脱。可现在,墨珣正躺在自己身侧,无论是额头、鼻梁、下颚轮廓与弧度都十分清晰明显。 林醉就着透过幔帐的烛光将墨珣整个轮廓都描绘了个遍,却是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墨珣本就是在装睡,心里却也想着,自己这么默不作声,林醉肯定自己也觉着无聊,到时候也就跟着睡着了。却没曾想林醉见自己睡着了,干脆就翻了个身、调整了姿势,之后便开始紧盯着自己不放了。 墨珣的感知能力本就比常人来得强,这下当即觉得自己要被林醉盯得开出花来了。就在他险些忍不住想问问林醉究竟要做什么的时候,林醉却在无声无息间睡着了。 尽管今日不用进宫当值,但墨珣一向习惯早起,今日便也不耽搁。只是,林醉或许是因为换了个地儿,睡得并不很沉,墨珣起身这么一动,林醉立刻也跟着醒了。然而他夜里睡得太晚,支起身子时仍是迷迷瞪瞪的。 林醉伸手在嘴上捂了一下,悄咪咪地打了个呵欠,刚要张口喊洛池,忽然觉得这屋里的装束似乎不大对劲。这映入眼帘的红色幔帐,红色被褥,红色床榻,以及与自己同床共枕的人。 墨珣起身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速度,而且十分小心,动作幅度也减小了不少,然而林醉还是醒了,这墨珣就没办法了。墨珣看着林醉双眼迷糊地支起了身子,便伸手把他按住了,“你再睡会儿吧。” 听到墨珣的声音,林醉立刻就清醒了。他还未出阁的时候从来都是自己睡,而洛池洛涧不可能这么没规矩到他床上来的林醉猛地睁大眼睛,连着眨了数次之后,才算是回过神,“我伺候夫君起身吧。” “不用,你再多睡会儿。” 林醉哪里肯听,这就努力着要起身了。 哪有新夫郎大早上的睡懒觉的呢 这话放在哪家都行不通的啊 然而他这般奋力,竟使得他原先就已经有些松垮的大红亵衣完全褪开了。 林醉顿时便僵上了,甚至连手该往哪儿放都想不起了。 墨珣一怔,他的手本也就按在了林醉的肩上,只想把他塞回被窝里。却没料想到林醉反应会这么大,一时也觉得好笑。 当然,墨珣这会儿是不敢笑出声的。 他夫郎有些害羞,如果他真的笑出了声,可能会让林醉恼羞成怒。 思及此处,墨珣便十分镇定地将林醉的衣襟拉拢了。 与此同时,他也语重心长地对林醉道“你身子骨弱,不要这样随随便便坦胸露背。” 说是这么说,墨珣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么平,好像跟我也差不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5章 第 195 章 墨珣其实对所谓“哥儿”的身体构造十分好奇。他一直就觉得哥儿和汉子最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哥儿的眉心有个红色的点点。将那个红点抹掉了之后, 恐怕把哥儿丢进汉子堆里, 只要别乱动、别说话, 根本区分不出来吧而且, 为什么嫁了人之后那个红点会开花这个也让墨珣很是费解。 说到红点, 墨珣看向林醉林醉脑门上的那个红点还在 墨珣琢磨了一下, 这就猜测那个红点可能要等到他俩真正“圆房”了之后才能开花吧。他刚才趁着林醉不注意的时候给林醉把了脉,除却体弱之外, 却是十分正常的样子。 然而哥儿又不是女人, 却能生孩子墨珣总不能跟林醉说你把衣服脱光了让我瞅瞅。 看林醉现在这幅样子,自己还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做呢, 他就紧张得不成形了。万一自己真开了口,保不齐林醉吓到昏过去。 晕过去好像也无不可这样墨珣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墨珣想着想着,只觉得自己都要笑出来了。 林醉刚才明显在生孩子这件事上撒谎了, 墨珣自然就更不敢轻举妄动。如此思前想后,墨珣决定还是随林醉去吧,只要他开心就好。 林醉此时并没有意识到墨珣的行为有怪异之处,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墨珣说他那句“随随便便就袒胸露背”上了。 这个事情可得好好说清楚,怎么听起来好像是墨珣说他不守夫德一样呢 “我没有随随便便就袒胸露背”林醉一本正经地盯着墨珣,正是十分严肃地向他阐述这个事实。 墨珣点点头,没有就没有呗。却也不再纠结此事, 反正现在林醉的衣衫好端端地穿在身上呢, 确实算不得弹胸露背。“那你再睡会儿。” 不睡了, 都被吓清醒了。 林醉不知怎么, 总觉着自己心里堵得慌,一口气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像墨珣那样,说一个哥儿“随随便便就弹胸露背”是非常不好的话了。可他明明很严肃地向墨珣说明了,墨珣却是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这让林醉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而且,从昨天开始,他就总觉得自己快被墨珣给憋死了。 林醉自己吸气吐气了几回,强迫自己将刚才地话题忘记,这才问了墨珣一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他朝着外头看了看,天似乎只是蒙蒙亮罢了。 “寅时过了三刻吧。”墨珣记得刚才更夫敲了几声。 他自从需要进宫点卯之后就已经尽量把自己锻炼的时间调整到晚上了,但是多年来养成的早起习惯还是很难改。 对墨珣而言,他既然已经醒来了,倒不如就去锻炼,也省得这么空躺着浪费时间。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心里感叹道这未免也太早了。然而墨珣已经起身,那就意味着他亦不能再睡了。再加上今天是他嫁入越国公府的第一天,也该早早起来去向越国公夫人和伦孺人请安才对。 “我也该起了。”林醉整了整自己的亵衣,这就准备伺候墨珣起身了。 因为知道林醉几点睡的觉,现在见到他就要起床了,墨珣自然不愿意。这样一来,墨珣干脆伸手扣住了林醉,半抱着将他按回了床上。 “那我不起了。”林醉无非就是要跟着自己起身罢了。意识到这点之后,墨珣只半搂着顺势将林醉按倒在床上不再让他动弹。 “夫君,不是” “墨珣。”虽然自己叫自己的名字感觉有些古怪,但“夫君”明显更古怪。 “墨珣。”林醉搞不懂墨珣这个坚持是为哪般,但是既然墨珣要求,那他便这么叫吧。“没事吗” “有什么事”墨珣见林醉面露担忧,摇摇头道“我起床锻炼罢了,没事,再陪你睡会儿。” 林醉得了墨珣的准话,这才发觉两人此时未眠也挨得近了些。 昨儿个夜里,两人虽说也挨得近,但却只是肩并肩,自是与现在这样的面对面不同。 林醉被墨珣盯得禁不住目光开始闪躲起来,但这个闪躲却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墨珣现在半个身子都靠在自己身上,甚至还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突然之间,林醉竟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一种羞赧侵袭了全身,除却眼神闪躲之外,他还兀自垂下了眼帘,只等着墨珣接下来的动作,好让他能得以从现在这种困境中解放出去。 墨珣见林醉躺下之后不再动了,便翻了个身,在林醉身边躺平了。虽然起得早,但他其实现在一点都不困,而且再躺下还有些睡不着了。 林醉等了一会儿,却只等道了墨珣的翻身。他诧异地睁开眼,张皇地看向墨珣。 “怎么了”墨珣又不瞎,自然能觉察到来自林醉的灼灼目光。而且林醉的这个视线的穿透力真的很强,强到墨珣想像昨晚一样装作看不见都很难。 让墨珣这么一问,林醉别扭了半天,才吐出了一句“没什么”。 既然林醉不愿意说,那墨珣也不强求,干脆闭上眼开始假寐。反正现在还这么早,最起码也还能让林醉睡上一到两个时辰吧。 如此一来,有好一阵子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林醉躺在床上,怎么躺都觉得不得劲,时而左翻,时而右翻 墨珣本就只是假寐,林醉翻身的动静虽然不大,还特意放缓了动静,但墨珣却是能从他的动作中感觉到他的心烦。 林醉想了想,侧过身子,侧躺着朝着墨珣挪了挪,“墨珣” 墨珣倒是不知道林醉想做什么,但他却知道如果自己应了声的话,林醉肯定再也睡不着了。 “墨珣”林醉自是不甘心,墨珣怎么能这么快就睡着了呢他又提了声调喊了一声儿。 墨珣闭过最长的一次关大概耗时三百二十五年。在那个期间,动没动过,他不清楚,不过当他闭完了关的时候仍是维持着闭关前的姿势。也就是说,他如果真的不想吭声,林醉就算喊破了天,他都能当作没听见。 两人在床上盖的是同一件喜被,这就意味着林醉随便伸个手,就能碰到墨珣了。 手随心动,林醉当真从被子下头将手搭在了墨珣的胳膊上。 “墨珣” 或许是墨珣一直不动的缘故,林醉反而胆子大了不少。他昨晚实在是太困了,盯着墨珣看着看着就睡着了。虽然现在说不上多精神,但总归是睡过了一觉,自然是没有夜里那么困了。 “墨珣” 墨珣听着林醉这样越喊越小声,仿佛只是随便逗趣罢了。不过这么闹着,显然林醉是不想再睡了。如此一来,墨珣再装睡就没有必要了。 林醉的手已经从墨珣的胳膊上挪到了墨珣的胸前,见墨珣还是不动,他一时也拿不准墨珣究竟是真睡着了还是只是在装睡最要紧的是,林醉也拿不准自己究竟是希望墨珣真睡呢,还是希望墨珣只是装睡呢。 就在林醉想将手收回的时候,墨珣飞快地攥住了他的手,“不睡了” 林醉下意识就想将自己的手从墨珣的手中抽出来,然而墨珣攥得紧,林醉的想法并没有成功。 不再装睡之后,墨珣便也没有了之前的顾虑,这就翻了个身面对着林醉。“不困了” 林醉顿时心中警觉起来,脑子里飞快地思考者自己究竟应该怎么答才行。如果他说自己不困了,那又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可是,他如果说自己困了,那墨珣肯定要让他去睡觉了呀林醉左思右想,却是完全回答不了。 墨珣亦不过是随口问问,反正从刚才开始林醉的反应就很能说明一切了。他攥着林醉的手没有松开,反而盯着林醉瞧了好一阵子。“你刚才摸我了” 这话让人怎么答 林醉本来还愁呢,现在可好,他直接给墨珣问傻了。 墨珣微微挑眉,“你想摸哪儿”他在这个世界里虽然是个汉子,但他毕竟也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年,自然也知道家里养个哥儿基本上是很少同外男亲密接触的。尤其是像林醉这种,生活在京里的哥儿,管束更是严厉。像墨珣对哥儿的身体构造十分好奇,想来林醉对汉子的身体也是感兴趣得很。 林醉这下连抽手的动作都停了。 就在墨珣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林醉忽然开口反问道“你不想摸我吗” 墨珣一怔,却是没料到林醉会这么问。然而,墨珣随即便笑了起来,捏了捏林醉的手,“可以吗” “如果你想”林醉眨眨眼,“就可以啊。” 墨珣一边看着林醉,一边思考着他那句话的真实性。林醉现在看起来正是一副既害怕又勇敢的样子,看得墨珣心里有些怪怪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当初他知道自己欠了林醉莫大的因果,在苦寻林醉不得的时候,意外遇上了墨珣只知道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他又朝着林醉靠近了些,直到两人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墨珣一直知道林醉长得不错,现在如此近距离地观察,虽不至于让墨珣惊艳十足,却也得墨珣以用一句诗来形容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磬折似秋霜。1 在修真界有各种各样的丹药和幻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本体的长相却还是能够被更高等级的修士所察觉。 “我想。”墨珣咧嘴笑开了,松开了林醉的手,将他揽到了怀里,“你再陪我睡一会儿。” 意识到怀里的林醉动了动,墨珣搂得紧了些,“不要乱动,不要说话,安静睡觉。” 他们来日方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6章 第 196 章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墨珣的话语里带着不可抗拒的意味, 这就使得本来睡意已经完全被墨珣吓跑了的林醉这就在墨珣的怀里安静了下来。 两人均没有再说话, 最终林醉睡意来袭, 这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洛涧进了屋之后, 见床上的大红幔帐并没有挂起, 这就蹲在床边小声喊道“少爷, 姑爷。” 洛池用膝盖轻轻碰了洛涧一下,洛涧这才想起来改口, “夫人, 姑爷,该起了。” 幔帐里头有了轻微的动静, 洛池、洛涧又等了一小会儿, 这才发现林醉只是翻了个身,却并没有要起来的迹象。 “夫人,已经快到辰时了。”洛涧急了, 但还没没敢直接揭开幔帐,担心会撞上什么不该看的事,只能等着林醉与墨珣自己从里头出来。 本来夜里从墨珣进屋、他俩从屋里出来开始,洛池、洛涧两人就一直不怎么泔水,唯恐到时候两位主子喊人,他们听不见。可是这都一个晚上过去了,别说是姑爷了, 就是夫人都没吭一声。 洛池、洛涧两人面面相觑, 总觉着有哪里不大对劲。毕竟他俩跟着嫁过来的时候, 二夫人身边的姆爹细细交代过, 这洞房花烛夜啊,屋里头的人是会要水沐浴擦身的。 崔氏这见洛池、洛涧两人磨磨蹭蹭,喊那么小声哪能听得见,这就轻咳一声,而后提了嗓子,高声喊道“夫人,姑爷,辰时了” 因为二夫人担心他俩不经事,这还让姆爹也跟着过来,就说是住上一段时间,也好从旁提点一二。 林醉听到崔氏的声音,猛地睁开眼。他一抬头正对上了大红色的幔帐,只忙伸手在自己身上扒拉了两下,这才揭开幔帐探了个头。 崔氏见林醉起来了,这便冲洛池洛涧使了眼色,让他俩伺候林醉起身。同时,他嘴上也问着,“姑爷还在睡” 林醉听到崔氏问起墨珣,这便朝床上看了一眼,哪里还有墨珣的身影于是他就冲崔氏摇了摇头,而后才对洛池洛涧说道“将帐子挂起来吧。” 崔氏一时间还没理解林醉的意思,等到帐子被挂起来之后,他见床上只有林醉一人,这便扭过头去瞪洛池、洛涧,只当是他俩在外间睡死了,连墨珣出去都没瞧见。 洛池、洛涧一惊,接到崔氏的视线之后立刻跪在了地上。他俩确实没见到墨珣出去,而且屋里也没什么大动静。两人现在各自低着头,自然是不敢对视的。但心里却仍是在泛着嘀咕,他俩虽然有小眯上一阵子,但也不敢睡沉,总不至于墨珣能出去都不知道的吧 而林醉见洛池、洛涧跪下了,忙开口向崔氏说情。说实话,别说洛池洛涧了,连他都不知道墨珣什么时候起的身。更何况他刚才还靠在墨珣怀里 一想到这里,林醉脸上一热。 崔氏自是注意到林醉的反应了,他本来也不打算直接问林醉昨儿个夜里同姑爷如何了,只需要从新抱子的反应力就能觉察到蛛丝马迹。 可是林醉额头上的那个红点 崔氏明显是吓了一跳,也顾不上怎么骂洛池、洛涧了,这就让两人到外头去弄些热水来,要准备给林醉洗漱装扮起来。 等到洛池、洛涧离开之后,崔氏这才小心翼翼地问起林醉昨晚的情况。 林醉听他这么一问,顷刻间便反应过来了。然而他总不好跟崔氏说是因为自己在墨珣面前胡咧咧,这才没能顺利圆房的吧 “墨”林醉刚要开口,一见崔氏的眼神,忙话锋一转,“夫君说有些累了,说是早些休息。” “当真”崔氏可是怕墨珣厌了林醉,这才随便找了借口搪塞过去。“可是你现在该去向伦孺人和国公夫人请安了,万一他们问起”林醉这话说给他听还好,说给伦孺人和国公夫人那还真是不知道人家信不信了。 说来那个新姑爷也是的,这洞房花烛的日子怎么就不洞房呢这万一被人传出去,丢脸的不还是他家少爷吗 洛池、洛涧本来就在外头备了热水,出去也就是一阵,这便端了盆子和毛巾进来了。 崔氏见状,干脆也闭了嘴。事已至此,还能怎样 因为没有办法,崔氏也只能催促着洛池洛涧快写把林醉装扮起来,新姑爷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待会儿难道要让林醉自己去向伦孺人和国公夫人请安吗这丢他们一群人手足无措地在栖桐院里,也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夫人,该去向伦孺人和国公夫人请安了。”崔氏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恨铁不成钢,明明出嫁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可林醉竟然把事情搞成这样。 哥儿和汉子凑在一处,那就是水到渠成,如鱼得水的吧什么太累再累都得精神起来才是 现在别说是没有圆房了,就说林醉还睡到了这个时辰 崔氏这会儿只剩下满脸的无奈,看向林醉时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他。只得又瞪了洛池、洛涧一眼,这俩小的也是,卯时过后也就该把林醉叫起来了,怎么就给拖到这时候 林醉一听崔氏提起“请安”,这也顾不上形象了,稍稍提起下摆这就快步朝着外边走。昨晚洛池、洛涧跟着墨珣进来的时候已经将路摸清了,今天两人便只是走在林醉后边一些的位置引着他朝正厅的方向走。 林醉走得快,脚下险些要跑起来。崔氏在后头喊了又喊,林醉哪里听得,这就直往院子外头窜。 正是因为他走得急,出了院门正遇上一个左拐,这就直直撞到了别个人身上。虽说是林醉去撞的人家,但是林醉还是往后退了一小步。 “夫人这么急是要上哪去”墨珣随手将林醉一捞,这就把他带着在自己跟前站稳了。墨珣稍稍一低头,就看到林醉眉头微蹙,似是有急事。 今天在林醉再次睡着了之后,墨珣本是想着从正门走,但当他要开门的时候才意识到外头还守着两个于是墨珣嫌麻烦,干脆走了窗,也省得又把林醉吵醒。 墨珣不觉得林醉这么一大早能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要寻他而后一同向长辈敬茶罢了。想到这里,墨珣便朝着林醉笑了笑。 林醉身后还跟着人,墨珣自然不好当面再与林醉互称名字,这就又轻唤了一声,“夫人这么急可是要去寻我” 墨珣这般说着,眼里满满的促狭险些都要溢出来了。 林醉刚撞着了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抱了个满怀,本是想逃,但墨珣搁在他腰上的手扣得紧,他一时间也躲不开。而墨珣这个姿势,也让他不知道手该往哪放了。 其实林醉只是急着要去向国公夫人与伦孺人请安,倒是没想起来要去找墨珣。现在被墨珣以这样的表情问,他反倒觉着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的结果就是林醉微微红了脸。 墨珣朗声笑了起来,这就将扣着林醉腰际的手松开,转而去牵林醉的手。 “昨天太迟睡,担心你今天没有精神,就让你多睡了会儿。”墨珣边牵着林醉往正厅去,边同他说道“家中长辈睡得都比较迟,你太早起来也见不到他们。” 以前还在建州的时候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都是睡到自然醒,不到辰时基本是见不到人的。现在越国公每日要进宫点卯,这才起得早了。但是这个早起也仅限于越国公罢了,赵泽林仍是接着睡的。伦沄岚在石里乡又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需要早起做活,嫁了墨延之却又是个上门的,自然是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本来伦沄岚进了越国公府之后还想着守一守规矩,但越国公府里头那两个正经主子都不起,反而还劝他年轻人多睡点儿。 崔氏在后头看着墨珣与林醉两人的相处模式,原先不大相信林醉的话,只当是墨珣对林醉多有厌弃,此时竟也觉着自己是老了,不明白现在人成亲是个什么形式了。 林醉只觉得墨珣是在开玩笑,但他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得小声道“我以为自己睡迟了。” “所以跑那么快”墨珣说着,捏了捏林醉的手,“让你多睡就多睡,就算爷爷和爹爹问起,推给我来说就是了。” 崔氏听到墨珣这么说,心里不住地摇头,但现在没有他插嘴的空间,他便也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却是记下了待到没人的时候,他还是要同林醉说道说道。墨珣这些话听一听也就算了,他毕竟是越国公府的少爷,国公夫人的干孙子,伦孺人的亲生儿子。他们在墨珣面前自是不会发难,可林醉如果真是睡到那么晚而错过了请安,反倒要长辈来等,那恐怕就长辈要整治一个新抱子,那招数可多了,就崔氏自己都能想出一大堆来。 等两人到了打听,赵泽林和伦沄岚正坐在里头说话。林醉见状,心里立刻慌了,这就开始不住地想着自己进了屋之后要怎么告罪才行。 “爷爷,爹爹。”墨珣拉着林醉进屋。 赵泽林当然乐呵呵地将两位新人招呼到跟前来,而他身边伺候的小厮这就端着托盘上来让两人敬茶。墨珣带着林醉跪完了赵泽林又跪了伦沄岚,这就各自得了两封红包。 “坐吧坐吧。”赵泽林也不为难人,这就让两人坐下用早饭。 说着说着,赵泽林朝着林醉额上看了一眼,却是愣了一下。 林醉觉察到赵泽林的视线,却不知该怎么说,只是佯装羞赧地别开了眼。 赵泽林又看墨珣,只见墨珣正端着碗在用饭。 而墨珣觉察到赵泽林正盯着自己,便搁下碗筷,笑着问道“爷爷有事” 赵泽林摇摇头,不答,只让墨珣继续用饭。越国公府吃饭一向是十分随意,但今天因为赵泽林没有发声,便使得一桌人都很拘谨。 席间十分压抑,林醉吃得也很不是滋味。他总觉得赵泽林和伦沄岚的视线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着实是令人坐立难安。 按理说,用过了饭之后家中的哥儿长辈会把新抱子叫去说话,然而赵泽林却是让林醉回去休息,反倒让墨珣留了下来。 林醉自然能猜出赵泽林将墨珣留下来是要谈什么,但长辈让他回去,他总不好再留在这儿。林醉有些担心墨珣会把自己夜里同他说的那些话都告诉赵泽林,这样一来他在越国公府里的处境就堪忧了。 林醉在回栖桐院的路上显得磨磨蹭蹭又拖拖拉拉,崔氏见状,自然要宽慰两句。反正依照他刚才看两人的相处模式,墨珣显然是对林醉很满意的。崔氏这就将自己的想法同林醉说了,然而林醉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哪是因为担心这个啊可惜他又没法同崔氏说,毕竟这事儿归根究底就是他的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7章 第 197 章 “昨晚没圆房”赵泽林也不绕弯, 直接就问了起来。 好在墨珣在吃饭那会儿就已经感觉到赵泽林的视线一直在林醉身上转悠, 早也回过神来。这时赵泽林一问起, 墨珣便知道事情没什么可瞒的了。“是, 昨儿个夜里孙儿觉得时辰太晚, 就先睡着了。” 赵泽林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一时语塞, 然而却仍是狐疑地开口道“糊涂昨儿个是林大人算好的大喜日子” “反正到我送完了客再回屋都已经是今天了。”墨珣这话说得坦然,昨天确实送客送得很迟。 “”赵泽林一口气憋着, 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他原先还当是墨珣不懂, 现在一听,这不是挺明白的吗“算了。”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再说也没用, 赵泽林着就摆摆手,不想再跟墨珣说了,只让他今天一定要把事情办了。 等到伦沄岚与墨珣两人从厅里出来, 伦沄岚又提醒了几句,意思也跟赵泽林说的差不多,让他抓紧些。“醉哥儿已经十七岁了。” 我才十五岁。墨珣腹诽道。 在徽泽大陆,十五岁的修真者能出宗门的简直少之又少。这么丁点儿大要么就是修真世家的子侄;要么就是靠丹药堆砌起来的修为而且,这些人身边还需要有更高阶的修士在旁保护。成亲什么的,更不会是在这个年纪就娶妻生子。 腹诽归腹诽,墨珣还是好声好气地应下了, “是, 我明白。” 伦沄岚一边观察着墨珣的表情, 另一边则不住地在心里想该不会是二哥没给墨珣说明白吧不过, 看墨珣应得这么顺口,应该是懂的啊 眼见着墨珣马上要绕回栖桐院了,伦沄岚又嘱咐了一句,让墨珣今天务必与林醉把这个房圆了。 墨珣目送伦沄岚离开之后,便径直回到了栖桐院。彼时,林醉正在听候崔氏的教诲。等墨珣这一进屋,洛池、洛涧便很快地向他问安,而崔氏的声音立刻就停了下来。 墨珣略微颔首,这就让他们都下去了。 而崔氏临出门前还回过头来以眼神暗示了林醉一番。 林醉从刚才知道赵泽林要把墨珣留下来说话开始就一直心神不宁,此时见墨珣回来,便也起身想问问赵泽林究竟同他说了些什么。 然而问话却不能直接问“爷爷叫你去做什么了”林醉思前想后,这就张口来了句,“可是我哪里做得不妥” 墨珣一挑眉,却是朝着身后的方向看了一眼。林醉带来的几个下人直接守在外头,却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了。但林醉问的这话让墨珣十分想笑有没有不妥,你自己不知道 “倒也没什么事。”墨珣坐到椅子上,这就伸手将林醉招到身边,“你过来些,我有话跟你说。” “你还记得睡前我跟你提的事吗”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问,便仔细想了一下,他俩好像统共也没说几句。“是说我身子骨弱,要加强锻炼的事” 墨珣点点头,他记得夜里的时候林醉已经应下了。“我仔细想了一下,赶晚不如赶早,趁着今日我不需要进宫,就从今日开始吧。” 今日得伦沄岚提醒,墨珣才想起林醉已经十七岁了。虽说十七岁在修真界并不是多大的年纪,但这里毕竟不是修真界啊。就墨珣这么几年的观察下来,此间灵气稀薄,要修炼极其困难。而且修炼一事自是越小开始越好,等到年纪一天天大了,再行练气,那就是剔骨之痛了。 墨珣没地方去给林醉搞什么丹药,什么排出杂质之类的也就只能靠林醉自身,少则一年半载,多则有生之年吧。 “”林醉原以为墨珣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却没想到现在竟一本正经地跟他讨论起来墨珣同他提这个事情的时候,正是他紧张的时刻,自是墨珣说什么他就应什么的。 墨珣等了一会儿,见林醉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心下满意,对上林醉也就越发和颜悦色起来。真要说起来,墨珣还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如果他这会儿还在徽泽大陆,哪需要他问,别人自是求到他跟前来的。像林醉这样根骨摸不清,年纪又大的他大概也是瞧不上的吧。 “你随我到书房去吧。” 赵泽林将整个栖桐院都拨给了墨珣,那么原先墨珣在馥兰院都书房自然也就搬了过来。而他本身没有从头开始带过徒弟,见林醉默认同意了之后竟然有些不知该从何教起。 墨珣自己从凡人到练气都是在姑瑶山那样灵气充沛的地方进行的现在要带着林醉作个道修说起来还真挺不容易。 不过,当年他们一起被玄九宗挑中的弟子也都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虽然年代久远,但硬想还是能想到些有用的东西比如,紫霞仙子的修真入门就是徽泽大陆人手一本的启蒙级读物了。 墨珣记性好,而且修真入门又真是浅显得很,他自是不会忘。更何况,这本书于他的意义非凡,他当初也是靠着这本书才得以从一众弟子之中脱颖而出,最终被师父收下,成为内门弟子的。 内门弟子还有区分,分为嫡系内门和旁系内门两种。然而这两种都比外门弟子、杂扫弟子好上太多了。玄九宗之中,内门弟子无论是丹药还是灵石、灵符都比其他弟子来得丰富,而且做宗门任务的时候还能优先挑选那些奖励丰盛的任务来做 内门弟子若是遇上了什么困扰的事情还能同师尊探讨,外门弟子就只能找师兄师姐们问问了。而杂扫弟子就更惨了,师兄师姐也不见的会,而且会的那些恐怕也不愿意教。 总而言之,成为内门弟子当真是好处甚多,所以当年他们一大群人当真是一个个地削尖了脑袋都要往里头钻了。 林醉刚才回来,一路上虽然有国公府的小厮领着他熟悉栖桐院,但他心里装着事儿,也就没怎么注意。不过跟在他身后的洛池、洛涧自是不同,别人说什么他们可都仔细记下了。 因为墨珣已经成了亲,自然不能再跟伦沄岚用一样的人的,赵泽林干脆就又给墨珣点了个家丁去。之所以不给小厮是因为他与林醉才刚成亲,自己这边就送个小厮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在敲打林醉,好让他小心伺候呢。 墨珣不喜欢身边跟着人,但是这个被墨珣取名“怀山”的家丁毕竟是赵泽林送来,要在墨珣跟前伺候的,自然也不能离得太远,免得主子有事召唤他反而没听见。 此时,墨珣在卧房里,怀山则在外间候着,而外间还有洛池、洛涧和崔氏,他便也离得远了些。 墨珣领着林醉从卧房里头出来,倒也什么都没说,径直往书房去了。洛池、洛涧对视了一眼,这就赶紧跟上。怀山则不声不响地跟在后头走。 墨珣对这个怀山还算满意,不是什么爱说话的性子,平时也机灵,鲜少在他跟前转悠讨赏。所以后来,赵泽林觉着墨珣身边伺候的人少了,还要再送人来,墨珣便直接拒绝了。 一个就够了,再来一个还不知道要整出什么幺蛾子呢。 林醉跟在墨珣身后的时候还有些想不明白,墨珣让自己跟着他锻炼,那为什么要到书房里去呢 一般来说,书房是一个很容易看出个人喜好的地方,林醉这是头一回进墨珣的书房,心里确实好奇得很。但,当他打量过后,却又觉得十分稀松平常,甚至看起来并不像是墨珣这个人的书房,反而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 墨珣见林醉像是在参观,倒也不催促,只等着林醉在书房中走了一圈之后,这才让他坐在案前。 “我来说,你来写。” 洛池一听到墨珣要让林醉写字,这就赶紧上前来帮林醉研墨。墨珣以往都是习惯了研磨,但洛池要接手的话反倒更能让他集中精神。 墨珣从书案旁退开了,洛池将清水倒进砚台,这就端正姿势开始研磨了。 林醉的注意原先是放在墨珣身上的,但后来发现墨珣正盯着洛池的动作,他便也随着墨珣看向洛池了。 这方砚台有些眼熟。 因为并不是寻常的样子,甚至还随着洛池的动作,墨块的香味愈渐浓郁 “夫人”洛池见墨研得差不多了,这便轻声唤了正在想事情的林醉一声。 林醉这就抬头看了墨珣一眼,见墨珣冲他点了头,便提了笔准备开始记录墨珣所说的话了。 墨珣稍作沉思,待理清思路之后,这就开始念道“总义,明者独惊醒”墨珣念着念着便林醉写着的字看上一眼,准备预判一下自己念书的速度。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墨珣这般时不时看过去的视线使得林醉有些紧张,他原先还算不错的写字速度这就慢了下来,而且他的字也写得愈发规整。 林醉越写越慢,这就使得自己念一念就得停下来等。而且他这一停,又不知道要停多久 墨珣走到洛池身边,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让开位置。洛池自是不敢反驳,却连问都没问,这就将墨搁到砚台边上,退开了。 墨珣接替了洛池的位置,正站在林醉身边看着。“也就是写下来给你看的,你随意就好了,不需要写得像要参加科举似的。” 林醉知道墨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透着嫌弃的意味了,他本来只是想墨珣既然让他写字,又这么盯着想给墨珣留个好印象罢了。可谁曾想,现在竟然适得其反了。 听了墨珣这句话之后,林醉便强行让自己静下来,仔细听墨珣说话。他没必要非写正体字,正如墨珣所言,只要自己看得懂就行。 林醉一个早上也就写了两章,而墨珣本也不强求这个。 他之所以让林醉自己写,除了因为自己动手更能加深记忆之外,便是他懒得动笔了。 等到怀山在书房外头说是前院差人来通知可以用午膳了,林醉的手方才停了下来。 墨珣看他右手微微绕了几下手腕,显然是有些不适了。在墨珣看来,林醉刚才他崩那么紧,手腕上自然是累得慌了。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墨珣当然懂得。而且林醉反正也已经十七岁了,自然也无需急在这一时三刻。 林醉让洛池将自己写好的东西收起来,免得之后找不到了。 “夫君,我刚才写的那是什么啊”林醉刚才只顾上写了,却也没问过,现在与墨珣朝外走,自然是得问问清楚了。 墨珣被林醉问得一愣,他总不能告诉林醉,这东西叫修真入门吧 如果真说了,林醉可能会觉得他脑子不正常。 墨珣思考片刻,这就答道“洗髓经。” 午饭也就还是赵泽林、伦沄岚与墨珣和林醉四人在用,而林醉用饭的速度比起早上来说慢了不少,墨珣看他拿筷子的手还有点儿颤。 等道午饭过后,墨珣便让洛涧去弄绞块热的帕子过来。 “受不住就直说,没必要瞎逞能。”墨珣自然不假他人之手,从洛涧手中接过巾帕之后,便直接托了林醉的手过来,给他敷上了。 林醉一时也说不上自己是不是逞能,只是不想让墨珣失望罢了。 “你看你这样瞎逞能,也得不了我夸上一句好。”墨珣皱着眉,先头还盯着林醉的手腕,可等到这句话说完了之后,他直接抬眼看向林醉了。 墨珣盯着林醉,自是要等他给个反应。 林醉总是闷声,要么就是你说个啥他都好,墨珣着实很难知道林醉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又不是要你夸我好。”林醉就算心里有这么想过,但听到墨珣这么说,又觉得自己小心思被看穿了,当即不服,这就小声嘀咕起来。 然而两人离得这般近,墨珣自是将林醉的话听了个分明。 墨珣托着林醉小臂的动作不变,却是朝他眼前一凑,“不想让我夸,还那么用劲写字” 就墨珣以往对林醉的认知,林醉的才学应当不差才是。再说了,按照常理来推断,像林大人那种人家,子嗣应当是自小就识文断字的,总不至于连运笔都不成吧 林醉被墨珣说得无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也不吭声。 “手不疼了”墨珣另一只手正拿着热的巾帕,却也觉得帕子并不很热了,干脆让洛涧换上一块来。 林醉不知怎么,总感觉自己这么不吱声反倒让墨珣愈发得寸进尺起来了。 而林醉一直噤声,墨珣自然是不乐意的。在墨珣看来,林醉这个把事情都憋在心里的习惯不好,得改。 墨珣张张口,还待再说什么,便被林醉抢了白。 “不疼。” “不疼你老转什么手腕” “就是酸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8章 第 198 章 林醉这话说得墨珣当真是无法反驳, 接了洛涧递过来的第二条帕子之后, 墨珣才得以能补上一句, “总之, 量力而行。” 在更早之前, 墨珣第一次随宣和帝狩猎的那会儿他就已经觉察到了, 林醉是一个与他性格截然不同的人。 就拿吕青庭的事来说,甭管他是不是自己的表弟, 就从他惹到自己的那一刻起, 这人与他而言就已经不存在了,更别提还要像林醉一样时常将吕青庭带再身边了。 墨珣对林醉一点都不了解, 或者说他并没有要刻意要去了解林醉什么, 毕竟两人之间的关系在墨珣的定位中显得有些奇怪。 墨珣甚至都不知道林醉与他,究竟算不算是道侣。 不,不算。 林醉什么都不会, 甚至都没能踏入修真之门。 墨珣兀自摇了摇头,道侣只是基于双方互为修道的基础上,林醉现在墨珣又朝他看了一眼,差太多了。 “早上写的那些,你还记得多少”其实并不很多,甚至还很朗朗上口。墨珣不确定需要给林醉多长时间去背,而这么背下来他能理解的地方又有多少。 “记下大半了吧。”其实林醉把今天写的东西都得差不多了, 但他也并不确定自己的记忆是长时记忆还是短瞬记忆。不过, 至少他现在还记得就是了。如果反复加强阅读或者书写, 应该能巩固。 “能看得明白吗”墨珣当年就是靠自己琢磨的, 而且在墨珣看来,自己琢磨比起别人把道理都说透更适合一个道修奠基与成长。 林醉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并不确定墨珣口中的“明白”是什么意思,“字面意思的话” “不单单是字面意思。”墨珣并不奢望林醉只这么一会儿酒能有什么进展或是突破,他当年也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又是在充满灵力的地方 “我需要你透过表面看本质。”一心二用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林醉刚才既然在认真写字,还能记下大半已经实属不易了,墨珣自然不会再苛求什么。 他当初觉得林醉是个道修的苗子也是因为林醉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就有了心境上的动荡,这种动荡甚至影响到了墨珣。 就好比是身边有人忽然进阶了一样,而在他周围的人如果能够从这个进阶之中领悟到什么,那便会受益匪浅。然而这种感知和领悟却只在一念之间,如果错过了那就是难再得了。 林醉闻言,这就点点头。林醉一开始并不明白为什么墨珣要让他进书房,不过等到后来,墨珣跟他说他刚才写下的东西是洗髓经,从名字上来判断应当是比较基础的类似于秘籍之类的东西吧。 哥儿与汉子从小的时候开始,教育方式就截然不同。许多在汉子们看来稀松平常的事情,对于哥儿们来说却是明令禁止的。 就比方说,锻炼、习武这件事。 人们由始至终都认为哥儿不应该往外跑,不应该习武。哥儿纸需要被将养得宜,待字闺中,等到及笄之后便可以寻个好人家嫁了。嫁了人之后,相夫教子如此循环往复。 尽管林家的教育方式与别的人家有些不同之处,也并不是特别拘着林醉,但在很多事上,他们也都跟别人一样。 而今天,墨珣要教他习武虽然超出了林醉的认知,但林醉却并不想拒绝,反而因为这件事太过出乎意料而觉得欣喜。 这是他小的时候就想学的东西了。 林醉从小就不喜欢呆在屋里,程雨榛自然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老往外跑,所以两边的矛盾也不小。后来还是昌平郡君发话,林醉这才得以每年回趟老家。 而林醉回老家的旅途,有时候是与林风琅一起,有时候是与他其他的叔叔伯伯一道 自从林醉那年从建州回京时遇上山贼险些被拐走了之后,家里就再也不让他在没有家中长辈的陪同下独自出远门了。这对于一个不喜欢被禁在家里的哥儿来说,着实是一种煎熬。 如果他会武功,那么结果必定会有天壤之别。 也好在那次遇上了山贼的事发生了之后,家里只是不再让他独自离京,倒是没有禁止他在京里探访朋友。否则的话,他可能早就闷死了。 只可惜,后来宫廷选秀的消息传来,他就真是连出家门都被看得严实了。 而在选秀之后,与林醉交好的几个大都被选中,林醉串门的机会自然就少了很多 京里的一些人家虽然都知道林醉被撂牌子是怎么回事,但却也不妨碍有些人人云亦云,甚至干脆以讹传讹这样时间一久,他自己都不乐意出门了。 他凭什么要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更何况还是那种与事实相反的 一开始,林醉被撂了牌子送回林家的时候,家里人对他都十分关心。程雨榛在知道他是因为吕青庭才被撂了牌子,自然也就记恨上了吕青庭,不欲与之往来。 可是时间一长,再加上,林醉的未婚夫婿又被责令返乡守孝程雨榛的态度就渐渐变了。 与程雨榛交好的哥儿们大都也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这些人大都知道林醉被撂牌子的事与林醉本身的关系并不大,但却仍是在时不时在程雨榛面前提起。 程雨榛本就是好面子的人,哪里忍得了别人的闲言碎语。但是嘴长在别人的脸上,他又拿人家没有办法。最后,他竟以“为了林醉好“为由,劝说林醉减少外出次数,甚至还提到过要将林醉送往建州林家老宅。 林醉猜测,关于送他回老宅这件事,爹爹应该只跟他一个人提了 不过,谁说得准呢万一父亲也嫌自己丢人,想把自己送走呢,却只让爹爹来跟自己谈 林醉不敢再往下想,但却也直接拒绝了程雨榛的提议。 程雨榛原话或许并没有嫌他丢脸的意思,但在那个环境下说不出来,林醉真的不能不多想。 什么京里风言风语太多,让他回广平府去避避风头。 他本身又没有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何须在意那些人的闲言碎语又为何要避开 林醉听到程雨榛的话之后简直要气疯了,定了好半天的神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他心里也有了计较程雨榛说的那些人,如果真敢当面给他难堪,他自然也就敢当面顶撞回去。只要他没有惹上什么特别难缠的命夫,爷爷会给他撑腰的。而且,他与墨珣还有婚约在身,只要越国公一天不放弃墨珣,他就一天不需要刻意去害怕什么。 林醉在这与墨珣交谈的顷刻之间想了很多,而他现在一想到程雨榛,心里就十分不舒服。 他与程雨榛的矛盾从吕青庭的事就已经初见端倪,再到后来的种种而程雨榛想把他送回老宅却是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总之,他对程雨榛失望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虽然他这么想程雨榛会被许多人视为不孝,但两人之间的嫌隙已经存在,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不胡思乱想。 至于墨珣昨天夜里问的那句“家里给这么多嫁妆,时不时怕我欺负你”,林醉当真不知道怎么答。墨珣说得不错,一个哥儿如果嫁妆多,也就代表着这个哥儿受到家中的重视,夫家如果要欺负他的话,是得掂量掂量的。 更何况林家还是皇商,二房的嫡长子嫁人,如果太过寒碜,那岂不是又要成为京里的笑柄吗 墨珣见到林醉应下了之后,这便又开始思考起自己与林醉的关系来。他需要对两人的关系有一个精准的定位,否则在日常的相处中很容易出现不必要的麻烦。 他与林醉虽然已经成亲,但若谈“道侣”还是早了些。他之前察觉到林醉心境动荡,却也不过只是动荡罢了,并没能踏入修真的行列。不过,如果自己愿意教导的话,那结果就截然不同了。 墨珣现在已经开始教导林醉了,那么两人名义上是夫夫,实则那就是师徒了呀 如果林醉成功炼气,由此开始修真之途,就是很明显就具备了成为他道侣的最基本条件。但这个应该是基于林醉不是他徒弟的前提 墨珣不断地从自己的记忆中扒拉出一些蛛丝马迹,努力回想着徽泽大陆到底哪个宗门的师徒是道侣关系。 不知怎么却忽然觉得自己的记忆少得可怜自打他师兄仙去之后,便鲜少会有人跟他提起修真界中的奇闻逸事了。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墨珣纠结万分,最终也只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反正这事儿,走一步看一步吧。万一林醉没能成功炼气,那他岂不是白纠结了吗 林醉自然不知道墨珣心中所想,他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偏移。只要一想到这几年发生的事,他就完完全全从新婚的欣喜与慌乱中剥离出来。 所以当墨珣问起林醉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他才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明天就要回郎了。”墨珣似乎隐隐觉察到林醉的情绪有些低落,便以为是自己刚才说的话打击到了林醉,所以干脆主动提起归宁的事,想借此来转移林醉的注意力。 “回郎”也就是回门、归宁,是在成亲的三天,嫁出去的哥儿偕同新郎官一起回父家。 岂料,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非但没有提起精神,反而只是不痛不痒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墨珣怔了怔,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习俗是不是还不够了解,要么怎么林醉会是这样的态度呢 两人一直以来都坐在软塌上,说话也不避着旁人,所以林醉这么不咸不淡的态度自然也就落入了崔氏的眼里。 崔氏见林醉完全提不起兴致,这就找准了时机,从旁插话道“夫人,明日是回郎的日子,理应高兴才是。” 林醉听到崔氏的话,便抬头看了他一眼。 崔氏见林醉看过来,忙不停地以眼神暗示。 林醉沉默片刻之后,这才开口道“是了,明日是个大喜日子,家中想来也会设宴备席,以待夫君上门了。” 墨珣见林醉看向崔氏,也就顺着林醉的视线看了过去。他活的时间比崔氏长多了,自然能从崔氏的眼里辨别出些什么来。 “崔姆爹日后就留在国公府陪你了” 崔氏无论是从地位还是身份上来说都和洛池、洛涧不一样。 “是爹爹担心我嫁到国公府后不适应,这才让姆爹过来陪我小住几日。”崔氏是程雨榛从程府带过来的,是程雨榛身边的老人了,也不会平白无故就让他跟着自己到越国公府里头。而他此次陪嫁的人里倒也有别的姆爹,只是面子都没崔氏来得大。而且,这个崔氏又是程雨榛面前的人,其他人自然也就避着了。 主要是林醉让他们避开的。 林醉现在已经顺利地出嫁,也不会再待在林府让程雨榛觉得丢脸,那么他派崔氏过来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膈应林醉的。 崔氏不过是陪着林醉在越国公府上小住个几天,从旁提点一下林醉罢了,又不是要一直呆在越国公府的,好好把人送走就行。 墨珣从林醉的语气里也听懂了林醉的意思。他本来是以为崔氏在威胁林醉,而林醉因为碍于程雨榛或是林风琅的关系不好冲崔氏发难。所以才想着由自己出面来唱这个黑脸,将崔氏赶走 不过,现在看来,显然不是了。 “原来如此。”墨珣佯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转而对着林醉逗趣起来,“看看,岳水大人这么疼你。” 林醉的眼神在墨珣的注视下闪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是了,夫君所言极是。” 墨珣当然没有错过林醉的表情变化,这就暗自挑了挑眉。 林醉的这个反应,显然是跟程雨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了。 然而,刚才墨珣听林醉说了,这个崔氏是程雨榛派来的,那他现在当然不好再追问什么了。 墨珣甚至还怀疑,自己就算开口问了,林醉也不见得会告诉他。既然如此,他干脆就不再纠结此事。反正等到林醉想说了,自然就会告诉他的。 不过,说起回郎墨珣这才想起他好像还没问过家里人,这个回郎礼置办得如何了。 本来墨珣这次成亲,除了拜堂洞房,要他亲身上阵的时候少得可怜。甚至有的时候他休沐在家,见到别人在忙,想要施以援手,伦沄岚都觉得他是在帮倒忙。 但是总不能全都丢给别人,而他却不闻不问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9章 第 199 章 思及此处, 墨珣便想着要去找伦沄岚问上一问。也免得等到明天巳时临出府了, 又是一通手忙脚乱。 而且, 他明日就要随林醉一同去林府了, 这万一要是林家的人问起他带了什么东西来, 他却答不上, 那岂不是很尴尬 左右下午无事,墨珣便打算往馥兰院去一趟。 林醉本来是不打算过问墨珣的行踪的, 但崔氏在一旁不断地示意, 反倒显得如果林醉不过问,这个夫郎就当得不够称职了。 “夫君下午可有什么安排” “嗯, 准备去看看回郎礼置办得怎么样了。”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林醉了然, 这就点了点头,也不再往下多问了。 “不过还是等一下再去吧,这个时辰, 爹爹应该还在午睡。”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迟疑片刻之后便开口问道“要我也去吗” “这倒不用。”墨珣摇头,他本来就没有打算让林醉一起。现在林醉已经嫁到了越国公府,越国公府的人当然也不会平白无故就让林醉难堪,毕竟林醉的颜面也代表了越国公府的颜面了。而且之前。林家对他提的那个亲自迎娶的要求,墨珣还没有忘记。既然越国公府有这个能力,那就把林醉的“面子”撑起来好了。 早在当初林醉还没嫁给墨珣的时候, 墨珣已经把林醉当成是自己人了, 现在就更不必说。 墨珣只以为林醉是担心这个回郎礼置办得不合心意, 想跟着过去看看罢了。然而回郎礼本就是夫家准备的, 林醉如果跟着墨珣去问反倒不像话了。 既然墨珣说了不用,林醉也没再多说什么了。他其实还是不大能适应这样住进别人家里 林醉现在对上伦沄岚也该与墨珣一样喊“爹”,喊是能喊出口,但不知怎么,他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大概是还不太熟悉的缘故。 不过,若是按照京里的规矩,他嫁给了墨珣之后就应该在伦沄岚跟前,伺候伦沄岚起居的的。 只是伦沄岚没有主动要求,他便想着等到回郎宴过后再说了。 明日墨珣陪他回林家参加回郎宴,然而后天墨珣就需要进宫当值了。墨珣离府,他便也有时间了,正好到伦沄岚跟前守规矩,也能培养培养彼此之间的感情。 崔氏在一旁听到墨珣的话,这就将自己的打算收了回去。他的本意是想让林醉今天就到伦沄岚立规矩的,但墨珣如果是要跟伦沄岚谈回郎礼的事,那林醉最好还是等他们谈完了再说吧。 不管伦沄岚是否要求林醉到他跟前立规矩,林醉作为墨珣的夫郎,理应主动到伦沄岚跟前伺候的。 墨珣倒也没有直接就到馥兰院去,而是先派了怀山过去问问孟夏,伦沄岚起身了没有。 墨珣以往与伦沄岚同住,但用过了午饭之后墨珣便回到屋里午休、禅坐或是看书,伦沄岚也鲜少会过来打扰他,所以墨珣对伦沄岚每日会做些什么事还真是不清楚。 等到怀山回来告知墨珣,说是伦沄岚已经起了,墨珣这才从栖桐院动身。 “爹。” “怎么了”伦沄岚见到了墨珣,只当他是为了今天早上赵泽林所说的事来的。 伦沄岚在早上见到林醉的时候,就怀疑伦沄岳并没有把那个事情同墨珣交代清楚。而早上赵泽林已经跟墨珣强调过一遍了,他与墨珣从赵泽林那边出来的路上,他又同墨珣嘱咐了两次伦沄岚显然有些无奈。 “爹,我是来问问明日同林醉回郎时需要带的礼物都备好了吗” “是林醉让你来问的” 伦沄岚也作过新抱子,自然知道这个回郎礼对于一个刚刚成为别人府郎的哥儿来说有多重要。 “不是,是我自己想起,就过来问问。也省得明日到了林家,岳山岳水问起,我倒答不上来。”墨珣如实答道。 他其实并不喜欢出乎意料的事物,总归要自己得以掌控才能安心。 “这个倒不用你操心,明日国公夫人安排了管家与你们一起去林府。” 礼物一般都随有礼单,所以墨珣的担忧其实只要简单看一下礼单就行了,林风琅肯定也不会要求墨珣将每个礼物说上一遍地。如果有管家跟他们一起去的话,那么到时候只消管家出马就行了。 这个回郎礼是由伦沄岚与赵泽林一起准备的,但礼单现在却是在管家那儿。伦沄岚只简单地跟墨珣说了几样比较大的礼物,其余的便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毕竟林醉的嫁妆颇为丰盛,那么墨珣带去的这个回郎礼也就寒碜不得了。 墨珣从伦沄岚这边得了准话,这就去寻了管家要了礼单来看。不过他并没有要求要细看礼物,毕竟这些礼物封箱的时候有赵泽林和伦沄岚在场。 到了晚上,越国公便从宫里回来了。 越国公府里的人越来越多,越国公也十分高兴,今日进宫还被同僚们恭维了一番,使得他一整天都通体舒畅。 在差不多到饭点的时候就已经有下人来通知墨珣他们了,所以越国公一回府,一家人也都等在了饭厅里。 “祖父。”墨珣见到越国公的身影,便带着林醉起身。 “祖父。”林醉也跟着墨珣一同喊人。 “好好好,坐吧,都坐。”越国公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太过拘谨。主要是示意林醉,毕竟在这个厅里也就只有林醉是头一次与他一桌吃饭了。 越国公刚才一进饭厅,率先扫了墨珣与林醉一眼,见两人均样貌出众,就是坐在哪儿什么都不做也都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墨珣这就领着林醉坐下,越国公见了自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等他看够了之后,这才对站在一旁的下人说道“摆饭吧。” 越国公府用饭一直都是不拘着别人说话的,越国公本身爱闲聊,所以这一坐下就开始提起了关于明日林醉回郎的事。 如果换作是以往,像林醉回郎这样的事已经由赵泽林负责了,越国公便不会再过问。然而今天,他见到林醉与墨珣两人立在了一处却是禁不住想起这茬,也就随口问上了一句。 “行了行了,都置办妥当了。”赵泽林随手拍了越国公一下,让他注意着点儿。 林醉并没有见过越国公府给他备的回郎礼礼单,而越国公在饭桌上提到,林醉也不觉得尴尬。 “有劳祖父关心,爷爷和爹爹已经把回郎礼都备好了。”墨珣顺势看了林醉一眼,见他神情自然,便轻笑着回过头对越国公说道。 越国公“哈哈”笑了两声,这就不再往下细问了。 等到小厮将饭菜都摆上了桌,越国公才说起自己今日进宫时同僚纷纷朝他道贺的事。 墨珣闻言莞尔,又看了林醉一眼,显然是担心他会尴尬了。毕竟在洞房花烛夜,林醉整个人都绷得很紧。 然而林醉此刻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了墨珣的意料,他在墨珣的注视下对着墨珣略微颔首,面上虽有些羞赧,但眼里却是透亮得很。 很明显,越国公口中的事并没有对林醉造成多大的困扰。 越国公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这就又盯着林醉的脸仔细看了看。 因为越国公的目光太过直白,反倒是让林醉低下了头。 林醉心知越国公是瞧见了他额头上的红痣,这才盯着自己瞧的,然而这事儿他真的不好向开口。因为越国公不仅仅现在是他的长辈,还是个汉子。让一个哥儿向汉子解释为什么他额头上的红痣过了洞房花烛夜还在确实有些太为难他了。 想到这里,林醉不由自主地朝着墨珣瞥了一眼。 墨珣与林醉坐得近,从刚才越国公的反应异常开始他就已经在注意林醉了。现在见林醉看过来,便以为他有话要同自己说,却是等了等,然而林醉又一声不吭地将头转回去了。 墨珣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莫名其妙被林醉瞪了一眼,而且林醉这一眼还饱含深意,待他准备细看之时,林醉却又转回去了,墨珣一时间倒是没能却领会林醉这一眼的含义。 林醉现在是一想起自己的红痣,心里就纠结得很墨珣怎么就信了他瞎编的话呢究竟是真的信了,还是只是同他开玩笑、闹着玩呀 明天就是林醉的回郎日了,万一今晚他与墨珣两人还没能顺利圆房,那明天又该怎么办啊他该如何自处才是 林家虽然是林醉的父家,但如果被父家的人看到他与墨珣这样,也不知道家里人会怎么想。今天虽然是在越国公府里头,林醉也觉得一路上没遇着什么人,但保不齐家丁、小厮早就已经开始传他的闲话了。明天出了府,那就更不同了,万一被别个人瞧见了,那岂不是又要被传得满城风雨 林醉之所以担心这个是因为这件事与当初他选秀被撂牌子的事截然不同撂牌子的事,京里的一些大臣、命夫或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想来应该都很清楚,但就算这样,程雨榛也张口要他避出昌州去 林醉眼帘半阖,一想到程雨榛,他的整个情绪都低了下来。 突然,林醉感觉到自己手上一热,这便发现是墨珣已经拉住了他的手。 待林醉看过去时,墨珣还捏了捏他的手,但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就像是无声的安慰一样。 林醉一愣,却也不知怎么,就他与墨珣对视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心里的烦躁像是被熨平了一样。 越国公眉头一皱,当即张口要问,却是让赵泽林给摁住了。 越国公面露狐疑地看向赵泽林,两人对视了一阵。 最终,越国公在与自家夫郎的对视中败下阵来,只能等着用过饭之后从赵泽林口中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用过了早饭之后赵泽林就已经嘱咐过墨珣了,所以这时候赵泽林就没再跟墨珣说了。而且越国公正盯着他,似是要他给出一个明确的解释,方才罢休,他总得先把这个刺儿头哄好了才行。 伦沄岚本来是想留林醉下来把圆房的事说上一说,但墨珣一再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想来今晚应该能成事而且他刚才看林醉的表现,显然也是知道的。 本来哥儿和汉子圆房那本来就是、水到渠成的嘛。 赵泽林同越国公有事要说,伦沄岚又不留林醉了,这样一来倒是墨珣和林醉两人用过了晚饭之后就可以回栖桐院去了。 此时崔氏并没有跟着,林醉身边也只余一个洛池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0章 第 200 章 墨珣自打觉察出了林醉行为有异, 便有心想问, 却一直没有寻到好的时机。 那个崔氏总是跟在林醉身边, 也使得墨珣没能好好的开口。 他们两人在前头走着, 墨珣忽然说了一声, “洛池” “在。”洛池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两位主子身后, 此时听到墨珣叫他的名字便快走两步走到墨珣身边。 墨珣“嗯”了一声,算是把人和名字对上了。他之前知道林醉身边一直有两个贴身小厮, 一个叫洛池, 一个叫洛涧,但却一直没有去在意过这两个人。现在他俩跟着林醉一起进了越国公府, 那么日后也就是自己人了。“没什么事, 我认个人罢了。” 洛池听墨珣这么说,赶忙告罪。没有向墨珣姑爷介绍自己确是自己的不是。 墨珣摆摆手,心里却觉得这件事情也怪不了洛池。毕竟自己跟林醉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 而洛池、洛涧两人在林醉跟前伺候也有些个年头也就是墨珣自己没分清人罢了。 然而在洛池看来,主子永远都是没有错的,错的只能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林醉侧过头去看墨珣,以眼神询问起墨珣有什么事。 墨珣见林醉看了过来,这就凑到他耳边,轻声问道“这个洛池如何” 林醉见墨珣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调,虽然问得空泛, 但林醉就是在某种程度上听懂了。“洛池从小就在我跟前伺候, 是我信赖的人。” 墨珣了然地点了点头, 却也不打算在路上接着说什么, “嗯,等回到栖桐院以后我再跟你说。” 今天墨珣的外祖父和姥爷以及大舅二舅一家都没有过来,墨珣并不知道这之间有什么规矩,但却也觉得他们这样给了林醉一个缓冲的时间,使得林醉不至于像昨晚那么尴尬,倒也不错。而且他跟林醉明天又要回林府,也不确定到底要不要在林府住上一晚,所以恐怕外祖父和姥爷明日就算到了越国公府也见不着他俩。后天,墨珣就要跟越国公一起进宫点卯、上朝了,到时候可能就剩林醉一个人了 墨珣一路上想了不少事,但想到了最后却忽然发觉他担心林醉面对自己的亲人不适应,却没有想过林醉面对自己的时候会不会不适应。毕竟自己于林醉而言,也算不上太熟。 林醉见墨珣一路上都若有所思,想来应该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跟自己谈了。林醉思前想后都无法猜出墨珣心中所想,便也只能等到进了屋再 “要出去外头散散步、消消食吗”墨珣大概是想明白了,目前无解的事情他也就不再多想。反正日子总是得过,林醉与他们此时不熟,日后也会渐渐熟悉起来的。 “不了。”若是以往,林醉兴许就同意了。然而今天情况特殊,他额头上的红痣还在,他真不敢出去外头。别说外头了,就是让他在越国公府里转转,他恐怕都要仔细考虑个清楚。 墨珣略显诧异,只当是林醉还不适应以“夫郎”这个身份出行,便也不强求,只是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就当这段路是在消食了。 待两人进了栖桐院,墨珣便也不直接进屋,反而只是领着林醉在院子里瞎转悠。 彼时,洛涧也已经用过晚饭,这就过来与洛池换班了。墨珣见状,又偏过头去看林醉。林醉知道墨珣这是要问什么,便点点头,示意洛涧也可信。 可信归可信,墨珣却认为自己接下来的话还是不要让别人听见为宜。这般想着,墨珣便拉起林醉的手,转身同跟在后头的怀山和洛涧说“我跟夫人有话要说,你们不要靠太近。” 墨珣这会儿身份已经与以前不同了,洛涧自然也不觉得他要跟林醉单独说话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这就顺着墨珣的话点头称是。怀山自不必说,本就比洛涧还离得远些。 墨珣牵着林醉朝着院子里的凉亭走去,而洛涧为了离两位主子远一些,便也停下了脚步,等他们走的远了,这才迈腿跟上。 见墨珣与林醉似要在凉亭中小坐,洛涧回头对怀山交代了一声,这就赶紧进屋去拿坐垫了。此时天气已经转寒,让两个主子这么随意坐在凉亭里头,万一染了风寒就糟了。 墨珣本是要跟林醉在这个比较空旷的地方谈话,如此一来他俩说话的时候便能随时觉察到周围到动静,也不会像是在屋里说话那样担心隔墙有耳了。不过洛涧同怀山说话的时候,墨珣也稍稍分神听了一下,见他是要去拿坐垫,便也没有这么快开口跟林醉说事儿。 等到洛涧将坐垫拿来在凉亭中的石椅上放好了退出凉亭之后,墨珣才拉着林醉坐下,开口问起,“你跟岳水大人是怎么一回事” 墨珣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人,如果林醉还没能嫁给他,他或许说话还会委婉些,但两人现在已经同住一个屋檐下,墨珣也懒得再东试探来西试探去了。 “什么怎么一回”林醉说话的声音在墨珣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几不可闻。“其实也没什么。” 林醉摆明了不愿意往下说,但墨珣却觉得他俩明天就要到林府去了,有些事情如果他现在不够了解的话,等到了明天恐怕会闹出什么别的事情来。就好比他今天对林醉说,程雨榛对林醉多好,林醉的表情明显就不对劲了。 程雨榛如何,墨珣并不在意,但林醉心里不舒坦,他确实挺在意的。 想到这里,墨珣拉过林醉的手,摆在自己的腿上,“我今天提起岳水的时候,你的表情不太对。” 墨珣这个动作有些突然,两人本来还坐得好好的,林醉忽然给墨珣这么一带,整个人都朝着墨珣倾斜过去。等他双手放到了墨珣腿上的时候,一抬头便直对上墨珣的眼睛了。 两人离得实在太近,林醉好半天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去想墨珣刚才说的话。 墨珣今天确实提到过程雨榛,而林醉今天也想起程雨榛好几次 但是,墨珣既然这么会看人脸色,那为什么会看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呢他早上明明明明就不是想睡觉啊 林醉禁不住腹诽起来,却把程雨榛抛诸脑后。他实在不愿意再去提及程雨榛,每次想到程雨榛的时候,他心里总是怨的。程雨榛是他亲爹尚且如此,更遑论京里的其他人。 就算林醉现在已经是出了阁的哥儿了,但家中长辈那样对自己,被墨珣知道了,墨珣又会怎么想呢 “是不是他哪里让你不高兴了”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之后,立刻将手从墨珣的腿上拿开,直起了身子,“夫君说的哪里话,那是我” “墨珣。”反正现在是私底下,墨珣便对林醉强调了一声。 “夫君”这个称呼目前来说,还是让墨珣很难适应。可能时间长一些之后墨珣就能习惯,但现在还是不行。 林醉本来要说的话被墨珣这么一打断,他忽然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再说的必要了。 他无非是想告诉墨珣那可是我爹,怎么会让我不高兴 可事实是,程雨榛真的让林醉心里很难受。 “墨珣。”林醉沉下声,带着满脸的认真看向墨珣。 墨珣听到林醉叫他的名字,又见林醉表情严谨,只以为是事态严重。而墨珣离开京城长达三年之久,对于这些年来林醉发生的事情并不清楚,但是却不妨碍墨珣瞎想啊。 难道是因为吕青庭的事 墨珣是亲眼见过程雨榛对吕青庭有多包容,而林醉又明显与吕青庭闹翻了不过,林醉可是程雨榛的亲儿子,吕青庭不过是程雨榛的亲戚罢了说不通了吧。 “你猜得没错,他确实让我不高兴了。”林醉因为程雨榛的缘故,在林府呆得实在难受。家里其他人还好,但程雨榛每次看向他的眼神里总有许多令人不适的意味在里头。而且,从林醉被撂了牌子之后,程雨榛再外出赴宴,基本上都不会再带上他了。这个意思十分的明确,无非就是嫌林醉出去给他丢脸罢了。 “怎么因为你表弟” “是,也不是。”吕青庭只是其中的一环罢了。然而林醉却不想再继续往下说了,这么说一说,他又要想起来。而且,林醉真的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对着墨珣就是一通抱怨。 林醉现在这么说话,已经是很不孝的表现了。可是,他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事被他藏在心里太久,已经到了不得不说的地步了。 这般不管不顾地说完了之后,林醉却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担心担心墨珣会觉得他是一个尊敬长辈的人。 林醉不禁有些后悔明明那些事,他都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墨珣一问他就忍不住想要说出来 “看来还有好多别的原因。”墨珣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未见到周遭有人偷听。 不过林醉这般欲言又止,想来怕的也不全是别人。 “以后不开心要跟我说。”墨珣刚才牵上林醉的手,就觉得他上冰凉得很,现在倒好,被自己捂得暖暖和和的。“你现在已经嫁给我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林醉已经做好了被墨珣厌弃的准备,却不料自己纠结万分的事情在墨珣这里却是这般轻描淡写就过了 “怎么”墨珣见林醉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便笑了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 林醉摇摇头,不答,只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墨珣一番。 与睡着的时候不同,此时的墨珣更为鲜活,一言一行、举手投足都十分让人心动。 “肯定是岳水的不对。”墨珣十分笃定。毕竟他亲眼瞧见过的,林醉同吕青庭吵起来的时候,吕青庭也没否认自己的所作所为,可程雨榛却还是偏袒吕青庭。 墨珣很难理解这点,为什么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呢 他以前还在玄九宗的时候,师父虽然也会待别的宗门的弟子客客气气,但墨珣心里知道,他最疼的还是玄九宗的门人。 不说别的宗门,就说玄九宗里头的九大峰,那他师父也是偏着九渊峰的 “可是你都没有听我说出事情的缘由,你怎么就能判定是我爹的不对”林醉觉得墨珣的逻辑有些奇怪。 墨珣倒是十分坦然地面对林醉,“因为他让你不开心了啊。” “你就没有想过是因为我不好,所以我爹才” 墨珣听得林醉这么说,忽而眼睛一弯,“你没有哪里不好,你很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1章 第 201 章 若是以往, 墨珣用过了晚饭之后, 便会到外头去走走。这个外头不一定是指越国公府外, 也可以是在府里的小院。 等到消食完毕便是墨珣练武的时间了。 墨珣见时间也差不多了, 这就带着林醉从凉亭里起身, 等走到了怀山身边时, 墨珣这就开口道“去拿个手炉来。” 林醉稍稍一想就知道,墨珣要的这个手炉是给自己的, “不用了, 我又不冷。这才九月份,用什么手炉啊。”太夸张了 “可是你手很凉。” “我一直是这样的。” 既然林醉都这么说了, 墨珣便也不再强求, 只是让洛涧好生看着。“差不多是我练武的时辰了,你就站在一旁看着。” 道修虽说是以道证己身,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不需要习武了。有的道修就是因为忽略了习武的重要性, 使得自己在实战的时候处于被动的地位。有些道修并不习武,只一心钻研感悟,虽然元神强大,但遇上了同一个等级的剑修、体修,那也不见得能打得赢 以往墨珣都是在早上练武,一开始的时候国公府的侍卫都还会陪着墨珣练上一练,后来大概是不习惯墨珣的练武方式, 这就按着自己原先的操练方法练去了。 墨珣说完了话之后, 就等着林醉回答, 他倒是不介意林醉拒绝, 毕竟林醉如果想当个纯粹的道修也无不可,反正这个世界里应该没有其他的修士了,也不需要林醉去跟谁打架。 正式踏入修真之门后,林醉若想要对付一个凡人大汉想来应该也是不难。而且林醉本身作为一个哥儿,出门必定是有随从、护卫一类,真正需要他自己动手的几率应该不高。 墨珣此番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好在林醉并未拒绝,这便跟谁墨珣到了空旷处。 林醉是林家二房的嫡长子,鲜少见到别人练武,不过他之前却是见过墨珣击败黑熊,自然也知道墨珣并不是那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汉子。而墨珣将他从山贼手中救下的那次,想来必定十分凶险。只可惜,他当时被缚在麻袋之中,未能瞧见。 墨珣练起武来,招式虽不至于全是杀招,但也不是假把式。只可惜在很多人看来,他的招式看起来就像是简单的强身健体一般,如同角抵戏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实用性。越国公之前一时兴起会跟墨珣过上两招,但越国公那种从战场上练出来的武与墨珣这种“神仙打架”明显不是一路货。 墨珣练的这些就算对一个哥儿来说都是合适的,并不需要很强的力道,但追求的是顷刻间的爆发力。林醉站在一旁,不知怎么竟能从墨珣的动作中看到有一股类似于气流的东西,顺着墨珣的动作在他身体内外游走。 看到这里,林醉不禁眨了眨眼。可这一眨眼,气流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林醉一时恍然,以为是自己适才眼花瞧错了。 等到墨珣这边练完,怀山便赶忙取了热巾帕上前递给墨珣。墨珣接了巾帕随意在脸上擦了擦,这就迈步走到林醉跟前,“如何” 呃 林醉被墨珣这句“如何”问住,好半天才说了句“夫君威武”。 墨珣闻言,除却一脸莫名之外便是一阵尴尬,倒是想笑又不好直接笑的样子。最终,墨珣也只是略显无奈地摇摇头,“我想问的是,你刚才有没有从我的动作里看出什么别的东西来”不是要让你夸我。 而且“夫君威武”,是个什么词,听起来怎么就这么敷衍呢 林醉被墨珣问得一时语塞,却并不知道他想听自己说点什么。毕竟自己没有习过武,要让他针对墨珣刚才那一番动作发表什么见解恐怕不大可能。 墨珣本身是觉得林醉拥有很高的道修天赋,这才起了爱才之心,他既然无法判断林醉的根骨如何,那便想着能从其他方面对林醉的能力进行一个综合性的评估。但是林醉什么都不说,墨珣反而无从判断。想到这里,墨珣靠近林醉,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鼓励似的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说点什么。 “就好像有一缕类似气的东西,从这里”林醉伸出手,指着墨珣的腹腔上面一些的位置,“到这里,再到这里然后顺着你的动作一直在转。” 墨珣略显诧异,却也十分满意地颔首道“不错。” 林醉本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可是现在看墨珣的反应竟是确有其事的样子,一时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墨珣练体与禅坐自是不同,现下正是满身大汗,热气腾腾的时候,他离林醉也近,现在听到林醉所言更是高兴。这就揽上了林醉的肩,“你确实是个修炼的好苗子。”墨珣本来想说“修道”,但这个世界上所谓的修道好像与出家差不多。想到这里,墨珣才转了个用词。 其实在姑瑶山的时候,能够看到“气”的人不少,但大都是已经在山上住了一定时间了。 姑瑶山本身灵气充裕,玄九宗立宗以来又设下聚灵大阵,整座山上处处蕴含灵气,别说是有根骨的人在山里头,就是一个凡人到山上住上一段时日那也能耳聪目明起来。 所以林醉此刻的表现已经很让墨珣感到意外了,与此同时,墨珣心中也有些感触大抵是些“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父”一类的。他在这个世界里比起林醉更早地踏入修真的行列,真正能看到“气”也不过是筑基之后才开始的。而林醉现在,别说筑基了,练气都没达到就能看到“气”搁在徽泽大陆大概会被几大宗门抢破头吧。 “看得清楚吗”墨珣刚才那番动作其实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气”的流向。而林醉既能说出一些,想来应该是能看得清的。 林醉摇摇头,“不是特别清楚,只能看见一小段。” 墨珣了然地点头,这就揽着林醉往屋里走。林醉现在不过是一介凡人,看不太清也属正常,只消将那本修真入门读透了,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因为林醉的争气,让墨珣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大弟子清澜。他当初将清澜“抢”到九渊峰的时候,也是得了一众师侄的敢怒不敢言,然而自己在玄九宗辈分最高,他们也奈何自己不得。就算师兄师姐还在世,只消他说自己要人,他们必定也不会跟自己争的 或许是又开始带徒弟的缘故,墨珣想起玄九宗的几率越来越频繁,欣慰之余便是无限绵长的怅然若失。 林醉本来是觉得墨珣好像挺开心的,尤其是在他靠过来的那个空档。可是这个开心却并没有持续多久林醉有些怀疑似乎是自己的缘故,“下次我会仔细看的。” “嗯。”墨珣知道林醉心里想的是什么,本想随手搓一搓他的脑袋,却在抬起手来的时候猛地回过神林醉可不是他徒弟。这就将手一抬,退开两步,“我先去洗个澡。” 墨珣练武之后必定会沐浴,这已经是常态了。而他身边虽然只有怀山一个,但却不妨碍整个栖桐院的下人已经习惯了墨珣的作息时间,再加上怀山还特意交代了一番,此时自然是已经给墨珣备好了热水。 “你先回屋里去吧。”墨珣刚想再拍拍林醉的胳膊,又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合时宜,方才作罢。 洗完澡之后墨珣一般会一个人呆在屋里禅坐或是看书,但现在娶了林醉,禅坐怕是不大合适了。墨珣边洗澡边寻思着,自己洗完了澡是直接回主屋呢,还是找个别的什么地儿禅坐一段时间,等到要睡觉的时候再回去呢 等墨珣这边洗完澡又在厢房里消磨完了时间,这才回到主歇室。 墨珣一进屋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一股淡淡的龟甲香,随着他走进里间,这个香气才愈发浓郁起来。 林醉看来也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披着头发半靠在软榻上看书。 “姑爷。”洛池站在门边,见墨珣进来,赶忙问安行礼。 越国公府用熏香用得少,但墨珣也并不排斥。 林醉见到墨珣进来,赶忙起身去迎。而林醉大概是擦了香脂或者头油之类的,这样过来时还带着一缕清香。清清淡淡,倒也不惹人腻烦。 在林醉迎面而来的时候,墨珣脑子里就闪过了一句“香肤柔泽,素质参红”。 明天还要与林醉一同回林府,墨珣也不想起太晚,“时间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在旁此后的洛池、洛涧听到墨珣这么说,自然也就朝着林醉瞧了一眼,见林醉略微颔首,两人便一同退了出去。 “我伺候夫君就寝。”林醉这便伸手要将墨珣披在身上的外衣取了下来。 墨珣本就不怕冷,但为了与常人相仿,他还是从怀山手中接了外袍。而林醉在墨珣就寝之前接了墨珣的衣服,也算是夫夫之间的一种亲密吧。 今晚于林醉而言,跟洞房花烛夜没什么两样,当他将墨珣的衣服挂好,回过头来的时候,墨珣正坐在床边似是在等他。 林醉愣了愣,随后才欺身将桌上的蜡烛吹熄了。 烛火还亮着的时候,林醉看向墨珣时,只觉得墨珣姱容修态,眼神含笑,眉梢一派祥和,眼中似有星光倒不如将烛火熄了,这才安心些。 因为天气已凉,夜里不开窗门,熄了烛火之后,林醉的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只站在桌边不敢乱动。 墨珣见状,这便一身伸过手去带他,“来。” “明日便是回郎日了,今天早些歇息,明日才有精神。”墨珣将林醉带到床边,引着他坐下。 “好。”林醉下意识便点头,随即意识到墨珣此时或许也看不见。但当他看向墨珣的时候,却已经能看到墨珣的轮廓了。 “你睡里边。” “好。” 林醉顺着墨珣的话往里头挪,待躺平之后,他便轻轻拢了拢被子,等墨珣靠过来。 墨珣随手将幔帐一扯,这就完全遮住了透过窗子进来的夜色。林醉飞快地闭上眼,这便听到墨珣那儿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又等了一阵,却没听到墨珣再动。林醉狐疑地睁眼,只见墨珣已经四平八稳地仰躺着闭上了眼。 “夫墨珣” “怎么” 林醉一咬牙,这就直接开口问道“我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 “什么事”墨珣睁开眼,翻了个身,正对着林醉。 林醉虽然看得不甚清明,但却能感觉到墨珣身上到温度以及说话时伴随着到气流。 “洞房花烛夜” “不是已经过了吗”墨珣将林醉身上盖着的被子提了提,又在他胸口的位置上轻轻拍了拍,“好了,早点休息。” 林醉赶紧抓住了墨珣的手,“不是,是” “哦,种树。”墨珣恍然大悟道“今天太晚了,明天吧,不急于一时。” “我说的是圆房”这两个字脱口而出之后,林醉立刻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这下可好,墨珣是彻底闹不懂林醉到底怎么想的了。如果林醉真的想跟自己圆房的话,那他昨天根本就不需要说什么“胎果”什么“种树”一类的话了。 墨珣没有再说话,一时间屋里立刻沉默了下来。林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已经响彻整个帐内,可是墨珣一声不吭,反倒让他十分不安。 “墨” “你说怎么圆吧。”春宫图,墨珣是看了,但是这个好像有点儿违背阴阳调和吧 墨珣怎么说都是个道修,对于这个阴阳调和的事情还是比较重视的。虽然他被天道下雷劈了,但既然他既然一开始就选择修道,半路转行恐怕先前的修为都得废了鉴于这件事操作起来费时费神,墨珣决定还是继续保持吧。 林醉乍一下听到墨珣这么说,一时竟错过了判断墨珣说话语气的最佳时机,此时却不住地在心里回想着刚才墨珣说这句话的语调究竟如何。 墨珣也等了一会儿,见林醉没吭声,反倒觉得是自己瞎想了。“好了,早点睡吧。” 林醉手中原本还攥着被子,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却是一下子松开了。他伸过手搭在了墨珣肩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墨珣。 墨珣的夜视能力极强,自然能看到林醉此时一脸“破釜沉舟”的表情,显得十分悲壮。墨珣先头还跟林醉一起烦,现在一看他的表情当真是忍不住要笑。墨珣学着林醉的动作,也将手搭在林醉的肩上。 两人互相对视着,僵持了好一会儿,林醉才默默地将手收了回去,“晚安。”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明出嫁之前程雨榛同他说过,让他只要听墨珣的话就可以了可是现在,墨珣根本就没有透露出一丝丝想要同自己圆房的念头。 林醉这个反应又让墨珣摸不着头脑了,他这会儿是真的闹不清林醉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林醉的担心,墨珣倒是清楚的很只消从今天赵泽林、伦沄岚和越国公的反应中,他就能猜得出来。 林醉额头上的那个红痣显然是一定要圆房才会变成像赵泽林和伦沄岚的那样。 然而赵泽林与伦沄岚额头上的小花看起来就是徽泽大陆那些女修的花钿罢了。 墨珣对女修的妆容没有仔细了解过,但这玩意儿很明显可以画出来,贴上去的应该也不少。 总之,如果林醉只是担心自己额头上的红痣,那墨珣还真有办法。 “晚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2章 第 202 章 林醉虽然跟墨珣说了“晚安”, 但他却没能很快地睡着。他心里不断地想, 如果明天他再次被人发现没能同墨珣顺利圆房, 会如何。 也不知道躺了多久, 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等到再醒来便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因为一晚上想了太多的事, 夜里似乎还发了梦, 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还没能回过神来,全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使不上劲。 林醉随手往墨珣的位置上摸了摸, 却发觉原先墨珣所在的位置冰冰凉凉的,像是已经离开了有一段时间了。 林醉此时才猛地清醒过来, 揭开幔帐想看看外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墨珣早上并没有上哪里去, 锻炼完了之后便回到屋里禅坐。 更何况墨珣昨晚都已经想好了,他这一大早还得帮着林醉折腾那个花钿,自然也就不能让洛池、洛涧接触到林醉。否则那俩要是嘴巴不够严实, 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那可就糟了。 林醉在幔帐里头一动,墨珣便已有了感知,这就从卧榻上起了身将自己禅坐的动作变为普通坐姿。 然而林醉并未直接起来,反而是在床上赖了小一会儿,这才有了接下来的动作。 “时间还早,不多睡一会儿”因为怕吓到林醉, 墨珣还是等他主动发现了自己、彼此的视线对上了之后才开口说话。 林醉意识到自己这是又一天睡得比墨珣迟, 忙掀起了被子要起来。 墨珣见状, 快步上前将林醉睡前挂在架子上的衣服取了下来将林醉裹了个严实。 林醉自是满脸无奈, 本意要接,但他从墨珣的反应里没有看出最好要松手的迹象,最终也只能就着墨珣的手将外衫随意披上了。 墨珣看林醉背过身子,这便将他的头发从衣领里捞了出来,“我为你梳妆如何”墨珣根本就不会什么梳妆。 他从小就被带上了姑瑶山,宗门里别的弟子们怎么弄他就跟着怎么弄。 那时候也没有区分什么幼童、成人,都是直接束发的。而束发所用的发带也是由宗门统一发放,与门派服饰的颜色相同。 林醉一听墨珣这么说,也不知该应不该。 作为夫君的为夫郎梳妆可以算作是一种夫夫之间的情趣,而且夫君口中的“梳妆”,其实顶多描个眉也就差不多了。 林醉想通了之后,自然也是不欲拒绝的。“可是,我还没有洗漱。” 墨珣听到林醉这么说,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漏了这点。眼见着林醉马上要开门去叫洛池、洛涧了,墨珣这才飞快地伸手从林醉背后将他抱了个满怀。 “姑爷,夫人,起了吗”洛涧听到屋里有动静,这就小声隔着门问道。 林醉被墨珣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还没来得及回答洛涧的话,这就听到墨珣贴在他背后说起,“你额头上” 墨珣一直在思考着如何措辞,才能避免让林醉认识到自己已经知道了他额头上的红痣是还未圆房的意思 装傻总得装得像一点。 林醉浑身一僵,同时也在思考着墨珣接下来会怎么说如果墨珣问起了,那自己是不是也能顺着墨珣的话往下暗示他 “怎么跟我爷爷和爹爹的不一样” 墨珣本意只是想提醒他额头上的红痣还在,让外头那俩看到了会不会不好,但又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知道总之,就是很麻烦了。 “因为爷爷和爹爹都圆过房了。” 墨珣站在林醉身后,此时真是不知该怎么说他才好。 洛涧在外头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屋里的人吭声,便以为两位主子还在温存,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因为前日姑爷和夫人没能圆房,所以昨晚他与洛池也不敢熟睡,唯恐夜里林醉要热水。但是,昨夜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别说是林醉睡不安稳了,连洛池和洛涧也都担心得睡不着觉。 “那我们昨晚不是圆过房了吗” “昨晚不算” “为什么不算” “昨晚姿势不对。” 墨珣作恍然大悟状,“那要什么样的姿势才对” “”林醉认输了,也不知该再跟墨珣说什么才好。 墨珣等了等,见林醉似乎没话同自己说了,便微微笑道“我帮你画花钿好不好”这个事得先跟林醉说好,否则日后麻烦事还会有很多。 “花钿” “嗯,就是一种哥儿的面部花饰。” 墨珣简直是在睁着眼说瞎话,林醉身为哥儿都尚且不知道的花饰,墨珣又是如何得知 墨珣继而解释道“就是画在你额头上红痣的那个位置。”墨珣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诱导指向,“画出来应该是跟爷爷和爹爹的一样。” 林醉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墨珣的话吸引住了,“此话当真” “我怎么会骗你。” 林醉听完墨珣的话之后立刻沉默了下来,却是认真地思考起了墨珣这个提议的可操作性。 如果按照墨珣所说,这件事最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是林醉每日需得洛池、洛涧在屋里伺候。 就好似现在,总不好让墨珣打水进来伺候他洗漱吧 而洛池与洛涧自小在他跟前伺候,现在又随着他嫁了人,再加上两人的卖身契还在自己手上,叛主的可能性并不大。 如此想来,林醉心中这就已经有了计较。他拍了拍墨珣搁在他腰上的手,示意墨珣将手松开,而后便对着门口喊道“洛涧。” 墨珣听到林醉发声,便也将手松开,退至一边了。反正他今天早上又是从窗子出去,晨练也做完了,洗漱也都弄好了,并不需要洛池、洛涧帮着他打水什么的。 洛涧听到林醉的喊声,不敢多作耽搁,赶忙凑到房门口问了句,“夫人和姑爷可是要起了” “是,打些热水来吧。” 墨珣这就将屋里的窗子打开,开始通风了。因为秋季风又冷又干的缘故,夜里都是不开窗的,但是昨天屋里点了熏香,这会儿里头反倒有些闷了。 洛涧在外头与洛池打了个招呼,这就去打水了。而洛池则推开了门进了里屋要为墨珣他们收拾床榻。 两人昨天才挨过崔姆爹的训,今天洛池一进屋便先朝着自己少爷瞧了一眼。 林醉因为已经都想好了,这便也十分坦然。 洛池第一时间对林醉与墨珣问了安之后,便看向了林醉。 见林醉额头上的红痣还在,他当下便禁不住睁大了眼睛,随后又飞快地朝着墨珣看了一眼,最终才把视线移回到林醉身上。 林醉却是轻微摇了摇头,示意洛池不要说话。 洛池比洛涧来得警醒,当下闭嘴,只是躬身退去,而后便开始将幔帐悬挂起来。 墨珣刚才一直在观察着两人的反应,见林醉似乎与洛池达成了共识,这就在心里暗自点了点头。 洛涧出去也没多久,这就端着面盆回来了。因为手上端着脸盆,他便也格外小心,仔细着不让水撒出来。等到手中的面盆搁下了之后,洛涧这才转过身要同林醉说话。但当他这么一转身,直接就对上了林醉的脸。 “夫人”洛涧满脸惊疑地看了看林醉,而后又转而看向洛池。 洛涧与洛池虽然一同伺候着林醉,但洛池显然比洛涧清醒一些。 “那我先出去,等你洗漱好了再让人来叫我。”墨珣知道他们恐怕还有话要说,而当着自己的面,林醉恐怕是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墨珣退出去之后自然也不欲偷听,反正无论林醉与洛池、洛涧说什么,他都并不在意。 尽管墨珣选择了避开,但却也没有走太远,就只是在屋前廊下随意转了转。 林醉虽说只是“洗漱”,但今天毕竟还要回林家,自然寒碜不得。 墨珣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外头等了多久,这才等来了洛池一句,“姑爷,夫人已经收拾妥当了。” 洛池一直给墨珣的感觉就是沉默寡言,若单从他现在的反应,墨珣恐怕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林醉适才究竟同他说了什么。 待到墨珣回了屋之后,屋里甚至连让他给林醉画花钿的笔都备好了。墨珣仔细瞧了瞧,也不知他们这个笔和颜料是从哪里弄来的,真画到脸上又能持续多久。万一今天他们要在林府呆上一整天 林醉正坐在镜台前,从镜子里头恰巧能瞧见墨珣的视线朝下。他侧过头,顺着墨珣待视线往下看,见墨珣正盯着摆在镜前的胭脂与朱笔正愣神。这就抬起头,正对上墨珣,莞尔道“夫君不是说了,要为我梳妆吗” “是啊。” 墨珣应了声之后,一直站在屋里的洛涧便端了椅子过来要给墨珣坐了。墨珣摆摆手,示意不用。这就以右手执起朱笔,左手托起林醉的下颚,“你喜欢什么样的花” 墨珣这个托他下巴的动作其实很轻,但林醉还是觉着有些别扭,他别开眼,略显不适地说道“不该是夫君喜欢什么样的花吗” 转侧绮靡,顾盼便妍。 墨珣要为林醉画花钿,自然是十分专注地盯着林醉的脸。然而见到林醉现在的样子,他竟是隐约觉察到有哪里不对劲,似乎连自己好像也变得有些奇怪了。 这种感觉好像以前从来都没有过。 墨珣自是不欲纠结,这就笑开了,“那就随我了。” 林醉看到墨珣的表情,倒是一下子愣了神。待再次反应过来之后,墨珣已经将朱笔放回了原来的位置。林醉下意识朝着镜子里看,只见自己额头上正是一朵精巧润泽的五瓣梅花,这么看来还真是秀丽雅致。 林醉再次回过头去牵墨珣的手,眼中带着欣喜,“很好看。” 墨珣见林醉满意,便也拍了拍他的手道“那是自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3章 第 203 章 第204章 第 204 章 林醉的几个弟弟虽说是在后院, 但今日是林醉回郎的日子, 他们也都翘首以盼。见到了林醉的身影之后, 这便一个个迎了上去。 林酌跑在前头, 这就抢在两个哥哥跟前扑到了林醉身上。林酩、林醺紧随其后, 也都在林醉跟前站定。 几个人在后院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小会儿话, 林酌这就催促着要见大哥的夫君了。 林醺和林酩以前都见过墨珣,倒还好说。但林酌没见过, 自是好奇得很。林酩也就是小的时候见过墨珣几次, 后来墨珣离了京,这印象也就淡了。此时听到弟弟提起要见大哥的夫君, 也是催促着林醉赶紧领他们过去。 等他们到了大厅, 林酌便径直跑到墨珣跟前,将墨珣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这才像模像样地吐出一句, “不错,配我大哥正好。” 墨珣本来正在同昌平郡君说话,林酌这么猛地跑到他跟前还让他稍稍愣了一下。 听完了林酌的话之后,墨珣这就朝着站在后边的林醉看了一眼,见林醉也看了过来,便也笑了起来,“不错, 你大哥配我正好。” 林酌没想到他大哥的夫君会回应这么一句, 便也寻思起这两句有什么区别来。 林醺和林酩虽然也是打着“看大哥夫君”的旗号过来, 但他们身为哥儿, 自然也就不敢像林酌那样冲到墨珣跟前仔细打量,只站在林醉身边,隔了有一段距离观望着。 墨珣见林醺和林酩的次数似乎是一样多的,但两人的年龄差摆在那里,他当然也不会认错了。这就从太师椅上起身走到林醉身前,顺带也像那两个弟弟问声好。 林醺即将及笄,怎么说都是大哥儿了,墨珣虽然是他大哥的夫君,但两人并无血缘关系又才见过几次,这便也有些不好意思。 “醺弟弟身子骨如何了”墨珣还记得以前,他与林醺退亲的理由就是林醺身体太差,唯恐活不过十五岁,现在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身体单薄了些似乎也没有别的。 然而林醺这个身子骨单薄自是和林醉的不一样。 林醉那个是相较墨珣来说显得瘦弱,但林醺比起林醉来,恐怕就是风一吹就要倒了。 “有劳大哥夫君挂念,这几年经过调理已经有所好转了。”林醺没想到墨珣会问起自己的身体,倒也是从善如流地答来。 墨珣点点头,也没有再多说。他同林醺本就没说过话,现下不过是寒暄一二罢了。 墨珣来林家的次数并不算多,所以惹人好奇也是常事。再加上他前来迎娶林醉那天闹了好大一番阵仗,之后竟引得京中其他迎亲人士的争相效仿,众人自然也就对他的兴趣不减了。 但是像林府这样的大宅来说,家教森严,家里的下人应该也都很守规矩才是可墨珣却总能觉察到来自某处探究的视线。一开始他只觉得是林家下人好奇偷看罢了,可时间一长,墨珣只觉得这个偷看的时间未免也太久了吧 想到这里,墨珣便也寻着这个视线回望过去。 岂料,这个视线不是来自别人,却是林醺。 见墨珣这般看了过来,林醺也并未觉得自己有何不妥,这就对着墨珣微微颔首。 “怎么了”林醉看到墨珣忽然朝后看,便轻声问了起来。 墨珣摇摇头,“没事。” 中午用饭的时候,林奕甫也从宫里赶了回来,墨珣这就与林醉一家人用了饭。 林奕甫用过了午饭又立马赶回了钦天监,昌平郡君则是让林醉带着墨珣到他还未出阁前住的屋子里休息。至于越国公府备来的回郎礼物则由管家将礼单和礼物一并交给了程雨榛。 墨珣来林府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今天要在林府过夜的准备。哥儿的回郎日几乎是没有来之即走的,所以昌平郡君让林醉带自己去休息,墨珣丝毫不觉得奇怪。 到了两人私下独处的时候,墨珣这才问起了林醺的事。“我记得你二弟跟我同龄,今年的选秀怎么”这话问到一半,墨珣有些担心林醉会想起自己选秀那会儿,这就闭了嘴。 好在林醉并不觉得墨珣这问话有不妥之处,这就为他答疑解惑起来。“醺哥儿身体差,这是整个京里都知道的事。今年的选秀,他只是报了个名字上去,并未入宫。” “可是我今方才瞧他似乎已经大好” 林醉顺着墨珣的话“嗯”了一声,同时也点点头,“是比往年好了许多,偶尔能在府里散散步了。但爹爹还是不肯让他走远,唯恐出了什么差池。” 林醺的病,当年也是请了太医来瞧过的,当时说是身体亏损得离开,许是从胎里带来带病,无法根治,只能养着。所以程雨榛才老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这才使得林醺身体孱弱一想到程雨榛,林醉这就缓缓垂下了眼帘,倒是不欲再往下想了。 墨珣了然,却见林醉的兴致不高,只以为他想到自己弟弟的病,心情不好,这便也不再往下问了。 因为墨珣明日需要进宫当值,林家人便也只是留墨珣与林醉用过了晚饭,并未要求他们在林府住上一晚。 然而晚上这顿饭,墨珣倒也是饮了不少酒。但鉴于墨珣明日要进宫上朝,林风琅与林奕甫却也没怎么灌他,反倒是墨珣自己举着酒杯不住地敬他们。 等到墨珣与林醉两人回到越国公府,便是已经过了亥时了。 越国公一开始也不确定林家会不会留人,所以只吩咐门房注意着些,给两人留了门,并没有灯火通明地等着。 墨珣进了越国公府的大门之后,就先问了门房,府上几位主子是不是都已经歇下了。如果大家都睡了,他与林醉也就不便再去打扰;可如果有谁还没歇下,那他和林醉从林府回来,是该同长辈们知会一声的。 墨珣倒是知道伦沄岚平日里没这么早就寝,毕竟直到林醉之前墨珣与伦沄岚住在馥兰院内,伦沄岚那个屋子寻常是几时熄的灯,墨珣还是能瞧得见的。 “府上几位主子都没歇呢。”门房一边将墨珣迎进了大门,一边答道。 早前,国公夫人便已经有了交代,让门房注意着点,等到少爷回府之后,赶紧通知下人,让厨房给少爷和少夫人备上醒酒汤。 赵泽林有些担心,今天是林醉的回郎日,万一林家那边一时兴起,拉着墨珣多喝了点酒墨珣明日毕竟还要进宫,为了避免一身酒气、睡醒了之后头疼,喝点醒酒汤正好。 尽管赵泽林知道,有昌平郡君在,应当是不会让林风琅怎么灌墨珣酒的。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做个醒酒汤也费不了什么事,防范于未然罢了。 所以墨珣和林醉一跨过门槛,门房就十分在意地观察起墨珣的言行举止来。喝醉的人,你问他有没有喝醉也是白搭,倒不如自己仔细观察,反倒能看出一些。 越国公府也摆过几次宴,宴上自然会饮酒,但作为墨珣作为主人家,受邀前来的宾客自然是不敢在越国公府里灌墨珣酒的。那么墨珣的酒量如何,越国公府里的人还当真是没有一个定论。 门房仔细观察,见少爷与少夫人两人眼神清明,说起话来也是十分流利,显然并没有喝多少。不过墨珣他们一进门就已经有家丁去通知厨房了,现在门房也需得提醒一句,“少爷,少夫人,厨房备了醒酒汤,是不是要用上一些” 墨珣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一定了解的,知道自己用不上醒酒汤,但是林醉就“给少夫人准备一碗吧。” 林醉本想说自己并不需要,但今晚或许是因为家里人高兴,他确实也喝了不少。墨珣明天早早就要起床准备进宫,那他也是要跟起来伺候的想到这里,林醉干脆就没有拒绝。 等到林醉的醒酒汤用完了,墨珣他们也去向几个长辈问过安了之后,他们便回到栖桐院准备洗漱就寝了。 前两天没能顺利圆房,林醉也不指望今天能成了,等到两人各自洗漱完毕,熄了灯,林醉倒也乖觉,这就自行躺到床的内侧去了。 墨珣见状,松了口气之余,心里却是有些怪怪的他侧过身子,面朝林醉,这就说道“明天你可以睡迟一些,不用跟着我那么早起来。” “这怎么行”林醉当即反驳,“这几日,你都起得比我早,万一让国公府的下人瞧见了” “爷爷向来如此。”墨珣干脆把赵泽林抬出来说话。 以前他们还在建州的时候,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个人都是睡到自然醒,基本上墨珣已经起来了,他们都还在睡。而一开始,伦沄岚住进越国公府之后,也是想拿赵泽林当成自己家中长辈看待的,所以就想着大户人家的规矩多,每日清晨应当过来问安,却没想到自己反而还起得太早 墨珣会知道这件事,并不是因为伦沄岚在他跟前嚼舌根,而是伦沄岚为了表示对越国公和赵泽林的尊敬,经常拉着墨珣一起去向两位老人家请安。墨珣跟伦沄岚被安排在越国公和赵泽林所居住院子的偏房里好几回,最终就由赵泽林发话,让他们以后不要再这么早过来了。 那个时候伦沄岚毕竟是刚刚住进越国公府,听了赵泽林的话还以为自己惹了赵泽林不快,唯恐牵连到墨珣,整日也是惶恐不安 “”林醉还未出嫁之前也不好睡得这么晚,只是这几日因为婚事太过操劳,再加上心中有不少顾虑,这就使得他夜不能寐。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去,翌日自是难醒。“夫君,别是诓我吧” “我骗你做什么”墨珣只觉得好笑,林醉这话不大对吧要说骗,那也是林醉扯了个弥天大谎在先。再说了,他这也不过是为了林醉的身体着想。睡得太少,自然就没有精神,那要怎么才能集中精力地修行呢 林醉先前没有修真的经历,墨珣也不确定林醉的专注能达到怎样的程度,自然是要保持是精力充沛,才能事半功倍。 “夫君怎么知道爷爷不是等到送了祖父出门之后,再转过身子睡觉的呢”林醉现在已经不是在林家了,自然在各个方面都得有所顾虑,总不能恣意妄为。 林醉这话问得墨珣当真是很难回答。 墨珣自己也知道,如果他不能将林醉彻底说服的话,林醉恐怕还是要一大清早就爬起来。其实说是伺候自己起身,明明就没有林醉插手的余地,可不全都是下人在做吗既然如此,有这个闲工夫起床看他换衣裳,何不多睡上一些时辰 墨珣自是觉着自己有手有脚的,也就是穿衣服罢了,怎么就不能自己做了赵泽林给他拨了一个怀山,他都嫌碍事了,更别说林醉的手脚恐怕还不如怀山麻利呢。 林醉此时就跟当初伦沄岚非要让青松、雪松伺候他洗澡一样,怎么说都不听 墨珣还在思考该如何措辞,林醉便以为墨珣已经被自己劝服了。“别个哥儿嫁了人之后也是要这般” “我是在心疼你。”墨珣干脆打断了林醉都话,既然说理说不通,那他就说情好了。他的手从被子下探了过去,这就将林醉的手攥在掌心里,“一点都听不出来吗” 林醉的手是真的凉,墨珣这一握就觉得他未免也太虚了点儿。 “听得出但是” “没有但是了。”墨珣不打算再跟林醉争论这个话题,“你可以使在国公府里打听打听,我爹、爷爷,那都是几点起的。”墨珣致力于将林醉的手捂热,这就又去摸他另一只手。“就这么定了,就问管家吧,他肯定什么都知道。” 林醉其实也不大想继续跟墨珣说下去了,反正墨珣说归说,他听着就是,等到天一亮,该什么时候起,他就什么时候起,墨珣也管他不着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5章 第 205 章 翌日一早, 墨珣便与越国公一道进了宫。 而进了宫门之后, 墨珣便与自己的同僚一道上翰林院点卯。 “恭喜墨翰林, 喜得佳偶。” “多谢各位, 多谢各位。” 虽然在翰林院也分各种官职, 但大家喊起来也都只叫“翰林”, 并未确切到“修撰”、“编修”这类。 在同去太和殿的路上,一众翰林便也小声同墨珣道贺, 哪怕是平日无甚往来的同僚也能说上两句话。 等到了大殿门外, 所有官员便全都噤声了,只等着宣和帝到殿宣布早朝开始。 因为了却了自己心中的一桩大事, 墨珣现在倒觉得日子也就这么过了。以前还在玄九宗的时候, 各个宗门的弟子虽然时常下山帮助凡人驱除邪祟,但那些都是宗门的规定。 既然有这样的规定,而玄九宗内执掌风行院的长老们又发布有这样的任务, 那么“帮助凡人”对墨珣来说就是应该遵守的。等到后来他自己当上了长老,风行院的任务对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的了。 玄九宗的风行院就是一个给弟子们发布任务的地方。每个任务会被掌院长老标记为不同的宗门点,而弟子们接取了任务之后,该任务便从风行院之中被取下来。负责记录的弟子则会给接任务的弟子们一块记录玉牌,等到任务完成之后回收查看,并记录下宗门点。而宗门内的弟子则可以利用这些宗门点换取各式各样的灵石、符篆、灵药、法器等等。 因为不需要入殿内议事,站在外边的臣子们又不得随意攀谈, 墨珣百无聊赖之下倒是想起了以往在玄九宗的经历。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反倒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入朝为官大概是所有读书人的梦想了, 而每三年就有一批新的翰林官, 这些官员经过三年一度的考核,最后要么留京,要么外派出路也是不少。 这是墨珣头一回做官,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自处。如果什么都不做,那天道让自己重活这一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就为了让他跟林醉过日子 墨珣总觉得天道应该没这么无聊才对。 “怎么满朝文武连个基本的章程都拿不出来了吗”大殿之中忽然传来了宣和帝暴怒的声音。 宣和帝的声音对于殿外的这些大臣来说并不很大,但在殿内却完全不同了。因为太和殿本就大,宣和帝脾气又变幻莫测,殿内大臣没什么紧要的事也都闭口不言,这就使得他的声音萦绕在整个太和殿内,甚至连殿外的大臣都能听到。 墨珣他们这些入不了太和殿的大臣们本就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在神游,此时却也都被宣和帝盛怒的吼声给拽回了神志。 听是听见了,但里头具体在讨论什么,他们也不清楚,自然也就不可能在殿外讨论起来。 墨珣本来想着自己的事情,忽然让宣和帝的声音震了一下,猛地回神,这才开始凝神听殿内究竟在讨论些什么。 “半年前,你们让朕拨款修筑堤坝,开挖渠道,户部一边哭穷,工部一边跟朕要钱” “朕钱也给了,人也给了,现在你们看看地方上递上来的奏折” 紧接着就是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墨珣猜测恐怕是宣和帝一怒之下将奏折全摔到地上了。 “朕的百姓现在无家可归你们还有脸跟朕说卓有成效” “成效在哪里” 又是一阵稀里哗啦,听起来像是宣和帝随手抓着一份奏折抖落的样子。 “各州各府报送上来的伤亡人数你们是没瞧见吗” “成效个屁” 宣和帝或许不常这么大声说话,墨珣听到后头甚至觉得宣和帝的声音里透着嘶哑,显然刚才连着吼了那么几句已经是声嘶力竭了。 因为宣和帝喊得太过大声,殿外的大臣虽然听得并不详细,但也是隐隐约约听见些只言片语。而最近朝廷里屡次被提起的正是因为霪雨霏霏而引起的秋汛了。 正如宣和帝所言,今年因为钦天监勘测出许会有大汛,朝廷得了信儿,自事早早就开始做准备。但迄今为止,被宣和帝派到黄河各大渡口的官员一个个递回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也难怪宣和帝会这般盛怒了。 之前被派出去的除了工部的人便也有翰林院的文官,但墨珣毕竟刚入翰林院,这等差事也轮不到他。 掌院学士甚至根本都没跟墨珣提过 大多数的翰林官都很把握每三年一次的外派,而这次修筑堤坝也是大家抢破头的。建造工程就意味着要有钱,而要用多少钱就是由被宣和帝派出去的京官们拟计划上报了。 既然有油水,那不管是什么衙门都想挣上一笔。 墨珣又听着宣和帝在大殿内骂骂咧咧,而除了他的声音之外,再没有别人的声响了。 “你们来告诉朕,朕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大臣们大概已经习惯了宣和帝这般暴怒,也都噤声等着他这阵火气过去。 宣和帝一般自己发脾气,发着发着就退朝了,所以现在也没人愿意上去吃宣和帝的“”。 不过今天,他们可能要失算了。 墨珣听到宣和帝的怒气丝毫未退,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朕问你们呢你们聋了吗” 墨珣等了一阵,还是没听到有别人出列说话。 宣和帝也是见大家都在当缩头乌龟,这就冷哼了一声,开始点名了,“工部的,出来个人” 工部尚书已经被他派出去了,现在在京里的工部最高长官就是工部侍郎田树年了。 宣和帝此言一出,田树年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启禀皇上,臣以为今年的秋汛乃大汛,而各地正是因为早早准备起来,这才使得伤亡没有最先预料得那么惨重。” 这个田树年是田以艮的父亲,墨珣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如果不是这次工程建得早,死的人还更多呢。 而按照宣和帝一开始的话,搞不好田树年还在腹诽户部就给那么点儿钱,能办成这样的事已经不错了。 “现在还不算惨重”宣和帝明显是听不进田树年的话,“按照你们工部递上来的计划和预算,百姓死伤已经超过你们报送上来的整整三成了” 田树年自然知道自己的话挺虚的,这就垂着头,也不敢朝宣和帝看。 “现在还在问朕要钱” “钱钱钱,张口闭口都是钱” 墨珣从宣和帝的话里听出了无奈,百姓伤亡惨重,国家的主要财政收入就是征税。然而大雨冲垮了堤坝,也将良田全都摧毁了,宣和帝上哪儿拿钱去 再加上现在别的国家还在扰乱边境,宣和帝自然也就不敢动军需 当皇帝是挺累的。 以前墨珣还在玄九宗的时候也遇上过这样的事,但每当那个时候他们修士也只能装成是能人异士,以凡人之力去保卫一个国家,使百姓安居乐业。 而有的时候,就算有修士的参与,百姓的伤亡仍是无可避免。 对于天道来说,有些王朝本就是该覆灭的,并不是一个、两个修士使了法术就能左右王朝的兴衰。如果修士强行插手,最后便会被天道降下责难 其实,他们这些修真者本就是逆天而行。人的寿命都是有限的,然而修真者却利用各种各样的方法使自己能够达到与天同寿的程度这样自然也就会引来天罚。 所以在墨珣的记忆中,徽泽大陆里成功渡劫的元君几乎不存在。 修仙之路太过逆天,而到了墨珣那个程度,如果能够成功渡劫,那便是要飞升仙界了,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地超脱凡界,真正做到与天同寿 也正是因为如此,渡那个九重雷劫才特别难。 像他们那些宗门本可以窝在一个地方,设个结界安安心心修炼等待渡劫飞升,但如果身上的功德太少,也升不了,所以才需要他们时不时下山帮助凡人 在墨珣看来,并不是修士真的善心大发想帮助凡人。而是他们不得不去而已。 至于那些个邪修嘛墨珣缴获过他们不少的储物戒和秘籍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也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有的是本身根骨不行入不了名门正派;有的是虽然在正派但是心有恶念,压制失败之后便堕入邪道;有的则是一开始就走错了,以邪术入了道;而还有的,应该是看上了邪修的修炼速度吧 像墨珣他们这些被选入宗门的弟子,从一个凡胎到修为炼气需要耗费很长的时间,然而邪修却可以利用各种旁门左道,很快地修炼上来。邪修还能直接抢夺别人的修为为己用,比他们这些名门正派嗑丸子可快多了 墨珣想着想着,蓦然回过神来自己居然不是邪修 按照他这样的脾性,又是“性恶论”,又是“下山帮凡人是为了一己私欲”的,居然没成邪修,真的很难得了。 墨珣不知怎么,竟觉着自己仿佛是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 他活了那么多年也杀了不少邪修,收缴了他们不少东西虽然大都上交宗门销毁了,但秘籍什么的他也都翻过了嘛 对于整个徽泽大陆来说,九渊元君是一个很高的存在,但墨珣其实心里知道自己修真其实只是顺着前人的路罢了。无论是师父、师叔、师祖还是师兄、师姐,大家都修炼,所以他也跟着修炼了 只有像宏吉大师那样的修士,才应该受到万人敬仰 “现在,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良策” 墨珣一时又想了许多,然而再次听到宣和帝这么问之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那么点儿人生目标了。 天道并不是单纯送他过来跟林醉成亲的,也不全是因为他欠了林醉所谓的因果才把他劈过来,而是因为墨珣本身不具备飞升成仙的心智。天道只不过是想借此,来让墨珣充分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罢了。 想到这里,墨珣忽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既然现在,他人已经在这里了,确实不该再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对于世间发生的一切再这般冷眼旁观才对。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里 墨珣一曾经对此方世界有所猜测,认定自己是进入了某个飞升大能的领域。而这个领域想来应该存在于那个大能的记忆之中,所以天地之间才没有灵气,花草树木亦如死物一般。 现在,他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测他怀疑这个飞升大能可能是林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6章 第 206 章 尽管这一切只是墨珣的猜测, 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恐怕有七成是事实。 首先, 这个世界没有灵气, 墨珣本身修炼进程十分缓慢也很艰难, 而林醉在对于修真没有半点认识的情况下随随便便就能形成心境上的突破 再者, 天道的那句话。墨珣实在想不出自己欠了林醉什么因果, 但既然天道将他搞到这种地方来,总不至于是无的放矢吧 如果林醉是某个已经飞升仙界的大能, 那墨珣所下的因果就好说了他虽然不记得在徽泽大陆有人成功渡劫飞升, 但又不是只有徽泽大陆这一个地方适合修士们修行。 隐藏在未知方位的大陆有多少,又没有人去衡量过。 万一林醉当真是那种特别厉害的前辈墨珣还真有可能是在不知不觉间欠了他什么。 只可惜墨珣现在无法向林醉求证。 毕竟墨珣在很早之前便已经猜测过这方世界只是一个领域罢了, 而这个领域需得要化神之后才能创建得了也就是说, 以现在的林醉的能力,根本就办不到。 忽然意识到自己娶了个未来的前辈墨珣只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有点微妙。 “退朝” “皇上起驾” 墨珣还处在对林醉真实身份的震惊之中,这便听到内监尖声高喊了起来。 “恭送皇上。”墨珣赶忙随着同僚们一同拜首高呼。 等到太和殿内的大臣们纷纷从里头退了出来, 墨珣他们这些站在殿外的品级较低的官员才得以朝着各自的办公衙门走。 原先还堆满了人的太和殿一瞬间便空了下来,墨珣跟着翰林院的同僚这就往翰林院去了。 前几日因为墨珣成亲,将翰林院的差事也就放了下来。而且这次秋汛,翰林院出了不少人,墨珣的公务也没能转给别人,只能等到自己休沐回来做了。 刚才在太和殿前,墨珣的同僚们也都不敢开口, 此时宣和帝宣布退朝, 他们又走出了一段距离, 这才有人开始小声地同旁边的同僚说起刚才在大殿上宣和帝发怒的事来。 当然, 他们自然是不敢说宣和帝如何,只从“洪水冲垮了防洪工程”开始说起。 墨珣很少发表言论,毕竟他刚进翰林院时间也短,再加上他的年纪比起满朝文武来说也算是小的,怎么都不好在众人面前大放厥词。更何况,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别人眼中也代表了越国公的意思所以,为了避免给越国公惹麻烦,墨珣一向是少说话,多做事。 “墨翰林怎么看” “啊”墨珣一怔,仿佛刚回神一般开口反问“抱歉。薛翰林适才说了什么” “薛翰林在说这次户部拨给工部建设堤坝、水渠的银两多达九亿两,而现在各地还在上折子要求朝廷拨款赈灾。”卢翰林这就出言为墨珣解释一二。 墨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薛翰林是在问我,哪方面怎么看” 早在墨珣初入翰林院的时候,伦沄岳便已经耳提面命地提醒过墨珣了。翰林院这帮人,特别爱挖坑引着别人往里跳。就像现在,这个薛翰林,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就要让他提出自己的看法这跟空手套白狼有什么两样 “墨翰林不觉得,这钱”薛翰林又补了一句。 墨珣听他话说一半,这就等着他将接下来的话说全。 薛翰林见墨珣当真不接自己的话茬,心中十分无语,这边开口继续说“墨翰林难道不觉得,他们要钱要的有点多吗” 墨珣当真想是冷笑一番,但却碍于翰林院的同僚全都在场,一时也就将盘踞在自己这边的这一声冷笑藏了回去。 伦沄岳本来走在前面,但是听到后头说话的声音慢慢大起来,而自己身边原先还在说话的同僚全都噤了声,频频朝后看,可是后面发生了什么事。等他一回过头,这就听到薛翰林在跟墨珣说话。 若是随意闲聊倒也罢了,可薛翰林偏偏是在这个时期问出这样的问题,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伦沄岳担心墨珣会吃亏,干脆从前面折了回来,“薛翰林问的这是哪里话” 墨珣见伦沄岳为自己出头,这就冲着伦沄岳点了点头。但是,他现在既然已经做了官,那就不能再躲在伦沄岳与越国公身后了。“各地赈灾要用多少银两,那都是经过各地官员、翰林院外派的大学士,以及工部的大人们一同商定的。是多是少,我说了可不算。” 薛翰林见伦沄岳也过来了,赶忙摆摆手,直言“我其实就是想到刚才早朝的时候,诸位大人们在殿内商议,这就想听听各位同僚们的意见。” 墨珣顺着薛翰林的话点头,似乎并未觉察到他刚才问的问题有何不妥 经了薛翰林的这一个插曲之后,便也没有人再问墨珣什么问题了。 一路上,墨珣安静地听着别的官员说话,待行至体仁阁之后,大臣们便从此处散开,各自前往自己的衙门了。 翰林官大都是科举取士出身,本身所以具备的才学在整个国家来说都是顶尖的。所以但凡有什么大事,都会有翰林官的身影。也正是因为如此,此番到各地考察工程进度和拟定计划翰林院也去了不少人。 但是这样做的弊端也很明显,科举取士一般都是靠着死记硬背便能取得功名,纸上谈兵的人自然居多。学文者也不见得全是思维灵活、条理清晰之辈。习武之人也不全是那等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之人。 翰林院藏书众多,有些翰林官趁着职务之便倒也读书不少。尤其这次又为了竞争外派的资格,大家也是卯足了劲儿去查阅那些个修筑河道一类的书籍。前人经验可取,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融会贯通的。 特别是一些翰林官自视甚高,到了地方上,估计还瞧不起县令、知府,更是听不进别人的意见 墨珣觉得想要做实事,那就得从实地出发。像宣和帝这样随随便便就往地方上派文臣,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他作为一个人,想法也很是很片面。对于这一整件事,墨珣作为翰林院修撰,人在京城,除了从越国公那边听到一些消息之外,知道得也并不多。 像这个洪涝灾害、赈灾抢险,已经有专人负责,墨珣暂时也帮不上什么忙。他本身并没有多少修整河道的经历,就算到过凡界帮助过黎民百姓,那也只是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官员。正所谓,在其位,谋其政,既然他现在没有这个资格,那还是不要过多地想办法去干涉这件事为好。 再者,他这段时间初入翰林院,一直在与同僚进行磨合,同时也被派了不少的差事,正是十分忙碌的时候。 墨珣没别的想法,直接认定是周涛所为。反正周涛之前在宣和帝面前已经揭了墨珣的短,那就已经算是跟墨珣和越国公撕破脸了。 现在墨珣与周涛同在翰林院当差,平日里没什么交集,看起来倒也相安无事。而周涛因为当年周江源的事被降了一级,经过这几年的努力,通过考核终于又爬回了原来的位置。然而当初跟他差不多的同僚一个、两个的要么外派,要么调离翰林院这个清水衙门只有他连个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墨珣心想,应该正是因为如此,周涛才会像现在这样对自己怀恨在心。而他俩的过节还不止如此,“周江源身死”或许也被周涛算到了自己头上。 所以,只要墨珣在翰林院,莫名其妙受到别人的刁难,他便立刻将这笔账归到周涛身上。 尽管周涛在宣和帝跟前败下阵来,但他怎么说也在翰林院里干了这么多年,再加上四年前墨珣即将授官那会儿他就已经同越国公、墨珣撕破脸了。 所以这会儿任谁都知道他俩关系好不到哪去。 而周涛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想来不过,是因为他背后站着钱丞相。 只是,墨珣当真是想不明白,钱丞相为什么还要把这样一个到处惹麻烦的人留在身边呢难道是因为“炮仗”好使,指哪打哪 在墨珣看来,周涛这样的人已经明摆着是个废棋了。不说别的,就说这次翰林院的官员们争外派的名额,周涛不是什么都没争上吗而且,就墨珣知道的建州学政谢建阳,人家进翰林院时间不如周涛长,却已经是一个州的学政了。要说周涛是被钱丞相刻意留在京里,那墨珣还真不信。在自己身边不留一两个得用的人,留这么个脑子不清醒的做什么拖自己的后腿吗 墨珣在翰林院被人安排的差事比起今年他一同授官的新科状元来说,确实是多了不少。而且,他还时常能看到新科一甲前三名闲暇之余得空,尚能与旁人吹嘘溜马。反观自己,竟然时刻都在整理文集,着实喝口茶水的功夫都很少。 当然,这不过只是表象罢了。 墨珣当年还在玄九宗,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杂扫弟子的时候,也经常被安排了许多活计。有些与墨珣一同进玄九宗的弟子想来应该是家中有所交待,年纪轻轻就懂得拿东西去孝敬负责管他们这些新人的师兄、师姐。虽说修真之人看不上凡间的那些个玩意儿,但禁不住人家嘴甜啊。墨珣还隐约记得,他的家很穷,兄弟姐妹好几个,也卖了好几个。他不过是赶巧了,正好碰上玄九宗收人,否则应该也是难逃被卖掉的命运吧 思绪一下就飘了好远。 墨珣手上翻书的动作不停,眼睛虽然也盯着书籍,但却并没有焦距。 或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总爱去想以前的事。 墨珣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翰林院的工作,其实并没有别人看起来的那么多。但是他的手上却时时刻刻都捧着一本书,甚至有别的翰林过来,他还会假模假势地写上几个字,给别人营造出一种“他很忙”的假象。尤其是掌院学士和副掌院学士过来的时候,墨珣是忙得连头都没空抬。 修撰的日常工作就是整理、编写书籍和年史,说来说去就是个拿笔的活计。而刚才在太和殿外,墨珣想通了自己此番重活一世的关节,便也不想再这样荒废时日了。 既然这般打定了主意,那他出宫回府之后,恐怕有很多事要向越国公请教。以往他觉得事不关己,自是一字都不欲多问。越国公身处御史台,全国的所有机密要务都从御史台过,之后才转呈给宣和帝如此一来,越国公就算平日用饭的时候会同家里人闲聊,却也并不是什么事都说的。 墨珣要问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只不过,他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要将自己这几日堆积下来的差事先做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7章 第 207 章 墨珣原先对于重活一世有些得过且过, 所以很多事, 他原来是可以主动向越国公或伦沄岳打听的, 但却并没有问。墨珣这个年纪虽然已经成了亲, 是大人了, 但在越国公和伦沄岳眼中仍是个孩子。所以墨珣既然不问, 他们在墨珣面前提的次数也少。毕竟按照墨珣自己的性子和才学,脑子也不算糊涂, 做个守成的人还是能做到的。 或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越国公的得失心和胜负欲反倒没有以前那么重了。至于墨珣,尽管没能让越国公做到弄孙膝下, 但越国公却也心里明白墨珣这样的性子虽然平日里瞧这是无趣了点, 但最是稳妥。 翰林院其实没有多少活儿要做,但墨珣手头上的公务就是比别人的要多上一些。伦沄岳知道周涛跟墨珣有怨,便也时常过来关注一下墨珣。 伦沄岳通过了散馆考试, 已经不再是庶吉士,而是实打实的翰林官了。与周涛也是平级,但碍于周涛资历老,他也不好正面跟周涛起冲突,只能暗自照看一下墨珣。 愿意照顾墨珣的人也不少,但总归只是嘴上说说,正经要帮着办事的实为少数。 在翰林院当差, 每个人都负责有各自的部分, 大多数人做完了自己的工作之后也就是继续忙自己的事, 更别说要平白无故去帮墨珣了。再加上这段时间, 翰林院的学士们被派到地方上去,他们的工作就又平摊给了其他翰林,大家做完也就想歇一歇,谁还有空去搭理墨珣 “要帮忙吗”伦沄岳手上拿着一本册子,这就绕到了墨珣的案前小声问道。 墨珣直摇头,“不用劳烦舅舅。” 伦沄岳本以为这只是墨珣的谦词,待看过了墨珣桌上摊着的几本册子,又仔细打量了墨珣的神态。从墨珣亮晶晶的眼中,伦沄岳瞧见了满满的狡黠,当即哑然失笑起来,“你呀” 若不是此时尚在宫中,他恐怕要训上墨珣一顿了。 然而墨珣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这番作为被伦沄岳发现有什么可尴尬的,如果他真的闷声不吭受人欺负,恐怕伦沄岳才真的应该担心呢。 伦沄岳见墨珣却是不需要自己帮忙,也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整个翰林院也都知晓伦沄岳与墨珣的关系,但就算伦沄岳与墨珣是舅舅与外甥的关系,却也并不代表他与越国公是“亲家”,顶多就是与寻常人更亲近些罢了。伦沄岳在京里虽不致于孤立无援,却也并不比其他人好到哪去。 翰林院除了那种真清贵,谁都瞧不上,不屑攀附权贵的人,余下的大都已经给自己找好了后台。 正如之前伦沄岳对墨珣说的那样翰林院里头比较明显的几个都是向着钱丞相的,其余剩下的一些也都丝毫各为其主。 倒也不是没人来拉拢过伦沄岳,但伦沄岳一开始并没有接受,只是打了个哈哈这,当作无事发生过。翰林院又不全是傻子,几次之后就也都知道伦沄岳的态度了。面上大家还是维持着同僚间的友好往来,实际上在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说他傻呢。 甚至连宣和帝宣布秘密立储,都没能够改变这种情况。 伦沄岳想到这里,便也又朝着看似正在抄书的墨珣瞧了一眼。 酉时之后,墨珣的同僚们手上的动作便也慢了下来,倒是时不时能听到彼此之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等到下了衙,墨珣这才将自己写了简单记录的纸夹在案几上的册子里,这就阖上书页,将书籍归拢到柜子里。 墨珣东西收拾妥当之后,正巧是最后一个出门,守门的人落了锁,墨珣这才同伦沄岳一道往午门去了。 越国公并不比墨珣他们快多少,等墨珣与伦沄岳两人抵达宫门外时,越国公尚未现身。 而今日,墨珣的外祖父一行人要在越国公府用晚饭,所以伦沄岳便也已经同自家的车夫交代过,让他今日无需再到宫门口来接自己,只等亥时前后,上越国公府接人便是。 如此一来,墨珣便也引着伦沄岳到国公府的马车处等候。 “二舅,你同我讲一些近几年来京里发生的事吧。” 伦沄岳一听墨珣这么说,那便立刻知道墨珣想听的无非就是他不在京里的这三年内发生的事罢了。 墨珣不过想着此时正在等越国公,左右无事,同伦沄岳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儿,倒不如寻些话来说,也省得两人之间相处尴尬,让此时出宫的其他大人们瞧见了,还以为他俩怎么了呢。 “越国公” “伦翰林。”越国公大老远就已经瞧见了墨珣和伦沄岳两人正站在马车前头,这就快步赶了上来。岂料,这就听到两人在谈论自己。“墨翰林。” 伦沄岳本想问问墨珣,越国公同他说了多少,自己再好补充,却没曾想竟然让越国公听到了。 “说我什么呢”越国公这就随手比划了一下,示意两人上了马车再说。 三人之中,数越国公官职最高,而且论年龄也是越国公为长,再加上此时还是在宫门外,此时出宫的官员众多,万一一个不注意被谁参上一本,那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越国公这般示意完了之后,墨珣和伦沄岳自是不敢动,只等着越国公先上马车。 越国公很快就理解了两人的顾虑,也不再让,直接便进了。等到马车开始动起来之后,越国公又问了句,“方才在外头说什么呢” “是我,刚才问二舅,这几年京里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哦,说这个呢。”越国公也知道墨珣是想听什么。墨珣不在京里的那几年,他与赵泽林虽然与墨珣的信件不断,但有些涉及国家大事,越国公也不好在信里写明。特别是皇上将立储的秘密诏书交到他手上之后,越国公便能明显地感觉到各方势力都在盯着自己了。“倒是有那么几件,回府之后我再跟你详细说说吧。” 墨珣点点头。 “那就由师大人代劳了。” 墨珣本来问的是伦沄岳,现在越国公将事情接了过去,也省得伦沄岳再多问。 墨珣一行一进到越国公府里头,便听到大厅里头由人在说话。听这个嗓门,想来该是他外祖父了。 “几位大人回来了” 越国公刚一脚迈进大厅,墨珣便听到这个大嗓门喊了起来。待跟进了大厅,这个大嗓门果真就是他外祖父了。 屋里的人这就起身同越国公行礼,等他们都说完了之后,墨珣才开始向屋里的长辈们问好。 林醉此时便也走到了墨珣身边。 墨珣还没从“林醉是前辈”的事里回过神来,这一下子见到林醉倒还有些不适应。 林醉自是对墨珣心中所想毫无察觉,“夫君。” “咳”墨珣佯装清嗓子般这就小声咳了一下,“夫人。” 林醉本来听墨珣这样清嗓子,一开始只以为他是感冒了。然而,等到墨珣这一声略显阴阳怪气的“夫人”出口,林醉才意识到,墨珣似乎是对他有什么意见了尽管如此,林醉也不好当着墨珣这一大帮子亲戚面前问,这就只能先将心中的疑惑搁到一旁。 林醉今天陪着墨珣家中长辈说了好长时间的话,而墨珣的外祖、姥爷与他大舅一家子自打中午来了一同用过了午饭之后就再没回伦府了。午饭过后赵泽林与伦沄岚、林醉一道领着他们四处转了转,而墨珣他大舅因为即将返乡,这次出门便也采买了不少东西带上。 途经鎏语斋时,大伙儿都进去逛了逛。林醉以往也经常出入鎏语斋,京里鎏语斋的伙计自然也都认识他。这次见他领了人进来,又听得洛涧说起来这是姑爷亲属,一个个也都殷勤得很。掌柜的更是乖觉,这就遣人去寻林风琅。 外祖父自然连连摆手,直说不用,但掌柜的只当他说的是谦辞罢了,如何肯信 所以下午,他们一行也是在街上逛了逛就让林风琅引着上林家去了。 昌平郡君直接张口便要留人一同用晚饭,但赵泽林怎么都不肯,只说是家里早早进备下了,不知道还以为他带了这一大帮子人到林家蹭饭来了呢。更何况,墨珣、越国公与伦沄岳也不知道晚饭换地方了,这样一来二去也是麻烦得很。 伦家人以前也见过越国公他们,再加上此次进京又与越国公一家有了往来,倒也熟悉了。可是林家这边,虽说是墨珣的夫郎父家人,但却只见过一两回,显然生疏一些。 两边好说歹说,昌平郡君这才松了口,但还是把赵泽林埋汰了一番。 等到他们回到越国公府也已经是酉时了,可见他们在林府也坐了很长时间。 赵泽林知道伦云轲与许钰庆这几天就要返乡,本想着今日出门瞧着他们喜欢点什么,也好采买了让他们回去的时候带上。当然,这件事用不着赵泽林操心,他只需要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管家,管家自会去办。 用过晚饭之后,伦外祖父又坐了一阵子,这就开口要告辞了。他们今天本来就多有打扰,害得赵泽林大中午也没能好好睡觉 赵泽林一听他这么说,赶忙摆手,直说不碍事。 不过伦外祖父自己也不大撑得住了,老人家本来睡得早,再加上他们今天又早早起来现在已经有些犯困了。为了避免出现当着越国公他们面前打呵欠之类不礼貌的行为,伦外祖父便想回去了。 赵泽林是看得出他们眼中的倦意,这就将人送出门去。 送走了客人之后,越国公便直接开口让墨珣跟他到书房去一趟。 赵泽林虽然略有诧异,但却也没问,毕竟墨珣现在已经入朝为官了,越国公有什么事要多加嘱咐也实属正常。 林醉本来觉得墨珣今天的反应有些古怪,心中疑惑非常,本就想趁着墨珣同他一起回栖桐院的时候试探一番,却没想到墨珣让越国公叫走了。林醉自然只得告退,而回栖桐院的一路上,林醉甚至在想难道是因为他今天早上没能赶在墨珣起身之前醒来,没有伺候墨珣穿衣 想来想去,似乎也就只有这个可能了。 林醉今天早上不知怎么,睡得格外的沉,甚至连洛池进屋都不知道等到他起身,自然是不见墨珣的踪影了。这件事被崔姆爹知道了之后,又训了自己一通。林醉本来睡前想得好好的,也都跟墨珣说了如此一来,自己竟像是食言而肥了一样。 不过墨珣昨晚明明说了是心疼自己,不需要自己早起伺候的,怎么自己真没起来,他就是这种反应了 果然像是崔姆爹说的那样,汉子的话都是不可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8章 第 208 章 林醉心中所想, 墨珣自是不知, 他现在正与越国公在书房里谈论近几年京里发生的事。 “秘密立储已经执行了。”越国公说这话的时候还仔细看了一下墨珣的反应, 毕竟秘密立储一事也是墨珣在宣和帝面前提起的。 墨珣点头, 他就算没有明确听越国公说起, 但他毕竟回京时间也不短了, 又在翰林院当值了近半年,从来没听过别人提起过“太子”一词。 如果说是宣和帝再一次拖延时间, 墨珣是不信的。早在他被勒令回乡之前, 宣和帝已经开口在满朝文武面前许下承诺了就那次,让宣和帝拖了好几年时间 宣和帝作为一个皇帝, 金口玉言, 总不好一而再再二三地出尔反尔吧 “皇上一共写了三封传位诏书,一封由皇上亲自保管,一封则藏在太和殿大殿上的匾额之后, 另一封在我手上。”越国公从墨珣脸上没瞧见有意外,似乎他适才所说的这些在墨珣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墨珣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十分安静地听着越国公说话。 宣和帝会这么做,无可厚非。他现在秘密立储,没人知道他属意的太子是谁。等到了以后,万一他驾崩了,就一封传位诏书, 那可不就是谁拿到谁就可以肆意篡改了吗 别看现在跟在宣和帝身边的马公公、齐公公忠心耿耿的, 那不过是建立在宣和帝身子骨还硬朗、眼里不揉沙子的前提下。等到宣和帝身体真的不行了, 他身边的人不赶紧为自己找新的主子才怪。 等到了那个时候, 只要有人能传位诏书,那他在新皇面前就是大功臣了恐怕没有谁甘心一辈子当个奴才,总得想方设法当个主子才是。 不过宣和帝选择将传位诏书交给越国公确实比较令人意外。 因为在此之前,越国公还是一个丁忧起复都险些被宣和帝遗忘的人。 “你没什么要问的吗”越国公觉得墨珣的反应太过平静,心总不免起疑难道墨珣当初也曾向皇上提议,要将这个传位诏书交给自己保管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越国公顿时觉得不太可能。依照他这几年来对墨珣的了解,墨珣实乃一个十分怕麻烦的人。像这种看着就是麻烦不断的事,墨珣绝对不会引火烧身的。 “”是没什么要问的。 墨珣觉得这个事情乍一听是有那么点儿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却是最折中的法子。当朝的几个大员,无一例外都已经挑好了亲近的皇子,也就是越国公从以前开始就从来不去掺和这档子事了 不过,一般而言,像传位诏书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是要交给自己的近臣。宣和帝挑了越国公,反倒让墨珣觉得他有些可怜即位十几年,却没有一个是能信任的人 “皇上怕是从大臣们催他立太子的时候就已经觉出端倪了。” 朝臣们先是逼着宣和帝松口说要立储,而后就开始争论究竟哪位皇子更有资格做太子了。 朝臣们逼得紧,最终宣和帝被逼无奈不得不说出要让皇子们到地方上历练这种话来。 催促宣和帝的人不见得心中想的就是他们说出来的那种冠冕堂皇的话,但用来搪塞宣和帝、堵住悠悠众口却是再好不过了。 越国公“嗯”了一声,点点头。 越国公本身也算是有自知之明,他并不觉得宣和帝将这个传位诏书交给自己就是对自己的倚重,毕竟,早在宣和帝未登基,还只是个先皇并不怎么喜欢的王爷的时候,两人之间就没有什么额外的往来了。 越国公可以十分负责任地说,他以前和宣和帝当真是一点交集都没有。 “因为秘密立储的缘故,所有的皇子都被封了王,但却并没有再分封地。而这些王爷们都被留在了京城,只是封了王府罢了。” “大皇子为锦硕王,二皇子繁楚王,三皇子鸿薪王,四皇子赤几王,五皇子周行王,六皇子德音王,七皇子昭明王,八皇子骐濡王,九皇子是” “九皇子”墨珣一怔,下意识就张口打断了越国公的话。 如果墨珣没记错的话,宣和帝应该只有八位皇子,五位翁主才对。当然,这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只是他当年怀疑宣和帝要选秀便是因为子嗣艰难,现在皇家又有新的皇子出生,那就意味着墨珣当年的推断是错误的。 可是,不应该啊。 墨珣没记错的话,宣和帝的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他在服用凡间所谓的“长生不老丹”。 越国公知道墨珣是在诧异什么,便也点点头,算是对自己说法的一种肯定。“九皇子是上一次选秀进宫的钧侍君所生,也正是因为钧侍君只承了一次皇恩便诞下皇子,这就直接破格从家人子被封为侍君。” “除了九皇子外,还有其他的皇子或者翁主出生吗”墨珣问得直白,似乎是在质疑。 “其实准确说起来,当年身怀有孕的一共有三位家人子,但最终只有九皇子顺利出生。” 越国公说的这些并不能够让墨珣得出一个完整的结论。 而且,当年的选秀,除却挑出来给宗室和皇子的家人子之外,被宣和帝纳入后宫的不说一百也有八十了吧,怎么就只有三个人怀孕 墨珣甚至怀疑宣和帝当时还没被所谓的“仙丹”彻底影响到。 “是夭折” “一个是生下来不足一岁就夭折了,另外两个怕是没成型就没了。” 墨珣闻言,倒是与越国公对视了一番。两人此时都没有说话,但却不妨碍他们从彼此眼中交换彼此的意见。 宣和帝这摆明了就是自己身体亏损,不说别的,就这几十上百的家人子都没能诞下龙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皇上这几年” “围猎减少了。” 墨珣又是一怔,只觉得这不该是宣和帝的所为才是。之前墨珣曾听赵泽林和越国公说起过宣和帝服用“仙丹”后的反应,应该是生龙活虎才是。 而这段时间,墨珣虽说是得以日日进宫,但离宣和帝也是远了些 或者说是因为墨珣之前觉得宣和帝如何与自己无关,所以才没去认真观察吧。很多事其实根本不需要越国公跟他说什么,他只要肯耐下性子来把这些当作是自己的份内之事,那一切都能得到答案才是。 就像今日,宣和帝在大殿上大发雷霆,墨珣听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气短,明明以前并不是这样的。墨珣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宣和帝的声音,他说话声如洪钟,真真是掷地有声。 就连越国公都觉察到宣和帝将自己酷爱的围猎活动减少了那别的大臣恐怕也早就有了猜测。 按照墨珣的推断,如果宣和帝当真是身体日益变差,那么他就更应该将围猎办起来。就算是在上林苑里只猎只山鸡,那也好过这样彻底不去了吧 “皇上可有给出什么理由”否则要怎么堵住满朝文武的悠悠众口 “劳民伤财。” 墨珣原先是想笑,但忽然想到今年的大汛,倒是禁不住挑了挑眉。 其实每年的灾害都不少,皇上以“省钱”为借口倒是不错。恰好又赶上今年的大汛,更可以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 本来身为帝王,随便想要修建点什么,在别人眼里都是大兴土木的。大兴土木就要钱、要人,那就是劳民伤财。 只能说赶巧了。 墨珣此时倒开始怀疑起那些参加选秀的家人子们,最后进入后宫的那些怕都不是朝中重臣的子嗣。否则,宣和帝的身体异样恐怕很容易被人发现。 这么想着,墨珣甚至想搞一颗“仙丹”过来研究研究。 然而,墨珣在炼丹上的造诣实在是差到离谱,毕竟他当年炸了宗门里三个丹炉当时二师叔还说,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愚钝、没有天赋的弟子。 主要就是二师叔的教法实在是太让人难以理解了非要他们凭感觉炼丹。 就这还不如直接告诉他以什么火候鼓捣多长时间呢。 当时墨珣也针对这件事去问过二师叔,但是二师叔却说墨珣,身为道修,连这点悟性都没有,还修什么道 凭感觉这件事对墨珣来说确实很难,闹到后来,他干脆就被禁止没有其他弟子在场的时候进入炼丹房。 那会儿二师叔还说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毕竟墨珣是一个能把灵丹炼成毒药的人。就担心墨珣在里头炼丹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毒气外泄,把自己毒晕在里头,错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期 墨珣当时还反驳了一句,“会漏气的丹炉有什么用,不如换了” 墨珣还记得当时他二师叔那一脸的痛心疾首却又语重心长地说道“从未见过有人炸炉,已经换了第三个了。” 然后这话刚说完没多久,墨珣就把二师叔给他的新丹炉又炸了。 墨珣一时间想起了前尘往事,竟流露出了怀念的神情,心中自是感慨万分。 “朝臣们难道没有提出异议吗”墨珣还记得有一次的科举考试,就是考的关于围猎的利弊。他那时候洋洋洒洒写了不少,所以也不见得围猎就没有益处。 越国公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往都是朝臣们劝着皇上减少每年围猎的次数,现在却反了过来。围猎又按季节分为春搜、夏苗、秋獮、冬狩。初时的今年,皇上几乎是一年要举行四次围猎,后来才演变成了随时通知说是为了考验我朝将士接受调度以及行兵作战的能力。” 所以宣和帝突然一整年都没要求举办一次,还真是令人意外得很。 “太医那边怎么说” 宣和帝身体好坏,恐怕还是要太医院的人才清楚。 越国公听墨珣问起了太医,这就摇摇头。“太医应该被皇上勒令过,怎么问都不肯说。” 越国公虽然看着是不管事,但他毕竟是两朝老臣了,总不至于连个信儿都摸不着的。太医院那边还有他的老熟人呢,但人家就是咬死了不说,问多了就只说是“皇上龙马精神,生龙活虎”。 然而,这已经算是一种暗示了。毕竟人家老太医可以一开始就说“皇上身体倍棒”,用不着等到越国公追问了才这么说。只可惜,再多的信息却是怎么都打探不到了。 “宫中可有方士”墨珣觉得宣和帝忽然沉迷炼丹这个事让他十分意外,毕竟在此之前宣和帝年纪轻轻,怎么会那么早就怕死呢 一般人在年轻的时候根本不会去想,自己什么时候会死,怎么说也得是等到年过半百的时候再去思考这些吧。 “这个还不清楚。” “已经好多年了。”墨珣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从他头一次见到宣和帝,宣和帝恐怕就已经在吃那些奇怪的东西了。 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难道都没人会像墨珣与越国公一样去怀疑吗既然怀疑,那肯定会有人去查的嘛 越国公这边查不出来,不代表别人也查不出啊,后宫又不是连个苍蝇都飞不进。 见墨珣满脸的不信,越国公这才开口道“是有探听到一些,说是在保顺门附近时常有闻到古怪的味道,而且也经常瞧见有青烟缈缈。我之前试着往那边去过一趟,还没走近就被禁卫军挡回来了。” “方士是没见着,那边进进出出的也不过是宫人罢了。” 搞不好就是装扮成宫人的样子才好在宫中行走。 若要问越国公有没有见过什么生人,恐怕不成。宫里的内监那么多,他们能认得的也不过就是几个主子跟前的红人罢了。 “要查”越国公觉得奇怪,适才“秘密立储”的事墨珣不问,但却对这件事问了这么多 “不用特意去查了。”不用特意查,但是可以稍稍留意一下。 反正“宣和帝乱吃丹药把自己身体吃垮了”的事,在墨珣眼中已经是板上钉钉了,查与不查都是那样。而且宣和帝用药的时间已经这么长了,对身体的损伤怕已经是不可逆转,再查也不过就是越国公知道了之后给自己添堵罢了。 认真算起来也应该怪自己,都怪自己之前得过且过,不当回事。 墨珣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误就算他之前当回事了又如何宣和帝难道能听他的 “祖父,今日早朝的时候,我在殿外听到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墨珣不想再讨论宣和帝的身体了,反正宣和帝没了,不还有储君吗既然传位圣旨已经写好了,那就不需要再去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了。“散朝之后,在回翰林院的路上,还有同僚问我会不会觉得地方上要求的拨款太多了。” 才不是打小报告。 越国公在御史台,是最早收到地方递上来的奏折的地方,而且这些奏折还都要过了御史的眼,墨珣肯定这件事问越国公准没错。 “谁问的”越国公听到墨珣这么说,自然是没有抓到墨珣原先要表示的重点,反而问起了那个翰林是谁。 御史台可是个检察机构,具备了弹劾官员的权力。 竟然敢给越国公、御史副丞的孙子下套,怕不是脑子坏了 “是不是那个周涛”越国公一想就想到了周涛。当真是个刺头儿。 “不是。是薛棠秝,薛翰林。” 越国公听完墨珣的话,倒也没有过多的表示,这就开始针对此次大汛的事同墨珣说了起来。 “钦天监在前年就递了奏折,已经提到了今年会有洪灾。当时奏折被递了上去之后,皇上也已经派了人到几条比较容易发生灾情的河流去查看过了。” 墨珣边听越国公说,边颔首。他是记得科举考过这么一道。 “去年,朝廷已经拨款了近十亿两,以修筑河堤。” “今年,又拨了九亿两以作灾后重建所用。” 墨珣听越国公这么说,竟觉得面上一热,却是有些赧然。越国公说的这些事,他却是毫不知情。 竟是比那些个酷爱在茶馆里头大放厥词的读书人还不如。 至少他们还知道忧国忧民,而自己却只是挂念着个人的生死。 越国公见墨珣的表情有那么些许古怪,倒是一下子反应过来了,“你不知道这些也属正常,毕竟这等朝廷机密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在越国公看来,墨珣之前回石里乡守孝,必定是不敢随意外出会客的。而乡下地方,消息本就闭塞,原也就是靠着百姓口口相传。墨珣直接把接收消息的渠道给断了,哪还能知道这些。 越国公这般劝慰墨珣,反倒让墨珣更为难堪了。 墨珣无非就是懒得去打听这些罢了,否则哪能不知道 “今天皇上大发雷霆,却是因为之前拨款十亿所建造的工程在洪水来了之后便很快地失去了功效。”越国公干脆将话题再转了回来。 “什么意思”“失去功效”这个说法真的很模棱两可是说洪水摧垮了工程,使之溃堤;还是说没防住,洪水直接漫过去了 “冲垮了。” “不是说还开挖了河道泄洪” “引洪入渠之后反倒将两岸的农田摧毁了。” “”墨珣一时无语,这别说是宣和帝了,换成他恐怕也要气死了。“不是说前年就已经派人去考察了吗”既然实地考察过了,怎么还会出现这样的纰漏这个河道怎么往农田边上挖 墨珣的眉头紧蹙,只觉得这些事恐怕怎么都说不通的。 “所以皇上今日才会勃然大怒。” 墨珣这段时间在翰林院所做的工作正是编写年史,自然也知道这个十九亿对于一个一年财政收入三亿六千两的国家来说是多么庞大的数字了。“我听闻皇上近几年的脾气愈发暴躁,今日一听,反倒觉得皇上还是温和了些。” 真的暴躁,就该直接把这些人就地下狱,斩首示众。 “快了。” “怎么说” “皇上已经在物色一批钦差到地方上去了,到时候首先就要拿他们开刀了。” 开刀立威,接下来的工作才好展开。 不过,不管宣和帝怎么物色都绝对不会物色到墨珣身上去。墨珣当官的时间连一年都不到,反观越国公“会不会让祖父去” “不无可能。”越国公一时也拿不准宣和帝心中是怎么想的,毕竟传位的诏书还放在他手上,万一离京,那这个诏书要让谁看守如果越国公带在身上,路上弄丢了可怎么办 当然,宣和帝肯定不会考虑这些。他将诏书交给臣子,那么臣子就该拿命去护。就算宣和帝真的派越国公前往灾区,那这个诏书,越国公是要放在京里还是随身带着,都不是宣和帝要考虑的事。 反正诏书丢了,为你是问就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9章 第 209 章 越国公同墨珣说着说着, 这就觉得时辰有些晚了, “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在越国公看来, 有些事也不需要急于一时。他更愿意腾一些时间让墨珣慢慢思考、慢慢消化, 而不是将自己对想法一股脑儿地全都强加到墨珣身上。他又不是什么圣贤, 看问题总归是片面对, 墨珣若能提出自己的见解,那么两人互相讨论、交流彼此的看法倒也可行。 墨珣点点头, 这便起身告退了。 他主要是这段时间公务缠身, 再加上宫中的材料和书籍不能随意带出宫外,否则的话, 他这段时间正在编撰年史, 多翻上一翻倒也没有什么坏处。 虽然年史这种东西是言简意赅了一点,但总体还是能掌握出一个国家一整年多大致动作的。 等墨珣从越国公的书房里出去之后,这才绕回了栖桐院。林醉正在屋里同洛池、洛涧说话, 声音不大,但听起来却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墨珣满意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的怀山这就上前敲门,“少夫人,少爷回来了。” 虽说夫妻之间这样相处未免太过客气,但此时歇室毕竟关着门,墨珣左右也没什么急事, 守些礼数也没什么错处。 怀山此言一出, 屋里谈话的声音立刻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却是轻微的脚步声。 前来开门的是洛池, 门一经打开,他便先行了礼,“姑爷,少夫人正在里屋呢。” 墨珣顺着洛池的话“嗯”了一声,这才迈步往里屋去了。 或许是因为墨珣有事先敲门的缘故,林醉此时并没有忽然从软榻上起身的张皇失措,反而是在洛池后边就迎了出来。 墨珣今天跟越国公谈话也费了不少时间,若侍按照他原先的打算,那便是要带着林醉一同修炼的只可惜现在天色已晚,他再提什么“修炼”恐怕也要顾虑一下林醉是否吃得消。更何况,林醉今天中午还一直陪着自己的外祖父与大舅一家子人 墨珣为林醉找了一大堆借口之后,这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宗门挑选了弟子之后回要求他们彻底离开凡间、与俗世中的人断绝往来因为总有这样或那样的事要耽误他们修炼的时间。 “夫君。”林醉靠了过来,这就在墨珣面前站定。 墨珣颔首,却是稍稍退开了一小步,“我洗个澡再过来。” “等一下。”林醉赶忙伸手拦了墨珣一下,“不如趁着夫君此时还未洗漱,我们先把树种了吧。” 墨珣一时晃神,但却又很快地反应过来,“这么晚了,怕是多有不便吧” 林醉摇头,话语中带着迟疑,“可是夫君白天都在宫里,也没时间办这个” 墨珣去看林醉的表情,实在有些拿不准林醉究竟是怎么想的。虽然洞房花烛夜的那天,林醉是拿了个“胎果树”这种东西来搪塞自己,但一觉醒来林醉的态度又变了 可是现在,林醉却又这么信誓旦旦地说什么“种树”,就好像之前墨珣的感觉出了问题一样。 墨珣仔细在林醉的脸上辨认着,看看里头是否有些许勉强的意味。毕竟林醉当初进宫选秀,本来应该有很大的可能成为王妃的最后反倒受了吕青庭的连累,也不知林醉是否心中有怨。 林醉被墨珣盯得有些不适,他本来就是觉得墨珣今天回府之后态度异样,所以才想起来让洛涧上外头去随便买个什么树的种子以备不时之需的。可是刚才,他看到墨珣进了屋,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怎么就把这事儿脱口而出了。 然而现在,墨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反倒让林醉有些心虚。 本来什么胎果、什么种树,都是林醉自己情急之下瞎编的,那万一墨珣今天是因为知道了实情,所以回府的时候看到自己才会是那样一副古里古怪的神色,那可怎么是好啊 林醉说话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而本来说了一半的话也再说不下去了。 “好吧,那就种吧。”既然想不通,墨珣也不想再去琢磨林醉的心思了,反正顺着他来就是了。 等树长到能结果恐怕还要很长一段时间呢,林醉高兴就好。 林醉本来都打算坦白从宽了,却不曾想墨珣竟然同意了他一时真是理不清头绪,只觉得从两人成亲的那天开始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当真” 墨珣眨眨眼,随即笑了起来,反问了林醉一句,“这有什么好当不当真的” 林醉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再问,唯恐自己又说扯出什么古怪的谎来。归根究底也就是墨珣不问罢了,但凡墨珣再多追问他几句,他怕是只能垂头认错了。 想到这里,林醉心里不免泛起了嘀咕墨珣为什么都不再问问呢 见林醉似是在沉思,不再开口了,墨珣这就主动开口问了句,“不需要先沐浴焚香吗” 墨珣其实是觉得既然林醉说得那般神乎其神,搞不好仪式感也会很强,林醉说不准还准备了香案、香炉之类的。种树之前得先拜上一拜,要不怎么叫“诚心”呢 “呃”林醉一边想着事,一边注意着墨珣的反应,此时听到墨珣这么问,却也一愣。待反应过来之后,林醉这才摇摇头,“应该不用吧。” 墨珣眼睛一眯,“真的不用吗祷告之后,结出来的娃娃会不会比较健康” 其实墨珣本来是想逗逗林醉,问问他,等到树长大了,结了果子却不是娃娃,那能不能把果子吃了。不过想来,他如果真的这么问,林醉能被他吓死。 想想还是算了。 林醉被墨珣问住,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答,但墨珣还等着呢,他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会的吧”但是他俩这么大晚上的,在院子里摆案上香恐怕不用隔天就要被传得整个国公府人尽皆知了。 “要不还是等夫君休沐的时候吧。”林醉想了想,为了避免他明天被叫去问,还是不要这么急了。 墨珣这就好整以暇地看向林醉,似乎是在等他说出自己出尔反尔的原因。 “就就是”林醉一时情急,这就急中生智地脱口而出,“晚上怕太过着急了,万一有哪里做不够或是有所遗漏就糟了” “原来如此。”墨珣面露了然地点点头,“那我就洗澡去了” “去吧去吧,我洗过了。”林醉又扯了个谎,有些愧对墨珣,此时一听说墨珣要离开,更是巴不得,这就随口说了两句,想让墨珣快些离开,好让他一个人在屋里先缓缓。 墨珣已经从林醉的眼里觉察到了他的窘迫,或许是发现林醉对自己的态度略有亏欠,墨珣顷刻间倒是戏谑心起,不假思索便应了林醉一句,“没洗过就要跟我一起洗吗” 林醉当真是被墨珣问懵了,也险些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满脑子都只剩下了“于礼不合”、“此举不妥”。 墨珣欣赏够了林醉变幻莫测的表情之后,这就双眼含笑,宽慰似的开口道“我开玩笑的,不用紧张。” 此言一出,墨珣倒是能觉出林醉顿时松了口气。 墨珣见状,倒也不再耽搁,这就朝外走了。 洗澡的时候,墨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他曾猜测此地乃是一方领域,假定那位前辈就是林醉,那么这里既然没有灵气,更有可能只是“林醉”存放记忆,或者只是记录梦境之类的地方。 如此一来,或许此时的林醉就只是一抹神识了。 墨珣还没能成功渡劫,尚未开辟有自己的领域,而他对“领域”的了解也不过就是来源于宗门的藏书罢了。他此时也摸不清,自己进入了“林醉”存放记忆的地方,对那位“前辈”是否会有什么奇怪的影响。万一他在此地寿终正寝了,天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过了渡劫期,那他可就要飞升仙界了 墨珣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上了天界之后,还要面对前辈“林醉”,突然觉得自己前途渺茫起来了 因为是领域,又是“梦境”,墨珣甚至不敢肯定自己会不会真的出现在对方的记忆里。 假设墨珣进入了“林醉”的领域之后,对“林醉”的真实记忆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那么是不是就代表着“林醉”会记得他 墨珣想着想着,顿时呼吸一滞他可是把前辈娶、了、啊 墨珣现下是真的觉得尴尬得很,原先因为他洗澡时间长了之后有些凉了的水似乎也重新热了起来。 他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竟然没有男性、女性,只有汉子和哥儿。而且,汉子和哥儿从外表上来看,区别好像也只是额头上的红痣罢了墨珣思考了一下,如果在自己额头上也用朱笔点上一个,是不是也能以假乱真 当然,这还不是最古怪的 最令墨珣觉得匪夷所思的是这个世界是男人生孩子啊 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飞升仙界的大能,脑子里想得竟然是这么奇怪的东西。 难不成是因为前辈没有孩子,觉得遗憾,就想自己生一个 墨珣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恐怕就是真相了。 但是,为什么这会儿林醉又要撒谎了呢 墨珣想了许久,仍是想不通,只以为是神魂发现了作为“外来者”的墨珣,这就想要拨乱反正。 那么,在“林醉”的“梦境”里,他原来应该嫁给谁呢 墨珣仔细思索起自己遇见林醉之后会发生的所有的事,每件事如果没有他的参与会出现怎样的后果以及事情发生后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想来想去,发现事情的走向太多,只有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偏差就会造成无法各种不同的后果。 “少爷” 怀山在门口守着,却是觉着墨珣少爷在里头已经洗了很长时间了。 “没事,这就好了。”墨珣听到怀山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 等他将身上擦干之后,套上亵衣、亵裤之后,脑子里只剩下自己作为一个“外来者”,偷偷摸摸窥探到了前辈的鲜为人知的思想,怕是到了上界以后,要被前辈杀人灭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0章 第 210 章 墨珣此时正在前往歇室到途中, 每走一步, 他都在思考着待会儿见到林醉之后该是怎样的动作和神态。 原先在宫里觉察到林醉或许是个飞升大能的时候, 墨珣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自己不管怎么说也算是林醉的救命恩人了, 但他这个所谓的救命之恩在自己欠着林醉因果的前提下似乎连个渣都不剩。而且他还有事没事就“逗”前辈玩儿 墨珣想着, 他一开始可能会得到一个痛快的死法, 但是现在怕是得剔个仙骨,再抽筋扒皮 不过, 他明明都还没能成仙呢 自己吓自己的墨珣却是有条不紊地进了歇室, 尽管他心里已经设想了很多,但此时站到了林醉面前, 却并未露出丝毫端倪。 “夫君。”林醉见了墨珣进来, 赶忙起身去迎。 墨珣本来也就随意披了个披风,林醉一边靠近了,一边伸手将墨珣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 就在林醉转身的这个空档, 墨珣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该不该趁着现在“前辈”还懵懵懂懂的时候先骗他对自己下个天劫誓 但是,现在的林醉还没真正开始修炼,就算立了誓那也不是天劫誓啊,对未来的林醉根本不能构成任何的威慑。 所以还是需要赶紧让林醉先成功炼气才是。 林醉回过头,见墨珣还维持着刚才站立的姿势,没有移动过分毫,这就开口提醒道“夫君, 可以就寝了。” “夫人先请。”墨珣已经不再强求林醉叫他的名字了, “前辈”喜欢就好。 林醉听完了墨珣这么说, 又定定地看了墨珣一眼。 他总觉得墨珣今天的态度怪怪的, 尤其是现在,比起几个时辰之前怪异感更甚。 墨珣等到林醉躺好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 在墨珣看来,林醉睡觉似乎一直很平静,鲜少有多余的小动作,而且之前似乎也是自己一直要寻他说话罢了。 想到这里,墨珣不由得面上一哂,自然就更不敢动了。 林醉等了一阵,却也没等到墨珣有别的什么动作。他自是想开口跟墨珣说说话,但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如此一来,待到他眼睛再次睁开,天便已经大亮了。 越国公所言非虚,宣和帝果真在隔日的早朝上就提起了,要派人作为钦差,到各个灾区开展工作。 这一次,主动请缨的人就不如上次那么多了。毕竟洪水至今未退,已经造成了数十万百姓的伤亡,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 此行一路上必定十分凶险,就算是赈灾,那也难保路上会出什么变故了。 墨珣在太和殿外又听了宣和帝的近半个时辰的怒吼,但真正愿意站出来为他排忧解难的人毕竟少了。 “儿臣为愿皇上分忧”锦硕王这就站到了中间,向宣和帝抱拳示意。 他本身作为大皇子,又是皇贵君所出,自然应该做出个表率才是。 原先锦硕王作为宣和帝的嫡长子,本就是最有希望被立为太子的。再加上他的父后又是冷家人,立他为太子可谓是实至名归。 帝、后感情甚笃,锦硕王原也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十拿九稳的。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拿出了一个大皇子该有的姿态,向来勤恳。就算念书,也是得了父皇夸赞的可是最后,宣和帝却搞出了什么“秘密立储”,却是让他一直以来在人前维持的良善形象最终成为了弟弟们背后的笑话 但是,从锦硕王懂事起,他就认定了自己会是下一任的帝王,所以不管宣和帝做出怎样的决定,都不会动摇锦硕王丝毫的想法。 锦硕王本就是最早被封王的皇子,又是嫡出,身份地位也与别的皇子有所不同。就算弟弟们背地里笑话又如何,总归是不能越过他的。 赈灾一事自是“甘为鸡头,不做凤尾”,最先站出来的这个,自然是最能得到父皇刮目相看的 “好不愧是朕的大皇子”宣和帝见状,果然龙心大悦。 其他的皇子们当然知道当这个钦差有多吃力不讨好,但若是能在这种困难的时刻做出一番成绩来,定是能让宣和帝刮目相看的。 虽说到灾区去十分危险,路上说不准还会碰上灾民闹事。可是,如果处理得好,那也是能得万民称赞的。 再者说了,既然已经料想到会有灾民集结闹事,他们出行必定会备足护卫、官兵。若是赈灾,那护粮的官兵自是少不了。 危险是有,但后期“收益”却更是巨大。 原先几个皇子就同站在他们这边的臣子和谋士都商量好了,此时却是慢了锦硕王一步。他们现在在心里已经把大皇子骂了个狗血喷头,但在此时却也不得不紧跟在他后头站出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大皇子此举,不仅让他们处于被动,还直接就得了皇上的青睐 想到这里,几个皇子都懊恼着,早知道他们就应该在父皇一问的时候就先站出来了。 “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儿臣也是” “还有儿臣” 锦硕王自不必说,娶了正妃之后就封王出府,今年已经二十三四岁了。 而六皇子与七皇子虽然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但当年为了争夺太子之位,两人均应了宣和帝的话,到地方上历练过了。那次回了京之后,便都被封了王。也正是因为有了那次处理事务的经验,这才被准许进入朝堂。 八皇子与九皇子虽是封了王,但却没有年纪太小,而没有上朝的机会。此次要为宣和地分忧,也就没他俩什么事了。 墨珣在外头听宣和帝的语气,知道他现在情绪已经是略微缓和了。 紧接着,墨珣就听到了宣和帝夸奖锦硕王的声音。 说“锦硕王不愧为长兄,给弟弟们开了个好头”云云。 墨珣一时间也拿不准宣和帝到底是不是喜欢这个儿子,说这样的话可不就是在给锦硕王招恨吗 可是只要冷帝后还稳坐皇贵君的位置,那就代表着宣和帝不会轻易言弃锦硕王了。 墨珣已经能想象到其他的王爷是怎样把锦硕王恨得牙痒痒的了。 在墨珣看来,锦硕王原就是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人选,而就宣和帝和皇贵君的感情来看,不管怎么说,这个太子之位也是非锦硕王莫属了。 但宣和帝却迟迟不肯松口,不愿立太子,这才让别的皇子和内命夫们有了别的想法。既然有想法了,那就要行动起来。 只是锦硕王这边的赢面比较大罢了。 如果其他的王爷不是经过考量才选择闭口不言,而是因为还来不及开口就让锦硕王抢了先机,恐怕这个梁子就不小了。 不过,既然要争夺皇位,表面上再怎么兄友弟恭,那背地里都是要打个头破血流的。 亲生父子都有可能反目成仇,更别说这些皇子还不全是从同一个内命夫肚子里出来的呢。 墨珣看似在走神,实则却是在认真倾听太和殿内的声响。 宣和帝在太和殿内得到了满意的回答,这就宣布要退朝了。 “此事容朕再做思量。退朝之后,丞相、太尉、御史丞、掌院学士都到总理处来。” 宣和帝此言一出,那便是要退朝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宣和帝这就起身,冲朝臣们随意摆了摆手,“退朝吧。” 被他点到名的几个大臣此次定是要去探讨几位皇子的去留,以及各自的去处。 不过,宣和帝没有点到越国公,确实让墨珣有些意外。依照宣和帝对越国公的态度,越国公应该也是备受倚重的。更何况现在传位诏书还放了一份在越国公手上,这都不算天子近臣,那什么才算 退朝之后,墨珣便随着其他的同僚一同回到翰林院。他手上的工作还不少,一心二用的事还是少做,否则很可能在公务上出了错,让其他人逮到把柄。 墨珣原先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同僚们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甚至有些人还会刻意套他的话,现在想来,怕是因为那封传位诏书的缘故了。 如果说一开始周涛在宣和帝面前搬出墨珣“没有守孝”是因为私人恩怨,那么今年墨珣授官的时候,周涛再次挑起事端,恐怕就不再是这么简单的理由了。 墨珣手中的羊毫在砚上轻轻拨了拨。 只怕是钱丞相在试探宣和帝对越国公的态度。 据越国公所说,宣和帝性情变化极大。而在此之前,捧着宣和帝上位的却是钱丞相。 宣和帝此次却没有将传位诏书交给钱丞相保管,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准备卸磨杀驴了 墨珣一直知道宣和帝不喜钱丞相,但钱相作为他的外祖父,想来还是要顾虑一些的 墨珣觉得自己还是知道得太少,看来这段时间每日都需要同越国公探讨一番了。 就拿今日早朝宣和帝说要派钦差过去负责灾区的各项工作,除了要先审一身原先的那批人之外,恐怕还要赈灾。 而朝廷时至今日,已经出了十九亿。所以现在,国库还能拿出多少钱和粮,真的很难说。 等到掌院学士从总理处回来,一众翰林便也围了上去探听消息。 墨珣见所有人都动了,也不好再在椅子上坐着,这就跟着走上前去。 此次被派出去赈灾的只有四位王爷,每人各自负责一个流域,并被宣和帝授予种种特权。 任命钦差的圣旨不日即将下发,赈灾意识刻不容缓。 墨珣又听了掌院学士说起了三公在总理处提出的建议钦差到地方上之后,先安抚灾民,开仓赈灾;而后便开始查朝廷拨款的流向,核对账簿,每一笔银钱都要仔细查对;将原先负责的官员关押起来,再查事件记录册;鼓励富绅捐款捐物,朝臣们应当以身作则;专人专管,赈灾所用物资需得分开管理 等到人群散了之后,墨珣这就想起了林家作为皇商,除了主动捐款之外,说不准也要派人到灾区去。 他与林醉才成亲没多久,而林醉当时的嫁妆自是至今都为人称道如果不是越国公任职御史副丞,墨珣真怕自己会让人参上一本。 国家容许皇商的存在,那也是因为在某些时候需要用上他们。 现在就是要皇商们出力的大好时机了,国库空虚,宣和帝宣布开仓赈灾,当然也不可能将粮仓全部搬空 所以,此次,林家要捐款,那出的钱恐怕是少不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1章 第 211 章 至于林家究竟要捐多少银两, 不管怎么说都是林家的私事, 就算墨珣娶了林家的儿子, 那也不代表他就具备了过问林家私事的权利。 墨珣查过年史, 也知道这样的大灾并非绝无仅有, 以往也有过先例, 只是每一次的情况都有些不同,不可照搬硬套罢了。想来林家作为皇商也不是一两年了, 应该也不至于还要墨珣操心的地步。 下了衙之后, 墨珣随越国公一同回府,而今日墨珣的外祖父一家倒是没有过来, 越国公在饭桌上说起话来顾虑也就没那么多的顾虑了。 越国公府用饭原先就是畅所欲言的, 后来随着家里人口日渐增多,有些话他说得也就少了。 伦沄岚不管怎么说都是墨珣的亲爹,只要他本分一些, 有些话让他多听一听倒也没什么坏处。更何况墨珣现在也在京里做了官,伦沄岚身为孺人的架子也该端起来了,出了门总不好丢了墨珣的面子。 而林醉,本身就生在官家,从小又在京里长大,很多事应该比伦沄岚还清楚些。不过,也因为他祖父在京里做官, 越国公谈及朝廷上的事的时候也得先想想能不能再这个时候说出来。 “皇上今天说是要让各地先捐款捐物, 把这个难关渡过去再说。” 越国公还在回府的马车上就已经在跟墨珣说这件事了。 “掌院学士从总理处回来的时候提到过, 皇上此次安排了四个王爷带着物资到灾区救灾。” “像王爷这样, 做最后决策的人最好不要去太多,不然到时候意见出现分歧反倒难办。” 每个人负责各自的地方,省得到时候还要互相扯皮。 “如果说觉得德音王年岁不够,那周行王不是已经娶了正妃了吗”在很多人看来,娶了夫郎就意味着成人了,自然也能担负起应负的责任。 “皇上应该有他自己的考量吧。” 今日退朝之后,宣和帝也并未让越国公一同到总理处协商,所以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恐怕也就只有在场的人知道了。御史丞虽然回到御史台之后有复述,但终归是不可能逐字逐句一一传达的。 “大概什么时候会安排出发” “尽快吧。” 地方上的奏折当然如果雪花一样一直朝着京里飘,就越国公看来,宣和帝拨了这么多钱,如果全用在了防洪工程上,恐怕也不会出现现在的状况了。所以此次钦差到了地方上之后还要查每一笔钱的流向,如果出现有账实不符的地方就要多加注意了。 等过了府上了饭桌,越国公同墨珣的对话也都还没有停下。 两人说着说着,墨珣这就提到了同越国公说起了“查账”的事。“我这段时间在翰林院,也正巧翻阅了一下年史,此次皇上已经拨款了十九亿,却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了。” 主要也是因为早前的农业与商业发展并没有这么快,再加上早期国家南征北战,耗资也多,国家财政收入不足自然也就拨不出钱来了。 越国公闻言,点点头,墨珣所言不假。“正是因为这两次拨款数额巨大,却没能达到预期的结果,这才使人怀疑。” 就别说宣和帝了,这就算换成是一个普通的百姓都会觉得难以置信吧 “人心不足蛇吞象。”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因为他们贪得无厌,但凡每人少贪一点也不至于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然而事实上却完全相反,大多数人都觉得你贪我也贪,谁多贪一文,那我就要多一两。 而且此次宣和帝派几个王爷去,恐怕会斟酌再三,到时候每个王爷为了在宣和帝面前显示自己的能干,恐怕拼死也会拉出两头“肥羊”来“祭天”了。 照墨珣来看,宣和帝在人员安排的部署上恐怕还会刻意避开各位王爷的同一派系。到时候真正闹起来,那才叫一个好看呢。 宣和帝虽说脾气不定,但作为皇帝倒还算是称职。 “你们林家这次也要派人去吧”越国公说着说着,这就转而看向林醉,问起了林家的安排。 林醉只用了一天就完全适应了越国公府在饭桌上的“规矩”。毕竟在越国公府里,越国公就是“规矩”。而林醉如果还像在林家那样在饭桌上安安静静,恐怕还会令这些长辈们不喜。 “是,应该会派几个管事随着四位王爷一同前往灾区。”林醉刚才也听到了越国公同墨珣的谈话,知道这次会有四位王爷运送赈灾的物资和银钱到灾区。那么按照林家以往协助赈灾的惯例,那就是要派管事的亲自跟到灾区去了。除了保证赈灾所用粮食和银两的准确无误送达,也是需要在灾区宣扬一下林家。 越国公这就点了点头,倒也不再往下细问了。毕竟在越国公看来,林醉虽然是林家人,但不管怎么说,都只是个哥儿,并不需要继承家业,所以对于林家商业上的运作恐怕也并不清楚。 哥儿反正都是要嫁人的,林家不可能把偌大的家业都给他,而嫁了人之后林醉也不需要在外经商,学那些用处也不大。 “随行人员不知道会怎么安排。”墨意随口说了一句,却也不觉得这是个什么大问题。反正是王爷带头,随行也就是听指挥罢了。 “这就看皇上是怎么想的了。”越国公今天没到总理处,自然也就不知道宣和帝是以怎样的表情和语气再跟三公以及翰林掌院说的了。 墨珣也就不再问了,反正宣和帝怎么想,要么明天,最迟不过后天,他们就能见分晓了。 因为在晚饭的时候已经同越国公聊过了一些,等到用完了之后,墨珣便也没有再缠着越国公,反而说要同林醉一起到外头走走,顺便消消食。 墨珣本来是想让林醉继续写修真入门,趁早步入修真的行列,这才好立个天劫誓,省得墨珣整日都提心吊胆。 但是,也不急在这一个、半个时辰了。 林醉自然不会开口拒绝墨珣,这就让洛池、洛涧检查了一下他的妆容。 墨珣在一旁看着洛涧似是在帮林醉整理衣摆,一句“已经很好看了”便脱口而出。 待这话一经说完,墨珣立刻懊恼起来,只当那句话并不是自己说的,这就若无其事地迈步走了出去。 林醉倒是没说什么,但洛涧就凑到林醉耳边小声说道“夫人,姑爷夸您好看呢” 林醉闻言,“嗯”了一声,却也瞥了洛涧一眼,这就跟上了墨珣的步子。 洛涧一时也拿不准林醉的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这就看向了洛池。 洛池也是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便也跟了上去。 洛涧追了上去,但其间却一直在想林醉的眼神。而且,他也实在想不通,夫人与姑爷一直没有圆房,究竟是为了什么。 以前她们还没成亲的时候,洛涧就已经能觉察到姑爷对夫人明显就是不同的,而夫人对姑爷当然也格外不一样。姑爷送夫人的东西,夫人都是要反复看过的 明明两人感情就非同一般,怎么就 洛涧在后头看着两人的背影,也觉得他们站在一起确实是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墨珣本就没什么事,纯粹是为了让林醉消消食,待会儿好让他到书房里写字的。 只是两人毫无交流,这么在街上干走着恐怕有些不妥。 “夫人可有什么需要采买的”墨珣也不是没有见过哥儿逛街,那一逛起来基本是很难会觉得累的。 墨珣觉得他们竟然有这样的毅力,应该是做什么事都很容易成功才对。他对林醉很快能够掌握修真入门真的很有信心 林醉摇摇头,“这倒没有,夫君可是要买些什么东西” 两人的这个对话就有些尴尬了。 墨珣觉得两人之间的氛围确实不对劲,但他一面对林醉就会不自觉地口不择言,为避免自己再说出什么古怪的话来,墨珣也只得选择闭嘴了。 墨珣不紧不慢地在前面走,但是林醉这样老是慢他一步却让莫名有些烦躁。 或许是因为墨珣的烦躁太过明显,林醉在后头便也能感觉到了。 “夫君” “嗯” 林醉有心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墨珣等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林醉在此开口,这就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林醉伸出了手,“手给我。” 林醉愣了愣,倒也很快回过神来,牵住了墨珣的手。 墨珣这就轻轻握了握,但看到林醉略显讷讷的表情,还是禁不住张口道“刚才看不见你。” 林醉和洛池、洛涧以及怀山全跟在后头而且也没人说话,墨珣在前面走,那感觉就像是今天就他一个人出门了似的。 他每走上一段就需要仔细感觉身后究竟有没有人,这就很累了。 林醉只觉得脸上一热,这就回握了墨珣一下。“那就有劳夫君了。” 墨珣看着林醉有些古怪的神情,只觉着心下一颤。他真心地希望林醉能在让他死的时候,稍微痛快一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2章 第 212 章 两人手牵着手在路上走了一段时间之后, 墨珣便提议要回府了。本来两人也没有别的事, 时间差不多了正好就回去让林醉“抄书”。 他们本来走得也慢, 再加上墨珣又刻意以越国公府为中心在绕圈, 所以现在要回去也不算太远。 墨珣在这消食的一路上都没好意思跟林醉提回去抄书的事, 林醉也不问, 就像是无论墨珣让他做什么都会得到一个“好”字。 回到了栖桐院,墨珣便开口问道“夫人待会儿可有什么别的安排” “这倒没有, 可是夫君有事” 墨珣听到林醉这么问, 确实是有那么点儿不好开口的意思。 林醉见墨珣这般欲言又止,只以为是什么难事, 这就笑道“夫君但说无妨。” “上次让夫人写的秘籍还没写完呢。”墨珣此时说话倒是贴近了些。 尽管上一次洛池、洛涧都在场, 而且也是由洛池给林醉研的墨,但“秘籍”什么的,墨珣可没有在洛池、洛涧面前提。 眼看着林醉眉头微蹙, 似是张口要说点什么,墨珣赶忙补上一句,“一天学一点,挺快的。” 墨珣说着说着就开始唾弃起自己来想他九渊元君在徽泽大陆的时候都是别人求着要拜他为师的,而入了师门的那些哪还需要他这么哄爱学就学,不爱学赶紧滚蛋,好给别人腾个空儿 “好。” 其实林醉今天本来是要对一下自己嫁妆里头那些庄子上的账, 但墨珣既然这么说了, 他明日白天再弄那些也来得及。 墨珣见林醉答应得爽快, 当即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因为这回是在夜里, 墨珣也不好让林醉就着蜡烛写太多的字,只是将之前的那章补完便罢。 “如何”墨珣小心翼翼地看向林醉,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丝心境动荡的痕迹。 “呃不,不如何”林醉其实并不知道墨珣在问什么,但想来应该是问他,看了这个秘籍有没有什么感受之类的。 墨珣了然,这便点点头让林醉去休息了。 刚才墨珣虽然是一边念,一边让林醉写,但他却也时时刻刻在注意林醉的动静。如果林醉稍有感悟的话,墨珣作为一个修真者,自然会有所察觉。 然而林醉一直没什么反应,墨珣问那一句也不过就是在自我安慰罢了。 墨珣自己当年修习这本书的时候都琢磨了将近一年半,林醉这才刚接触了两回,还只是这么一小部分,能有什么领悟才有鬼吧 “夫君还不歇吗”林醉听墨珣这么说,还以为墨珣有别的事要办,但现在都这么晚了有事也该天亮再做了吧 “洗个澡,很快。”虽说在石里乡筑基那会儿,墨珣已经将身体里的杂质去除过一次了,但一直没能辟谷,反而导致了那一次像是做了个无用功。而术法无法施展之后,他就只能勤快点洗澡了 林醉思索片刻,这就小声问道“要一起吗” “嗯”墨珣下意识瞳孔一缩,但脸上却并未露出分毫。他抬眼望去,见林醉此时眉宇之间神情淡淡的,似乎刚才那一句话真是墨珣的错觉。 林醉的垂下眼帘,睫毛也跟着颤了颤,“我是问” “不用。” 看吧,记仇了。墨珣心想。 归根究底也都怪自己,没事当着林醉的面胡咧咧什么,这下又是一个罪状。 墨珣这下眼神都收紧了,虽然脸上是没什么变化,但仔细看,却能看出是不大高兴的样子。 “你去忙吧。”墨珣想了想现在这种局面,他也不好开口向林醉解释,干脆就当昨天那句话是自己脑子一抽的胡言乱语,只希望林醉别记太久就是了。 从凡人到飞升,墨珣历时近万年,就算林醉真是前辈、天之骄子,不管怎么说也要上千年,想来这种日常小事,说过也就忘了吧。 墨珣的书房一向是由怀山在收拾,他只觉得自己与林醉之间的相处方式十分怪异一开始他并不知道林醉是“前辈”,只当是个有悟性的凡人,那样相处起来反倒自然,墨珣甚至还仔细思考过将“师徒”关系演变成“道侣”关系的可行性。但现在再这么想,明显就不妥当了 思前想后,还是先敬而不太远之吧 墨珣想明白之后,顿时也松了口气,这就冲林醉点了点头,自己朝着外头走了。 墨珣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是自己洗澡,虽然以前在徽泽大陆的时候他也用过宗门里的澡堂子,但那会儿大家都是男的,没那么多讲究。 现在不一样了,要来伺候他洗澡的都是哥儿尽管他一直觉得哥儿和汉子在很大程度上是差不多的,然而别人并不这么觉得。 而哥儿,在墨珣心中也是有所划分的。比如虽然同是小厮,但青松、雪松明显就和别的小厮不一样。 早在之前,青松、雪松还没出嫁的时候,墨珣的事都是由他俩负责,而且他俩也是从小看着墨珣长大的,墨珣当然不觉得他俩看自己的眼神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但是自从青松、雪松嫁了人之后就截然不同了他当时还住在馥兰院,青松、雪松走了之后,换成了孟夏、繁霜去伺候伦沄岚,或许是因为那段时间没有了青松、雪松的管束,墨珣总觉得整个馥兰院的小厮都有些躁动。 最明显的就是无论他走到哪里都会窜出人来问安。 明明他还刻意避开了,专门挑了没人的地方走。 对墨珣来说,哥儿和汉子真是太相似了,所以面对那种“暗送秋波”,墨珣当然是全身一个激灵。 洗澡这种事,还是一个人好了。 林醉就连一开始跟他躺在同一张床上单纯聊天,都像是要去了半条命,更不要说还一起洗澡了到时候万一又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那墨珣恐怕真要悔不当初了。 大概是日后飞升上界的自己,会想要掐死这个“调戏”前辈的自己吧。 怀山本来是要将书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之后,再去寻少爷的,但他刚要动手,便听到洛涧说了声,“怀山哥,这里让我来收拾就行了,你赶紧跟着姑爷去吧。” 怀山定定地看着洛涧,在心里思考着洛涧这个建议的可行性。少爷不喜欢身边跟人,他也是少爷勉为其难才留下的,有时候一个人要忙里忙外,当真是分身乏术。就像现在,他明知道少爷要洗澡了,却也赶不及去吩咐下人给少爷上洗澡水 怀山见刚才少夫人也没动桌上什么东西,只是归个位应当不难,这就对着洛涧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洛涧立刻笑了起来。 怀山又对林醉说了一声,这才快步走出门去。 林醉站在墨珣书房里没有动作,也不像是要走的样子。 刚才洛池站在夫人身边研墨,洛涧则在外间沏茶送水,所以夫人与姑爷的对话,洛池其实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夫人与姑爷既然已经成了亲,洗个鸳鸳浴那也是夫夫之间的情趣嘛,怎么姑爷会露出那样一脸宛如见鬼的表情。 洛池本想开口安慰一下夫人,但也知道这个时候装作没听见反而更好些。 洛涧当然不知道洛池心中所想,他将林醉用过的毛笔在笔洗中弄干净之后就挂在了笔架上,而林醉写好的字也已经干了,这就让洛涧与之前的那部分放在一起。 林醉是真的拿不准墨珣心中在想什么。 明明今天两人之间的氛围一直都很好 洛涧将东西都收完了,还见着林醉站在原地没有动弹。这就上前询问“夫人,要安排洗漱吗” “好。” 洛涧当即松了口气,他就担心待会儿姑爷都洗完了,到屋里还要等夫人。这几天他和洛池也是被崔姆爹训来训去,直说他俩没规矩,跟着夫人嫁过来之后还是毛毛躁躁的性子,会丢了林府的脸面,云云。万一今晚夫人让姑爷在屋里等,被崔姆爹知道了,又不知道那满嘴的唾沫星子要喷多高了。 墨珣回到歇室的时候,洛池、洛涧还在给林醉绞头发。 见到墨珣进来,洛池、洛涧赶忙放下手中的棉布这就要向墨珣行礼。墨珣摆摆手,将他们放下的棉布拿在手里,这就让洛池和洛涧先出去了。 洛池、洛涧一看墨珣的动作就知道他是要帮夫人擦头发,但这个怎么说都不大合适吧 “这”洛池本想说这种事就让他和洛涧来做就可以了,但他飞快地朝着夫人看了一眼,只见林醉的眼睛缓慢地冲自己眨了一下,这就拉上洛涧,立刻转了话锋,“奴才告退。” 林醉本要起身,但让墨珣按实了,便也只得继续坐在塌上。 墨珣坐到了林醉身后,拿着棉布这就开始为林醉擦头发。 林醉今日大概擦了头油,墨珣这时挨得近了,只觉得闻起来有点儿梅子的味道。清清淡淡,却又不让人不觉得寡。 林醉又坐了一会儿,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墨珣托起了他的头发,正笨手笨脚地在上面擦着。 “夫君是不是嫌我”林醉此时背对着墨珣,却也没有阻止墨珣的动作。 墨珣诧异地抬眼,“怎么这么说没有的事。” 林醉噤声。 墨珣等了一会儿,只觉得林醉好像在生闷气似的,这就把林醉的头发一撩,靠了过去,“是因为洗澡的事” 是,也不是。 林醉还是没吭声,而墨珣带着刚刚沐浴过后的清爽这就靠了过来。林醉一直以来体温都偏低,可偏偏墨珣身上热烘烘的,只这么稍稍靠近了些,林醉就已经觉得自己的后背也跟着暖了起来。 “我一直是一个人洗的。”墨珣低声在林醉耳边解释道。 太别扭了,墨珣能跟师兄弟们用一个澡堂、一个浴池,却没办法想象自己跟师姐们一个澡堂是什么场景 “这点你随便问谁都能知道。” “可是你昨天” “我昨天不也说了,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墨珣等了等,见林醉没有接腔,这就干脆起身坐到了林醉的面前,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我怎么会嫌” 墨珣此言非虚,说出来的话自然是坚定又直白。 林醉指尖颤了颤,最终却敌不过墨珣的灼灼视线,只得在墨珣的注视下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墨珣见状,当即松了口气,“好了,不要胡思乱想。”这么说着,他又伸手去摸了摸林醉的头发,见已经干了,这就开口对林醉说道“可以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3章 第 213 章 宣和帝这边速度极快, 只是刚刚安排定下由四个王爷到灾区去慰问民众, 隔日便连随行的官兵、将士也全都定好了。 除了几位王爷自己本身用惯了的人以及亲信之外, 余下的就全都由宣和帝指派。 墨珣在听到别的同僚说起这件事的时候, 还稍微注意了一下。 据闻, 赈灾的款项还没到位, 但派人前往灾区却是刻不容缓。所以几位王爷需得日夜兼程,领了圣旨之后便轻装上阵, 率先抵达灾区安抚民心。等到所筹集的赈灾物资备齐了之后, 再由其他的将领们送往灾区。 圣旨刚下,几位王爷领了圣旨之后立刻启程离京。 因为宣和帝发动朝臣和百姓向灾区捐款捐物, 所以这段时间, 京中无人再敢铺张浪费。像一些酒楼、戏院的生意也都大不如前。尤其是一些朝廷的官员,为了避免被御史抓住把柄,更是人人自危, 当真是一派廉洁奉公的场景。 宣和帝与皇贵君以身作则,先行缩减开支,将所节约出来的银两全数捐给了灾区。 如此一来,朝臣们也“自愿”削减俸禄,权当是为赈灾出自己的一份力。 墨珣每日都能够从越国公口中听到一些关于灾区的情况。尽管王爷们早早就出发了,但是他们前往灾区的一路上暴雨不断,再加上一路上又有灾民不断地涌入昌州, 这就使得他们行进的过程变得极度的缓慢。 墨珣在进宫、回府的路上经常能看到处巡逻的身影。若说以往京里也有人巡逻, 但却没有现在这么频繁。比起逢年过节来说, 无论是巡逻士兵的数量, 还是巡逻次数都有所增加。 越国公见墨珣揭开车窗帘往外看,这就开口向墨珣解释道。“灾民已经涌入昌州了。” 整个昌州近日来也都是阴雨天气,晚上用过了晚饭之后,墨珣自然也不会再叫林醉到外头消食了。 “针对这些进入昌州的灾民,皇上可有什么计划”墨珣听到越国公这么说,就将车窗帘放开,不在朝外看了。 宣和帝不可能对这些灾民完全置之不理,而灾民们这样大量的涌入,必定会影响到原先昌州百姓的日常生活。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都要另外安排妥当,否则的话,很容易使犯罪率上升。 “这个应该是还在探讨阶段。”越国公也不过是今天才刚刚接到昌州总兵的奏折,怀阳府尹直接就加强了京中戒备,避免有些叛党分子会混迹在灾民之中,趁机涌入京城。 墨珣显然没有脑子不清醒到去指责朝臣们的办事效率太低,只是听着外头行人与巡逻的官兵踏在地面上的雨水里发出的声响皱起了眉头。本来像这样的连绵不断的雨,就很容易让人心烦,而现在真正需要他们烦忧的事情确实是不少。 灾民既然到了昌州,那么昌州就不可能不接纳。 如果要接收灾民,怎么接收把人安置在哪里这些都是根本就回避不了的问题。 而且,如果宣和帝动作不快一点的话,恐怕墨珣现在正在思考的这些事情就会由灾民来替他们作出决定了。 “你可有什么想法”越国公见墨珣忧心重重的样子,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这些灾民给京里带来一些不利的影响。 如果今天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越国公的话,墨珣恐怕都不会回答。“是该控制一下了。” 墨珣说的不单单只是控制流入京城的灾民的人数,还有这些人所带来的种种后遗症传染病、暴乱等等。 而且京城乃是要地,就算宣和帝再怎么爱民如子,也不可能会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 “昌州总兵递奏折的时候就有提到过,他已经下令要求各个城门口严格控制每日进出人员的数量。” 墨珣点点头,“洪水之后怕有疫病,是该准备起来了。” 现在应该脑子稍微清醒点的人都不会再任意出城了吧。 越国公“嗯”了一声,墨珣会想到这些并不代表别人想不到,关于疫病一事,早就已经筹备下去了,像这次发放到灾区的物资里就不乏有一些药材。 墨珣只是个从六品的修撰,目前主要负责的也就是编修年史,对于这次灾情,他所能做的无非也就是捐款罢了。不说他以前没有参与过这种决策,就算他参与过,他现在的职位和身份也不允许他做出额外的举动。 哪怕墨珣有这个能力,他也不敢贸然使用。他有办法以一句“看书学的”搪塞过越国公,恐怕不大能应付得了其他人。越国公自是觉得墨珣是自家人,不欲多问,可别人哪会在意这个,怕不是就像那个周涛一样要将墨珣查个底朝天。 墨珣有很多顾虑都无法直接同越国公说明,就像是现在一样。然而越国公却并没有要就此放过墨珣,反而又拉着他继续往下说。 墨珣在翰林院所能得到的消息太少,而越国公也不瞒着,只要墨珣说着说着,稍稍有些迟疑,那越国公就会立刻将墨珣不了解的情况说与他听。 除却一些真的不能提的事,越国公甚至连各个皇子之间的阴私也都对墨珣讲了一番。以前他也提过前朝的事,却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但随着几位皇子渐渐长大,暗地里争权夺势愈发严峻,一些背后的关系虽说错综复杂,但却并非无迹可寻。 墨珣知道越国公是在引导着自己主动去思考朝中的利害关系,这就跟他教林醉修仙,却只让林醉自己去看、自己去想,而并不直接告诉他该如何如何。 第一批到赈灾款项很快就到位并由官兵押送,但与此同时,涌入昌州的灾民也在逐渐增加。甚至还发生了灾民与官兵起冲突的事件。 墨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不觉得奇怪,恐怕连宣和帝也早就料到。只是现在局势尚在可控的范围,宣和帝便也并没有另外派兵镇压。 只是,想来城中原先居住着的百姓恐怕会不胜其扰。 墨珣听到这些消息之后没几天,怀阳城便迎来了第一批灾民,而怀阳府尹的意思则是不要放他们进城,只安排官兵在城外随意搭上几排简陋的棚屋以供灾民们居住。 当然,怀阳府尹的话也遭到了不少朝臣的反对。但最终却没人能够担保,如若他们将这一批灾民放了进来,后续不会出现烧杀抢掠这样的麻烦事。如果只是挨家挨户乞讨那便也罢了,万一灾民起了逆反心理,到时候也就只能派兵镇压了。 如此一来,反倒是违背了宣和帝的初衷。 两边持反对意见的朝臣争执了一番,处中立的臣子们自然是静观其变。墨珣自不必说,站在大殿外头,也没有他能够发言的机会,只听得一众朝臣们“你方唱罢,我登场”。 最终宣和帝还是同意了蔡炎恩的提议,只派人到城外去协助灾民们搭建临时房屋。 墨珣出宫回府之后,便听得赵泽林同伦沄岚和林醉说要到城外去施粥。 “大名翁主提的头,这就来问过我了。”赵泽林这般解释。 大名翁主作为内命夫,又是皇室的人,再加上他又不是身居后宫,得以在宫外行走,自然是要有皇室的威仪,也要成为京中其他的命夫们的楷模。 越国公当即了然,这便也点了点头。“翁主那边要出多少粮” 这些可都要打听好,不能越过了大名翁主才是。 越国公府这边虽然要出三个人,但赵泽林、伦沄岚与林醉只能算作一户,自然不能一人出一份。而且此次既然是大名翁主先行提出,其他人怎么也都得给大名翁主这个面子。 “这个我倒是没细问,不过我听翁主的意思,好像是太皇贵君授意的。” “那恐怕就是不限量了。”越国公一听到“施粥”一事还是太皇贵君的意思,那应当就越不过了。“看看别家出多少,我们跟人家差不多就是了。” “这是自然。” “爷爷和爹爹都要到场吗”应该有些人家只出粮没出人吧 “对,林醉也一起。” 墨珣点头应了。 在这个时候“施粥”,确实不失为一种很好的方法流民、灾民作乱,无非就是日子过不下去,生不如死,倒不如豁出去搏上一把但朝廷若是能够给他们食宿,等到这场水灾过了之后,他们便又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生活,自然也就不需要铤而走险了。 再加上,由大名翁主牵头,那也就给百姓营造出了一种“皇家也是想尽办法在帮助他们”的念头。如果大名翁主和其他的一些品阶较高的命夫愿意亲力亲为,保证这些粥的正常供应,等到洪水退去,灾民们必定会感恩戴德。 “施粥”一事既是大名翁主提的,那么赵泽林自然也就不能避开,再加上墨珣与林醉的亲事也是寻了大名翁主保的媒,这下两家也就有了往来,赵泽林如何能不应 等到用过了晚饭,墨珣便也在私下里同林醉提了一声“注意安全”。 “好。”林醉也不问墨珣这是什么意思,只是轻声应了。他以前随着家中长辈四处去过,自然也随着长辈们施过粥,大多数的流民都是对于施粥的人都是心怀感恩的。林醉以前也被人夸奖过,说是菩萨心肠、心地善良什么 但,也确实不乏有那等无赖之人。 只是,虽说只是施粥,但一旁也有家丁看守,总不致于让施粥的粥棚出了什么岔子。 更何况,此次又有大名翁主在,还是太皇贵君授意,必定会派官兵,也不需要太过担忧。 林醉本是想着应下就算了,但墨珣却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反倒让自己禁不住开口向他解释了一番。 “我担心你。” 哥儿和汉子在体型上也是有些差距的,哥儿一般都长得娇小些。林醉虽然高,却也不过只是颀长罢了,说到底还是弱。如果他炼了气,那就完全不同了打不过可以跑,跑起来,一般人还追不上。 “劳烦夫君挂心了。” 林醉的表情恬静而祥和,这般微微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此时整个世界都跟着亮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4章 第 214 章 “施粥”的事既然越国公都没有反对, 墨珣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虽然是心中有些担心, 但毕竟去的人又不只是林醉一个, 再加上林醉所言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既然会有官兵守护, 那想来应该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才对。而且, 从越国公的态度之中, 墨珣也能看得出施粥的事应该也是赵泽林之前经常在做的。 宣和帝也知道大名翁主要带着京里的命夫到城外施粥的事,在大殿上就夸了大名翁主一番, 还声称翁主此举乃吾辈之楷模说着说着, 宣和帝又把话绕回了向灾区捐款、捐物上了。宣和帝的意思很明确,无非就是大名翁主身为一个哥儿, 尚且愿意为流民出自己的一份力, 那么满朝文武自然不能落在其后。 墨珣听到宣和帝这么说,倒也不觉有异。本来,朝廷拨款十九亿, 已经是非常大的一笔款项了,但是最终却还是导致了现在百姓流离失所的局面。墨珣虽然人并不在户部,但他手中毕竟握着许多材料,只要他有心去查,那么只消稍稍估算一下就能大概估算出现在国库之中尚存有多少银两。 如果此次王爷们到了地方上真的能抓出“肥羊”的话,那么国库好歹还能缓上一口气。万一什么都查不出来,到时候恐怕连水灾之后减租、减税都很难施行了。 本来第一次宣和帝要求大臣们捐钱、“自愿”削减俸禄的时候, 大臣们还不觉得有什么。大家都当官这么多年了, 手头如果没点银钱, 如何度日只是这一次宣和帝再提时, 便也没人再先行开口抢这个所谓的“头功”了。 宣和帝等了等,自是没能等到大臣们大义凛然的声音,这就难免面露不悦起来。 朝臣们当然知道宣和帝想听什么,但是捐款一次、两次还行,可赈灾本来就是个无底洞,只要雨水不停,那他们捐的那点钱哪还能填得了这么大的空缺 就算此次的最终结果,还是要让朝臣们掏钱,但他们也要让宣和帝知道一下他们对这件事情的态度不能老是因为国库空虚,就硬要让他们掏钱吧他们也是要养家糊口,削减俸禄不说,还要他们额外拿钱出来,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 墨珣的俸禄是按月发放,与此同时,等到了像越国公那个级别,府上的添个小厮啊,家丁什么的,那费用也都是由国家财政拨款的。 他一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事,等到领取俸禄那会儿,听到户部的人在核对他的俸禄金额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当官有这么多福利。心中暗道不怪乎有那么多人削尖了头也要往官场上挤。 除了下人的费用由国家负责之外,有的时候户部还会给他们这些在京城做官的人发一些粮食,有时候是米,有的时候是肉,或者是以各种名义发放的补贴、布匹一类的东西。 总之,对于一个家庭,如果家中有人做了官,那就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原先墨珣还在石里乡时,因为年纪太小,银钱也不过手,所以他对这里的“钱”没什么概念。后来参加完了府试,墨珣想请住在同一间客栈的考生吃顿饭,都还要先问过阿莱而他第一次遇上林醉那次,跟到了鎏语斋去给伦沄岚买首饰,也因为阿莱说价格太高才空手而归。 到了现在,墨珣有了月俸,也知道当了官确实是能拿不少钱。 翰林院,虽然一直以来被说成是个清贵衙门,那也不过是翰林院的官员比起其他衙门来说品阶低了些,但若是要跟同一品阶的来比,自是差不到哪里去的。 宣和帝与朝臣们僵持了一段时间,见确实没人要站出来缓解这个尴尬场面,当即面色不虞地沉声道“怎么真的满朝文武竟然真的连哥儿都比不得吗” 此时倒是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命夫去施粥,掏的还不是我家的米。” 此人虽然只是含糊地念叨了一句,却碍不住墨珣听力好,这就将对方的咕哝听了个真切。 墨珣原先还在注意着太和殿内的动静,毕竟在早朝这种关键时刻鲜少会有人多话,却乍一下听到这个嘟囔,险些笑出声来。只是现在场合不对,而且宣和帝也似乎正在气头上,他当然只能绷着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最后这次的早朝也还是以朝臣们的妥协散场,而散朝之后,墨珣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听到讨论水灾和“哭穷”的声音。 墨珣住在越国公府,虽说月俸是由他去领,但他领回了府里,也就是交给赵泽林罢了。 伦沄岚成了孺人之后也有自己的俸禄,而墨珣的俸禄也是同他商议了之后,才定下来要交给赵泽林的。 越国公府自是由赵泽林掌家,墨珣与伦沄岚吃住都在越国公府,交钱也是应该的。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伦沄岚同赵泽林非亲非故,这么大喇喇地住在越国公府未免也太不妥当了。 而赵泽林虽然时常将伦沄岚带在身边,也教他管家,但却也不可能将整个越国公府交给伦沄岚来管。 更何况,墨珣与伦沄岚的吃穿用度、日常开销全都出自越国公府,赵泽林还会按月给伦沄岚与墨珣一些月例。 尽管墨珣觉得自己平日不怎么需要花钱,其实那也不过是建立在一应生活琐碎都有人操持的份上,如果真的全都由他自己来办,恐怕还真是难为了。 现在墨珣已经成亲,也有了官身,但毕竟没有搬出去,还是住在越国公府里,俸禄就自然还是交给赵泽林代为保管。每个月的俸禄都是按时发放的,上一次宣和帝鼓励朝臣们捐款的时候,就已经宣布要将他们扣下他们半年的俸禄以充当赈灾之用,所以在这接下来的半年时间,墨珣应该都不再需要跟户部的人打交道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朝臣们今天才会丝毫不响应宣和帝的号召。毕竟宣和帝已经扣下了他们接下来整整半年的俸禄,现在却还要他们从家中再掏出钱来 墨珣本来还没想到俸禄的事,但今天宣和帝既然又提起了“捐款”,墨珣与越国公一起回府之后,便也主动向赵泽林提起这件事。 虽说越国公也在朝为官,这个“扣俸禄”和“捐款”的事,越国公当然也逃不掉。不过越国公是越国公,墨珣是墨珣,总不能越国公跟赵泽林说了,他就一声不吭吧 等越国公先跟赵泽林开过了口之后,墨珣这才接着往下说“今日皇上借大名翁主要到城外施粥一事想让朝臣们再捐一些银两。” 赵泽林倒没针对宣和帝的这番举动发表什么言论,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次我们越国公服要捐多少银两” “赶明儿我去打听打听其他大人捐了多少,墨珣也去问问你二舅和翰林院的其他同僚。”这事儿他也不好自作主张,万一几个一品的捐的钱参差不齐,反倒让宣和帝有理由再问朝臣们要钱。 “是。”墨珣立刻就明白了越国公的意思。 不过俸禄的事,墨珣想着还有半年呢,还是等半年之后再说吧。其实是墨珣也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醉解释他现在娶了林醉,说起来也该将俸禄交给林醉来管。可他这些年来一直花的是越国公的钱,就连娶林醉用的聘礼也大都是由赵泽林安排的就这点来说,墨珣现在的这点儿俸禄其实还还不上。 可万一林醉心里有什么想法就不好了。 墨珣并不知道赵泽林有没有给林醉月例,但如果林醉现在嫁给了他,反而还需要从自己的嫁妆里掏钱来花,那确实是不应该了。 林家虽说有钱,而林醉的嫁妆颇丰,但这些都不是墨珣不给林醉月例的理由。 越国公让墨珣去问伦沄岳,却也不急在今晚去问,更何况越国公自己也要等明日上早朝之前再跟同僚打听,又不是连夜拜访。如此一来,等晚饭过后,墨珣倒也有时间同林醉闲聊了。 “今天施粥如何”墨珣一方面是想问问林醉自我感觉,另一方面就是想要打探一下这次这些进了昌州的灾民的情况。 林醉沉思了片刻,这就答道“井然有序。” “大家都很守规矩,没人插队、闹事。此次有大名翁主坐镇,又有府尹大人的鼎力支持,倒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林醉向墨珣形容了一下大多数灾民的长相,大都面黄肌瘦、形如枯槁,精神面貌很差,衣着褴褛。连是个什么料子都敲不出来,就更别说褪色了。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林醉瞧着他们今日前来领粥时穿的那身衣服恐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而且,有好些人今日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心里难受。有些汉子甚至佝偻着身子,再也瞧不出原先高大的样子了。 这些日子他在越国公府上自然也听了墨珣同越国公在饭桌上聊了一些。知道这次皇上给灾区已经给灾区拨了整整十九亿的银两,可是防洪工程却还是被洪水击垮了。从墨珣与越国公的话语里,林醉倒也琢磨出了一些,不外乎就是皇上怀疑有人贪污了这笔原本应该用来防洪筑堤的钱。如果真的是有人贪污,造成了这些百姓的流离失所,那就真是太过猪狗不如了 今天那些流民排着队端着碗朝着自己颤抖地伸出手的时候,林醉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一酸。尤其是他们的脸上还带着害怕被拒绝的神情,那根本就不是在等他们派粥,简直就像是在十分难为情地问他讨要一样。 “大都是”墨珣从林醉的话语里觉出了一些用词,这就细问了一句。 “呃对,倒是有那么几个骨骼大些的汉子,看起来也挺强壮的。” 林醉这么说着,似又想起了什么,“今日也有灾民到我们面前来问,问是府上还要不要人,说他们从莱州逃难过来的,那边的家已经没有了。” “说是签了卖身契也可以,就想讨口饭吃。” 林醉这般又多补充了一句,无非就是想探探墨珣的口风。 墨珣一看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便知他心中所想。然而就算越国公府真的要人,却也不能从这些流民之中挑选。万一由越国公府开了这个先例,那么之后便会有更多的灾民请求进入怀阳城了。 林醉看墨珣不应,又说了句,“我瞧着身体还行,应该是能做活的。”其实越国公府也不缺干体力活的人,但“灾民”、“流民”就是给人一种身体不好的形象,他这样多说两句,说不准 “夫人觉得他们身体还行” 墨珣眉头一皱,只觉得这句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怪呢。按理说,这个洪水已经持续了有好几个月了,而且这些灾民从莱州那边一路跋山涉水过来 林醉刚想回答,却忽然也意识到有些古怪他今日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施粥”上头,而来问工作的也是些衣着破烂的哥儿。但这些哥儿却是来问能否给他家汉子安排个什么活做做 “如何夫人可是想起了什么”墨珣见林醉沉默了下来,立刻知晓林醉已经觉察到了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 “夫人但说无妨。” “我总觉得有些汉子挺奇怪的,虽然衣服是破旧了些,但精气神却完全与其他的流民不同。” “你今天施粥是一直跟爷爷在一处吗”墨珣倒是觉得,如果林醉能察觉到,那么赵泽林应该也有所察觉了才是。 “各家有各家的粥棚,先头刚开始的时候是由几个品阶比较高的命夫牵头施粥,后来时间一长应该是身体受不住了,这才换了家中小辈上场。” “所以,来问你要活干的,也是后来才来问的” 林醉点头,“确是如此,当时几位长辈也都不在场了,才有几个哥儿凑过来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5章 第 215 章 难道是专门挑了年轻的哥儿来问 墨珣从林醉的话里觉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但却也不敢就此妄下定论。 “夫人明日可还要到城外施粥” “要的。”林醉点头。 “既然如此,明日你同爷爷出城的时候, 就顺道把这件事跟爷爷提一下吧。” 墨珣明日还要进宫,自然不可能跟着林醉到城外去瞧那些个灾民。他让林醉将这件事告诉赵泽林,倒也不是信不过林醉的眼光,而是人生阅历这种东西, 对于一些经常呆在家里的哥儿来说,没个十年八载,恐怕很难能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来。 虽然林醉以往也有过几次外出远行的经历, 但想来那也大都是跟家中长辈一起,或是都已经有人为他打点清楚了 而且,就刚才那会儿, 墨珣从自己与林醉的这一番对话来看,他甚至有些怀疑林醉很有可能是被自己误导了。 正是因为墨珣觉得可疑,这就多问了林醉几句, 林醉被自己影响, 便也跟着觉得不对。 正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所以这件事在墨珣看来, 还是应该先让赵泽林知道一下。 如果没有异常,那再好不过。万一真有,就不说什么大功一件了,只希望不要又平白添了什么事端才好。 墨珣这般想着, 当下看了林醉一眼。 林醉见墨珣的表情不似作伪, 这便又仔细思考起那几个汉子的异样来。他本是想再多说点什么, 但随即转念一想自己不过是因为墨珣对那些人有所怀疑,所以他也跟着疑神疑鬼起来。倒不如等到明天,他再仔细观察看看是否有什么别的异常。而墨珣让他去跟赵泽林提,想来也是因为担心他当局者迷吧。 他今天见到了灾民们的惨状,自是心中有所触动,会感情用事也很正常。墨珣不应自己的话想来也是出于自己的考量,而昌州总兵本也每日在控制进出昌州的灾民数量,只是时间一久,再怎么控制却也碍不住灾民的人数众多。 他每日听墨珣与越国公在饭桌上聊天,自然也知道自己今日去施粥的这批灾民是不被允许进入怀阳城的。既然朝廷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想到这里,林醉立刻不再提什么让灾民进城做活的话了。 “好,我明天跟爷爷提一下。” 今日施粥,昌平郡君和临章县君也有到场,林醉还上前问了安。 昌平郡君不管怎么说都是林醉的亲爷爷,林醉虽才出嫁没多久,但也已经住到越国公府去了,昌平郡君自然很少再见到林醉。 于是正巧也借着此次施粥,将林家和越国公府的粥棚挨在了一处。 这样一来,除了让昌平郡君好好瞧瞧林醉,那也能和赵泽林凑在一起说说话。 墨珣显然也不打算再继续同林醉谈论灾民的事了,他见林醉面有疲色,便张口问道“可是累了” 林醉本想说一句“不累”,但看着墨珣略显关切的眼神,他不知怎么话到嘴边竟是说不出口。最终,他也只是点点头,“有那么点儿。” “那就让” 墨珣刚起了个头,这就边说边朝着身后看去,而洛池刚接到墨珣的视线,立刻从善如流地接口道“我去给夫人准备洗脚水。” 墨珣见状,倒也不再费心这个,转而继续问林醉,“身上也酸吗” “有点儿。”林醉不知怎么,竟是觉得墨珣这个问题有些不好回答。 或许是此时两人谈话的氛围不对,或许是因为昏黄的烛光,亦或许是墨珣眼中的情切总之,哪里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那”墨珣心中倒有些想法,“不如我今日教你认穴位可好” “嗯。”林醉似乎根本没有听明白墨珣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应下了,待回过神来,只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不应该朝着这个方向发展。可是看着墨珣一双透着亮光的眼睛,林醉竟连再多问上一句的勇气都没有。 彼时,洛池也已经从外头端着热水进屋来了。 墨珣只坐在林醉身边,这就见到洛池将盆搁到了地上。 许是墨珣的视线太过炙热,洛池一边蹲在地上,一边朝墨珣问了句,“姑爷是否也要泡脚” “不用。”墨珣摇头。 洛池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就没再开口,反而是林醉说了句,“那夫君可否转过头去” “为什么”墨珣纳闷,但却也很快就看向了林醉藏在长衫下的脚 总不至于连个脚都不让看吧 墨珣只觉得无语得很,他本身也没有什么非要看人脚的癖好,林醉既然让他转,那他干脆出去外头转转算了。 这么想着,墨珣便也起了身体。 “夫君”林醉看墨珣要走,赶紧伸手拉了他一把。 “怎么” 林醉这回倒不是拉衣袖,却是直接牵上了墨珣的手。 “夫君要去哪” “到院子里走走。”与其让林醉这般不自在,倒不如他到外边去,也省得林醉这样遮遮掩掩的,连脚都不愿意伸出来。 现在已经入了冬,昌州这边天气本就比建州冷很多。 别看刚才洛池带进来的水还冒着热气,可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明显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热了。再加上,洛池大概也是怕烫着林醉,想来这水原也就烫不到哪去,林醉再这么拖拖拉拉不肯脱鞋,那还泡什么。 “可以不去吗” 林醉说这话的时候正仰着头盯着墨珣。 墨珣一直以来都觉得林醉长得好看,但却又不是那种令人惊艳绝伦的长相。 或许也是因为他在修真界待久了,墨珣对所谓“好看”其实有一定的免疫能力。 很多邪修都会将自己的外表变幻成各种美艳动人的样子,以诱骗无知的凡人为他们献出自己的一切。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墨珣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评判那些被诱惑的人们的对与错,毕竟,如果不是早知道那些是会“吃人的毒蛇”,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了这样的蛊惑呢 “那你想让我去哪”墨珣拿不准林醉的想法,干脆还是问问清楚为宜。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醉一听到墨珣这么问,立刻急了,这就站起了身,像是要跟墨珣解释。 “”墨珣听了林醉的话,倒也没想明白林醉原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过,他却认为,与其让林醉这么想着话来搪塞他,倒不如他自己走到外头去。 两人已经成了亲,夫夫身份已成事实,别说什么洗脚,就是洗澡也能在一处。但是林醉明显不愿意,墨珣自然也不会强迫他。 在墨珣看来,林醉若是愿意一辈子就这么跟他相处下去,那也没什么不好的。他从被人带上玄九宗开始,就再也没有想过自己要娶妻生子。纵使在徽泽大陆不乏有人想寻他作道侣,可他却也是不想浪费那个时间的。 寻一个道侣对墨珣来说似乎并没有丝毫的益处。首先,他的修为已经足够,所谓双修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不说,还很有可能会耽误他飞升;再者,墨珣也没有遇上能瞧得过眼的。那些人的心思太过昭然若揭,墨珣没必要平白无故在自己身边添那样一个人 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相继离自己而去,墨珣甚至觉得,人的这一辈子并不需要跟太多的人保持有很深的关系只有冷眼旁观,日后自己离开,或是对方离去的时候才不会再难过了。 墨珣在不知道的时候曾与林醉有了因果。 这已经成为了墨珣飞升上界最大的阻碍,他确实不想再重蹈覆辙了。 墨珣的飞升不单单只是为了自己,他所背负的还有他们玄九宗数万年来的基业。就九霄那个循规蹈矩的样子,墨珣觉得靠他飞升上界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清澜是很聪明,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比自己强 像这样越想越多,墨珣莫名觉得心里难受得很,这就低头就着林醉拉他的动作笑了一下,“我只是去外头走走,约莫一炷香时间就回来。” “我”林醉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却看到了墨珣眼里明显的拒绝。 一时间,林醉竟也再说不出话来了。 等到墨珣彻底走出去之后,林醉才又坐回到软塌上。 洛池刚才虽然一直蹲在地上没有抬头,却也将两位主子的话听了个分明。此时,他一边为林醉脱下鞋子,一边小声地对林醉说道“夫人这是何苦啊。” 林醉与墨珣还未圆房的事并没有瞒着他与洛涧,或者说是因为林醉根本就瞒不住。 他俩每日都要伺候林醉起身,还要伺候林醉洗漱,林醉额头上的红痣在与不在,他们哪能不清楚可瞧见归瞧见,他与洛涧却也不知该从何问起。 洞房花烛夜,林醉未与墨珣圆房这件事已经是整个越国公府人尽皆知的事了。崔姆爹也是又气又急,可劲劝林醉要主动一些而当时林醉也是应下了的,可等到回郎那天,洛涧上外头打水要伺候林醉起身,却见到林醉额头上的红痣还在,吓得险些将手里的盆摔到地上。 那时的林醉自是什么都没说,但只定定地看着他俩。 那就已经是他们与林醉之间达成的共识了。 林醉听到洛池这么感叹了一句,竟觉得这个声音像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一样。 林醉垂下眼睛,周身都萦绕着一种颓废的气息。他没有接洛池的话,倒不是不想搭理,而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 就像是原先握着一手好牌,硬生生被自己打烂了。 “夫人不如跟姑爷好好说说吧,总归是有什么苦衷的吧”洛池对于林醉与墨珣这对“新婚夫夫不圆房”的事完全是不明就里的,而两个主子的事,他自然也无从置喙。对于这整件事,洛池不知究竟是林醉不愿意,还是墨珣不乐意但两人既然已经是夫夫了,圆房那种事难道不是迟早的吗 就林醉和墨珣的相处来看,洛池觉得两人之间是有情的。 早在两人还未定亲之前,洛池便觉得无论是林醉瞧墨珣,还是墨珣瞧林醉,那眼神都是不一样的所以,造成现在这种局面,洛池当真是不知道他俩在顾虑些什么。 而且,自打到了越国公府,崔姆爹也时常在自己和洛涧面前耳提面命的,让他们如果遇上了什么事,要好生劝着夫人,让夫人不要没事就跟姑爷置气。 洛池本就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在这件事之中究竟有没有对错可言,可看着两人这样,洛池也觉得难受啊。 至于刚才,林醉让墨珣转过脸去,无非就是担心自己在夫君面前脱鞋不合礼数罢了,也不知道姑爷是怎么就来了气,这就要到外头去了洛池在心里犯着嘀咕,却也不敢当着林醉的面说起墨珣的不是来。 林醉知道洛池这是在为他好,但他是真的不明白墨珣难道是故意的吗墨珣是不是早就已经拆穿了自己的谎言,却只是捂着不说 洛涧烧了热水,正准备往盆里添上一些,听到洛池正在劝林醉,这就也跟着说了句,“我也觉得姑爷其实挺善解人意的,夫人如果心里有什么想法,不妨跟姑爷说说” 林醉很少会把自己的想法说与别人听,洛池、洛涧虽说是与他一起长大的,但两人却也无法窥探到林醉的心思。 “再说吧。”林醉神情恹恹,显然没有再心情谈论这些。 墨珣从屋里踏出去之后,立刻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开始不由自主,他又何必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强调不能再与林醉有更多的纠葛。 墨珣出来之后,这就沿着长廊缓慢地踱着步,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他真的一点都想不起自己曾经在徽泽大陆,或是除了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认识、见过林醉,就更别提欠什么因果了。 而从他娶了林醉至今,他与林醉的接触比以往那些年的都更为频繁。可是尽管如此,他仍是毫无头绪。 如果只是他记不清,那么两人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他却还是没有丝毫的似曾相识。 墨珣以前随着师兄、师姐们去过各种秘境历练,在那些秘境里倒也捡了不少东西。那个时候他年纪小,修为低,遇事总躲在师兄、师姐后头,再加上人又机灵,简直是存在感全无。多跟几次,捡了几次漏,他就觉出味儿来了前面那些进了秘境就想当大的,最容易被人盯上,而那些闷声不吭的却都暗自“发了财”。 如果说墨珣曾经进到过“林醉”遗留在徽泽大陆的秘境,并且从里头拿了林醉什么东西的话,倒也不是说不通 墨珣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大,却也想不出自己究竟是拿了什么东西居然能形成这种连天雷都劈不断的因果,而且劈他的雷也太夸张了一点吧。不仅夸张,天道还将下威压,简直不想给他留活路。 墨珣现在想起自己渡那个九重雷劫的时候还觉得心有余悸。他那时候简直是在心里将天道骂了个狗血喷头,但现在冷静下来想,从一些蛛丝马迹之中,墨珣却觉得,天道其实是公正的他的九重雷劫之所以那么凶狠,可能是为了要斩断他身上的因果。或许是天道一开始也没有料到,他与林醉之间的因果之力太强,无论如何都无法斩断,所以最后也就只能把他送到这里来了 墨珣禁不住在自己心里叹了口气,这就开始思考起自己到底从哪个秘境拿了林醉的什么东西能造就这样的局面 难道是浮屠战场那次 墨珣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瞳孔也快速地收张了一下。 浮屠战场是墨珣进过的最厉害的一个秘境了,也是最惨烈的一个秘境。不仅仅是因为里头妖兽、异兽众多,且一个个都凶悍无比,他们玄九宗的弟子死伤无数。更多是因为,在那里,墨珣亲眼见到了人性的残酷 大概也就是从那时起,墨珣的认知被完全颠覆了,所以他也不愿意再去相信什么“性善论”了吧 浮屠战场,据闻,曾经属于传说中的那位飞升上界那位天仙。而墨珣也正是从那里拿到了世间罕见的防御法器混元琉璃罩。 一想到混元琉璃罩,墨珣难免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傅和师兄师姐们。 他那时候得了混元琉璃罩,却是整个九渊峰的内门都知道的事。然而,整个九渊峰却没有一个人要算计他,没有一个人想从他手中将混元琉璃罩拿走。后来师父和师兄师姐大限将至,墨珣欲将这个法器交给他们,却也没有一个人肯要 墨珣心里一酸。 等到他将所欠林醉的因果还完,不论最后等待他的结果是什么,他都一定会尽自己所能去达成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心愿。 不过 墨珣既然想到混元琉璃罩,这就难免又多想了些如果林醉是已经飞升上界的大能,那么谁又敢保证林醉就不是那个混元琉璃罩最初的拥有者 墨珣仿佛是受到了巨大的触动而使得眼睛不自觉地瞪大了些。 万一他的猜测就是事实,那么这件事对墨珣来说完全就是个死循环了他拿到了混元琉璃罩之后,根本是不可能不用的。这个混元琉璃罩,说来说去就是个防御法器,如果不用,那他拿来做什么藏起来给徒子徒孙们当遗物吗 用,墨珣就欠了林醉的因果;不用,他可能在第二道雷的时候就被雷劈死了。 墨珣脚下一顿,也不知该说什么好。等到他步履再往前的时候,脑子也跟着转了起来当年,这个混元琉璃罩使得一众修士抢破了头,无非也就是因为它的曾经拥有者是已经飞升到上界的修士罢了。修士虽然已经开始修仙,却也迷信得很,只以为自己拥有了天仙之物,便可与天仙一般得道飞升。 更何况,墨珣还清晰地记得,当年整个徽泽大陆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兴起的传言,只说是混元琉璃罩之中混有一缕鸿蒙紫气,可逆天道运转。 墨珣自打得了宝物之后,自是把玩了它数千年,当然知道这个“紫气”一说完全是子虚乌有,也就更别提什么逆天道运转了。而且那个混元琉璃罩就是个一次性用品,保不齐那位飞升仙界的修士压根就没用过 然而,这个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防御法器,却让墨珣用来抵挡第二道天雷了。墨珣完全可以想象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是会被人骂“暴殄天物”,但这也怪不得他,毕竟挨雷劈真的很疼。 没有挨过雷劈的人,没有发言权 想着想着,墨珣的思路顿时大开假定林醉当真是传说中的那位仙人,那墨珣又何止欠了这一个混元琉璃罩,他还欠了人家一本修真入门 墨珣脚下的动作又是一顿。 似乎还有藏在玄九宗藏书阁内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修真典籍。 不过,有些东西也是墨珣在修真之路上遇到了瓶颈,这才进藏书阁去查阅 墨珣越想越觉得头疼得厉害,玄九宗能在徽泽大陆上立足那么多年不倒,除了他们这些弟子们争气之外,还有就是据闻那位飞升的大能正是玄九宗的开山祖师。 当然,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墨珣压根就不信。准确来说,玄九宗里也是没几个人信的。 怕是连徽泽大陆也没人信啊。 毕竟藏书阁里没有关于玄九宗开山祖师的丝毫信息,就只有后山里放了个空白的牌位。空白牌位也不知道是为了彰显他们玄九宗创宗历史源远流长呢,还是要告诉他们其实这个祖师并没有没什么丰功伟绩可以值得他们拿出来炫耀的。 墨珣想着想着,脑子里倒是禁不住出现了这位大能的道号紫霞仙子。 紫、霞、仙、子 在徽泽大陆,“仙子”是用来称呼女修的,所以墨珣从来都没想过,这个“紫霞仙子”会是个男的啊 一个男的,叫什么“仙子”,这不是欺骗无知路人吗 墨珣越想越气,脚下动作也快了起来。墨珣现在的动作仿佛就是自己走得快,时间也能过得快些。 只不过,他刚才对林醉说自己一炷香会回去,那么现在也不好直接就绕回到屋里。万一林醉还在泡脚,见他这样贸然回去岂不是要被吓得跳起来 想到这里,墨珣又强迫着自己放慢了脚步。他刚才尚有满腹的话语要同林醉面谈,然而现在却也很快地反应过来他眼前的这个林醉能知道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墨珣开始在自己的脑海里搜寻关于这个“紫霞仙子”的信息或是传闻,然而玄九宗藏书阁里的玉简几乎被他翻烂了,墨珣敢肯定里头没有一丝丝关于“紫霞仙子”个人信息的注释,“紫霞仙子”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但是,如果林醉真的是“紫霞仙子”,那墨珣欠的那些因果就都能找到来由了。 这个因果他真的还不上 将所有的信息都串联起来之后,墨珣心中难免绝望起来。 从他被选入玄九宗开始,就已经在欠林醉的因果。而正是因为进了玄九宗,他的一生才由此发生了巨变。再到后来,无论是他成为九渊峰的内门弟子,还是他从宗门中享受到的一应权利或许都来源于当年“林醉”创宗。 如果可以,墨珣真的很想问一问那位在天界的“林醉”,这个因果他究竟想让自己怎么还。 怀山从墨珣出了屋子之后便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而墨珣有没有主动发话让他离开,他就这么一直跟着。这一路上他瞧见少爷又是停顿,又是轻微跺脚,叹气又甩手,看起来真是烦得不行了。现在更是,怀山见着墨珣简直快要跑起来了。 “少爷” 若是以往,怀山自是不会出言打扰墨珣的,但今天不管怎么看都觉得墨珣有些不对劲,怀山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稳妥一点,主动出声问上一问。就算墨珣什么都不愿意跟他说,那么总能听听语气或是看看脸色吧 “怎么” 墨珣原先还一直沉浸在“这个因果没法还了”的悲痛之中,现下听到怀山的声音,倒也很快地回过神来,这就停下了步子回过头去瞧他。 “少爷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怀山见墨珣果真回了头,这就斟酌了一下用词,免得墨珣觉得他在窥探主子的什么的。他跟在墨珣身边没多久,自觉还没完全摸透墨珣的脾气。 墨珣听到怀山这么问,心里倒也有些诧异,却是没想到自己表现得竟然这么明显,连怀山都察觉到了。 不过,就算怀山这么问了,墨珣也没打算跟怀山说,就连让他换个概念重新说出来,墨珣也觉得不妥。倒不是瞧不起怀山什么,而是这件事就算是他绕进了死胡同也不能随便说出来。 墨珣就算跟怀山说,那能说什么呢无非就是“我欠了一个人很多很多的东西,我觉得自己这辈子恐怕还不上了”。怀山听完了,极有可能会把墨珣所说的“这个人”误认为是越国公和赵泽林,到时候恐怕就是说出“要孝顺他们”之类的话,然后再劝一劝自己 “倒也没什么,就是有些事想不太明白。” 怀山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墨珣明显没有继续往下沟通的意思,他如果再往下问,那就是在惹人嫌了。 墨珣见怀山看懂了自己的眼神,这就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走了一段。 看来他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他原先的设想里,有两种可能一,这个世界里的林醉只是一个“记忆”,不具备影响未来的丝毫能力;二,这个林醉是一抹神识,墨珣此时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未来的林醉所知晓。 墨珣现在脑子里一团乱,也不知道自己更希望林醉是哪一个才好。 栖桐院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墨珣刻意放慢了速度在走,却也绕了有两圈了。他原先跟林醉说一炷香的时间,现在看来却也过了些。 墨珣一想到自己刚才那一连串的猜测无限趋近于事实,只余下满面的茫然。 不愿意再见到林醉,没有;希望见到林醉,也没有。 “姑爷。” 外间门没关,洛池远远瞧见墨珣过来,这就喊了一声。 “嗯。”墨珣一看洛池站在外边,就知道林醉已经收拾好了。想到这里,墨珣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这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迈步进了里间。 林醉看起来是正要去洗澡的样子,洛涧手上还捧着换洗衣物。 “夫君。” “呃夫人这是要去沐浴了”墨珣不知怎么,竟像是松了口气。 他刚才在外头也设想过自己见到林醉会如何,但现在见到了之后,倒也不觉得和以往有什么区别。 林醉还是这个林醉,也不会因为墨珣有所察觉就变了个人。 思及此处,墨珣的眼神也柔和了下来。 林醉乍一下瞧见墨珣似乎有些忧心忡忡,只以为他刚才是去找赵泽林了。不过只是须臾,墨珣的神情也都变了。 “是,夫君可是有事” 墨珣摇摇头,“没事,你去吧。” 林醉听得墨珣这么说,倒也定定地站了一会儿。 “去吧。”墨珣忽然朝着林醉笑了起来。 不管以后的林醉是什么样的,他认识的却都只是眼前的这一个。 林醉觉得墨珣的反应有些说不上来的怪,但墨珣不说,他也不知该不该问。最终也只得顺着墨珣的话,出门去了。 林醉洗澡比墨珣繁琐得多,等林醉回来之后,墨珣也已经拾掇好了靠在软榻上看书。 墨珣当初还在筹备科举的时候,夜里也是不怎么看书的,但那时候毕竟是一个人住,自然与现在不同。 他与林醉刚刚新婚,若是就这么搬到别的屋子去睡,还不知道别人又要说什么闲话。 墨珣虽然是越国公的少爷,但越国公里的人口这么多,随便一个人说句闲话,那一传出去,林醉恐怕又没法做人了。 为了顾虑林醉的心情,墨珣也没好意思先睡,最后实在没事做,就随便掏了本书出来翻翻。 “夫君,等久了吗” 林醉一进屋就带了一缕淡香,墨珣想不察觉都难。他今日抽了这本书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毕竟他想明白自己所欠的因果之后,整个脑子都还是懵的。 “还好。”墨珣见林醉过来,这就随手将书反盖在榻上的小方桌上。 “你坐到这里。”墨珣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这就让林醉挨着自己坐了下来。 林醉看墨珣的意思像是想跟自己聊聊,这就眉宇温顺地坐了下来。 墨珣细细打量了林醉的长相,见他额头上的花钿还么洗掉,这就伸手想摸上也摸。 除却回郎礼那日是由墨珣亲自执笔为林醉画的花钿,之后墨珣便再也没有为他画过了。两人起床时间不对等,自然也凑不到一起。“自己画的” “嗯,听了夫君的话,做了花钿,是贴上去的。” 林醉见墨珣正盯着自己的额心,只微微别开视线,由着墨珣看。 “噢”这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墨珣仔细观察了一下,觉得这梅花倒是仿得不错。“挺好看的。” 林醉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墨珣这是在夸他呢,还是在夸自己呢。 墨珣觉得前面铺垫得差不多了,这就朝着站在门边的洛池、洛涧看了一眼。 两人原先正垂着眼帘,但听到两位主子没再说话了便也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两位主子一眼。此时见墨珣看了过来,两人便从善如流地躬身朝外退了,还顺带将门也一并阖拢了。 林醉原就觉得墨珣有话同自己说,现在见他让洛池、洛涧都出去了,便也暗自坐直了些,等着墨珣开口。 “林醉。” 墨珣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这就将林醉摆在腿上交叠的手牵了过来。这样一番动作,墨珣刚才在“看书”的时候已经设想过好几遍了。 “墨珣。”林醉点点头,见墨珣这般郑重其事,心里立刻警觉起来。 墨珣看到林醉这么盯着自己,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然而他这么拖下也不是办法,“我今天问你的事,我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好,你问。” “你是不是”紫霞仙子 墨珣的话刚说出口,当即觉得自己怕是脑子不正常了。他顿了一下,转而问道“不想跟我习武” “啊”林醉刚才等墨珣这句话险些顾不上喘气,却不料竟然听到墨珣问了这么一句,当下哭笑不得起来。“你怎么会这么想”林醉反手将墨珣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里,“我想学啊。” 墨珣脸上原先的忧心忡忡在林醉眼中全变成了“不信”。林醉一想到墨珣因为自己的事烦心,立刻心下一软,这就又往墨珣的位置靠了过去。 “其实我可不耐烦刺绣了。”林醉边说边去看墨珣的反应,见墨珣只是睁着眼看自己,倒也没有厌恶,这就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是爹爹说,哥儿生来就是该绣花的。将来嫁了人,亲手给夫君缝制衣物,为夫君缝制荷包” 墨珣听林醉这么平静地提起程雨榛,也确实看不出喜怒。如果不是林醉亲口说,墨珣还真不知道林醉其实并不喜欢刺绣。 以前,在墨珣看来,不论是林醉、伦沄岚还是青松、雪松,似乎所有的哥儿都为自己有一门绣花的手艺而自豪不已。 在石里乡,一个哥儿若是能绣出好看的花样,那还能卖了银钱来填补家用。而嫁人的时候,那身份自然也会高上一些 “你会不会嫌我”林醉说着说着,见墨珣没了反应,这就小心翼翼地看向他。 “我以为你做绣活不过是陶冶情操。”墨珣以前收过林醉做的荷包,只当他乐意做这个。“你如果不喜欢,以后就不做了吧。”反正他现在的衣服什么的也都是外头请的绣工。以前青松、雪松会给他做些贴身的衣物,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林醉既然这么说了,保不齐就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醉一听就知道墨珣误会了,“给夫君的东西还是绣得的。” “不要紧,你不喜欢就不绣了。” 林醉见墨珣的表情不似作伪,这话看起来当真是墨珣的心里话,便也不再同墨珣争论了。尽管墨珣这么说了,但他却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呀。他不是不相信墨珣,反而是因为太相信了,才觉得患得患失。 在遇见墨珣之间,林醉也曾想象过自己究竟会嫁给怎样的人。他作为林家二房的嫡长子,自然是不会随随便便嫁给一个市井小民,过着那等吃糠咽菜的日子。但自从宣和帝不再选秀之后,林醉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进后宫。 其实早在他十一岁的时候,昌平郡君就已经暗示过他了,说是已经给他相好了夫君。那个时候林醉虽然觉得臊得很,却也耐下性子去问,可昌平郡君无论如何都不愿松这个口。郡君不愿意说的事,他就是再怎么问,也绝问不出答案的。不过后来他却从爹爹嘴里听到了一些,说是克定侯家的孙儿 林醉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怅然若失的。 “怎么了”墨珣见林醉似是在走神,这就随手摸了摸他的肩膀。“会冷吗” 林醉虽然身上披着披风,但却也只穿了亵衣、亵裤。 尽管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但林醉的手却也并没有多暖和。 “不冷的。”林醉听到墨珣这么问,立刻朝着墨珣扬起了笑脸,“夫君的手很暖。” 墨珣一直注意着林醉的反应,此时看到他这么笑,竟是没来由地呼吸一滞。 可千万要管住嘴啊墨珣心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6章 第 216 章 “咳”墨珣佯装清嗓子, 这就别开眼将话题带了过去,“我瞧这天色有些晚了, 要不认穴位的事就后天再说吧。” 墨珣觉着自己应该先到太医院去问问有没有多余的穴位图,这也好拿给林醉让他对着图来记。 否则自己今天刚教完,林醉明天就能给忘个精光。 “好。”林醉不自觉地微微撅了一下嘴,顿时有些泄气。 “我们, 要不就歇了”墨珣说歇就是真歇了,没有半点别的意思。 林醉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墨珣说一是一的样子,只是盯了墨珣一下, 见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也就只能随着墨珣起身了。 “身上要不要按按” 墨珣瞧着林醉这么躺到里头去,背对着自己, 又觉着这个时辰睡觉好像是有些早了,这便往林醉的方向凑了凑。 “不用,我还没那么娇贵。” “生气了”墨珣不知怎么, 就觉得林醉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赌气的成分在。 泡脚之前还说“身上有点酸”, 这会儿就改口说自己“没那么娇贵”了,这不是赌气似什么 墨珣此时倒是能隐约猜到林醉的想法。 “没有。”林醉又朝着里头躲开了点儿。他现在庆幸自己是睡在里边, 正靠着墙呢,否则这么躲着躲着怕是要掉到床下去了。 墨珣险些失笑,他都还没生气呢,林醉这气来得未免也太过莫名其妙了吧“那你别躲啊, 再躲就没被子盖了。”墨珣说着, 便是大手一捞, 将林醉捞到自己怀里。“被子都让你拱出个洞了。”墨珣随手摸了摸林醉的手,这一摸就知道是刚才没盖着被子。他将被子扯了扯,待完全将林醉包住了之后,这便松了手。“你如果真累了,明天跟爷爷说一声,就是不去施粥也没什么。” 施粥这事儿本来也就是头几天由主子做做样子,等到后来还不是由下人接手今日不过是因为大名翁主在场,这才折腾得久了。而且,墨珣听林醉的意思,大名翁主也就是在盛粥的锅子刚架上来的那段时间帮着布施了一阵,没多久不也不知道躲到哪里歇着去了吗 “这怎么行”林醉一听倒有些急了,他担心墨珣会以为自己不好开口而主动替自己去同赵泽林说。今天施粥的那么多夫郎、哥儿,明天肯定也是要到场的,若他真没去,别人没见到他还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呢。 林醉这一急立刻就要从墨珣的怀里挣扎出来了,墨珣看着林醉翻了个身,面对着自己,十分认真地说道“得去的。” “为什么”墨珣其实并不是真心想问,只是林醉现在的反应有些好玩,墨珣总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逗他一下。“我瞧着你今天确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呃我只是一时之间不大适应。而且”林醉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在墨珣面前太过怠慢,才使得墨珣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误解。“而且,今日见到太多灾民,心中有所触动。” “嗯” “就是见到灾民瞧我们的眼神,心里”林醉努力想着该如何措辞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就好像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现在再想一次。” “好。”墨珣这个要求太奇怪了,林醉虽然觉着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墨珣的本意是想知道林醉所谓的“触动”是哪种,而当他渐渐从林醉身上感受到隐隐传来的心境变化的时候,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起来。 果不其然,这里当真是“林醉”的秘境。 就连墨珣这样已经到了渡劫期的修士也被硬生生压制了修为,可林醉随随便便就能产生心境触动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墨珣此时已经能感受到“当年别的门派那些与自己同辈的修士见到自己时那副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自己时”的想法了。 那摆明了就是自己现在看林醉的样子。 墨珣想着想着,只觉得满腔的怨念马上就要喷涌出来了。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就猛地一伸手,将林醉抱了个满怀。“不要想了。” 林醉虽然长得高,但却也瘦弱,墨珣这么一搂,觉得他的身形竟也刚好,这么抱着还不累人。墨珣的手这就收紧了,将林醉搂在怀里。林醉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还有他心境动荡时一同产生的类似于“灵气”的东西。林醉周身萦绕着一种柔和的气息,让墨珣觉得很舒服。 然而,舒服是舒服了,但墨珣还是好生气,好想把林醉蹭脱皮。 “夫,夫君,太紧了。”林醉不知道墨珣怎么会突然这么收紧手臂,只觉得自己完全被箍住,动不了了。这种不由自主的姿势很难受,林醉甚至觉得墨珣想把他的骨头都一起搂碎了。 林醉伸手巴拉了一下墨珣的胳膊,而他这么一动作,原先脑子里的想法也全都烟消云散,自然也就再没有什么灵气散出来了。 墨珣才算是缓过气来,讪讪地松了手,“抱歉。”他刚才真的脑子里一抽。 “夫君是不是今天累坏了”林醉丝毫不觉得墨珣有什么可抱歉的,只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手,“那就早些睡吧,夫君明日还要进宫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感受到了林醉带来的灵气,墨珣早上睡醒的时候仍是带着餮足的表情。 墨珣小心地起了身,这就将被边往林醉那边拢好。 林醉此时睡得也沉,眉眼之间尽是柔和,想来应该是没做什么不好的梦了。 墨珣看了林醉一会儿,这就微微笑着绕出去了。 自从那日林醉非要起身伺候墨珣上朝却被墨珣避过去之后,林醉当真就没再刻意早起过了。想来应该是让人去打听过赵泽林和伦沄岚的作息,知道越国公府里一向如此,这才不再难为自己。 墨珣此时想起倒也没有怪罪林醉的意思,他本来就没打算让林醉早起伺候。 就墨珣来看,让人伺候反而还要拖慢自己出门的速度,倒不如自己来得麻利。 等墨珣与越国公两人一同坐在了饭厅里用早饭时,墨珣便将昨天林醉说的关于施粥遇上的事同越国公说了。他的本意是想让越国公稍稍知道,免得到时候万一真有事情发生,越国公反而一概不知,到时候也被动些。 越国公听完,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仿佛墨珣所说的这件事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所以蔡大人当时才会全力阻止灾民进入怀阳城。” 蔡炎恩虽然只是个府尹,但却拥有着在早朝时进入太和殿的权利。 当时御史台收到昌州总兵快马加鞭递来的奏折之后,京里就已经开始讨论预案了。 灾民进入昌州可以,但却不能放进怀阳城。 怀阳城怎么说都是天子所在,如果有人意图行刺或是谋反,那产生的后果将难以估量。 越国公虽然这么说着,却是没料到这件事会成真。 毕竟预案也只是防范于未然。 而很多人甚至觉得蔡大人是小题大做,如果将灾民全都挡在城门外,到时候传了出去,那宣和帝的名声就毁了。 墨珣点点头,“这件事想来林醉也不是很肯定,我让他见到爷爷的时候,跟爷爷提一下。” “嗯,确实不能因为有所怀疑就贸然行事。”本来灾民被拦在城门外这件事说起来就挺不占理的了,再加上这么贸然去抓人,那可不就等同于“官逼民反”吗 墨珣的想法跟越国公一样,而且他与越国公两人都不负责灾民的事。 京城治安自有蔡大人负责。 “要跟蔡大人先提一下吗” “等今天他们回来再看吧。”没有证据怎么跟蔡大人提只说是怀疑那不是在逗着人玩儿吗本来灾民全都堵在城外,蔡大人已经是杯弓蛇影了。 墨珣这就应下了。 他之所以会问越国公要不要同蔡炎恩说,主要也是因为越国公与蔡炎恩接触比较方便。墨珣跟蔡炎恩是八杆子打不着打,退了朝之后两人也不往一边走。再者,越国公毕竟在朝为官多年,自然是比墨珣更懂得这些事该如何处理。墨珣担心会耽误抓捕时机,而越国公更担心的则是引起灾民的逆反心理 今日早朝,讨论的是四位王爷从地方上递上来的奏折。奏折应该是在仓促之间歇的,没有什么特别是执行的内容,也只说是原定好的各项计划已经在灾区开展查账、对账的工作开始进行;办事不力的官员已经被缉拿归案,等等。 宣和帝收到这样的奏折自然十分欣慰,更是在早朝上连着说了三声“好”。 原先奏折都是要经由御史台,之后才转到宣和帝手中,现在因为情况有变,宣和帝便也要求将灾区递上来的奏折直接送到他面前,由他亲自批阅。 然而,就这么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举动,竟也引起了御史台的警觉。以往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国家大事,宣和帝虽也曾要求要将奏折直接呈上,但却也很快就会将这项权利交还给御史台。然而此次灾情持续了很长时间,宣和帝便也直接批复了四位皇子的奏折。 灾区与京城本就相去甚远,奏折也是八百里加急,然而除非宣和帝主动在早朝上提起,否则其他的臣子很难知道目前灾区的工作究竟进展得如何了。 尤其是查贪污受贿一事,更是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越国公本就没有收门生的习惯,此时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其他的朝臣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 “朕要下罪己诏。” “皇上圣明。” 此次水灾持续时间过长,已经造成了百姓死伤过万,而流离失所、举家搬迁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洪水将各个州县的建筑、良田毁于一旦,再加上这场洪水也是早有预警了 墨珣猜测,宣和帝突然间要写“罪己诏”,或许是因为各位王爷从地方递上来的奏折上有提到过“灾民认为是皇上的某些行为触怒了上天”。既然如此,那么宣和帝也就必须要一些什么事来挽回自己在百姓眼中的形象。 而等到散朝之后,墨珣尚能看到几个大臣围在一起,表情十分严峻,若是认真听,便能听到他们讨论的正是关于上一次被宣和帝派到地方上的官员。 “这段时间皇上把查贪污的事捂得也太紧了。” “是啊,早朝也只说灾区的情况和百姓死伤人数。” “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 “我听说钱” “王大人慎言啊” 墨珣的视线虽然没有朝着他们那边,但注意力却是放在他们身上的。他听着那几位大人好不容易像是要说到什么辛秘,却又忽然住口了,却也知道他们不会再往下说了,这就只当是回翰林院般迈步走开了。 墨珣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昨日刚想着要上太医院去借份中医穴位图,今日便也主动绕到太医院去了。 太医院自然是不缺穴位图的,不过这穴位图毕竟是宫中之物,也只说是“借”,等墨珣用完还要还回来的。 越国公是不知道墨珣与林醉的“闺房乐趣”,只是见墨珣出宫时手上带了卷轴,以为他将翰林院的物件带了出来,这就多问了一句。墨珣倒是直言不讳,也并不觉得自己看穴位图有何不妥,只说是对医学感兴趣,想瞧瞧罢了。 等到回了府,墨珣便卷轴交给怀山,让他放到书房里去。待开始用饭,墨珣便也问起了林醉,今日到城外施粥的情形。 林醉的回答与昨日也差不多,不过他却也提到今日似乎没有见到那几个比较健壮的汉子了。 “是不是记岔了” 灾民那么多,林醉若是看晃了眼也很正常。 “不是。”林醉摇摇头,“或许是今日排到别的粥棚去了吧。” 这倒也不无可能。 “爷爷呢今日可有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墨珣这就看向赵泽林,想等着赵泽林说说今天的情况。 赵泽林自然也是摇头,“没有见到林醉所说的昨天那几个可疑人,灾民今日也很有秩序,并未发现有人闹事。” 这是自然。 本来宣和帝下令不让灾民进城,就已经略有不妥了。所以此次施粥,虽说是“粥”,却与干饭无异。再加上有大名翁主的名声,又有宣和帝在背后的支持,恐怕那些流民在还未经历水灾之前还没有吃过这么实的米粮呢。 宣和帝也是在尽量避免灾民在京城闹事,如果真的派兵镇压,那必定会发生流血事件。真正不要命的必定是少数,很多百姓也都是受到有心人的煽动罢了。 “还好。”墨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在墨珣看来,那些人怕是已经觉察到自己昨天贸然出现,又让别人过来问进城做工的事会引起别人的警觉,所以今日才干脆不再出现。但是,不出现反而更加使人怀疑他们昨天想要进城做活,然而在昨天没有得到明确答复的前提下,今天竟然不再来问了。 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越国公瞧见墨珣颦眉蹙頞的样子,立刻笑骂道“你这见天的到底在瞎操心些什么” “我”墨珣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操心什么,但总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在朝为官了,理所应当为国为民做些事才对。“我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现在还用不上你。”越国公摆摆手,只当墨珣是个满腔热血的青年人。 不过,墨珣最近变化是不是有些大了 越国公认识墨珣也快十年了,自然知道墨珣以前是个多怕麻烦的人。然而现在这幅样子,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要将麻烦主动揽到自己身上。 越国公以前觉得墨珣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太过冷情,但是现在见他对这事这么上心却又担心起来。“不干你的事就不要往身上揽了。” 越国公是觉着,或许是因为墨珣成了亲,心态也有所变化,这才变得对政务积极起来。然而他还是担心墨珣想不明白自己说这话的意思,毕竟墨珣现在也才十五岁而已。 “这件事本来就与翰林院无关,你如果从中横插一杠子,要真有叛党倒也罢了,那万一没有呢岂不是就由着人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你身上了吗” 越国公说着说着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或许是有些重了,现在除了长辈之外,就连林醉也在,还是要给墨珣留点面子的。 “先吃饭吧。”越国公这就让大家赶紧动筷子,别都干坐着听自己说话了。 待用过了晚饭,越国公也直接对墨珣说“咱爷孙俩聊聊” 墨珣点头,这就跟着越国公像是饭后消食一样在国公府里散起步来。 墨珣原先还没有察觉到,但随着越国公饭后说了这么一句,他才知道原来越国公饭前的话还没说完,只是因为想给他留点面子。但是这刚吃完饭就把他叫过来,任谁都知道越国公这是想说什么了。 丝毫没有保全他的颜面好吧 行出一段距离之后,越国公这才开口说道“我并不是说你遇事多观察、多考虑有什么不好。只不过呢,切记不可听风就是雨。” 墨珣自是点头应下了。 越国公见状,又继续说道“就像晚饭前你提到了这个事情,说不准,蔡大人已经做了戒备,而你却让林醉去观察。倘若对方察觉到了林醉的异样,岂不是置林醉于险境” 一说到林醉的安危,墨珣顿觉自己思虑不周,面上也带了些懊恼。 越国公觉察到墨珣脸上的变化,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认真说起来的话,他十五岁的时候或许还不如墨珣这般能听得近人劝。 京里那些同僚们在背地里是怎么说他的,他也不是不知道。然而早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性子也是越养越野。等到了后来,先帝与蛮子签了停战协议,他也就从战场上退了下来,回到了京城。 刚回京的那段时间他还很不习惯,先帝若是在早朝上,就什么事问他意见,那他的想法基本上是跟朝里那些文官截然不同的。 “你自己能想明白最好。” “朝中有些人,你别瞧着人挺好的,天天一副忧国忧民、为国为民的样子,暗地里是什么货可没人知道。” “像这次被派到灾区的那些,原本在京里不也是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可一到了地方上,还不是原形毕露。” 越国公一下子说到了上一次被宣和帝派到地方上的京官,而墨珣今日恰巧听到了一些。不过,越国公才刚刚说过自己,而且他确实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这么贸然说出来,也就是平白给越国公增添困扰罢了。 “当然,也不乏有些好官,但是做官就是这样,不是说你一心为国为民,就一定能够出人头地的。” 墨珣在这里又听了越国公苦口婆心地说了不少话,倒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不过是不想再这么得过且过下去罢了。 但确实也如越国公所说,并不是他有满腔热忱就能够报效国家。 墨珣乖顺地听完了越国公的劝告,这就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越国公听。“其实祖父有没有想过,那些灾民昨天才刚刚问过林醉,能不能让他们进京找一份活干,今天却又不再出现了,这难道不奇怪的吗” 越国公听到墨珣这么说,只觉得刚才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就像是被墨珣当作了耳旁风。“你” 墨珣看他面露不虞,这便意识到越国公定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祖父说的那些孙儿都明白,都是为我好。我并不是非要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我只是不想京里出事罢了。” 墨珣也不能保证那些行踪诡异的灾民就一定是叛党,万一他们只是想混进京中偷点银两什么的呢 这场水灾已经历时了很长时间,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下雪了,灾区的雨水显然也已经有了要停的迹象。等到挨过了这段时间,那这一批灾民就可以回家去了,并不一定非要卖身为奴。 “祖父一定是以为我刚入朝为官,定是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墨珣知道像越国公这样,如果一旦有了自己的固有思想,那么别人再说什么他恐怕都很难听得进去。“我与祖父相识多年,祖父应当很清楚我的性子,我不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 越国公一听墨珣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怕是已经猜到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就老脸一红。 墨珣也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反正就像林醉说的,他们去城外施粥也有官兵保护。那些灾民,想来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人安全就好,没什么可说的。 按照今日越国公对墨珣所说的话,墨珣在翰林院期间,恐怕也不需要再参与什么朝廷大事的讨论了。 反正他的本职工作不过就是编修年史罢了。 可是,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些,墨珣才觉得无力得很。 “祖父,我想问,你觉得,一个人,为什么非要入朝为官呢”墨珣很想听听看,别人是怎么想的。 如果只是为了钱,为了权,那做这个官于他而言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他在徽泽大陆要灵石有灵石,要地位有地位,做了那么多年的长老,他又何必到这里来,还需得看宣和帝的脸色。 “学而优则仕,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 “学而优则仕”说的就是将自己的所学,运用到政治当中;而“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则是说君子做官就是为了推行道义。 “我想听听祖父自己的想法。” 越国公这话说得当真是冠冕堂皇,就算是当着宣和帝或者天下百姓的面说,那都是全然不虚的。 越国公被墨珣这么一问,终究是忍不住叹了口气,“祖父自然也是希望能够大济苍生。”他并非让墨珣不要以天下为己任,只是想让墨珣能够先管好自己份内的事。 听到越国公说出这样一番话,墨珣也不再往下多问了。如果这当真是越国公自己心中的想法,那么便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尽管如此,却也需要好生保全自己才是。”越国公担心墨珣会像他年轻的时候一样,不撞南墙心不死。“你现在并未身居要职,我也知道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无论如何,行事也需得思虑妥当。” “彼寔繁之有徒兮,稍有不慎,你就很容易把自己折进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我不是让你什么都不做,而是有些事,你要想清楚你有没有必要去做。” 越国公自己也是活了大半辈子才明白这个道理,他自然是不指望墨珣年纪轻轻就要跟自己一个想法。 “你别看现在朝中风平浪静,但只要你稍有异动,那就很快会落入有心人的眼里。我”越国公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宣和帝会把传位诏书交给自己,但是这个传位诏书就像是一个不安定的因素。越国公甚至不用细想,都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他现在劝墨珣这些,并不全是担心墨珣会再给自己惹麻烦,更多的是考虑到自己百年之后,恐怕就没人能护得住墨珣了。“祖父其实不求你建功立业,只要平安就好。” 墨珣这就看向越国公,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此刻的越国公似乎尽显老态。墨珣虽然活的时间很长,有的时候也会露出苍苍白发,但脸却还是年轻时的样子。 在徽泽大陆,一个修士若是连面容都露出老态,那就代表着这个修士的寿元将近。这无论对于凡人,还是对于一个修士来说,都是非常可怕的事。 从越国公的脸上,墨珣似乎还能隐约瞧见他年轻时的气宇轩昂,然而人老了之后,褪去了一身“棱角”,剩下的便是“圆润”。墨珣不知道越国公的这种变化是好是坏,却知道他是在为自己好。 如果按照越国公与赵泽林之前对自己说的话,那么越国公早年的性子应该是跟自己差不离的。可是在京中做官这么多年下来,越国公逐渐变得圆滑老练,而他所说的“大济天下”似乎只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一个梦了。 墨珣很久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管闲事过了,他从未想过要守护苍生,就算在徽泽大陆的时候,他也从未有过这等想法。然而那日在早朝上,他却已经有了自己的目标。可是被越国公这么一说,他却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而可笑。 他何德何能呢 天道尚且无法管尽世间的不平事,他又能做什么 一个王朝的兴替,政权的更迭这些无非就是漫长的时间长河中很小的一部分。 正如越国公所说,他并未身居要职,很多事现在根本就不需要他去考虑。他的当务之急也不过是做好编修年史的工作,等到了三年之后的考核,看看自己是继续留在翰林院,还是会被派到别的衙门。 “孙儿明白了。” 越国公从墨珣的话里听出了无奈,然而世事如此,哪能事事都让人称心如意呢“等你到了那个份上,再考虑这些吧。” 原先墨珣还没当官的时候,越国公倒也愿意跟他多说一些,可现在不同了,墨珣已经在朝为官,越国公反倒担心自己跟他说的那些会促使他去做出一些无法预计的事。 朝中党羽众多,若是墨珣不慎惹了谁的眼,到时候被朝臣们群起而攻之就算是宣和帝曾经赞赏过墨珣,却也还是得在朝臣面前让步。 更何况,墨珣早前未曾为父守孝一事已经惹了宣和帝不悦。 越国公甚至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恐怕那件事刚被周涛捅到宣和帝面前的时候,墨珣就已经被剥夺考生资格、永世不得进京了。 而越国公今日劝墨珣的这些,只是希望墨珣不要让以身犯险。如果有什么事真的非做不可,那么至少在做事之前,能把自己摘个干净。 “尽管我现在这么说,但我却希望你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仍能够保持这份初心。” “不论如何,我希望你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能够不负此生。” 等到越国公开口让墨珣回去之时,墨珣却是禁不住心中感慨做官难,想做一个好官更难。 他从来没有当过官,自然理所当然地以为遇见不对的事就要去查,遇见不平事就要管现在想想也是自己太过天真了些。 墨珣一直到回到了栖桐院,都冷着一张脸。林醉其实在饭厅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越国公会跟墨珣说什么,此时等到墨珣回来,一看他无甚表情,那便是料到了越国公应当是训了他的。只是汉子大都好面子,就算自己已经知道他挨了训,却也不能这么大剌剌地劝。 林醉想着,这就迎了上去,“夫君今日可是累了” 墨珣摇头,“累倒不会。”他看了林醉一眼,见林醉眼中满是关切,这就笑了起来,“夫人才是累了吧都怪我,昨天跟你说了那么些话,劳你今日费神了。” 他刚才听了越国公的一番话,正是心情不佳的时候,可见到林醉一瞬间,心中的烦闷似乎全都被拂去了。 “没有,都是为了百姓。”林醉此时再看墨珣,见他似是已经从越国公的话里走出来了,这就暗自松了口气。他其实不大习惯一脸冷峻的墨珣,看着好似没有一丝人气。 “为了百姓就不累了”墨珣自是不信,这就拉过林醉的手往屋里走,“明日夫人可还要到城外施粥” “要的。”林醉点点头。大名翁主没发话,让他们不要再去,那他们就需得每日都到城外报到。而就算越国公夫人和伦孺人不去,那他这个作为晚辈的却还是要到场的。 墨珣顿觉可惜,“我明日休沐呢。” 林醉这才愣了一下。他简直快忘记墨珣还有“休沐”了。这段时间好像因为朝里不断有事情,除了扣下了官员下半年的俸禄之外,那便是休沐也跟着取消了。“那” 墨珣今晚才听了越国公说了那么久,如果明天一休沐,他就要跟着林醉到城外去,保不齐越国公还会以为他心有不甘,非要亲眼见过那些灾民才肯罢休。 “那夫君要随我一同去施粥吗”林醉想了想,干脆就问出了这么一句。 墨珣把林醉拉过来了些,这就挨着林醉的耳朵,小声说道“才刚刚被祖父说过,明天就跟你出城,怕是又要被训啦。” 林醉被墨珣这么突如其来像是撒娇的语气吓了一跳,随后便眨眨眼,“那怎么办,夫君有别的什么消遣吗” 墨珣稍稍琢磨了一下,他好像以前也就没什么消遣,无非就是锻炼、禅坐、看书一类的吧。“没有呢。” “那”林醉有些着急,但他如果留在府里,那怎么说都不合规矩啊。想来想去,林醉猛地回过神来他也没有非要跟墨珣呆在一起啊 所以,两人的对话究竟是怎么演变成了“非要呆在一处”的 墨珣正好整以暇地等着林醉给他拿主意呢,却见到林醉眼帘一抬,那便是反应过来的征兆了。 “那夫君就留在府里看书吧” 墨珣闻言,立刻笑开了,这就拉着林醉往屋里走。 因为宣和帝让朝臣们捐款、捐物的缘故,所以京中的一应娱乐活动大都取消了。什么下馆听戏这类的更是没人敢去,万一被哪个人参上一本当着宣和帝的面前使劲哭穷,可暗地里还有钱下馆子、听戏,这不是欺君吗 等到两人一同坐下了之后,墨珣这就面带莞尔地同林醉说道“我想跟你聊会儿天。” 林醉轻轻“嗯”了一声,“夫君请说。” 墨珣在说完了刚才那句话之后就紧盯着林醉的脸,见他眼里似有星光,禁不住笑意更深了些。“你与我同心。” 墨珣今天说话总那么出人意料,林醉险些没反应过来。 “同心”这个词有很多种解释,就是不知道墨珣口中说的是哪一种了。 林醉本想等墨珣继续说,可墨珣只是盯着自己便不再张口。林醉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口回应了墨珣一句,“同心。” “祖父今天跟我说,让我不要再过多去管灾民的事。”他说这话的时候有些压低了声音,显然就是不想让洛池、洛涧听到了。 洛池、洛涧一见两位主子贴在一处,那就是要耳鬓厮磨了。如此一来,他俩自然也不好在这里煞风景。对视了一眼之后,那人便躬身退到外间去了。 墨珣这话说出来可就真是在跟林醉交心了。明明在朝为官,却不管灾民的事,这话说出去怕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林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墨珣了。 “其实祖父的意思我都明白,无非就是想着我年纪轻,担心我不懂规矩,惹了某些大人不适。” “嗯。” 墨珣这么说的话,林醉倒是能理解的。就像他一样,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规矩”这种东西,真是框死人了。 原先林醉以为哥儿于世,受限良多,此时听了墨珣的话,才惊觉原来无论身为哪一方都有许多不容易的地方。 “我只是想,尽我所能。” “夫君有这种想法很好,有朝一日,夫君一定能成为万人敬仰的好官的”林醉双手握住了墨珣的手,目光坚定地对墨珣说道。 墨珣见林醉这么一脸严肃地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知怎么竟是朗声大笑起来。 林醉被墨珣笑得满脸莫名,却又不认为自己的话有什么可令人发笑的,这就义正言辞地说“夫君缘何发笑” “我并不想成为万人敬仰的好官呀。” “啊” 林醉本以为墨珣同自己说了这样一番话,是因为心有抱负,只是难以实现罢了,却不料竟从墨珣口中听到这样一句,一时倒是张口结舌了。 “不需要万人敬仰。” 因为这个世界的信仰之力对墨珣来说毫无用处,或者说这个世界并没有“信仰之力”这种东西。 “我只求无愧于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7章 第 217 章 因为隔天便是朝臣们休沐的日子, 宣和帝的这个“罪己诏”则是在他宣布的第三天才发出来。 “罪己诏”的内容是宣和帝,而最终执笔、润色则是由翰林院代劳。 下“罪己诏”并不是宣和帝头一份, 前面还有其他的帝王也发布过这类的东西,所以翰林院的人听到了宣和帝的这个决定时,倒也不觉得两眼一摸瞎。更何况,翰林院里面的藏书也按类别放置在不同的地方。所以宣和帝在早朝刚提出来, 退了朝之后掌院学士就让人去找了。 当然,替宣和帝代笔写“罪己诏”的事与墨珣无关。或者说墨珣还没有到那个级别,掌院学士压根也就没跟墨珣提。 因为隔天林醉还要到城外去施粥的缘故, 墨珣拿回来的穴位图倒是没有机会拿给林醉看了。而墨珣也想着,反正自己明日休沐,倒是左右无事, 不如自己对照着太医院的穴位图临上一幅。如此一来,倒也省得哪一天太医院的人忽然张口问他讨要,他却还没用完。 虽说是休沐日, 但墨珣本就早起习惯了, 今日自然也并不例外。 而林醉起身的时候仍是没能瞧见墨珣的身影,不过这种情形对于林醉来说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除却新婚那段时间回有些失落之外,此时倒也还好。 在洛池、洛涧的伺候下,林醉很快就梳妆完毕,这就到饭厅去跟赵泽林与伦沄岚他们汇合。 墨珣早起锻炼完了之后自然也是要到饭厅去的。 赵泽林难得在早餐时见到越国公和墨珣, 这就笑着说道“我们一家子人也很长时间没能聚在一起用早饭了。” “是了, 这段时间因为水灾的事, 休沐全数取消。现在想来,我也有一个月没在早上见到爷爷和爹爹了。” 今日赵泽林他们需得到城外施粥,而越国公闲来无事,这就也打算随他们一起去。 墨珣其实怀疑越国公恐怕是因为心里有些不安,这才想要亲眼去瞧瞧那些灾民。 “要一起去吗”越国公说完了话之后再去看墨珣,面上自是一派坦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墨珣识破了。 在越国公看来,反正今天是休沐日,他们也没什么事做,在家也不过就是休息罢了,倒不如到城外去帮帮忙。 越国公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醉自然也朝着墨珣看去。 昨天林醉也曾向墨珣提议,让他趁着休沐日跟自己一起去城外施粥。墨珣之前向自己询问有关那些灾民的情况,林醉一直觉得自己表述不清,倒不如让墨珣亲眼瞧瞧。但是墨珣却说越国公让他不要过多去管灾民的事可是今天,越国公这么主动地问起墨珣要不要去,怎么听都不像是昨天跟墨珣说出那样一番话啊。 林醉略显狐疑地在越国公与墨珣身上来回看了一下,这就看到墨珣摇摇头,说了句, “我就不去了。” 越国公闻言立刻笑了,“还耍上脾气了” “不是,我昨天上太医院借了张图,就想趁着今天休沐好好看看。” 如果昨天越国公没有对自己说那么一席话,那么墨珣今日肯定会跟去的。然而在听完了越国公昨天的话之后,墨珣觉得他今天去与不去似乎都没什么分别。 反正蔡大人已经禁止了灾民进入怀阳城,那就直接从根源上杜绝了有人进京作乱的可能。 就算墨珣今天出了城,见到了林醉口中“略有古怪”的汉子,那也没什么用。越国公叫他不要揽事,那意思就是越国公也不想揽事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越国公一边听墨珣的话,一边想从墨珣脸上瞧出他说的这些话是不是借口。昨天越国公跟墨珣说了很多,越国公心想,或许墨珣很难听进去,毕竟一个满腔抱负的年轻人乍一下听到自己那一番言论,必定很难理解。 墨珣问太医院借图是在越国公说话之前了,这点毋庸置疑。越国公从墨珣脸上没看出什么怨怼,倒也信了他的话。“当真不去” “不去了。” 越国公见墨珣语气坚定,也就不再多问了。而林醉坐在墨珣身边,将墨珣与越国公的对话听完了之后,倒也说不上失望,只是莫名有些提不起精神。 本来越国公问墨珣的时候,林醉便对今日的施粥隐隐有些期盼。自从他与墨珣成亲以来,两人更多的时间是在栖桐院里,还没有一起出过城呢。虽然施粥并不是秋游,可在林醉看来,他们夫夫俩一起做一件事,着实是令人期待的。 墨珣觉察到林醉的变化,这就偏过头去朝着他笑了一下。 林醉略显赧然,只得专心盯着碗筷。 “要不今日林醉就也留在府里吧。”赵泽林看着这小两口还如胶似漆呢,倒也是乐见其成。他想着,反正今天已经是施粥的第三天了,大名翁主也不见得还会再去,再加上越国公也要一同出城,那就算有人说起,他们越国公府也并不理亏啊。 林醉听到赵泽林说起自己,赶忙抬起头来,“我” “墨珣难得休沐,林醉不如就留在府里陪陪他” 赵泽林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墨珣的,然而墨珣却并没有因为赵泽林的调侃而面露窘态,反而是看了林醉一眼,这就开口对赵泽林道“我与林醉还有数十年可以相处,倒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说完了之后,墨珣又朝着林醉看了一眼,从而得到了林醉的点头认可。 “好好好,随你们,随你们。”赵泽林摆摆手,显然是不管了。反正墨珣他们俩夫夫要怎么相处是他俩的事了,自己一个当爷爷的跟人家两个小年轻瞎掺和什么。 越国公他们又不是出远门,墨珣也就没有送到门口。而且今日有越国公坐镇,墨珣也更放心些。 林醉本想着今日与前些天也没什么区别,施粥的粮食其实早并不是每日运送到城门口,而是在头一天就已经送过来放在城门里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就担心这天气忽然作乱,下起雨来。 头一天林醉只是没有适应,再加上他很少站那么久,回到府里对上墨珣才会露出疲惫的样子。其实认真说起来,送米的是家丁,熬粥的是小厮,林醉不过是在有人过来取粥的时候舀上那么一勺子。而且,就像他对墨珣说的那样,赵泽林也就是开始的时候动了动长勺,后来就到一旁跟别人说话去了。 赵泽林将勺子转交给了林醉之后,林醉也并不需要一直在锅前守着。洛池、洛涧会看着情况差不多,就过来接手,喊他去休息。 等林醉他们到了城外,从马车上下来,各家的粥棚里已经有炊烟袅袅了。而除了越国公之外,还有别家的大臣也到了城外。有些大臣见到越国公来,便领着自家的夫郎过来同越国公问好。 林醉的好友田以佻今日倒也到了场,自从田以佻嫁给了赤几王之后,林醉便很少再能见到他了。毕竟侧妃上头还有正妃压着,行事也有诸多不便,虽然林醉听田以佻的意思,四王爷的正妃并没有私下里给他穿小鞋,但他自己却也得顾全一下正妃的颜面。 赤几王被派到灾区去了,正是处理要务,也就没有带家眷,此时林醉正好瞧见了田以佻亦趋亦步地跟在王妃身后,朝着四王府的粥棚走去。 田以佻以前的性子最为欢脱,但林醉此时瞧见他的时候,却看他神色端庄,低眉顺眼、目不斜视,身上的活泼劲儿也仿佛从未存在过。 昌平郡君看着林醉站着愣神,就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正瞧见了林醉在看田家的那个小儿子 “醉哥儿。” “爷爷。”林醉听到了昌平郡君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郡君已经站在自己身边了。 “你也很长时间没跟佻哥儿见面了吧” “是,自打成亲之后就没再见过了。”林醉这话说的不假,然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而是从田以佻嫁给了周行王之后,他们见面的次数就少之又少。林醉不好到王府去拜访,担心给田以佻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而田以佻也只给林醉下过两次帖子,却也不敢随意到林家串门。两个人自从成了朋友之后就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见面,林醉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仍是唏嘘不已。 昌平郡君看林醉的神情,似是惋惜,倒以为林醉是在惋惜自己没能嫁入王府。但随即转念一想,林醉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怎么可能会有这般心思想来应该是在惋惜田以佻。不过,他也好长时间没跟林醉说话了,这就想着要拉上林醉好生闲聊一会儿。 今日虽也施粥,但也不是头一天了,由小厮代劳也没什么,更何况他们人还站在粥棚里,又不是压根就没到场。 林醉见状,这就知道昌平郡君是什么私话要同自己说,“爷爷且慢,我先同国公夫人和伦孺人知会一声。” “都嫁了人了还这么叫啊”昌平郡君听到林醉对赵泽林和伦沄岚的称呼,略显诧异地开口问道。 “不是,就是担心都叫爷爷,会叫混了。” 昌平郡君了然,这就等着林醉去跟赵泽林说。而赵泽林听完了林醉的话,这就转过身朝着昌平郡君这边看了过来。昌平郡君接到了赵泽林的时候,便朝着他颔首示意。 “当年,你爹费尽心思都想把你送进宫里。”昌平郡君其实一直没有跟林醉说这些,他能瞧出程雨榛的想法。但林醉毕竟已经与墨珣定了亲,再加上昌平郡君也担心林醉进了宫之后会郁郁寡欢,这才完全持放任的态度。 “孙儿知道。”林醉点点头。他爹都到他面前来说了,他哪能不知道这几日,林家的粥棚就挨在越国公府粥棚的旁边,林醉倒也时常能与程雨榛见面。或许是因为彻底离了林家,而他又嫁了人,心态有了变化,见到程雨榛时,倒也不像之前那么难受了。 “你爹在我面前提过好几次了,那意思就是盼着你能当个内命夫。”昌平郡君今日心中对程雨榛有气,这就跟林醉多说了些。“适才我瞧你看佻哥儿的那个眼神,可是在艳羡” “爷爷”林醉被昌平郡君的问话吓了一跳,他怎么可能会羡慕这个呢“孙儿在越国公府很好。” “当真”昌平郡君不太确信地又多问了一句。 林醉十分笃定地点头,“当真。” 昌平郡君见林醉一脸严肃,立刻笑了起来。“那就好,我一直担心你会后悔。” “这是孙儿自己选的。”林醉在选秀时被撂了牌子,但是回到家里之后,他却只说是吕青庭闹事,将自己拖下水,并未说到自己在其中也推波助澜了。 一说到程雨榛,林醉的视线在林家的粥棚四下顾盼了一番,“爹爹呢” “醺哥儿今日身体不适,醒来就直嚷嚷着喘不上气,你爹就留在府里照顾他了。”说到林醺,昌平郡君也是无奈。林醺马上要及笄了,可是人家都还没定下。就他这样的身体,好人家也不愿意娶,那差的他们也瞧不上总归世间没有那种十全十美的。 “前些日子瞧着不是大好”林醉听到昌平郡君的话,自是吓了一跳。林醺的身体明明是见天地好起来了,怎么忽然又喘不上气了从林醉的回郎日到现在也不过才一个月啊 昌平郡君直摇头,“还不是你爹,在他面前提什么及笄、嫁人。”昌平郡君越想越觉得林醺是被程雨榛给气的。 “”林醉听到昌平郡君这么说,心里当然是认为程雨榛有错在先。但程雨榛又是他的亲爹,他总不好在爷爷面前评判亲爹的不是。想到这里,林醉干脆把话头又转开了,“醺弟弟及笄的事,府上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林醉一听到昌平郡君说到林醺及笄,这就想着日子,似乎也就还剩下八天了。同时,心中也在懊恼,他竟然将这么重要的日子都抛诸脑后了。 “大办是不能了。”林家虽然是皇商,有钱归有钱,但现在正值风尖浪口,任谁都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再加上林醺又受了刺激,身体也不怎么好,万一及笄礼上出了什么变故,那之后要说人家就更难了。“就随便摆上两桌,请上一些之交好友吧。” 昌平郡君口中的这个“之交好友”指的是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人的朋友,林醺自小身体就差得很,门都很少出,哪来的什么好友呢 林醉听了昌平郡君的话,不免想到自己及笄礼的时候这两边相比之下,只觉得林醺未免也太惨了一点。“这段时间都在城外施粥,不然我也想寻一天到府上去瞧瞧弟弟。” 既然林醺即将及笄,林醉便想着八日之后,他要上林家去观礼才是。作为林醺的亲哥哥,林醉还能当个赞者。 “你来看看也好,你几个弟弟都在念叨呢。”昌平郡君笑着点点头。他知道嫁了人之后时不时往父家跑很是不妥,却也没有强制要求林醉一定要回林家。不过林醺及笄却是大事,林醉如果没什么别的要紧事,那回来一趟也是应该。 两人又是说了一番话,昌平郡君这才想起了他刚才拉着林醉到一旁来,是想跟林醉说些什么。“你瞧我这个记性”昌平郡君无奈地摇摇头,年纪渐涨以后倒是忘性越来越大了。“墨珣待你如何” “啊”林醉没料到昌平郡君会问自己这个,倒是一时怔,待回过神来,自是面带赧然,“很好啊。” “当真”昌平郡君仔细打量了林醉的神情,见他一脸的容光焕发,看着确实日子舒心,这便也松了口气。“当年选秀,你被宫里撂了牌子之后,你爹就时常在府里唠叨个没完。说是”昌平郡君说着说着就压低了声音,“说是以你得才情,就是当个皇子妃也不过为了。” 林醉吓了一跳,赶紧扯了昌平郡君的衣袖,“爷爷”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个,万一传到越国公的耳朵里,他还怎么做人啊。 昌平郡君自然是知道林醉的顾虑,“好了好了,爷爷不说了。” 林醉这才松了口气,但昌平郡君不是那种没事会在他面前嚼舌根的人啊,难道是他爹又惹了郡君生气这么想着,林醉便转过弯来了,“可是爹爹拿醺弟弟的亲事来闹爷爷了” 昌平郡君点点头,“我这几年也一直在为醺哥儿相看。你也知道,醺哥儿的身子骨太差,京里的大户人家大都对这个事门儿清。”昌平郡君不好当着林醉的面说,外头的人都觉着林醺子嗣艰难,只是继续道“我原是想在建州老家那边给醺哥儿寻一户人家。你也知道建州那边的气候没有昌州这里冷,醺哥儿去那里也好养养身子。” “是。”林醉点头。 “你爹就无论如何都要把醺哥儿留在京里。” “呃那爹爹可是自己有属意的人家了”总归是有瞧上的人家,这才能让林醺嫁在京里吧林醉这些年也算是看明白了,也知道昌平郡君看人眼光差不到哪去不知怎么,林醉这就想到了墨珣,一时间眼神有些飘忽。 昌平郡君刚要作点头,立刻又摇了起来。“你爹属意有什么用人家瞧不上啊” “” 林醺是林醉的亲弟弟,林醉自然是没觉得他有哪里不好。可认真算起来,林醺确实身体太差了。就因为他身体不好,程雨榛也怕他累着,只请了教习先生教了他读书认字,而其他那些绣花、抚琴,林醺不想学也就不学了。林醺马上要及笄了,可京里见过他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再加上他连选秀都因为身体太差而特许不用进宫这京里还有哪户人家敢要。 林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见到醺哥儿的时候也帮着劝劝,不要让他再听你爹瞎说了。”昌平郡君当真无语得很,程雨榛在林醺面前说的那些汉子,那个家室一个顶一个的好,人家能娶林醺吗程雨榛现在就是给林醺画了个大饼,可最后却一口都吃不上。这落差,不是要逼死人吗别说林醺了,就是昌平郡君自己都快给程雨榛气出病来了。 “好。”林醉今日听了昌平郡君对程雨榛的一通牢骚,倒也觉着挺尴尬的。以往他还没出嫁之前,昌平郡君从来都不会跟他说这些,但现在却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身份不一样了,郡君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林醉心里还想着待会儿过去跟赵泽林说林醺及笄自己要回林家的事,这就忽然瞧着几个哥儿抱着孩子在不远处的粥棚前跪下了。 原先灾民们还都排着队,井然有序地来取粥,现在突然起了变故,倒也没人推搡,只是给那几个哥儿让出了块空儿。 昌平郡君自然也瞧见了,但以他的品阶倒也不用处理这个事儿。今日几个王爷的王妃也都到了场,自然有人主持公道。两人就这么老远地看着,倒也没人想要主动上前去。 林醉这就见着有官兵上前要将几个哥儿拽起来,然而那几个哥儿像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身,只是抱着孩子在地上又哭又拜。 林醉看得一脸莫名,连施粥的进程都被打乱了。 “奴才刚才听前头的人说,说是那几个哥儿的孩子染了病,想求贵人们开恩,让他们带孩子进城去看大夫。”一旁的小厮见两位主子直往那边看,这就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说给他们听。 林醉闻言,与昌平郡君两两对视了一番之后,倒也没人就此发表什么言论。 不多时,大名翁主便让人请了出来。林醉又看了一会儿,见大名翁主听完了几个哥儿的话,像是也拿不定主意,又让人去请怀阳府尹了。 蔡大人出现之后,似乎直接拒绝了几个哥儿的请求。 林醉倒是知道因为担心有疫病,所以蔡大人也跟京里几个大药房都商量过了,每日由一位大夫到城外坐诊,医药费和诊费全由官府补贴。林醉见蔡大人似乎让这几个哥儿抱着孩子去找坐诊的大夫就诊,但几个哥儿无论如何都不肯起身,只是抱着孩子一个劲地哭。 劝又劝不走,完全影响了施粥的进度。蔡大人这就让人去将几个哥儿拖起来,但是那几个哥儿并不配合,两厢推搡拉扯之下,便有哥儿跌坐到地上,怀中的孩子也大声哭了起来。 林醉见状,心中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就在大家还没回过神来的这个功夫,流民之中忽然有人高声喊道“官兵打人了” 此言一出,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中不断有人喊出“官兵打人”。原先还十分有秩序的流民这就闹了起来,林醉此时已经分辨不出他们究竟在叫嚷着什么,但却看着灾民集体涌动着朝刚才去拉那几个哥儿的官兵们冲了过去,而还有一些则往粥棚冲了过来。林醉一时被惊住没有动弹,而后被洛池拽了一把,才想起要往后退一些。 粥棚旁都有官兵把守,一开始也是为了谨防灾民闹事的。现在见真有灾民冲撞粥棚,官兵们立刻护着这些贵人们往城门退。 林醉见现在事情还在官兵的掌控之中,倒也没有多少惊慌,这就与昌平郡君一同往城门的方向走。 “官兵打哥儿了” “打人了啊” 林醉被护着往城里走,自是听到身后闹哄哄的喊声。然而他却没能顾上回头,毕竟今天到城外施粥的人比往常多,此时要进城的人也不少。有些都是惹不起的,林醉自是要小心注意,免得冲撞了贵人。 退回城里的时候倒也还好,蔡大人调了不少官兵守着,林醉他们这边倒也并不拥挤。 “那些人要跑了” 身后突然一个高声,林醉这就感觉到背后让人撞了一下。他脚下趔趄,若不是身边洛池眼疾手快,再加上他正在人群之中,怕是马上要跌倒了。 “打了人就要跑” “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让我们住这个破棚子,夜里还会漏风” 林醉听得心惊,却是没想到原来灾民心中竟是这样想他们的。 “关城门”蔡炎恩敲响了摆在城门边的铜锣,这就下令关城门了。 此言一出,那些灾民立刻群情激愤,更加疯狂地朝着城门处涌来。林醉他们这边,原先还饶有秩序的进城队伍当下就乱了。 “夫人快走。”洛涧手上一使劲,这就架起了林醉的胳膊,将他往城门里带。 身后的哭喊声、叫嚷声响成了一片,林醉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尤其是他现在心跳得厉害,一时也分辨不清究竟是失措还是茫然。 “这些人在城里吃好穿好,就让我们在外头吃糠咽菜” “哐当”一声脆响,林醉猛地回过头,恰好见到灾民们正合力将盛粥的锅掀翻在地。这些米饭都是选的上等的好米,并没有以次米填充,再加上粥里还加有肉糜,说什么“吃糠咽菜”未免太言过其实了 “夫人”洛涧见林醉还有闲心回头看,这就喊了他一声,“先进城再说。” 林醉立即回了神,跟着人流往城门处走。 “杀人啦” “官兵杀人了” “死人了” 林醉听着身后一通乱喊,自是不敢再回头了。他刚才虽然跟着昌平郡君一起,但现在却也无暇顾及其他。等他进到城内,站到了空旷处,这才努力平静下来去寻其他人。等到城门彻底关上之后,林醉才找到了越国公、赵泽林他们,而后又去看昌平郡君与临章县君也都进来了,这才放下心来。 赵泽林正在同伦沄岚说话,待林醉走近了些,还能听到赵泽林宽慰伦沄岚的声音。大概是怕伦沄岚吓到,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没事吧”赵泽林见林醉走过来,这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除了脸色异常,倒也没有哪里不对,这便也放下心来。 “劳爷爷挂心,我没事。”林醉这也看了看赵泽林和伦沄岚,见他俩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忙开口问安。赵泽林像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除了略显愁容之外并无其他,而伦沄岚脸上似是心有余悸。 “先回府”越国公沉声道。 林醉赶紧点头,这就往昌平郡君那边去说了一声,便跟着越国公他们回府了。 今日休沐,墨珣本来是想趁着闲暇让林醉把修真入门写完,要不就跟着自己认穴位。但林醉要出城施粥,他便也只能在府上将太医院借来的穴位图临上一幅。所以等用过了早饭,越国公他们全都上了马车,墨珣便与怀山一同到栖桐院的书房里去了。 怀山是越国公府上庄子里掌事的小孙子,年纪比墨珣还小上一些,在墨珣初次进京的时候就已经是打算送进越国公府里给墨珣做书童的。 但是墨珣一直不习惯身边有外人伺候,所以书童的事便也作罢。 可是等到青松、雪松嫁了人,墨珣这边就又需要人伺候,这才又把怀山叫进府里来。 怀山的祖父虽然是掌事,但也是奴籍。而怀山作为掌事的孙子,自然一出生就已经是奴籍了。 当年怀山的祖父一听说越国公认了个干孙子时就想把自己的孙子送进府里来在墨珣跟前伺候。毕竟墨珣是越国公府上的少爷,就算越国公的爵位不能被承袭,但越国公的家业不还在吗如果孙子能在少爷面前伺候,那也是天大的面子了。 然而当时墨珣身边有青松、雪松,赵泽林自然也不好强迫伦沄岚与墨珣收人。 而越国公府也不单单只有这一个掌事,就连在建州的也有。像怀山祖父这样,起了心思的人也不少。只不过因为墨珣拒绝了,这也使得他们渐渐就停下了这个想法。 可是后来,他们听说伦沄岚要将青松、雪松嫁出去,这就使他们又起了心思。 然而墨珣今年十五岁,就算身边贴身家丁那也年龄差距也不好太大。赵泽林倒是挑出了两个,最后墨珣却选了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怀山。 墨珣一开始见到怀山的时候,倒也问过他未来的打算。 怀山听了墨珣这么问,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才开口道“我祖父的意思是想让我跟着少爷。” “那你的意思呢” “跟着少爷。” “以后呢” “以后也跟着少爷。” 墨珣听了怀山的话,这就重新打量了他一番。怀山的话,他算是听明白了怀山估摸着日后也是想像他祖父一样当一个掌事吧。 如此一来,墨珣倒也将怀山留在身边。怀山手脚麻利,话也不多,虽然瞧着不是特别聪明,但墨珣也不需要什么聪明人在身边了。 聪明人是公认的心思多,若留了个聪明人在身边,保不齐哪天自己就被他给卖了。 墨珣以前还在准备考科举的时候,就养成了自己研墨的习惯。毕竟在参加科举考试的时候,又没有家丁或是小厮能跟着一起进去帮着研墨。如果墨珣不自己筹备的话,到了考试的时候,反而会变得手忙脚乱。 现在则完全不同,科举考试已经结束,墨珣也就懒散下来。更何况如果他什么事情都不让怀山做的话,怀山怕是会心中惶恐不安,怕是会觉得自己哪里做不好,墨珣对他多有不满。 墨珣临摹穴位图的时候,怀山正在一旁为墨珣研墨。当年为了要争夺在墨珣身边伺候的名额,怀山从早几年前就开始练这些了。而最初说好的是让他来给墨珣做书童,所以他也念了些书,也识了些字。不过因为是奴籍,他并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也不用将书念得多精就是了。 怀山此时正站在墨珣身边低眉顺眼的,仿佛墨珣做什么他都不会有任何的表情变化。 墨珣做事也不需要跟怀山解释什么,而怀山自然也不会肆意开口问。 怀山与墨珣接触了将近一年的时间,而在这一年里,他也发现这个少爷其实很好伺候。没有奇怪的癖好,尤其喜欢一个人呆着。 墨珣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自然也就不希望有别人来打扰。不过尽管如此,怀山却也只能在门口守着,否则墨珣万一有事找不到人,那就是他失职了。 墨珣很容易全神贯注地做一件事,而这幅图他并不是要自己用,所以尽量刻画得仔细了些。等到府里家丁来通知,说是越国公他们回府了,墨珣才刚刚把这个图临完。 “就放着干一会儿,下午让人找个铺子将图装起来。”如果不好生装裱,这么薄薄一张会很容易坏。 “是。”怀山应下了,这就随着墨珣到前院去。 墨珣一边走一边犯嘀咕,之前的几次施粥,他与越国公回府时已经天黑,墨珣自然不知道林醉他们是什么时辰回来的,但这个时辰未免也太早了点儿吧墨珣原以为他们至少要在城外待到未时才是。 “祖父,爷爷,爹。”墨珣因为不知情,倒也没直接问,若是真有事发生,那越国公必定会同自己说的。 越国公沉声“嗯”了一下,眉头紧蹙,面露不虞,显然心情不佳。 “祖父这是怎么了”墨珣除了发现越国公心情不好之外,还能感觉到他此时正怒气冲冲。 林醉站到墨珣身边,这就小声对墨珣说道“今日有灾民闹事。” 墨珣还没细问,越国公的大嗓门就响起来了,“今日到城外施粥的大臣们也不少,不知道灾民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这就聚众闹起了事。” “有什么可闹的” 有吃有喝,有穿有住,还闹什么 至于越国公说“施粥大臣不少,灾民听到消息”,墨珣觉得不然。毕竟这么几天去施粥的大都是些哥儿,今日恰巧是休沐日,想到城外施粥,露露脸的人必定不在少数。那些灾民瞧见有这么些个汉子,就算没穿朝服,看其他人对他们的态度怕也不难猜测这些汉子是何许人也吧 “闹着要进城” “这都第几天了,茅屋也搭了,饭也有了,他们进城做什么” 赵泽林瞧着越国公情绪不对,这就拽了他一下,“一开始是有几个哥儿找过来,说是自己的孩子病了,要进城找大夫。” “城外不是备了大夫”因为怕有疫病,蔡大人跟京里几个大药房商量好了,由各个药房轮流派大夫去坐诊。 “是了,说是医不好,想到城里找别的大夫看看。” “”墨珣听了赵泽林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家中孩子生病,会心急也在情理之中,而大夫又没给瞧好,自然是又慌又乱了。“那怎么就闹起来了” “说是好几个人都得了病,外头大夫都没看好,全都想进城。” “大夫就是城里的大夫,在里在外有什么区别” “当时蔡大人也是这么说的,但那些人不听。” “几个哥儿就闹上了”墨珣觉得不大可能。 赵泽林无奈,“抱着孩子长跪不起,直接挡在粥棚前头。蔡大人不同意他们进城,而后就不知道是哪里出来了几个汉子,开始阻挠别的灾民上前取粥。后来蔡大人下令,让人将那几个哥儿拖开,这就起了冲突。” 墨珣觉得赵泽林应该还有后话才对,这就没有插嘴。 “蔡大人下令关城门。” 情理之中。 墨珣点头表示理解。 “有人死了。” “啊”墨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蔡大人已经在尽量避免与灾民起冲突了,怎么还会有伤亡呢 “真死了” “不知道。”越国公说到这里才来气,当时都乱成了一锅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人为了挑事才乱喊的。可是这么一喊起来,那就像是捅了马蜂窝一样。 赵泽林见一大家子全站在院子里,立刻伸手拍了越国公一下,“先进去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8章 第 218 章 墨珣听到赵泽林这么说, 也觉得他们这么站在院里说话多有不妥。而且大家会站在院子里,也全都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这就带着歉意道“是孙儿思虑不周了。”这么说着,墨珣便侧过头去,让怀山去厨房,叫厨房备些安神汤上来。他刚才看伦沄岚和林醉的脸色都不是很好, 想来也是被吓得不轻。 赵泽林不以为意,这就进了屋。 厨房那边听说几个主子都回府了,这就开始备起午饭来。而越国公他们一进前厅, 立刻有小厮往里头端茶送水。 等到大家都坐下了,越国公才又开始说起今天的事来。其实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些,虽然越国公与赵泽林他们都在场, 但事情怎么演变成了现在的局面,真要认真探究却也是茫然的。 墨珣听越国公说越说急,嗓门也一阵高过一阵, 显然是烦心得很了。 一杯热茶下肚, 越国公的身上的烦躁才逐渐退去。 墨珣也不知道越国公怎么会看起来这么生气,明明又没人招惹到他, 按理说不应该啊。 如果说越国公是因为今日灾民借故闹事,那也不是该由越国公烦心的事;如果是因为蔡炎恩对灾民的态度,那也不对。蔡大人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宣和帝授意的,而且处置方式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不能放灾民进城, 这是经过一众大臣讨论过的。墨珣之前与越国公也讨论过这个事, 越国公的想法跟蔡大人差不多, 也是赞同的。更何况这次是因为有人生病,瞧不好了,要进城。那谁又知道是什么病,会不会传染万一真是疫病,蔡大人这么松了口将人放放进城里,那城里的数万百姓又怎么办 “祖父且放宽心。”墨珣看越国公的表情,怎么也不好当作视而不见,这就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蔡大人会处理好的。” 越国公眼神莫测地瞅了墨珣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质疑墨珣说的这句是废话。 墨珣原是想笑,但今日出了事,他若是这么笑出来恐怕越国公还会觉得他没心没肺。而且,越国公昨天才刚跟自己说了“不要揽事”,墨珣若是今天再拿这个话说给越国公,那他必定会当自己早上不欲与他们出城是在赌气了。 如此想来,墨珣倒也不好再就此事继续说些什么了。 越国公本来看墨珣好像还有话没说,这就等了一会儿,然而却是什么都没等到。“你没什么别的想法” 墨珣瞧了越国公一眼,见他是真的想听,便也认真想了想。“夫人,今日说孩子生病的那几个夫郎可是前几日来问你进城做工的那几个” 林醉摇摇头,“我记不太清了。”只是一面之缘罢了,而且每个人都蓬头垢面的,他确实不大认得。若是那些人隔日还来问倒也罢了,可是只头一天问,之后便像是销声匿迹了一样。每日来排队取粥的灾民有那么多,也不是人人都会开口跟他说话的。 林醉刚说话,顿觉懊恼起来。听墨珣的意思,想来这两件事是有关联的,可偏偏自己却记不清 墨珣闻言,只是点点头,这就微微朝着林醉笑了一下,让他不要胡思乱想。 “我其实觉得这件事应该等蔡大人差清楚之后再下定论。”否则他们现在一点证据都没有,说什么都不过是瞎猜。 墨珣心里有些怀疑,今天主动挑事的汉子怕就是之前使人来问林醉,想要进城做活的那几个。但他却也不好这么说出来,毕竟林醉已经不记得了。 就算让墨珣推测出了真相那又如何这件事又不归他管。 不过今日这事,倒也让墨珣不再那么担心了原先事情一直隐在水下,只有墨珣他们几个在操心。今日总算浮出了水面,那操心的人多了,解决的办法自然也就多了了。 墨珣看这几天宣和帝上朝时的反应,再加上还出动提及休沐的事,想来灾区的洪水已经在退了。而四位王爷一到地方上就开始查账,应该也已经有了眉目了。 越国公显然没有墨珣这么乐观,但他昨天才刚刚同墨珣说了那么长的话,今天竟然拿不出别的话来反驳墨珣。 赵泽林昨晚倒也问了越国公究竟跟墨珣说了什么,所以今天听到墨珣这么劝越国公,倒也觉得墨珣说的有理。“你就别烦了,如果事情真的那么严重,京中早就戒严了。” 墨珣点点头,越国公他们后来听了蔡大人的话回了京,自然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说不定蔡大人已经将灾民劝住了呢。 安神汤送上来之后,赵泽林他们三个哥儿一人用了一碗。差不多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他们一行便一同移步到饭厅去了。 大概是刚才说了好多话的原因,在饭桌上越国公就没再开口了。 墨珣瞧着大家的胃口都并不是很好,只以为是他们今日受了惊吓,饭前又喝了汤这才吃得不多,也并未多想。 用过午饭之后,墨珣便跟伦沄岚到了馥兰院。伦沄岚看起来神情恹恹,不知是瞧见了什么。 刚才墨珣在与越国公说话的时候,伦沄岚似乎也一直在走神。 “爹怎么了可是今日被吓到了” 伦沄岚见墨珣担心,立刻挤了个笑脸出来,“没有,就是觉得挺好的粮食,平白给糟蹋了。” 墨珣点点头。所以他才觉得并不是灾民想闹事,只是有人煽动罢了。 “爹爹不要想太多,待会儿睡一觉就好了。”墨珣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今天没有在场,没有亲眼瞧见没,以至于这说出来的话也只是这么不痛不痒的。 伦沄岚当然不想儿子担心,这就让他赶紧回栖桐院去看看林醉怎么样了。 等墨珣回到栖桐院,林醉还站在院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墨珣靠近,林醉都没有察觉到。 “想什么这么出神” “” “吓到你了”墨珣看林醉猛地回神,只以为自己把他吓得不轻。 “没有。” 墨珣朝林醉伸出了手,“别逞强。” “我没有。”林醉十分自然地牵上了墨珣的手。 今天他其实并没有亲眼见到有人被打死,只是听到了人群之中的喊声罢了。而林醉本身又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听到声响,避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凑上前去瞧不过,后来灾民骚动起来,蔡大人下令关城门,而所有人推搡起来,倒是真把他吓了一跳。 “真没有”墨珣稍稍想了一下,无论是林醉被山贼掳走,还是被熊追,似乎看起来都挺镇定的。 只是,面上镇定却不代表心里不怕。 林醉快走两步,走到墨珣身边,这就小声说道“只有一点点。” “嗯,我又不会笑你。” 林醉总算是体会到越国公跟墨珣说话时的那种无力感了。 不过,他却也不想再跟墨珣谈这个了,只是亲昵地挨到墨珣身边,问起了墨珣今天的事做完了没有。 墨珣觉得林醉今天的反应有些古怪,却也只当他是被吓着了,这才对自己表现得多有依赖。 墨珣今天本来也没什么事,这就让洛池送林醉回屋去休息。林醉虽然嘴上没有拒绝,但眼睛却是定定地盯着墨珣看。 洛池自然不会催促林醉,这就十分安静地等着两人。 “我陪夫人午睡”墨珣从林醉的眼神里好像是瞧出了这么个意思。 “那就有劳夫君了。” 林醉得了墨珣的话,这就满意地才转了身,拉着墨珣的手往歇室去了。 墨珣被林醉的反应闹得不明就里。林醉这么突然的依赖让墨珣有些始料未及,甚至差点没能接上。 墨珣让林醉这么拉着,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握紧林醉的手,低声问道“夫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吓坏了”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问,只觉得心中尴尬非常,却又不知该怎么回答。 墨珣等了等,当真没有等到林醉的回应,只侧过头去看林醉的反应。 林醉觉察到墨珣的视线,很快别开眼,“我困了。” “嗯,那先睡吧。” 林醉见墨珣是我真的被自己糊弄过去,不再追问,顿时松了口气。 他今日在城外,听了昌平郡君的话,不知怎么就格外想见墨珣。 回了府,见到了人,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刚才确实有些慌了,可是见到墨珣的时候却是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灾民在怀阳城门在闹事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宣和帝的耳朵了,而下午宣和帝便命人将三公和怀阳府尹全都请进宫中商量对策。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都没有进宫,但却也听到了传闻。 等到翌日上朝,墨珣在太和殿外听到宣和帝亲口透露出四位皇子在地方上查出不实款项数额多达十一亿两,而且灾区的雨水已经停了,眼见着洪水也要退了。 绕是墨珣心中早有准备,也被这个查出的贪污金额惊了一下。宣和帝统共往地方上拨款十九亿,居然就有人硬生生贪了十一亿去 宣和帝此言一出,殿内的大臣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显然也是被这数额吓得不轻。 “皇上,王爷可有将涉案人员名单一并呈交上来”钱丞相这就站了出来。 “是有名册。” 按理说,宣和帝应该会被这些贪官气得在将王爷们递上来的奏折都甩在大殿之上。然而今次,宣和帝的语气却显得格外地平静。 墨珣一时也抓不准宣和帝的心思,但四位王爷能揪出贪官,不论怎么说都是大功一件。而且,朝廷财政吃紧,十一亿两若能完全追回,那么灾后的重建工作也能更好地开展了。 钱丞相听到宣和帝这么说,只以为宣和帝是还没有收到名册。 宣和帝将这名册直接就放在了龙椅的软垫下头,钱丞相问完了之后他就伸手将名册掏了出来,“来,念念。” 宣和帝虽然将名册递给了齐公公,但话却是对柱下御使说的。 “莱州副都统,陈浣青,贪污银两共计六千五百九十三万三千三百五十六两。莱州巡抚,林海森,贪污银两共计” 等到柱下御史将这本薄薄的名册念完,宣和帝就笑起来了,“一个人就要贪了一个富庶州省一年的财政收入,挺厉害啊” 墨珣在殿外听了这么一长串名单,又听到宣和帝这么轻描淡写的话,总觉得他这么平静的表面下似乎隐藏着惊涛骇浪。 满朝文武又不是傻,当然知道这件事宣和帝绝对高兴不起来,这看似“夸奖”的话实则与催命符无异。 “这名单上大多数人已经被关押起来了。”宣和帝见没人回应,这就自顾自地往下说。“然而却还有人畏罪潜逃。” “贪污银两超过一万两以上者,斩首示众;超过五万两以上者,涉案官员家眷集体受罚,汉子发遣边疆充当苦力,哥儿则充作官奴;涉案金额不足一万两者,示情节轻重,发配边疆或者革职查办吧。” “皇上圣明。” “不过这钱只是从他们家里抄出来的,恐怕还有不少被他们藏在外头。”其实这个名册的统计多有不实,毕竟从家里抄出来的,也不见得全是贪的这一回的灾银。然而,贪污就是贪污,不管贪的是哪一次,都得受到惩罚 “皇上所言极是” 宣和帝当真平静极了,这就开始说起他要顺藤摸瓜,将贪官污吏一并揪出。 “这件事就交给御史台去办。” “臣遵旨。”御史丞这就站了出来。 “如果不是这次,朕尚且不知原来百姓的父母官竟是这样为人父母的。”宣和帝说着说着竟自己笑了起来,“这些人,只一次就贪污了国家整整三年的财政收入。比朕都有钱” “这些人是疯了吗”宣和帝原先还平静的语气顷刻间就变了,“刚才那份名单,几乎整个莱州的官员全部落马没有一个不贪朕第一次派到地方上的那些官员,无论是工部出去的,翰林院出去的,还是御史台出去的怎么都没人给朕写奏折” 宣和帝此时虽然说的是那些被派出去的京官,但却以那些人的作为来质问起在场的一众官员。 “查,继续给朕查”宣和帝压根就不信被他派到灾区去的第一批京官有多干净。这么说着,他又扫视了底下站着的这一批官员。 然而,朝臣们听到了宣和帝这样一番话,自然只能高呼“皇上圣明”。 之后,宣和帝冷哼一声,又说起了灾区目前的灾情。 自从防洪工程决堤溃裂之后,朝廷已经组织大批灾民撤离。而四位王爷递上来的奏折中写到现在灾区的雨势已停,想来不出十日洪水便回退去。 宣和帝的“罪己诏”,正是要卡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发布出去。 除了“罪己诏”之外,宣和帝还命人往城外张贴告示,只说是洪水已退,现希望灾民能够返回故里。不过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自然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宣和帝又说,朝廷将按照户籍上报送的人数,给灾区的每个百姓以一两的补贴。而已故百姓则发放棺木钱,以安葬亡民;灾区停征一年,停免灾区税收;发放谷米和种子,以供灾民来年开春播种 宣和帝所说的这些举措大都是沿用旧制,只不过在旧制的基础上又多加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查贪官,查出了十一亿两。本来已经空虚的国库忽然之间就丰盈起来,宣和帝大手一挥,就将赈恤定下了。 减免赋税的事说完,宣和帝才说到了昨日怀阳城外灾民闹事的事。 昨天事情一发生,怀阳府尹就下令关闭城门,而后自己进宫向宣和帝禀报自己掌握到的情况。后来宣和帝急召三公入宫商讨对策,这整个过程不超过一个时辰。 “此次灾民闹事,朕已从怀阳府尹处了解到情况,系有心人恶意引导。朕昨日已经下令,此事由怀阳府尹全权负责此事,而各军参领从旁协助。若在灾民之中,发现有人肆意散布谣言,污蔑朝廷,煽动灾民造反的,一律杀无赦。” 墨珣在外头听了,倒是能理解宣和帝在对灾民的态度上的转变。之前无论是大名翁主组织施粥、官兵帮助搭茅屋、与医馆商议赠医施药这些都是因为灾区的情况不容乐观,灾民们无处可去,但宣和帝又怕他们硬闯京城,这才使的怀柔政策。而现在,灾区的情况好转,又有四个王爷作为钦差在灾区坐镇,准备进行灾后的善后工作,那么这些围在怀阳城门口的灾民就可以打发回去了。 宣和帝一边给人许了许多好处,一边又直接派兵管辖如此两相权衡之下,必定还是回到原籍更划算了。而且,施粥恐怕也要停了。如果一直不停,那么灾民完全可以就围在城门口不劳而获。 墨珣又仔细听了听,听到怀阳府尹说,现在已经抓到三个混迹在流民之中的煽动者,正在审问。 将重要的事都做出了安排,宣和帝这就宣布退朝了。 伦沄岳这时才得空走到墨珣身边,问起昨天赵泽林、伦沄岚是否还好。“本来昨天你外祖父和姥爷就要到越国公府去探望了,但是我把他们给劝住了。”伦沄岳其实是想着,如果弟弟真的出了什么事,那越国公府一定会派人来传讯。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没事了。 “都好,昨天祖父也一起跟去了。灾民闹事的时候,多亏蔡大人反应及时,下令让人撤回城里,关闭城门。就是受了点惊吓,中午用过安神汤之后就睡下了。晚上用饭的时候,我瞧着像是没什么事了。”墨珣知道外祖父他们必定十分担心伦沄岚,也不知道今天他们会不会就到越国公府去,所以这就详细地跟伦沄岳多说了一些。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伦沄岳连着说了两遍,而后才又开口说道“这样我也好回去跟你外祖父说。” 墨珣点点头,这就听到伦沄岳又问了句,“昨日你也到城外去了吗听说死了人,是真的” “我没去,究竟死没死人,我也不清楚。说不定就是煽动者随意喊了,想激起灾民和官兵之间的冲突。” 伦沄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就拍了拍墨珣的肩膀,上自己的案前忙去了。 墨珣回府之后,自然要将伦沄岳的话转达给伦沄岚知道。伦沄岚听到了墨珣这么说,直觉得是自己的罪过,平白让父亲和爹爹那么担心。干脆就跟赵泽林说了一声,准备明天伦沄岳府上去探望两位。 赵泽林听了伦沄岚的话,立刻点头应允。林醉见状,便也将林醺即将及笄的事也一同跟赵泽林说了。 “醺哥儿及笄这可是大喜事啊”赵泽林点点头,这就想着,昌平郡君可能也就在这几天会给他下帖子了。原先,就有太医给林醺做过诊断,无论是哪个太医来看,都说林醺活不到十五岁。这下他马上就要及笄了,对林家来说,那可不就是大喜事吗 果不其然,就在林醉跟赵泽林说完这话的第二天,林家的帖子也就送来了。 林醉昨天跟赵泽林一说完,就意识到林家还没有给越国公府上送帖子。万一他这么说完了,林家最后却没有请赵泽林,那岂不是尴尬吗林醉本想着,如果在林醺及笄礼的前三天,林家还没有送帖子的话,林醉就要让洛池到林家去说一声了。现在见帖子到了,也算是将心中的大石卸了下来。 及笄一向只请哥儿,所以林家的这个帖子也没有涉及到越国公和墨珣。就算林家真的要请,那墨珣和越国公也要上朝,并没有这个时间去参加。 墨珣倒也只是听林醉说起了林醺及笄的事,他与林醺统共也就见了两三次面,感情什么的自然是谈不上的,所以墨珣也就没想过要给林醺备什么贺礼,只全权交给林醉处理就好。 宣和帝的诏书一贴到城外,便引起了灾民们的讨论。原先还有人嚷嚷着“要杀人偿命”,但说这话的人很快就被官兵带走。宣和帝此举也起到了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如此一来,再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些了。而大多数灾民,看到了宣和帝这诏书上所列及的各种减免政策之后,自是心动的。不过两日,便已经有灾民陆陆续续地开始返乡了。而原先那些不停地说要进城的灾民则口口声声说是孩子病得厉害,需得进城瞧过了大夫才好上路。这样的人自然是少数,蔡炎恩只请了几个大夫轮流坐诊,待确认孩子没有什么大病之后也就不再管了。 因为灾区的情况好转,京城里的各项娱乐也渐渐地恢复了起来。原先情况不对,昌平郡君便也只想简单地将林醺的及笄礼办一下。然而现在情况有所变化,程雨榛就向昌平郡君提议,不如就将林醺的及笄礼大办一下。程雨榛的意思,是想给京中一些有头有脸的命夫都请来。及笄礼,林醺也是要出来见人的,倒好让大家瞧上一瞧,这样也有益于林醺嫁人。 昌平郡君倒不是心疼这个摆酒、请客的钱,而是宣和帝才刚刚将京里的娱乐项目解禁,他们这就开始大宴宾客是不是不大好他也知道程雨榛是为林醺好,而林醺又是他的亲孙子,他自然也希望林醺能嫁一个好人家可是现在也没有哪家这么快就开始敲锣打鼓呀。 对于昌平郡君的顾虑,程雨榛也有话说。他觉得林家本就是皇商,这次赈灾,林家那是既出钱又出力,现在解禁了,那么为自家孩子的及笄礼摆个酒也没什么吧 最后两边僵持不下,昌平郡君干脆就让林奕甫来拿主意。说是让林奕甫卜上一卦,看看林醺这个及笄礼要怎么办。 林奕甫哑然失笑,却见自家夫郎十分坚定,这就真的命人去摆案焚香,开始测算起来。测出来的结果倒是中肯,要大办也行,要小请也可。既然如此,昌平郡君也就随程雨榛去了。待程雨榛走后,林奕甫才小声同昌平郡君说“要不要顺便测一测醺哥儿的姻缘” 昌平郡君原本是没想到要测,但此时听了林奕甫提起,倒是有些心动。而林奕甫一看昌平郡君眼里的迟疑,便知道他是有了想法,这就准备起卦。 “等等”昌平郡君见状,立刻伸手拦住。“还是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由他自己去吧。” 算卦这种东西,林奕甫虽然是行家里手,但他却很少给自家的子孙算卦。之前醺哥儿身体不好,他们便也算过,知道林醺命该如此,而现在,昌平郡君也怕林奕甫会算出什么大凶来。 “真不算”林奕甫原也不是很想算,只不过是现在看到卦台已经起好了,顺带罢了。 命这种东西,其实是越算越薄的。 “不算了。” 程雨榛既然得了昌平郡君松口,那他就真的开始筹备下去了。林醺的及笄礼比起林醉那时更热闹一些,等到了日子,赵泽林就带着伦沄岚一起到林家去观礼了。 林醉作为林醺及笄礼的赞者,自然是比赵泽林他们更早就到了林家。 “上回听爷爷说你身体又不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时辰还没到,林醉就坐在林醺的闺房里同他聊天。 “没什么,就是爹爹太烦了。”虽然今天是林醺的及笄礼,但林醺看起来神情恹恹的,像是对这个及笄礼没多大兴趣。 林醺今天装扮起来,倒是清丽可人。如果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恐怕到林家来说亲的人,早就已经将林家的门槛给踏破了吧。 林醉“啧”了一声,这就伸手拍了林醺一把,“瞧你现在这个样子,今天可是你的及笄礼,打起精神来呀”否则,就算画得再漂亮,头上戴了再好看的簪子,那也没用啊。 林醺撅着嘴瞥了林醉一眼,这在挪了挪身子,坐直了几分。然而就算是这样,看起来也是百无聊赖的。 “你这是怎么了”总不至于程雨榛太烦,他就在及笄礼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吧除却成亲那日,及笄便是一个哥儿最重要的日子了。 林醺这就看向林醉,但眼神里多的是林醉看不懂的东西。林醉刚要开口,让林醺别这样,有话直说就好,这就听到了林醺的声音。 “哥,你说我办这个及笄礼有什么用呢” “” “及笄不就是哥儿的成人仪式,许嫁,即可行笄礼。又没有人要娶我,我办这个有什么意思。” 林醉一听林醺这说话的语气,酸溜溜的,立刻意识到是有人在他面前乱嚼舌根了。“是谁,在你面前胡说八道”程雨榛不至于,他还想着能让林醺嫁个好人家,绝对不会跟林醺说这些泄气的话。 “没谁,就是我自己琢磨的。”林醺摇头,当然不愿意说了。其实整个京里的人都在说,根本不需要他刻意去打听。说他有一个因为“口舌”被宫里撂了牌子的哥哥,说他嫁不出去 “你别听他们的。”林醉原先还只是坐在林醺对面,现在想要好生劝一劝林醺,这就坐到他身边去了。“他们那是嫉妒的。” “嫉妒我什么”林醺根本就不相信林醉所说的话,“就连吕青庭都嫁了人了。”林醺赌气似的说道。 林醉很长时间没有再听到吕青庭的消息了,现在听到林醺提起他,还有些哭笑不得,“那让你嫁给吕青庭的夫君,你嫁是不嫁” 林醺被林醉的话吓了一跳,连连摇头。“当然不嫁,就那种人,还不如我常伴青灯古佛” “瞎说什么呢”林醉觉着今天林醺这嘴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往外讲。不过,待他看到林醺脸上的妆容之后,便想着林醺应该是心里紧张,嘴上才控制不住,胡言乱语起来。“今天可是你及笄的日子,爹爹为你大宴宾客,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说的是都是实话。”林醺往林醉身边挨了挨,“爹爹瞧得上的那些可瞧不上我,那爹爹瞧不上的就更别说了,我肯定也是瞧不上的。”林醺虽然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但总归对于自己未来的夫君却想了很多,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娶自己的。 林醉没想到林醺要跟自己讨论亲事,这就笑了起来。 以前林醉还没跟墨珣成亲的时候,不要说像林醺这样主动跟别人说起自己的亲事,就是换作别人来提,他也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的。长辈自不必说,就是同辈的,田以佻那样的好友,林醉都是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哎,哥哥。”林醺见林醉笑了,这就小声问起了,“哥哥成亲之后感觉如何” “什么什么感觉” 林醺以为林醉是不想告诉自己,这就略显埋怨地瞥了他一眼,又用肩膀朝林醉挤了挤,“就是哥哥的夫君啊,待哥哥如何” 林醉微微挑眉,之前昌平郡君也问过自己这话呢,“自然极好。”林醉一边回答,一边想起了自己和墨珣的相处。这几日,他主动亲近了墨珣,倒觉得两人之间似乎更亲密了。而且,墨珣对自己的种种反应,都让林醉见之心喜。 “此话当真”林醺立刻开始打量起林醉来,见林醉脸色红润,整个人比起以前在林家的时候好像更为精神了。说起哥夫的时候,连眼睛里都透着亮光,脸上还有着难得的羞赧 看来,哥哥说的确实是实话了 林醺在心中禁不住啧啧称奇,一时倒也心生向往。 林醉觉得林醺这话说得好笑,“我骗你做什么” “我瞧着吕青庭就过得不好。”林醺小声嘀咕起来。 “你怎么回事啊”林醺话音刚落,这就得了林醉一通猛戳。“拿你亲哥跟吕青庭比呀”他俩都不喜欢吕青庭,而自从花朝节那次撕破了脸,两人便是再也不隐瞒自己对吕青庭的不喜了。 林醺自小就怕林醉这招,林醉这样一使上来,他就完全没辙了。“哎哟,天呐哥哥快别戳了。”林醺怕痒,这就被林醉戳得满床打滚。 林醉自然也是不敢不注意轻重,毕竟才听说林醺喘不上气。虽然他猜测,林醺喘不上气这件事里头,假装的成分居多,但是也不能不防。 待林醺缓过劲来,这才面带讨好地看向林醉。 林醉一看他这个表情,就知道他是有事要求自己了。“说吧,又有什么事啊” “哥哥,你说我嫁给墨珣哥哥怎么样” “你说什么”林醉一下子没控制好自己的音量,声音拔高了些,倒把林醺吓了一跳。 “我说”林醺越说越小声,他瞧着林醉的表情,好像并不是真的没听清啊。 林醉连忙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这就拉着林醺问起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谁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这倒不是啦”林醺眼神四下乱转。 “你跟哥哥说实话” 林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其实是爹爹跟我说” 又是程雨榛 林醉气性刚要涌上来,就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且听看看林醺怎么说,再行生气不迟。“爹爹说什么了” “爹爹说,墨珣哥哥以前跟我也有过婚约。” 林醉瞪着眼睛,猛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林醺的话,简直就像是当头棒喝一样,将林醉敲了个眼冒金星。就在他站起来的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自己浑身发烫。脑子里空空如也,整个人心烦意乱。 “哥哥”林醺被林醉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去拉他。 林醉被林醺这么一碰,倒是回过神来,这就抓着林醺的胳膊问“是爹爹亲口跟你说的” 林醺点头,“是爹爹亲口说的。” “为什么跟你说这个” “”林醺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醉说了。他刚才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就看到林醉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如果他再多说,不知道林醉会气成什么样。 “说。”林醉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不要随意向林醺发火。这事儿不赖林醺,如果不是程雨榛告诉他,林醺能来问自己这种话吗 “爹爹说,如果当年哥哥进了宫或者当了皇妃,让我嫁给墨珣哥哥就好了。”林醺有些害怕这样的林醉,虽然看起来还是和以往一样,眉宇间恬静淡然,可林醺却亲眼见到刚才林醉眼眶红了一圈,明显是气极了。 林醉藏在广袖下的手握成了拳,眼睛在林醺的屋里四下张望了一下,却是没能找到一处让他可以肆意发泄的地方。 今天是林醺的及笄礼,对林醺来说十分重要,他不能在这种场合闹出事来。 林醉不停地在心里劝着自己,可是周身血气上涌,让林醉觉得如果他再不找到一个宣泄口,马上就会憋死了。 “哥哥”林醺看到林醉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甚至还摇晃了一下。林醺被这样的林醉吓了一跳,赶忙伸手要去扶他。 林醉往后退了一步,“醺哥儿。” “是。” “哥哥身体有些不舒服,你跟爷爷说一声,让舅舅给你作赞者吧。”林醉担心自己今日神情恍惚,给林醺作赞者时会闹出什么笑话来。 今日林府宴请了许多人,他们林家也丢不起这个人,否则林家的哥儿就更难嫁人了。 林醉想着,他如果不当赞者,那怎么都能挨到林醺的及笄礼结束。他虽然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程雨榛,但程雨榛今天应该也无暇顾及他了。 “可是” 林醉觉得自己真的不能给林醺作赞者了,就算在林府呆着,他都觉得自己心口堵了什么。他真的怕自己见到程雨榛时,会控制不住自己,从而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 “墨珣与林醺有过婚约”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是什么时候 墨珣跟林醺 林醉努力回想着以前的事,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他想寻昌平郡君问上一问,可今天明显就不是个合适的日子。 “可是我想让哥哥当赞者啊”明明一开始就说好了的,哥哥怎么能临阵反悔呢 林醺虽然嘴上说着这个及笄无所谓、不重要,但实际上他心里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 “哥哥真的不行,哥哥今天身体不舒服,你让舅舅给你当赞者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9章 第 219 章 林醉虽然一早就答应了林醺, 但他现在脑子里空荡荡的,甚至连及笄礼的流程都快想不起来了。 林醺紧盯着林醉, 又等了一阵,见林醉并没有丝毫要改口的迹象,只得略带埋怨地开口说“那哥哥去跟爷爷说吧。” 林醉听到林醺这么说,也觉得林醺今天不该到处乱跑, 是该由自己去说才对。“那我先去”林醉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在屋里四下张望了一番,这才像是找到了门, 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 “夫人”洛池、洛涧两人一直守在门口,原是在跟林醺的小厮闲聊,见到林醉出门, 立刻迎上前去。 “夫人”洛池定睛一看,林醉似乎根本没有看他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嗯”林醉眨眨眼, “噢, 我要去寻郡君。” “郡君此时正在正厅待客。” 林醉总不至于连正厅都寻不到。从屋里走出来的这一小段时间,他已经调整好了情绪, 这就强打起精神要去跟昌平郡君说话。 昌平郡君是何许人也,从小将林醉看到大的,若是林醉神情自若倒也罢了,可这会儿的林醉摆明了心神不宁, 又忽然说什么要让临章县君代替自己去给醺哥儿作赞者怎么看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才使得林醉露出这样的神情。 “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林醉来寻昌平郡君的时候, 大厅里自是有不少命夫,林醉寻进来还一一同宾客行礼问安,好半天才走到昌平郡君处。“爷爷先跟舅舅说一声吧。” 林醉担心太迟跟临章县君说这件事,到时候临章县君没有准备,反倒不好。 昌平郡君点点头,这就把事情跟临章县君交代了一下。临章县君自然事觉得奇怪的,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林醺的及笄礼,其他的等到礼成之后再说吧。 林醉见临章县君应了,立刻放下心来。 程雨榛见林醉进厅,同昌平郡君说完,又跟临章县君说,他一时联想到林醉刚从林醺那边过来,以为是林醺发生了什么事,这就也过来问问情况。 林醉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程雨榛,现在看到程雨榛过来,他下意识往昌平郡君身后躲了躲。 昌平郡君见状,只说是林醉身体不适,倒不是林醺。 程雨榛听完了昌平郡君的话,朝着林醉看了一眼,见他确实面色不佳,立刻面露关切道“醉哥儿怎么了可是染了风寒” 林醉扯了一抹笑,“只是忽然有些头晕。” 程雨榛又关心了几句,这就到了给林醺办及笄礼到时辰了。 林醉全程也不知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只是等到礼成了之后,被昌平郡君连着叫了几声才回过神来。 今日说话实在是不太方便了,昌平郡君把林醉叫回神却也不好在这时候问他什么,只是让他帮忙待客罢了。 而等到临近散席的时候,昌平郡君为了将林醉留下来说话,而对赵泽林说是要让林醉留下来帮着送客。 赵泽林从刚才林醉进来寻人说话,再到后来赞者都不做了,便也猜出了些什么。此时听到昌平郡君这话,他也不拆穿,只是顺着昌平郡君的话点点头,就与伦沄岚一起先回越国公府了。 送客结束之后,昌平郡君立刻让林醉跟随自己到屋里说话。 林醉自知瞒不过昌平郡君,这就问了起来。 “爷爷,墨珣以前和醺哥儿有过婚约” “谁告诉你说的” “爷爷别管是谁告诉我,就跟我说到底是不是” 昌平郡君心里想着,反正林醉与墨珣现在已经成了亲,就算让林醉知道了,那也没什么。“是。” 林醉其实在林醺说这话的时候就已经信了,他现在问昌平郡君,也不过是在肯定自己心中的想法罢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换成我” “林醺的亲事,是墨珣的亡父与你父亲在去建州的时候定下的。那会儿醺哥儿还只有五六岁吧。”昌平郡君觉得这件事应该跟林醉说清楚,否则的话,林醉心里一定会一直有个疙瘩在。“后来,倒是你祖父受越国公所托,给定个认亲的日子时,看到了墨珣的生辰八字和家状这类的东西才知道,原来与醺哥儿有婚约的正是墨珣。” “然后呢” “然后,越国公夫人就带着伦孺人来将这门亲事退了。” “”林醉自然不会去问昌平郡君,为什么赵泽林他们会退掉这门亲事。那时候林醺身体特别的差,程雨榛是连房门都不敢让他出的。而林醺时至及笄仍无人问津也正是因为如此,但凡林醺身体再一些,都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 昌平郡君等了一下,没等到林醉的声音,这就继续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事,你现在与墨珣都已经成亲了,那就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反正都已经过去了。” 林醉此时听了昌平郡君的话,忽然意识到自己当真是过分纠结过去了。他刚才一听到,林醺说要嫁给墨珣,立刻就慌了神。然而现在,仔细想想,林家应该不会做出这么丢份的事才对。也正如昌平郡君所说,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而且最后跟墨珣成亲的人是自己,这就够了。林醉刚才就是一时魔怔了,才平白去瞎想了那么多。 昌平郡君觉察到林醉脸上的愁云褪去,这才脸上带着笑,“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说的了。” 什么日子不好说,偏偏选在林醺及笄的时候 昌平郡君瞳孔微缩,只觉得这个人怕是当真要搅得林家鸡犬不宁。 “我刚才,在醺哥儿那儿。” “醺哥儿从何得知”这件事当时也就只有他、林奕甫、林风琅和程雨榛知道,谁没事会 “你爹疯了不成”昌平郡君右手往桌上一拍,这下不说是瞳孔了,就连眼眶也紧紧缩了起来。 “爷爷”林醉见到昌平郡君生了这么大的气,心里倒是有些不安。 他刚才因为心中有气,所以才在昌平郡君问的时候,干脆不瞒着了。 其实林醉进了林府之后,统共也就去了那么几个地方。而他神色有异,却是从林醺的闺房出来之后。所以,只要昌平郡君有心想查,那他也是瞒不住的。 程雨榛作为他爹,他不能当面训斥,但昌平郡君是长辈,却可以跟程雨榛说道说道。 林醉以前还没有出嫁之前,虽然对于程雨榛的有些行为举止十分反感,但是他毕竟还住在林家,只能选择眼不见为净。现在她已经嫁到了越国公府,那也不需要看程雨榛的脸色,所以这一次,就算昌平郡君去训斥了程雨榛,而程雨榛对自己心中有怨,那他也是不虚的。 昌平郡君一阵怒气过后,顿时觉得有哪里不对。按理说,以林醉的性子,就算这件事情他很想弄明白,但是却还是会为程雨榛遮掩一二。可今天昌平郡君并不需要怎么问,林醉就回答了“你爹还做了什么” “”林醉的嘴皮子动了动,心中却在想着现在到底有没有必要将程雨榛以前做的、说的都一起告诉昌平郡君。 “怎么还要帮你爹瞒着” 林醉闻言,立刻摇摇头。“不是。只是就像爷爷刚才所说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再提还有什么意义” 昌平郡君其实也没多少秋后算账的意思,但程雨榛将这种浑话跟林醺说,不整治一下不行 自从程雨榛嫁到了林家,昌平郡君一直以来都没怎么为难过他,但或许就是因为程雨榛一嫁进来,昌平郡君就把掌家的权力交给了程雨榛,这才使得程雨榛变成了这幅样子。 “你爹也该学一学规矩了。” 林醉点点头,却是没有问昌平郡君想要怎么做。 两人话说得差不多了,林醉这就向昌平郡君辞行。 因为林醉事先也没有跟赵泽林说,要在林家留宿,这就不好在林家多呆了。 而林醉回到了越国公府,赵泽林倒也没问什么,只是看他脸色不大好,让他先回屋歇着去了。 等到了墨珣与越国公回府,大家一起用过了晚饭之后,墨珣这就随口问起了今天林醺及笄的事。 林醉现在一从墨珣口中听到“林醺”两个字,就觉得心里有些别扭。而他明知道墨珣会问林醺,不过是因为林醺是自己的弟弟罢了。而且还在林府的时候,林醉听了昌平郡君的话,倒也想通了,可是这会儿一看到墨珣,他就又忍不住多想了些 墨珣本身知道他与林醺有过婚约吗退婚的事,也是墨珣同意的吗 墨珣问完,却没等到林醉答话。看向林醉时,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林府又发生了什么。 “夫人这是怎么了” 墨珣刚问完,立刻就联想到了程雨榛难不成,程雨榛又给林醉气受了 “夫人心情不好不妨跟我说说” 林醉刚想张口,立刻就意识到到墨珣今天在翰林院里忙了一整天,回来却还要听自己的牢骚林醉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夫人有事还不肯同我说吗”墨珣一听就不信了,林醉明显是话到嘴边却立刻转变了话锋。 林醉张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墨珣简直快被林醉这个欲语还休的样子逼疯了,这就让林醉坐到自己身边来。“那夫人悄悄跟我说。” 林醉顿时哭笑不得,他又不是怕别人听见,什么悄悄不悄悄的。 墨珣见林醉没有动作,这就伸手搂过了他的腰,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跟我说说,我想听夫人说话。” “你别这样。”林醉有些难耐,这才刚刚吃饱饭呢墨珣压低了声音在自己耳边说话的时候,林醉觉得自己耳朵都要化了。 “嗯。”墨珣点点头,“夫人跟我说了,我就不这样了。” 林醉将墨珣放在自己腰际的手挪开,一本正经地开口问“夫君可知夫君与我弟弟有过婚约” “知道啊。”墨珣并不否认,但随即联想到今天的日子,便是眼睛一眯,“今天林醺及笄,有人故意在你面前说闲话,惹你生气了” 倒也不是故意。林醉心想。 不过墨珣是不是太坦然了 墨珣看林醉似乎还在纠结着自己与林醺曾经定过亲的事,无奈地挨到林醉身边,开始向他解释起来。 “我跟林醺的亲事,是我父亲与岳山大人一起定下的。我父亲与岳山大人是在一同参加科举时认识的,我听爹爹的意思,好像是当时你祖父遇上了什么事,恰巧让我父亲救下了,所以这门亲事也就就此定了。” “然而这件事我也是在进京途中才从爹爹口中得知的。不过那会儿我也不知道定的就是你们林家” 墨珣说着说着就笑了,“后来就猜是你们家。” “” 面对林醉不明就里的眼神,墨珣这就靠到林醉身上,“希望是你家,希望是你。” 林醉听着听着,脸有些热了。墨珣身上一直暖烘烘的,这会儿又完全赖在他身上,简直让他身上都要“烧”起来了。 “嗯”墨珣思考了一下,“那时候参加围猎,与你家的商队一起出发时,就被你祖父认出来了。当时我心里想着的也是你。”墨珣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定亲对象会是林醺,后来偷听到了昌平郡君与赵泽林的谈话之后,他甚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也那也太早了。”林醉记得他那会儿没跟墨珣见过几次呢。而且第一次见面,正是自己被山贼掳走,被墨珣从麻袋里挖出来,当真是蓬头垢面的。 墨珣听到林醉略带惊讶的语气,立刻笑出了声,“再后来我跟林醺的亲事就退了。” “你知道我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吗”墨珣见林醉耳朵似乎带着薄红,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话说得有点过了。 林醉正在全神贯注地听墨珣说话,可是墨珣却在关键的地方停了下来。林醉琢磨了一下,立刻意识到墨珣或许是在等自己说话了。“想什么” 墨珣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将自己刚才准备说给林醉听的话都说出来了,“想怎么再上你家提亲不被你爹派人打出来。” “你”林醉一时又羞又恼,羞的是墨珣居然早早就惦记上自己了;而恼的是,墨珣竟然把这些话都说给自己听。 墨珣一看林醉这反应连眼睛都瞪圆了。立刻暗道不好,“生气了” “没有。”林醉嘴角微弯,一双眼眸显得十分明亮。 怎么会生气呢,明明高兴还来不及。 “真没有” “真没有。”林醉十分笃定地点头。他看墨珣现在的表情,又听到墨珣的话,知道墨珣十分在意自己,这就够了。 “那我回来的时候,你怎么那样一副马上要哭出来的表情”林醉虽然极力掩饰,但墨珣却还是能觉察到一些。 “我只是突然听到,心里有点不舒服,现在没关系了。” 墨珣仔细观察了一下林醉的表情,见他这会儿确实脸色好看很多,这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所以呀,如果遇上了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不要没事老把事情藏在心里。你心情不好,我也会担心。” “嗯。”林醉状若无意地偏过头。 “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谁没事在你面前乱说话了吗”墨珣记得他与林醺的亲事,除了越国公府里的几个主子和林家的人之外,似乎没人知道了。而且伦沄岚连伦沄岳他们都没告诉。越国公他们几个又不是多嘴的性子“是岳水大人” 林醉本来想着,既然墨珣已经跟他把话都说透了,那就不要再谈论这件事了,可是刚才墨珣同自己说了那么多,他一点都不讲是不是有点不太好想到这里,林醉就干脆把今天在林家发生的事都跟墨珣说了。 “好了,这些不开心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墨珣像哄孩子般,在林醉背上轻轻拍了拍。 虽然程雨榛说了那些,但墨珣却知道自己除了林醉之外也不会再娶别人了。 修士在找到了道侣之后,就立下天劫誓。所以,道侣之中不会有第三者插足。然而凡界却完全不同,只要条件允许,想娶几个就几个。墨珣虽然现在身在凡间,却仍是一名修士。林醉虽然还不算是墨珣的道侣,不过这个概念应该是差不多的。而且只娶林醉一个人还能蒙混过关,要是多娶几个恐怕就会闹得家宅不宁吧 至于程雨榛说什么让林醺嫁给自己,让林醉嫁进后宫,更是无稽之谈。林醉既然已经跟自己共处一室,那就断然没有再嫁进后宫的机会了。而林醺总不能一家两个亲兄弟都嫁给一个汉子吧林家怕是丢不起这个人。 当然,墨珣想的这些并没有告诉林醉。毕竟在这个世界里,一个汉子要娶两个三个都很正常。而且程雨榛也在林醉回郎的那天,直接就告诉林醉让他不要随意相信一个汉子的承诺想来,林醉应该至小就受到了这样的教育。反正说也说不清,倒不如日久见人心吧。 “夫君。” “嗯”墨珣刚才有些晃神,但林醉这么轻声呼唤,确实直接将他的思绪扯了回来。 墨珣一回神就发现林醉正涨红着脸,时不时朝着自己瞥上一眼,若发现了自己正在看他,那便立刻移开了视线。墨珣此时才觉察到林醉的身子似乎正朝着自己倾斜,两人靠得十分的近,就像是,自己只要稍稍往前就会亲吻到林醉的额头一样。 这个想法一出倒把墨珣吓了一跳,莫名其妙怎么会想出“亲吻”这个词。 “最后是我,我很开心。”林醉慢慢地垂下了长长的睫毛。 墨珣脸上有些不自然,这就顺着林醉的话点了点头。 大概是墨珣的动作引来了林醉的视线,林醉原先还低着的头这下也抬了起来,怯怯又勇敢。 墨珣见他这般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心中原先的想法又慢慢地涌了上来。 两人现在靠得这么近,而且林醉看他的眼神墨珣似乎从里头解读出了“甜蜜”,倾刻间,墨珣觉得有一阵尴尬袭遍了全身,这就讪讪地将原先还搭在林醉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 林醉似乎觉察到了墨珣的异样,立刻面带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向墨珣,“夫君” “在。”墨珣听到林醉叫他,险些以为自己心中的想法已经暴露出来,这就绷紧了背,坐直了些。 林醉原先半靠在墨珣身上,所以墨珣这样一番动作,自然是逃不过林醉的。本来还好好的,突然间就变得硬邦邦了林醉暗自在墨珣身上摸了一把,“夫君好像很紧张” “没有。”墨珣当然不可能承认,不过一会儿功夫,墨珣也恢复了常态。“倒是夫人,脸这么红,今天很热吗” 林醉见墨珣回神,赶忙收回了手。 这都马上要下雪了,怎么可能会热呢 想到这里,林醉立刻意识到,墨珣或许是在逗他玩林醉原先还微微弯着眼睛忽然弯得更厉害了,墨珣眼见着林醉抿着嘴笑开,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感觉到林醉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戳。 墨珣一脸莫名地看着林醉的动作,却也并未制止。 “你不怕”林醉自己戳着戳着就觉得没意思。 “怕什么”墨珣学着林醉的动作,也在林醉身上戳两下,却能感觉到他明显的瑟缩。“这个” 有些鬼使神差的,墨珣的动作没有停下来。 大概戳人会上瘾吧。 “那个,等等” 林醉其实是有些怕痒的,他以前经常拿这招来对付林醺,而林醺如果想用这招来对抗他的话,林醉就会强行忍住,假装自己一点都不怕。林醺无论如何都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根本就不知道哥哥也是怕痒的。 可是墨珣不一样 若是林醺动手,林醉尚能忍上一忍,可偏偏今天动手的人是墨珣,他竟是毫无招架之力。 墨珣适才将林醉逼到了软榻的角落里,林醉自是退无可退的。 “夫君,你别这样” 林醉从墨珣的眼神里发现了饶有趣味和锁定猎物的光芒。 林醉一边闪躲、害怕着,居然也慢慢升起了期待。 墨珣居高临下地看向林醉,只觉得这人脸上比起以往多了些灵动。他从认识林醉开始,林醉脸上的表情都很淡,就算是笑,也是一种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布少的。 墨珣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动作,想看着林醉露出更多的表情。 林醉没想到墨珣动起手来就没有要停下的迹象,一下两下倒还好,戳久了他真的好怕。 “夫君”林醉双手都被墨珣钳制住了,而墨珣力气大得出奇,他竟是一点都挣脱不开。 林醉此时衣衫不整,整个人半瘫在软榻上。 而刚才,墨珣也因为林醉不住地闪躲,这就一路追了上来。现下两人的姿势十分不对,墨珣将林醉桎梏在身下,林醉完全动弹不得。 墨珣听到了林醉的喊声,定睛一看,这才发现林醉眼里略带明显的哀怨和盈盈闪动的水光。墨珣心中一惊,当即意识到自己是把人给欺负狠了。墨珣以前就很爱逗自己的徒子徒孙们玩,但很少这样亲自动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完全没能控制住自己。 不过,林醉这个样子 墨珣眨眨眼,这就佯装无事地松开了钳制住林醉的手,“可是我吓到夫人了” 墨珣将林醉从软榻上拉了起来,看着林醉原先插在头上的发簪掉在了软榻上,而绾约的长发已经完全散开,正披在肩上。墨珣鬼使神差地将林醉散在脸上的长发别到耳后,而对上林醉视线的时候,墨珣这就笑了起来,“头发都散了,不如顺道去洗个澡吧。” 林醉心里一个咯噔,却是被墨珣现在的样子搅得心惊。不知怎么,林醉就是能感觉到,墨珣对自己的态度就在这须臾之间有些变了。就算他对着自己笑,那感觉也跟早先完全不同。客套又疏离,脸上虽然是笑着,但是笑意却不达眼底。林醉疑惑地看向墨珣,却什么都没能瞧出来。 “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林醉一时情急,也顾不上什么别的,这就去拉墨珣的手。 “夫人怎么怎么问”墨珣摇头,“没有的事。去洗澡吧。” 林醉还待张口说些什么,却看见墨珣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去吧。” 林醉抿着嘴,从墨珣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容拒绝的意味。而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这就顺着墨珣的话起身,让在外头守着的洛池、洛涧伺候他沐浴更衣了。 洛池在外间听到夫人与姑爷在里头的动静,除却满脸通红之外,余下的便是欣慰谁家夫人和姑爷成亲足足一个月才圆上房啊而且夫人连头发都散了,系腰带的方式也与往常不同,现在一从屋里出来就要洗澡了,那明显就是成了 洛涧更是不住地瞧林醉的额头,想仔细看看林醉额心是不是有起什么变化。 林醉自是觉察到了两个贴身小厮的视线,确是心中有苦不能言,只得低着头快步朝前走。 洛池一开始只以为林醉是羞的,这才走得这般快,可是等到林醉进了浴房,洛池便觉出不对劲了林醉这面沉如水,怎么都不像是羞赧吧 “夫人” 洛池有些不放心,今天夫人从醺少爷房里出来之后脸色就一直很不好,好不容易等到姑爷回府之后才瞧着好了些,可现在怎么却比在林府时还差了呢他一边从浴桶里舀了水浇在林醉身上,一边轻声唤了林醉。 “怎么了”林醉的语气也很淡,却是听不出喜怒。 洛池不知该怎么问,林醉与墨珣的事毕竟是他们夫夫之前的私事,但是看林醉这么不开心,洛池也总想着让夫人别把事情全都憋在心里才是。但是他一个做下人的,却没有丝毫立场去过问林醉的事。“夫人可要加些香料” 林醉心中有气,洛池这么问起的时候,林醉甚至想不管不顾地跟洛池说,反正香不香墨珣又不碰自己。可是这个念头刚刚兴起,林醉就恨不得将头埋进水里。 他居然有着这么不知羞耻的想法。 “夫人”洛池见林醉往浴桶里缩,水都直漫到鼻子了,赶紧喊他。 “加吧。” 林醉左思右想,实在是想不通自己究竟是怎么惹了墨珣不快。他仔细地回忆着自己当时的每一个动作,想从自己的反应里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洛池和洛涧机警,怀山又鲜少会在自己在的时候进屋,所以歇室里只有他与墨珣两个人,墨珣会那样,绝不是因为别人。 他明明从墨珣的眼里瞧出了欲念。 林醉暗自咬着牙,他当时也正是意识到了这点,这才觉得他们会发生些什么。 可是自己当时被墨珣压着完全做不了什么啊 林醉是真的想不出来,他双手搭在浴桶边,却是禁不住手上使了力。 “夫人,放松”洛涧正在给林醉捏肩,手下感觉到了林醉肩膀的紧绷。 林醉听到了洛涧的话,这就卸了力道,软软地靠在浴桶里。林醉想着,他刚才应该再主动一点,他与墨珣之间,似乎就差那么一点点了。 这么想着,林醉终是抿着嘴。这次机会难得,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而墨珣那边,在他将林醉劝出了屋之后,墨珣便是直接瘫倒在软榻上,连动都不想再动了。 墨珣闭着眼在软榻上躺成了一个“大”字,一动不动地像是睡着了一样。 突然,墨珣手握成拳往软榻上捶了一下。他没有使多大的劲,只是纯粹发泄似的。而软榻上又放有软垫,倒是没有弄出多少声响。 起码,怀山在外边是没听到什么。 墨珣此时当真是既懊恼又心烦。他发现自己好像每一次跟林醉独处,总会做出一些脱离自己控制的事。 当然最令墨珣感到懊恼的是,引起墨珣懊恼的这一切,似乎跟林醉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在墨珣看来,林醉一开始也没做什么。就算是墨珣此时想给自己找借口,将造成自己一系列变化的罪魁祸首归为林醉,都有些勉强了。 不能怪林醉,只能说是自己的定力不够吧。 其实刚才他跟林醉说了很多,但是却并没有在林醉面前真正地提到他们第一次见面。 那是他们都还在广平府的时候 明明第一次见面,墨珣那时候也这样是完完全全的不由自主。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将自己的异常全都归到了因果上。再加上那一次他听到了天道的声音,只因为是天道从中捣鬼。 但是天道怎么有闲工夫管这个。 墨珣又在软榻上躺了好一阵子,这才起身出去。 林醉洗完了澡回来,墨珣自然已经不在了。栖桐院原先只有墨珣住的时候没有多少下人,但随着林醉嫁进来,赵泽林便又给栖桐院添了人,此时栖桐院也是热热闹闹的了。 “少爷呢”林醉这话问的不是洛池、洛涧,两人适才一直在自己身边伺候,自己尚且不知墨珣去了哪里,他们自然也不知道。 “少爷瞧着是去沐浴了。”正在院子里守着的家丁这就答道。 林醉了然地点点头,这就让洛池支了个暖炉,放到了软榻上,再把榻上的毛毯往上一盖,林醉这就脱了鞋袜坐了上去。 墨珣这次洗澡洗得倒久。 榻上暖和,再加上林醉今日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这等着等着就半靠在软榻上睡着了。 洛池在边上守着,见林醉睡着,便想着要将夫人唤醒,好让夫人到床上去睡。 洛涧见洛池靠近林醉,似要张口,眼疾手快地将洛池拉住,扯到了一边。 “怎么”洛池自然是不明就里。 “让夫人在软榻上睡会儿,待会儿姑爷就进来了。”洛涧说这话的时候还冲洛池挤眉弄眼了一番。 洛池沉默了一下,算是同意了洛涧的话。 刚才他俩都听到了屋里姑爷和夫人的动静,以为这圆房的事算是成了,但给林醉洗澡的时候,他们却看到林醉额头上的红痣还在 当时两人就面面相觑,又见林醉面色铁青,当然也就不敢在林醉面前问了。 现在看林醉睡着了,洛涧才拉着洛池到了一边,离林醉并不很近却又恰好能瞧见林醉动静的位置,这就小声同洛池说“我怎么瞧着像是夫人不乐意呢” 洛池一听到洛涧这话,下意识就用胳膊动了洛涧一下,示意他注意一点。而与此同时,他也朝着林醉看了一眼,见林醉还在睡,这才松了口气。 洛涧皱着眉,“我现在想了想,夫人跟姑爷在歇室里头,夫人的话可不都是在拒绝吗” 洛池听到洛涧这么说,也是垂眼思考起来。这样想来,似乎确实是夫人在拒绝 他与洛涧两人本来在外间听到里屋的动静,只以为是林醉他们夫夫之间的小情趣,欲拒还迎那种。虽然听主子墙角不对,但他俩本来就是在林醉身边伺候的,跟着林醉嫁过来之前也被林家的几个姆爹调教过这种事还是懂一点的。 “你说夫人到底咋想的”洛涧也担心自己说话被林醉听到,这就压低了声音在洛池耳边道“我瞧着姑爷人挺好的。” “可能是夫人不喜欢吧。”洛池哪知道林醉心里怎么想的,林醉总是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里啊。他随口应了洛涧一句,只想着让洛涧不要趁着林醉睡着的时候在林醉面前谈论这些。 洛涧听得一惊。他一直以来都觉得洛池可能更能理解林醉的意思,这就将洛池的话当了真,“为什么会不喜欢” 洛池见洛涧还真信了,这就“啧”了一声,“我乱姑爷” 洛池本来想好好跟洛涧说道说道,这就转过了身,却看到墨珣站在门口,也不知站了多久。 洛池和洛涧两人一直注意着林醉,却没注意到门口。尤其是现在洛池一声“姑爷”出口,把洛涧吓得周身一个激灵。 墨珣点点头,“夫人呢”墨珣一开始是以为林醉并不在屋里,否则洛池、洛涧怎么就干站着聊天。但转念一想,他俩应该是一直跟在林醉身边的。 “在屋里睡着了。”洛涧有些心虚,毕竟是在背后议论主子的私事。他也不敢问墨珣刚才在门口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自己和洛池的对话,只能装作无事般顺着墨珣的话往下说。 墨珣听完了他们的话之后便颔首迈开步子往屋里走了。一进屋,墨珣的视线就落在了林醉身上。林醉身边还放着一本书,瞧着就是看书看着睡着了。 墨珣转身看了洛池、洛涧一眼。 洛涧正是心虚的时候,自然禁不住墨珣这么瞧。 墨珣上前揭开了林醉盖在身上的毯子,这就欺身将林醉打横抱起。 林醉在软榻上睡得也不沉,而身上的毯子被掀开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只是刚醒,脑子还有些跟不上罢了。 洛池此时倒领悟了墨珣刚才那转身一眼的含义,赶忙走到床边,把被子掀开,将摆在里头的暖炉取了出来。 墨珣将林醉放到了床上之后,林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等到墨珣给他盖上了被子,林醉才飞快地握住了墨珣即将收回的手。他讷讷地张张嘴,想说点什么。 墨珣等了等,没等到林醉说话,“大冬天怎么能躺在软榻上睡” 林醉点点头,松了手,算是应下了墨珣的话。他本想告诉墨珣,自己是因为要等他,只是一下子没撑住这才在软榻上睡着的可是话到嘴边,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总觉得好像是故意的一样。 墨珣这就将披风解了下来,也准备就寝了。 林醉见状,立刻要起身帮墨珣挂衣服。 “躺着吧。”墨珣把林醉按了个严实。 洛涧见墨珣似乎没有要算账的意思,立刻放下心来,这就上前接了墨珣的披风。等墨珣也躺到了床上,他便将幔帐放了下来,将烛火吹熄了。 “以后该睡就睡,不用费心等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0章 第 220 章 宣和帝下令, 命四位王爷留在灾区主持灾后重建工作,并彻查此次灾区官员贪污受贿一事。 如果不是因为灾情太过严峻, 而百姓伤亡惨重,宣和帝压根不会去写什么劳什子的“罪己诏”。而他的大臣们非但没有帮着他一同砥砺前行,反而还一个劲儿地拖他后腿 真正有罪的应该是那些贪官污吏才对 宣和帝已经打定主意了,不论此次查到的是谁, 就算是皇亲国戚,那也一律严惩不贷。 宗室里总有那么些人仗着自己辈分高就“倚老卖老”,宣和帝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有些人就是这样, 仗着自己是宗室就认为自己有了一张免死金牌。 宣和帝对宗室那群人的尿性可是了解得很。 朝臣们自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针对这件事发表什么言论,更是巴不得宣和帝不在早朝的时候提了。 墨珣才刚当官不久,还是个清水衙门, 别说他本身就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就算他有概念想贪污受贿,那也得别人瞧得上啊 而越国公, 墨珣与他相处良久, 自然也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孤臣,这就连被人连累的可能性就小了。 所以, 他们这一家还真是淡定得很。 平常大臣们的办公衙门都在宫里,墨珣自然没能瞧见他们有多着急、多焦虑,反正面上自是一派的云淡风轻,就算聊到那些已经被下狱的贪官, 那也是满腔怒火、同仇敌忾的。 不过自从墨珣上次听到有几位大臣私下里聊到那些被抓了的贪官, 是以一种忧心忡忡的语气之后, 墨珣就不会再相信他们表面上的宁静了。这些人不过是没逮到机会罢了,不代表他们不贪心。更有甚者,或者已经收受了贿赂,所以正是沆瀣一气。 就像越国公所说的,这些事并不归墨珣管。而且墨珣相信越国公其实早就已经知道有人贪污受贿,不过是出于种种的考量,也可能是因为没有证据,这才放任他们逍遥法外。不仅如此,或许连宣和帝也早就知道了。 墨珣这段时间在编修年史,倒是之前以前也曾抓过贪官,朝廷的手段也是严厉,每次抓到之后处罚都很是利落。但或许是因为监察得不够,导致了抓到大贪官的次数也并不多。上下包庇必定是有,否则不会藏得这么深。 而这一次抓得那么痛快,首先是因为派到地方上的钦差大臣是四位王爷。这四位更是卯足了劲儿互相较着劲,自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你抓一个,我也要抓一个。再者,宣和帝刻意为四位王爷挑了位置,尽量将王爷们派到并不支持他们的地方去。最后,宣和帝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他笃定了此次必定有人贪污赈灾的银两。如果最后什么都抓不出来,或者只拉了几只小虾米来顶嘴,恐怕还会落得一个办事不力的头衔。 想到这里,墨珣忽然眼睛一眯。他在查资料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以前虽然也有过类似与今次这么大的水灾,但却从来没有拨过这么多的钱。当时墨珣只认为是当时的财政收入不及现在,而且又有战争,这才使得朝廷拨不出款来不过现在细细想来,说不准就是宣和帝刻意为之了。 当然,这也不过就是墨珣的猜测罢了。毕竟宣和帝的决断不会告诉墨珣,而宣和帝在收到之前那些被派到地方上的官员上报的计划和所需预算的时候,会不会又另外挑了人重新核算一遍这些都尚未可知。如果这一切都尽在宣和帝的掌握之中,那么墨珣不得不说,宣和帝的心思果然难测。 墨珣想的这些,越国公应该也是不知情的。如果他知道,怎么都会提点自己两句,也就不会是一副让自己不要多管闲事的口吻了。 因为国库空虚的缘故,灾后重建的钱,宣和帝允许王爷们先行动用从贪官家中查抄出来的赃款,但也要求款项要列明,同时需得写奏折。洪水退去之后,宣和帝并未将查阅灾区奏折的权限还给御史台。也就是说,只要是四个王爷递上来的奏折,仍是不需要经过御史台,直接呈交到宣和帝面前的。好在王爷们的奏折也并不多,宣和帝自己处理起来也很快。 不过,在收到王爷们奏折的第二天早朝,宣和帝便会让柱下御史将王爷们奏折上的内容念给朝臣听。四个王爷将审理官员、赈灾物资发放、灾后工程建设等等,一系列事情都事无巨细地写在了奏折上,这就使得墨珣在太和殿外站着的时间比以往要长了不少。 朝臣们一时也拿不准宣和帝究竟意欲何为,只是宣和帝这段时间发怒的次数变少了,在早朝的时候也变得不怎么爱说话。而宣和帝不说话,那就是要等着朝臣们发表言论了。但是,多说多错的道理,人人都懂。于是朝中人人自危,更是担心自己一着不慎,就引来了宣和帝的怒火。 这日柱下御史从宣和帝的贴身内监手中接过奏折,这就开始朗声读了起来。 大致意思是说,繁楚王在榆州查贪污受贿,发现以林家为首的皇商,在赈灾过程中,以次充好,以陈年旧米代替新米,将发霉受潮的谷子送到灾区以作赈灾之用,想借此蒙混过关,骗取朝廷的补助及免征免税。 这件事如果是放在以前,那恐怕连提都没人会去提。但是正是在这种风尖浪口,宣和帝正在气头上的时候,那就十分地耐人寻味了。 林家本就是墨珣的岳家,墨珣较之其他自然也就更上心些。 “爱卿们怎么看”这封奏折早就已经到了宣和帝手中,所以此时宣和帝问起朝臣们的时候倒也心平气和。 “必须严查” “臣附议” 宣和帝当即满意地点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已经下旨,让四个皇子彻查此事。” 接着便是朝臣们山呼“皇上圣明”的声音。而朝臣们的呼声这么大,站在大殿外头不可能听不到。在墨珣身边的大臣不见得全都有听到刚才宣和帝和在太和殿内大臣们正在讨论什么事,但此时却也不妨碍他们跟着高呼。 人人都爱听好话,宣和帝自然也不例外。 大概是宣和帝的心情不错,使得朝堂之上的气氛也有所缓解。否则朝臣们总觉得宣和帝面上虽是笑着的,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忽然变了脸色。 退朝之后,墨珣便也随着同僚们一起回了翰林院。 翰林院里有翰林院掌院学士从二品;侍读学士、翰林院侍讲学士乃从四品;另有翰林院侍读、翰林院侍这些从五品;接下来就是墨珣这样的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从七品的翰林院检讨;从八品的翰林院典簿;从九品翰林院侍诏,以及翰林院孔目这种连品阶都没有的。 大多数的翰林官员都是站在殿外,并没有听到柱下御史念奏折,否则说不准又有人要过来问墨珣。毕竟墨珣和林醉的婚事,办得那般盛大,当真是整个京城人人皆知。墨珣成了林家的乘龙快婿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翰林院也总有人在墨珣面前提起此事。不过,后来因为水灾的事闹得太大了,大家的注意力才被转移罢了。 墨珣今天在太和殿外听到“皇商以次充好,骗取朝廷补助及免征免税”一事,他自然不会主动在别的官员面前提起,免得引人怀疑。他对于林家的事知之甚少,当然也不能就此下结论。就像墨珣现下已经走上了仕途,却也不并不知道哪个是好官,哪个是贪官一样。每个人在自己心中对“好官”的定义必定都是不同的,像越国公这样,墨珣也不知道他究竟算不算是一个好官。 不过,墨珣也没有想过要就此事回去问林醉。在关于林醉与林家关系的某些方面,墨珣和越国公的想法是一致的林醉身为一个哥儿,既然不能够继承林家的家业,那么林风琅将自己在商业上的作为同林醉说的可能性完全是微乎其微的。墨珣如果就这么跟林醉提起,不但无法获得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还会让林醉也跟着一起担心。 墨珣只要一联想到林醉因为林家的事而提心吊胆、寝食难安的样子,立刻眉头就皱了起来。 “皇商用霉米充当良米来赈灾”的事只是在早朝结束之后的一会儿功夫便已经传遍了整个宫中,这下不用墨珣说,翰林院便已经有人带着探究的视线来看他了。 墨珣完全当作没有察觉到,也没有丝毫与别人对视的。 不过倒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吃墨珣这套的,就算墨珣没有任何反应,那也只会让别人以为他是还不知道这件事,而出于“好意”,从而主动将这件事告诉他。 墨珣听完了同僚的话,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墨修纂不担心” 墨珣摇摇头,并未作答。 墨珣如果答“不担心”,那意思是“因为林家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以他不担心”,但对方却也完全可以将之曲解为“林家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担心会被查”。总之,他还是不要轻易开口的好。 更何况,墨珣也确实不知道林家有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就算有,林家也不可能告诉墨珣。纵使墨珣出了宫之后去问,怕是也什么都问不出来。 越国公倒是直接就在回府的马车上就跟墨珣聊上了。越国公想来也是知道这件事瞒不住,这就跟墨珣说“你不要太担心,一切等繁楚王那边查到了结果再说。” 现在担心还为时尚早。 如果繁楚王那边已经有证据的话,宣和帝就不会是像今日这样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了。本来官员有人贪污已经使得宣和帝怒上心头,如果连皇商这边也闹出事,这般鱼目混珠,怕是此次非得要血流成河才能收场了。 墨珣此时自然是无有不应,毕竟他就算再担心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他还不知道林家是不是真干了这种事,那万一是真的,他这担心就多余了吧 “祖父先不要在林醉面前提。”墨珣担心越国公在饭桌上就会聊到这件事,会平白惹了林醉担心。 “行。”越国公自然知道墨珣的顾虑,立刻就应下了。反正他不在饭桌上提,等用过了饭再跟自个儿夫人说也是可以的。 赵泽林同昌平郡君交好,说不准越国公今晚跟赵泽林一说,那明天赵泽林就会到林家去了。不过这件事,等到林奕甫回到了府上,林家基本也都知道了,没什么可瞒的。 就算墨珣现在想着要瞒着林醉,也瞒不了几天。林醉又不是被关在越国公府足不出户,但凡哪天林醉回上一趟林家,那肯定也有人会告诉他的。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在马车上聊了一些之后,回到了府中当着林醉的面果然只字不提。林醉丝毫没有觉察到墨珣他们的隐瞒,只是听着越国公和墨珣聊着聊着,这就聊起了今年过年的事。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地迟,而雪一来,那就离过年不远了。 每年过年,越国公都会请朝臣们到宫中参加年宴。以前是因为墨珣没有入朝为官,但今年不同了,墨珣已经是翰林官了,而林醉作为墨珣的家眷,也是可以随墨珣一同入宫赴宴的。而伦沄岚更不必说,本身就有孺人身份在,若是想入宫赴宴也是可行。早前不过是因为不放心墨珣一个人在府里,所以伦沄岚才没有跟越国公他们一起进宫罢了。 入宫赴宴也是穿的官服,而林醉身为从六品官员的夫人,出席的宫宴的衣服也是有规定的。 林醉只进过宫一次,正是那回参加宫廷选秀的时候。林醉那时也学了宫里的规矩,再加上昌平郡君本就是宗族子嗣,以往教导林醉规矩的时候自是十分严格,所以林醉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进宫会闹出什么不雅来。 伦沄岚还没有进过皇宫,而他这个孺人身份也是墨珣为他要来的。虽然这些年,伦沄岚一直跟在赵泽林身边,赵泽林也教了他不少,但伦沄岚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即将入宫赴宴,那整个人立刻就开始紧张起来了。 墨珣见状,也不当面点破。伦沄岚会紧张那也是在情理之中,不过伦沄岚以前也随赵泽林赴过宫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过年,宫里的人也不会平白无地去找伦沄岚的麻烦,伦沄岚只要好生跟着赵泽林,不要做什么多余的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离过年还有几天时间,赵泽林要教伦沄岚什么东西也不急于这一时。而几位王爷还在灾区处理事情,想来今年应该是无法回京过年了。就算事情处理完了,那回京怕是也来不及的。 越国公果真在用过了晚饭之后,私下里将今日早朝上谈论的事同赵泽林说了。 赵泽林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越国公见状,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而林家与越国公府同在京城,原先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就时常有往来,现在林醉又嫁到了越国公府,那两家自然也不可能不来往。林醉虽然不事很想见到程雨榛,但对于家里其他的人却没有这种想法。所以墨珣也仅仅是将这件事瞒了两天,林醉去了一趟林家便也什么都知道了。 这件事林奕甫并没有同程雨榛说,他只是私下里叫了林风琅来问问仔细。 林家在生意和仕途上一向是分得很清的,林奕甫平常也不会过问关于林家生意场上的事,所以林奕甫这个反常的举动很快就引起了昌平郡君的警觉。 如果昌平郡君不问倒也罢了,可昌平郡君问了,林奕甫便也不瞒,直接就将这件事同他夫人说了。 昌平郡君听完了夫君的话之后,便只是问了问林风琅怎么说,知道林风琅确实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之后,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有效的法子,只能寄希望于繁楚王能够查明真相,还他们林家一个公道了。 而程雨榛则是见林奕甫将林风琅私下叫去谈话,待林风琅回来之后却见他神色有异,这才多问了几句。 程雨榛作为一个内宅的哥儿,自然对于林风琅生意上的事不甚了解。尽管林风琅再三同程雨榛保证过,他绝对没有做出锅这样的事,但程雨榛却还是觉得心里没底。就算他相信林风琅的话,知道林风琅没有做出这样的事,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所以等到林醉过府探望昌平郡君,程雨中便拉着林醉问起了这件事。 林醉本就不知情,越国公他们是刻意瞒着的,程雨榛这么六神无主地问他,他却是一句都答不上来的。 本来昌平郡君见到了林醉,见林醉一开始并没有提到这件事,立刻料想道他大概全然不知,这也就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林醉。但程雨榛一上来就拉着林醉说个不停,倒让昌平郡君原先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个事情发生之后,程雨榛也回程家去打探过,但程家那边自然也拿不出什么章程来。 这件事全权由繁楚王负责,程家就算手伸得再长,那也长不到榆州去啊更何况这次,宣和帝将奏折全都握在了手里,就算他们有心想探,那也得宣和帝肯漏口啊。 程家虽然有两个子侄在后宫之中,但毕竟没有子嗣,地位也是不尴不尬的,平日里见到宣和帝的次数也少,自然更不可能帮着打听出什么消息来了。 于是程雨榛便病急乱投医,这就问起了林醉,看看越国公那边是不是有什么消息可以透露。 林醉面露茫然之时,程雨榛便也料到林醉是毫不知情了,这就叹了口气,“这可怎么好啊” “风琅既然说没做过,那就是没做过,说不准就是别家干的好事,这就牵连了我们林家。你就别在这里自乱阵脚了。风琅原先不急,瞧着你这样也该急了”昌平郡君本来见着林醉还是挺高兴的,可这份高兴持续了没多久就让程雨榛给搅和了。他自是相信自己儿子的,便也想着要将这事儿先放到一边。总之,先把这个年过完了再说。可偏偏程雨榛就是要提,闹得林醉也跟着不安起来。 程雨榛最近被昌平郡君抓着“立规矩”,一听到昌平郡君不耐烦的语气那便是紧张得很,这也就只能小声地同昌平郡君说道“是,爹说得是。” 这话一说完,程雨榛便规规矩矩地站到了昌平郡君身后。 林醉一时有些无法适应,毕竟昌平郡君以往可从来都不怎么管事的。 昌平郡君这就将话题绕开了,同林醉聊了些别的,而后便提到今年过年的事。 “越国公已经同孙儿提过了,今年孙儿应该会随夫君一同进宫赴宴。” 昌平郡君点点头,“提了就好,你也该早早做起准备了。” “是,孙儿明白。”昌平郡君让林醉做准备,但其实林醉思前想后,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准备的。无非就是筹备一下参加年宴的衣裳罢了。 林醉本是想多问问赈灾米粮的事,但昌平郡君这么明显地岔开了话题,反倒让林醉不知该怎么将这个话题又引回来。而他对此事全然不知情,多问反倒给昌平郡君添堵。 想明白这点之后,林醉便想着,倒不如他今日回府后去问问墨珣。 墨珣虽说要瞒着林醉,却也知道这件事瞒不了多久。所以林醉这么一问,他便也不瞒着了。不过墨珣知道得并不多,而且现在奏折不从御史台过了,越国公也并不了解。 宣和帝这段时间在早朝上,心情一直不错。让柱下御史念完了奏折,便是同朝臣们讨论起奏折上的事来。 洪水退了之后,原先流离失所的灾民也全都重返故乡,在四位王爷的监督下领取朝廷分发的赈灾物资。而查抄贪官污吏的家产也在井然有序的进行着,等到灾区的事情都处理完毕,他们便要押解这些贪官进京了。 本来是可以直接将这些人就地斩首,但宣和帝非得让四个王爷将人押进京里。 墨珣时常有“听到”同僚们说起宣和帝的这个举动,只说是非同寻常。墨珣倒是不怎么在意贪官的事,他对繁楚王查皇商的事比较留意。只是,自从宣和帝让柱下御史念了一次关于皇商的奏折之后,一直到过年假期开始,墨珣都再没有听到与林家有关的消息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1章 第 221 章 林醉知道了林家的事之后, 回到了越国公府就想问问墨珣,看看对于林家的这件事, 宣和帝究竟是怎么个态度。 墨珣一听到林醉的开场白,说他今天去了林家,那就立刻明白,林醉已经知道了。 墨珣瞧着林醉这般欲言又止, 倒是十分干脆地挑明了,“夫人,有话不妨直说。” 林醉这就把自己今天回到林家, 程雨榛问自己的话,转而问给了墨珣知道。 “皇上的态度是必须严查,至于现在有没有查到什么”墨珣摇摇头, “还不清楚。” “那”林醉一时也不知自己该再问些什么。 “夫人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墨珣原先瞒着林醉,就是怕林醉会露出这样一副面容来。墨珣总觉得,林醉并不适合一脸愁云惨淡的样子。 墨珣更喜欢从林醉的脸上看到别的表情。比如, 那天林醉躺在软榻上的时候流露出来的神情就很好看。 墨珣现在只要一想到林醉那时候的神色, 眼神立刻变得耐人寻味起来。不过因为林醉正在自己面前,墨珣反而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 “你就算真要担心,那也得等到四王爷接下来的奏折送进京里吧” 像现在这样无凭无据的,有什么可担心的表现得太过反倒令人起疑。 “那以后有什么事,夫君不要瞒我。”林醉一想到自己今天被程雨榛问得哑口无言, 当真是惶恐的。程雨榛虽然只是这么一问, 但听在林醉耳朵里, 那简直就像是在无声地质问。 “我没有瞒你,你问,我就说了。”墨珣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有意隐瞒。 林醉自然不信,只是不管他怎么盯着墨珣看,墨珣都是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反倒让林醉怀疑起自己来。 或许墨珣是真的没有瞒自己 不对 林醉猛地回过神来墨珣摆明了是早就知道这件事的,那么跟林家有关的事,墨珣却没有在自己面前提,那不是隐瞒又是什么 想通了这点,林醉佯装生气地拉下脸来,“夫君还要骗我” 墨珣见状,既不生气也不慌,这就冲林醉伸手,“来。” 林醉虽然装出了一脸愠色,但墨珣这么一伸手,他还是很快地走到墨珣身边。 “夫人有事总瞒着我,现在反而却来怪我,这是何道理”墨珣随手捞了一把,将林醉捞进怀里。 “哎” “你看。”墨珣轻轻地捏了捏林醉的脸,“我每日回来,最怕瞧见的就是夫人愁眉苦脸的样子。” 林醉被墨珣突如其来的亲呢弄得一愣,但听到墨珣的话之后,他却也开始反思起自己今日这般质问墨珣是否有不妥之处。墨珣每日进宫当值,早出晚归,已经很是疲惫了,而自己还这么闹他 墨珣一看林醉这样半阖眼帘,睫毛的阴影正落在下眼睑上,立刻意识到林醉又在胡思乱想了。 “我不是在怪你。”墨珣当真是无奈得很,“我只是希望,你心里如果有事,能够明明白白地告诉我,或者直接问我都好。不要像现在这样,在心里转来转去,过了好几遍,把自己都闹烦了。” “我”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这就抬眼看他,“我能有什么事”他一个内宅哥儿,也不怎么出门,每日发生的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要叫他拿这些琐碎的事来烦墨珣 墨珣满脸写的“不赞同”,“夫人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 林醉脸上的表情一直以来都很淡,两人成亲之前,林醉给墨珣的感觉就一点都不像个孩子。或许是哥儿,又是家里的嫡长子,这就比起素星、素月都显得更成熟些。成了亲之后,两人应该是相处的时间变长了,墨珣才能从林醉的脸上看到一些不一样的、略显稚气的变化。 “可那些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家夫郎会见天地跟自己的夫君说后宅内院的事啊。林醉越想越觉得不妥,这就摇起头来。 “夫人的事,在我心里都是大事,何来小事一说”墨珣拉着林醉坐下,这就开始给林醉灌输起“夫夫之间要相互坦诚”的思想。 林醉被墨珣说得脑子一热,这就点头应了墨珣的话。 墨珣见林醉这样听话,倒也笑了起来。“过年的这段时间可以不用进宫,到时候夫人可愿随我多学一些东西” 墨珣所说的自然就是修真入门和人体穴位了。 他与林醉成亲才一个多月,虽然林醉的学习态度表现得十分积极,但耐不住墨珣没有时间,这就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现在。 尽管墨珣并不指望林醉能在一年之内将修真入门全都参悟,可是最起码,林醉应该通读过一遍才是。现在别说是通读了,书都还没写出来呢。 林醉一听墨珣这么说,当即就明白了。他点点头,轻声对墨珣说“好。” 等墨珣再次笑起来的时候,林醉才发现自己现在正半靠在墨珣身上,而且,又因为墨珣身上暖烘烘的,林醉竟是连想起身躲开些的念头都没有。 就算心里觉得这样不妥,可身体就不是愿意动啊。 林醉思前想后,干脆眼睛一眨,就当作自己没有觉察到算了。 墨珣见林醉这般顺从,心里倒也满意,这就问了一句,“那胎果树的事,是不是也该筹备起来了” “胎果”林醉眨眨眼,顿了一会儿才想起墨珣说的是什么。他赶紧从墨珣身上起开,这就挪了个方向,正对着墨珣。 墨珣等了等,却是没等到林醉开口。他现在看林醉,似乎是正在挣扎着要不要同自己说实话。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墨珣也不催了,只等着林醉自己想通便是。 林醉确实在挣扎。他明明才刚刚答应了墨珣,夫夫之间要坦诚相待但是这件事他真的很难说出口。墨珣现在,怎么看都像是被自己唬住了。那如果自己告诉他,新婚之夜那一番话全都是自己编出来为了逃避圆房的 林醉只觉得脑子一嗡。 万一墨珣生气了,可怎么办 “不” “”墨珣一挑眉,就等着林醉低头认错了。 林醉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开口道“不如我们就趁着过年,将种子种下吧” 墨珣嘴角一通隐形地抽搐,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好。夫人开心就好。” “我”林醉看着墨珣一脸无奈,心中的疑惑却逐渐攀升。他一度怀疑墨珣是知道如何圆房、生子的,可墨珣偏偏就是不说。但是,如果墨珣真的知道,那又要怎么解释墨珣的反应呢 墨珣听到林醉开口,这就又看向了林醉,只以为他是后悔又要反口了。 林醉被墨珣盯得有些发毛,这就微微躲开了与墨珣的对视,小声道“我开心的。” 行吧。 既然林醉这么说,墨珣也就不再去纠结了,只要林醉愿意就行。 想到这里,墨珣忽然眉头皱了一下他为什么会一直盼着林醉低头认错呢明明新婚之夜,林醉说出什么“胎果”,什么“种树”的时候,他还是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反应。 墨珣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行为和想法都十分古怪。想着想着,墨珣下意识又朝着林醉看了一眼,似乎是在思考着自己会产生这样变化的根源。 林醉被墨珣盯得一通紧张,这就暗自拧了拧衣袖。他脸上自然是一派镇定自若,力求不让墨珣瞧出自己的异样来。 刚成亲没多久,就惹了夫君生气,被迫下堂这恐怕比起以前的那些,什么被撂牌子之类的,来得更丢脸吧到时候别说是程雨榛要让他到广平府去,恐怕他自己都主动提出要走了。 林醉看着墨珣,显得十分惴惴不安。他此时更是不敢避开墨珣的注视,若是避了,那便是主动露了怯 墨珣盯着林醉,见他眼里的亮光已经闪了好几次,这才伸手去摸林醉藏在广袖下的手。 林醉被墨珣这么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手指一蜷,反倒将墨珣的手握住了。 墨珣当即轻笑出声。 他对于该如何对待林醉,当真是想得太多了。他想待林醉好,但却也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对林醉好。林醉总是这样,什么事都不愿意说,却又总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来。 就比如现在 墨珣原先以为林醉之所以在洞房花烛夜扯了那么一个弥天大谎来骗自己,是因为他早已心有所属,或许是哪位王爷或是宗室也说不准。 而林醉被吕青庭害得让宫里撂了牌子,原也非自己所愿。不过现在一想,却不尽然。自己与林醉早早便已有了婚约,如果林醉不愿嫁给自己,恐怕也早就拒绝了。 所以,真要有什么情况,那也只会是发生在墨珣离京的那三年。 墨珣临走之前曾经见过林醉一面,那时候他便主动开口让林醉等自己,可林醉虽然没有拒绝,但却也并未答应。 林醉只说,他要入宫选秀了。 墨珣一直把林醉的这句话当作一种羞赧,是一种因为不好回答而选择的顾左右而言他 此时仔细想来,竟是与拒绝差不离了。 林醉或许从来都没有料到过自己会因为吕青庭的缘故被撂牌子,或许从自己离京的那一刻起,林醉便已经打心底里放弃了这门亲事。 “倒是我多想了。”墨珣这句话也不知是在林醉说,还是对自己说。 “什么”林醉乍一下听到墨珣这么说,反倒有些迷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2章 第 222 章 “没什么。”墨珣摇头, 显然也不想再继续纠结此事。既然林醉说自己开心,那墨珣便当他是真的开心了。 “林家的事, 你也无需太过挂心。我瞧着皇上的样子,想来应该是这段时间都没有收到王爷那边递上来的不太好的奏折。”墨珣说着说着,这就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 林醉不知道这话题怎么又绕回了林家,不过既然墨珣这么说了, 那他便也立刻点头应下。只是手中突然这么一空,反倒让他心里有些不踏实。 墨珣见林醉点了头,自然也就不再继续跟林醉说这件事了。本来墨珣掌握的信息就少, 要让他从这么有限的信息之中,判断出有用的东西,恐怕是强人所难了。林醉听完了他的话之后, 不再往下细问,倒也让墨珣松了口气。墨珣虽然对林醉的性格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了解,但是, 现在毕竟事关林家, 林醉若是一时情急,非要让墨珣说出个所以然来, 那墨珣也很难办。 又不能随随便便就对前辈发脾气 林醉愿意这么配合,对墨珣来说,也算是一个意外之喜。 林家的事只是在朝堂上被提到了那么一次,一直到年关都没有更多的消息了。 而年宴将至, 林醉与伦沄岚的衣裳也都做好了。墨珣穿来穿去也就是官服, 而他们朝臣们的官服在外头是买不着的, 就算真的破了,那也先只能报给礼部,再由礼部分发新的。 伦沄岚以前也曾与赵泽林一起去过皇家别苑参加过类似年宴这类的宫宴,说紧张也不过是一时的,等到赵泽林同他说了宫里的规矩,又提点了他几句之后,伦沄岚便也镇定下来了。 墨珣的外祖父与姥爷都在京里,而今年竟也成了他们这么多年来过的围炉人数最少的一年大儿子一家都在石里乡,二儿子和二儿夫郎与小儿子都要入宫参宴觉得与有荣焉之余,更多的就是一种寂寥了。大概是因为年纪大了之后,更享受那种儿孙绕膝的感觉吧。虽然,伦素华他们几个小的并不需要入宫,但总归是不如往常热闹了。 宫里的年宴一般会办上好几场,初五之后墨珣他们还需要跟随宣和帝到太庙祭天。虽说过年有将近一个月的假期,但是各个衙门也需要有人轮流入宫当值。今年又是墨珣当官的头一年,自然轮到他的几率也高了不少。所以这个过年,墨珣与伦家外祖见面的时间也并不长。 除夕当天,墨珣与林醉便随同越国公他们一起入了宫。进了宫门之后,一路也有内监指引,倒也不用担心会走到不该去的地方冲撞了后妃、内命夫。 墨珣不过从六品,越国公虽说只是御史副丞,但爵位却是正一品。墨珣和林醉自然也就不会被安排在与越国公、赵泽林在一处。伦沄岚这个孺人则是七品,倒是与墨珣、林醉不远,如此以来便也安排在了一起。 等到了地儿,指引的内监便躬身告辞了。墨珣自是领着伦沄岚与林醉坐下,也并不乱窜。伦沄岚本身就不是特别适应这种环境,自是安安分分地坐在墨珣身侧,也不主动开口。 赵泽林确认过了自己的席位,这就转而来寻墨珣他们。墨珣见状,赶忙起身去迎。 “沄岚头一回入宫,不妨随我四处走走”赵泽林觉得入宫的机会难得,伦沄岚一直这么坐着虽然出不了错,但毕竟也会让人觉得小家子气,倒不如四下逛逛,也能够增长一下见闻。 既然赵泽林这么开了口,伦沄岚哪敢不应。他回头看了一眼林醉,倒是问起了林醉是否要随他们一起。 林醉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就听到赵泽林来了句,“醉哥儿就跟墨珣一起吧,让墨珣带他四处走走。只是不要走太远,免得待会儿开了席,找不着人。” 开席便是宣和帝到场的时候,如果那会儿还没回来,那就是对宣和帝的大不敬了。 墨珣自然是知道这个理,这就躬身应下了。 等到赵泽林和伦沄岚离开,墨珣才小声问起林醉,“夫人要去御花园看看吗” 林醉沉思片刻,只觉得此处离御花园尚有一段距离,这么来回一趟倒是赶得很,这便摇摇头,“有些远了。”林醉以前虽然也进过宫,但却没有机会去御花园,毕竟那会儿内监们都管得严,哪里能够允许家人子们四处乱走 墨珣听了林醉的话,倒觉得也是。还不如刚才就让林醉随着赵泽林他们去哪里走走,也省得让林醉这么干巴巴地坐在这儿。 墨珣虽为朝臣,也进得了宫门,但出入后宫的机会却是微乎其微的。他早前还没做官的时候倒是去过御花园,对墨珣来说,是什么大不了的,但对于林醉而言,或许就完全不同了“皇室”、“后宫”这类的词在一些民间的哥儿心目中或许权重非凡。 “不要紧,待会儿用过了年夜饭之后,皇上应该会邀请群臣到御花园赏花之类的,到时候再去看吧。”墨珣倒也不是忽悠林醉,本来宣和帝宴请朝臣,就不单单只是吃饭啊。用过了饭之后,听戏、赏花、放烟火这些都是惯例了。 墨珣说这话的时候,多有些安慰的语气在里头,倒是把林醉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因为如此,林醉也不好跟墨珣说,他对御花园没有兴趣,只得点头应了。 墨珣他们进宫自是比宣和帝开席时间早了不少,毕竟万一宣和帝心血来潮提早到场,那迟到的官员岂不是尴尬 墨珣一旦坐下那就是好长时间不动弹也没事儿,毕竟他闭关的时候不动的时间久了,这么一个、半个时辰于他而言却是没什么的。林醉坐着坐着,便开始百无聊赖起来。然而此时身处宫中,又不是在自己闺房之内,哪容得了他胡来 墨珣总不能在宫里禅坐入定,稍稍觉察到林醉晃了一下身子,这就凑到林醉耳边小声问了一句,“夫人是不是觉得无趣” “不会。”林醉摇头,当然不能承认。 墨珣瞧出了林醉的口是心非,倒也没有点破。“宫里御膳房的御厨做的饭菜很不一样,夫人可以仔细尝尝。”林家虽是皇商,有钱归有钱,却也不见的什么都吃得着的。墨珣虽然并不觉得林醉是口腹欲重的人,但宫廷美食自是与宫外的不同。就像越国公,纵使他是当朝一品官员,但平日里家中用饭,或是宴客之类也不及宫廷御膳的。 “好。” 不多时,赵泽林便领着伦沄岚回来了。而伦沄岚刚坐下没多久,宣和帝、太皇贵君和皇贵君便在内监与内命夫们的簇拥下到了殿内。 “诸位爱卿无需多礼,开怀畅饮便可。”宣和帝一来就随手一挥,而不用他主动再说什么,他身边伺候的人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传令开席。 每年的年宴应该都是不同的菜色,而御厨们也需要不断推陈出新。 墨珣瞧着由内监们端上来的托盘,自是与早前见过的不同。 这些内监们一边上菜,一边介绍着菜名。 这些菜名仍是听起来吉祥华贵,什么如意卷、翠玉豆糕、凤尾烧卖每样都只按人数上了小盘,权当是尝个鲜,嘴里有个味罢了。 有些让人不知如何下口的菜,反倒还会有内监从旁帮忙,倒也不会失礼。 而盛菜的容器更是吉祥喜庆。墨珣曾听同僚们闲暇之余倒是提过,今年这个年宴虽说是比往年来得节俭,却仍是耗资数百万两。这些容器更是精心烧制,据闻,一个年宴一共要用上一万多件。 年宴对于宫里来说,也是除了几个主子生辰之外的大宴了,倒是从月前就开始筹备起来。 尽管墨珣只是在前宫当值,却也能感觉到后宫这个过年的气氛。而宫外自不必说,早早就开始贩卖过年所需的各类大红灯笼、春联、烟花炮竹。 这一次墨珣没有坐在越国公身边,倒也没有引来宣和帝的目光。 墨珣的心态一直放得很端正,也并未露出什么失落的神情。墨珣左右案几坐着的全是他在翰林院的同僚,除却一开始的时候两边与他互相敬了酒,宴席一开,倒也没人再多话了。 本来墨珣在翰林院里,年纪就最小,而且平日里话也少得很。就算大伙儿围在一处闲聊,那墨珣也是听得多,说得少。除非真有人指名点姓问起墨珣什么事,否则要想让他主动发表意见,那还真是难上加难。 墨珣并不觉得与同僚的相处模式有什么不好,这样反而减少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正如伦沄岳所说,翰林院里拉帮结派也不少,但平日里看着相处融洽的两个人或许背地里互相给对方挖坑也说不准。现在还好,若是到了三年一度的官员考核,那就更是笑里藏刀了。 墨珣这边用上一顿年夜饭就用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而菜色丰富但份量不大,也使得所有人都吃到了最后。只不过像林醉和伦沄岚这个的哥儿胃口小一些,反倒早早就停了筷。 用过了饭,宣和帝又同朝臣们饮了几杯,这就发话,让朝臣们随他一同到御花园赏花了。 御花园早早就被装扮起来,此时更是张灯结彩,夜间观赏倒也不失为一种趣味。 林醉听了宣和帝这么说,倒是第一时间看了墨珣一眼。墨珣觉察到了林醉的视线,自是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3章 第 223 章 墨珣倒不是料事如神, 而是宫中宴客向来如此无非就是赏花、观戏之类。墨珣活得久,看得也多, 自然不会被这些浮华蒙了眼。他见过奇葩异卉不在少数,尤其是现在正是夜里,就算宫中灯火通明,那也不及白日时瞧着赏心悦目。 宣和帝说赏花, 那便是真赏。只不过是由宣和帝和太皇贵君在前面领路,而朝臣和命夫们则按刚才宴会的前后顺序跟在后边。 要叫墨珣说,这还真赏不出什么来。 宣和帝显然是心情不错, 这就一路上同太皇贵君有说有笑。他们一行人行至澄瑞亭,宣和帝便发话,允许朝臣们与命夫们在御花园内四处走走看看。 墨珣闻言, 这就偏过头去看林醉,“夫人” 早就说好的了,林醉自然无有不应, 这便对墨珣点了点头。 “没想到墨修纂平日里是这样和夫郎相处的。” 墨珣这边还没有离开, 周围满是其他翰林院的同僚。其他同僚听到墨珣这么跟林醉说话,立刻就笑了起来。 “哈哈哈, 毕竟是新婚燕尔嘛,客气一些很正常。” 跟在同僚身边的夫郎自是跟着自家夫君抿着嘴笑了起来。 墨珣被同僚们取笑,倒也没什么反应。 而林醉这些年来被人取笑已经不少了,倒像是免疫了一样。他看墨珣的反应, 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困扰, 便也放下心来。 不过同僚与自己说话, 墨珣自然不好装聋作哑,这就顺着对方的话说道“倒不知薛翰林平日是如何与夫郎相处” 墨珣明显摆出了一副晚辈求教的样子,倒是把薛翰林噎了一下。他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大过年的时候跟墨珣说什么,这就只得压低了嗓子在墨珣耳边说“自然是与墨修撰不同。” 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话,偏生薛翰林又是压嗓子,又是语气上扬,怎么听都不对了。 墨珣当然听得明白,视线这就落到了薛翰林的夫郎身上。 薛家夫郎如果说一开始不知道夫君同墨珣说了什么,但看着墨珣的视线,立刻就明白了。笑是笑不出来了,整张脸恨不得躲到薛翰林身后去。 “原来如此。”墨珣点头,这才将视线从薛翰林的夫郎身上收了回来。 墨珣笑了,“还是薛翰林见多识广。”墨珣已经退开了一步,而他这话说完,反倒是让人以为薛翰林当真对他说了什么似的。 薛翰林也是一脸茫然。自己又没说什么,墨珣怎么就来了一句“见多识广” 同僚听了墨珣这么说,却是没从墨珣脸上看出除了恍然大悟之外的其他表情,这就转而看向薛翰林,一个个都想知道薛翰林究竟跟墨珣说了什么话。 “我也没说什么啊”薛翰林一下子被人群围住,仿佛他真的跟墨珣说了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话似的。 墨珣听到薛翰林这么说,也跟着点头,“是的,薛翰林确实没有同我说什么。” 墨珣不说这句话还好,一说反而使得其他同僚不断地催促着薛翰林好生说道说道。 薛翰林当真是有苦说不出,他确实没跟墨珣说什么,怎么就没人信呢 “我只是跟墨翰林说,我与夫郎相处的方式与他不同罢了。” “不错,正是如此。”墨珣再次肯定了薛翰林的话。 林醉站在墨珣身后,听墨珣这么一本正经地跟同僚说话,不知怎么却从墨珣的话中觉出了一缕玩味。这般想着,林醉顿时莞尔起来。 墨珣现在瞧着,那就是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不知怎么,林醉忽然想起了以前,墨珣送他的那几个小礼物。 明明两人都已经定亲了,偏偏墨珣送什么的不是发簪也不是玉佩,这类的定情信物,反而是鲁班锁这种益智玩具 林醉忽然意识到,墨珣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故意逗着人玩儿 墨珣见薛翰林也没有别的话说,倒也不好直接就走开,又在原地等了等,看看他是否还要同自己多说些什么。 伦沄岳见本是要带着唐欢遥四处看看,但见这边几个同僚围作一团,以为是有什么事,这就靠了过来,“诸位在聊些什么” “伦检讨,薛院侍正在同墨修撰说”这位翰林说着说着忽然就噤了声。他忽然意识到,伦沄岳正是墨珣的二舅啊虽然只是个从七品的翰林检讨,但不管怎么说都跟墨珣是一家人。 伦沄岳瞧着这个同僚面露尴尬,立刻意识到他们怕是在同墨珣说什么不好的话了。翰林院的这些人虽然欺负不到墨珣头上,但惯爱嘴上逞个一时之快。他假装自己并未察觉,这就也跟着露出一脸兴致盎然,“都说什么呢还不让我知道” 墨珣看了伦沄岳一眼,见伦沄岳脸上笑是笑,但却很快地当着自己的面垂了一下眼帘。墨珣这就对伦沄岳点点头,“二舅。” 薛院侍被同僚问得头大,而同僚身边的夫郎也全都盯着他呢。他听到墨珣对伦沄岳喊了一声“二舅”,立刻开始对着墨珣说教起来。大致意思就是,现在是在宫中,大家都身着朝服,墨珣不能叫伦沄岳“二舅”,要喊他“伦翰林”或是“伦检讨”。 墨珣点点头,也不同薛院侍争辩,就算是接受了他的意见。 实际上,墨珣只是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罢了,他还想带林醉逛逛御花园呢,现在已经被同僚耽搁了不少时间了,等到宣和帝在那边坐不住了,恐怕就要带着朝臣们摆架漱芳斋听戏了。 薛院侍虽说是从五品,但毕竟逛御花园的次数也是少得很。这会儿正是过年,整个御花园正是硬装素裹,确实没什么花开着。但御花园本身的亭台楼阁就很是稀奇,假山奇石多不胜数,四处看看确实也是不错的。 这下两边算是一拍即合,也不再彼此争论,这就互相散开了去。 “没事吧”伦沄岳见人散了,这便问起了墨珣。 墨珣立刻笑了起来,“没事,劳烦二舅了。” 伦沄岳一看墨珣的反应,立刻知道薛院侍怕是让墨珣摆了一道。“刚才聊什么呢” 墨珣看了一眼正在同唐欢遥说话的林醉,见他的注意力似乎并没有放在自己身上,这就同伦沄岳说道“适才皇上允了朝臣在御花园中四处走走,我便邀了夫人一同游览。” “薛翰林大概是听见了我同夫人说话,觉得我与夫人之间相处太过客气了。” 伦沄岳乍一下听墨珣这么说,也不觉得哪里不对,这就颔首,示意墨珣继续。 “我不过反问一句,不知薛翰林平日是如何与夫郎相处,薛翰林的回答倒有些阴阳怪气。”墨珣说着又朝着林醉看了一眼,“其实薛翰林只说是自是与墨修纂不同,不过我说原来如此,还是薛翰林见多识广。” 伦沄岳听完,立刻哑然失笑,“你呀”他其实是有些习惯墨珣的这副样子吃不得亏,就算被迫吃下了,那当下或是日后也得讨回来的。 “我如何”墨珣佯装听不明白伦沄岳的话,这就抿嘴笑开了。 伦沄岳仅此并不觉得墨珣有错,只是墨珣总这么不肯吃亏,万一被人记恨上了,那日后怕是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本来一个人就不可能一辈子不犯错,若是让人抓着一个错处,无限放大开来,反倒不好。现在是在宫里,伦沄岳自然也不好在此说教,这就将话题揭过去,“行了,我们一起在御花园里逛逛吧。” “是。” 墨珣应了之后,便与伦沄岳并排走着。而两人之间似乎也没什么话说,伦沄岳走着走着,瞧着是诗兴大发的样子,这就开始随口吟起了诗来。 伦沄岳作诗却只两句,而后便看向墨珣,等着墨珣接下。墨珣原以为伦沄岳是自己吟着好玩,却没想到正是在这里等着自己呢。 墨珣思索片刻,这就张口念道“素雪婉妆印” “墨翰林。” 墨珣一怔,倒也停了步子。 伦沄岳原是在等墨珣的诗,见有人喊他,便也定睛一看。 宫宴的礼服均有定制,而站在墨珣身前这位瞧着是个未出阁的哥儿,再看他的衣着,却是正一品伦沄岳细想之下,应是翁主无疑。而当朝五位翁主,却只剩下一个五翁主正待字闺中,所以眼前这位的身份昭然若揭。 “臣墨珣,参加五翁主。”墨珣很快就认出了五翁主。他虽说与五翁主只有几面之缘,但对这个翁主却也有些印象。而在墨珣看来,这位翁主与他以往见到时没有多大的变化,顶多就是张开了些,身形也抽条罢了。 有了墨珣这么带头,伦沄岳、唐欢遥与林醉也同五翁主行了礼。 “免礼。”五翁主这就朝着墨珣身后看去,正见到林醉此时垂着眼帘不敢直视自己。 墨珣等了等,也没等到五翁主的第二句话,只以为他是恰好遇上自己,这就退到一边,让了路要让五翁主过去。 墨珣这个动作十分坦然,连眼神都没跟五翁主对上一下。 五翁主不动,却问起了墨珣,“墨翰林此时可有时间” 墨珣一愣,并不觉得自己与这个五翁主有什么话说。 “翁主请说。” “我想私下里跟墨翰林聊聊。” 五翁主这个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但伦沄岳却听得直皱眉,不过既然翁主张口,他自然也只能开口,“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到那边去看看。” 墨珣朝着伦沄岳看了一眼,两人对视之中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疑惑。 唐欢遥自然是要跟着伦沄岳走的,而林醉 五翁主见林醉站着不动,愣了愣,这才说道“可否请墨夫郎暂且回避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4章 第 224 章 墨珣这就回过头, 见林醉正套着手笼,定定地看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林醉这样呆愣愣的表情取悦了自己, 墨珣当真是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夫人与二舅一起走吧,待会儿我就去寻你们。”总不好把林醉一个人丢在这里。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这才像是恍然大悟一般再次对五翁主行礼, 表示自己刚才出了神。 五翁主本就没有要同林醉攀谈的意思,也不多话,这就摆摆手让林醉可以先走了。 墨珣看着他顺着刚才伦沄岳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伦沄岳他们似乎也放慢了脚步。等到林醉与伦沄岳彻底对上,墨珣才将视线收了回来。 墨珣与五翁主当真没有丝毫的私情可言,所以他也确实想不通五翁主找他有什么事。不过, 五翁主看着并不像是要开口说话的样子,只是示意墨珣陪他走上一走。 绕是墨珣擅猜,却也是什么都猜不出来。他眉头微蹙, “敢问翁主, 是有何事要与臣说” “墨翰林可愿随我走走”五翁主也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意图,只是邀请墨珣与他同游御花园。 墨珣原是要跟林醉一同赏玩的, 而他本身估计五翁主邀他说话也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却不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五翁主的话,这下看起来没有一炷香怕是说不完了。而这一炷香过去,宣和帝怕是就要去漱芳斋听戏了。 只是, 翁主开口, 他却也不好拒绝。 墨珣点点头, 这就伸了手,“翁主请。” 五翁主见墨珣应了,也不推辞,这就走在了墨珣前头。五翁主身边还跟了两个小内监,墨珣仔细想了想,他俩这样应该也不算失礼吧 汉子和哥儿之间相处当真是麻烦得很,墨珣不想在宫里惹上麻烦。 五翁主虽然每一句都是在询问,但眼里却根本不容墨珣拒绝。 墨珣现在只盼着这个五翁主能长话短说,说快点儿。 两人走出了一小段,五翁主的脚步就放慢了下来。 墨珣瞧着他这是在等自己走上去,怕是要说话了 果不其然,等墨珣走到他身边之后,五翁主这才开口道“适才瞧着墨翰林与夫郎伉俪情深,当真羡煞旁人。” 这话听在墨珣的耳朵里,直接就翻译成我刚才看到你跟林醉两个人夫夫情深,羡慕得很。 墨珣琢磨了一下,却是怀疑自己的理解出了问题。 这个五翁主是在羡慕什么 怕只是个开场白吧。 想到这里,墨珣立刻笑了起来,“翁主过誉了。” 五翁主不知是不是被墨珣这句话给噎住,好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是宫里唯一一个还没有出嫁的翁主了,原先还觉着嫁人是个顶顶可怕的事,但现在见着墨翰林与夫郎鹣鲽情深,倒是也放了心。” 墨珣越听越觉得不对五翁主这是在跟一个已婚的汉子聊婚姻吗 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跟别的哥儿聊一聊吗就算在宫里没什么可以聊天的同龄人,那跟他爹谈一谈也是可以的嘛。 墨珣听五翁主的话听得那叫一个一头雾水,此时却也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茬。 墨珣不好打听五翁主的年龄,但五翁主既然说了自己还没出嫁,那想来应该是快到嫁人的年纪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许了人家。 五翁主等了等,没等到墨珣问,这就又开口道“说起来,我与墨翰林也算是有缘了。” 墨珣顺着五翁主的话点点头。真要算有缘的话,他与林醉才叫真的有缘。 “我从小也就没怎么见过年龄相仿的汉子” 墨珣越听越不对,这就开口反驳,“翁主的哥哥、弟弟” “哥哥、弟弟不算,我又不能嫁给皇兄、皇弟。”五翁主也很快地打断了墨珣的话。 墨珣此时已经噤声,只等着五翁主继续往下说了。 “墨翰林算是我见过的同龄汉子之中最为出众的” “五翁主谬赞了,几位王爷才是人中龙凤。” 五翁主原先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盯着墨珣,但墨珣却一直这样打断自己的话,使得五翁主不得不转过身,紧盯着墨珣。“墨翰林是不是知道我想说什么” 墨珣摇摇头,“请五翁主示下。” 墨珣本来是想跟五翁主说,你就是因为一直呆在后宫,没怎么到外头去,所以没见过什么别的汉子罢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墨珣转念一想,他这么说,可不就是在暗示翁主宛若井底之蛙吗 五翁主虽然口口声声说他们有缘,但墨珣其实对这个五翁主的印象没多深,更是不知道他的性格与人品早前,墨珣见到五翁主的时候,只觉得他是因为年纪,所以比起林醉来说自是顽皮捣蛋了一点。而这些,对于墨珣来讲,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但是后来,“五翁主带着几个哥儿就往围场深处跑,遇到熊还使得两个哥儿当场殒命”这件事就让墨珣意识到,或许五翁主的行为举止根本就不在自己可接受的范围。若说是年少无知,害死了人,但“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五翁主不可能一点责任都没有。 墨珣现在倒是想不起,当时宣和帝是怎么处置五翁主的。毕竟五翁主又不是林醉,墨珣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墨珣此时只是隐约地记得,五翁主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而当时死了孩子的人家也只闹了一阵便不再提了。 从那次围猎之后,墨珣就再没有见过这位翁主了。他也不知道五翁主是否有从那件事中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更不知道这些年来,五翁主的性子是否有发生什么改变。 墨珣现在娶了林醉,若说要问林醉当年五翁主的事应该不难,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五翁主当年如何与他无关,死了的那两个哥儿也与他无关。那两个哥儿的家人尚且不管,他又管这些做什么 五翁主听到墨珣这么说,这就又转了回去。他手上与林醉一样正抱着手笼子,似是在思考措辞地慢慢朝前踱步。 墨珣仍是跟在他身后慢了两步的位置,这就等着五翁主示下。 五翁主脚下一顿,这就回过头来,“不知墨翰林是怎么看我的呢” 墨珣被五翁主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 饶是墨珣再迟钝、再不黯世事,但毕竟也是娶过一个夫郎的人了,脑子立刻转过弯来该不会是五翁主想要嫁给自己吧 墨珣的脑子里刚出现这个想法,就立刻被自己吓了一跳。而这个世界里的哥儿比汉子都矮上一些,更别提墨珣自小长得就比同龄人高些。 此时,墨珣微微低下头,恰能看到五翁主正抬头盯着自己,正在等着自己的回答。 墨珣思索片刻他心中的想法不过是猜测,但可能性很大。而哥儿瞧着很是脆弱,就算五翁主是皇室翁主,本质也是哥儿墨珣努力想着自己该如何措辞,才能委婉地向五翁主表示自己明确的拒绝之意。 如果回答“低头看”,怕是会被娇嗔 墨珣稍稍联想了一下,顿时觉得周身一个激灵。 还是不要随便挑战自己的承受能力。 “我与翁主只见过几次,并无特殊的想法。”没有想法,所以不怎么看。 五翁主显然没料到墨珣会这么说,这就微微咬了咬下唇,“那墨翰林此时可以好生看看。” “”墨珣险些怀疑五翁主的理解能力有问题。他的意思明明是,自己对五翁主不了解,这个光看外表有什么用 墨珣承认,五翁主如果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汉子的审美来看,那必定是倾国倾城的,可问题是,墨珣原先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汉子,他是从徽泽大陆来的。所以,五翁主这样柳腰花态、花嫣柳媚的外表,墨珣还真的不是很感兴趣。 墨珣觉得这个五翁主有些难缠。如果五翁主一开始就明确地把自己的意图说出来,那么墨珣也能够直接地告诉他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人仿佛在打太极一般。 如此一来,墨珣也只得顺着五翁主的话,多瞧了他两眼,“翁主自是生得柳夭桃艳,然而微臣对翁主并无特殊的想法。” 五翁主听完了墨珣的话,脸一沉,“为什么” “” 墨珣听到五翁主这么问,当即开始思考起,自己此时是否要装傻,然后把做个古里古怪的话题带过去。不过,他的这个想法明显不切实际五翁主既然与他弯弯绕绕了这么久,显然不会轻易地被自己糊弄过去了。“微臣已有夫郎,而在微臣的心目中,自然是只有微臣的夫郎才能让微臣有想法。” “可我瞧着墨翰林正是一个不错的夫君人选。”五翁主眼睛一睁,这就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墨珣听他这么说,反倒松了口气。 “微臣已经娶了夫郎了。”墨珣立刻顺着五翁主的话往下说。 “这倒也是。”五翁主听了墨珣这么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墨珣见状,只以为他是自己想通了,倒是复而一笑。因为解决了一桩难事,墨珣此时的心情倒也还好,这就与五翁主多说了几句,“其实翁主的亲事大可不必操心,想必皇上心中已有安排。而诸位大臣家中应当也是有与翁主年龄相仿且文韬武略的汉子,皇上定会为翁主觅得如意郎君。” 五翁主点点头,“嗯”了一声。他若有所思地眼神突然明朗起来,又是盯着墨珣瞧。 墨珣一看他的眼神就觉得不对劲,果不其然,五翁主张口便说“我瞧着越国公家与我年龄相仿的汉子就文韬武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5章 第 225 章 墨珣这下不单单只是嘴角抽搐了, 连额头上的筋都开始跳了。他与这个五翁主一共也没见过几次面,如果说这就让五翁主非自己不嫁, 那墨珣还真是不信的。可是,墨珣却又无法解释,到目前为止这个五翁主跟自己所说的话究竟是何种用意。 墨珣以前就曾听闻,当官的人只能娶一位妻子, 所以对官员而言并没有“平妻”一说。所以这个世界,墨珣也不觉得会有什么“平夫”的说法,然而这个五翁主的表现就像是在说墨珣一直以来的认知是错的。 虽说只能娶一个夫郎, 但却可以纳好几个偏房、侧夫,也可以收用一些小厮当陪房反正有名分的都可以收好多个,那没名分的就更不用说了。 墨珣觉得这个五翁主肯定不会是想当个偏房的,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一国翁主,宣和帝恐怕也丢不起这个人吧。 “多谢翁主夸奖。”墨珣就算心中惊疑万分, 但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地顺着五翁主的话往下说。 五翁主等了等, 却没能等到墨珣接下来的话。他仔细打量着墨珣的表情,倒是想从墨珣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五翁主从潜意识里就觉得墨珣, 必定是听明白了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可是墨珣却一直在跟自己装疯卖傻如果说,墨不瞧不上他,那五翁主还真是不信的。他的几个哥哥出嫁, 嫁给那些大臣的子嗣, 哪一家不是感恩戴德哪有像墨珣这样推三阻四的 五翁主沉思片刻, 这就又开口道“墨翰林是不是瞧不上我” 墨珣闻言,当即摇头道“微臣不敢,公主多虑了。” 瞧不上倒没有,他只是连想都没去想过罢了。 听到墨珣这么说,五翁主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墨翰林可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五翁主这话问得已经够直白了,墨珣就算再想顾左右而言他恐怕都很难。而且,纵使墨珣真的觉得五翁主配不上自己,那他也不可能当着五翁主的面说出来啊。 墨珣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又不是他所熟知的徽泽大陆,这里正是皇权至上。而五翁主作为皇室的人,那自然是不容许墨珣怠慢的。 墨珣想着想着,这就悄悄的跟五翁主拉开了一点距离。这就躬身对着五翁主行了个礼,给五翁主形成了一种“墨珣是因为有动作要做,所以才这么退开”的错觉。 “臣绝无此意。”有也不承认。 五翁主对墨珣的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这就笑了起来,“那就请墨翰林向父皇提亲吧。” “” 如果一开始墨珣只是觉得五翁主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那么现在,墨珣已经可以断定这个五翁主就是故意的。 墨珣原先脸上就没什么表情,此时更是冷下脸来。“请翁主慎言。” “既然你情我愿” “翁主慎言。”墨珣不等五翁主把话说完,这就打断了他的话。 什么你情我愿,没听出自己一直在拒绝吗 “墨翰林什么意思”五翁主似乎此时才发现自己与墨珣之间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这就迈开步子朝着墨珣走了过来。 “五翁主什么意思” 五翁主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对,这就引起了墨珣的警觉。 五翁主进一步,墨珣退一步。 “墨翰林怕我”五翁主见墨珣这么严阵以待,原本不虞的面色忽然笑开了。而且越笑越夸张,仿佛墨珣真的做了什么能够令人捧腹大笑的事。 “怕。”墨珣又退了两步,也不再跟五翁主绕弯子了。“翁主有话不妨直说。” 五翁主听到墨珣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很快地褪去,“我直说了,可是墨翰林怕我。” 墨珣点点头,算是对五翁主这句话表示了肯定。 墨珣以为他对五翁主表示了明显的抗拒之后,五翁主就能收敛一些,但显然,他低估了五翁主。 “为什么呢墨翰林一个堂堂的汉子,为什么怕我” “那么五翁主一个堂堂的翁主,为什么要跟一个已经娶了正夫的汉子说这些” 墨珣四下看了看,他们此时深处御花园,虽然宫里挂了不少灯笼,而跟在五翁主身边的内监也提着了,但怎么看都觉得周围只剩下他们了。这两个内监听到五翁主跟自己说了这么些话,全完全无动于衷,显然心理过硬。但这怕是也变相地证明了这两个人是五翁主的人待会儿如果出了什么事,怕是他俩也是完全站在五翁主那边了。 “墨翰林” 五翁主刚欲再说,墨珣立刻伸手挡在他面前,阻止了他的话。“五翁主,你张口闭口说我俩有缘,我并不觉得我们之间有缘。我与翁主统共也没见过几次面,今日若不是翁主主动要求与我谈话,我怕是也不会站在这里。”墨珣现在也不管眼前这个人究竟是不是皇室的人了,只想着速战速决。 “你与你家夫郎就见过几次面”五翁主说着说着就冷笑了起来,似乎对墨珣的话表示了明显的不屑。 “翁主抓重点的能力听起来并不怎么样。”墨珣不想再跟他闲扯了。 墨珣刚才从五翁主的话里听出了一个意思五翁主让他去跟宣和帝提亲。那意思就是,这件事或许是需要他主动的。如果他不愿意,那么五翁主应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微臣告退。”墨珣又是一个躬身,这就要往刚才过来的方向返回去。他刚才跟林醉说好的,让林醉暂时跟伦沄岳他们呆在一起,待会儿自己要去找他们。但是说实话,御花园这么大,要找人当真不好找。对墨珣来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到宣和帝所在的澄瑞亭处等候,等到宣和帝发话,要移驾漱芳斋或是畅音阁,那伦沄岳他们必定会过来。 墨珣也不等五翁主发话,这就转过身径直离开了。 五翁主反应也快,追了两步,“墨翰林不妨考虑一下” 墨珣权当没听到。 考虑什么当官的人可不能娶两个正夫 “墨珣” 五翁主突然叫了一声,墨珣莫名心里跳快了一拍,眉头刚要皱起,立刻便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正朝着自己扑了过来。好在墨珣离开时一直担心五翁主还有什么动作,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墨珣十分敏捷地朝着身边闪了一下,果然看到五翁主从自己身边扑了个空。 五翁主显然没料到墨珣反应这么快,扑空之后一张脸完全皱了起来,“墨珣,你什么意思” “翁主这是何意”该不会是因为被自己拒绝所以恼羞成怒想推自己一把吧墨珣上下打量了这个五翁主一番,总觉得他已经不再是数年前自己见到的那个人了。 五翁主刚要张口,这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君。” 墨珣的注意力立刻从五翁主身上移开了,这就看着林醉正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手上正提着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红灯笼。 “夫人。”墨珣一看林醉过来,这就快步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墨珣的手很快就摸上了林醉的手。林醉的手一直以来都冰冰凉凉的,尤其是现在入了冬,天气严寒,他的手就更是冷了。刚才手上套着手笼子,瞧着是挺暖和的,墨珣也没摸着,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但现在一摸,林醉这怕是完全冻僵了。 “怎么这么冷”墨珣将灯笼的把手从林醉的手里拿了出来,“手笼子呢” “放在二舅夫郎那儿了。”林醉听了墨珣这么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果不其然,墨珣立刻拉下了脸,“不冷” “冷的。”林醉手中一空,这就将自己的两手藏在袖子里握住,企图取暖。 墨珣见状,哪还有别的话说这就将空着的手伸到林醉跟前,“牵上。” 林醉此时倒也没有拒绝,而是飞快地拉住了墨珣的手。 墨珣本是要拉着林醉直接走的,但林醉却悄悄扯了扯墨珣的手,示意墨珣五翁主还在后头呢。 墨珣跟这个五翁主当真是没什么话可说了,但林醉忽然冒了出来,出于礼数也是该跟五翁主问个安什么的。 “翁主,皇上身边的公公刚才通知摆驾漱芳斋了。”林醉说着,这就将手从墨珣的手中抽了出来,对五翁主行礼。“现在大家都已经跟随圣驾移步漱芳斋了。” 五翁主点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们也过去吧。” 墨珣听到五翁主这么说,视线在他身上溜了一圈之后就挪了回来。 看来这个五翁主在人前还是挺正常的。 五翁主走到了两人前头,墨珣这就又拉起了林醉的手。 墨珣虽然要进宫当值,但却一直只在前宫,后宫是不允许朝臣随意进出的。所以要避开五翁主也很容易,今日不过是赶了巧罢了。墨珣想了想,反正五翁主瞧着也是要及笄了,而哥儿大都是及笄前后的一年内便会出嫁如此一来,墨珣反而不需要再担心五翁主会闹出什么事来。 因为有五翁主在前,墨珣倒也不好在后边跟林醉说什么小声话。他刚才其实是想教训林醉一番的这么大冬天的,手笼子也不戴,提着个灯笼就一个人在这偌大的御花园里走,那万一要是迷了路可怎么办 墨珣并不是担心林醉会给自己惹麻烦,而是天气太冷,怕把林醉给冻坏了。如果林醉此时已经炼气,体质不这么差,墨珣也就不会这么烦了。但林醉现在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能叫他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6章 第 226 章 林醉所言确是事实, 宣和帝确实说了要朝臣们与他一起到漱芳斋去听戏。 墨珣刚才一路都在思考着该怎么拒绝五翁主,却是没想到他们已经走出了这么远。 他们现在不过是返程, 要回到刚才宣和帝所在的澄瑞亭,却走了挺长的一段路。 等到墨珣到了澄瑞亭之后,宣和帝与太皇贵君他们早就已经起驾前往漱芳斋了。 而像墨珣这样来迟的朝臣也不在少数,自是有内监给他们指引方向。 然而, 墨珣前面还有个五翁主在,五翁主显然是认识路的。 在得知宣和帝他们已经离开了澄瑞亭之后,五翁主立刻就动身往漱芳斋去了。在这一路上, 五翁主都没有回过头来跟墨珣和林醉说上一句话。 墨珣本身跟五翁主就已经无话可说了,所以现在的氛围对他而言并未造成什么困扰。反而是,如果五翁主开口, 那对墨珣才是真正的困扰。 林醉一直跟着墨珣,一路上碍于五翁主在场没能好好地跟墨珣说话。而五翁主头也不回,仿佛就是在前头领路似的。 等到了漱芳斋之后, 五翁主这才回过头, 对身后的墨珣和林醉说道“两位请自便。” 墨珣瞧着五翁主那样,简直像是解决了一桩大麻烦似的。 “有劳翁主。”林醉赶忙接了五翁主的话。 林醉此言一出, 五翁主倒像是松了一口气般,这就微微笑着冲墨珣和林醉点了点头,而后便头也不回地朝里头走去。 墨珣看到五翁主现在这样的态度,一时也闹不明白这个五翁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过, 墨珣也没有再费心思在这个五翁主身上了。 “走吧。”墨珣轻轻拉了林醉一下, 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虽说墨珣也是第一次到漱芳斋来, 但是循着声响总是能找到位置的。 等到了地儿便有内监告知墨珣应该往哪里去了。 听戏时的位置安排到没有刚才用膳时那么严格,墨珣看了一圈见伦沄岚正在坐赵泽林身边,倒也放下心来。 年宴上唱的戏大都喜庆,除非宣和帝或是皇贵君他们有人点了什么剧目,否则唱来唱去也就是那么几个了。除了听戏之外,还有杂耍,总之是比在夜逛御花园来得强。 台上锣鼓喧天,台下自然也有窃窃私语。 墨珣直到坐下了都还一直握着林醉的手,而林醉则实在是想问,刚才五翁主究竟跟墨珣说了些什么。 一个汉子和一个哥儿,两人之间,有什么话好说的 林醉自己身为哥儿,将心比心,这就开始想,如果自己是五翁主,那他要跟一个汉子私下里说话,究竟会说些什么。 林醉坐在墨珣的身边,而墨珣自然是能感觉得到林醉的心不在焉。 “不好看” 林醉还没有陷入浑然忘我的境界,而墨珣这么一问,他自然也就顺口地接道“不会啊,挺有意思的。” 墨珣闻言看了看台上,又看了看林醉。 而林醉自打从墨珣开始问他起,他就不敢再在自己心里胡思乱想了。 “你从刚才开始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墨珣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罢了。 林醉听出了墨珣话里的意思,自知辩驳无用,干脆闭上了嘴,专心听戏。 墨珣见状,知道林醉怕是想问五翁主刚才同自己说了什么。墨珣本身坦然得很,林醉若是真问了,那他就直言不讳。只是此时尚在宫中,墨珣自然不好说说五翁主如何。 这么想着,墨珣干脆捏了捏林醉的手,但视线却仍是没有离开戏台,毕竟现下周遭全都是同僚,墨珣也不想又被人讨论夫夫相处。 就是不知道林醉能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了。 林醉朝着墨珣瞥了一眼,见墨珣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戏台,便也定了定心神,与墨珣一同听起戏来。 民间的戏班与宫中的戏班各有各的特色,林府只要宴客,那也是会请京里有名的戏班子到府里唱戏的。不过林醉倒是头一回听宫里的戏,除却一开始分神去想五翁主的事之外,现在已经完全被戏吸引住了。 墨珣偏过头去看林醉,见他听得目不转睛,便也不再多想。 连着两出戏唱完,宣和帝便发话要换成杂耍,以免这么连着容易听腻了。太皇贵君自是应允,这就让宫里准备好的杂耍班子上台了。 杂耍看得差不多了,便让人上了舞乐。因为宣和帝酷爱角抵戏的缘故,所有的舞乐都是力道十足,充满了力量与狂放。无论是甩手还是跺脚,挺胸或是俯身,每个动作都踏着节拍。吹拉弹唱,轻拢慢捻,伴奏与舞步一样变幻莫测却又遵循着一定的规则。 舞者的水袖长摆,仿佛溅射在平静的水面上,荡出一圈波纹。舞姿婀娜,柔中带刚。乐曲时而明润清朗,时而如泣如诉,更是伴着舞者的一颦一笑,。 墨珣感觉到林醉手上使了劲,虽然只是轻微,但两人的双手毕竟交握着,确实叫人无法忽视。墨珣转而去瞧林醉的反应,见他紧紧盯着戏台,眼眸中闪烁着亮光。墨珣跟着心下一颤,立刻意识到林醉这是从这个舞蹈之中领悟到了什么。 这样也行 墨珣整个人真是无奈得很,他虽然早早就知道这个世界无非就是“林醉”的一个领域,但像林醉这也随随便便就心境动荡、有所领悟,真的会气死个人。 再加上,墨珣尚且不知这里是林醉的记忆还是幻境如果是记忆,那么林醉才是真正的天道宠儿。 墨珣还在徽泽大陆时,觉得自己运势极佳,现在想来,怕是不及林醉分毫了。 墨珣隐隐约约能看到林醉周身散发着“灵气”,此时更是不敢打扰林醉,只是趁着林醉不注意之时,悄悄地又挨近了他几分。 等到戏听完,宣和帝宣布摆驾已是亥时。 宣和帝瞧着仍是满脸的笑意,显然心情极好。 过年一般都要守岁,所以就算再困那也是得熬到子时才行。按照以往的几年,越国公与赵泽林进宫赴宴,那也确实是到很迟了。墨珣瞧了瞧林醉的反应,见他眼神还算清明,而且中午亦有午休,想来应该并不很困了。 宣和帝此时便让宫人们去放烟花了。 此时放的烟花体型巨大,犹如一个炮筒般。这种烟花是不能由内命夫动手的,若是稍有不慎那便很容易伤着。 等到“嘭嘭嘭”的声音响起,墨珣才听到掌院学士开口问道“诸位同僚可想好了今年祥元花灯的灯谜了” 墨珣乍一下听到掌院学士这么问还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才想起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的。 林醉就站在墨珣身边,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开口,他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但他的反应却和墨珣完全不一样,倒是直接就笑出了声儿。 “怎么”墨珣低头去瞧他,见林醉也看向了自己,不知怎么竟有些心猿意马。 “不知夫君还记不记得,这个祥元花灯”林醉的眼神清澈明朗,说到“祥元花灯”四个字的时候更是如同珠落玉盘一般。 墨珣点头,“记得。” 林醉等了等,没听到墨珣继续往下说,只以为他是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这便有些失落。 “以后恐怕就不能猜来送给夫人了。”墨珣看到林醉脸上浅浅的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翰林院出的谜面,翰林去猜,恐怕要被人说是黑箱操作了。” 林醉点点头,“其实我倒也不是” “倒也不是很喜欢”墨珣顺着林醉的话往下说。 “不,我很喜欢。我是想说”林醉赶忙解释,可是说着说着,他便瞧见了墨珣眼底里噙着的促狭,立刻意思到墨珣或许只是在逗自己玩儿这下他就说不下去了。 “想说什么” “倒也不是非要祥元花灯不可。”林醉在墨珣的追问之下,不得已,只得说全。 “那夫人还想要什么”墨珣挑眉,这就咧嘴笑开了。 林醉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墨珣眼里那个不是“狡黠”又是什么而墨珣的那个问题问得林醉瞥了墨珣一眼,倒是别开眼,不想再跟他说了。 墨珣还不知道林醉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恶趣味,仍是不断地逗他,“夫人且同我说说,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给夫人弄来。” 林醉一开始还当作没听见,但墨珣老是这么在他耳边念叨,他真是不胜其扰了。 就在林醉忍无可忍,想给墨珣出个难题的时候,越国公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墨珣身边。 “墨翰林,墨夫郎。” 因为此时是在宫中,大家又身穿朝服,越国公倒也不好直呼墨珣的名字。 “师大人” “师大人。”林醉也跟着墨珣一起跟越国公打招呼。 越国公“嗯”了一声,这就对两人点了点头。 “师大人有事”墨珣瞧出了越国公的欲言又止,只当是他有事同自己说,却又碍于此时是在宫里。“不急的话倒是可以回府再说” 越国公摇摇头,而后又点点头,“回府再说吧。” 墨珣瞅着越国公脸上两坨绯红,知道他是刚才喝了不少酒,当他不胜酒力,这便要动手搀扶。 “不用。”越国公摆摆手,目光却在墨珣和林醉身上转了一圈,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墨珣一时摸不透越国公的用意,心中猜测,他怕是担心自己初次参加年宴不习惯,所以才过来看看。 林醉自然也是一脸莫名,然而,他在与墨珣对视了一眼之后,倒是一起笑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7章 第 227 章 墨珣离宣和帝远了一些, 除了宣和帝一时兴起邀朝臣们一同举杯之外,墨珣倒是喝得并不多。他与坐在自己周围的同僚也是很少互相敬酒, 除非大家说到什么兴头上,这才互相举杯,而举杯之后也都是浅尝即止,并未多喝。毕竟此时身处宫中, 万一喝多了露了什么洋相就不好了。虽说大过年的,就算露出洋相,皇上也是会原谅则个。只不过这个洋相怕是会被同僚们记上一整年吧。 等观赏完了烟花之后, 宣和帝这就领着朝臣们往乾清宫去了。 走着走着,墨珣忽然听到走在前头的大臣说了句,“祥元花灯挑好了”。 墨珣朝着前边看了看, 倒是什么都没瞧见。 “这样说来,前些年的祥元花灯似乎都是墨修撰得了”前面的人听到“祥元花灯”,这就想起了墨珣的事。墨珣连着好几年都猜中了“祥元花灯”的灯谜, 实属罕见了。 “我还亲眼瞧过墨修撰猜灯谜呢。”冯维正也补了句。 “那不如今年的灯谜就由墨修撰来出”走在前面的翰林这就回过头来, 提议似的问了墨珣。 墨珣迟疑片刻,“这个灯谜不是说是由整个翰林院来出, 最后挑出一个最难的” “哈哈哈哈” 其他翰林听到墨珣这么说,一个个都朗声大笑起来。 冯维正见墨珣一脸困惑不解,这就主动开口为他答疑解惑。“我进翰林院之前,也听过这个传闻。然而进了翰林院之后, 才知道原来这个祥元花灯的灯谜是指派的。” 一般由掌院学士点名, 点到谁就由谁来出题。 墨珣原先也没想过事情竟然会是这样, 而民间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确实很容易让人信服。 大概是觉察到墨珣的表情有些异样,一旁的同僚便也开口对墨珣解释起来。“当然这个谜面出完了之后,也是需要交给掌院学士审核的。到时候诸位翰林也会一起猜谜底其实也跟民间传言差不多的。” 墨珣自然不信,他又不是没听说民间的说法。 林醉听到墨珣的翰林同僚这么说,心下愕然,但面上不显。林醉以前没有听过祖父提到过这个事,想来钦天监与翰林院不属同一个衙门,其中的一些门门道道也全然不同。就像墨珣此时身处翰林院,却也是恰巧遇到了上元节,这才听到同僚们提起罢了。林醉仔细想了想,还真是想不起这件事是从哪里开始传的,而他似乎也是从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有听到别人在说了 果不其然,同僚这边刚讨论完了,掌院学士就将灯谜的事交给了张叙编和墨珣。张叙编为新科状元,而墨珣则是上一任的状元。墨珣与张叙编倒是一同应下了,然而墨珣心中却想着上元节当日,出题的翰林需得到花灯摊子上去守着如此一来,岂不是无法同林醉一起过节 想到这里,墨珣心里倒也有了计较不如就随便出个简单些的谜题,若是有人问起,他自可推说自己不擅出题。本来嘛,会猜谜的人也不见得会出题,会听戏的人也不见得会唱戏啊。 因为墨珣与张叙编一同被点了名,导致两人在掌院学士离开之后还对视了一眼。 墨珣瞧着张叙编似乎有些踌躇,似是有话要同自己说的样子,这便主动走上前去,“张大人。” “墨大人。”张叙编忙拱起手来。 墨珣朝着身边瞧了瞧,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伸手拉住了张叙编的胳膊,将他扯到了一边,“张大人,我同你商量个事儿” “墨大人请说。”张叙编见墨珣这般严肃,只当是有什么大事,这便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 “张大人也知道我刚与夫人成亲不多久” 墨珣说的这个话并不是什么辛秘,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更别说翰林院的同僚了。 “灯谜的事,可否由张大人代劳呢”墨珣说完了之后,又解释了一下,“上元节嘛,我想跟夫人一起赏赏花灯,猜猜灯谜万一要是负责了祥元花灯的事,那就不好再跟夫人一道了。” 张叙编本以为墨珣要跟他说什么重要的事,却不料竟事这个一通无语过后,张叙编便点头同意了。 墨珣见张叙编应了,顿时对他就是感恩戴德。 张叙编忙摆手,连称“不用”。他本来想着,墨珣是少年老成,但现在看来,却还是年轻啊。 墨珣本来跟张叙编也没多少交情,将这件事解决了之后,两人便也分开了。 林醉见墨珣回来,这就十分自然地挨到了林醉身边,将手伸到了墨珣的袖子里。 墨珣随手一抓,这就将林醉的手攥到了掌心里。 宣和帝又领着朝臣们看了几场角抵戏,还亲自下场同角抵手比划了一番。 墨珣不知其他的大臣们有没有从中瞧出什么异样,但墨珣却觉得这场角抵瞧着确实普通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角抵手有意放水的缘故,宣和帝和角抵手之间的“厮杀”完全没有丝毫能让人热血沸腾的感觉。甚至连彼此之间聚精会神的对峙都无法引起共鸣,没有一丝紧张的气氛在。 宣和帝的表现比起几年前,墨珣在上林苑看到的时候,已经差得远了。 若说是宣和帝年纪大,也不对。 宣和帝今年也就是个四十出头,瞧着也并不显老,头发也正是乌黑的时候 墨珣知道不能拿修士的年龄来跟凡人比,但就算是跟越国公比,宣和帝是不是也虚了点儿 墨珣还没想明白呢,宣和帝便宣布散席了。 而宫宴自是与外头的宴席不同,宣和帝说散席那便是散席,根本不需要再跟朝臣们说什么,就连送客的活儿都是不存在的。 墨珣瞧着宣和帝频频捂嘴,似是在打呵欠一样,当真是与之前越国公和赵泽林所说完全不同。 “恭送皇上,太皇贵君。” 朝臣们得了宣和帝的话,这就起身开始恭送宣和帝和太皇贵君他们。等到宣和帝离席,朝臣们才得以离开。 尽管宣和帝已经离席,但墨珣他们此时还在宫中,墨珣也不好问林醉是不是累了。进宫赴宴,宣和帝还没说自己累呢,当臣子的怎么敢喊 墨珣刻意放慢了脚步,想等越国公他们一起出宫。 伦沄岳见状,立刻明白了墨珣的用意,这就同墨珣道了一声新年好便领着唐欢遥离开了。 墨珣的外祖父现在还住在伦沄岳府上,伦沄岳也担心家中两位老人家等得太迟。 墨珣离京之前的几年,越国公每次进宫参加年宴总会喝得醉醺醺的,所以今次墨珣也做好了准备,待会儿见到了越国公之后,他便要动手帮着搀扶一下。可等墨珣见到了越国公,这才发现越国公神色清明,并不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墨珣虽然心中疑惑得很,却也不好在宫里就直接问。这就忍下了自己的困惑,只等出了宫门再说了。 等回到了越国公府之后,越国公想要跟墨珣再聊上一会儿,却让赵泽林拉住。“现在都什么时辰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天亮再说” 越国公的性子一向如此,听风就是雨的,现在有不例外。 赵泽林今天几乎一直陪在越国公身边,当然也知道越国公是想跟墨珣说些什么。但事有轻重缓急,叫赵泽林看,倒不如等到大家睡醒了在说,也省得他们这样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 而且,别看越国公现在说话还算清楚,其实早就已经困得找不着北了。 赵泽林对越国公自然是比其他人来得更了解,他劝越国公等到睡醒再跟墨珣谈倒也不全是为了墨珣。 墨珣闻言,立刻顺着赵泽林的话往下说,“爷爷说的对,左右也不是什么急事,等睡醒了再谈也不迟到” 墨珣其实并不知道越国公想跟自己说的是什么事,他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越国公看了看赵泽林,又看了看墨珣,这才同意了两人的说法,“那就天亮再谈吧。”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林醉瞧着眼神已经有些迷迷瞪瞪了,虽然一直强打着精神,但明显不如今日刚进宫时那么清醒。 等送走了越国公和赵泽林,墨珣才对伦沄岚道“爹爹也早些回馥兰院休息吧。” 伦沄岚瞧着比林醉还累呢。 伦沄岚点点头,又同墨珣和林醉简单说了两句话,这才从前院离开。 “走吧。” 长辈们都离开了之后,墨珣才好与林醉回栖桐院去。 而林醉此时已经困到有些发懵了,墨珣说“走”,那他便迈步跟上。甚至,如果没人从旁领路,林醉真是不知道自己会转到哪里去。 “这么困” 墨珣想了想,林醉平日里是挺早睡的,但困成这样就有些不对劲了吧 林醉努力地摇摇头,连话都快说不出来了。他此时摇头已经费了老大的劲儿,更是恨不得就此躺下不再动弹。 墨珣看了看林醉的反应,这就转过身将林醉横腰抱起,快步往栖桐院的歇室走去。 按照墨珣的猜测,林醉或许是因为今日忽然有所领悟,这才导致自己耗神太多。 墨珣以前,每每有所领悟,都会静下心来禅坐,力求将所悟到的内容全都融会贯通。而像林醉这样,每次领悟之后却又不知自己领悟简直暴殄天物。 尽管心里这么想着,但墨珣一看到林醉现在蔫了吧唧地靠在自己胸前,却也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更何况,自己说了又有什么用林醉现在怕是压根就听不清自己说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8章 第 228 章 林醉这个问题很明显也很简单身体的锤炼程度无法支撑起精神力的波动。 这个问题并不单单只出现在林醉身上, 而墨珣还在徽则大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许多的道修在秘境、战场这类的地方若是碰上了同一级别的剑修和体修就很容易落了下乘。 完全靠灵力来修炼的修士最后会使得自己的身体跟不上精神。 筑基都是筑基,但其中还是有些差别的。 不过, 墨珣却并不打算现在跟林醉说起这些区别。毕竟林醉还没入门,就算他说再多,怕是林醉也很难理解。 说来说去也只能靠林醉自己了。 墨珣将林醉放到床上的时候,林醉已经像是完全睡着了。 “你们帮夫人把衣服换了吧。” 若是夏天倒也罢了, 现在正是冬天,林醉身上的披风、狐裘、小袄总不能直接就让他盖上被子。 墨珣此时尚有精神,这就绕了出去。 今天越国公府上的主子全都到宫里赴宴去了, 这并不代表府上的下人都不用做活了。 怀山今日虽然没能跟进宫里,但是墨珣一回府,他就跟上了。 准确来说, 是越国公府的下人已经习惯了越国公他们回来的时间,这就将醒酒汤、洗澡水之类的东西都备好了。 “少爷需要醒酒汤吗”怀山见墨珣径直朝着浴房走,便多问了一句。 “不用。”墨珣摇摇头, “我洗个澡就行。” 这种天气, 怀阳城里已经没有谁每天都洗澡了。不过新年却不同,洗澡倒有“除旧迎新”之意, 只不过现在已经过了子时,意味也没了,墨珣无非就是想给洛池、洛涧腾出一点时间罢了。 如果墨珣一直站在歇室里盯着,洛池、洛涧就算手脚麻利怕也是也会顾虑他, 倒不如自己主动避开。 翌日, 所有人都睡迟了些, 也好在今日越国公同墨珣都不用早早进宫。 越国公本来昨夜就有话要同墨珣说,只不过却没有在用早饭的时候提起。 墨珣猜想,越国公大概是怕伦沄岚和林醉听到。 等到早餐吃完了,越国公才开口道“咱祖孙俩走走” 越国公开口,墨珣自然得应。而今天大年初一,他本也没什么事。 林醉看着越国公与墨珣一同离开了饭厅,却是垂下了眼帘。他其实也有事想问问墨珣,但比起越国公要跟墨珣谈的事来说,自己的可能算不上什么大事。 “我听说昨天五翁主找你了”越国公走出了饭厅之后不多久就问了起来。 “是。”墨珣并不觉得越国公会知道这件事有多奇怪。虽然昨天,五翁主说要和他私下里谈一谈,但当时是在御花园里,来来往往的官员那么多,总会有人瞧见的。墨珣只是不清楚,这件事究竟是谁跟越国公提起,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告诉越国公的。 越国公脚下一顿,却又很快恢复了常态,“可是有什么事” 越国公这么问,反倒让墨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这件事对墨珣来说是没什么,但却事关一个翁主的名声。 越国公等了等,却没等到墨珣的回答。他回过头去看墨珣,见墨珣一脸欲言又止,这就又说“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 “倒也不是。”墨珣摇摇头。 在墨珣看来,越国公算是自家人了,而且五翁主既然这么大剌剌地找了自己,而又不知怎么让越国公知道了,那想来昨天知道的人已经有不少了。 “五翁主让我去向皇上提亲。” “荒唐”越国公下意识就提高了嗓门。 墨珣没应。他也想说五翁主荒唐,但毕竟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他自是没这个资格的。 待回过神来,越国公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脾气太急了些。他干脆停下脚步,这就盯着墨珣问道“你怎么说” “孙儿自是不应。”墨珣一脸严肃地回答了越国公的问题。 墨珣看越国公面色凝重,只当是自己昨天与五翁主私下里会面的事让人捅了出去。只不过,如果被人捅出去的话,那宣和帝应该也已经知道,是该派人来问罪才是,怎么现在反而无声无息 墨珣一开始到了这个世界的时候,并没有要娶夫郎的打算。而等到后来伦沄岚提起,自己有个婚约,墨珣当时便以为是林醉。那个时候,倒没有十分庆幸之类的年头,只是觉得省去了一桩麻烦事罢了。后来,他与林醉的婚事之中又出了种种的变故,反倒让墨珣上心。而娶了林醉,他便也再没有想过要娶别人了。 在墨珣看来,伴侣之间最基本的便是彼此的忠诚。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那又有什么必要成亲呢 越国公点点头,但脸上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他沉默了片刻之后,又开始问墨珣,“你与五翁主私下里有过往来” “祖父说的这是哪里话”墨珣听得也是眉头一皱,“五翁主常年在宫里,我去哪里与他私下有往来”墨珣这就开始将自己与五翁主的几次会面,全都说给了越国公听。 其实无非也就是墨珣第一次进宫的时候,遇上了五翁主调皮捣蛋去念书迟到;在围猎的时候,给五翁主逮了一条鱼;最后便是遇上熊的那次了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倒也隐约记起有这么回事。 当时墨珣还没有被周涛爆未曾臣为父守孝,而宣和帝对墨珣的感观也不差墨珣那会儿还未与林醉定亲,越国公就已经隐隐察觉到宣和帝似乎对墨珣颇为喜爱,甚至也说出了“墨珣与昭谨有缘”这样的话。 那时候越国公还以为宣和帝是要为墨珣与五翁主赐婚呢 可是这样听来,墨珣确实没有跟五翁主有什么私情,五翁主又怎么会让墨珣去向宣和帝求亲呢 越国公狐疑地看向墨珣,只以为他是有事隐瞒。 “这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 墨珣自是一脸莫名这记性好反倒是错了 越国公也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些强词夺理,这就佯装清嗓子般连着咳了几声,这才又对墨珣说道“五翁主生辰刚过,及笄礼也刚办完。” 墨珣点点头,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只知道五翁主还没有出嫁罢了。 “后宫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不过倒是略有听闻皇上有意送五翁主到雅砻和亲。” 墨珣一听越国公这么说,倒是纳了闷了。越国公在朝为官,自己也在朝为官,而且他每日早朝也都认真听了,却从来没有听到什么“和亲”一事。 “祖父这是从何得知”墨珣不愿意错过什么,毕竟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好好做官,那么像这种事关两个国家的大事,他总不能毫不知情吧 越国公听到墨珣这么问,便也仔细想了想,“似乎是从宫里传来的”越国公自己也不是很敢肯定,因为御史台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收到关于“雅砻”的奏折了。 墨珣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大周还需要派翁主去跟“雅砻”联姻大周这是气数将尽了吗 当然,自己心里的这些个大逆不道的话,墨珣可不敢当着越国公的面就说出来。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雅砻”对大周而言不过就是弹丸之地,按照宣和帝以前对“雅砻”的态度,怎么都不像是会派五翁主去和亲的。 “怕不是五翁主让人给蒙了吧”墨珣觉得“五翁主被人骗了”的可能性可比大周与“雅砻”和亲的可能性大多了。 越国公一时也不知真假,原先五翁主并没有寻墨珣私下谈话,所以越国公便也没有去过多关注。但现在五翁主明显自己坐不住,找到了墨珣头上,那么越国公便也想着要把这个事同墨珣说上一说。 娶翁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更别说墨珣现在已经有了正夫了。 “不管是与不是,你都不要再跟五翁主有什么私下里的往来了。”越国公从刚才墨珣说话起,就一直在打量他的神情。从墨珣的脸上,越国公并未瞧出有什么爱慕之意,甚至越国公还觉着墨珣脸上似是困扰居多。如此一来倒也好,也省得他再劝。 墨珣当真是无奈得很,“祖父可仔细想想,我与五翁主统共也就才见过几次,而昨日他怕是正巧寻到功夫,这才同我说上了话。正如祖父所说,五翁主已经及笄,那便是很快要嫁人了,我虽在朝为官,却也不出入后宫,又要如何与五翁主有私下往来” 内命夫成天都在宫里,就算前宫也是宫中,但他们却也不能随意出入的。如果没有皇贵君的牌子,五翁主要想来到翰林院,恐怕也是不容易。 越国公听墨珣这么说,倒也是个理儿。然而越国公转念一想,却又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再跟墨珣多说一些,毕竟墨珣是个连“守孝”时间都记不清的人。“诸侯无二嫡,你已经娶了林醉,那便不能再娶第二个夫郎了。” “是。”墨珣自是知道,就算越国公不说,但他在国子监毕竟也学过律法,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有夫郎更娶者,徒一年,哥儿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哥儿家不坐,各离之1。” 越国公此时总算是放下心来,“我不知道昨天五翁主究竟是怎么跟你提的,但作为一个哥儿,要想嫁给一个已经娶了正夫的汉子,那除非是原先汉子的正夫被休弃、和离、亡故。” 越国公说的这只是普通哥儿,但五翁主身份毕竟与普通哥儿不同。 翁主若想嫁个二婚的汉子,又要顾全皇家的脸面,为了避免被人说是以强权迫使对方休夫郎、和离,恐怕到最后也就只能有“夫郎亡故”这一种说法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9章 第 229 章 皇室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天天说守规矩、守规矩,其实最不守规矩的恰恰就是皇室的这些人。 早前就曾有人戏称“只要操作得当, 宗室、皇室血脉这些都相当于是一张免死金牌”,越国公深以为然。 所以刚才,越国公在听到墨珣说,五翁主让墨珣去跟宣和帝提亲的时候才会那般大惊失色地喊“荒唐”了。 而在越国公看来, 五翁主的作为又何止是“荒唐”一词足以形容的 “你有没有跟五翁主说,你已经娶了夫郎了” “五翁主自己瞧见了。”墨珣跟林醉一直呆在一起,五翁主就算再深居宫中, 那猜也猜到了。娶亲一般都先娶夫郎,而后才是侧室、偏房。进宫赴宴,自然是带正夫, 哪有人带侧室进宫的这不是等着让御史参上一本吗 “”越国公沉默了片刻。他原先以为五翁主深居宫中,或许对于朝臣成亲之类的事并不了解,也不多加关注, 所以五翁主才会让墨珣去向宣和帝提亲。如果五翁主本就已经知道墨珣娶了夫郎, 那就真的是荒唐了。 墨珣眨眨眼,“当时我、林醉正与二舅和二舅夫郎一道在御花园中, 二舅一时兴起,吟了两句诗,之后便遇上了五翁主。”墨珣也想不起,当时五翁主是特意朝着自己过来的, 还是恰巧遇上的了。“而后, 五翁主便说是要同我私下里聊聊。但私下里说的第一句便是瞧着墨翰林与夫郎伉俪情深, 当真羡煞旁人。” 这就是摆明了知道“墨珣已经有夫郎”的意思了。 墨珣自打成了亲之后,他与林醉的相处一直都被越国公看在眼里。而刚才听墨珣所说的话,又看墨珣的表情,越国公也是知道墨珣与林醉此时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压根就容不得了五翁主插足。 至于五翁主为什么会挑上墨珣,越国公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刚才墨珣所说,他与五翁主才见过寥寥几次,两人相处时,周围也一直有别人跟着,一直规规矩矩的。要说五翁主在五六年前就已经盯上墨珣的话越国公更是难以相信。 之前宣和帝平白无故想要见墨珣,就已经让越国公觉得很奇怪了。更别说,见到了墨珣之后,宣和帝还那样地和颜悦色 越国公一下子又想到了宣和帝交给自己代为保管的传位诏书,一时竟也摸不着头脑。 不过,在越国公看来,此时的宣和帝似乎已经完全将墨珣抛诸脑后了。毕竟,墨珣现在已经入朝为官,而越国公也并没有瞧出宣和帝对墨珣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三年前,周涛在早朝的时候将墨珣没有守孝的事抖落出来 想到这里,越国公又眼神不明地朝着墨珣看了一眼。 墨珣接到了越国公的视线,却也不知道越国公想的是什么,只以为越国公是担心自己看中了驸马的头衔,怕自己心里动了不该有的念头。“祖父放心,日后我多加注意便是。” 越国公听了墨珣的话,知道他是想岔了,却也不点破,只是点了点头。然而,这件事又哪里是墨珣自己多加注意就有用的。万一五翁主苦等墨珣不成,干脆跑到宸侧君,或是宣和帝面前胡说一通 越国公越想越觉得这件事麻烦的很。 早前越国公就有所察觉,宣和帝似乎想要为墨珣与五公主赐婚。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好些年头,而之后宣和帝便也并未再过多关注墨珣,但却又不得不防。 “祖父是不是胡思乱想了”墨珣看到越国公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这就宽慰道“堂堂一个翁主,是绝对不可能嫁给我做侧室的,祖父无需挂心。” 就是因为不可能嫁给你当侧室,这才挂心的。 越国公愁得不行,但这种事却又不好跟墨珣说。思前想后,越国公便在墨珣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墨珣与越国公祖孙俩虽然一开始说是要到外头走走,但此时天寒地冻,两人只是在院子里说了会儿话,这就要回到屋里去了。 墨珣想了想,此时他的外祖父和姥爷都在京里,而明日年初二,他需要同林醉一起到林府去拜会岳山、岳水,而在石里乡的时候,初一便可以外出访客了,所以也不知今日可否赶早到二舅家中去探望外祖和姥爷。 等到再迟一些,朝臣们就需得身着官服进宫参加朝会了。这个朝会与早朝不同,并不是要谈论什么国家大事,而是由朝臣们上章表向宣和帝进颂称贺。 说白了就是写个文章夸夸宣和帝。 而像墨珣这样,平日里上朝都是站在大殿外头的,其实写了章表之后也就是交到掌院学士手上,根本不需要他进入殿内诵读。 不过,这样一来也好。 墨珣写章表交给掌院学士,虽然掌院学士可能会翻看,但总比让他在大殿上念出来来得强。 “今日还要入宫,可别忘了时辰。”越国公离开之前还张口提醒了墨珣一番。 墨珣忙点头应下。 因为时间上不允许,再加上伦沄岳今日也要入宫,想来外祖父那边应该能理解,墨珣也就没有在越国公面前提起此事。 墨珣这边刚进了栖桐院,就看到守在门口的洛池无声地对自己行了个礼就往屋里去了。还没等墨珣走到门前,林醉便主动迎了出来。 “夫君。” “夫人怎么这么客套”墨珣觉得林醉好像是刻意在等自己,否则他们两人之间也用不着客气成这样。 墨珣瞧着林醉此时只是穿了件小袄子,而外头随意披了件披风罢了。 果不其然,林醉接下来就开口道“夫君之前说的,夫夫之间要坦诚” “是,我说过。”墨珣点头。 “那我能问问,昨日五翁主同夫君说了些什么吗”林醉飞快地将这句话说完,甚至都不带停顿。他担心如果自己没能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那接下来他恐怕就会陷入无限的犹豫、踌躇之中,到时候恐怕什么话都问不出来了。 墨珣一愣,却是没想到林醉会问。毕竟昨天晚上五翁主说了要同自己私下聊,而他们聊完了,林醉与自己碰了面却也没有露出一丁点儿对这件事感兴趣的意思。 墨珣还以为他干脆就不闻不问了呢。 “不方便说”林醉见墨珣有些迟疑,顿时便以为是问了不该问的,“那就算”了吧。 林醉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这么问究竟好不好,只是一个未婚的翁主跟一个汉子能聊什么林醉昨晚太累了,根本没能分神去想这件事。可今天睡醒了之后,这件事就一直在他的脑子里徘徊。 “倒也不是。”墨珣眼见着林醉马上就要打退堂鼓了,立刻就伸手揽过了林醉的肩,将他往屋里带。 “夫人怎么这样自说自话,我还什么都没讲呢。” 屋里放了暖炉,正是暖和的时候。而为了担心屋里头干燥,还在各个角落都摆了水。 墨珣做这一番动作不单只是因为担心林醉会着凉,还有便是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把昨天的事跟林醉说。 刚才越国公问起,墨珣自是坦然,直言不讳,但现在林醉问了,墨珣反而不好答毕竟五翁主是想让自己娶他。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是纠结了点儿。他明明想知道得不得了,那既然都已经问出了口,墨珣又没有拒绝他怎么就又说“算了”呢。 “洛池和洛涧先出去吧。”墨珣一进屋,就让洛池、洛涧到外头去守着了。 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管五翁主如何,墨珣总得顾全一下皇家的颜面。 等到洛池、洛涧关了门出去,墨珣才领着林醉坐到椅子上。他刚才一眼就瞧见了林醉摆在软榻小方案上的棋盘以及旁边摊着的棋谱,想来林醉刚才是在下棋解闷了。 “夫人来。”两人坐下了之后,墨珣便觉得林醉离自己还是有些远,这就示意林醉挨着自己。 林醉只当墨珣是要同自己说小声话,便也挪了挪,挨到了墨珣身边。 墨珣原是想让林醉坐到他腿上来的,不过却也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我实话实说,夫人不好生气”墨珣担心林醉听完了之后,心情会不好,这就同他说了一句,权当是防范于未然吧。 “夫君说吧,我不生气。”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也是正儿八经地应下了。 墨珣瞧着林醉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有意思得紧,险些笑出声来。 “那我先与夫人打个商量” 林醉点头,“夫君请说” “那夫人先坐到这儿来。”墨珣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啊” 林醉一边听着墨珣的话,一边看着墨珣的动作,有些难以置信。墨珣怎么会林醉心里不住地泛着嘀咕,甚至还怀疑是自己会错了意。 “夫人” 林醉被墨珣这一声“夫人”唤得回国了神,他脸上不自然地瞥了墨珣一眼,“为为什么” 青天白日的,这样太不知羞了。 “怕夫人听完了之后生气,然后就不理我了。”墨珣笑了,趁着林醉还没反应过来,他便飞快地动了手。 林醉虽然长得高,但是却并不重。更何况墨珣还筑了基,从小力气就比别人大。 只这一会儿功夫,林醉都还没来得及惊呼,自己便已经坐到了墨珣的腿上。 “这样方便些,待会儿如果夫人生气,我好哄哄夫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0章 第 230 章 墨珣动作虽快, 可林醉又不是草木,哪能毫无感觉。 等到林醉已经稳稳当当地被墨珣挪了个座儿之后, 他便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然而在林醉看来,还不如自己没有反应过来呢。 他现在被墨珣半搂在怀里,更是连手脚该往哪摆都不知道了。 说什么怕自己生气 林醉压根就不信,自己生起气来, 哪要墨珣这么抱着哄,又不是小孩子 只是,现在他不论是挣扎还是拒绝那反倒多了些欲擒故纵的意味了 想到这里, 林醉也就不再乱动,只安分地让墨珣这么搂着。 墨珣自然是不知道林醉的心理动作,只是不松不紧地将林醉抱在怀里, 这就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他了。 如果说林醉一开始还沉浸在墨珣的这番动作中,那墨珣接下来的话就是直接给了他一个当头棒喝,当场把林醉敲了个清醒。 墨珣能明显地感觉到林醉的身体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就连背脊都绷了个紧。 “夫人”墨珣赶紧在林醉身上囫囵地揉了两把。 林醉仿佛回过神来, 这就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墨珣还以为林醉要继续说点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这么点点头就完了。“夫人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夫君想听我说些什么”林醉稍稍动了动, 转了个方向,这就正对着墨珣。 墨珣低下头,“夫人总是令人出乎意料。” 林醉觉得自己当不起墨珣这个夸。 昨天墨珣让他离开了之后,他却是去而复返了。因为在他与伦沄岳和唐欢遥再次碰面之后, 他忽然意识到是有蹊跷。 五翁主有什么事是需要跟墨珣私下里聊的 一个未婚的哥儿与他的夫君能有什么事是需要私下里聊的 林醉不承认偷听, 他只是觉得不放心罢了。 他躲在暗处, 自是知道墨珣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五翁主丝毫的念想,但五翁主就像是完全赖上的墨珣一样等到最后,墨珣已经转身离开,五翁主却那样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这使得林醉主动站了出来。 林醉有些担心,如果自己没有去而复返的话,昨晚的事或许不是这么轻描淡写就能揭得过去的了。 林醉是明晃晃地瞧见了五翁主的动作和反应,甚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都已经变得不言而喻了。当时是在宫里,如果自己主动站出来,那五翁主只要强行揪住墨珣大声叫喊,很快就会来人。 五翁主身边虽然跟了两个宫人,但必定也是向着五翁主的,到时候五翁主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反驳,也没有人能为墨珣作证了。 林醉与五翁主见面次数并不多,但却也知道五翁主的性子是不容人拒绝的。 否则当年的他,也不会跟着五翁主到围场里去了。 围场里头哪里是给哥儿去的地方,那儿飞禽猛兽那么多,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罢了,也不是什么万一,林醉当时确实是遇上了事儿。 据说五翁主每年都会悄悄进到围场里头玩耍,而那次他却是被宸侧君逮了个正着。如此一来,五翁主便也不能再到围场里头去了。然而,跟着一群哥儿在一个人工草场里头猎肉兔却是无法满足五翁主的。于是他便怂恿起一些哥儿跟他一起到围场里头去好些哥儿都想去,但却不敢明着违反规定,便也不敢应,岂料左等右等竟是没能等到有人主动,五翁主一气之下便也开始直接点名,随手指了几个哥儿就让人跟他一起去。 林醉也说不上自己的运气是好是坏,当时正是吕青庭站在他身边,吵吵嚷嚷着想要去。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翁主在场,吕青庭倒也没敢造次。 而林醉觉着,五翁主不点“吕青庭”名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其他人也不怎么搭理吕青庭,又或者是吕青庭太过聒噪的缘故。 五翁主其实是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性子,但若是一时兴起,那也是挺和善的。 林醉本就不想去,毕竟他对自己的骑术和箭术都很了解,就猎猎小动物还行,到围场里怕是不够看了。 所以,他被五翁主点到了名之后,立刻就想出言拒绝。 只可惜,林醉看到了五翁主的表情。 就算是时至今日,林醉也仍记忆犹新。 五翁主年纪小,但那个眼神却像是会吃人一样。 五翁主想来应该是已经觉察到了自己的拒绝之意,所以在自己还没能开口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就已经拉了下来。 林醉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五翁主的那个表情简直就像是一头恶狼一样,如果林醉不管不顾地开口,他便要张嘴从林醉的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当时林醉只是脸上稍稍露出了一丝丝的不赞同,根本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拒绝,五翁主就已经偏过头去,似是在用眼神示意跟在他身边的内监了。 林醉后来自然是跟着五翁主进了围场,所以也并不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出言拒绝,那两个内监会对自己做什么,而他也确实不敢再继续往下想。 那次,与五翁主一起进了围场的另外两个哥儿当场殒命。而林醉作为当事人,自然是全然知道情况的。 当时五翁主身边虽然跟了两个护卫,想来应该是御林军之类的。可进了围场之后,那两个御林军却也全程只保护五翁主一个人罢了。 像林醉他们这些跟着五翁主进了围场的人,只能自求多福罢了。 而这位五翁主偏偏还不是个省油的灯,非要往围场深处走 林醉还记得那个时候,另外两个哥儿一路上都在跟五翁主套近乎。 但五翁主的近乎哪是那么好套的 那两个哥儿一直与五翁主靠得近,骑马的时候正是跟在五翁主身侧。 等到后来,遇到灰熊的时候,那两个御林军便立刻要护着五翁主离开了。 然而上林苑给哥儿备的马自是温顺些,五翁主不乐意,自己要求换了烈马来骑。烈马跑得是快,但五翁主年纪尚轻,许是没有太多的驭马经验,最后反倒是从马背上跌了下来。好在有御林军护着,倒也没受什么伤。 另外两个哥儿见到了灰熊,自是被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随后马匹也跟着受惊,这便开始乱窜起来。 林醉虽然会骑马,但遇上这样的场面难免也是惊慌失措,再加上他们的马全让五翁主给换了,那两个哥儿一时控制不住,倒也跟五翁主一样被马甩了下来。 林醉原是紧紧搂着马脖的,但随着熊的逼近,他却是被人生生从马背上扯下来的。 所幸他当时本就打算翻身下马,这才躲过了一劫。 扯他的自然是跟在五翁主身边的御林军,也只有御林军有那个反应和力道,否则恐怕会被马带着跑。 如果说一开始,林醉不知道为什么御林军要对自己下这个手,那么之后,他算是全都明白了。 灰熊一路追着他们跑,而没了马,他们怎么可能跑得过熊 御林军不过是想抢下一批马给五翁主罢了。 但是马发了狂,跑得快,御林军也没追上。 之后,御林军射响了鸣镝,鸣镝的响声直接便激怒了灰熊,非但没有立刻引来救援,反而使得灰熊狂性大发。 在这之中,也不知五翁主做了什么,灰熊更是径直就往五翁主的方向狂奔而去。 林醉一开始就离五翁主有一定的距离,也正是因为他离得远,这才能看清楚 随行的另外两个哥儿大概也是觉察到御林军只护着五翁主,并不管其他人的死活,这就一个劲儿地要往五翁主身边窜。 或许是觉着与翁主呆在一起就能获得御林军的庇护。 灰熊一路追着五翁主,林醉发现了这点之后,虽然不敢过分靠近,却也不敢离得远了。 鸣镝已响,若是来了人,五翁主获了救,而自己却与他们走散那可就糟了。 等到后来,灰熊去袭击翁主,而翁主随手就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一个哥儿推出去挡 这一幕就让林醉瞧了个正着。 另一个跟在翁主身边的哥儿想来是被吓懵了,完全没有发现人是被翁主推出去的,只以为是那个哥儿自己掉了队,跑得慢才被灰熊抓死了。 情急之下,那个哥儿更是顾不得什么尊卑了,直接伸手就拉住了翁主的衣服,一个劲儿地往翁主身后躲。 翁主哪是会给人当挡箭牌的人,一开始没有发作罢了,等到灰熊再次追上来的时候,躲在他身后的哥儿自然也是命丧熊爪之下。 后来 林醉哪怕现在想来,都觉得心有余悸五翁主在慌忙逃跑之时,或许是发现了林醉躲在一边,竟然朝着他跑了过来。 林醉只以为五翁主是打算故技重施,想让用他的命来拖延时间。 林醉当时心都凉了半截。 恰好在这个时候,墨珣赶了过来 从围场里回去了之后,林醉听说这件事不了了之了。甚至连一开始的,五翁主强行点名要求他们跟到围场里,都变成了是那两个哥儿怂恿翁主。 宣和帝最后则“宽宏大量”既然翁主无事,不过受了点惊吓,就不与那两个哥儿的家里人计较了。反而念在那两个哥儿是为救五翁主才身亡的,这就赏赐了些银钱和宝贝。 至于林家,也是收到了一些压惊的补偿的。 “夫人怎么了”墨珣瞧着林醉不知想到了什么,整张脸都白了,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没什么。”林醉摇头。 当时林醉被墨珣救回去之后,甚至还在帐篷里,宸侧君就已经派人过来敲打过他了。大概意思就是,让他要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整个林家都需要为“他的不懂事”而负责。 墨珣怎么肯信,只当林醉是担心自己真的应了五翁主的话。这就将林醉搂紧了些,仿佛安慰似的轻声对林醉说道“我只娶你一个,别的全都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1章 第 231 章 尽管墨珣说的这话与林醉心里想着的事风马牛不相及, 但林醉还是莫名其妙地被墨珣感动到了。 无论是程雨榛还是崔姆爹都说汉子的话不可信,骗你的时候真是什么花言巧语都能说得出口。 可是林醉还是选择去相信墨珣。 就算是日后, 墨珣真的娶了侧室、纳了偏房那也不能代表此时此刻,墨珣心里没有想过要与自己白头到老。 “嗯。”林醉搂了一下墨珣的脖子,却又很快放开了。“我有夫君这句话就够了。” 林醉说是这么说,但明显却是兴致不高的样子。甚至, 墨珣还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出很明显的怅然若失。 “夫人心里如果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墨珣真是很不爱去猜这些所谓情情爱爱、弯弯绕绕的东西。但林醉不开口他又不能把人的嘴撬开 墨珣本身与五翁主并没有任何的私情可言,所以如果林醉不开口、不问些什么, 那墨珣真的很难抓到林醉的想法一直瞎猜也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我”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立刻摇了摇头。“没什么想法。” 骗,继续骗。 林醉的情绪很低, 再加上他的脸色也并不好 墨珣如果连这些都觉察不出来,倒不如回炉重造算了。 “算了。”林醉老这么拒绝,墨珣也是提不起劲来。这么说着, 墨珣干脆摆摆手, “你不想说就算了。” 墨珣真是觉得自己将平生最大的耐心全都给了林醉,可偏偏林醉还是这样左一个“没有”, 右一个“不是”。 墨珣现在的心情大概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吧。 林醉觉出墨珣语气中的异样,忙抬头向墨珣看去,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心下不有得一紧张, “夫君, 我其实” 关于五翁主在围场上的事,不能说。 不是不相信墨珣,而是这件事就是这样,只能烂在自己肚子里。 有的秘密,如果连自己都守不住,那就更不要指望别人能替自己守了。 “我只是担心,万一五翁主到皇上面前主动要求赐婚,那”林醉的脑子在意识到墨珣似是在生气的时候忽然飞快地转了起来,此时也正是急中生智便脱口而出。 “你的担心有点多余。”墨珣真是觉得林醉想得太多点,“我已有正夫,就算五翁主真的向皇上要求赐婚,那皇上也绝不会同意的。” 宣和帝总不至于让五翁主嫁给他当侧室吧 皇家丢得起这个人才有鬼呢 这样的话,在那天晚上,林醉已经挺到墨珣跟五翁主说了好几次了。 然而,五翁主却像完全没听懂墨珣话语里的拒绝一样,仍是不断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给墨珣知道。 林醉大概知道五翁主的脾气,也知道能让五翁主这么执着的,必定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事。但墨珣瞧着却是很明显地不以为意,似乎他所说的,正是他心中所想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林醉此时当真是不知该怎么将自己对昨晚的猜测告诉墨珣。 五翁主昨晚朝着墨珣这么扑了过去,尽管墨珣也觉察出异常,但却并未往下深想。说句实在话,如果换作他是墨珣,他恐怕也很难想到五翁主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林醉知道事情没有发生,他不管怎么跟墨珣说,墨珣恐怕都不会相信。然而围场的事,林醉也不知道墨珣还记不记得,毕竟已经是时过境迁了。 “你是不是把你夫君想得太厉害了”墨珣忽然笑了起来,“区区一个从六品的翰林,哪需要翁主这般下嫁” 因着这段时间的相处,墨珣倒也知道林醉的性子。面上表现得最是乖巧,但实际上却是一贯的阳奉阴违。 之前,墨珣让林醉不用太早起身,赵泽林和伦沄岚没有那么早起等人请安的习惯,林醉非不信。若不是墨珣悄悄往暖炉里丢了点儿安神的粉末,林醉哪能那么乖乖听话。 墨珣想着,这就又跟林醉多说了些,“刚才,我听祖父说起,似是宫里有传闻,皇上要送五翁主去和亲,所以五翁主这才紧着要把自己嫁掉。” 尽管这个理由,在刚才越国公同自己说起的时候,墨珣就认为不对劲,但说来搪塞一下林醉还是可行的。 “祖父怎么知道了”林醉吓了一跳,这就挣扎着要从墨珣身上坐起来。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要跟林醉说话当真不大方便,老要这么仰着头。 墨珣此时已经将五翁主的事说完了,倒也不再阻止林醉起身,反而还伸手托了他一把。 林醉正是担心的时候,自然是没顾上墨珣这么随手一托究竟是托到哪儿了。 “知道什么” 如果林醉是说越国公知道“五翁主要被送去和亲”的事这点应该并不奇怪吧 “昨晚的事。”林醉此时听到墨珣这么说,就已经知道了昨天晚上越国公亲自找过来,恐怕就是已经听说了墨珣与五翁主在御花园里见面的事了。否则,越国公怎么会在大年初一的一大早跟墨珣说什么五翁主要去和亲呢 墨珣点点头。 “昨晚就知道了” 墨珣再次点头。 “怎么知道的”林醉完全不如墨珣这般镇定。如果越国公知道了,那是不是代表宣和帝也已经知道了那么,“墨珣与五翁主在御花园中私会”的事是不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这个我倒没问。”墨珣见林醉说话速度明显变快,当下也就明白过来,林醉怕是担心他昨晚与五翁主谈话会被人传成是“私会”吧。“不过,昨日是在宫里,宫中内监众多,让谁瞧见了并不稀奇。” 墨珣说着说着,这就见到林醉正绷着一张脸,立刻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禁不住伸手去捏了捏林醉的鼻子,“再说了,昨天你不也在场吗” “”林醉立刻面露茫然,倒也顾不上墨珣的手在哪儿。 墨珣自然不会等到林醉回过神来将自己的手拍开,只是轻轻捏了捏就松开了。 林醉脸上虽然茫然,但心里却很清楚。墨珣说这话的意思恐怕是,自己昨天躲在假山后边偷听的事已经被他发现了, “反正我夫人在场,我与五翁主自是没发生什么的。” 不可能让他休夫再娶,五翁主又不可能当侧室。再加上,墨珣觉得五翁主就算真的要被送去和亲,那也绝对不会是跟“雅砻”。 宣和帝的子嗣本就不多,翁主更是比皇子来得要少。既然如此,宣和帝又怎么会让一个身份和地位都如此尊贵的翁主去跟“雅砻”这样一个弹丸小国和亲呢 “可是”林醉并不否认自己昨晚“偷听”的事,毕竟他也是因为担心墨珣会在五翁主手上吃亏才这么做的。 “好了。”墨珣拍了拍林醉的背,示意他不要再为了这种子虚乌有的事烦心了。“既然我已经跟夫人说了,此生只娶夫人一个,那便是只有夫人一个。就算他是翁主又如何必定是没有我家夫人好的。” 林醉本来还满脸严肃地要跟墨珣仔细分析一下这件事,可忽然听到墨珣这类似于表白的言论,一时间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或许就像墨珣所说的一样,这件事根本无需他这么挂心。而他此时此刻在做的,却只是在给墨珣平添烦恼罢了。 尽管墨珣这么口口声声地说宣和帝不会让五翁主去跟“雅砻”和亲,但墨珣与越国公进宫向宣和帝进颂称贺的时候,却让宣和帝明晃晃地“打了脸”。 几个大臣的贺词说完了之后,宣和帝才将和亲的事宣布出来。然而宣和帝说出此事的时候,所有朝臣均一片哗然。不仅如此,宣和帝此言一出,立刻有朝臣持反对意见。 反对的理由很简单犯不着。 他们大周是怎样一个王朝,根本犯不着用一个翁主去跟“雅砻”和亲,随随便便派个县主去也就差不多了。 “朕不是在问你们的意见。”宣和帝一开始心情是不错,毕竟才听了朝臣们的恭维,历数他即位以来的丰功伟绩然而,他的决策却受到了朝臣的拒绝,这就使得宣和帝的脸沉了下来。 墨珣因为“听到”宣和帝的话,觉得他的决定十分古怪,这才又努力朝着大殿内看。此时,墨珣见宣和帝的脸都黑了,显然是十分不悦。 只是,令墨珣很难理解的是,宣和帝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墨珣的疑问很快就被钱丞相提了出来。 “雅砻使臣不日进京,向我大周进献贡品。与此同时,雅砻新皇也向我大周求亲,求娶我大周翁主”宣和帝说着说着,却无法危朝臣们解答疑惑。 “雅砻”使臣不日进京的消息,宣和帝是从何得知 御史台这便才刚刚被宣和帝分了权,现在竟然连使臣进京的事都不知道了 “我大周也只剩下昭谨一个未出阁的翁主” “启禀皇上,臣以为,不如将郡主或是县主临时加封为翁主,也好代替五翁主出嫁” 完全可以用假的翁主替代,根本不需要真的皇家血脉。 这个大臣的话一经出口,家中有郡主和县主的大臣立刻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家的儿子被宣和帝加封、替嫁。 然而,宣和帝却是直言拒绝了。 墨珣本来以为宣和帝只是没先到还有“替嫁”这种操作,却不料宣和帝是打定了主意要让五翁主去和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2章 第 232 章 墨珣在外头听着朝臣们是好说歹说, 最终却还是没能改变宣和帝的想法。 宣和帝的意思也很明确五翁主这个亲是和定了。 如果让墨珣来看,那他也是觉得朝臣们的话不无道理临时加封一个翁主并无不可, 送个临时的翁主去和亲也无不可 可是宣和帝却认定了要送五翁主去,这点不说是别的大臣,就说是墨珣也实在是想不通。 在别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墨珣此时是解决了一桩麻烦事,但墨珣显然对于是什么促使宣和帝作出这项决定, 更感兴趣。 只不过,墨珣此时站在殿外,并不具备向宣和帝提问的资格。也就只能等到出宫的时候再问问越国公, 看看越国公是否知道详情了。 最后,因为和亲的事情也能算得上是宣和帝的家事,而朝臣们又见宣和帝已经打定了主意, 摆明了无从更改,便也没有人再想去触宣和帝的霉头了。 五翁主与“雅砻”新皇和亲的事就此定下,再无从更改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 墨珣就此事, 能够在林醉面前表现得如此乐观的原因之一。 首先,墨珣断定宣和帝不会让一个堂堂翁主嫁给一个已经娶了夫郎的汉子;其次, 如果宣和帝真的想让五翁主去和亲,那么,不管向宣和帝提亲的汉子究竟有没有正夫,宣和帝都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最后, 就算五翁主名声尽毁, 恐怕“雅砻”的新皇也根本不会在意这个。所以五翁主的和亲是势在必行。 墨珣猜测, 宣和帝口中的“不日”应该就在过年的这段时间。只不过所有人都没想到宣和帝会把这件事隐藏得这么深,就连越国公也不过是对这件事“有所耳闻”罢了。 宣和帝摆摆手,这就让这些臣子们出宫了。 离开了太和殿,朝臣们立刻开始议论纷纷。他们虽然在议论的是五翁主的亲事,但更多的是却“雅砻”使臣进京。 尽管朝臣们在大殿之上向宣和帝妥协,也并未当庭质疑此事,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像是扎在所有人心中的一根刺。就连越国公,在回府的一路上也都是忧心忡忡。 虽说“雅砻”新皇登基,大周早就已经收到消息了,然而,就像墨珣一开始所想的那样,“雅砻”对于大周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弹丸小国,宣和帝也从来就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过。 所以,朝臣们也并未觉得这是一件多大的事。 不过,碍于国与国之间的外交关系,宣和帝还是派了使臣前往祝贺。 “祖父之前完全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件事的消息吗” 越国公本来心里正想的事情,忽然听到墨珣这么问,沉思了片刻之后,便也开口答道“是有听到过一些。”否则他今天早些时候他就不会跟墨珣说起和亲的事了。“但是”越国公说着,就摇了摇头。“御史台从来没有收到关于这件事的奏折。使臣出使雅砻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 因为没有发生什么事,所以御史台收到的也就是个报平安的折子罢了。 在越国公看来,宣和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慢慢在把御史台的权力架空了。 墨珣听完了越国公的话,倒是没有越国公那么烦。毕竟整个大周都是宣和帝的,他如果真的想做什么,恐怕谁来都拦不住。 而越国公,就算不做御史副丞,那不是还有“越国公”这个爵位在身吗提前养老也没什么不好的。 之前,越国公还在建州丁忧的时候,明明将做官的事看得很开 墨珣心想,或许是因为越国公起复之后,再次入京。而进了这个名利场,那心态总会发生改变的。 “祖父现在是在烦什么” 越国公没想到,墨珣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会儿之后,越国公才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皇上现在,好像做什么事都在瞒着朝臣了。” 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宣和帝一直这么瞒着,也总是会有消息传出来。但是,消息的真实性却很难让人信服,也总会令人产生怀疑。 宣和帝这样的举动,那简直就跟防贼是一样的了。 墨珣此时已经隐约能够猜到越国公是在担心什么。无非就是担心宣和帝会在无形之中做出什么事来,将大周的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要么就是担心宣和帝会做出一些危害百姓的事。 但是,墨珣一直以来听到、看到的,都是在告诉他王朝兴替,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而按照常理来说,墨珣是不能插手这样的事情的。 只不过,墨珣现在并不是在一个真实的时空,而是只是在一个领域里。他所在的这个领域里的一切,都不归天道管,却是只属于那个已经飞升上界的林醉。 “那祖父想要怎么做”墨珣自己的想法太过简单粗暴,想来应该并不适用才对。 越国公叹了口气,这就摇了摇头。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如果宣和帝当真不想让朝臣们知道,那越国公如果私下里去探查万一被宣和帝发现,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尽管越国公觉得自己一心为国为民,但是,却也只是他自己这么认为罢了。 从宣和帝的角度看,恐怕会认为越国公是在挑衅皇上的权威。 这事儿难办。 墨珣自然是瞧见了越国公这个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笑了起来,“如果祖父没有办法,倒不如静观其变。” 墨珣其实从今天宣和帝提起和亲一事,却又不断地在否决朝臣的提议时就已经开始怀疑宣和帝派五翁主去“雅砻”和亲,说不定是跟“雅砻”的新皇达成了什么鲜为人知的协定。 至于是什么样的协定,墨珣确实想不出来。 他也确实懒得去想。 就宣和帝从先皇手里接过的这个大周,只要宣和帝不瞎折腾,随便守守成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不过,墨珣瞧着这个宣和帝也不像是一个甘心守成的皇帝了。所以,无论宣和帝会做出什么事,墨珣都丝毫不觉得奇怪。 越国公的烦恼一直持续了很久,哪怕墨珣已经在马车上劝过他了,可一回到越国公府,赵泽林还是能很明显地瞧出越国公的担忧。 “怎么了这大年初一的,皱着个眉头像什么样子” 明明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好,怎么一回来就成了这副样子 赵泽林心里纳闷的很,但是他反应极快,立刻猜到或许是与五翁主和墨珣有关了。 “难道是”赵泽林眼神闪烁地朝着墨珣看了一眼,然后又去打量起林醉的反应来。 林醉自然是接到了赵泽林的视线,心里一个咯噔,却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就瞧着墨珣朝自己走来,与此同时,他还听到墨珣对赵泽林说“爷爷,你这是什么表情可别把我的夫郎给吓坏了。” 墨珣护林醉护得紧,赵泽林看到他这个动作和神态,又听到他这么说,那显然越国公愁的就不是墨珣与五翁主的事了。 想到这里,赵泽林就朝着越国公瞥了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皇上要让五翁主去跟雅砻的新皇和亲。” “”林醉听完明显是松了口气。 “雅砻”与怀阳相去甚远,如无意外,五翁主嫁给“雅砻”新皇之后应该是此生再难回京了。 毕竟是大周的翁主,嫁过去之后应该就是“雅砻”的皇贵君了。 所以,有哪个国家的皇贵君是能够轻易离开那个国家的都城的 林醉松口气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五翁主不能再打墨珣的主意,而是他一直以来藏在心里的事总算有了着落五翁主不会再回来,宸侧君也就不会再盯着林家了吧 其实林醉也不知道宸侧君究竟有没有派人来盯着林家,或者是盯着他,但林醉自从还在围场时,就被宸侧君派来的宫人明着慰问,实则敲打之后,就很是警醒了。 或许对皇室的人而言,为了守住一个秘密,死掉那么一两个人是无所谓的。 “去就去吧,有什么大不了的。”赵泽林昨天大部分的时间都一直在越国公身边,而今天早上越国公与墨珣谈过话之后,也将墨珣的话告诉给他知道,所以他就觉得“五翁主去和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越国公发现,现在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着急似的。“皇上还说,雅砻就快进京了。” 赵泽林本来不以为意,但是看到越国公的表情之后,他也禁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朝臣们都不知道吗” “如果早就知道了,我还会是现在这种反应吗” 赵泽林朝着越国公瞧了瞧,见他确实是绷着一张老脸。“皇上不提前跟朝臣们说,那到时候使臣来周又要由谁接待呢总不至于毫无准备吧” 这个还真的至于。 如果叫墨珣来说,这个使臣恐怕就是在过年的这段时间会进京。那么,本来宫里过年就已经准备得十分仔细了,就算是来了使臣,那也不会失礼于人。而且,“雅砻”这个国家,宣和帝恐怕还瞧不上呢。给他们准备太大的排场,反倒会有损我大周的颜面。 而且年年都有使臣来朝,就算没有事先告知,那直接就派之前的接待官员出来就行了。总不至于我们一个泱泱大国,却连个应急方案都没有。 原先,墨珣一直听越国公说起,宣和帝的性子如何如何。只是他没有亲身接触过宣和帝,却也不好肆意评判。然而现在看来,宣和帝似乎总爱做一些令人出乎意料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3章 第 233 章 无论是之前忽然宣布要围猎、军事演习, 还是现在的和亲,似乎都是宣和帝想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过, 朝臣们的反对之声也并不是很大。毕竟,就目前来说,宣和帝所做的这些,对朝臣们而言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 “那你也没什么好烦的吧。皇上都不在意对雅砻会否招待不周, 你又介意个什么劲儿”赵泽林自是满脸的无奈,越国公这个摆明了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 虽然瞧着心烦, 可偏偏赵泽林还不能说他什么。毕竟越国公也没什么私心,不过就是有些忧国忧民罢了。要叫赵泽林来看,像越国公这样做官真的很累, 倒不如当个甩手掌柜来得舒坦。 不过,当官也确实要像越国公这样才好,这样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 “哎呀”越国公听到赵泽林这么说, 本来是想回他一句“你懂什么”, 但话还没出口,只这么扭头朝着赵泽林看了一眼, 那强大的求生欲就已经使他闭上了嘴。“我这不是心急嘛” 赵泽林毕竟和与国公成亲多年,一看越国公的反应就知道他刚才是想说什么了。只是越国公话没出口,他就当作不知道了。“皇上都不急,你急什么”眼见着越国公马上要出言反驳, 赵泽林立刻沉下脸来, 这就将越国公的话逼退了。“不过就是和亲, 能出什么事” 越国公听了赵泽林这么说,也是思考着和亲会引来的后果。 充其量,也就是别的国家也来要求和亲罢了。“雅砻”这样一个丁点大的国家都能从大周娶到一个正牌的翁主回去,那别的国家是不是也能够与大周和亲呢就算宣和帝此时只剩下五翁主这么一个适龄的翁主了,那也可以是别的国家的翁主嫁过来嘛 越国公琢磨完了赵泽林的话,也觉得有道理得很,一时也没那么烦了。 墨珣瞧着两人相处有些想笑,这就开口道“祖父和爷爷感情真好。” 赵泽林还没开口,越国公就已经飞快地接道“那是自然,少年夫夫,老来伴咯。” 赵泽林虽然听到了越国公的话有些无奈,但却是顺着越国公的话往下说“你和醉哥儿也会的。” 墨珣丝毫没有被长辈调侃的窘迫,反而十分自然地答道“那就借祖父和爷爷的吉言了。” 林醉其实有些不好意思的,但听了墨珣这么说,倒是也将原来准备好的羞赧全收了回去,这就一脸坦然地站在墨珣身边。 墨珣偏过头去看林醉,正好瞧见了林醉看过来,这就伸手去碰了碰林醉的手,见林醉没有表现出抗拒,他才将林醉的手攥在掌心里。 赵泽林瞧了瞧,心里还是挺满意的。昌平郡君的这个孙子确实养得不错,而他也没有为墨珣挑错人。 晚饭的时候,墨珣的外祖父和姥爷就与伦沄岳一家一起到越国公府用饭了。 墨珣见到了人,这就赶忙告罪起来。他本来是打算寻到了空档就到伦沄岳府上去给几位长辈们拜年的,但时间总是不趁巧。大年初一,虽说外出拜年没什么,但昨天他们一家都到宫里参加年宴,今天也就是留在越国公府吃个饭罢了明天是大年初二,墨珣需得跟林醉一起回林醉的父家,所以初二他也没办法到伦府去了。而初三、初四这两天,墨珣还需要进宫,到翰林院当值。初五便要随宣和帝一同去太庙祈福 说白了,这整个过年,墨珣几乎都没什么时间。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年伦沄岳考中庶吉士之后的头几年一直留在京里,没能回石里乡的原因。 外祖父乐呵呵地,丝毫没有责怪墨珣的意思。不说墨珣了,就是伦沄岳也是忙得不怎么能见到人。 外祖父虽然让墨珣陪着他喝上几杯,但却也没有喝太凶,毕竟明日是回婿日,墨珣最好还是精神饱满地出现在林府为宜。 翌日,墨珣这就带着已经备好的礼物与林醉一道从越国公府出发了。 回婿日一般都没有什么特殊的时间讲究,不过一般来说都会在早上。 两边虽然并未直接严明时辰,但毕竟是在过年的时候,林家那边自然不会有丝毫的招待不周。更何况林醉还是林家二房的嫡长子,林风琅的第一个儿婿,自然也就更上心了。 墨珣他们到的时候,林家的人几乎是都在,甚至连原本应该到程家去的林风琅也在场。 见墨珣面有不解,林风琅才出言为他答疑解惑。因为这是林醉成亲之后过的第一个年,林风琅也就在家等到他们来,喝过了儿子和儿婿敬过的茶之后,晚一些才到程府去。 不论林风琅何时去到程家,总不会相顾无言就是。 墨珣以前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没有那么多亲戚。而伦沄岚显然是没有料到墨珣并不知道这些,只当这种事很容易就知晓了。 “原来如此。”墨珣了然地点头,反正林风琅那边怎么安排,于他无碍,就算是今天墨珣到了林府,林风琅与程雨榛都不在,他也不会有一丁点儿奇怪。 林醉的几个弟弟也都在,一一上前同墨珣见了礼,墨珣也就让林醉将备好的礼物送了出去。 两人现在已经成了亲,越国公府备下的礼物无论是从墨珣的手中出去还是从林醉手中出去都是一样的。 林家身为皇商,本就富裕,越国公府备来的礼物并不见得有多特别,但林醺几个还是好好收下了。 墨珣倒是没多话。 他与林醉的着几个弟弟其实没什么交情,再加上林醺和林酩又是哥儿,墨珣觉得跟他们相处有些莫名的不自在的成分在里面。 汉子和哥儿之间从小的教育方式不同,墨珣就算路上瞧见别个哥儿,那也是一个个含羞带怯墨珣确实觉得瞧着十分的别扭。 虽说墨珣从小就在玄九宗长大,就算是拿哥儿跟师姐们比,那也 墨珣真的很难形容这种感觉,这就好比是让他亲眼瞧见了宏吉大师找了个道侣不,大概是瞧着他破了色戒那样。 想到这里,墨珣赶忙在心里连着默念几个“阿弥陀佛”、“莫怪莫怪”。 林酌倒是汉子,不过年纪太小,墨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小屁孩打交道。 墨珣宁愿跟林奕甫、林风琅几个长辈聊天。而林醉见着墨珣与长辈们相处还算自然,这就放心跟程雨榛和几个弟弟去叙旧、闲话家常了。 午饭是在林家用的,而用过了午饭之后,林风琅和程雨榛就要到程家去了,去的时候还带上了林醉的几个弟弟。 墨珣见状,这就起身要告辞。本来回婿日就是这样,也犯不着一整天都呆在林家。 林风琅听到墨珣这么说,忙让墨珣与林醉再在林家呆上一阵子,晚饭也好在林家用。 墨珣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他的年初二就已经空出来了。 “那我就不去外祖父家里了。”林醺听到林风琅开口,知道墨珣与林醉不会离开,便想着要留在家里跟林醉说话。 林醺一直以来身体都不太好,程雨榛也从来没有强求过让他过年要到程府去,所以林醺跟程家的几个子弟关系也都很一般。再加上才刚刚经历过选秀,与林醺同龄的人经过了选秀,进宫的进宫,嫁人的嫁人,倒是很少有哥儿像林醺这样,至今还在为夫家发愁的。 林醺是觉得还好,但程雨榛就不同了有时候林醺倒是经常能看到他愁眉苦脸的样子。 林风琅一听林醺这么说,立刻眉头一皱,“你一年也没去过几趟,怎么说不去就不去了” 林醺当即噤声,但心里想着的却是有什么好去的,又没什么事做。 因为程雨榛看得紧,林醺以前就算到程家,那程雨榛也是不让别的哥儿来找林醺玩的。再加上,程家的长辈怕是也交代过,就算林醺当真想跟他们玩,哪怕只是说说话,其他哥儿也都会避开他久而久之,林醺也就放弃了。 反正他能到程家去的次数也不多,就这样吧。 林风琅是知道林醺最近身体还行,这才想带他出去串串门。如果林珣真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拒绝出门,那他也不会说林醺什么,但此时,林醺明显只是因为“不想去”而已。 过年拜访长辈,本就是基本的礼仪,林醺到底是从哪里学成这副样子的 不过,林醺此时已经低下头,林风琅也权当是他还年幼,平时与程家自是没什么往来,这才使得他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现在还有儿婿在场,林风琅也不好过分斥责林醺,这就领着林醺一同往林家去了。 墨珣又在林府呆了大半个时辰,林奕甫便开口让墨珣有事尽可回去,如果林风琅回来问起,就由他来说。 墨珣自然是没什么事,不过林奕甫这话,墨珣却也听得明白林奕甫不过是没有明确说出“送客”罢了,这话里的意思却是明显得很。墨珣猜测,林奕甫或许是瞧出了他与林醉在林家没什么事做,担心两人尴尬罢了。 林醉虽然在林家住了十几年,但自从嫁了人之后,再回到林家,“客人”的意思就已经变得很明显了。 林醉一时也理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就算他以前住的小院没有被挪作他用,但此时,就算他再进院子,也是怅然居多。 “想什么呢”出了林府之后,到了马车上,墨珣觉察到林醉没有来时那种心情,这就开口问道。 林醉摇摇头,本来是不想说的,但转念一想,便又脱口而出。“只是觉得自己回一趟父家,倒像是去做客一样。” 墨珣一时无法体会林醉的说法,不过却不妨碍他安慰林醉,“如果夫人喜欢,大可以多回来几次。” “还是算了。”如果每次回来都听程雨榛说那些有的没的,他倒不如不回来了。 刚才墨珣与林奕甫、林风琅再聊天的时候,程雨榛就开始在他面前说起林醺的亲事来。 如果林醉之前没有听过林醺说起过,他与墨珣有婚约,林醉还真的会跟程雨榛一起苦恼。但恰恰是因为他听过,甚至还知道是程雨榛告诉林醺的,他就再难平静地面对程雨榛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程雨榛跟他说起林醺的亲事的时候似乎是以一种试探性地语气再说。 一开始林醉还没感觉到,但随着自己的沉默,以及程雨榛的话越来越多他就真的觉得有哪里不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4章 第 234 章 林醉心中有所怀疑, 但毕竟只是怀疑,倒也不好跟墨珣说。 而且, 如果他频繁在墨珣面前说自己爹爹的不是,恐怕在墨珣心目中,他也难留有好印象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所以, 就算程雨榛再错,林醉也都不能随意指责他,否则就很容易被冠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墨珣当然能感觉到林醉的心绪不宁。 不知道是不是墨珣的错觉, 他总觉得林醉好像每一次回到林家之后,心情都会变差。 林醉曾经就自己心情不好的事跟自己说过,而今天他跟林家的几个长辈闲聊之时, 林醉便是同程雨榛他们在说话。所以,墨珣随便猜猜都能想到林醉心情不好,究竟是因为谁。只不过, 具体的原因, 他却是很难想到了。 “大过年的,夫人也就不要太过烦心了。”虽然程雨榛是墨珣的岳水, 但是两人之间毕竟也还隔了一层,林醉如果不愿意说。墨珣也不打算强问。毕竟认真算起来,两边还真不能算作是同一家。 林醉自知自己今日情绪不对,却没想到墨珣竟然这么轻易就瞧出来了。如此一来, 林醉当真觉得自己不该, 这就对着墨珣点了点头, “夫君所言极是,倒是我” 墨珣一看林醉的表情,就知道他必定是想岔了,“好了,我也不是怪你。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墨珣也不打算再往下说了,毕竟林醉什么都不愿意讲,他就算说的再多,林醉自己想不通那又有什么用呢 年初三、初四,墨珣都要到翰林院当值,然而初三的午时刚过,“雅砻”使臣就已经抵达京城。与此同时,怀阳府尹也已经接到通知并亲自将人领进了宫里。 宣和帝对此次“雅砻”使臣进京显得十分重视,大年初三虽然不需要所有大臣全都进京,但宣和帝还是派人传旨,让朝臣们全都进宫来。进宫,无论是面圣还是面见外来使臣,都得身着朝服,所以如此一来,倒也显得格外隆重。 虽说这是墨珣头一次亲历使臣进京,但对于他这样一个不大不小又不是身居要职的官员来说,还真跟平日里上朝没什么区别。反正就算是“雅砻”使臣进殿面圣,墨珣也就只能在对方还没有进入大殿,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打量对方一番罢了。 首先从着装上来看,“雅砻”那边就与大周有很明显的不同。虽说现在天气严寒,皮裘一类的料子大周这边也有人穿,但“雅砻”使臣穿着着的就有很鲜明的特色。大周官员上朝时大都冠发,而“雅砻”时辰却是编发;使臣身上的衣饰、腰带这些,所用的大都是金属材料,而大周这边一般是用玉石一类 墨珣打量“雅砻”时辰却也只是须臾,倒也不能一直盯着对方瞧。毕竟宣和帝重视“雅砻”,那他们这些作臣子的也就只能毕恭毕敬了。 墨珣毕竟活得久,去过的地方不少,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只不过,墨珣心中的疑惑却一直没能解开“雅砻”作为一个弹丸小国,来使却也得以让宣和帝如此重视,而“雅砻”新皇甚至能够求得大周的翁主和亲,想来这个“雅砻”新皇应该有什么非同一般之处。 此次朝见,墨珣也未见到“雅砻”新皇。 毕竟“雅砻”与大周并不是完全的从属关系,想来“雅砻”新皇应该也不敢这么大剌剌地到大周境内来。 墨珣这般想着想着,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新皇说不准还是宣和帝扶上去的。不过,像这种完全没有根据的猜测,墨珣之敢在心里想想罢了,也不好拿出来问越国公。 而因为“雅砻”国家太小,大周一直以来都不怎么重视,所以他们更换新皇的消息也是延迟了有一段时间,这才传进了怀阳。 “雅砻使臣涂察克见过皇帝陛下,我王问候大周陛下安康。” 墨珣听到殿内,那个为首的“雅砻”使臣涂察克同宣和帝讲话。而后,便是宣和帝略带笑意的声音传了出来,“朕听闻诨右图初登大宝,这才刚刚要派使臣前往雅砻,却不曾想倒是让他抢先一步。代朕向诨右图说上一声,也祝他一切顺利。” 这样的语气和用词,听起来宣和帝和“雅砻”新皇似乎很是熟悉啊 墨珣还在疑惑,这就又听到涂察克开口道“此次我王派使臣前来,除了请婚,求娶大周翁主之外,便是来向大周皇帝进献金银珠宝。” 涂察克话音刚落,这就有内监上前,去取涂察克手中捧着的礼单了。 宣和帝拿到礼单之后,这就当着雅砻使臣的面打开来看。 “哈哈哈,诨右图真是太客气了。” 墨珣觉得雅砻这个国家似乎和他以前见过的某个国家有些相似,不过墨珣当时去到那个国家自是上宾,却也只待了一小段时间,并未深入了解过。所以当宣和帝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到“诨右图”的时候,墨珣不禁思考起这究竟是雅砻新皇的名字,还是雅砻那边叫皇帝都叫“诨右图” 墨珣这段时间在编修年史,重点也自然是只放在大周上,而翰林院一些书籍里的用词也大都是按照大周的习惯来编,这乍一下听到一个不大熟悉的词,墨珣还真是疑惑得很。而使臣自称“涂察克”,墨珣一开始就觉得这是个名字 如果“诨右图”是雅砻新皇的名字,那么宣和帝会不会跟诨右图太熟了点儿 还有,雅砻的使臣人都还没到京城,宣和帝就已经知道对方是来请婚的,甚至已经决定要将五翁主嫁给诨右图了 墨珣觉着宣和帝应该有什么暗卫或者什么亲兵之类,不归太尉管,只效命于宣和帝。 御林军算是明面上的,暗地里应该还有别的什么。 回头问问越国公应该就知道了。 “为表诚意,我王向大周皇上献上我雅砻无上至宝乞桑药珍,愿大周皇上洪福齐天。”涂察克边说边从身后跟着的侍从手中拿过了一个小坛子,这就躬身将坛子捧着与额头齐平。 墨珣此时正站在殿外,但却十分注意殿内的动静。他注意到,在涂察克提到“乞桑药珍”的时候,殿内有人发出了抽气的声音。所以这个“乞桑药珍”确实是个宝物咯 涂察克话音刚落,宣和帝闻言,忙命人去取。 等坛子到了手上,宣和帝左看右看,却实在是看不出这个装“乞桑药珍”的坛子有什么特别的。从外头瞧着,也无非就是个普通的坛子,不过上头有着一些奇怪的图腾,像是雅砻那边特有的图案罢了。 涂察克见宣和帝对“乞桑药珍”十分重视,此时正捧在手上来回端详,便开口道“我王请求迎娶大周昭谨翁主,特以乞桑药珍为聘礼。” 墨珣听这个涂察克说话真是好生奇怪,完全与宣和帝的言行都搭不上。 两边就像是有时间差一样 宣和帝比他们这些作臣子的还早知道雅砻的使臣今次进京是为了请婚,而他也前天也已经知会过朝臣们了。现在,无论是对雅砻使臣进京还是请婚都算不上太突然。 墨珣心里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虽然不见得是真的,但感觉也是八九不离十了宣和帝大概是在雅砻有探子,也早早就已经知道了雅砻那边正值政权更替的时候,这就暗中帮助了那个诨右图顺利登基。而登基之后,诨右图出于某种原因,需要迎娶大周的翁主来稳定民心,这才向宣和帝请婚。而宣和帝毕竟不会平白无故嫁个地位尊贵的翁主给他,诨右图便提出要以“乞桑药珍”作为交换 宣和帝连着说了几声“好”,这便将手中的“乞桑药珍”交给了一旁的马公公。 紧接着,墨珣便听着宣和帝说要摆宴,以宴请雅砻使臣。 而此时,墨珣听着宣和帝的声音,更是比初时见到雅砻使臣时更为欣喜,语气都透着一股子轻快。如此想来,那个“乞桑药珍”怕是个十分珍贵的东西,也难怪涂察克说什么无上至宝了。 既然是摆宴,那么那些被宣和帝临时叫进宫里的朝臣自然也就无法出宫了。而此时,他们也不好向宫外递消息,好在宣和帝派人出宫传旨的已经已经说明了宣朝臣们进宫的意图。 墨珣才参加过宫里的年宴没两天,倒也知道宫里宴请时该如何就坐,而坐在墨珣身边的自然还是翰林院的同僚。只是从这个殿转到那个殿的一会儿功夫,墨珣的一些同僚已经听说了此次雅砻使臣为宣和帝带来了“乞桑药珍”。 墨珣听到他们在讨论,这便也凑过去听了听。 原来,这个“乞桑药珍”是雅砻的圣药。 相传,“乞桑药珍”是由上古“摄魂”所研制。而“摄魂”能够使人起死回生,同时习有不死巫术。 墨珣听着听着,觉得这个词有些难以理解。他鲜少在同僚谈话时插嘴,但今日却实在好奇。“这个摄魂是个法术” 同僚难得听到墨珣说话,又听得他是在问问题,这便也不藏着掖着了,“摄魂是雅砻那边的一种职业,应该是巫师的一种。” 墨珣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这就继续问道“既然摄魂能够使人起死回生,长生不死,那么这个摄魂本身不知是否还健在” 如果是真的长生不死,那应该与修士也有一定渊源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5章 第 235 章 这个问题问得, 简直像是在抬杠一样。 墨珣的同僚听到墨珣这么问,一时也理不清他究竟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伦沄岳见状, 忙走到墨珣身边,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 墨珣愣了愣。 他能感觉到伦沄岳是让他不要再继续往下问了,但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很常见的吗既然“摄魂”这么厉害,想来应该也活了很久吧而且, 这么宝贝的圣药,雅砻经过了几任皇帝都没人吃吗 这不合常理啊。 墨珣嘴上张了张,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听到冯维正来了一句,“墨修撰不如抽个空去看看雅砻的国史” 这话说得好像是在嫌墨珣才疏学浅一样。 只不过墨珣听完了却是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顺着冯维正的话点了点头, “冯编修所言极是,我是该去看看雅砻的国史了。” 刚才在说“摄魂”的事,如果忽然两边都不再吱声, 反倒徒添尴尬。虽然此时冯维正说的并不是什么好话, 但勉强也算是给这件事一个了结了。 只是这个了结的话,却是不太好听了。 墨珣虽然面上并未发难, 但却不代表这个闷亏他就要这么吃下了。 早先还在建州的时候,墨珣原先就不大想跟冯维正有什么过分的接触。 两人作为建州的同乡,又曾同在建州官学之中就读,按理说, 两人之间的情分怎么也应该比起翰林院的其他同僚更为亲厚 然而, 墨珣对冯维正曾经的所作所为仍记忆犹新。 就算墨珣也曾再三告诉自己, 那件事或许与冯维正没有多大干系,他本意并非如此但,却也不得不防。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可是,刘益民死了,墨珣也并没有从冯维正的眼里看出一丝一毫的愧疚。 或许对冯维正而言,刘益民的死,只能说出他自己倒霉罢了。 而自己 墨珣自认为,自己向来与冯维正没有什么过节。 而且,当初在京城里遇上冯维正与姜伟平的时候,墨珣也并不觉得自己与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什么问题,至少姜伟平就没有说他什么不是 后来,姜伟平带着冯维正到越国公府拜访的时候,墨珣觉着冯维正的态度也还算不错。 只是现在,墨珣听着冯维此时说着的这句话 如果说,冯维正这个话里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那墨珣还真是不大相信的。他从喜欢将事情假设出一个最坏的结果,所以不论如何,就算冯维正事后来向他表示,自己当时没有那个意思,那墨珣也只会断定他有。更何况,墨珣瞧着冯维正的意思,似乎并没有想要事后表态的意思。 按照墨珣对冯维正的了解,以冯维正的性子来看,他也不是爱挑事的人。 以前还在建州官学的时候,冯维正在一众同窗之中,就没什么特别大的存在感。而墨珣虽然在入学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的同窗都认了个清楚。但认人归认人,却也不代表他就会跟所有的同窗都有接触。 就比如这个冯维正,两人甚至是在同一间学堂之中,但又因为两人的性格原因,倒是从来没有说过话。如果不是以周江源为首的武生寻衅挑事,以言辞挑衅,那墨珣还真是对冯维正没多大的关注。 只是,他一关注也没什么好事 本来墨珣是不想给越国公添麻烦,这才很少在越国公面前说起自己在翰林院里发生的事。但是现在看来,就因为自己的忍让,反倒还让所有人都欺负到他的头上来了 之前,因为水灾的事,宣和帝从翰林院里抽调了不少人到灾区去。再加上周涛与他不对付,这就导致了墨珣总觉着自己日常的公务比起同样职位的张叙编来说更是繁重不少。但是繁重归繁重,却是尚在他的能力承受范围之内,墨珣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现在听到冯维正这么说,墨珣反倒是意识到了某些不妥之处。 他总不能死死盯着大周的国史不放才对 而冯维正,勉强可以算作是墨珣的下属。编修,做的也是编修年史的活儿。 就算周涛将这些活计交给墨珣,但墨珣也没必要全都捏在手上才是,倒也是时候让冯维正感受一下“没时间研读雅砻国史”的感觉了。 正如墨珣猜测的那样,宣和帝怕是早就已经算好了雅砻使臣会在过年的这段时间进京,所以才敢将这件事一直按住不发,直到大年初一才跟朝臣们提起。而也正因为是过年,宫里就算没有另外使臣的到来筹备什么,那也跟平时认真准备起来差不了多少,甚至还更隆重些。 墨珣心想,和亲一事既然已经是板上钉钉了,那么此次涂察克离京之时,五翁主应该也就要随着他们一行人一同前往“雅砻”了。 不过,五翁主既然会在除夕那日跟自己在御花园会面,并让自己去向宣和帝请婚,那必定是早早就已经听到了风声。想来应该是宣和帝已经事先将此时透露给了宸侧君和五翁主知道,至于初一那日朝臣们提议要以郡主、县主、郡君、县君这些宗室哥儿来替代的事,想来宸侧君那边也早就已经跟宣和帝提起过了,只不过被宣和帝拒绝罢了。 墨珣此时倒是能够隐约猜到宸侧君的想法雅砻对于大周来说不过是一个边陲小国,而那处的风土人情和自然气候这些对于一个常年居住在昌州的翁主来说确实严酷了些。再者,五翁主一旦到了雅砻和亲,那日后再回京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宣和帝驾崩,那五翁主想要进京奔丧恐怕都很难。 而且,五翁主本人应该也是不愿意去雅砻和亲的。所以才会想要铤而走险,在御花园那会儿,怕是就想将墨珣拉下水了。 墨珣仔细思考了一下为什么五翁主挑了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并不是说进宫赴宴的大臣们年纪都很大了,这其中也不乏有一些正当年的,而且,退而求其次,就算五翁主挑中了一个御林军那也不打紧御林军一般都是从宗室、官员的子嗣中挑的人,又不是从平民百姓里选出来的。既有官身又有俸禄,身后还有祖荫,能差到哪儿去 虽然墨珣知道自己与常人或许有那么些许不同,但归根究底,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将将筑基的人罢了。无论他此时外在的身份、地位,或是就目前而言,他表现出来的才学就算这些东西他对于整个大周来说是佼佼者,但在科举之中崭露头角的那些人难道就不是佼佼者了吗 更何况,就算中了状元又如何多的是考中了状元,在翰林院做了三年修撰之后就被派到其他部门去,从此便寂寂无闻了。 虽说墨珣是越国公的干孙子,但越国公的爵位又不能承袭,谁知道墨珣日后会如何 中个状元了不起 当个修撰了不起 墨珣自己这么想着,都想摇头。 尽管民间一直有句话叫作“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但翰林院的官员这么多,内阁的位置却并没有这么广。庶吉士不还号称“储相”吗丞相之位就那么一个,那每三年留馆的庶吉士也不在少数,这些人难道都能当丞相吗 若说是五翁主自打见过一面之后便对他情根深种,墨珣更觉得是无稽之谈了 那会儿五翁主明明就还不到十岁,十岁的娃娃能懂个什么结两姓之好 林醉比自己与五翁主都还大上两岁呢,墨珣不也没觉得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一想到林醉,墨珣立刻意识到自己想着想着就扯远了 既然外在条件没什么特殊的,那么久来说说内在他没有为墨延之守孝的事情当时引得满朝哗然,就算此时墨珣已经入朝为官,但却也还是隐隐能感觉到这件事对自己造成的后续影响。 纵使宣和帝此时瞧着是已经不欲再跟自己计较了,但恐怕日后官员考核、升官任职这件事都会被纳入考评。 墨珣自己随便想想,都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总不至于宸侧君和五翁主反而瞧好了自己吧 认真想来,怕是只有一项是能够让五翁主盯着自己不放的了宣和帝的传位诏书。 如果真的是为了传位诏书,那么五翁主的想法怕是要落空了。这次雅砻使臣来周,走时必定要将五翁主一并迎走。而五翁主在宫里,想必宣和帝必定会将他严加看管起来。就除夕那次,墨珣裁撤宣和帝应该已经知道了,只是因为五翁主与墨珣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亦米有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宣和帝才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而宣和帝用五翁主换人家一个“乞桑药珍”,恐怕在所有人眼中,宣和帝都占了很大的便宜。而雅砻那边必定也不是傻子,诨右图能在政权交替的时脱颖应该也是一个聪明人。就当真愚钝,那么按照刚才他同僚所说“乞桑药珍”乃是雅砻圣药,何不留着自己服用 所以雅砻那边,恐怕从宣和帝手里还得了其他的东西。 此时正是不早不晚的时候,宣和帝听到身边齐公公提醒,说是雅砻使臣这般千里迢迢进京,舟车劳顿,必定已经筋疲力尽,倒不如先让人送他们去休息,晚些时候再设宴款待。 宣和帝闻言,连连点头,直说是自己考虑不周。 涂察克倒是客客气气地应下了,这就跟着御林军铜陵离开。 墨珣听宣和帝这个说话的意思待会儿晚些时候,宣和帝要在保和殿设宴款待雅砻使臣,那么像墨珣他们这些官员们自然也应当从旁作陪。 宣和帝此举,无论是从齐公公的角度,还是宣和帝的角度,都瞧不出什么错。但墨珣刚才一直十分注意太和殿内的动静,自然也就知道,刚才宣和帝从内监手中接过了涂察克送上来的“乞桑药珍”时,对这个“乞桑药珍”确实是“爱不释手”的。如若不是因为适才满朝文武都在场,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宣和帝恐怕当真会一直将那个坛子抱在怀里。 这会儿,齐公公提议,说是先送雅砻使臣去休息。也不过是瞧出了宣和帝眼中的热切,这才主动开口,给皇上一个台阶下罢了。 看起来,宣和帝更像是要亲自寻个地儿好生将这个“乞桑药珍”存放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6章 第 236 章 因为要与宣和帝一起在保和殿宴请雅砻使臣, 墨珣便也一直呆在宫里没有离开。 宴请外族与元旦1庆典宴相同,自有自己的一套流程。而此次雅砻来周, 宣和帝御赐恩宴,却是不同于以往的使臣抵京。一般使臣抵京之后,并不能当日就见到宣和帝,而是需得等层层上报。等到礼部安排上了, 这才通知使臣面圣时间。而更有甚者,或许压根就没有面见宣和帝的机会,就只由礼部摆宴请了 所以此次雅砻使臣进京, 宣和帝可以说是给足了雅砻新皇的面子了不仅当天就面见使臣,还允了货真价实的翁主去和亲 “雅砻”那边的风土人情自是与大周的截然不同,礼部则按照惯例, 在此次宴席上安排了雅砻的舞、乐以及大周时下流行的各种杂技。戏曲倒只安排了两出,权当是用吹拉弹唱来活跃气氛。毕竟大周就已经有好些人听不懂,更不要说雅砻那边了。 宫里安排的节目自然不可能就那么两场, 这一次在雅砻使臣跟前表演的这些却是与年宴时表演得不一样。 墨珣倒也饶有兴致地看全了节目, 毕竟他以往一直在玄九宗里修炼,这种娱乐节目确实看得少。 就算这些歌舞在墨珣这样的修士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表演者毕竟都是凡人,就得以凡人的眼光来看待。 初时,雅砻使臣从墨珣身边经过的时候,墨珣就已经能感觉到“雅砻”那边怕是全民尚武的。 一般而言, 会被派出去出使别国的使臣大都是能言善辩之人, 简言之, 会被派到别国去的大都是些文臣。当然不可能全然没有武将,但却是以文臣为主。 而“雅砻”那边派来的使臣,不单单只是说涂察克,就连刚才跟在他身边的那几个瞧着都是人高马大的。相比之下,大周这边的满朝文武看起来反倒儒雅了许多。就算是跟太尉、越国公这样的武将相比,雅砻那边也不输。再加上,当他们从墨珣身边走过的时候,墨珣能感觉到他们的步子和呼吸,都是十分鲜明地标明了他们都是习武之人。 待席间开始表演起宣和帝酷爱的角抵戏时,雅砻使臣那边便开始窃窃私语了。墨珣自然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对这个角抵戏的嫌弃罢了。 角抵戏虽然并不全是摔跤,但此时正好是武打的环节。 墨珣虽然离得远,却也不妨碍他往雅砻使臣那边看。 因为这是第一次接触到大周之外的其他国家的人,墨珣还算是比较有兴趣的。 果不其然,等到嫌弃完了之后,使臣那边很快就表现出了兴致盎然的样子,看起来正是跃跃欲试。 “大周的皇上陛下,可否让我国的武士上台同你们大周的武士比试一番”涂察克像是被属下给烦得不行,这就被推了出来,向宣和帝提了请求。 宣和帝似乎并不意外涂察克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思索片刻之后,宣和帝便召了禁卫军统领过来,同他小声地说了几句,而后便允了涂察克的请求。 墨珣刚才就已经发现了雅砻的使臣都是习武之人,而涂察克又称他们为“武士”。得了宣和帝的同意之后,涂察克身后的几个人站了起来,要走到中间去了。 大周这边也将刚才表演角抵的戏子们全都撤了下来,换成了宣和帝身边的近卫。 “皇上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涂察克见宣和帝将人全换了,眉头一皱,嗓门一开,就问了出来。 涂察克语气不善,再配上他那凶狠的样貌,看着确实是要当庭就跟宣和帝辩上一辩的样子。然而宣和帝今日心情真是不错,或者说从水灾过后,宣和帝的心情就一直很好了。 墨珣只见宣和帝此时脸上笑意凛然,眉宇间全都舒展开来,“哎,雅砻使臣不必惊讶。适才摔跤的只是一些个戏子,并非武士。” 宣和帝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愿意说什么“我们的戏子如何能跟你们的武士相比”。毕竟这个话一经出口,那就相当于是宣和帝亲口承认了大周在某些方面不如雅砻一样。虽然本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但作为一个泱泱大国而言,大周自然是每一样都不能输。 “不如就由朕的禁卫军同你们雅砻的武士比试一番。”宣和帝刚才召来禁卫统领,就是让他下去安排。 尽管禁卫军直接负责宣和帝的人身安全,但是整个宫里的禁卫军如星罗棋布,要叫宣和帝如何指派自然是由禁军统领来挑,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禁军的武艺过人。 宣和帝现在看着雅砻使臣,怕是全都要上场了。但是大周也不虚,毕竟现在是大周的主场,总不至于宣和帝的禁卫军千千万,最后也挑不出十个能打的来吧 涂察克听了宣和帝这么说,想想倒也觉得宣和帝的话不错。他来大周之前,就已经仔细研读过关于大周的资料,就连大周的汉字、礼仪和用词都学了一些,虽然不敢说能与这些大臣们吟诗作对,但却也不至于有辱国体。 就雅砻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大周自是文武参半的,但也不乏有那种文武双全之辈。 涂察克既然来了大周,当然也不可能跟大周的人比文。 就在刚才,他其实在别人瞧他的时候,也打量了一下大周的这些臣子们。他本来就没什么好虚的,让人瞧就瞧了,也不会掉块肉。而大周的文臣、武将对比还是比较鲜明的,只消一眼,涂察克便也能看得出大周的文官、武将是分开两排站着的。 文臣瞧着就是弱不禁风的,叫他们雅砻的武士随手一拎,怕是能直接被拎走;武将看起来是比较结实,不过,没有比划比划,涂察克也不能肯定大周的这些武将会不会尽是些银样镴枪头。 这次跟在他身边的人说要比试,其实是早就已经定好了的。就算宣和帝没有让他们看这个打戏,那他们也是要想办法与大周的武士比上一比的。 就像宣和帝方才说那样,那些表演武打的都是些戏子,就算他们雅砻的武士跟那些戏子比了,那也根本就瞧不出大周的水准来。 所以,宣和帝这般开口说话倒是正中了涂察克的下怀。 “原来如此。”涂察克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脸上的络腮胡直接遮去了他大半的情绪。 宣和帝听涂察克没有再提出什么反对的意见,这就命人去赶紧去准备了。 因为宣和帝给准备的角抵戏被涂察克他们打断,墨珣百无聊赖之下却又朝着涂察克那边看了过去。 此时虽是国宴,但在场的人数众多,墨珣倒也不觉得他能够警觉到发现是自己投去的视线。 坐在墨珣身边案几的同僚见原先的节目被撤,自然也就开始小声地交头接耳起来。待见到墨珣一直盯着雅砻的使臣,再又联想到刚才墨珣问出的问题,便猜测,墨珣应当是对“雅砻”好奇得很,这才目不转睛地盯着雅砻的使臣不放了。 “墨修撰对雅砻这般好奇的吗” 坐在墨珣身边的正是同为修撰的张叙编。他听着其他几个同僚已经开始谈论起雅砻和大周比武的事了,而墨珣却还直勾勾地盯着雅砻使臣看个不停。 “头一回见,自是十分好奇。”墨珣没料到张叙编会跟自己说话,但却也很快地跟他聊上了。 张叙编对墨珣知道得并不算少,毕竟是年纪轻轻就三元及第了。当然,让张叙编对他印象最深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墨珣并未为父守孝,竟然没有被剥夺做官资格”。张叙编知道墨珣来自建州,而建州自然是离雅砻十分遥远。而且,就刚才冯编修那样对墨修撰不客气地说话,墨修撰却也没有反驳想来墨修撰所言确是实情了。 张叙编还待再说些什么,刚才被宣和帝召到面前的禁军统领已经带了几个禁卫军进场了。如此一来,张叙编便也专心致志地盯着殿中,自是无暇再顾及墨珣了。 墨珣与张叙编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只不过两人同为修撰,日常的公务也是交叠在一起罢了。 除了自己,涂察克带进宫的一共有十人。 禁军统领此次领来的也正好是十个人。 涂察克见状,当庭便朗声大笑起来,“大周的皇帝陛下,我带来的这些人之中,也有文臣,如果跟你们的武将比武,应该不合适吧” 涂察克此时看禁军统领带来的人,与他带来的人数是正正好的,这摆明了就是要一对一比试了。 宣和帝听完了涂察克的话,倒也不意外,“这不碍事,不过是防范于未然罢了。” 涂察克想了想,“大周的皇帝陛下,不如这样,您也从在座的文官里挑出一个来跟我们雅砻的文官比一比” 被涂察克称为文官的使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安安分分地坐着,就算是他身边的其他武士全都起了身,他也没有动过。但是现在,涂察克明显点到他了,他便也站起了身子 “开玩笑的吧那是文官”墨珣听着身边的同僚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雅砻的文官那长得五大三粗,与武将又有什么区别 “就是啊,别是雅砻的使臣蒙我们吧” “差这么多可怎么比” 果然,宣和帝听完了涂察克的话之后,也是露出了疑惑,“这是你们的文官” “正是。”涂察克笃定地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7章 第 237 章 “如果大周皇上不信, 大可以当众考考他。” 涂察克自然是看出了宣和帝的顾虑,立刻就笑了起来。“我们雅砻人本来就生得体型高大, 大周皇上陛下万万不可以以貌取人。” 这意思可不就是在说,他们大周的人生得矮小 满朝文武听完了涂察克的话之后,纷纷皱起了眉头。 涂察克的这句话,听在大周人的耳朵里, 那是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是,作为外族人,涂察克或许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只是随便用了个自己觉得差不多的词罢了。 本来雅砻人对大周的文化就没有那么了解,正如墨珣对雅砻那边的风土人情也是知之甚少一样。就算他们说话再不好听,那想来也只能被当成是无心之过了。 若是明知雅砻对大周的文化并不了解, 而大周再上纲上线的话,那反而就显得大周这样一个泱泱大国没有容人之量了。 墨珣此时自然也不好评判涂察克究竟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宣和帝如果现在完全不予理会, 那大周的面子也就丢了。 果不其然, 宣和帝立刻笑怪道“来使的意思是,我大周人与你们雅砻人相比, 身形太过娇小” 涂察克听到宣和帝这么说,当即意识到是自己言辞有误,这就赶忙出言告罪。 此时,宣和帝才不痛不痒地说上一句“不知者无罪”, 这就将话题揭了过去。 然而刚才涂察克所说的, 要让大周挑出一个文臣来同他们雅砻的文官比试, 这事儿就揭不过去了。 尤其是,涂察克还再度提起了此事,那宣和帝若是再不应反倒像是怕了雅砻一样。再者,此时正是在大周的国都,若是宣和帝从这满朝文官中尚且挑不出一人,那可当真是颜面扫地了。 宣和帝沉思片刻,却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便召了吏部尚书上前来询问。 首先,年纪太大的就算了。 本来文官在武艺上就比不得武将,雅砻那个文臣瞧着正值壮年,大周这边自然也不能派个老臣上场。而且有些武将转作文臣,但时间一长,疏于锻炼,恐怕也拿雅砻的使臣没有办法。 挑也就只能挑年轻的。 其次,最好是从宗室、官学,或是国子监里出来的。 宗室的子弟虽说不乏“混世魔王”,但从小也被拘着习武。哪怕是些花架子,那也比一些只读圣贤书、通过科举走进仕途的官员强。官学和国子监亦然,本来教学项目中便已经包含了骑、射。 宣和帝不可能记得文武百官都擅长些什么,但吏部尚书则不同,这些事他理应了解清楚才对。 吏部尚书在听到涂察克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着究竟哪位文臣合适了。 涂察克既然能说到文臣,刚才恐怕已经观察过哪些是文臣了。就算涂察克不清楚,宣和帝怕是也不会在这种时刻以武将替代文臣,来欺骗雅砻使臣。 “父皇,不若就由儿臣应战”五王爷这就从刚才雅砻使臣放出话来的时候就已经想要起身了,但却苦于没有机会。毕竟那几个雅砻的武将瞧着却是孔武有力,两边在体型上的差距就不小。而这个被涂察克称作是“文臣”的人,虽然看起来也是个彪形大汉,但确实比刚才那些武士来得儒雅一些。或许正如涂察克所说,他们雅砻人生来如此,这也并不能意味着,所有的雅砻人都习武。 宣和帝倒是没料到老五这会儿会自己站出来。但宣和帝不了解他所有的臣子,难道还不了解自己仅有的几个儿子吗更何况,之前朝臣逼着他立储的时候,他就已经从朝臣们的口中和奏折里头,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所有儿子的优缺点都了解了个透彻。 宣和帝之所以册封五皇子为“周行王”,却是取自诗小雅鹿鸣的“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周,至;行,道也。也就是“至诚至善之道”的意思。也就是说,他这个儿子,其实是个良善人。习武于他而言,也就是强身健体罢了。 尽管宣和帝的几个皇子都是打从小的时候起就都有习武,而且,大概是为了迎合他的喜好,所有的皇子都学过摔跤、角抵。只是,宣和帝既然喜欢,那么他就也知道自己的儿子里,究竟哪个学得好,哪个学得差了。平时为了不伤他们的心,宣和帝很少批评,都是以夸为主。也或许就是因为他这样,才会让老五觉得他能跟雅砻的文臣一较高下吧 周行王说完了之后,自然是等着宣和帝发话应允, 然而宣和帝却拒绝了。 “老五有这份心意就行了,既然使臣说是要同我大周的文官比试,那便从文官里挑人吧。” 王爷输了和臣子输了,哪个更丢人 宣和帝又不是不会算。 周行王听了宣和帝的话之后便也不再纠缠,毕竟宣和帝这样说,肯定有他的考量,自己还是不要再雅砻使臣的面前反驳宣和帝的话了。 “如何”宣和帝拒绝了五王爷之后,便又去看吏部尚书了。 “怀阳府尹蔡炎恩,监察御史范志雷翰林院修撰墨珣,翰林院编修冯维正,国子监四门馆博士”吏部尚书这就按照官职高低将自己大概能想到的人都念了出来。 墨珣本来就注意在听,此时听到吏部尚书,提起了自己的名字,倒是一愣。待回过神来之后,墨珣便也开始打量起那个所谓的雅砻文官来。 正如涂察克所说,他们的这个文官确实也生得膀大腰圆。虽然脸上也是胡子拉碴,但明显比涂察克口中的“武士”来得冷静。墨珣瞧着他从一开始就没什么反应的样子,也不知道涂察克说要比试的事,是早就跟那个文官商量好了,还是临时决定的。 宣和帝听着吏部尚书在列举一些符合条件的人,而提到名字,宣和帝倒有些印象。尤其是越早被吏部尚书念到的,宣和帝越为熟悉。 比如,现任的怀阳府尹蔡炎恩,原先是大理寺少卿 但是宣和帝却也不耐烦听吏部尚书念这么长的一串,念得越多,他反倒越不知道挑谁合适。 吏部尚书说着说着,就听到宣和帝压低的声音,问了他一句,“你觉得哪个更合适” 吏部尚书被宣和帝的话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因为现在还有雅砻使臣在场,他恐怕直接就在宣和帝面前跪下了。吏部尚书听到宣和帝这么问,也不敢思考太久,这就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自是皇上说了算。”开什么玩笑万一他这边张口挑了个人,最后与雅砻比试却输了,那宣和帝降罪下来他怎么担待得起 “朕恕你无罪,你直说便是。” 尽管宣和帝这么说,吏部尚书还是支支吾吾地不敢直说。宣和帝等得了,但雅砻的使臣那边等不了啊。吏部尚书这边拖得越是久,那就越发显得大周的文官无用。 原先宣和帝是当真没有要同吏部尚书置气的,但这样当断不断的,看得宣和帝也是难受。 宣和帝现下已经不指望吏部尚书能说什么了,这就开始思考起刚才吏部尚书口中几个比较熟悉的名字。 蔡炎恩当大理寺少卿之前倒是当过步兵副尉,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此时,叫宣和帝来说,宣和帝也不敢肯定他究竟有没有将操练、锻炼一事给落下。而他若是召了蔡炎恩上前来询问,那便是直接要让他上前迎战了 眼看着涂察克又要开口说话,宣和帝这才朗声道“翰林院修撰墨珣。” 墨珣本来听到吏部尚书在宣和帝面前提到自己的名字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文职的京官也不少,而他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在宣和帝面前露脸了。再加上,刚才吏部尚书同宣和帝说起文官名讳的时候,明明是按照官位品阶排的,那么肯定是排在前头的那些更有可能被宣和帝挑中了。 然而,墨珣只是瞳孔飞快地缩了一下,这就听到宣和帝身边的马公公尖声又叫了他的名字。 “臣在。”墨珣不敢耽搁,这就从矮案前起身,站到殿前。 “此次就由你去迎战雅砻使臣,可有异议” “臣无异议。”墨珣拱手答道。 宣和帝这般点名叫他出来,问上一句“可有异议”不过是顺口罢了,就算墨珣当真有异议那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啊,这不是给大周丢人吗 涂察克见宣和帝叫了人出来,便也打量了站在殿中的墨珣一番。待宣和帝与墨珣对话结束,涂察克才开口道“这位是” “翰林院修撰,墨珣。”墨珣听到涂察克问,也不等别人替他回话,这就转过身回答了。 涂察克了然地点点头,他来大周之前也了解过大周的官衔,知道“翰林院”的官就是等同于是文官的意思了。 这么看来,大周的皇帝也没有骗他。 涂察克身边的那名文官这就起身,“审判官,呼巴哈。” 墨珣点点头,算是同呼巴哈打过了招呼。 现下两边的对战人员都已经挑选出来了,墨珣便退到了那十名御林军身边,等候宣和帝发话。 岂料,宣和帝还没来得及开口,这个呼巴哈便又对墨珣说道“在我们雅砻,就算是你这样年纪的汉子也已经能成为一名武士了。” 墨珣没有接茬,只是略微莞尔,再次对他颔首示意。 宣和帝的意图看来是被呼巴哈看破了从刚才吏部尚书所说的那些人之中,宣和帝一时也不知选谁才能赢得稳妥。九名御林军同雅砻的武士比武,如果全赢了,那固然是好,没能全赢也不打紧。但文官就这么一个,输了那丢的就是整个大周读书人的面子宣和帝既然挑不出人,就从这些人里选了个年纪最小的。 宣和帝是不知道呼巴哈究竟几岁,但看他留的那个胡子,瞧着也不可能比墨珣小。 墨珣若是赢了,皆大欢喜;但如果输了,那也可以推说成是墨珣年纪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8章 第 238 章 墨珣觉得呼巴哈也算是给宣和帝留面子了, 没有当面直接点破,宣和帝也可以完全不认。 宣和帝当面自然不好再说什么, 这就只将胡巴哈的话当做是呼吧哈与墨珣两人之间的交谈罢了。 适才说好的比武,那此时不便耽搁,宣和帝这就问起了涂察克想如何比试。 既然对方为客,要彰显大周的待客之道, 宣和帝这就把决定权交给了对方。 涂察克倒也没有说出什么刁钻的话来,毕竟他此次到大周来的目的是为了请婚,又不是来跟大周闹矛盾的。 “不如这样, 刀剑无眼,就以棍棒和摔跤来比” 涂察克这般提议,宣和帝便也点头, “不错,就这么比吧。”大过年的,也没谁想见红, 以刀剑来比, 那必定是要见血了。 因为比试的人有点多,宣和帝担心施展不开, 这就请雅砻的使臣一同移驾宫中的校场。 涂察克跟在宣和帝身边,听着宣和帝说道“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切莫因为比武结果而影响了大周和雅砻两国之间的邦交。” “哎, 皇帝陛下这话就不对了。”涂察克立刻不赞同地说“既然是比武, 那就得拼尽全力。在我们雅砻, 就算是两个朋友之间比试,那也是得拼尽全力的。如果不认真,那就是不仅是对对手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宣和帝给涂察克噎了一把,觉着自己跟这个涂察克说话怎么这么不得劲啊他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谁不想赢“这倒也是,是该拼尽全力才是。” 宣和帝他们在前面走,而墨珣他们这些既定的参加比试的人则跟在后头。 墨珣听到禁军统领跟那九名御林军说了一句,“务必要赢。” 虽然听着像是一句废话,但那九名禁卫军便也面容严肃地应下了。墨珣从他们的脸上倒是看出了刚毅之色。 跟属下交待完了之后,禁军统领这就转而朝墨珣看了一眼。 墨珣接到了禁军统领的视线,便也点头示意。 然而墨珣并不是他的下属,禁军统领就算有心想说上两句,却也只能注意措辞。如此一来,倒不如什么都不说了。尽管墨珣品阶不如自己,但怎么说也是翰林院的人,还有个越国公撑腰禁军统领最终也只是在墨珣的注视下,对墨珣说了句,“墨修撰尽力便可。” “是。”墨珣倒也不觉得禁军统领说了句废话,毕竟禁军统领的心里也是有顾虑在的。但统领的品阶确实比自己高,他就算像对下属一样同自己训话,墨珣也不认为他对方哪里做错了。 墨珣想了想,“我穿着朝服,怕是多有不便吧” 墨珣的朝服与禁卫军穿的衣服完全不同,朝服袖口宽大,下摆也长。平时上朝办公倒还好,但现在如果要比武,那可是会吃大亏的。此时天气严寒,但为了比试,也不便多穿。墨珣本就不怕冷,但身为大周的臣子,自然不可能将官服脱了,只穿着里衣跟外族比武 禁军统领想了想,觉得墨珣的顾虑是对的,这就小声同齐公公商议,而后便命人取了一套他们禁卫军的常服来给墨珣先用。 墨珣换衣服的动作自然是没有避开人,而他这样郑重其事,若赢了,那自然没什么好说,但万一要是输了,反倒还惹人嫌恶,就连此时换衣服的动作也被人看成是一种“故作姿态”。 这一路上,宣和帝又问起了,人这么多,是一对一比呢,还是一起上呢 涂察克想了想,这就答道“一对一比,同时开始就行。”他们雅砻那边比武本来也就没什么规矩,只要能赢就行。但是大周这里规矩太多想到这里,涂察克便开口对宣和帝说起了他们雅砻比武的形式来。 按照大周的比武方式,那摔跤手是得在一定范围内比试,若哪一方先出圈,那就算输了,但雅砻那边则是非得将人打趴下不可。而且,打趴下还不算,如果对方尚有余力,并不认输,那这也不能算是你赢 宣和帝也不是第一次跟雅砻人打交道了,而今次如果不是因为雅砻那边政权更替,也不会派这个涂察克来当使臣。毕竟早些年经常被派到大周来出使的那个使臣,对大周的了解可是比涂察克清楚多了。 “所以使臣的意思是” “看皇帝陛下是想按照哪国的规矩来了。”涂察克自然是想按照雅砻的规矩来办,毕竟他带来的这些武士都是雅砻人,若让他们顾虑这个顾虑那个,恐怕也施展不开。 他们雅砻那边,一旦比试起来,那就是“生死有命”的,万一在比试过程中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说是你技不如人。在这个过程中,比试的一方可以主动开口认输,这样就不用再打,否则绝对是要打到站不起来,或是由裁判判定失败,这才算完。 一般没有人会认输,毕竟认了输的武士,自然也就不配再被称为“武士”了。所以,就算头破血流,也是要继续打的。 宣和帝倒是对雅砻那边的尚武文化知道一些。尽管他相信自己的禁卫军,但是现在不过是娱乐,也没必要打得头破血流。“既然现在是在大周的国土上,那就按照我们大周的规矩来办吧。”宣和帝不可能一味地让着雅砻那边,该强硬还是该强硬的。 涂察克立刻点点头,倒也没有拒绝。 裁判自然也是由宣和帝和涂察克两人担任。只是刚才涂察克说,要让全部的武士都一起下场比试,那么这样一来,恐怕就有些看不过来了。 宣和帝当然也不会去操心这些,现在是大周的主场满朝文武都可以当宣和帝的耳目,宣和帝丝毫不担心雅砻使臣会在这次比试之中使什么阴招。 跟涂察克他们介绍大周规矩的并不是宣和帝。 本来宣和帝在雅砻使臣抵达京城时,直接召见他们就已经是给足了他们面子了。如果不是因为两边利益往来,宣和帝还真不用对涂察克这么客气,更是直接由礼部设宴就能将人打发回去了。 所以涂察克以及他带来的武士听完了大周比武的规矩之后,虽然频频皱眉,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他们来大周之前,也接受过基本的指导。而其他的大臣就曾对他们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来到大周千万要仔细大周皇帝的脾气,不要惹了大周皇帝不高兴。 “开始吧。”宣和帝见涂察克那边听完了没说出什么反对的话,这就示意比试双方就位,准备先比棍棒。 为了公平起见,棍棒虽说是由御林军取来的,但却是让雅砻武士先行挑选。 墨珣倒是很少用棍、棒这类的武器,他以前虽是道修,却也习剑,但对棍、棒确实没什么研究。不过后来进了官学之后,倒是学了一些。而越国公府上的户外,无论是丁成英还是陆云泽他们同自己比划的时候也都是用棍。一开始是担心伤到墨珣,但是后来发现他们的这些担心都是多余的。可是两边比划却也还是用棍,墨珣倒也会一些。 长枪用得就更多了,想来,如果把此时的长棍当成长枪来使应该也是可行的吧。 墨珣这边刚拿上了长棍,呼巴哈就已经开始朝着墨珣招呼过来了。 墨珣自然是无暇顾及其他人的反应,这就生生接下了呼巴哈的一击。呼巴哈使了不小的劲儿,墨珣这一接只觉得自己虎口都被震得生疼。 呼巴哈丝毫不觉得自己这么突然对墨珣动手有哪里不对,毕竟刚才是大周的皇帝自己发话说“开始”的。 而墨珣这边也不是头一个开始的,相比起其他的九组,呼巴哈还给墨珣留了一定思考的时间。 整个校场全都是长棍敲击时发出的清脆响声。胡巴哈的动作很快,抓子棍子就又朝着墨珣袭来。然而只是这么短短的两三个回合,墨珣就已经摸出了这个呼巴哈的武功底子就像他与越国公府的侍卫比武的时候一样,原先以为是特别厉害的对手,但是,在他面前确实有些不够看了。 墨珣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用过长棍,本来以为是自己的短柄,却没料到对手比起自己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开始还显得节节败退的墨珣,此时便已经是明显地占了上风。 墨珣也没有跟呼吧哈多费口舌,反手扣着长棍这就开始了反击。 他等着呼巴哈攻过来,只不过是为了试探。 本来墨珣跟越国公府的侍卫比试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这个世界的“武”停在了一个很初级的阶段,而这次雅砻的使臣看起来体格比较强健,墨珣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同 所以,等到他发现雅砻那边似乎也与大周一样压根就没有什么武功路数之后,便也放了手。 墨珣的身体随着这两次与呼吧哈的交手之中慢慢舒展开来,也不再等呼巴哈动手,这就提着长棍上了。而这个提棍上前还有个讲究,那就是他不能太随便就把呼巴哈打倒了 输是不可能输了,但是赢也不能赢得太痛快,否则后头还不知道要有什么事呢。 墨珣此时也有闲情去注意旁边的动静,觉得自己差不多跟他们一起就行了。 而呼巴哈却是觉察到了墨珣的走神,顿时便认为墨珣是瞧不起他,立刻气性上头,这就握着长棍冲了上来。 墨珣瞧着那个长棍来到身前,却是一个侧身。然而呼巴哈把手一转,这就跟着墨珣的方向又上了。 墨珣原来也没怎么跟人比过棍法,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如果比试棍法的话,那手中的这个长棍就是不能离手的。想到这里,墨珣又是一个侧身,伸手将呼巴哈的长棍握住。 呼巴哈手上不能动,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长棍从墨珣手中抽离。但是墨珣所料不假,这个长棍是不能随意离手的。 “啪”的一声响,呼巴哈还没反应过来,长棍便脱了手。 他刚刚明明十分用力地抓紧了武器,却不知怎么竟然这样就撒了手。好在他回过神来,便也将长棍又一把捞了起来。 呼巴哈的这个动作直接就用棍将墨珣挑了起来,墨珣显然是早就已经料到了呼巴哈的动作,这就随着他的动作翻了个身。 而被呼巴哈重新抓回的棍子又被墨珣伸腿这么一踢,更是连棍带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随后,墨珣也不等他反应,更是飞快地欺身上前,往呼巴哈后退的反方向就是一抽。 呼巴哈的手中只感觉到了一阵摩擦,长棍便再次脱了手。然而这一次,他便也完全没有刚才那样的速度了因为墨珣夺了他的兵器之后便退开了去,两人之间,距离相去甚远,呼巴哈此时想要动手补救也难了。 眼见着兵器没了,呼巴哈站定之后,木着脸愣在了原地,显然是还没想明白眼前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然而,比试棍、棒,按照大周的规矩,那兵器离了手,便算是自行认输了。如果现在是在他们雅砻,兵器脱了手,那就不用兵器继续打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但是,刚才涂察克已经应了大周皇帝的话,现在他也只能认了。 而且,墨珣全程没有使诈,确实是凭着实力将自己手中的兵器夺走 如此一来,就连呼巴哈本人都说不出什么来。 但要让他开口认输,他又说不出来。 墨珣将两只手中的长棍并到了一手,这就对着呼巴哈点了点头,正如还未曾开始比武时那样。 “审判官,承让了。”墨珣这话一说完,就想要退到一边,以免自己站在校场里影响了其他人的比赛。 墨珣本身也说不上,禁卫军和雅砻的武士究竟哪个更厉害一些。毕竟,墨珣也没有跟禁卫军切磋过。 呼巴哈听到墨珣这么说,非但没有客客气气地接下,反而皱着眉头,虎着一张脸,“我没有让你。” “”墨珣眨眨眼。 他当然知道呼巴哈没有让着自己,但是“承让”不就是个谦辞既肯定了呼巴哈的能力,也让他输得不要太难看嘛。 墨珣却是没想到呼巴哈竟是完全不领情。 “你赢了,我输了。”呼巴哈再次强调这点,“我没有让着你,就是你赢了。” 墨珣觉得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里透着一股子执拗。而且,看呼巴哈的架势,如果自己不说点什么,呼巴哈恐怕不会放自己离开。 想到这里,墨珣便试探性地走到呼巴哈身前,以空出的右手拍了拍呼巴哈的肩,用自己在徽泽大陆时一贯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回去多练练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9章 第 239 章 呼巴哈乍一下听到墨珣的话, 险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猛地转过头去,正见到墨珣一脸正经地又退开了两步。如果不是他刚才亲耳听见, 恐怕他现在从墨珣的表情里,他根本想象不出刚才那样听起来毫不客气的一句话,竟然会是出自眼前这个看起来没多大的大周官员之口。 不是都说大周是礼仪之邦吗 不都说大周的人最为谦逊吗 这个翰林院的官员是怎么回事 墨珣以前在徽泽大陆怎么说也是混到了渡劫,更年轻的时候虽然也有人与他比试、挑战, 但墨珣的语气经常就是小老弟,回去多练练再来,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那个时候也有很多人恨墨珣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 但打又打不过,确实奈何不了他。 更早之前,墨珣倒是安分得很, 并不爱在道友面前说话。一则是自身水平有限,二则是不想给玄九宗的人惹麻烦。后来,他惹的麻烦, 自己就能够兜圆, 那就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墨珣刚才好好地跟呼巴哈说一句“承让”,哪怕呼巴哈不吭声, 这事儿揭过也就算了 可是,也不知道雅砻那边的人有什么毛病,非要逼着他改口。 大概是要正视自己的不足吧 “好” 呼巴哈还处在震惊当中,这就听到大周的皇帝陛下大喊了一声“好”。 宣和帝的嗓子此时不可谓不嘹亮, 说是振聋发聩都不为过。 墨珣听到了宣和帝的声音之后, 这就朝着声源望去。 只见, 宣和帝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此时正走到围栏边,将手搭在栏上朝着这边看。 宣和帝自然不可能进入校场之中观看比赛,所以比试开始前,他便已经带着涂察克坐在高位。 然而十组人比试,总由遗漏。 前面的其他人还打得风生水起,原先也都是各自有着动静。而现下,宣和帝这视线一移,却发现墨珣那边已经打完了,墨珣手中还握着两柄长棍,如何能不叫人拍手称快 墨珣立刻向宣和帝行了个礼,正欲从校场中退开,呼巴哈忽然走到墨珣跟前,将他拦了下来。“我们直接比摔跤。” 倒也不是不行,但其他人都还没比完,他们直接就进行下一个环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而且,总得先跟宣和帝知会一声。 呼巴哈已经断定刚才墨珣的那句话存在了羞辱的意味,此时正是要找回场子的时候。他们雅砻人,从小就练习摔跤,而他眼前的这个文官,看起来也没多大,就算也是从小习武,那怎么都没自己学得久刚才比棍,墨珣不过就是仗着自己身体灵活罢了。叫呼巴哈来看,墨珣从头至尾,都没有主动和他过过招。 “不如等你们雅砻其他的武士与我大周的禁卫军这场比完了之后,再一起比吧。”如果不是因为要顾虑宣和帝,墨珣此时恐怕早就应下了呼巴哈的话。 两人的比试反正避不开,倒不如速战速决,也省得墨珣站在校场之中一直等个不停。 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其实并不是一个很爱出风头的人。但是,有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 虽说玄九宗会下山去招收弟子,但别的门派也会。如果玄九宗的名头不比别的宗门响亮,那么,在同等条件下,一样有灵根的人为什么要选择玄九宗不单单只是这一方面,还有一些散修,想在一些个宗门里寻个落脚的地儿,那人家又怎么会挑他们玄九宗呢 所以,世人说他锱铢必较、心胸狭窄这些子虚乌有的形容,他都认下了。 一个门派之中,并不能要求每一个人都表现得悲天悯人、心怀苍生,总得有人张扬跋扈一些 然而,哪怕别人都说墨九渊性子不好,但该为百姓做的事,他不也一样没有少做吗 玄九宗掌门之位并没有传给墨珣,也正是因为墨珣的名声。就算他已经是整个徽泽大陆修为最高的修士了,但作为一个掌门,必定要大济天下。可墨珣一直以来,给外人的感觉都不是一个适合做掌门的人。 墨珣还记得他师父临终之前,唯恐他心有怨念,在弥留之际还特意给他说了好大的一通道理。 其实,对墨珣来说,就算师父什么都不讲,他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 呼巴哈听了墨珣的话,这才意识到,他们雅砻的武士还在跟大周的禁卫军比武 墨珣觉察出了呼巴哈脸上的狼狈,但是,这个狼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见呼巴哈没有什么别的话再说了,墨珣这就拿着两根长棍,往兰锜上上一插,这就朝着站在校场旁的禁军统领身边走去了。 禁军统领眼见着墨珣走过来,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墨翰林好身手。” 墨珣猛地听到了来自禁军统领的夸奖,险些没来得及转换自己的态度,差点张口就是一句“哪里哪里,全靠其他人衬托”。 “或许是雅砻的使臣见我年纪小,这才留了手吧。” 禁军统领听到墨珣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戳穿墨珣的话。原本,作为禁军统领,他理应观察自己九个下属的动态,然而鬼使神差的,他却是全程观摩了墨珣与呼巴哈的对决墨珣的动作干脆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若说一开始连连退让,那应当是在探呼巴哈的武功底子。等探完了之后,自然也就没什么顾虑了 反观现在还在比试的九组人,彼此之间仍在对峙禁军统领当真再说不出话来了。等到这次比试结束,他们还需勤加操练才是。 总不至于御林军却让一个翰林比下去吧 墨珣虽然没有再与禁军统领对视,但禁军统领探究的视线却一直时不时地落在自己身上。墨珣不以为意,全当作没看见就是了。他本来以为自己会武的事早就已经藏不住了,却没想到宣和帝其实根本就对他没有多少印象。 墨珣与禁军统领在校场边大约站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御林军和雅砻武士的比武才结束。 御林军九人之中有八人获胜,而输的那位看起来也像是刻意放了水。 放水放得太明显,就连墨珣都认为这个禁卫军像是在羞辱人。 场上的这些禁卫军,能够被禁军统领挑选出来,那必定是有过人之处的。这些人使的招数和上阵杀敌的武将不同,单打独斗看起来全然不虚。 然而,涂察克的想法与墨珣初时的想法是一致的。 这个比试结束了之后,涂察克脸色很是难看,但却碍于大周的实力,倒也不好当众发火。 宣和帝愣像是什么都没看出来一样,乐呵呵地跟涂察克说了两句话,并未一个劲儿地在涂察克面前说起输赢一事,只干脆将这个话题带过了。 涂察克拉长着一张脸,但宣和帝说话,他也不敢不应。只得按捺下火气,向宣和帝提议,可以开始比试摔跤了。 宣和帝自然没有异议,这就点头允了。 墨珣隔着老远却也看到了涂察克的表情,明显是觉得摔跤是雅砻的强项,想以此扳回一成。 只可惜,这九名御林军恐怕不会遂了他的愿了。 涂察克同宣和帝说好了之后,宣和帝这么让人将校场之中的铜锣敲响,这就让他们开始比第二场。 呼巴哈显然是一直在等了,好不容易听到声音响起,也不等别人提醒,这就站到了刚才的位置等墨珣进来。 就算墨珣借由刚才的比试已经看出了呼巴哈的功夫底子,但他却从来都不会小看自己任何一个对手。 两人面对面站好了之后,便都伏低了身子,盯着彼此。 等到第二个铜锣声响起之后,呼巴哈立刻先声夺人,猛地朝着墨珣扑了过来。 只是呼巴哈的动作在墨珣看来还是慢了。 墨珣朝着旁边一闪,这就避开了呼巴哈的攻势。 雅砻人确实打小就开始练摔跤,所以墨珣的这个动作对呼巴哈来说并不是奇怪。甚至,他也是很快就反应过来,继续朝着墨珣的方向抓去。 墨珣倒也不打算老这么躲。 既然刚才那场他和呼巴哈很快就分出了胜负,这一次干脆也是速战速决就好。 墨珣倒是很少碰到这样能够正视自己不足的人,很多人虽然嘴上说着“甘拜下风”,但实际上却是心不甘情不愿的。然而呼巴哈则不同,明明自己已经说了“承让”,可他偏偏要纠正自己的措辞 面对这样的对手,墨珣自然也不好故意遛着他玩了。 墨珣结束了自己闪躲的动作,转而去擒呼巴哈。这下正好遂了呼巴哈的意,他也飞快地将墨珣揪住了。 手上都揪住了之后,比的就是脚下动作了。 两人脚下动作不断,倾刻间便有尘土飞扬起来,而这些弥漫着的尘土很快就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之后,在场围观的人只能看到呼巴哈身子一歪,竟是要倒地的架势。 宣和帝口中一个“好”字已经在嗓子眼了,只要呼巴哈一倒地,他这个字马上就要脱口而出。 然而呼巴哈自是警觉,手上抓着墨珣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松手。也就是趁着这个时机,呼巴哈再次站稳了身子。 墨珣能感觉到他手上正在使力,然而这点力道对墨珣来说倒也不算什么。 两人再次对峙起来。 墨珣既然决定速战速决,那就不可能再让呼巴哈耽搁下去。这就做了一个佯攻,引得呼巴哈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右腿上,而后便趁其不备,抓着他的胳膊,以自己的肩膀为支点,这就将人摔倒在地。 “好” 宣和帝的这个“好”字从刚才就已经憋在了嘴边,此时总算得以说出口,那声音之中自然是夹杂着兴奋与喜悦。 墨珣退开了两步,听到了宣和帝的声音之后,便立刻朝着他的方向躬身行礼。 墨珣在听到宣和帝跟身边的内监说“待会儿要好好赏赐墨爱卿”之后,便将注意力从宣和帝身上移开了。对宣和帝而已,今天这个不论是谁,原本没什么希望赢的人只要赢了,那都有赏,没什么例外。 而呼巴哈看起来像是被墨珣摔懵了,躺在地上好一阵子,这才看到墨珣冲他伸出了手。 今日如果是按照他们雅砻的规矩,被摔倒在地没什么。只要摔跤手尚有余力,那完全可以爬起来继续战。只是一开始就说好了是以大周的规矩来,那么倒地的一方自然就算是输了。 呼巴哈借了墨珣的手起身,这就听到墨珣张口来了一句,“多练几年再来吧。” 呼巴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0章 第 240 章 墨珣此时的举动, 在宣和帝看来那正是体现了大周的大国风范 呼巴哈起身了之后,这就定定地盯着墨珣看个不停。 墨珣原以为自己那样一句话已经足以应付呼巴哈了, 但看他现在这个反应似乎自己说得还远远不够 墨珣这就沉思了片刻,还不及开口,这就听到呼巴哈张口来了一句,“我家有个儿子正值豆蔻年华嫁给墨珣翰林正合适。” “”墨珣无奈了一阵, 这才开口道“我家中已有正夫了。” 墨珣怀疑,呼巴哈这是与自己过手之后发现自己武功不差,所以才起了结交之心但是, 这个一结交就要嫁儿子会不会太夸张了说起来,墨珣这也不是头一回被人当面说亲了,早前还在建州的时候, 也有同窗说要将儿子嫁给他什么的。 墨珣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就没遇上过什么修士主动要与自己结为道侣的啊。怎么到了这里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呼巴哈听完了墨珣的话, 倒也不觉得他说了假话。毕竟自己瞧得上的, 那肯定别人也能瞧上,更何况雅砻对墨珣而言还是个外族想通了这点之后, 呼巴哈也只是对着点头示意,算是明白了墨珣的意思。 等到这场比试结束,雅砻竟然还有两名武士赢了。 这个结果大概有些出乎了宣和帝的意料,所以宣和帝脸上也没了之前高兴的表情。 涂察克的反应和宣和帝也差不多, 毕竟一开始他就是奔着能给大周一个下马威的目的, 这才跟宣和帝说要比试的。现在这样的结果不仅出乎意料, 还差强人意。 然而为大周赢得胜利的人自然少不了一顿嘉奖,不过这个奖励也就是些金银布匹罢了,如果要指着这个升官发财,那就真是可笑至极了。 比试结束之后,宣和帝勉强耐着性子又跟涂察克闲聊的几句。然而,宣和帝话语中已经透着明显的不耐烦,涂察克就算再迟钝,那也能从宣和帝的语气和眼神中看个分明。既然对方这么不情不愿的,那涂察克也就没有再继续在这里跟他尬聊的必要了。如此一来,涂察克干脆主动开口请辞了。 宣和帝对涂察克的这句话当真是求之不得,他本来还在想,这个涂察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明白自己的意图。如果涂察克还不开口,他恐怕就会以眼神示意马大全,让马大全过来说些什么,好让他能名正言顺地离开。 宫宴结束之后,墨珣与越国公便一起搭乘马车回府。回府的路上,越国公还问起了墨珣在与雅砻使臣交手时是否有受伤 墨珣自然是摇头。 而他们回到府中,因为时间不早了,再加上他们也已经在宫里用过饭了,越国公便也不强留墨珣说话,只让他好好休息。虽然墨珣说自己并没有受伤,但今天怎么说也是使了力,是该好好休息。 林醉等在一边,倒是不知道墨珣在宫中还被宣和帝点名去与使臣比武,只以为越国公对墨珣说“好好休息”不过是随口罢了。 等到只剩下了他们俩,墨珣这才将今天在宫中的事跟林醉说起了。 “那这次雅砻使臣进京的主要目的就是来请婚了”在林醉看来,送“乞桑药珍”恐怕也是为了求娶翁主而备下的聘礼罢了。 雅砻使臣此次进京的真正目的,墨珣还真说不好。明面上看着确实是来请婚不假,但是这件事毕竟一直是在瞒着满朝文武的情况下进行的,如果只是这么简单的话,显然就太不符合常理了。然而,墨珣想法却并没有必要对林醉和盘托出。毕竟林醉并非身在朝廷,知道这些太多关于朝廷之中的弯弯绕绕也不见得是好事。 而林醉问出这么一句,不过就是因为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松了口气罢了。之前,他虽然听到墨珣说起宣和帝已经同意了五翁主和亲的事,但雅砻的使臣一日不出现,五翁主一日没有离开怀阳,林醉心里总觉得没底。也不过就是除夕的时候,五翁主都要紧着时间跟墨珣见面 思及此处,林醉眼神一敛。现在好了,雅砻使臣一来,那离五翁主离京的日子就越发近了。 “夫人知道乞桑药珍”墨珣听到林醉这么问,这才发现林醉这个问题问得,与他今日听到时想知道全然不同。 林醉点头,“听说过一些,知道这是雅砻的圣药。” “夫人介意给我讲讲吗”墨珣本来还打算自己去翻翻典籍,然而听到了林醉这么说,倒是意外之喜了。 墨珣开口,林醉自然不会拒绝,他这就将自己听闻的一些同墨珣说了起来。 “乞桑药珍”被雅砻称为“圣药”,主要是传闻之中,“乞桑药珍”能够使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 林醉说的这些,墨珣今天已经听同僚提起过了,但是他心中的疑惑,却还是没有能得到解答。“今天我听同僚提起过摄魂一词。”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立刻便意识到,墨珣或许是对雅砻全然不知了。不过,林醉也并未觉得墨珣不知道雅砻的事有什么大不了了。“摄魂是雅砻的巫师。相传,这个乞桑药珍就是由摄魂所制作而成的。” 紧接着,林醉又向墨珣讲述了一些关于“摄魂”的事。 墨珣越听越觉得有些违和这个“摄魂”,怎么听着跟他们修士有点相似而这个“乞桑药珍”,说不定就是修士炼制而成的丹药了。 而“摄魂”并不指特定的某一个人,而是特定的某一种人。也就是说,在雅砻,只要被发现有超自然能为的,都具备有成为“摄魂”的资格。 墨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雅砻那边培养“摄魂”,听起来就跟他们玄九宗培养弟子是一样的。 当然,雅砻那边也并不止有“摄魂”一种巫师,还有其他的“气血”、“灵媒”这些。 墨珣听着听着,又是一通点头,感觉像是医修和鬼修 在听完了林醉的话之后,墨珣大概算是知道了雅砻那边的情况。“其实我想问的是,既然雅砻那边不止一个摄魂,乞桑药珍又是这么宝贵的圣药,为什么不多做一点”圣药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它的稀少,若是它变得人手一个,那就不再珍贵了。 林醉抿着嘴,思考了一会儿。既然墨珣问了,他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看过雅砻的野史。”林醉说着,这就悄悄去打量墨珣的表情,见墨珣似乎并未放在心上,这才继续说道“迄今为止,只有那一位摄魂成功制作出了乞桑药珍。但是,那位摄魂在野史上却并没有留下名字。” 一般来说,哥儿是不好看太多闲书的。在很多人看来,哥儿只要识文断字就行。而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的哥儿,学得多些不是坏事,但却应该读些正经书才对。 “为什么”正史上没名就算了,野史也没名这人咋回事 “这个乞桑药珍,自他之后再也没人能够做出来,据说是因为他使用的配方与众不同。”林醉看的野史里头,是有描述的关于“乞桑药珍”的配方。不过单有配方也没什么用,毕竟每味药材使用的分量都十分精确。而且,那个配方说不定是著书者自己妄自猜测出来的,并不能当真。 墨珣还来不及问林醉,这个配方到底有什么不同,林醉就已主动开口,“我知道野史中的记载做不得准,但是却也太过骇人听闻。野史中写道,这个乞桑药珍是以一百名童子的血肉炼制而成的。” 墨珣我收回我先前的想法,这个“摄魂”跟我们修士一点都不像 林醉见墨珣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子,营造出了一种恐怖的气氛,把墨珣给震惊到了。 “夫君”林醉想了想,这就伸手在墨珣胳膊上捏了捏,又给他按了按肩。“虽说是圣药,但这个制作配方也太过歹毒了些。”其实林醉还有话没说完呢,这些个童子还需经过特意挑选,至于这个挑选是基于怎样的准则,野史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答。但是童子找到了之后,还需扒皮剔骨 墨珣纠结的点也不是这个炼制原料如何,而是“这个乞桑药珍这么厉害,那雅砻的皇帝自己怎么不吃” 没理由一个五翁主就能换个“起死回生”的药啊 “因为制作出乞桑药珍这位摄魂下了咒,雅砻人并不能吃,吃了就会肠穿肚烂而死。” “你认真的”墨珣怀疑林醉自己也不知道,而是随便说了一个理由来搪塞他。 那个“摄魂”不是雅砻人吗做个雅砻人不能吃的药有啥用刚好拿来送人 林醉点点头,“野史里是这么写的。” 得 墨珣觉得这个“野史”的真实性还有待考察。“那夫人看过雅砻的正史没” “看过的,但是对于乞桑药珍的描述只有那么两句。”正是因为知道很多东西不可能出现在正史里,林醉才会选择去看野史。 这下不用林醉再多说,墨珣就知道正史里会写些什么了。 但是,他的那些同僚也太贼了吧就啥都没写还让他去看 墨珣在心中将冯维正痛骂了一顿,随即却转念一想,说不准民间看不到,但他们翰林院可不是一般地方,就那藏书量,保不齐还真有呢 想到这里,墨珣这才按住了林醉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夫人真是博学多才,能娶到夫人,可真是我三生有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1章 第 241 章 “夫君哪里话, 能嫁给夫君,才是我三生有幸。” 墨珣听了林醉这么说, 又打量了他的表情,只觉得林醉这句话越听越不得劲。 就好像你很开心地告诉他“跟你在一起真好”,他回一句“我也是”,这就完了 墨珣毕竟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委屈自己的人, 既然听着觉得不得劲,那就微微一笑,张口就来, “夫人真是客气啊” 说话语气也得把握好,不能让林醉以为自己真的生了很大的气,又不能让林醉以为自己完全没在生气 墨珣这话听起来真是有些怅然若失,再配上他现在的表情,那还真是看起来委屈求全了。 林醉本来是没觉得自己这句话哪里不对, 但听到墨珣说话的语气,再看墨珣的表情,哪里还淡定得了。 “夫君” 林醉并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是会让墨珣露出这样的神情那必定是自己哪里错了。林醉努力想了想, 企图挽救一下两人之间岌岌可危的关系。“那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 墨珣听完, 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略显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林醉被墨珣的反应闹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又因为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林醉不得不放软了声音, 往墨珣的方向凑了凑, “夫君生气啦” “没有。” 就这没啥好气的。如果这么简简单单就生气的话, 那他肚量未免也太小了点吧早让人给活活气死了。 林醉哪里肯信 细想之下,林醉便猜测,是否是因为今日在宫里受了委屈,才对他使了小性子。 如此想来,倒觉得正是这个理儿了墨珣的年纪比起翰林院的其他官员来说,那是年轻了不少,说不准那些个老油条们合起伙来欺负墨珣,而墨珣又担心自己会给越国公惹麻烦,所以什么事都不敢跟越国公明说。 林醉想通了这点,看墨珣的眼神也满是怜惜。 “夫君受累了。” 这么说着,林醉便伸手将墨珣揽在怀里。林醉本来是想跟墨珣讲“夫君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不妨与我直说”,但突然意识到汉字都是好面子的,他如果真这么说,那岂不就是等同于告诉墨珣,自己已经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 这样一来,墨珣的面子又要往哪搁 林醉仔细想想,觉得十分不妥,便只说他“辛苦”并不点明事由。 墨珣莫名其妙被林醉搂在怀里,闻着林醉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哪里受累了就这点儿 墨珣本来是想问个仔细,问问林醉,究竟是从哪里意识到自己受累了。但不知怎么,潜意识却在不断地告知他,让他最好一声不吭。 最终,墨珣决定遵从本心,闭口不言。 林醉默默地拍了拍墨珣的后背,顿时觉得墨珣此时才像是一个比自己小了两岁的人。 真是个小可怜 然而墨珣被林醉护在怀中,心里想的却是雅砻人吃了“乞桑药珍”就会肠穿肚烂,大周人吃了难道就不会吗真的起死回生吗有人证实过吗 但是,他的这些问题,就算是他开口问了林醉,那林醉想必也是不知道的。 想了解“乞桑药珍”,必定还是问雅砻人更清楚。 可是,又如林醉所说,那个“摄魂”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雅砻的正史上,那说不定又是什么不能提及的人为了两国的友好邦交,墨珣还真不好开口问。 不过 这么想着,墨珣从林醉怀里挣退了出来,这就跟林醉说起了今天被宣和帝点名与雅砻使臣比武的事。 林醉也不是头一次知道墨珣的武功了得了,更别说他还亲眼见过。此时,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忙一脸真挚地说道“夫君真是武艺超群” 墨珣乍一下听到林醉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初时,他将这件事告诉林醉,也不过就是为了跟林醉分享自己今日发生的事罢了。但是,不知怎么,林醉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墨珣居然觉得很受用。 以往,在徽泽大陆,想要与墨珣攀上关系的人可谓是多不胜数。所以时常在他面前说些好话,变相性恭维他的人也不少但那时,墨珣只觉得那些人像苍蝇一样烦人。可是同样的话从林醉口中说出来,感觉居然完全不同。 墨珣此时有短暂的羞赧,但却是在被林醉发现之前,他就很快的开口同林醉说了别的话,以此来将林醉的注意力转移,以防他会发现自己现在的不自然。 墨珣又同林醉说起了呼巴哈的事。 为了将林醉的注意力彻底转移到别处,墨珣便捡着自己意外的地方跟林醉说了。墨珣直说这人有意思,比武输了,非不让他说“承让”,非得听人一句“回去多练”才肯罢休。 其实,只是墨珣认为自己十分古怪罢了。在林醉看来,墨珣与之前并没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还是那么稳重。 然而墨珣虽然总是露出超出年龄的沉稳,但是在刚才,墨珣明明就是在闹小脾气嘛。 林醉现在再看墨珣,只觉得他当真是可爱得紧。 墨珣等了等,见林醉此时正盯着自己,露出了十分耐人寻味的笑容,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刚才已经发现了什么了。 “夫人不觉得雅砻人有意思吗” 林醉尚处在发现墨珣心中小九九的时候,现在又看到墨珣这样小心翼翼地问,心里一软。“是很有意思。” 其实,林醉应下墨珣话的时候并没有细想,现在凝神想来却觉得不对 林醉鲜少与雅砻人打交道,确实不来清楚雅砻那边的风俗。但他家里毕竟和雅砻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啊他怎么就从来没听说过雅砻那边输了还爱听嘲讽的 刚才,林醉看着墨珣的表情,禁不住张嘴同意了墨珣的话,但他还是觉得这件事还有待考量,别是墨珣理解错了万一就此与雅砻结怨就不好了。 虽然雅砻的使臣此次来周是有任务在身。既然是为了接五翁主回雅砻,那么使臣必定不会在大周呆上太长的时间。所以,墨珣就算真的跟雅砻的使臣之间有什么误会,那应该也没什么关系才对。 在林醉看来,就算是墨珣对雅砻的文化有误解,那雅砻的使臣也不会到宣和帝面前去告状。纵使,雅砻使臣真的去告状了,那宣和帝也不会完全听信雅砻使臣的一面之词。毕竟,那不过是两人之间的对话罢了,又没有别人能证明墨珣确实对雅砻使臣说过那样一番话 林醉是很快就想明白了,但不管怎么说,他都觉得这件事应该让墨珣理清楚,以免日后会出现什么不必要的麻烦。又或者,墨珣不知道这些,又会把这件事当作“有趣”告诉给别人知道。 到时候,墨珣肯定又要在外头被人耻笑了。 林醉知道被人嘲笑的滋味有多难受。如此联想一下墨珣在外,这般备受欺凌,林醉立刻就坐不住了。 “怕不是夫君会错了意” 就算墨珣没有明确跟林醉描述这个呼巴哈的年龄,但就林醉看来,雅砻来使,那年龄必定不会比墨珣还小了。这回,让墨珣说一句“回去多练”,怕是已经记恨上了吧 “不会。”墨珣坚定地摇摇头,“呼巴哈还说,他家里有个儿子,能嫁给我。” 林醉本来还在担心墨珣,但现在听到墨珣的这样一句话,脸上的担忧的表情一僵,好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才是。 “不过,夫人不要担心,我已经跟他说了,说我家中已有正夫。” 墨珣眼睁睁地看着林醉嘴角一平,像是被自己刚才说出的话吓到了一样,这就赶忙出言解释。“我跟他说了以后,他就没在提了。” 林醉不咸不淡地对墨珣“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生气了”墨珣忽然警觉。 “没有。” 墨珣眉头一皱,只觉得这个对话好像刚刚才经历过似的。“呼巴哈应当只是随口说说。不是都说雅砻尚武大概是他觉得我武艺超群,这才随口一提罢了,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林醉又是一声“嗯”。 墨珣实在是搞不懂林醉一个劲地“嗯”、“嗯”、“嗯”究竟几个意思他明明已经跟林醉解释了,而呼巴哈听完了自己的话之后确实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在墨珣看来,除非呼巴哈那个儿子不是亲生的,否则他只不过跟呼巴哈打了两场罢了,呼巴哈用得着送自己儿子到外国做小吗 “我真没生气。” 墨珣不信,“那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林醉一愣,倒是没想到墨珣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但却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想到这里,林醉这就弯了嘴角,浅浅一笑,“这样可好” 其实,他刚才听到墨珣那么说,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 仔细想想,他才刚刚嫁给墨珣没多久,墨珣就已经被好几个人惦记上了。 只是,这些也怪不得墨珣。 也就是墨珣太过优秀,所以才总有人惦记。换位思考一下,林醉还得为这样的墨珣感到骄傲呢 然而,理智确实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可是现在是有人惦记他的夫君啊他还哪里有理智 “夫人笑起来可真好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2章 第 242 章 初五, 宣和帝率领朝臣前往太庙,祈福、敬香, 以祈求大周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然而,本以为是十分稳妥的和亲,却因为五翁主的不配合, 又在雅砻使臣面前闹了好大一出。 与雅砻和亲的事,宣和帝事先就跟宸侧君和五翁主提了。当时五翁主就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宣和帝还来不及发怒, 宸侧君就将两边都劝住了。 五翁主一直以来都是所有皇子和翁主里最受宠的,所以以往,宣和帝跟他说起什么事的时候,都是用商量的语气。而这一次五翁主却听出了宣和帝语气之中的不同,但他确实不愿意嫁到雅砻那种地方去, 那种小国家怎么可能有他们大周好嫁过去之后,就算他背后有整个大周作为后盾,但日常若是遇上了什么事,大周这边也是鞭长莫及的 而且, 离开怀阳之后, 没有时常出现在宣和帝的面前,那么就算之前, 宣和帝再怎么宠爱他, 这份感情也是会慢慢淡下来的。 他不能去 这些都只是五翁主一开始的想法, 等到雅砻使臣进了京, 五翁主见到人,那抗拒之意就更浓了。 或许是见惯了大周的汉子,这乍一下看到雅砻的使臣,一个个都长得那么彪悍、又淳朴,当真不符合五翁主的审美。再加上,五翁主虽说是隔了老远看了他们,却总觉得他们身上似乎会散发出什么古怪的气味,看着像是好些天没有洗过澡了 五翁主当真是受不了了 宸侧君是劝了又劝,甚至还跟自己父家也提了,让大臣们在朝堂之上怂恿宣和帝以郡主、县主代翁主出嫁,但这些都被宣和帝否了。 由此,宸侧君知道儿子这次到雅砻和亲是势在必行,便也不再想给他丝毫的念想,只说让他安心在宫里备嫁。 宸侧君也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既然会把握时机在年宴之日同墨珣见面,那就指不定还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所以,这就让五翁主身边伺候的人多留心些五翁主的一举一动。 但看管归看管,五翁主毕竟是宫里正经的主子,宫人们又能把他怎么样 宣和帝是知道五翁主不乐意,但是他却始终想着,昭瑾从小就听话,初时不明白,闹一闹也就罢了毕竟,身为皇家翁主,他总不能只享受“翁主”身份带来的权利,而不尽到“翁主”应尽的义务吧 正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所以宣和帝才没有额外派禁卫军盯着他。 五翁主在御花园与墨珣见面的事,宣和帝并不知情。 宸侧君知道五翁主擅自行动之后,这就命人将五翁主叫来,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顿。而五翁主的这个举动,让宸侧君意识到这么放任五翁主是不行的宣和帝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五翁主嫁人,那么这件事就没有丝毫可以转圜的余地了。五翁主最好是安安份份地呆在宫里等着嫁人,如果真的闹出什么事来惹了宣和帝不悦,到时候不仅是他,连六皇子都会被皇上一并厌弃 翁主不能够继承皇位,所以就算五翁主再怎么受宠,除了被送去和亲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了。 宸侧君正是因为想通了这点,担心五翁主再闹,便又加派人手将五翁主看牢了。 五翁主也是安分了两天。 等到初五到太庙进香,宣和帝便也带着五翁主一同前往。 五翁主趁着这次机会,摸到了雅砻使臣跟前,亲口向他们表达了自己不愿到雅砻和亲的意愿。 涂察克听完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毕恭毕敬地将人送走,之后就直接告到了宣和帝跟前。 宣和帝果然勃然大怒,直接就把人关了起来。 先前虽说已经对五翁主进行严加看管,但毕竟还是不拘着他在宫里行走,这次竟是连殿门都不让他出了。 从太庙回来之后,除了被安排到进宫当值之外,墨珣就是在越国公府和伦沄岳府上来回,期间又到了几个同僚家中拜访,如此一来便也很快就到了正月十五。 因为事先,墨珣已经和张叙编商量好了,所以“祥元花灯”的灯谜也就随随便便出了一道。而张叙编初为翰林,又被“委以重任”,自然是精心揣摩,力求能出上一道难住所有人的谜题来。 墨珣虽说不想守着个摊子,但却也不能将掌院学士布置的任务草草了结。既不能太难,又不能让人看一眼就猜到墨珣当真是废了好大一番功夫甚至于,出这样一个谜题,比起直接让他出个让别人解不开的题还更难一些。 墨珣出完了题之后,还先让林醉答看看。若林醉能在一盏茶的功夫之中答出来,那么此题便作废了,需得重新编上一个。 虽说是正月里,但天气仍是冷得很,一盏茶也用不了多久。 墨珣心中的这点儿想法并没有告诉林醉,而林醉知道墨珣出题,便也十分认真地猜了起来。 林醉确实是沉思了一阵子,这才将自己猜到的谜底说给墨珣听。 这些日子,林醉虽然没有见到墨珣冥思苦想,但却也知道墨珣这是在为“祥元花灯”出灯谜呢。为了能帮上墨珣一点什么,林醉确实是很认真在想谜底了。 “夫人当真需要猜这么久”不知怎么,墨珣心里很是怀疑林醉该不会是担心他轻而易举就能答出谜底来,会打击到自己,这才故意拖延了时间 “要的要的。”林醉连连点头,“夫君这道题出得确实巧妙,若不是我时常陪伴在夫君身边,见过了夫君书房摊开的书册,怕是还想不到呢” 见墨珣脸上仍是透着“不信”,林醉又挨了挨墨珣,“真的很难” 林醉不好说“差点把我难住”,这就表示没能难住了;又不能假装自己答不上来,这样会显得自己愚钝,同时也无法帮助墨珣 林醉此时一脸真挚,倒显得墨珣再这么怀疑,那便是不信任他了。 “那我就这么交给掌院吧。” 林醉思考的时间还可以,倒是在墨珣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林醉听墨珣这么说,反倒一愣。“夫君不再想想” “刚才不是夫人说,此题出得巧妙,如若不是我看了夫君摊在桌案上的书,怕是还想不到谜底”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简直要想挖个洞就此钻进去。 墨珣复述他的话倒也罢了,可问题是,墨珣说话归说话,那个表情和眼神是怎么回事 墨珣说着说着,突然换了表情又变了语气,林醉就算是再怎么迟钝,也该知道墨珣是在模仿自己了 难看,倒是不会。 毕竟墨珣生得 林醉的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清风入怀,明月照心。 可尽管如此,这也并不能构成墨珣模仿他说话的理由啊 更何况,林醉在跟墨珣说话的时候,眼前并没有镜子,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自己竟是这样一副神情。 墨珣的眼神里透着奇特的光,既缱绻又清澈 林醉甚至怀疑这并不是他,只不过是墨珣曲解了他的意思,他其实并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可是理智却在告诉他没错,他确实是这样的。 墨珣说完了之后便开始静候林醉回答了,但林醉不知怎么,在自己面前愣住了,甚至连基本的眼神交汇都没有。 墨珣稍稍细想,便意识到,或许是因为刚才那样一番话是林醉说来敷衍自己的。 他还真是没想到,自己与林醉俨然已经成亲有一段时间了,两人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但林醉与他相处之中仍是那么小心翼翼这感觉就好像林醉根本就不是他的伴侣,而更像是玄九宗的一名弟子,被安排过来伺候墨珣,自此谨小慎微,唯恐惹怒了他一般。 “但是,祥元花灯,不该是很难猜出来才是吗”林醉见墨珣慢慢没了表情,这才支支吾吾地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就应该越难猜越好吧” “那么,就你刚才所说。如果你没有看到我放在案上的书,你还能这么快猜出来吗”墨珣的本意并不是要让人猜不出,而是要让人不能太快猜出。 林醉摇头。 “谜底这种东西,说开了就不值钱了。”就墨珣之前猜“祥元花灯”的经验,他只要说出了一部分的解题思路,那么很快别人就能想透,能接下来答。 因为林醉已经发现了蛛丝马迹,正是有迹可循,所以才能这么快猜到。但现在的情况是,林醉已经猜到了谜底,那么现在让他再来设想如果他并没有看到书会不会猜到确实太强人所难了一些。 林醉见墨珣的心意已决,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这就不再说灯谜的事了。毕竟他已经觉察到墨珣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发沉,不知是不是不耐烦听了。 墨珣想了想,这就开口道“如果不是为了上元节能够跟夫人在一起度过,我也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林醉“” “我与张修撰,谁的灯谜被选中,那便是谁要去守那个祥元花灯的摊子。” 林醉一想,确是如此。 墨珣嘴角平直,看起来确实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那就”林醉眨眨眼,“多谢夫君了。” 墨珣小声,“毫无诚意。” “夫君说什么” 墨珣声音不大,有些含糊,林醉还真是没听清。 墨珣摇头,“说想跟夫人一起看花灯。” “好啊” 墨珣将这灯谜交给了掌院学士之后,便等着掌院学士的审核了。好在最后,掌院学士也确实挑中了张叙编那份。 得到了掌院学士的准话,墨珣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而宣和帝一共只见过涂察克三次面,一次是涂察克进京;一次是初五邀了涂察克一同到大周太庙;第三次自然就是他离京的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3章 第 243 章 涂察克离京, 除了带走了五翁主和他的嫁妆之外,余下的便是一些他们雅砻所没有的, 大周所特有的书籍、药方、良帛锦缎之类。 而来时,除了“乞桑药珍”,涂察克还带来了雅砻巫医的一些治疗方法、皮草、宝马良驹,以及独具雅砻的特色的一些金银器物。 涂察克原先便也只打算在大周的都城呆上一个月左右便要启程返回雅砻。 雅砻那边正是新旧政权更替的时候, 尚有很多事要做。 而且,涂察克此次到大周来,虽说是被委以重任, 但他毕竟是被派到大周来的,说不准他再回到雅砻,就已经没有什么好位置留给他了 涂察克的想法并没有告诉宣和帝,宣和帝也没那个闲工夫去管雅砻使臣的来去。反正他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了,那么现在唯一需要宣和帝做的事, 就是让五翁主安安分分地随着时辰回雅砻去和亲了。 上元节时,看宣和帝都心情,要么带上内命夫到行宫里去玩,要么在宫中宴请朝臣, 又或者干脆就由皇贵君安排。 今年的上元节, 宣和帝显然是没什么心情大肆操办,毕竟洪水刚退, 他作为一国之君, 理应起到一个带头作用。 正月十五, 墨珣在家中用过了元宵之后, 便领着林醉到外头赏灯了。 待两人行至祥元花灯的摊子时,正如过往的几年一样,摊子前已经是人山人海。 墨珣见林醉正盯着花灯的摊子看个不停,“恐怕以后都没办法再给夫人送祥元花灯了。” 林醉知道墨珣会错了意,只是摇摇头。他既然已经知道了祥元花灯的“内幕”,那么现在看到人头攒动的情景只想要会心一笑,并没有什么可惜的想法。“夫君有这份心就好了。” 其实,就林家的实力,想要像祥元花灯那样精致的宫灯一点都不难。林醉在意的也并不是什么祥元花灯的名气,而是这个宫灯是由谁赠予的。 现在墨珣已经在身边,那林醉的在意点也就不再是那个宫灯了。 墨珣的想法与林醉的恰恰好相反,对墨珣来说,什么心意都不如切实的东西来得实在。像以前他还在徽泽大陆,如果有人过来拜访,两手空空,那可是连山门都进不来的。 林醉以往也有跟墨珣一起共度过上元节,只是每一次体验都十分不同。以往两人需得恪守礼教,就算是同游、共赏花灯,两人也不看可能像现在这也靠得这么近,而且墨珣还这么一路都牵着他的手。 虽然是隔着手捂子。 感觉很新奇,两人在这一路上明明没有说很多的话,但林醉就是觉得很安心。 因为每年的上元节,京城之中的大街小巷全都堆满了人,墨珣也不好松开林醉的手,免得到时候走丢了又难找。更何况他至今还记得青松、雪松险些被拐的事,哪还敢撒手 “夫人还记不记得以前送过我一个花灯” 走着走着,墨珣见身旁经过的哥儿汉子手中都提了花灯,两人手中却什么都没有,倒显得突兀了。 林醉忽然听到墨珣这么问,仔细想想,似乎有这么回事。那事儿应当是好多年前了,所以林醉倒是记不清自己送了墨珣一盏什么灯,却清晰地记得那是他第一次收到墨珣送的“祥元花灯”。 墨珣问的时候其实并不指望林醉会记得,毕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而那时林醉也不过就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想到这里,墨珣便也不打算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不如今年夫人再送我一个” 林醉略显诧异,但却并未对墨珣的提议表示异议。“夫君喜欢什么样的花灯” “夫人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 满街的花灯,当真是任君挑选。 墨珣其实对花灯并没有过分执著,只是整条街上人手一个,而他俩也不过是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确实有些无聊。 林醉若有所思地点头,“那若是我送了,夫君可不要嫌弃。” 找点事做罢了,又怎么会嫌弃 “只要是夫人送的就好。” 林醉得了墨珣的准话,这就开始四下朝着悬挂着各式花灯的摊子看了起来。 墨珣看着林醉的侧脸,一时有些愣神。不知怎么,他好像有些精神恍惚起来。 或许是因为此时华灯初上,亦或许是灯火阑珊,光影摇曳处,林醉的侧脸显得云淡风轻。 林醉注意着路过的花灯摊子,却也不忘忽略身边的墨珣。 正是瞧见了自己想要的花灯,林醉这就侧过头去,想告诉墨珣到前面的摊子去。 岂料,这么一转身倒是直直撞进了墨珣的眼里。 林醉一怔。 墨珣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雾霭沉沉,林醉看不出墨珣眼底里的情绪,却不知怎么心中有所触动。 墨珣的眼里宛如一潭深水,因为夜色太深,他看得并不分明。但墨珣的眉宇、鼻梁、唇瓣却是那样明晰可见。 “怎么” 这本该是林醉先开口问的,可是他却一下子怔住了。 “呃我们,到那个摊子去看看” “好。” 墨珣见林醉像是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就顺着林醉的话点了点头,然而林醉的视线却没有从自己身上移开。 “夫人” 林醉回过神来,脸上飞快闪过一丝不自然,这就扯了一抹笑,这就带着墨珣到了摊子上。 摊子前面却是哥儿居多,还没等墨珣开口,林醉便指着一个制着兰花的六角花灯,“麻烦店家。” 林醉掏了荷包,从摊主手中将花灯接过,转而递给了墨珣,“希望夫君不要嫌弃才是。” 墨珣倒是无所谓林醉这个花灯是猜来的还是买来的,反正也就只用这么一小会儿功夫,等回了越国公府,这个花灯也是要被小厮拿去收的。而且,今年用过的花灯,来年就不会再拿出来用了。 今夜不知为何,处处另林醉觉得心旷神怡。就连寒风吹拂在脸上,都让他畅快无比。 如果不是因为墨珣一路领着他到处走,他恐怕早早就要拉着墨珣回府了。 墨珣倒是完全没有觉察到林醉的心思,只当他是有些不好意思罢了。两人虽然已经成亲,但毕竟没有夫夫之实,林醉此时除了身份上的不同之外,便也没有哪里不一样了。 两人看了龙灯,又放了河灯。 等到开始烟花盛典,林醉才拉着墨珣的手提议道“夫君,不如看过了烟花,我们就回吧” “夫人累了” 林醉当然不觉得累,可是却又想着能早些回府,这就点了点头。 墨珣以为是他今天领着林醉走了太多的路。哥儿平时很少出门,路走得少也是正常。更何况现在天气冷,林醉倒也不怎么外出会客。 尽管心里这么为林醉找了借口,但墨珣还是觉得不应该林醉的体质本来就差,现在就连这点路都走不了了,日后还怎么跟自己习武呢 墨珣倒是想张口拒绝,可是林醉也确实还没正式开始同自己修行。这不,连个修真入门都还没写完 “那好吧,天气这么冷,早些回去也好。” 林醉从墨珣的语气里听出了“扫兴”,顿时便懊恼起来。今日上元节,怎么也该让夫君玩个尽兴才是。从刚才起,墨珣就一直只是不紧不慢地走在自己身侧,显然是在“照顾”自己了。 然而,自己刚才已经开口说要回去,墨珣也同意了,若再反口,那岂不是出尔反尔 林醉觉得对不住墨珣,这就悄悄将手从捂子里伸了出来,想去拉拉墨珣的手。 “做什么长冻疮有你受的。”墨珣将林醉正扯捂子呢,立刻眼疾手快地按住。 “那夫君不冷吗”得到了墨珣的拒绝,林醉自然不好再把手伸出来。 墨珣看了他一眼,“有灵气护体,不冷。” 墨珣说这话是十分认真的,但听在林醉耳朵里立刻就变了个味儿。 怕不是灵气吧 林醉眨眨眼,沉思了一阵,这才强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开口道“是了,夫君血气方刚,不畏严寒也属正常。” 血气方刚 墨珣觉得林醉说出“血气方刚”四个字的时候神情有些古怪,但他还是需要纠正一下林醉的说法。 “夫人难道不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吗” 林醉一怔,却是张张嘴,似是十分难以启齿。好半天了,林醉才在墨珣的注视下重重地点了头,硬生生憋出一个“是”。 对嘛。 林醉也是年轻人,只要他能吃苦,愿意随自己学习,假以时日,那必定也是可以练成自己这样不畏严寒的。 “那我们就先回府吧” 急也不急在这一两天了。 墨珣瞧着林醉身上的裘袄,衬得林醉的脸真是好看极了但明显就是畏寒的样子。 林醉又是重重地点了头,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这就随着墨珣回府了。 夜里,林醉将墨珣的披风挂在架子上,这就摸索着要钻进被子里了。 一直以来,林醉都是睡在里头。所以他每次都是从床尾绕到里边去,从来没有过这么直接就从外边掀了被子往里钻的。 “不睡里边吗我明日早起,怕会吵到你。” 林醉总算是进了被子,瞬间就被墨珣身上的气息包围了。而听到了墨珣这么问,他便也小声道“不碍事的。” 墨珣稍稍一想,仍是觉得不妥。 墨珣还没来得及提出反对意见,林醉这就往墨珣怀里钻了钻,轻声道“夫君抱抱我吧。” “很冷吗”墨珣这么问着,便也顺着林醉的话,伸手将他揽在了自己怀里。 此时,墨珣确实能感觉到林醉在小幅度地颤抖,想来应该是因为刚才洗完了澡之后,并没有马上躺到床上,后来又在外边脱了外披,这才觉得冷了。 林醉又是小小地“嗯”了一声。 片刻之后,林醉觉得墨珣身上的热气已经过到了自己脸上。 “那个夫君能摸摸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4章 第 244 章 摸 摸啥 难道是要摩擦起热吗 墨珣稍稍一琢磨, 立刻便觉得靠“摸”起热没啥用,还不如就这么搂着, 一会儿就能好了。 墨珣倒是可以悄悄将体内的灵气运转起来,只不过今天的林醉实在是奇怪得很 现在已经是正月十五,天气已经在渐渐转暖。 而早前尚在隆冬腊月的时候,墨珣也没见林醉会怕冷, 怕成现在这副模样。 仔细想想,确是如此了。 墨珣感受了一下怀中林醉的体温,倒也不觉得他身上很凉 可别是生病了 想到这里, 墨珣觉得“林醉生病”的可能性极大。 林醉只感觉墨珣又将自己搂紧了几分,羞得恨不能将整张脸埋进墨珣颈弯里。 墨珣空出了一只手,这就探上了林醉的手腕。 林醉感受到了墨珣的动作,顿时身体僵了起来。 墨珣这一按。 别的没有,顶多就是“虚火有点旺”了。 虚火旺倒还好, 明天让小厮整点下火的汤汤水水给林醉服用便可。 这些汤汤水水甚至还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方法熬制,越国公府的厨房只要一听“降火”,那能给林醉整出五、六、七、八种不带重样的来。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 可是,这种天气, 虚火旺 墨珣略显狐疑地朝着林醉看了一眼。 “夫”林醉见墨珣没有动作, 这就抬头去看墨珣。 虽然已经熄了灯、放了帐子,但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 林醉的眼睛早就已经适应了黑暗。 两人挨得这般近, 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此时又正正好对视。 林醉顿时觉得一股羞赧突如其来地爬上了他的脸, 这就避开了墨珣的视线。 “别乱动。”墨珣沉声。 林醉立刻一动不动, “” 墨珣原本是打算将自己的灵力运转起来,可随即又想到林醉的身体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依着墨珣给林醉把过的这两次脉来看,哥儿的身体构造其实跟汉子的是差不多的 既然墨珣觉得差不多,那也就意味着,墨珣对林醉的身体,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否则,哥儿能生孩子啊怎么着也是该跟姑娘家差不多才是 想明白这点之后,墨珣便愈发小心谨慎谁知道林醉到底能不能接受外界施加的灵力那万一要是适得其反了呢 不能胡来。 放弃动用灵力之后,墨珣这就又开始注意起林醉的体温来。 现在这样的天气对墨珣来说当真是一点都不冷,而林醉此时又完全地缩在他的怀里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热。 林醉安分了一会儿,见墨珣没有反应,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夫君觉得热吗” 看来,这种感觉并不是墨珣一个人有。 “有点。” 墨珣本想点头,但还没开始动作,就意识到似乎没有这个必要。 “那我们把亵衣脱了吧” “”墨珣一怔,“这倒不用不用,你睡到里边去就行了。” 这么说着,墨珣就松开了手,好让林醉可以方便换个位置。 “”林醉轻轻咬了咬唇瓣,“睡里边也是一样的。” “不会。”墨珣伸手拍了拍林醉的背,“你现在是因为跟我靠得近,所以才会觉得热。” “那好吧。”林醉缓缓地开口,“那就睡里面” “嗯。”墨珣躺平。 他听林醉的意思,像是打算直接从被子里钻过去了。 其实,墨珣是无所谓林醉从自己身上跨过去的,但看林醉的意思好像是不大合规矩似的。 不过现在,两人既然已经关了门,那做什么自然不用担心别人会指指点点。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窸窸窣窣了一阵之后,趴到了墨珣身上。 墨珣“” 林醉不敢将身体完全压在墨珣身上,只是微微用手肘撑起了些。 墨珣刚要开口问问林醉这是做什么,便听到林醉气若幽兰地轻声问道“夫君喜欢我吗” 尽管墨珣一直觉得自己娶谁都一样,但现在听到林醉这么问,墨珣便细想了一番若此时与他同床共枕的是别人,比如林醺,比如五翁主确实是怎么想怎么别扭。 所以,由此推断,他应该是喜欢林醉的。 “喜欢。”墨珣肯定地答道。 林醉顿时松了口气。 他刚才为了等墨珣的这句话,完全是屏住呼吸,唯恐呼吸之间漏过了墨珣说话的语气。 林醉曲起腿,这就在墨珣身上坐了起来。 因为天气没有那么冷了,再加上墨珣身上确实暖和,他俩的被子已经从冬日用的棉被换薄。 晚上趁着墨珣起来去洗澡的空档,林醉还特意嘱咐了洛池在暖炉里丢了香料,又在浴桶里换了花瓣。 身上洗得又白又香,想来应该是十拿九稳了吧。 现在林醉挺直了腰背,原先盖在身上的被子随着他的动作被撑开,随即便落在了墨珣的腿上。 墨珣一时无法理解林醉的动作,只以为林醉是被热到了,这就坐起来凉快凉快 但是这个理由简直让人莫名其妙。 墨珣直觉这个理由不对,只好静观其变。 林醉低头,正对上了墨珣幽深的视线。 已经熄了灯,又放了幔帐,按理说,林醉不该看得那样清楚。但不知怎么,墨珣的眉眼如画,此时更是一笔勾勒入心。 “我也喜欢夫君。”林醉稍稍别开了眼,却是伸手去勾墨珣的手,引着墨珣来将他亵衣上的系带扯开。 就这么一个动作的功夫,墨珣竟然奇迹般地理解了林醉的意图。 他手上一个哆嗦,下意识,手指就半蜷地缩了回来。 林醉微微一怔,却也并没有过分在意。只是撑开了墨珣的手,拉着它,将它安置在自己的腰侧。 虽说是隔着亵衣,但墨珣还是能感受到自己掌心下的肌肤,既光滑又紧致 这个认知让墨珣有些难以适应。 墨珣刚要将手收回,便让林醉按了个严实。 林醉的手按在墨珣手上,身体前倾下潜,“夫君喜欢么” “”墨珣不知怎么,顷刻间便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除了喜欢,他还真是不知道能答什么了。 “喜欢。”墨珣答道。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嘴角微微弯了几分,又引着墨珣的手从亵衣底部探入。 墨珣的手好烫啊 林醉意识到这点之后,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不对劲了。 然而,就算如此,林醉还是十分坚定地伸手将自己亵衣上的系带拉开。 没有了束缚的亵衣很快便松散开来,松松垮垮地穿在林醉的身上。 延颈秀项,肩若削成。 墨珣的视线从林醉的脸上一路下移,直到落在了林醉被亵衣遮盖着的若隐若现的前胸。 林醉感觉到墨珣炙热的视线,只觉得自己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见墨珣没有说话,林醉这就将亵衣完全褪去,随手丢在了床尾。 林醉这是头一回在墨珣面前这样宽衣解带,然而,除了亵衣之后,他竟也不知双手该往哪里放,只是坐在墨珣下腹部的位置,等着墨珣动作。 墨珣的注意力真是完全落在林醉的前胸上了。 原先,墨珣只是伸手感受过,却没有亲眼见过。今日恰巧林醉自己愿意,这就看到了 原来哥儿和汉子,在胸口这旮,真、的、是、一、模、一、样 等了半天不见墨珣有反应的林醉想了想,这就一边伸手去解墨珣的衣衫,一边朝下挪了挪。 墨珣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林醉的手,“做什么” “夫君之前说了,你我夫夫之间,需得坦诚相见。” 墨珣闻言,“嗯”了一声。 他确实是这么说过的。 因为林醉有什么话似乎总藏在心里,不愿意同自己明说。而墨珣又没有读心术,自然也就猜不透林醉心中所想 “那我为夫君宽衣解带。” 林醉这个话题跳跃性太强,墨珣一下没跟上。 “不用,我也没有那么热。” 墨珣觉着,林醉这么忽冷忽热确实十分不对劲。但他毕竟亲手为林醉把过脉,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不是才说了血气方刚吗”林醉不顾墨珣的反对,这就将墨珣衣服系带上的结给拉开了。 “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戎之在斗” 这不是论语里的话吗 墨珣眉头微蹙,难道自己之前的理解有误 林醉并不否认,也不答话,只是点点头,这便欺身上前。 墨珣不是,你点个什么头 意识到墨珣的抗拒,林醉有些受伤,“夫君不是说了要与我坦诚相见” 墨珣呼吸一滞,“你的坦诚相见就是脱衣服” 林醉重重地点头,“嗯,我已经坦诚,希望夫君也能如此。” 林醉此时十分庆幸适才吹熄了蜡烛,否则,他真的无法想象墨珣反问自己这句话,和听到了自己这么毫不知羞的回答时,会有怎样的眼神和表情。 墨珣瞳孔微张,脑子里正飞快地思考着林醉这句话里隐含着的意思。 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错林醉的意图 因为一时理不清,墨珣呼吸又重了两分。所以他才希望跟林醉坦诚相见但他口中的“坦诚相见”,必定与林醉此时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不过,林醉既然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那就脱吧。 林醉惊喜地发现原先墨珣加诸在自己手上的力道消失了 担心墨珣会反悔,林醉手脚麻利地将墨珣的衣服解了。 “坦诚相见,然后呢” 林醉听着墨珣暗哑的嗓音,指尖略微颤抖地抚上了墨珣,“肌肤之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5章 第 245 章 十五过后, 宣和帝开笔,朝廷也渐渐开始恢复了点卯和早朝。 墨珣又开始了编修年史的工作, 与此同时,他也认真地履行了自己过年时的决定把公务布置给冯维正去做。 墨珣这么做实属正常,倒也没人说他什么,就连冯维正自己都没法拒绝。 如此一来, 墨珣的公务也不如以往繁忙了,这就开始抽空查看起雅砻的国史来。 并不是说怀阳与雅砻相去千里,墨珣也就没那个必要过多关注。恰恰相反, 因为两国之间此时已经有了明显的往来,并且还有和亲一说,恐怕接下来两国之间的邦交会变得更加紧密。 墨珣可不想到了那个时候,还因为对雅砻的不了解而引来同僚们的鄙夷。 涂察克原就打算尽快赶回雅砻,在大周这边度过了这个新年之后, 他便开口向礼部的官员说起了要启程返回雅砻。 宣和帝是没那个闲工夫天天与使臣见面,使臣也没有权力随意出入宫廷,这就需要通过礼部的人来传达彼此之间的意思。 待礼部尚书同宣和帝提及雅砻使臣要离京的时候,宣和帝只是点点头, 表示自己知道了。 五翁主本就是宣和帝的儿子, 成亲也有定制,但此次毕竟是远嫁。到了雅砻之后, 五翁主便是雅砻的帝后, 那身份和地位也就与其他翁主不同了。 在皇贵君的提议下, 宣和帝便做主, 将五翁主此次的出嫁的规格提高。而具体该如何,则由礼部的人安排。 五翁主本就不愿远嫁,哪管宣和帝是不是提高了他出嫁的规格。 他本来也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告诉雅砻的使臣自己没有和亲的意愿,却最终也没有得到重视,反而还被看押起来。 五翁主本也不想死,所谓“以死相逼”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然而宫人还是看得紧,生怕五翁主伤到自己,影响了和亲。 正月十五的上元节,因为宸侧君向皇贵君求了情,这才放了五翁主出来参加宫宴。 而其他的几个翁主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大周与雅砻要和亲的事早就传遍了怀阳的大街小巷,其他的几个翁主知道五翁主要出嫁了,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那面上倒也是不住地“恭喜”五翁主。 五翁主气都不打一出来,但又碍于前头几个都是哥哥,也不好冲他们撒气,这就忍了下来。 四翁主见五翁主没有发脾气,这就状似无意地开口说道“我怎么听说昭瑾不想去啊” 五翁主扯了一抹笑,就是不应。他虽然真不想去,但却也不愿意让老四这么看笑话。 四翁主见五翁主不理,心情却也没有好转。 虽然之前,其他几个哥哥也劝过他反正五翁主马上就要到雅砻那个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去了,也没什么机会再给大伙儿面前添堵,左右不过几日,忍一忍就算了。 他们几个都嫁了人,日常也不在宫里,归根究底也就是年少时候的事了 但四翁主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五翁主本来就年纪最小,又贯会装乖讨巧,父皇每每都被他哄得眉开眼笑。 小的时候,五翁主每次做错了事就完全推到了别人身上。有的时候只要装装可怜,皇上便会向着他。也不再听别人解释,哪怕证据确凿,也只当是他们几个做哥哥的在狡辩,是他们几个没有尽到当哥哥的责任。 四翁主被冤枉的次数最多。 毕竟他跟五翁主年龄差距不大,也正是贪玩的时候,每次都为五翁主背黑锅,两人的梁子是自小就结下的。 偏生,他的父妃还没有宸侧君位份高。 如果只是欺负他就算了,偏偏宸侧君还来打压他的父妃 不过,现在可好了,五翁主要嫁到雅砻去了。什么父皇的恩宠,也都不管用了,毕竟只要离开了京城,父皇哪还记得自己有个五翁主 四翁主只要一想到这点,脸上的笑意就完全收不住。 去雅砻当帝后有什么了不起 就那种小地方的帝后,说不定还不如大周这边一个五、六品的官员的夫郎呢。 “小五这是走了多大的运啊,这一去,那可就是雅砻的帝后了呢”四翁主挑衅似的瞥了五翁主一眼,就差冷哼一声了。“我们五个兄弟,也就只有小五能担得起殊荣了。” 五翁主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四翁主这样阴阳怪气的话,哪里还受得了,这就瞪了他一眼,“你这么喜欢,不如你去” 二翁主听到四翁主这么胡言乱语,顿时皱起了眉头,“昭瑾说的这是什么话,昭珋已经嫁了人了。” “嫁了人怕什么,和离便是。”五翁主才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四哥在这个时候给他添堵,那就别怪他张口膈应人 “你” 四翁主听完了五翁主的话,险些冲上去将他的嘴撕了 “昭珋”三翁主见状,赶忙将四翁主拉住。紧接着,他便小声同四翁主说“小五马上要出嫁了” 三翁主这个可不是在为五翁主说话,而是因为今日皇贵君在宫里设宴,他们这么闹起来怕是对哪里都不好交代。而且,五翁主马上要出嫁,到时候正是老死不相往来,在这个时候较劲实在不值当。 四翁主被三翁主这么一拉,侧过头去又见着他挤眉弄眼的,立刻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呵,我可不如五弟啊,备受父皇宠爱,嫁过去就是一国之后。” 大翁主见四翁主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立刻“啧”了一声。 四翁主一听,立刻退了回来。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想到五翁主要远嫁,他就禁不住乐。原先,他还气父皇将他许给一个总兵,现在想想,总兵也比一个小国的君主强 五翁主眼睛一眯,立刻朗声说道“我竟不知四哥知道我要远嫁,竟是这般幸灾乐祸” 果不其然,五翁主的余光这就瞧见了皇贵君朝着他们看了过来。 四翁主当即明白了五翁主的意图,又是气得瞪了他一眼。 两人这些年来屡次交手,但四翁主都吃了败仗。毕竟五翁主说的都是事实,要怪也只怪他自己总是禁不住五翁主的激。 大翁主一见五翁主的做派,在心里就开始摇头这个昭珋也是,明明从来没有在昭瑾手中讨过好,还非要到昭瑾面前“挨打” 皇贵君派了人过来问,五翁主这就开始告状。 最后,四翁主直说是兄弟之间闹着玩。可偏偏五翁主不依不饶,这就嚷嚷着“四哥瞧不起他”。 皇贵君身为哥儿,当然也知道五翁主平日里的伎俩,而他与宣和帝成亲多年,自然也知道宣和帝宠五翁主的理由无非就是五翁主在宣和帝面前,让宣和帝有一种做父亲的感觉罢了。 其他的几个翁主见着宣和帝都是恪守礼仪,也就只有五翁主敢朝着宣和帝扑过去,直嚷嚷着“要父皇抱”。 然而,这种事有一个五翁主就够了,其他人再学,那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了。 “宸侧君。”皇贵君偏过头去,这就将跟在后头的宸侧君唤到眼前。“上元节,五翁主这么吵吵嚷嚷的,倒不如让他回屋里去吧。” “是,皇贵君说的是。”宸侧君哪敢当面跟皇贵君呛声,这就点头应下了。 本来五翁主从被宣和帝说要送往雅砻和亲开始,就已经是一步废棋了。然而现在,这个废棋还没送走,竟是要来将自己一军,那怎么行 这么想着,宸侧君就干脆对身边的宫人耳语,这就派人送五翁主回寝宫。 五翁主没想到以往都能奏效的方法,在此时竟然完全没有作用,一时间悲愤交加,更是不准宫人上前。 皇贵君见五翁主还要再闹,立刻拉下脸来。“五翁主这是要做什么即将成为帝后的人了,怎么还这样莽撞” 五翁主面对皇贵君的质问,自然也不敢顶撞,只是泫然欲泣道“皇贵君,昭瑾心里难受。” “那就回屋里歇着吧。” 五翁主“” “昭瑾已经被关了半个月了,好不容易上元节,就连皇贵君就也要关我”说着说着,五翁主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此时宣和帝还没到场,五翁主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送回寝宫的 “你既然心里不痛快,又何必在这里让自己难受呢”皇贵君见的内命夫多了,怎么会被五翁主的几个“金豆子”骗了去。 反正宣和帝是跟皇贵君交过底,五翁主是非嫁不可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待嫁就是,非要整那些个有的没的。 皇贵君自然也是知道除夕夜,五翁主邀了墨修撰在御花园里小话因为有人看着,他倒也没有跟五翁主计较了。 只是有的人啊,似乎还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呢 “我”五翁主刚要开口再说点什么,这就看到宣和帝的明黄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他飞快地四下张望了一番,这就看到了宫里的莲花池子。 趁着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空档,五翁主这就迈开步子跑了过去。 宣和帝也就只看到一抹人影,随后便是“噗通”的一声。 “五翁主落水啦” “快救人” 周遭一片嘈杂,宣和帝好半天才辨别出这些声音里的重要信息。 “救人”宣和帝下令。 此时天气还没有完全转暖,湖水也是冰冷得很。内命夫们为了漂亮,穿得也少,五翁主被人救起来之后,嘴唇都冻得发紫。 宣和帝见五翁主紧闭着眼,像是没什么气了,便也朝着齐公公看了一眼,“传御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6章 第 246 章 宣和帝让人去传御医之后, 皇贵君这就安排着将五翁主送到屋里去,免得吹了风, 反而着了凉。 任谁都知道雅砻的使臣不日即将离京,所以五翁主必定不能病得无法启程。 皇贵君一边让人安排,一边也暗自在打量宣和帝的表情。 此时,宣和帝正面沉如水, 显然是很不高兴了。 打量宣和帝的当然不只是皇贵君一人,他是因为离宣和帝近,两人之间的夫夫关系比起其他人来说, 又更亲密,这才敢这么明晃晃地观察宣和帝。 否则,要换作是其他人这么做,说不准宣和帝就要把对五翁主的气撒在他身上了。 “五翁主如何了”宣和帝见御医为五翁主诊过了脉,已经将手收回, 这才问了句。 御医知道五翁主要去和亲,自然不敢马虎,“好在翁主身体健康,并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情绪不稳, 容臣开两副安定心神的药便可。” 宣和帝点点头,这就瞥了五翁主一眼, 干脆一挥广袖, 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皇贵君见状, 这便让宸侧君留下来照顾五翁主, 其他人就随着宣和帝离开,不要打扰五翁主休息。 宸侧君毕恭毕敬地送走了宣和帝和皇贵君等人,这就站到了五翁主的床边,凝神静气地开口道“我知道你醒了。” 五翁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宸侧君也不恼,又是好整以暇地等了等。 五翁主这才悠悠转醒。 “前几日不是都说得好好的,你今日又闹什么”宸侧君心里自然不如表面平静。他好不容易才将这个儿子劝住了,可今天又当着皇上的面跳湖自尽 “父妃,我真的不想嫁到雅砻去。今天,就连昭珋都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嘲讽我了”五翁主越想越委屈,“什么我们兄弟几个只有弟弟有这等殊荣父妃啊,你是没有听到昭珋那个语气我又何尝遭过这份罪啊” 五翁主眼眶一红,这就期期艾艾地支起身子要去拉宸侧君的手。 刚才宣和帝临行前,朝着自己看了一眼虽然宸侧君没能直接领会宣和帝的意思,但那个眼神确实把他看得心里一个咯噔。 所以,宸贵君心里是对五翁主有气的,而现在也是多有埋怨在。但不管怎么说,五翁主都是他的亲儿子就算心知五翁主贯会装乖讨巧,他也是顺着五翁主的动作,坐到了床边。 “帝后,如何不是殊荣呢”宸侧君只捡着好听的话跟五翁主说,就想让他别总这么消极。 本来嘛,像他们这样的后妃,哪个不是奔着“皇贵君”位置去的 五翁主脸上表情一僵,“父妃说的是大周的帝后,可不是雅砻的帝后” 看宣和帝对雅砻使臣的态度,后宫的这些人难道还有看不出来的吗 宸侧君见儿子一个劲地钻牛角尖,便又耐下性子劝了几句。 然而,五翁主心里一直不乐意,哪是宸侧君动动嘴皮子就能算了的 宸贵君屡劝不住,这就拉下脸来,并不再劝,只是开始十分残酷地向五翁主分析厉害关系。 宣和帝是宠五翁主,这个毋庸置疑。 但这个“宠”却是建立在五翁主听话的前提。 五翁主现在已经不听话了,而且已经及笄,马上要嫁人。嫁了人自然是要离宫,那么,从这点上来看,五翁主反倒不如年纪最小的九皇子对宣和帝有“吸引力”。宣和帝完全可以将父子感情的寄托转而放在九皇子身上。 如果五翁主不愿意到雅砻去和亲,那么说句难听的话五翁主现在对宣和帝来讲,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 原先,宸侧君也不想让五翁主知道这些,但看他还活在宣和帝构建的完美世界里,却实在是忍不住了。 嫁到了雅砻之后,自然不能够像还在大周这样,闯了祸总有人帮着善后。雅砻那边的习俗与大周截然不同,五翁主去到那里,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不能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了。 宸侧君苦口婆心地对五翁主说了一大堆,可五翁主哪里肯信对五翁主来说,宣和帝可比宸侧君亲多了。 五翁主毕竟是从宸侧君肚子里出来的,一直将养在身边,哪里会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 反正五翁主和亲的事是必定的,就算五翁主因为跳湖病了,只要雅砻使臣说要离京,五翁主就算是躺在床上动不了了,那就是抬,也要给他一路抬到雅砻去。 “你看看,你这次跳湖轻生,你父皇有关心过你哪怕是一句吗” 没出嫁前,五翁主可以天真,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那还是看清现实的好。 五翁主一声不吭地听着宸侧君说话,眼帘垂着,明显是兴致缺缺。 “啪” 随着一声脆响,五翁主觉得脸上一痛,当即下意识捂住了脸颊,难以置信地看向宸侧君,“父妃” “清醒了吗”宸侧君狠下心来,甩了五翁主一巴掌。 从五翁主出生到现在,这是宸侧君头一次对五翁主动手。不说五翁主难以置信,就连宸侧君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下了手。 眼见着五翁主满脸的执拗,宸侧君扬起手来,又是“啪”的一声。 宸侧君一共打了四个巴掌,五翁主才“哇啦”一声哭了出来,“父皇不要我了,父妃也不爱我了” 宸侧君见五翁主当真哭了起来,也是跟着心里一酸,这就将五翁主搂紧了。“小五,父妃是为你好。你再这么闹下去,最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你仔细想想,现在皇上只剩下你这么一个未出阁的翁主了,雅砻那边把圣药都送来了,就是为了换一个翁主回去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五翁主闷声,“什么圣药,谁知道真的假的,我难道不比那个药重要” “在你父皇心目中,你或许还真不如”不如长生不死重要。 五翁主在宸侧君的冷言冷语中,仿佛逐渐看清楚了自己当下的处境,这就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宸侧君见状,也算是松了口气,“把眼泪擦一擦,去跟你父皇和皇贵君道个歉。” 五翁主将脸埋在宸侧君胸前,就是不吱声。 “听话,去道个歉。”宸侧君轻轻拍了拍五翁主的背,就像是在哄孩子一样。 “那我要怎么跟父皇和皇贵君说呀” 五翁主其实至今还是不想嫁到雅砻去,但父妃说得对,他不愿意也得嫁,再闹也无济于事了。 他刚才闹了那么大一个阵仗,哪是那么容易能带过去的。 宸侧君轻笑了一声,“你刚才不是跟父妃说,几个哥哥嘲讽你吗” 五翁主沉默半晌,这就抬起头看着宸侧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父妃,我懂了。” 宸侧君伸手轻抚着五翁主的头发,“在你离京前,想要点什么,大可以直接跟皇上和皇贵君提。只要不是什么特别过分的要求,他们都会答应你的。” “当真”五翁主这半个月来已经被打击坏了。无论他怎么努力,父皇就是不愿意松口。正如父妃所说,父皇已经快要厌弃他了。 “我骗你做什么”宸侧君看着五翁主鼻尖红红的,这就笑了起来,“不能过分,不能不嫁,要开开心心的,你父皇最不喜欢看别人哭丧着脸。” 正月十五,五翁主落水,但隔天,他便主动向皇贵君请安,只说是自己即将背井离乡,情绪不稳,却又听了几个哥哥冷嘲热讽,一时便想不开,这才投了湖。 五翁主庆幸自己当时并未当着宣和帝和皇贵君的面说自己宁死不嫁,否则这个话还真是圆不上了。 皇贵君听了五翁主的话,果然细问了究竟是哪个翁主在他面前乱嚼舌根,并表示一定会要求内命夫严加管束。 五翁主当然不敢说是浔阳翁主,毕竟浔阳翁主是皇贵君所生。五翁主就也只重点提了四翁主 皇贵君了然,却也只是不轻不重地罚了四翁主一下。毕竟四翁主已经嫁了人,平日又不住在宫里,要罚也罚不出什么名堂。 五翁主并没有不依不饶,毕竟他的重点只放在宣和帝那儿。 皇贵君说只要让四翁主小惩大戒就行,那就随他去呗。 五翁主这边同皇贵君说完了话,又去向宣和帝告罪。 如果不是因为要和亲,五翁主在宣和帝面前是一直备受宠爱的。所以,当宣和帝听说五翁主前来请安,想也不想就让人请他进来了。 五翁主自打听了宸侧君的话,这就一边告罪,一边暗示性地向宣和帝告了其他几个翁主的状。 五翁主知道宣和帝听了也只会当成是他们几个兄弟之间的矛盾,这就当着宣和帝的面,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当时四翁主的言行举止。并且,话语里还带上了几个翁主的父妃。 宸贵君教五翁主说话,也正是想要他这么说。毕竟几个翁主都已经嫁了人,不能争皇位,自然也就没什么利益冲突。但那几个翁主的父妃却都还在宫里,若能给他们冠上“管教不严”、“管教无方”的名头,那情况可就完全不同了 有皇子的几个后妃“管教无方”那不就意味着几个皇子也没能教好吗 五翁主神情恹恹地叹了口气,“小五到雅砻和亲之后,也不知谁能像小五这样孝敬父皇和父妃了。” 毕竟是当过宣和帝的心头宠,见到五翁主这样,而且一联想到他要远嫁,心里也是难受。 五翁主在宣和帝面前能混得开,那也是因为他懂得规矩,此时,就算他心里纠结万分,却也不敢去打量宣和帝的神情,免得适得其反。 等了一会儿,五翁主才等到宣和帝一句“小五过来”。 成了 五翁主听了宣和帝的话,这就绕到宣和帝的案前,蹲在宣和帝脚边。 宣和帝见五翁主听话,这就摸了摸他的头,“父皇也舍不得你。” 若换作以往,五翁主肯定会说“既然父皇舍不得我,不如小五就不嫁了,留在京里陪着父皇”。但现在,他已经被宣和帝拒绝过太多次,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开口。 五翁主没说话,只是小声啜泣起来。 宣和帝长叹了一口气,“小五喜欢什么,跟父皇说,父皇给你办。” 五翁主顿时泣不成声,肩膀耸动许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上了。 “哎,慢慢说,慢慢说。” “父皇,小五想小五想让翰林院的墨修撰当小五出嫁的随行人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7章 第 247 章 五翁主只说“随行”, 这个意思就是墨珣将五翁主送到雅砻之后,看着翁主与雅砻新皇诨右图成亲, 而后再返回京城。 对于五翁主提出的这个请求,宣和帝十分疑惑,便张口问了起来。 五翁主只说是自己还小的时候,墨修撰于自己有过救命之恩。而前些日子, 雅砻使臣进京的那会儿,墨修撰与雅砻的文官进行了一番较量,并获得了胜利 “儿臣到雅砻正是人生地不熟, 心里慌得很。” 宣和帝仔细一想,觉得五翁主说得确实有道理。 本来一个汉子到了陌生的地方也是会发虚,更别说昭瑾一个哥儿,还是到外族的地界了。 “朕会加派军队,护送你安全抵达雅砻的。”宣和帝边说边点头, “就派御林军。” 五翁主没得到宣和帝的准话,也不敢再追着不依不饶地问,只是耐下性子又跟宣和帝多说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 关于五翁主的提议, 宣和帝却也是在考量五翁主毕竟是他的亲儿子, 而且此时大周又比雅砻强盛,那这个和亲只要是明眼人看来都知道是五翁主下嫁了 但是, 如果因为心中抱着这样的想法就随随便便派点人将五翁主送去, 反倒会让雅砻那边起不该有的心思 十六这日, 林醉醒来之后见墨珣已经不在床上, 顿时便松了口气。 昨晚 林醉一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恨不得那就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气氛还是很好的。 林醉没有夜视的能力,却也能感觉到墨珣的眼睛在夜里亮得出奇。 就是因为夜色朦胧,林醉才敢当着墨珣的面将亵裤也一并褪下。 他的身上虽不着寸缕,但也并不觉得有多冷。更有甚者,他还觉得自己身上烫得出奇。 林醉觉得,墨珣的手很安分,似乎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放在同一个位置上。 然而实际上却是是因为林醉“动手脱亵裤”把墨珣吓到了。 “夫君”林醉有些局促,因为他一直以来听到的,都应该由作为汉子的那一方来主导。 “嗯” 墨珣发现林醉压根不敢看自己,就算是在夜里,林醉也是别开了眼。 他脸上羞得厉害,但身体上的反应却完全不同。 墨珣甚至怀疑,林醉是不是知道他的视力在夜里也没不会受到多少影响,这才努力地向自己展露身体 明知道不可能,但林醉的动作却很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最让墨珣难以理解的是,林醉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就是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林醉跪坐在墨珣面前,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墨珣有什么动作,只得暗自一咬牙,再次将墨珣压到了身下。 墨珣感受到了林醉的亲近,以及他的气息,甚至不需要林醉再多说什么,墨珣便鬼使神差地伸手抚上了林醉的背脊。 手下的林醉有着轻微的战栗,但却在努力克制着。 林醉不断地让自己放松,不要太过紧张,以免引起墨珣的反感。 而墨珣的一番动作倒也给了林醉不小的鼓舞,林醉这就低下头去亲吻墨珣。 胆子有些大了。 林醉心里一直很担心,毕竟他这么主动,未免显得太不矜持了些。可当他贴上墨珣的唇瓣起,这个顾虑就莫名地消失了。 如果说一开始,是由林醉主导,那么这一吻过后,主动权就已经完全掌握在了墨珣手中。 在林醉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与墨珣的位置就已经对调过来。 虽然看得不甚清明,但是,林醉却能感觉到墨珣的气息在自己的正上方。 “夫”林醉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墨珣堵了回来。 不过,他其实也没什么要说的。 墨珣学着林醉的动作,没有深入,只是浅尝既止。 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墨珣却听到了林醉轻微的舒服的喘息。 很奇怪。 墨珣觉得自己真的很奇怪。 他只是听到了林醉发出来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声音,心里就好像冒出了一簇火苗。 紧接着,墨珣发现林醉伸手抱住了自己。 原先,墨珣心里的小火苗,却在此时毫无预警,“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 事已至此,墨珣想,他应该是没有理解错林醉的意思的。 只不过理智尚存的墨珣,此时内心之中正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墨珣告诉自己,既然林醉愿意,那么作为夫夫双方,他们圆房也无可厚非;可另一方面,墨珣还是有些心虚毕竟,眼前这个是前辈啊 这么多想了两下,墨珣的动作就停了。 “夫君”林醉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唯恐是因为自己动作不当,这才搅了墨珣的兴致。 林醉一张口,墨珣便回过神来了。 墨珣单手撑着身子,紧盯了林醉好一会儿,这才哑着嗓子开口道“不怕了” 林醉听到了墨珣的问话,一时有些怔住。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想到,原来墨珣早就知道他害怕。 那么,胎果什么的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是假的了 墨珣真的太好了 哪有汉子会因为哥儿害怕就不圆房的呢 田以佻不还说他一个劲求饶都没能换得半分怜惜么 “不怕” 墨珣听到林醉坚定的回答,声音也高了些,不知道是想给自己壮胆,还是因为想要肯定自己的说法。 墨珣听着林醉的声音,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那你倒是把腿分开些。” 林醉没来由地脸上一热,这就顺着墨珣的话将腿曲了起来。 墨珣伸手去探,顿时僵了一下。 林醉一开始还没有察觉,但墨珣动作一停,又好一会儿没有吱声,这才将林醉原先的炙热都浇熄了。 “我”林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悄悄地捏紧了身下的床褥。 “你”墨珣暗自收回了手。 难怪林醉今天那么奇怪,还叫冷 绕是墨珣活了几千岁,也是头一回见到生孩子的男人。所以,他为林醉诊脉,诊不出什么毛病也是极有可能的。 墨珣很快就为自己和林醉找到了理由。 如此一来,墨珣便一脸关切地开口道“你流水了。” 墨珣其实本来是想跟林醉说“你失禁了”,但总觉得这么说林醉或许会羞愤难当。到时候,万一林醉一时想不开,出了什么事,那墨珣必定会追悔莫及的 在墨珣看来,林醉现在也还年轻,失禁或许不是什么大问题,应当能治。 林醉乍一下没听清,待回过神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时,林醉也顾不上跟墨珣说点什么,便飞快地缩了缩,这就从墨珣身下躲开,一路“逃”到了角落里。 什么流水 林醉觉得自己此时真的没脸见人了。 墨珣见状,张张嘴,本想问问林醉这是病了多久。但随即一看林醉的反应,恨不得将脸全埋到膝盖上,这就闭了嘴。 其实,墨珣还想跟林醉解释一下因为自己这段时间的疏忽,这才没有顾上林醉的身体,竟然等到现在,林醉都已经这般严重了他才察觉到。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墨珣太过自负。 如果不是日常接触之中,没有觉察到林醉的异样,也不会生生拖到现在了。 墨珣太过相信自己的医术,觉得凡人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他一摸脉就准,却是没料到这个世界与他所熟知的世界已经截然不同了。 而且,林醉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想跟自己说话的样子。 墨珣仔细想了想,为了避免刺激到林醉,他这就放低了声音,“叫洛池弄点热水进来清洗一下” “不行”林醉猛地提了声儿,这两个字声音都变了调了。 墨珣愣了愣,知道林醉是嫌丢人了。“好,好,好,不叫人。”墨珣又不好当着林醉的面说什么“病”,这就靠近了林醉几分,哄着,“不洗,不难受吗” “不难受”林醉闷声。 行吧,行吧。 墨珣拿林醉没办法,轻声提议道“那我拿个帕子给你擦擦” “我自己去” 林醉刚才还抱着腿缩在床边角落,现在一听墨珣要动,立刻要自己起身去拿。 他刚一动身,这才想起自己竟是什么都没穿。一时又顿住了,不知该起来还是坐回去。 墨珣见状,随手将刚才两人丢道一边的亵衣取了过来。 “来,夫人来。” 墨珣看林醉这样,知道他是尴尬坏了,便也不再让他起身,而是扯着亵衣就过去搂林醉。“好了,好了,来,用亵衣先擦一擦。” 林醉这下连脚都跟着蜷起来了,直接挡住了墨珣探究的视线,“夫君放下,我自己来。” 墨珣听了林醉的话,停了一下,见林醉确实抗拒得很,只得将亵衣递给林醉。 林醉飞快拽了过来,这就直接往身上一挡,“夫君转过去。” 墨珣“” 墨珣也不再跟林醉多说,也是担心他这么固执着,又没穿衣裳,到时候又着了凉。 目前,墨珣还不知道林醉这患的是什么病,还是不要雪上加霜的好。 想着想着,墨珣便伸手将刚才被两人挤到床尾的被子扯了过来,给林醉披上。 “这样行了,我看不见什么。” 林醉扯着被子刚要动作,忽然觉着这样还是不妥,“还是请夫君转过去吧。” 当真是闹腾了一宿,林醉后来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佯装无事地躺到了墨珣身边,也记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在那么羞愤难当到情况下睡着的 只是早上这么一醒,幸而墨珣不在,否则他真的想蒙在被子里不要见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8章 第 248 章 第249章 第 249 章 等到出了宫, 还没回到府上,越国公就直接将宣和帝的打算告诉给墨珣知道。 墨珣原先只以为五翁主的事已经了结得差不多了, 却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听越国公的话,那摆明就是宣和帝已经将这件事定下了。 墨珣张了张口,好半天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宣和帝既然叫了越国公去说, 那么越国公肯定也已经尽力帮自己了,但最终宣和帝还是做了这个决定,那自己就是跟越国公说再多也没用了。 越国公见墨珣没吭声, 这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也就是一两年就回来了。” 越国公心里也觉得宣和帝此举不妥,但为人臣子的,本就是要为君排忧解难。现在既然宣和帝心意已决,墨珣除了开始准备起来之外, 并没有别的选择。可墨珣毕竟年纪小,若是一时想不明白,心中对皇上多有怨恨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此去,山遥水远, 总这么带着怨气也不是个事儿。 “等你回来之后, 恰恰就是三年一度的官员审核。到时候,祖父会尽量帮你争取。” 墨珣点点头, 算是应下了。 如若不应能如何到时候圣旨一下, 他难道还能抗旨不成 而越国公, 一辈子随意惯了。无论是政权交替之际, 还是起复回京之时,他都没有为自己谋划过什么。此时,竟会说出要帮墨珣争取,这种话 “那就仰仗祖父了。” 墨珣其实一点都不在意三年后的官员审核,无论是高升还是被贬,继续留在翰林院还是到别的衙门当值,对墨珣来说都是一样的。总归是在其位,谋其政罢了。 只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醉开口 越国公见墨珣若有所思,这才又拍了拍他的肩,“你和醉哥儿都还年轻,也不急在这一时。”越国公一辈子无子,自然知道这事儿是急不得的。 墨珣知道越国公是想岔了,他哪是想得那么远 不过,为了不让越国公担心,墨珣还是点了头。 回府之后,越国公直接就在饭桌上把“墨珣即将出使雅砻”的事说了。 此言一出,墨珣便听到林醉手中的碗筷因敲击而发出的脆响。 伦沄岚也是一脸诧异,“怎么就派珣儿去了” 伦沄岚既是墨珣的爹,越国公也就不瞒了,直说是五翁主要求的。 林醉执筷的手又是一抖。 “五翁主怎会提这种要求”伦沄岚一边问,却是一边隐约想起了曾经赵泽林跟自己说过,宣和帝有意为五翁主与墨珣赐婚的事。 只是五翁主这都要去和亲了,还非得带上墨珣,这合适吗 越国公又将宣和帝同自己的说辞告诉了伦沄岚。 墨珣瞧着林醉已经将自己手中的碗筷全放了下来,这才有机会去拉林醉的手。 林醉只是手上微微用了力,却也没有挣扎。 墨珣心里还在想要怎么跟林醉多说说,好让林醉放宽心,这就感觉到林醉又伸了一只手,将自己的手包在了掌心里。 伦沄岚听完,皱起了眉,“这也” 余下的话,伦沄岚没有再说,他总不能质疑宣和帝的决定。就算宣和帝今次是派墨珣作为五翁主的陪嫁人员,日后与五翁主一同留在雅砻定居,那也没人能说宣和帝有错。 换句话说,今天,如果墨珣不是越国公的干孙子,而就单单只是一个翰林官,那派就派了,根本不需要多说什么,甚至都不需要刻意寻个名头 “那家眷呢”伦沄岚话锋一转,这就看了林醉一眼。 墨珣摇头。他虽然不知道作为使臣,出使别国能不能带家眷,但如果真要让林醉跟着他舟车劳顿,他也是不愿意的。 “哪有使臣出使还带家眷的道理,又不是要去定居”越国公无奈地开口为伦沄岚解释道。 刚才回府的马车上,越国公就已经看出了墨珣心情不佳,现在伦沄岚还问这个,怕是要让墨珣与林醉两人更难受了。 林醉低下了头,由始至终却什么话都没说。 等到这顿饭用过了,越国公便也叫了墨珣到书房,跟他仔细说了说出使雅砻的规矩。 其实按照大周与雅砻两国的国力,墨珣这个使臣到了雅砻也只会受到诨右图的礼遇,所以要额外学习的并不多。刚何苦此次随行还有典仪,会从旁提点,墨珣只要不卑不亢,不丢了大周的颜面即可。 说完了这些,越国公便对墨珣说道“此次出使,你不过就是陪同罢了,万事也无需你出头,自有别人打点。” “是。”墨珣应了。 越国公又劝道“你年纪小,此次出使雅砻也未必全是坏事。” “本来祖父就担心,你从小念书,一路高中事事有别人代为操持,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见的人也少,不懂得人心叵测,世态炎凉” 墨珣本来还没那么烦,但越国公这越说,他反倒越烦了。不是烦越国公说话,而是烦越国公这个话里的话。他哪是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他去过的地方恐怕比越国公多多了修真界也不全是古道仙风,哪里都有宵小,墨珣也不是没见过 他如果真如越国公所说的那样,早在进了翰林院的时候就已经让人骑到头上了。 越国公一直以来都不争不抢,所以宣和帝才放心将传位诏书交给越国公保管。否则,这个诏书就算是以蜡吹塑密封,又装在了带锁的匣子里难道这世间就没有能人能解 越国公又是絮絮叨叨地跟墨珣说了许多,一边要他万事小心,不要强出头。另一边又让他不要唯唯诺诺,以免有失大国风范。 其实越国公现在在说的这些话,就他算说了再多,墨珣如果真是个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人,哪里能懂 越国公这厢将话说完,这就让墨珣到馥兰院去,看看伦沄岚有什么要交代的。越国公刚才在席间,看伦沄岚眉头紧蹙,显然很是担心墨珣了。 墨珣从书房出来之后便径直到了伦沄岚面前。 伦沄岚原先在席间有千言万语要交代,然而此时见到墨珣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墨珣也不是没有离过家,只是没有离开过自己这么远罢了。 “你从来没有离开家这么长时间”伦沄岚知道自己没有多少见识,拉着墨珣说话也不过是让墨珣更担心罢了。“爹为你收拾行装。” “劳烦爹爹了。”墨珣没有拒绝,只想着让伦沄岚有些事做,也省得他多想。 “爹爹”伦沄岚刚要再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立刻变了个调儿。就连伦沄岚自己都听出了不对劲,立刻闭了嘴。 墨珣见状,伸手拍了拍伦沄岚的胳膊,“爹爹不要太过担心了。我这次不过是出使,又不是去打仗,没有什么危险。更何况,五翁主是去和亲的,雅砻那边这么不远万里求来的,不会为难我们这些随行人员的。再说了,五翁主是皇上最宠的儿子,听说这次出嫁和亲的规格完全是按照中宫所出的翁主礼来办的。到时候护卫不在少数,一路上又有御林军开道不会有问题的。”紧接着,墨珣又把刚才越国公说的话也跟伦沄岚提了。 身为一个汉子,总不能见天地窝在家中,那样未免也太没有出息了。 伦沄岚心知墨珣说的都是真话。 比起跟去打仗,墨珣这个不过就是出使,已经好很多了。 然而知道归知道,担心还是担心。 伦沄岚暗自在心里劝了自己几句,这就让墨珣去跟林醉说说话。他俩才成亲,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墨珣忽然就被外派,一去就是一两年也不知林醉心里会怎么想。 墨珣又陪着伦沄岚坐了一会儿,见伦沄岚确实不再是惶惶不安,这才起身告辞了。 回栖桐院的路上,墨珣只要一想到待会儿要跟林醉说这些,竟是没来由地紧张。 “夫人,我” “夫君什么时候要启程” “三月十二。” 林醉点头。这样算起来也没几日了。 墨珣还待再说些什么,但林醉似乎并不想听,只是很快地抢白道“夫君是奉了皇命,出使雅砻,不需要同我解释什么,我能理解。” 墨珣听着林醉的话,这就去看他的表情。 林醉看起来像是真的理解 如此一来,墨珣倒是松了口气。 说起来,墨珣一直都很担心林醉会钻牛角尖,不过好在林醉明事理,否则还不知道自己该拿林醉怎么办了。 这几日,林醉是见了墨珣便觉得尴尬非常,但今日发生了这件事,他所谓的尴尬还真是算不了什么了。 等到墨珣去洗漱,林醉才沉下了脸。 这个五翁主 是不是以为他生在帝王家,别人就全都得为他让步 他说的话,不能反驳;他想要墨珣,自己是不是也得退步相让 林醉真是越想越气,当真是新仇旧恨齐上场 若说当初,五翁主害得他险些命丧熊口,已经很是过分了。 所幸林醉人没事,这事揭过便揭过而事后,宸侧君虽是派了人来警告自己,但自己原也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只要林醉不随意去说五翁主的不是,宸侧君倒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但五翁主千不该万不该,却是不该来打墨珣的主意 林醉的眼眶紧了紧,连洛池在一旁叫自己都没听见。 洛池刚才在饭厅伺候,自然也听见了越国公的话,只以为夫人是被打击坏了,这就对洛涧使了个眼神,两人一齐喊了林醉去洗漱。 林醉眼睛一抬,“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1章 第 251 章 林醉被洛池问得一时语塞, 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反驳才好。 洛池见林醉不吭声,这就又说道“夫人也是知道我和洛涧的, 我俩读书不多,也就是识字罢了。但是,如果我是姑爷的话,我就更希望, 夫人有什么事能直接说出口。” 洛池也知道时至今日,林醉都还没能跟墨珣圆房,这事儿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的。他家夫人未出阁前什么样的品貌, 那在京里可都是出了名的,当初昌平郡君不还打算给夫人说个小侯爷吗 “夫人是当局者迷了。” 林醉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墨珣与他哪怕已经是夫夫,但林醉仍是以前的脾气, 这怎么行 别人家的夫郎,那都巴不得让夫君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林醉就是暗自、私下去办 也就是姑爷罢了,那要换成了别个, 说不准非但不会觉得林醉妥帖, 反而还当他为人木讷,不知情趣。 洛池年纪与林醉相仿, 从小与林醉一起长大, 任要说什么经验, 他也没有多少。 只是, 作为林醉与墨珣夫夫的旁观者,洛池觉得自己还是有话可说的。 林醉与墨珣算不上什么盲婚哑嫁,这点,在两人还小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林醉会同吕青庭闹翻,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墨珣。 尽管林醉没有跟洛池、洛涧提过,但洛池却还是能觉察到。 否则,这好些年过去了,林醉也都忍了,怎么就平白无故发难了 但是这些事,林醉连吭都不吭一声,墨珣又怎么会知道呢 “夫人平日里也不妨跟姑爷多聊聊。”洛涧听了洛池的话,也觉得有道理。 林醉见到了墨珣,完全没有了未出阁前的风采。 那感觉就像是两军对垒,林醉不战而降。 “我就是想着,夫君每日进宫当差,很是辛苦,有些什么琐事,我自己能做,也就不用再烦他了。” “夫人此言差矣。”洛涧这回不能洛池开口就抢白道“成了亲之后,堆积在夫夫之间的就是日常琐事了呀” “而且,谁说夫人只有日常琐事可以跟姑爷说了夫人这些年去过那么多地方,哪里没有趣事怎么反而这时候钻牛角尖了呢” 洛池、洛涧当真是一个劲地劝,就是不知道林醉能听进去多少了。 林家本来是不同意让林醉跟去的,毕竟林醉要也是跟墨珣一起,跟着商队怎么想都不对劲。但林醉再三坚持,最后还是由昌平郡君拍板,林风琅才松的口。 汉子和哥儿的想法原就有些不同,而林风琅又是做父亲的,与林醉还隔了一层,更是不好说了。 在林风琅看来,汉子在外打拼,哥儿在里头管家,这都是常事。虽然越国公府现在有国公夫人在,但林醉作为墨珣的夫郎,怎么也该在家侍奉,好让墨珣没有后顾之忧才是。现在林醉也要跟着墨珣去雅砻,把墨珣的爹啊,祖父啊,全丢在家里这合适吗 林风琅将自己的顾虑同昌平郡君说了,昌平郡君却道“越国公夫人以前也干过这事儿。” 当年也是这样,赵泽林和师明远两人刚成亲,还不是越国公的师明远就被先皇派出去打仗了。 林风琅本来是想让昌平郡君把林醉劝住,却没想到最后反倒给昌平郡君劝住了。 最终,林风琅也只说了句,“既然越国公府有这么个传统,那醉哥儿要去便去吧。” 墨珣虽说作为使臣,但从六品的这个身份却并没有变化。五翁主做为一个和亲翁主,又被宣和帝加了封号,墨珣从品阶上来说又比五翁主低了一头,到时候一路上怕是还得听五翁主差遣。 宣和帝也正是因为考虑到这件事情有不妥之处,额外又丢给了墨珣一个钦差的名头,让墨珣在某些时候不用事事都顺着五翁主。 这也是墨珣时隔多年以来,又一次同宣和帝私下里见面。 墨珣原就觉察到宣和帝身上古怪气味飘渺得很,此时更甚往昔。只不过这个味道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以前是腥臭,现在是又香又甜还腥臭总之,是个很诡异的味道了。 因为味道发生了变化,反倒让墨珣有了些许记忆。 是乌香。 而宣和帝身上的气味发生了变化,不见得是吃了雅砻送来的圣药,也有可能是这个“乌香”本身的变化。 大明会典中称“乌香”,而开宝本草则叫“罂粟粟”。 墨珣以前在徽泽大陆时也见过,药用功效是有的,但是却也不能吃多。 乌香即能安眠、镇痛,还能忘忧、解乏,确实是一味良药。 但却也极易令人上瘾。 上瘾者,四肢乏力,日日困顿,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肩耸项缩,肤色枯羸。 墨珣想着想着,这就又朝着宣和帝看了一眼。 早前,赵泽林同自己说过,他觉得宣和帝胖了。 当时墨珣也是略有察觉,只不过中年发福这种事,说来不单单是这里有,他们徽泽大陆也不少。 所以,好多修士要么用些丹药,要么使些障眼法。总归是要为维持自己的仪态才是。 反正,墨珣始终是整个徽泽大陆里最好看的老祖宗。 然而现在 宣和帝明显已经把原来胖的那部分瘦回去了,而且,两眼无神,眼眶下的还有黑青也重了。 宣和帝召了墨珣前来,原就是为了五翁主的事,只让人清了棋盘,这就邀着墨珣对弈一局。 宣和帝当然不可能明着跟墨珣说五翁主如何如何,唯恐有辱国体云云,只能一边下棋,一边各种跟墨珣明示暗示。 墨珣知道宣和帝担心什么。虽说是明白了,但也不能跟宣和帝挑明。 皇家素来好面子,那万一他把话说透了,引来宣和帝怒火就不好办了。 最后,两人一盘棋还没下完,宣和帝就已经开始频频打呵欠了。 墨珣心想,反正宣和帝已经把要跟自己说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那自己也没有必要还在这里跟宣和帝大眼瞪小眼的。 这便起身告退了。 宣和帝又是连着打了两个呵欠,也顾不上再跟墨珣说话,这就摆摆手,让墨珣出去了。 底下的宫人自然不会让墨珣一个人在后宫行走,这就领着墨珣往宫门去了。 宫人训练有素,不会随意同墨珣说话,而墨珣正好也趁着这个时候在心里思考起宣和帝今日的种种。 原先墨珣是想着若是自己某天能够有机会为宣和帝把个脉,那就应当能够推断出很多事。但自打墨珣发现自己似乎摸不了林醉的脉之后,这个念头也就慢慢熄了。 也不知道那个雅砻的圣药,宣和帝吃了没有。 “墨修撰,奴才就送到这里了。”宫人站在门口处,这就提醒墨珣。 墨珣颔首,“有劳公公。” 墨珣出了后宫,这就顺着御林军的指引前往午门。 等到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墨珣便知道是五翁主从宫里出来了。 隔了老远,见道一抹明黄,墨珣与其他的官员、侍从立刻山呼“万岁”,跟着躬身下跪。 墨珣听着宣和帝、皇贵君跟五翁主叙话,左右也没什么重要的,无非就是跟五翁主表示了自己的不舍和祝福罢了。 等到钦天监的官员提醒宣和帝“吉时已到”,宸侧君立刻在后面抹了眼泪。 墨珣瞧着五翁主这就伏身跪拜,行了大礼。等到起身之时,也是眼流满面。 因为时间不允许,五翁主便也不再留恋,这便转身离开。 五翁主这一转身,锣鼓声再次响了起来,与此同时,地上的红毯也是一路铺满,直至步辇。 墨珣跟着其他人一起起身,翻身上马,只等五翁主的步辇先行。 五翁主要和亲的事,早就已经下了诏书,京城更是已经将肃清了道路,以供和亲队伍离京。 墨珣倒是百无聊赖地跟在后头,反正这么多侍卫,也出不了什么事。 就算真的在路上出了事,那也轮不到墨珣去打头阵了。 墨珣直到离京,都还没能等到四王爷的奏折。 洪水才刚退,而灾区也还在重整,皇商趁机以次粮充好的事还没有定论 总之,让墨珣这么草草离京,实非他所愿。 就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也不知道会再发生什么样的事。 墨珣越想越烦,便也干脆不再去想了。 反正就算真的出了事,也轮不到他一个翰林院的修撰做什么。 所以说很多官员都不愿意离开京城,毕竟虽然三年一度的虽然是御史台在整理材料,但若是经常在宣和帝面前出现,那么宣和帝看材料的时候只要张张嘴,便能决定一个官员接下来的仕途。 因为有五翁主在,他们一路上倒也不是赶路。可涂察克早就想走了,好不容易熬到这时候,但大周就是爱搞什么形式主义,出宫时辰也要规定,而就连出京城的这一段路也是慢了又慢,非要将京城的大街小巷都绕了个遍才行 涂察克几次跟大周的人提了,都被拒绝了,得到的答复是“皇上在宫墙上看着呢”。 好不容易出了京,这护送的侍卫又说,他们已经走了一路了,需要停下来休息。 涂察克耐着性子,点头同意了。 趁着这个休息的时间,五翁主的步辇便被换成了车辇。 涂察克见状,倒是松了口气。 车辇跑得是比人抬的步辇快。 因为五翁主停下,那后头跟着的官员、侍卫,以及皇商也都跟着停了下来。 林醉这就拿着皇商的牌子,往墨珣那边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2章 第 252 章 林家这个皇商的牌子还是挺好用的, 基本上只接受了两层的盘问就到了墨珣跟前。 墨珣原是下了马,正在喝水, 乍一下看到林醉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反倒是怀山反应快了,“少爷,是夫人。” 墨珣将手中的水囊递给怀山,这就迎着林醉走了上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醉眨眨眼,话还没出口,就听到洛池在后头微微扯了扯林醉的衣袖。 墨珣当然没有错过洛池的动作, 心中略显诧异,倒也没说什么。 “我不放心,所以就跟来了。” “身体受得了”墨珣对此表示怀疑。 林醉点点头,“可以。” 墨珣顿了顿,无奈道“那行,就跟着吧。” 林醉顿时松了口气。 他本来还想着过两天再来找墨珣。 等到了那个时候,队伍已经行出去老远了,墨珣应该也就不会再让他回去了。 只不过, 他刚才实在是耐不住洛池、洛涧的软磨硬泡,非得让他现在过来 墨珣看着洛池、洛涧两手空空的,“衣服什么的,都带了吗” 洛涧刚要答话,这就被洛池飞快地拉了一把, 紧接着又被瞪了一眼, 当即闭了嘴。 “带了, 我跟着家里商队一起过来的,什么都带上了。” 本来就是做足了准备,保不齐林家那边东西比墨珣这里还全呢。 墨珣沉默片刻。 林家商队那边必定比自己这里舒坦多了,没必要平白让林醉跟着自己受罪。 “和亲队伍动的时候,你就跟着商队走吧。你们那儿应该有马车,坐着舒坦点。跟着我的话,坐马车就多有不便了。” 墨珣这边毕竟是个使臣,虽说带了人在身边伺候没什么,但这拖家带口就 林醉抿着嘴,点了点头。 墨珣这厢没有让他回去,就已经让林醉出乎意料了,哪还有别的什么话说。 “等再过几日,离京城远了,没那么多计较,夫人再过来与我一道吧。” 现在才刚出京城,直接坏了规矩恐怕不好交代。 但林醉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他,这才跟来,总留在后头算什么事儿 又是行出一阵,涂察克眼见着这会儿已经离怀阳城远了些,总不至于宣和帝还在看吧 这就又让人去后头去寻了随行的一等侍卫来说话,说是要加快速度,否则天就要黑了。 侍卫不以为意,只答道“无妨,天黑之前必定能抵达驿站。” 本来大周就是每三十里一个驿站,而出了京城之后,路上更是少不了驿站。 涂察克见着现在天色确实也不早,太早赶到驿站,怕是五翁主又不愿意走。到时候自己看到了时间还早,那必定是要赶路两边闹个不愉快,还是算了。 等到夜色降临,队列也就抵达了驿站。 这一大堆人便都安置下来,先行休息,等到明日再启程。 这次五翁主和亲,声势浩大,随行人员众多,直接就将驿站住满了。而后头跟着的商队却只能一大群人安排在一个小间,十分地不方便。 墨珣同驿站的负责人说过了话之后,这就让怀山去后边的商队,将林醉叫了过来,同自己一个屋,也省得他们那边挤得难受。 林醉本就是跟着商队,此时虽说是到了驿站,但作为林家的少爷,他也不好直接就离开。只张罗着,让管事将商队的事都安排下去,才好去找墨珣。 正巧此时,怀山过来。 管事见状,也是松了口气,这就催着林醉过去,也省得平白受累。 林醉本也不欲久留,也就顺着管事的话往墨珣那边去了。 这五翁主一下了车辇,直接就让人摆了饭。 一路上倒是没听着抱怨,可等到饭菜上桌,五翁主立刻就拉下了脸。 “这是让我吃的什么” “禀翁主,这是糖醋桂鱼,红烧兔” 五翁主笑了,“怎么才刚出宫,就让我吃这些” 五翁主这次离京是和亲,宣和帝担心他嫁到雅砻之后,平日里用饭不习惯,还特意给五翁主派了两个御厨,此时正是御厨站在翁主面前回话。 “禀翁主,这是侍卫们刚送来的食材,都新鲜着呢。”御厨暗自在心里给自己抹了一把汗。 “新鲜”五翁主气极,“一二三四五,这一桌子加起来统共就五样菜,这是翁主的规格吗” 御厨大气都不敢出,“是这样的,在驿站里,是这样的规格。” 五翁主猛地一拍桌子,“反了天了,你还敢跟我顶嘴” 御厨这就一声不吭地站在五翁主面前等着他这通脾气发完。 五翁主无非就是这段时间在宫里被拘在宫里拘久了,心情不好罢了,倒也不是真的要发落御厨,这就摆摆手让人下去了。 待酒饱饭足之后,五翁主洗了澡,闲了下来又觉得没事做,这就张口道“来人,去跟墨大人传个话,就说我闲来无事,邀墨大人下下棋。” “这”伺候的宫人一愣,一句“不妥”还未脱口而出,这就听到身边其他人赶忙应下了。 五翁主派来的人到了墨珣,这就将五翁主的话带到了。 “有劳公公回去转告翁主,就说现在天色已晚,我过去恐有不便,请翁主谅解。” 就算是白天,墨珣也有说辞,而现在用这个正好。 “还是请墨大人去一趟吧,翁主的话,杂家哪里敢” “公公说话可真有意思。”离了京,墨珣又手握钦差信物,他还真不怕五翁主。“翁主即将成为雅砻的帝后,像我这样的汉子若进了翁主的屋子,雅砻使臣那边怎么交代莫不是要说我大周这般没有规矩” 宫人听了墨珣这么说,知道他今日是无论如何不会到五翁主跟前去了,只得躬身告退。 林醉一直在墨珣屋里,自然将宫人的话听了个分明。 见墨珣将人拒了,林醉这就暗自庆幸起自己今日跟着墨珣一起来了。 虽说翁主邀人下棋是没什么,但五翁主之前才刚让墨珣娶他呢叫林醉如何能不多想 “看来,五翁主还真是贼心不死。”林醉见宫人退了,屋里就剩下他们两人,这就小声嘀咕了一句。 然而,他的这个小声却是听在了墨珣的耳朵里。 墨珣看了过去,倒也没有纠正林醉的措辞。毕竟五翁主在他心目中确实是个大麻烦。 “如此想来,夫人今日说是担心我,莫非担心的不单单是我,而是担心我和五翁主,在这一路上会有什么首尾”墨珣觉得好笑,只当林醉这是吃上味了。 林醉一愣,担心墨珣会觉得自己不够大度,忙去看墨珣的表情。 见墨珣眼中满是促狭,林醉这才点头,“五翁主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墨珣当即笑了起来,这就走到林醉跟前,“还是夫人心疼我,唯恐我被那小狼叼了去,不远万里也要陪着。” 这么说着,墨珣就将林醉抱了个满怀,“还是夫人好呀。” “夫君放下,快放下。”林醉本以为墨珣就是搂一下了事,却不料竟是直接将他抱起来了。“这万一要让别人瞧见了” “瞧见就瞧见了,你我夫夫二人,名正言顺,就是皇上来也,也说不出错来。” 五翁主那边见宫人没能把墨珣请来,直接就将桌上的茶杯都抹到地上。 “是不是离了宫之后,我就什么都不是了现在连个从六品的翰林都敢驳我的面子了” 这几个宫人都是往常就在五翁主跟前伺候的,自然知道五翁主的秉性。一个两个的,都不敢吱声,只等着五翁主的这阵狂风暴雨过去。 五翁主越想越来气他今天一大早就起了,累死累活的,还非得装什么父慈子孝给天下人看。 他是听话了,和亲了,顾全了大周的颜面,那有没有人考虑过他的感受 五翁主“唰”地一下起身,“摆驾” “翁主这是要去哪儿”宫人们面面相觑,只由大内监上前问。 “去墨翰林那儿,我还就不信了,我亲自去,他还能把我拒之门外不成” 除夕那日,这名宫人也正是陪在五翁主身边的,知道他这是气的什么。而后来宸侧君同五翁主说话,也没避着他们,宫人也知道五翁主并不是真心喜欢墨翰林,不过就是心里气不过对方竟胆敢拒绝自己,这才分外上心罢了。 “翁主,就像那墨翰林说的,现在天色已晚,翁主一个哥儿,到汉子屋里,怕是不妥吧而且,现在虽说不是在宫里了,但雅砻使臣还在,那万一他们” “怎么他们能把我怎么样他们敢把我怎么样吗雅砻对我大周,那还不是仰人鼻息那个什么诨右图,父妃可都跟我说了,如果不是父皇暗中帮忙,他怕是还爬不上这个位置呢不知道感恩戴德,还敢管我的事” 宫人被五翁主的话吓了一跳,“翁主可别瞎说啊,日后到了雅砻,那就是我们仰人鼻息了皇上与雅砻相去千里,纵使日后翁主在雅砻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那皇上也是不知道的。”宫人话糙理不糙,这就跟五翁主说起了“山高皇帝远”。 五翁主倔脾气上来,又怎么是一个宫人劝得住的,这就自行往墨珣那处去了。 然而他却并不知道墨珣住在何处,路上免不了找人问起。 宫人看五翁主这样,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压根就不担心雅砻使臣那边知道,这就只得认命为他领路。 墨珣与林醉正在屋里小话,尤其是刚才抱了林醉一把,这都还没撒手呢,就听到外头有内监喊话,说是“五翁主驾到”。 林醉本来就是小小挣扎了一下,并不十分抗拒墨珣抱他。但两人耳鬓厮磨之际,却听到内监尖锐的声音,直接就把林醉吓了一跳。 等静下心来,林醉却是暗自握了握拳。 墨珣眉头一皱,当真是觉得这个五翁主阴魂不散。他拍了拍林醉的背,“夫人且稍等片刻,我去将他打发了。” 听到墨珣这么说,林醉小心地抬头去亲了亲墨珣的下颚,“那夫君快去快回。” 墨珣忽然感受到林醉的亲近,一时没回过神来,等到外头内监又是一声高喊,这才松开了抱林醉的手,走了出去。 “参见翁主。” 五翁主见墨珣出来的时候将门也关上了,这就笑道“墨大人怎么也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墨珣点头。 五翁主本以为墨珣还要跟自己说点什么,却不料他竟是直接点头应下了。 “怎么不方便” “已经入夜,翁主到个汉子屋里坐确实不大方便。” 五翁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3章 第 253 章 墨珣无论如何不肯让五翁主进屋, 两边僵持不下之际,五翁主干脆就让人在院子里将棋盘摆上。 “既然墨大人觉得不便, 那不如就在这屋子外头与我对奕一局如何” “不如何。” 墨珣既然答应了林醉要早早将五翁主打发走,自然也就不欲跟他废话了。若是林醉没跟来,他怕是态度还会放软一些,好声好气地将五翁主劝走 “现在天色已晚, 微臣疲惫非常,眼睛不能视物,无法与翁主下棋。” 五翁主 什么“现在天色已晚, 臣建议翁主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也好早些启程”这种屁话大概五翁主身边也多的是人跟五翁主提了,但劝不住就是劝不住。 墨珣也懒得假模假式为五翁主着想了,反正如果非要从五翁主的角度说事,五翁主自然可以反驳回来“我不累,就是睡不着才来找墨大人下棋”。 现在,无论是五翁主要叫御医来看还是怎么,墨珣都不虚。 反正左右不过是得到一句“早些休息”。 五翁主在墨珣这里吃了败仗, 本想以翁主身份强行要求,但墨珣却是偏过头,随手拍了拍腰际。 他腰上原先是别着宝剑的,而那个剑则是宣和帝赐的尚方宝剑。 “尚方宝剑”不见得只有一柄,当时几位王爷离京的时候也是人手一把。 宣和帝本身尚武, 宝剑也是藏了不少, 随手掏出一把来也叫“尚方宝剑”了。 但毕竟是宣和帝所赐, 效用是一样的。 五翁主一时没反应过来,待身边的宫人小声提醒,他这才知道墨珣竟是以“尚方宝剑”要挟他。 五翁主气极,险些冲上去同墨珣理论,却是让身边宫人拦住。“翁主,时间不早了,此时夜露重,还是早些歇息吧。” 这也算是五翁主一个台阶下了。 五翁主在此权衡利弊,最后还是不甘心,却也拿墨珣无法。心里也是对宣和帝多有埋怨就算顺从着嫁了人,宣和帝还是不让他痛快。 墨珣本来也就是比划比划,吓唬一下五翁主罢了,真让他拿个尚方宝剑出来就为了不跟五翁主下棋,那他还真的做不出来。 林醉在里头本来就平静不了,为了不给墨珣添麻烦,墨珣开门的时候,林醉便躲在里屋。 等到听见了门阖拢的声音之后,林醉才从里屋出来,正贴在门上偷听呢。 但是墨珣跟五翁主又不是在吵架,哪会有多大的声音 林醉只是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些,却听得并不真切。 墨珣朗声,“微臣恭送翁主。” 林醉听到了墨珣的声音,立刻从门边移开了。 墨珣虽然瞧着是对五翁主不太友善的,但无论怎么说,礼不可废,墨珣还是目送了五翁主离开,这才转身回屋。 等到墨珣将房门打开,林醉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前了。 “夫人可还满意” 林醉只以为是自己刚才趴在门上偷听被墨珣发现了,顷刻间有种被人抓包的窘迫。 待回过神来,又觉得是墨珣在诈自己。 不过眼瞅着墨珣还眼巴巴地等着,林醉便点点头,“满意。” 墨珣这就笑了,“其实我今天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让你回去了。” 林醉又是点头。 墨珣现在既然会说出这番话,那就是没有让他回去的意思了。他也没必要一直在墨珣面前提心吊胆、唯唯诺诺的。 洛池说得没错,他总不能一直这样小心翼翼的 夫夫双方,若是没什么意外,那余生都应该是在一起度过了。如果他总是这样,那日子未免也太累了。 “我来时已经跟爷爷和爹爹都说好了。”林醉盯着墨珣道“我不回去。” 墨珣摇头,“我不是在赶你回去,我只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住。” 今日,墨珣虽然并不是在和亲队伍的前列,也没有跟雅砻的使臣并排,而且雅砻使臣那边说着方言,墨珣也确实听不懂,但却不妨碍他从那些人说话的语气、眼神、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摆明了嫌这个队伍慢吞吞的,强忍着罢了。 今天不过是刚从怀阳城出来,涂察克按着性子罢了,等到了明日,后日恐怕两边还会起冲突呢。 到时候,也不知道哪边会让步就是。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哥儿,别人都受得住”林醉本来还想添上一句“我怎么不行”,后来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别扭,这才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墨珣眉梢微扬,“这能一样吗他们跟着五翁主出来的,原先在宫里做的也是伺候人的活计” “我做的也是伺候人的活计。”林醉小声顶嘴,“我也伺候夫君了。” 墨珣一时语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伺候我哪了” 林醉“” 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 林醉被墨珣问得开始怀疑起自己来。虽然他总说“伺候夫君更衣”、“伺候夫君就寝”,但是好像也不是什么活 林醉一下就被墨珣问住,半晌答不上话来。 “你生下来就是林府二房的大少爷,哪做过什么伺候人的活” 墨珣也不想跟他抬杠,只是想让林醉认清自己罢了。 一味逞能有什么好 单说体能,林醉还不见得有比洛池、洛涧强呢。 林醉听着墨珣这么说,只当他是嫌自己笨手笨脚了。 原先还觉得自己做得挺好的,但被墨珣这么一说 “我没有嫌你的意思,但是你不要逞强,也不要犟嘴。” 墨珣一看林醉低头垂目,以为他觉着自己现在是在训他了。 “既然我们夫夫之间,已经坦诚相见过了,那你能不能好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墨珣伸手去托林醉的下巴,“你总这样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我怎么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坦诚相见什么的 林醉顿时又想起了那日,只现在也无法直视墨珣了。“我就是因为担心夫君,这才跟来,没有逞能。” 墨珣无奈,“那你挨过来点,头都偏到一边了,是跟夫君说话的态度吗” 林醉别开脸,无非也就是因为尴尬罢了。现在听到墨珣这么说,他哪还敢再避。这就转过脸来,直直地看向墨珣。 墨珣板着脸,“我适才听夫人说,你做得也是伺候人的活” 林醉“” 确实是刚刚才说的,林醉这下也不好否认。 墨珣沉声问道“那夫人再说说,平日里是怎么伺候我的” 林醉张张嘴,盯着墨珣的脸,仔细分辨起来。 “怎么难道没有” “就伺候夫君宽衣,伺候夫君就寝” 墨珣一边听,一边点头,这就张开双手看着林醉。 林醉“” “夫人刚刚才说的,伺候夫君宽衣。”墨珣重复林醉的话,“现在就不认了” 林醉知道墨珣这是在催着自己早点睡呢,便也不再多话,只上前要将墨珣外衣解了。 墨珣很快地将靠近自己的林醉搂住,“想抱抱夫人可真难啊” 林醉只是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最后也就随着墨珣了。 夫夫两人之间这般亲昵也挺好的吧。 有好一会儿,墨珣都没松开手,林醉这才提醒道“我伺候夫君就寝吧” 墨珣“嗯”了一声,“听着夫人说话,像是不大乐意,那今日就由我来伺候夫人就寝吧。” 墨珣这么说着,也不等林醉回答,这就趁着林醉还在想着该怎么反驳自己的时候,飞快地将林醉打横抱起。 虽然也不是第一次被墨珣这么抱了,但林醉还是有些不习惯。 现在天气已经热了起来,林醉本身穿得也并不多,等墨珣将他搁道床上之后,林醉便要起身将外衣脱了。 墨珣见状,这就笑了起来,“我刚才是不是也没有说过要伺候夫人宽衣” “” 林醉解衣带的动作一顿,只按着系带没有再动。 墨珣看着林醉的反应,这就摇了摇头,“我逗你的。” 这么说着,墨珣便转过身,“我将灯熄了,你自己脱吧。” 墨珣一向起得早,就算在驿站也是如此。 晨起之后,驿站也是格外寂静。 墨珣锻炼了有一段时间,这才听到周围陆续有人起来的声音。 等到雅砻人全都起来了之后,涂察克便直接过去找了这次负责五翁主队列安全的侍卫官,问问五翁主是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侍卫官自然是没有一个准话给涂察克,只能让他先等一等,他好去问问伺候五翁主的宫人。 涂察克觉得自己自从来了大周之后,这个暴脾气是好了不少,要换做是以前,他哪还用得着这么好声好气地问,早就领着人冲到五翁主跟前把他从屋里拖出来了。 说到底,如果不是王非要娶大周到翁主,至于有这么多麻烦事吗 诨右图寻求大周皇帝帮忙的事当然也是瞒不过雅砻人的,而当时也不单单是诨右图请求帮助,可最终,宣和帝还是选择了诨右图 如果说是因为“乞桑药珍”,那么,想要登上王位的人自然也都能,算不得什么稀奇。 诨右图虽然是先王的子嗣,但论说起来,既不是最聪慧,又不是最愚钝 比起其他人来说,诨右图还真是中规中矩,任谁也没料到最后会是他成了大王 涂察克虽然一开始不算是诨右图的臣子,但现在诨右图已经成了雅砻的大王,那他如果不想被处死,想在雅砻仍有一席之地,那也就只能好好地当诨右图的臣子了。 侍卫官虽然让涂察克等一等,他去问上一问,却也只是将涂察克送走,并没有去催促。 五翁主什么性子,这些跟来的人还有哪个不知道的吗 宫里虽然很大,但他们这些当侍卫的毕竟遍布整个皇城,就算嘴巴严实,但耳朵也不聋。 五翁主又不是宣和帝,又不是需要点卯的官员,平日没什么大事,压根就没有早起过。 也就是遇上些事,比如去向皇贵君请安什么的,这才早起罢了。 就算侍卫官现在去问,也就是得宫人一句“翁主尚在休息”,至于什么时候会醒,那谁知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4章 第 254 章 涂察克如此连着忍让了两日, 待完全行出了怀阳地界儿,涂察克便暗自将行进速度弄快了些。 然而涂察克的这种动作, 大周的人哪能不知道。就按着大周驿站的安排,涂察克只消这么跑过了一个驿站,那谁人能不知 但侍卫是一见了驿站那便要休息,否则还不知道一日能行出几里去呢。 五翁主本来就不乐意嫁人, 一路上更是花样百出。原先还不到驿站,五翁主都张口说要休息,更何况到了驿站, 哪里肯让涂察克当作没看到就一路跑过去 没几天,雅砻人就跟五翁主的侍卫剑拔弩张了。 两边僵持不下,涂察克直言让五翁主再快点,否则就他这个速度到了雅砻,恐怕什么都捞不上了。 五翁主哪里在乎这个,反正只要大周不倒,诨右图只能敬着他。难不成还会因为他和亲路上晚了点儿就给他甩脸 墨珣觉着自己的想法有点纠结他一方面希望快点到雅砻,把五翁主这个大麻烦精送走;另一方面又担心队伍走得太快, 到时候林醉身体受不住。 而墨珣作为大周的官员,不管五翁主是怎么个无理取闹法,他都应该站在五翁主这边。 不过,目前也暂时用不着他出马。毕竟翁主和亲本来随行的官员就配备齐全,他也不过是给顺带的罢了。 涂察克与大周的官员每天都要交锋几次, 两边说又说不通, 多来几次, 别说五翁主不耐烦,就连涂察克都来了气。 “翁主这次到了雅砻就是我们王后了,就不能让这队伍快点到吗你们大周不是有个词叫快刀斩乱麻翁主就把这段路程熬过去了,到了雅砻就享福了” “”五翁主听这涂察克说话,只觉得无语得很,“涂大人在说什么快刀斩乱麻用在这里不对吧” 涂察克本来就对大周的文化了解得不是很详细,就算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五翁主这么反问,涂察克也并没有反驳。再加上,五翁主曾经到他面前亲口说过不想嫁到雅砻,涂察克当然知道五翁主一路上屁事那么多,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而已。 但是现在既然五翁主已经离了怀阳城,那便已经算是半个雅砻的王后了,哪有什么回头路可走 涂察克当然不会承认雅砻比大周差,就算大周幅员辽阔,可是,如果真的动起武来,还不见得大周能从雅砻手里讨到多少好呢。 “不管对不对,翁主最好都快点。不是你们大周挑了良辰吉日,我们雅砻的巫师也挑了。你这么拖拖拉拉的,错过了时间就不好了”涂察克对五翁主这样的哥儿实在没什么耐心。他们雅砻的哥儿,放到大周来,说不定还能打赢大周的一些弱质书生呢 “放肆”五翁主身边的宫人厉声呵斥道“你怎么能这么跟翁主说话” 区区一个宫人,就算再凶狠又能把他如何涂察克根本不怕,“我今天把话撂下了,如果翁主去得太迟,王后的位置被别人抢了,最后只能当个王妃,可不要哭着回大周” 这下五翁主也坐不住了,“你什么意思我堂堂大周翁主,此去必定是作王后的,你休要” 涂察克也不打算再跟五翁主继续废话,反正不单单是他着急,连他带来的人也都着急。就算大周这里环境比雅砻来说好上不少,但是雅砻毕竟是他们的家,既然不可能在大周定居,那他们也得早早回去才是。 “我要跟翁主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至于翁主要怎么想,那就是翁主的事了。”涂察克语气算不上友善,而且他们这些人素来嗓门大,听着就像是来恐吓五翁主似的。 涂察克已经想好了,如果五翁主真要继续这么拖拉下去,那他就带着自己的队伍先走。反正大周皇帝给五翁主安排了不少侍卫,这里又是大周的地盘,一个和亲翁主出不了什么事。 涂察克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这就伸出右手,握拳,在左边胸口拍了一下,也不等五翁主再说话就直接离开了。 五翁主气都不打一处来,见着桌上放着的糕点,这就随手一拨,一扫在地。“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我父皇面前倒是装乖讨巧的,现在出了京城就给我摆出这样一副嘴脸” “翁主快消消气。”宫人立刻赔了笑脸,这就开口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奴才听说墨翰林的夫人这次也跟着来了。” 五翁主眼睛一睁,“当真你可瞧准了确实是夫人” 可别是什么跟前伺候的开了脸的小厮,到时候又害他搞一出没脸。 “瞧准了”宫人一脸笃定,“有人听见了,都叫夫人呢。” 五翁主沉默了片刻,“被叫夫人的可不见得就真是夫人。” 宫人听到五翁主这么说,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派人去仔细盯着,有什么事及时向我汇报。” 宫人见五翁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这就应下了。 涂察克是当真打定主意,如果五翁主继续这么慢慢悠悠,那他就带着人直接走。反正话也放过了,五翁主是爱信不信。 不过,如果不到万不得已,涂察克还是打算给五翁主留点脸面。 于是,从五翁主那儿出来了之后,涂察克便去找了此次负责和亲队伍的官员商讨此事。他的话很明确,并不会让官员觉得难以理解。 “这个怕是不妥吧” 官员无法替翁主拿主意,但是如果站在涂察克的角度,他还是能稍微理解一点的。 五翁主看起来就像是有意拖延一般。 就这个速度,比起当初皇上到别庄避暑还慢呢。 “我不管你们什么妥不妥的,我只知道就现在这个速度,一年之内别说到雅砻了,连你们大周的甘州都到不了”涂察克简直快被大周这边的人说话给烦死了,也就不说说话语气和声调,就他们那个内容,绕来绕去的,就是不肯给个准话。 官员心知涂察克所言非虚,但五翁主是去雅砻和亲的,雅砻的使臣如果自行离开,先翁主许多时间抵达雅砻,那五翁主再去,可不就像是自己送上门了一样吗 不管之前雅砻是不是派了使臣到大周请婚,最后人们都只会记得是大周的五翁主自己到的雅砻 “不如这样,涂大人,我再去跟翁主说一说。”官员略带歉意地说道“大人也知道,我们五翁主是皇上最宠的翁主,脾气是有些骄纵了” 涂察克真是懒得听这些个废话,只摆摆手,“给你一天时间,你们翁主你们自己搞定,不然我就带着雅砻的士兵先走了。” 官员立刻点头哈腰。 他本就是文官,站在大周武官面前尚且发怵,就别说是雅砻的武官了。 大周这边的武官还会碍于同僚情谊,稍微克制一点,或许言语过激,但还真不会对他动手可雅砻那边的就不一样了。 涂察克看这个官员,还不如看那个侍卫官来劲呢,这就直接走了。 官员得了信,哪里敢去找五翁主,只能先跟一等侍卫先商议一下。 侍卫也拿不定主意,但却也看出这个官员不愿意到五翁主面前去找晦气。心里将他从头到脚骂了个遍,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跟五翁主提。 五翁主瞬间被气笑了,“行啊,你让他走呗。” 侍卫还待再说,却听到五翁主冷哼了一声,“区区一个弹丸小国,还敢跟我叫嚣。” “翁主”侍卫看着这个五翁主还在闹脾气,恨不得直接将人捆了一路捆到雅砻去。 宫人见状,忙也帮着劝了起来,“翁主仔细想想,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翁主早些过去,早点成为王后,把住了雅砻那边的后宫也好。如果去得迟了,那万一雅砻的大王多娶了几个妃子,到时候哪还有王后的一席之地呢怕到时候就是个摆设罢了。” “摆设有什么不好”五翁主瞥了对方一眼,“你真当我稀罕这个雅砻的王后之位你看看我那些个哥哥,一个个的,听说了之后笑成什么样了” “翁主此言差矣”宫人知道五翁主这是没转过弯来,“翁主日后就是在雅砻了,成为雅砻的王后,若是没有雅砻大王的宠爱,那王后的日子恐怕比个得了大王宠爱的没有名分哥儿还难过呢” “王后有什么用,到时候雅砻那边后宫里的下人知道王后不得宠,人人都会踩你一头。” 五翁主一直以来都备受宠爱,自然是没有体会过宫人说的这些。但看宫人的表情,似乎十分严肃。 “翁主不妨想想四翁主” “切,我想他做什么”五翁主当即翻了个白眼。 “四翁主正是因为父妃不得宠,所以才处处受制于人,处处被翁住压上一头翁主大可以设想一下,自己若是四翁主” 五翁主这边被劝着,也是烦。 而一路上这么拖拖拉拉、慢慢悠悠对,他其实也很烦。 审时度势之下,五翁主还是听了宫人的劝,“算了,就按涂察克说的办。” “快是可以快,但我警告你们,可别给我搞什么八百里加急,到驿站累死几匹马这种” “哎哟,翁主放心,不会这么夸张的。”宫人顿时松了口气。 这个宫人本就是宸侧君特意安排来伺候五翁主的,就担心五翁主在雅砻的时候也没个能出谋划策的人,万一犯了傻,也好有人帮着劝上一劝才是。 说到底,宸侧君虽然这段时日对五翁主是凶了些,但毕竟还是亲骨肉,心里也是惦念着。 涂察克得了侍卫的话,也不去管五翁主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最终自己达成了目的就行。 又过了几日,五翁主总算听到了准信儿,知道墨珣的夫郎确确实实是跟了过来,这就让人将林醉请到了跟前。 说是旅途无趣,寻人说话。 墨珣还记得林醉上次九死一生,正是因为五翁主。后来在御花园时,五翁主与林醉碰面,两人连话都没能说上,五翁主更是爱搭不理的这就说明了,两人之间根本没有半分的交情。 寻什么人说话伺候他的人多不胜数,还用得着请林醉去 林醉打算跟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到过会被五翁主叫到跟前去说话了。 所以真正来人传召的时候,他反倒还松了口气。 就像是心里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 担心也有,害怕也有,但总归是要面对的。 墨珣实在不放心,“需要我陪你去吗” 林醉一个“不用”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传话的宫人便说道“翁主说了,墨大人是汉子,与翁主见面多有不便,所以只传了墨大人的夫郎去说话。” 墨珣“” 这个五翁主当真是能耐了,还学会拿他的话来堵他了 墨珣看了林醉一眼,见林醉对着自己点了点头,看起来似乎并不十分畏惧。 林醉答道“且请公公先行回话,就说我换身衣裳就去。” “这就不必了,我们翁主最是和善,更何况现在又不是在宫里,没有那么多讲究,墨夫郎还是快快随奴才去吧,免得让翁主久等了。” 最是和善 怕是要笑掉整个大周百姓的门牙。 林醉点头,“既然是这样,那我便随公公走一趟吧。” 墨珣飞快地捏了捏林醉的手,只让他放宽心。 不过,林醉究竟能不能理解还是未知数。 林醉倒是很快反过手来,学着墨珣的样子也捏了捏。 墨珣林醉这是什么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5章 第 255 章 林醉随着宫人离开之后, 墨珣的注意力便全都放在了林醉身上。 虽说偷听什么的不大厚道,可是, 但凡五翁主能表现得正常点,他也不至于要像现在这样偷听嘛。 林醉先是向五翁主问了安,之后两边便都没了声响。 要叫墨珣说,无非就是五翁主正在打量林醉罢了。 事实也确如墨珣所料, 五翁主正是一言不发地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林醉。 宸侧君说得没错,五翁主其实对墨珣并没有多少私情,但当时时间紧迫, 他哪有那个闲工夫去发展什么私情 说句实在话,当初他的几个皇兄嫁人,也都是由着父皇指婚,哪能自己挑夫君 只不过,五翁主总以为自己会是那个不一样的。 现在想来,确实是不一样。 比其他几个更惨。 五翁主上上下下打量了林醉几遍,“我瞧着墨夫郎有些面善呢。” 林醉毕恭毕敬地点头道“除夕宫宴,臣夫有幸进宫, 与翁主有过一面之缘。” 五翁主在把林醉叫过来之前,就已经有宫人在翁主面前将林醉的事儿都一并跟五翁主交代了。 而五翁主这么说,林醉自然也不能在五翁主面前提什么围猎的时候一起共患难过,只捡着不痛不痒的答上。 围猎那次死了两个哥儿,本来林醉的这条命也是要留在了围场的, 所幸当时墨珣在场 五翁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听说墨夫郎与墨大人成亲还不到半年” “是。” “瞧着感情倒是不错。”五翁主笑了, “我在这和亲路上无聊,寻了人来说话,你也不用拘谨。”这么说着,五翁主便让林醉坐下回话了。 若真不用拘谨,也不会到现在才让人坐下。 林醉心里明白,对上五翁主也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林醉一坐下,宫人就给林醉上了茶水。 “尝尝,宫里带出来的,说是苏杭特贡,想来墨夫郎应当没有用过。” 林醉顺着五翁主的话品茗起来。 “噢,我倒是忘了,林家可是皇商,这些东西怕是进宫之前,墨夫郎便已经用得不爱用了吧”五翁主笑意不褪,恍若无意般开口道“想来,墨夫郎怕是用了不少宫中都难见的什物了。我瞧着墨夫郎年纪比我大些,皮肤吹弹可破,难怪墨大人对墨夫郎这般念念不忘了。” “贡品虽说是由皇商运送进京,但送到铺子里的时候就已经上好了封条,所以若不是御赐,皇商也是不得乱用进贡之物的。”林醉不说有,也不说没有,只是向五翁主解释了一番。 五翁主点点头,“我记得,墨夫郎似是当年进宫选秀,二选就让宫里撂了牌子” “确是如此。”林醉跟着点头,“翁主说得对。” “”五翁主本想给林醉一个下马威的,可是总这么不痛不痒地被“推开”,心里也是不痛快。 “我听说繁楚王递了奏折,说你们林家领的头,往灾区送陈米、霉米,以次充好,还借机发国难财” 林醉摇头,“这我倒是不知情,毕竟我现在已经嫁入越国公府了,对于林家的事倒也并不清楚。”眼见着五翁主还待再说,林醉又开口道“不过这等事,又岂是我这样的后宅哥儿可以置喙的说到底,还是要等王爷查清楚了才是。” 五翁主摆明了就是没事找茬的。否则这样的事,就连繁楚王也只是上了个奏折,说起有这么回事。时至今日,宣和帝也并没有再提起了。 而且现在都快入夏了,眼瞅着几个王爷也要回京述职 由此想来,这件事,繁楚王要么还在查,要么就是根本没有林家什么事。 正如墨珣当日所说,这件事就算是让林醉知道了,那林醉也不过是跟着瞎操心罢了,他又没什么法子能保住林家。林家毕竟做皇商这么久,哪能没些个保命的法子 说句难听的,就算真的查出来跟林家有关,那只消推说是下头管事的自作主张,与林家无碍。至多就是落了一个“管教不严”罢了,倒也不至于真的抄家之类。 “墨夫郎的嘴巴好生厉害。”五翁主不管跟林醉说什么都抓不到林醉的错处。以往他还在宫里,只要他这么提及一个哥儿家中的错处,那个哥儿必定是直接跪地求饶,哪会像林醉这样虽然看着是在聊天,实际上每一句都给他原封不动地堵回来了。 林醉莞尔,“五翁主谬赞了。” “” 墨珣和林醉这夫夫俩到底什么毛病,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的 换做是以前,五翁主说出这句话,那就是等人告罪了。 谁夸他了 “我倒是十分好奇,墨夫郎是怎么被宫里撂了牌子的”五翁主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放过林醉,这就再接再厉地问道“要我看,墨夫郎这等才貌,就是进宫做个保林也是可以的。” 家人子上去就是保林了,算起来,就是除了宫人、内监之外,最低级的。留在宫里,总不会一辈子都只当家人子。无论被收用与否,都会是保林。 “翁主刚才不也说了,我的嘴巴厉害。”林醉又不是听不明白,五翁主这就是在酸他了。“被撂牌子,那自然就是因为口舌了。”与吕青庭起了口舌之争,这才被撂了牌子,合情合理。 五翁主被林醉一噎,好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站在一旁的宫人没有看到五翁主暗示,自然也就继续装聋作哑。 “我还以为,是因为墨夫郎与墨大人早早有了婚约,这就买通了内监,这才落的选呢。” 林醉是不知道林家与越国公府到底有没有在这件事上帮他疏通,但就程雨榛的反应来看,应当是没有。而他的性格向来沉稳,昌平郡君若是有事一般也不会瞒着他。 所以,五翁主现在说的这话,怕只是想诈他一诈。 子虚乌有的事,林醉自然不认。 “翁主哪里的话。若我没记错,当年的选秀是马公公与齐公公一起负责的。这两位可都是皇上身边的得力人,哪是能轻易买得通的。” 真那么容易买通,那怕是宫里都乱了套了。 “事在人为,墨夫郎没试试怎么知道不能”五翁主追问道。 林醉摇头,“两位公公平日里都伺候在皇上左右,哪里是我能见得着的。”就算真有,那他也绝不能应。纵使现在出了宫,五翁主也要到雅砻去了,可谁能保证五翁主身边的人跟皇宫没有联系呢 “你瞧不见,难道林大人也瞧不见越国公也瞧不见我看你们定是早早就盘算好了的” “原来如此。”林醉端坐在椅子上,对着五翁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臣夫受教了。” “”五翁主当真怀疑林醉是不是故意的。 林醉这句话的意思,那可不就是作为五翁主的自己买通了宣和帝身边的内监吗 这可亏得是现在出了宫,要是还在宫里,这话传到了宣和帝的耳朵里,就算五翁主是最受宠的翁主那又如何将手伸到宣和帝的身边,这直接就犯了宣和帝的大忌。 翁主是不争夺皇位,但五翁主毕竟还有个兄弟。他若买通了内监,那也不见得就是为了自己 “你”五翁主朝着桌案上一拍,“你竟敢嘲讽本翁主” 林醉一脸无辜,“翁主何出此言臣夫并无此意啊。” “放肆”宫人一见五翁主拍桌子,这就站了出来,“翁主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翁主问一,你答一便是,你竟胆敢这么跟翁主说话” 五翁主刚才是特意捡着让林醉难堪的话问的,但林醉由始至终都答得滴水不漏,竟让他无法寻着林醉的错处发难。 现在被林醉气得不行,再忍下去反倒不像他了。 五翁主懒得去想什么由头,反正他是翁主,发落个从六品官员的夫郎还要什么由头 “墨夫郎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掌嘴”五翁主厉声道。 五翁主此言一出,宫人便纷纷要上来拿林醉了。 墨珣在外头听着,顿觉不好,便也快步往无翁主那处走。 但墨珣毕竟不是宣和帝,才刚走到翁主的院门前便被侍卫拦了下来。 “翁主这是何意”林醉连着退了几步。 “抓住他”五翁主这时才不想跟林醉起什么口舌之争。就刚才那么来来回回的交手,他也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林醉的对手。 既然如此,便也不需要再说了,直接打了便是。 林醉原是知道五翁主蛮横不讲理的,但本想着自己能挡回去,却不料还是躲不过。 “堂堂大周翁主,雅砻未来的王后,竟然动用私刑” 伺候五翁主的本就是得力的人,而五翁主今日既叫了林醉来,那就是早就安排好了力气大的宫人,如何能叫林醉逃脱 只不过两下,林醉便被扭着按到了地上。 “动用私刑如何我堂堂大周翁主,雅砻未来的王后,就是动用私刑,焉有人敢说我什么”五翁主见林醉被拿下,心里倒也畅快了些。 但林醉脸上似乎并无多少害怕的神情,这点倒是让五翁主很是不高兴。 五翁主朝着身边的宫人看了一眼,时常在翁主跟前伺候的一等宫人便心领神会地摘了耳环夹在指缝间。 “掌嘴” 林醉没料到五翁主居然敢这么做,他怎么说都是当朝翰林的夫郎,越国公府上的人 墨珣本不想动用尚方宝剑,但隔着院门,他也看见林醉被按着下跪,这就将剑抽了出来,对着侍卫道“让是不让” “墨大人不要为难我们。”侍卫站在门口,却是并不怎么怕墨珣的。 “今日,若是你们的夫郎在里面,我却拦着不让你们进,那才叫为难你们”墨珣又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中宝剑一提,“我再你们问一句,让是不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7章 第 257 章 墨珣这句话对林醉来说当真是十分严厉的指责了。 林醉听完, 立刻要张口为自己辩解。“我没” 墨珣摇头。 将心比心,若是有个人空口白话地让自己相信他, 自己怕是也不会信的。 墨珣沉声,“我们之间还有一辈子,到时再看吧。”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 也觉得有道理。 墨珣总说自己不愿意坦白,不愿意说,可是有好些事, 林醉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如就这样,时间一长,墨珣定能知道自己的心意。 “现在的当务之急”墨珣见林醉没有别的话要说了,这就又回归到刚才的正题,“你应该开始跟我习武了。” “我原本想着,这次离开京城怕是要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教你习武的事,本就多有耽搁,现在你既然跟了过来, 我们朝夕相处,那就正好趁着这段时间教你。” 墨珣原先想教林醉习武,不过是因为林醉看起来很有天赋,起了爱才之心。但是刚才,他看到林醉被人按在地上心里真是又气又急, 大概恨铁不成钢也就这样了吧。 认真算起来, 墨珣的每个徒弟都很争气。 不过, 不争气的那些根本入不了九渊峰就是了 林醉点头应了,“今日是我给夫君添麻烦了。” “添麻烦倒算不上。”本来就是五翁主没事找事,跟林醉有什么关系别说是因为林醉跟来了,五翁主才这样,就算是林醉没跟来,五翁主一路上不也没怎么消停吗 “你如果一直这么弱,那才是给我添麻烦。” 墨珣也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如何,是留在京城里,还是被外派到地方上,又或者会像现在这样出使别的国家,更有甚者,南征北战也说不定。如果林醉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一个地方,倒也罢了,习武、修仙这些都可以不做。可如果林醉要像现在这样跟着自己四处去,那怎么着,也应该有些自保能力吧。 否则,墨珣又怎么放心得下,让林醉这么跟着自己呢 林醉这厢看墨珣的态度,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责怪自己。但是,墨珣这话说出来,那责怪的意味就完完全全地从字里行间溢了出来 林醉低声应了,“给夫君添麻烦了。” “在心里骂我呢” 林醉直摇头,“没有,我只是在心里想,夫君说的有道理。” 墨珣闻言,立刻笑了出来,“你心里肯定在想,那可是五翁主,就算我习了武又如何在五翁主面前,还不是只有俯首称臣的份。”这么说着,墨珣便偏过头去看林醉,“我说得对是不对” 林醉下意识就想否认,但是瞬间又想到,他与墨珣说好的,夫夫之间需要坦诚这就点了点头,“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墨珣听完了林醉的话之后,这就开始注意起周围来。 这个驿站已经被住得满满当当了,他与林醉左右两边的隔壁也都住了人。 现在虽然天色已晚,但墨珣也不敢肯定对方是否已经睡下了。 至于这个驿站的隔音效果 “你附耳过来。” 因为林醉坐在墨珣的腿上,此时也比墨珣高了一些。 如果墨珣想要跟林醉说些小声话,而且是不能让别人听到的那种,那就只能让林醉离开自己再近一些。 林醉屈了屈身子,还是觉得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大舒服。 墨珣见状,伸手拍了拍林醉的屁股。“那我们到床上去说。” “”林醉无语了一阵,却也还是顺着墨珣的话,从他腿上起了身。 他可是头一回听说,谈话还需要到床上去。 床上,哪是谈话的地儿啊 等到两人都躺下了之后,墨珣这才开口说道“这一次,皇上赐我尚方宝剑,无非就是已经知道了除夕那日,五翁主邀我私下里谈话。想必是那谈话的内容,皇上也已经知道了。” “嗯。” “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的疏忽。” 两人本就是为了谈话,才躺到了床上。所以,外衫也没脱,只是靠在一起罢了。 “但是”墨珣顿了顿,这就继续说道“我不敢跟你说太多,也是因为担心你会胡思乱想。” 林醉小声,“嗯。” 如果墨珣只是要跟自己说这件事,那也没有必要躺到床上来呀。 林醉心里有些纳闷,这就直接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隔墙有耳。”墨珣这么说着,便去拉了拉林醉的手。“我还没说完呢。” “夫君请说。”林醉赶忙示意墨珣继续。 墨珣看着林醉的反应,略带笑意地开口“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件事。” “”林醉睁大眼睛,看向墨珣。 “雅砻使臣对五翁主的态度。”如果是其他的事,墨珣还不好这么卖关子。毕竟朝堂之事,林醉并不了解,那么又怎么能猜得到呢 林醉听到墨珣这么说,便开始回忆想起雅砻使臣的态度来。 原先,他还跟在和亲队伍的后头。离五翁主或是雅砻使臣都有一定的距离,倒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现在,他已经直接就跟在了墨珣的身边。 虽然跟雅砻使臣没有接触,但却也听说过雅砻使臣一直想要加快回雅砻的步伐,可五翁主却不愿,两边为了这件事已经起过了好几次的争执。而雅砻使臣也对五翁主放了话,说是如果大周的翁主再这么拖拖拉拉,他们就要带着队伍先回雅砻了。 想到这里,林醉恍然大悟,“雅砻的使臣对五翁主,未免也太不客气了吧” 林醉原先的注意力虽说一直放在五翁主身上,但却又像墨珣所说,他只关注莫墨珣和五翁主之间的事,对于其他,便也没有再上心。 此时听到墨珣这么一提点,林醉这才反应过来。 墨珣重重地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对林醉这个回答的肯定。“我也觉得很奇怪。” “按理说,雅砻不过是一个弹丸小国。还在京城的时候,我看皇上对雅砻使臣的态度,平平无奇,似乎并不怎么瞧得上但是现在,虽说已经离开了京城,但怎么都还是在大周的国土上。” 林醉觉得墨珣说的这些确实很有道理。 五翁主是宣和帝的亲儿子,是雅砻新皇不远万里求娶的王后,怎么就底下人就这种态度 “夫君以为是为什么” “要么,雅砻的那个大王并不是真心求娶,而皇上却还是压着五翁主嫁了;要么,就是皇上有意拿五翁主去换雅砻的圣药。” 如果是用换的,那么雅砻使臣会是这样一种态度,也是合情合理的。 年后宣和帝开笔,墨珣回到了翰林院,便也开始看了翰林院里的藏书。 雅砻那边娶亲正是“以物换人”。 有的时候一头牛或是一匹马,就可以换回一个夫郎了。 或许在涂察克看来,五翁主便是诨右图用“乞桑药珍”换来的。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顿时觉得有些尴尬。他虽然心中对五翁主感到不喜,但是,若说将一个哥儿当作物品这么换来换去,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你怎么愁眉苦脸的”如果墨珣没有看错的话,林醉对这个五翁主其实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还有些许厌恶。 别看平时林醉的表情都淡淡的,可这个淡淡的表情里头,也还是有那么些许细微的区别的。 林醉这就扯出了一抹笑,“没什么。” 墨珣立刻“啧”了一声。 “我就是觉得,皇上拿自己的亲儿子去换什么圣药不大合适。” “你都说了,那个圣药可以令人长生不死,那你说说,生了一个儿子换来自己长生不死,这笔买卖是亏还是不亏” 林醉没料到墨珣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一时倒也噤了声。 “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在跟你分析这件事罢了。”墨珣虽然嘴上是这么跟林醉说的,但是,他也不太清楚,如果自己是宣和帝的话,会怎么做。 修真之人也是怕死,拼命修炼、苟延残喘,不过也就是为了获得多几百年的寿元。 所以在那些个上古的秘境啊、战场之类的,为了一些法宝、法器,一众修士争得那叫一个头破血流,连脸都不要了。 “你别以为五翁主曾经说过,让我去向皇上求亲,求娶他,就是他真喜欢我,非我不嫁了。”墨珣觉得自己跟五翁主这件事,在林醉心里恐怕如鲠在喉,否则林醉也不会这么跟来了。“他不过是知道自己嫁到雅砻之后,日子不会好过,这才无论如何都要留在大周。” 墨珣其实心里还有一种匪夷所思的猜测。 也正是因为太过匪夷所思,所以,或许也不好跟林醉明说。 五翁主这次嫁到雅砻,怕是宣和帝还有别的目的,非五翁主不能办成。 宣和帝尚武,一直有心想要扩张大周的版图。只是他继位了之后,大周境内国泰民安。整个朝堂之上,也没有任何官员主张发起战争。 宣和帝也就渐渐不再提了。 但是,不提,却也并不代表他已经完全将这件事脑抛诸脑后了。 墨珣原先就对这个五翁主没什么感觉。 好的没有,坏的也没有。 然而在今日之后,墨珣心中便已经断定了这个五翁主绝非善类。 林醉想了想,觉得墨珣所言也不无道理。但是,这哥儿心,海底针,墨珣能懂吗 “可是,照你这么说,他既然已经答应了要到雅砻和亲,那又为什么非要你随行呢” 墨珣听到林醉这么问,心中是欣慰的。 以往,林醉总是把自己的想法藏在心里,而今日却肯直接问出来,那还是说明了两人之间有那么一些些进展。 “无非是心有不甘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8章 第 258 章 “因为得不到, 所以才会念念不忘。”墨珣说着,自己都笑了出来。 对五翁主, 墨珣无非就是两种应,不应。 应了,他就得去找宣和帝;不应,五翁主就惦记上了。 林醉扁了嘴, 喃喃地说道“所以,夫君也是这么对我的” “嗯” 两人挨得这么近,墨珣当然能听到林醉说什么。 只是, 林醉这个话问得奇怪,让墨珣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醉百无聊赖地开口道“也没什么。” 墨珣立刻面露不满地看着林醉。 “就是就是圆房。”林醉越说越小声,但是墨珣还是听得很清楚。 因为得不到,所以才会念念不忘。 墨珣闻言,直接就翻过了身,将林醉压在身下。 不过,因为担心林醉这个小身子板承受不住,墨珣也就没有将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上去。 “夫人的嘴真是好生厉害”墨珣低头看林醉, “恶人先告状” 林醉在墨珣压上来的时候就已经不敢再乱动了,现在听到墨珣这么说,哪还敢反驳。 而且,事实也如墨珣所说,似乎确实是林醉恶人先告状了。 “那那夫君既然知道, 为什么不揭穿我呢”林醉梗着脖子, 这就盯着墨珣, 想让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墨珣哑然失笑,“怎么还怪上我了” 林醉自知理亏,但却还是开口说“夫君明明早就知道我” “你什么” “我在新婚之夜所说,不过是信口胡诌罢了。” 墨珣微微点头,认下了,“嗯,然后呢” “为什么夫君不揭穿我” 墨珣觉得好笑,倒也没有忍着,直接就笑出了声,“我为什么要揭穿你” “”林醉眨眨眼,险些没把墨珣的话给听明白。 “你看,我们既然已经成了亲,但夫人却不愿与我圆房,这才费尽心思编出那么一段谎言来”墨珣眯起眼,“既然夫人不愿意,那我又为什么要强人所难呢” 既然你都开口骗了,那么我姑且就信你一下,让你开心开心。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只觉得尴尬非常,这叫小心翼翼地问道“夫君都不生气的吗” 怎么会不生气呢 哪有新婚夫夫不圆房的 墨珣这么做,非但没有让林醉感到丝毫的尊重,反而让林醉觉得墨珣心里没有自己。 墨珣摇摇头,“我为什么要生气夫人不愿意,那么肯定是有夫人自己的理由。” “如果我说没什么理由呢”林醉反问。 林醉这么说,墨珣自然是不信的。 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谁会莫名其妙地撒谎呢 “那夫君就没有想过我是为什么不愿意圆房吗” “如果夫人愿意说,那么我就洗耳恭听了。” 林醉抿了抿嘴唇,心里却是在天人交战。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把田以佻的事说了,毕竟田以佻是他的好友,而田以佻同自己说的那些又是人家的私事 墨珣见到林醉一脸犯难,只当他的那个理由有些难以启齿,便又翻了个身,躺回到床上。“如果夫人犯难,那不说便是。” “哎”林醉一看墨珣不问了,当即就急了。“其实就是我俩还没成亲之前,我的好朋友来探望我的时候,就跟我提到过新婚之夜,圆房之时”林醉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 墨珣倒是好耐心,“新婚之夜,圆房之时,如何” “就就疼得厉害,我害怕” 林醉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把这句话,当着墨珣的面说出来。 然而,此时,话已出口,他也就没什么好再顾虑的了。 无论墨珣怎么看他都好过两人现在这样 明明已经成亲近半年了,可他俩还什么都没做呢 “” 墨珣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言论。 毕竟,这是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成亲。 在此之前,他从未经历过所谓的洞房花烛夜,更没有与人圆房过换句话说,就算墨珣曾经有过道侣,那人也绝不会是什么哥儿身份。 林醉等了等,却没有等到墨珣的话。 心里立刻开始不住地怀疑,墨珣恐怕是不信自己的这番言辞。 一时情急之下,林醉也顾不上什么尴尬了,这就学着墨珣刚才的样子翻了个身,趴在了墨珣身上。 “夫君” “怎么”墨珣刚才一时有些走神,等到林醉翻身上来,他才后知后觉地伸手将林醉搂住。 “夫君莫不是,不信” 墨珣无奈地笑开了,“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信。” 林醉刚要张口为自己辩解,便让墨珣飞快地亲了一下。 “” “等回了京,一试便知。” 林醉被墨珣的话吓到,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夫人” “什么” 墨珣随手在林醉的屁股上掐了一下,“夫人应我一句。” “我那”林醉止不住地眨眼,“夫君想听什么” 墨珣定定地看着林醉,“我以为,夫人应该知道我想听什么。” 林醉从刚才听到墨珣说那句话开始,便已经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别扭得很,现在更是想从墨珣身上起开。 但是墨珣已经觉察到了林醉的退意,直接伸手将林醉箍在怀里。“怎么夫人骗了我这么久,难道连说句话哄哄我都不愿意吗” “哄什么啊” 哪有人这么直接就开口说要被哄的 “随便你怎么哄都行。” 也就是因为林醉总是这么躲躲闪闪的,这才让墨珣起了戏谑之心。若换作今日是一个比性急的人,怕是墨珣还要担心自己晚节不保呢哪还有这个闲心去调戏对方 “那就试试呗。” 墨珣当即哑然失笑,“这句不算,重新来过。” 林醉一时情急,也顾不上许多。这就挣扎着半撑起了身子,紧盯着墨珣,“怎么就不算了” “你我既已结成夫夫,圆房是理所应当的事。”墨珣板着脸,“此时,距你我成亲已经过去小半年,可是却因为你唔” 林醉不敢再听,又是学着墨珣刚才的样子,亲了他一下。 “”墨珣被林醉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但却还是继续说往下说道“就因为你骗唔” 亲。 “你唔” 再亲。 “停停停”眼见着林醉又要亲上来,墨珣赶紧叫停。 两人这要是再闹下去,就不说什么了。最惨的是,万一什么都没做成,还把动静闹大了,让隔壁听个正着,那才亏呢 林醉见状,立刻懊恼起来,只觉得自己未免也太不矜持了。这就轻轻咬了咬嘴唇,低头垂目,不敢再去看墨珣。 “你这是什么反应我都还没生气呢,你倒委屈上了。” “还请夫君明示才好。”林醉确实是有些委屈。但墨珣说的对,明明就是他自己先跟墨珣撒了个弥天大谎,现在确实是不该做出这种姿态。“我太过愚钝,实在是猜不出夫君心中所想。” “生气了”墨珣在心里直摇头,但却也实在是哪林醉没办法,“好吧好吧,随你亲吧,想亲哪里都行。” 林醉 五翁主被墨珣和林醉在宫人面前下了好大的面子,又被林醉撞了那么一下,险些闪到腰。 好在经过太医的诊治,说是没什么大碍。否则的话,五翁主必定是还要将墨珣与林醉叫到跟前来,让林醉跪地道歉的。 自从知道了宣和帝将尚方宝剑给墨珣的原因之后,五翁主知道自己在墨珣面前讨不到什么好,自然也就不会再犯蠢,主动将脸探到墨珣面前挨耳光了。 而林醉又日日与墨珣同进同出,他们现在又是在赶路,五翁主还真是找不到什么由头能避开墨珣,来发落林醉的。 原先说好的要加快前往雅砻的速度,但随着天气渐渐热了起来,五翁主便下令走慢些。路上只要是遇上了茶铺、客栈,哪怕就是一个小摊子,五翁主都要停下来歇上一歇。 本来,五翁主在宫里就是最受宠的翁主,别说是皇贵君平日里不敢随意责骂他,就连宣和帝也不曾同他红过脸。 五翁主在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甚至可以同皇贵君所出的浔阳翁主相提并论。 每年到了夏天,五翁主便会随宣和帝到避暑山庄去避暑。 那就算是当年宣和帝没有去,宫里也有冰窖,也会给发冰块的。 所以,要真算起来,五翁主从小到大都没有遭过这份罪。 本来五翁主就不乐意嫁到雅砻去,现在一路上,不仅受气,还要受苦这一下子小性子上来,谁都劝不住。 一开始,涂察克只以为五翁主是因为天气突然变热,有些受不住。这样一来,队伍的行进速度慢一些也没什么。 但是,这速度一变慢,就再也没有要变快的架势了。 涂察克又寻了侍卫官说话,让他跟五翁主提一提。 侍卫也是频繁跟涂察克打交道的,知道涂察克的态度,便去向五翁主传达了涂察克的意思。 当天,五翁主就连摔了两个茶盏。 宫人心知五翁主的脾气,也知道雅砻使臣那边说不得,只能紧着五翁主劝上一劝,“翁主再忍上几日,等我们走了水路,就不会这么热了。” 五翁主也就是在私底下使使小性子、耍耍脾气罢了,到了雅砻使臣跟前,他也是无计可施的。毕竟当初还在京城的时候,五翁主就曾经去找过涂察克。 对方就算是明知自己不愿意和亲,却还是当做从来没有听过这件事。 似乎自己的意愿就从来不在这些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五翁主被宫人劝了又劝。 然而,这一整年下来,就没有一件事情是顺过他的心的。 于是,等到上了船之后不多久,五翁主竟是直接病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9章 第 259 章 水路与陆路不同, 一路上颠簸是少了,但起伏也多了。 等到船舶驶离了港口, 别说是五翁主,就连涂察克也松了口气。 因为和亲,宣和帝给五翁主备的都是精干之师,而且人数众多, 大有要向雅砻彰显我大周神威的架势。 前前后后辎重船舶十五艘,这才好把人都给带上。 主船是五翁主和伺候的宫人搭乘的,高十米, 长近六十米,一共有三层,最顶层是翁主日常起居用的。更是按照翁主在宫中的生活习惯分了几个殿,而每个殿内都有流苏、碧玉作为装饰,可谓是斥资巨大。 座船中间一层是给随从的居所,最下一层则是船工的住房。与顶层不同,下面两层一共有一百个房间。 五翁主很少在水上漂泊这么久,原先在陆地上心情就不大好, 再加上天气炎热,有些中暑的迹象,这上了船之后便直接病倒了。 墨珣作为使臣,搭的也是五翁主的座船。 而林醉是墨珣的夫郎,自然也不用跟墨珣分开, 再另外搭跟在后头的皇商船。 因为五翁主病倒, 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精力来找墨珣和林醉的麻烦了。 这也是墨珣与林醉成亲之后首次离京, 倒也完全当成是来度假了。 若说平时林醉同家中商船出行,那还危险系数还大一些,但现在是跟着五翁主和亲的队伍,又有这么多士兵,确实能当成是度假了。 五翁主的座船确实大得很,墨珣日常起居都在中间这层,而五翁主则在顶层,他们这样上下两层如果不刻意去寻人,怕是连面都见不到一次。再加上五翁主又病了,自然不可能到处乱走。 墨珣与林醉现下可比走陆路的时候轻松多了。 又行出了一段路,五翁主身体倒是好了许多,也能从船舱出来了。 墨珣瞧着,五翁主像是还没有好利索,也没有四处乱走,只还是在他的顶层晃荡罢了。 既然对方不主动到自己跟前来找事,那墨珣也没理由随便跑到上层去。 五翁主身体一好,心思又多了起来。只说是连着好几天,脚都没有踩到地,整个人都飘忽了。这就想让船只靠岸,好让他到岸上走走。 涂察克直接拒绝了。 这么多船只,哪是说靠岸就靠岸的等到上了案,五翁主怕是又要在陆地上住上几日才肯上船 涂察克算是从五翁主这里,知道了大周的哥儿究竟有多麻烦。 五翁主和亲的事,宣和帝早早就下了诏书,在各个州郡都张贴了皇榜,所以行船途中,有人见着这么浩浩荡荡的船队,也知道这就是五翁主和亲的队伍了。 去年因为闹水灾的缘故,多了好些灾民。而灾民一多,有些便也直接就落草为寇。 就算宣和帝早早就开始防洪筑堤,也早就定下了救灾措施,可计划往往还是赶不上变化。 宣和帝不也没有料到,自己拨款拨物,从国库里掏钱,最后反而肥了贪官的肚子。 几个王爷到灾区救灾,往往是报喜不报忧。 准确来说,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有些事,若非非常严重,那是绝对不会报上去的。而一些但凡能解决,自然要往上报,这样也显得自己办事能力斐然 像流寇的事,报是报了,但却也说了“不足为惧”。 墨珣倒是听越国公说起过一些,只是皇上不当回事,像墨珣这样的文官也就不过多费心了。 这次离京,越国公嘱咐了墨珣许多,更多的也是让他一路上要注意安全。 墨珣倒是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可是现在林醉跟来了,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林醉这段时间好不容易跟着墨珣将修真入门习完,现在正是自行参悟的时候。而墨珣也是由深及浅地在教林醉一些简单的防身之术。 就林醉现在的身子骨,无论练习什么,那都是高强度的。 墨珣也是硬生生从脑子里扒出了和修真入门相匹配的练体之术,这才好教林醉。 墨珣虽然是记性不错,但这个最基础等练体之术毕竟是他在几千年之前看的,现在要想还得先自己琢磨清楚,省得没教成就算了,还把林醉给带歪了。 林醉早早就答应了墨珣要学,现在墨珣要教,他自然也就乖乖地学了。 除却一开始的时候,墨珣教的那些林醉跟得有些吃力,等多练几日便能适应了。 林醉心态是不错,但洛池、洛涧就没有他这么乐观了。 本来,像林醉这样身份的哥儿就用不着习武,出门自然有随从,有护卫的。平日里骑马射箭什么的,那也不过就是一项娱乐罢了。可现在 洛池瞧着姑爷那样,明显是要把夫人训练成武林高手嘛 再加上现在天气又热,林醉随着墨珣这么练,每日都挥汗如雨。 洛涧也担心林醉会中暑啊 “夫人,你说姑爷究竟是什么意思啊”洛涧一边给林醉按摩,一边念叨着。 “他也是担心我。” 之前,因为险些被五翁主下令掌掴,墨珣也跟林醉说到过这件事。 林醉虽然觉得当时是无妄之灾,怨不得自己,但也知道墨珣担心得不错,他确实是该习一些武的。 “哪怕不能跟汉子比,那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嘛。” 洛涧听到林醉这么说,只当这是他们夫夫两人之间的情趣,反正他们一个愿意学,一个愿意教,那自己也没什么可置喙的。 “夫人可得悠着点儿,这天气也太热了,可别染了暑气。” “夫君也没让我在太阳底下练啊,都是挑了大清早凉快的时候。” 得,都白说了。 “那也得注意点不是,上面那位,不是才刚好嘛。”洛涧口中的“上面那位”,指的正是五翁主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日子,因为五翁主病了,林醉的日子倒是过得松快,墨珣又不是个榆木疙瘩,两人之间相处倒也随意。 原先,林醉因为骗了墨珣,一直担心事情败露。现在可好,两人把话都说开了,林醉对上墨珣也没那么虚,彼此相处起来也自然多了。 说开了之后,比较不一样的就是墨珣对他的态度。 虽然墨珣比自己还小两岁,但林醉一直都觉得墨珣比自己大了不少。尤其是两人相处的时候,林醉总觉得自己才是更小的那个。但是现在却是全然相反了墨珣时常会在他面前露出幼稚的一面,有的时候,林醉甚至觉得墨珣平日里绷着脸的样子都可爱得紧。 更别提墨珣笑起来的时候,林醉更是像吃醉了酒似的,整个人晕乎乎的。无论墨珣说什么,他都只能应了。 因为担心自己会在晕乎乎的时候应了墨珣什么不该的东西,林醉总是习惯性就沉默不言,听着墨珣说话。 但墨珣偏生就是爱逗他 “姑爷有说什么时候能放夫人休息吗”洛池觉得这段时间,林醉却是很拼了。 现在这种天气,若是还在京里,哪怕是不练武的哥儿,那一日也要换上两三件夏装,更别提是林醉现在这样的了。 而且林醉总绷得这么紧,万一累出病来,反倒得不偿失了。 习武又不是什么一蹴而就的事,那好些汉子都是从小开始学的。林醉现在都嫁了人了,犯不着这么拼命。 “这我倒是没问。” 刚开始的那几天,林醉真是累得连抬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会儿才是他最最想放弃的时候。 但是,林醉又实在是不想看到墨珣失望的样子,这就咬着牙跟了下来。 好在度过了那段,倒也没那么辛苦了。 就是林醉让他看的书他还是看不大明白。 不过墨珣倒是没说什么,还一个劲儿跟他说“欲速则不达”。 道理,林醉都懂,但还是想让墨珣夸夸自己才好 “总之,夫人也不能一味地让着姑爷,身体如果真的吃不消了,那就尽管跟姑爷提。”洛池是知道林醉的性格的,之前他跟洛涧两个,好说歹说的,这才让林醉鼓起勇气,早早就到墨珣面前,跟墨珣摊牌。现在,洛池也担心林醉因为在墨珣面前逞强,这就把身体熬坏了。 林醉点头,“好好好,我知道了。” 眼见着洛池还要张口,林醉这就补了一句,“你们两个也是的,年纪轻轻怎么比崔姆爹还啰嗦” 一提崔姆爹,洛池、洛涧立刻闭了嘴。 墨珣没有要求洛池和洛涧也陪着林醉练,但他俩一直在旁边伺候,总觉得只林醉这么辛苦,他俩这么看着反倒不好。而且,林醉作为主子,尚要自保,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怎么着也得保护好主子才是。 但这话,洛池、洛涧却不能在墨珣面前提,只好来问林醉。 林醉想了想,就说这件事他回头问问墨珣。 本来洛池、洛涧站在一边看,墨珣也没拦着。如果他俩能学会,那也是他俩的造化。现在林醉开口提起,墨珣觉得在船上反正也是无聊,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三个也是教。 不过,他教林醉的这些,让洛池、洛涧练起来,恐怕就真的只是强身健体了。 林醉不同,他悟性不错,瞧着像是个有灵根的,假以时日,不说金丹,炼气总该有的。 “不如这样,我教你,你教他们” “可是我还什么都不会啊。” 墨珣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那夫人可要想好了。” “这有什么好想的。”林醉嘀咕了一句。 “夫人仔细想想我平日教你,再想想若是我那样教洛池、洛涧” 墨珣话音未落,林醉便回想起来。 因为林醉是头一回习武,自然是什么都不懂。有的时候,墨珣将要点都点明了,林醉也还是不能一次做到位。 此时,便需要墨珣从旁指引。 而墨珣这个指引就需得上手了。 “那还是我教吧。” 墨珣这就笑了起来,捏了捏林醉的指尖,“名师出高徒,夫人肯定能教好的。” 林醉连自己能不能学成都还不知道呢,怎么敢打包票说能教得好洛池、洛涧 不对 林醉一琢磨墨珣这个“名师出高徒”里的“名师”,说的是墨珣自己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0章 第 260 章 墨珣偶尔会同林醉到甲板上吹吹风, 否则老闷在屋里,心情也会变差。 不知是不是墨珣的错觉, 这一路上往来的船只似乎少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远远瞧见了他们这边这么大的阵仗,担心冲撞贵人,惹了麻烦,这才纷纷避开。 墨珣以往乘船, 往来船只川流不息,时不时总能碰上那么一两艘。 “夫君有没有觉得这个江面上有些太过安静了” 林醉原先就经常跟着家里的商船四处去,在水上的日子也是不短, 虽然偶尔静是静,但却与此时完全不同。 “怎么”墨珣微微挑起眉梢,倒是没料到林醉竟也能觉察出什么端倪来。 “我以往也随家里的船到过不少地方,就刚才那儿,瞧着也是个渡口,怎么反倒冷冷清清” 据墨珣所说,他曾经在建州见过自己,那他到处跑的事也就没什么可在墨珣面前遮掩的。而且, 他出门都跟了人,又不是私下里跑出去,说不来也不欠什么。 墨珣点点头。 他本是觉得有些古怪,但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当做是自己疑心病又犯了, 现在听到林醉这么说, 顿时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了。 “好像是快到莱州了”墨珣也没去过什么地方, 就是平时听到侍卫说起过一些。 “那不正是闹灾的地儿”林醉嫁入越国公府以后,时常听到越国公和墨珣在饭桌上提起朝廷里的事,虽然都是些不怎么重要的,但大概也都知道的。 闹灾的地儿 墨珣点头,“对。” 如果说是闹灾,那冷清些也是稀松平常了。 只是,墨珣离京前曾听闻几位王爷已经将灾区都重整完毕,正要回京述职呢。 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重整完毕了吧 这下别说是墨珣了,就连林醉也开始盯着岸边愣神。 他们此行带了不少东西,倒是不用时不时靠岸采买。尤其是途经灾区啊,穷乡僻壤的,侍卫更是不可能让船舶靠岸,唯恐会遇上什么危险。 虽然他们士兵、护卫是不少,但防范于未然也总是要的。 林醉瞧了瞧墨珣的脸色,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就像是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一样。 这让林醉原先满腹的劝慰全都说不出来了。 墨珣似是觉察到了林醉的视线,眼里微微带了一抹笑,“夫人不要太过担忧,再不济,船上还有那么多禁卫军呢。” 林醉没曾想,反倒还要让墨珣来安慰自己,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 然而,墨珣不提“禁卫军”三个字,林醉还没那么担心,这三个字一出,林醉反而眉头直接就皱了起来。 当初在围场,那两个丧了命的哥儿,不也是正见着了五翁主身边有禁卫军保护,这才大剌剌地跟着五翁主去了 可是禁卫军护着的,只是五翁主,而不是他们这些人啊 林醉满脸的欲言又止。 墨珣见林醉听完了自己的话之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墨珣还没来得及张口问,林醉便拉着他回了船舱。 两人坐下了之后,林醉满脸严肃,紧盯着墨珣,“我有话要跟你说。” “嗯不叫夫君了”墨珣瞧着林醉正襟危坐,好不严肃。 “别打岔”林醉这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跟墨珣说以前的事,墨珣如果再这样嬉皮笑脸的,那他就不说了。 墨珣见林醉板起脸,便也收了那副调笑的嘴脸,端坐起来,等着林醉说。 林醉这才小声将以前的事对墨珣和盘托出。 当初,墨珣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被滤过了好几层,而且他也是到那两个哥儿死了之后才到了场,自然是不了解情况。 现在这么听林醉说起,倒也并不意外。 像是位高权重的人会办出的事儿。 见着林醉忧心忡忡,墨珣反而有些无法理解他究竟是在担心什么。 本来将自己的安危完全寄希望于别人就是很不明智的行为,像墨珣就从来不敢指望有人会在危难中会对他施以援手。只要不落井下石,对墨珣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修真界多的是那种知交好友,到了法宝、法器面前反目成仇,随手捅刀也是常事了。所以人人都留有后手和保命的法子,就算最后逃不掉,那挣个鱼死网破,总归要让对方讨不了好。 “所以我让你习武,无非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如果你又遇上了那样的情况,就算救不了人,那自己逃跑也是可行。” 林醉顺着墨珣的话点了点头。他能怎么办呢养在内宅的哥儿,会射箭骑马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了,哪有机会习武平日里除了琴棋书画要学,还有刺绣、马术若要认真算起来,哥儿会的也不见得比汉子少。 有些专攻科举的汉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一心只读圣贤书,跟个哥儿又有什么区别 林醉心想,如果不是他投生成了个哥儿,如果他是个汉子,建功立业怕是也不在话下。用不着日日被拘在后宅之中,就是出个门也得跟这个报备跟那个报备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墨珣看着林醉垂下眼帘,也不知是心里在想什么。只当他是忆起了往事,心情不佳罢了。“你我现在身份不同了。我好赖也是个钦差,总归会保护好你的。” 林醉知道墨珣这句话不过就是说来让他心里舒服些罢了。如若真的像围场那次,他们遇上了险情,最后还不是要将他们这些马前卒推出去送死。 不过现在想这些,那也是没谱的事儿。 毕竟还什么都没发生呢,自己就在这儿瞎操心,还连带着墨珣也跟着多想。 等等 林醉此时静下心来,这才琢磨起墨珣刚才的那句话 他刚才以为墨珣说的是,他俩现在身份不同了,墨珣又是钦差,而自己作为钦差的家眷,自然也会受到来自禁卫军的保护。 但是现在转念一想,墨珣的话,似乎不是这个意思。 墨珣说的,好像是他会保护好自己。 想到这里,林醉便也跟着笑了起来,“那就仰仗夫君了。” “这时候倒叫夫君了” 一开始墨珣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别扭,初时墨珣还会纠正一下,但是林醉仍是我行我素,天天这么喊着,墨珣这边听久了倒也习惯了。 林醉知道墨珣没生气,不过就是逗他玩罢了。这就“哎呀”一声,扑到墨珣身上,“夫君可真记仇。” 墨珣随手一接,便将林醉抱了个满怀。“求人不如求己,你该好好修炼才是。” “修炼”林醉听到了墨珣这个用词,便从墨珣身上退了下来。 “修心、炼身。” 林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倒也不再纠结此事。 反正墨珣总归不会害他就是了。 两人的担心就像是多余的一样,一路上倒是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醉心想,或许是他们这个船队阵仗太大,就算真有水贼、流寇,见了也只能躲开。 毕竟这个船队是五翁主和亲的,如果真有什么不长眼的招惹了上来,那就是公然和朝廷作对了。 到时候,宣和帝必定会龙颜大怒,下旨剿匪。 五翁主身体好些了,也出得了船舱吹风。听了宫人来报,知道前头就是莱州了,倒是一时兴起,直说要下船去寻繁楚王。 “翁主,这恐怕不妥吧。”宫人在一旁小声劝道“我们离京前不是才听说了几位王爷都要回京述职了吗这会儿说不准都已经进京去了,翁主这会儿去,哪寻得着人啊” “是了是了。”一旁的宫人也赶紧帮着劝,“这莱州可是有不少的灾民呢,当时不还闹到京里去了吗翁主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万一这上了岸,出了什么差错,我们可都担待不起啊” “父皇给了我那么多御林军,难道还怕那些手无寸铁的灾民不成”五翁主也就是嘴巴上犟一犟,一听说繁楚王可能已经回京,而这个莱州又是重灾区,便也不想下船了。 宫人心知五翁主的脾气,劝了又劝,这才把人稳住,不再提下船的事了。 侍卫也是担心路上横生变故,这就让船工让船走得快些。 林醉自打上了船之后,日日都与墨珣呆在一处。而五翁主座船上的消遣本就是为五翁主准备的,墨珣不过一个从六品小官,即使想听曲、看戏,那也得先跟翁主报备。 不过墨珣与林醉两人都不想再跟五翁主有什么瓜葛,自然也就不会主动去见他。 林醉带来的东西都放在皇商的那艘船上,此时唯一的消遣也就是到船舱外头看看风景、透透气罢了。 好在座船上大都是宫人,侍卫则在第三层,平日里也不会撞见,也没什么可避嫌的地方。 待船只行至莱州境内,一路上更是寂静非常。 林醉只觉得自己眼皮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是不是什么不详的征兆。 因为林奕甫在钦天监的缘故,整个林家都比较信这些。若是他祖父在,怕是还要让祖父卜上一卦才好。 墨珣倒是能觉察到林醉心不在焉,然而在船上左右也没几个事,随便想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不过,因为墨珣自己心里也觉得有古怪,倒也不好安慰林醉什么。 林醉现在这么居安思危也不错。 若是无事便好,万一真的有事发生,林醉这么警醒着,也好过到时候手忙脚乱。 入了夜,墨珣与林醉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倒是没有说话。 因为周遭太过安静,墨珣便连林醉的呼吸声都听得很是清楚。 以往还在越国公府,墨珣大都是墨珣起床之后,林醉还在睡,所以墨珣倒是对林醉睡觉时的呼吸频率有一定了解。就哪此时来说,林醉必定是还没睡着的。 墨珣刚要张口,让林醉不要胡思乱想,这就听到船上有不同于侍卫巡逻的脚步声。 墨珣眉头一皱,又是凝神注意了一会儿。 林醉不知怎么,实在是睡不着,“夫” “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1章 第 261 章 林醉从来没见过墨珣将眼神敛得这样紧, 自然也就不会当墨珣这会儿是在跟自己开玩笑了。 林醉心中有疑惑,但是墨珣这“嘘”的一声反倒让林醉不敢再开口, 唯恐影响了墨珣。 又是等过了一阵,林醉才听到墨珣说了句,“待会儿我起来了之后,夫人把外衣穿上。不要出声, 不要惊动旁人,不要点灯。” 这话刚一说完,墨珣便起身, 将搭在一旁架子上的外衣取了过来随手往身上套。 “出什么事了吗”因为墨珣嘱咐了“不要出声”,林醉便也不敢正常的声调跟墨珣说话,只是压着嗓子问。 墨珣一边系腰带,一边跟林醉说“有人上船了。” 林醉一怔,被墨珣的话吓了一跳,也是慌忙起身。 这些日子以来,林醉心里一直有着隐隐的不安,现在听到墨珣这么说, 立刻跟着墨珣起身。 或许是因为有些慌乱的缘故,林醉这么从床上下来,险些一脚踏空。 墨珣眼疾手快,这就一把将林醉托起。“不要急,我觉得是没什么事。你换了衣服就在屋里呆着, 把门窗关好, 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不要从屋里出来。” “可是”林醉觉得墨珣的话有些奇怪, 眼下的这种情况,难道不是应该赶紧把所有人都叫起来吗怎么反而让他躲在船舱里头,不要出去躲在船舱里面,那岂不是要被人瓮中捉鳖了吗 “没什么事,你也可以和衣到床上去躺着。”墨珣不想让林醉太过害怕,这就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听动静感觉不像是水贼,想来不会动船上的人才对。” 听动静 林醉眨眨眼。 刚才墨珣叫他噤声的时候,林醉也曾屏息听过周围的动静,却是什么都没听到啊 这么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墨珣习武的缘故 “你要出去” “嗯,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听到墨珣这么说,林醉便也不再拦着了。 林醉知道到时候若提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那就是在给墨珣添麻烦。 等到墨珣出了门,林醉换好了衣服,这才坐在床边出神。 如果他习武有成,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船舱里干等着,连外头是什么光景都不知道,只能瞎操心罢了。 墨珣倒是没有觉察到林醉的心思,毕竟现在时间不等人,他现在在这里跟林醉解释得太多,那边说不定人都跑没影了。 船上惯有侍卫巡逻,只是顶层住的大都是哥儿,安排的侍卫便也少了些。 墨珣先是摸到下层,将一等侍卫喊起来,将自己发现的情况告知。 侍卫原也是见过墨珣的,自然不敢含糊,立刻将所有侍卫都叫醒,这就要到顶层去捉拿贼人了。 墨珣与林醉躺在床上的时候,听着那个声音就觉得不对。 虽然他们现在是在江上,但是这么大半夜的,所有人都睡下了,怎么还有别的船只会靠到翁主的座船而且,若是有事要同五翁主商议,那么却这么偷偷摸摸,怎么想都不对劲了。 如果说是水贼,那听着上船之后的脚步声,显然也不是普通的匪寇,似是练家子。 见侍卫们都起来了,统领便拱手对墨珣说了句,“墨大人,现在由我们接管,您尽可以回屋歇着。” “无妨,我随你们去看看。”墨珣这么眼巴巴地跑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人劝说他离开的。 侍卫统领本来是还要再说点什么的,但是墨珣直言“来不及了”,这就率先走在了他们的前头。 如此一来,侍卫统领干脆就闭了嘴,领着护卫们上去保护五翁主。 反正,今天说有贼人上船的是墨珣,万一没有找到贼人,反而惊扰了五翁主,到时候也可以推说是墨珣的主意。 墨珣原就听到了动静,这会儿一边朝着顶层走,一边觉得奇怪说实话,当真不应该。那贼人如果是想偷东西,那么就不可能上了船之后就直奔顶层。 像现在这样,上了船之后就急吼吼地往顶层跑,摆明了就是针对五翁主来的。 墨珣一直听着动静,大概细数了一下,一共登船的有六人左右,而且现在人都还在,似乎已经都了五翁主的寝室了。 这么多侍卫,动静自然是比墨珣一个人的时候大了许多。五翁主跟前的宫人本就有安排守夜,就担心翁主半夜醒了要水或是如厕寻不着人。这下可好,墨珣他们这边一到顶层,便有宫人上前询问。 原先应该由侍卫答话的,但他看起来像是不愿意担责任,这就看了墨珣一眼,示意墨珣来说。 墨珣眉尾上挑,倒是点了点头,这就对来询问的宫人说了句,“刚才我发现有艘小船靠了过来,担心有贼人会对翁主意图不轨,所以特意上来看看。” 宫人乍一下听说“有贼人”,也是吓了一跳,但很快就敛下心来,“请墨大人和许统领稍等片刻,容我进去禀报一声儿。” 墨珣还没来得及点头,这就听到翁主寝室里传来了一声大叫。 这下不用等墨珣说了,侍卫统领立刻就提了剑冲了上去。 “来人,保护翁主” 墨珣瞧着这个侍卫统领的脑子转得也是快刚才因为没有亲眼所见,并不知道情况是否属实,只一个劲儿地在后头守拙。现在倒好,听到尖叫,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这就要去抢功了。 抢不抢功的,墨珣倒是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文官,而五翁主无论是遇刺还是遇到绑匪,都与墨珣的关系不大。 侍卫统领一声令下,那些被叫醒的是侍卫便跟着统领往里冲。墨珣跟在后头,自然是慢悠悠的。 “贼人哪里跑” 侍卫统领想来是与贼打了个照面,这就大喝了一声。 墨珣在后面听了侍卫统领的大嗓门,一时有些无语,只觉得侍卫统领这是输出全靠吼吧。 待他跟上去了之后,便也能看到上船贼人的装束了。正是一袭黑衣,显然不是一般的水贼了。 黑衣人本就是偷偷摸摸上的船,真是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被侍卫给堵了。左右无法,只得将已经擒在手里的五翁主拉到跟前来,用剑抵着,“都往后退,让我们离开。” 五翁主正是刚睡醒的样子,墨珣瞧着他此时也是有些蒙圈儿,好像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现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放开翁主” 侍卫统领不让,这就与黑衣人僵持起来。 “退开,否则就别怪刀剑无眼”黑衣人咬牙切齿地说着,把剑又往翁主的脖子移了移。 五翁主这才像是回过神来,立刻喊道“你们疯了,还不快让开,让开” 侍卫统领当然听到了五翁主的话,还是不愿意退开。毕竟他这么一退,黑衣人非但不会放开五翁主不说,反而还会把五翁主劫走。 五翁主本就是要到雅砻和亲的,若是在路上又个什么闪失,让他要怎么跟皇上交代 他眼前这些下属,还包括了其他船上的那些,都是死罪了 “让开”黑衣人揪着五翁主往前又走了两步。 侍卫统领不肯让,自然是僵持着。 墨珣当真是好奇得很,“你抓翁主做什么” 黑衣人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会有人问他绑翁主的原因。 按理说,这会儿不是应该让开一条道吗 黑衣人不答,直接略过了墨珣的问题,“让开” 墨珣不为所动,只站在一旁看侍卫统领打算怎么处置。 侍卫统领寻思半天,见那黑衣人又把剑提了一下,直接就架在五翁主的脖子上,吓得五翁主大叫起来,只得侧过头去对着侍卫点了个头,“让开。” 墨珣是知道黑衣人把船停哪了,而上船有六个,想来留在外面接应的也没几个吧。 眼瞅着黑衣人拉着五翁主从身边经过,侍卫统领便又高声喊道“保护翁主” 墨珣原也就料到统领不会这么轻易让黑衣人将五翁主挟持走,现下便也飞快躲至一处,省得刀剑无眼了。 领头的黑衣人本来也防着侍卫这手,一听到统领的声音便飞快将五翁主推了出去,推给了走在前头的黑衣人,而他自己则反手跟侍卫打了起来。 宣和帝给五翁主派的侍卫都是强干之士,这么对上黑衣人竟也丝毫不虚。 黑衣人不过才六个,可翁主的座船上却配备有三十多名侍卫,此时更是将翁主的寝室挤得满满当当的。 统领见五翁主此时已经被拽得远了,也是心急,立刻高喊道“保护翁主” 几个侍卫立刻追了出去,又缠着黑衣人打了起来。 墨珣在一边看着,倒是一直没有插手。他从船舱里出来的时候特意没带武器,此时就是侍卫统领看到了,也不好叫他帮忙。 而且,墨珣觉得今天的情况实在是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来劫持五翁主呢 劫持五翁主有什么用来要挟宣和帝吗 墨珣在一旁观察,见那些黑衣人也不像是要伤害五翁主的样子。有个几次侍卫差点碰着五翁主,黑衣人还将五翁主拉开了。 因为手中带了人,黑衣人很快就招架不住,便也松了钳制住五翁主的手。 然而眼前刀光剑影,五翁主就算没有被抓着也是不敢乱动,就担心一个不小心,挨了一剑。 “喝”侍卫统领猛地跃起,将黑衣人一脚踹了出来。 外头的人显然没有防备,这就被踢出来的黑衣人一起撞倒了。 等到大家缓过劲来,这才发现五翁主已没了踪影。 “翁主落水了” 墨珣闻言,也冲到了外头来看。定睛确认,六个黑衣人全在,明显不是有人趁乱将五翁主劫走 黑衣人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只愣了愣,紧接着就高声喊道“走” 统领听说五翁主落水,也没心思再纠结黑衣人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五翁主,而不是去追黑衣人。 而这些黑衣人反应也快,听了头目一声“走”,立刻翻身跳进江里。 “快找把灯笼都点上,到水里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2章 第 262 章 侍卫这边是打了灯笼找了一晚上, 每个人都在江水里泡得皮肤起皱,最后还是一无所获。 而墨珣虽然不是侍卫, 但作为随行的官员,五翁主丢失,他也断然没有回去睡觉的道理,这就跟着侍卫统领在船上守着, 一直等到天亮了,这才散了。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在船舱里和衣躺着, 然而墨珣出去之后就一直没有再回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翁主的座船隔音做得好,任是林醉竖耳倾听,也只能听到些许响动。 结果这个动静就一个晚上都没听过,林醉原以为自己只等一会儿就会睡着了,却没想到自己竟是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叩,叩,叩” 林醉本来还盯着幔帐出神,一整个晚上脑子里都胡思乱想的, 最后却什么都没记住。乍一下听到敲门声,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这才麻溜地从床上起来。 “夫人,醒了吗” 墨珣等了一会儿,这才等到屋里有动静。 林醉把门一拉开, 立刻一把抓住墨珣往屋里带。 “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昨晚发生什么事了” 墨珣按住了林醉在自己身上乱摸到手, “没事, 没受伤。” 林醉不知是不信,还是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将手从墨珣手中抽了出来,又是一通摸。 “真没事。” 以前在玄九宗,师傅师兄他们虽然也会担心,但修真之人向来不会这般喜形于色,就算再担心也不过是隔着老远看上一眼,只要魂牌不碎、修为不废,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所以,林醉这么担心,非但没有让墨珣觉得烦,反而心中有些不一样的悸动。 林醉担心了一晚上,等见着了墨珣,总算是将心中的大石放了下来。“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我听着船上闹哄哄的,像是闹了一个晚上” 墨珣并未隐瞒,直接便将黑衣人上船来掳五翁主,并且五翁主落水失踪的事跟林醉说了。 林醉原先想着是不是遭了水贼,却没料到会是黑衣人。 这黑衣人可与水贼不同,黑衣人容人遐想的空间那就比水贼大多了。 “那翁主丢了”林醉话语间多有迟疑, 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并不是追查那些黑衣人的来历,而是五翁主落水失踪,他们该怎么向宣和帝交代,又该怎么向雅砻那边交代。 林醉想了想,这就改口问道“那五翁主是失足落水,或者是被黑衣人揪下去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 “是失足落水。” 墨珣昨晚在场,虽然没有动手,但还是时刻注意着五翁主的动静。 五翁主是被侍卫统领那一脚踢出去的黑衣人撞到船外去的 说起来也是挺倒霉的。 “那有没有可能,黑衣人比侍卫先下水,将五翁主救走了” 墨珣点头,“不无可能。” 林醉刚要张口再问,忽然发现墨珣似乎一夜未睡,便干净拉着墨珣到床边,让墨珣坐到床上,他好为墨珣脱下鞋靴。 “你一晚上没睡了,还是别想这些了。翁主丢了,侍卫们肯定比你更着急。” 林醉蹲在墨珣身前,将墨珣的鞋袜一并褪了,“你先休息一下,说不定待会儿还有不少事等着你呢。” 林醉并不是无的放矢。五翁主丢了,别说了侍卫有责任,像墨珣这样的随行官员也都逃不掉。现在墨珣是回来休息了,说不准待会儿就有人要来叫墨珣前去商议对策了。 等到林醉忙完,墨珣才顺手将林醉捞了起来。“我看夫人也是一宿没睡,不如一起” 林醉这次倒是没跟墨珣争辩,也是将鞋子脱了便上了榻,与墨珣并肩躺着。 纵使林醉腹中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但估计到墨珣今日已经够累了,他便也没开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墨珣回来,且就躺在自己身边的缘故,一个晚上都不怎么睡得着的林醉这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墨珣只是在床上躺了一阵,怀山便来敲门,小声喊道“少爷,许统领来请少爷,说是有要事相商。” 墨珣闻言,看了躺在身边的林醉一眼,见他已经完全睡熟了,便轻手轻脚地起身了。 怀山一见墨珣开门,立刻小声对墨珣说“许统领现在正在隔壁等着。” 墨珣点点头,权当知道了。 等到墨珣与许统领打了个照面,许统领也没再在墨珣面前使什么小心眼,直接就把话挑开了,“雅砻那边来人问了,说是昨天见我们船上灯火通明,问我们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墨珣可以说是丝毫都不觉得意外,昨天他们那么大的阵仗,要是涂察克那边不派人来问才是真奇怪呢。“许统领是怎么答的” “就说是翁主想吃新鲜的莱州江鱼,让人到江里抓鱼去了。” 墨珣这是跟五翁主什么仇什么怨 不过,换做是墨珣,估计也会这么告诉雅砻使臣了总好过直接跟他们说五翁主丢了吧 既然许统领已经将雅砻使臣搪塞过去了,那么现在叫他过来怕是要讨论五翁主丢失的事了。 尽管墨珣已经心知肚明,但却还是不得不明知故问,“适才听家丁说许统领有要事” 许统领并未与墨珣虚与委蛇,墨珣一问,他立刻就开了口,“我的下属,在江里寻了一个晚上,都没找到翁主,说不准翁主已经凶多吉少了。” 墨珣点点头,也不否认许统领的猜测。 五翁主掉进去,本就是个意外。但是当时翁主掉下去之后,侍卫也是在船上跟黑衣人僵持了片刻,直到黑衣人都跳水逃跑了之后,侍卫才下水去寻翁主的。 墨珣是听到了有人喊“翁主落水”,这才追了出去。 就这么一会儿的空档,谁也不能保证那些黑衣人有没有将五翁主救走。 许统领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打量墨珣的表情。但墨珣只是眨眼,似乎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样子。 许统领与墨珣并不熟,只是看墨珣昨晚的做派,以为是个爱揽事的,怎么到今天忽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阵,许统领才问道“墨大人有没有什么良策” “什么良策”墨珣一时也没搞懂这个许统领到底想干嘛,怎么张口就问他有什么办法 他们找了一个晚上都没找到,墨珣能有什么办法 “”许统领此时也拿不准墨珣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了,“翁主失踪,我们该怎么办” “”墨珣也挺无语的,许统领乃一品侍卫,而自己只是个从六品的翰林官,怎么反倒问起他来了 看来也是墨珣昨晚多事,如果将消息告诉许统领之后就顺着许统领的话离开,也就没有现在这出了。 “许统领问我”墨珣一脸难以置信,满脸写满了“你在开玩笑吧”。“我哪知道。” “墨大人是钦差,手握尚方宝剑,在此刻就代表了皇上,自然是问您。” 墨珣你之前怎么不说 墨珣虽然手握尚方宝剑,但是一直也没人把他当回事啊毕竟墨珣只是负责到雅砻去祝贺诨右图大婚,而许统领则负责五翁主的人身安全。 “五翁主落水失踪,许统领应负主要责任。”墨珣将自己的职责又对许统领说了一遍。 “墨大人此言差矣,你手握尚方宝剑,在这整个随行的队伍当中,当然以墨大人马首是瞻。” 墨珣见这个许统领怎么都不肯明说,也懒得跟他瞎扯,“既然翁主丢了,那我们理应上奏,请皇上派人来寻。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许统领说凶多吉少,但是只要没有见到翁主的尸首,那却不能断定五翁主是死是活。” 墨珣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带着个人情绪,只是按照正常流程办罢了,但许统领自然是不肯的。 “墨大人有没有想过,在我们的保护下失踪,如果捅到了皇上跟前,我们会是什么罪” 墨珣把头歪了歪,“许统领以为会是什么罪” 许统领这才明白了墨珣的意思。 不管墨珣会获什么罪,都罪不至死,但是他们这些作侍卫的就不同了 墨珣等了等,见许统领面色有异,想来应该是已经听懂了,这就开口道“许统领不妨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既然统领来寻我说话,那么等着把这么一个烂摊子丢给我,那可不是君子所为。” 许统领本来也不当自己是君子,但是现在他要拿乔却明显不妥了。 这么想着,许统领便只得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对墨珣和盘托出。 原来,许统领这次来找墨珣,并不是要与他一同商量对策,而是希望墨珣能与他一同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 墨珣真是边听边皱眉,“统领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知道。”许统领也是一夜未眠,那么多兄弟下水寻人却仍是一无所获。上报朝廷之后,怕是所有人都要获罪的。“墨大人顶多就是罚俸贬官,到我这里,怕是小命不保。” 墨珣拿不准宣和帝的脾气,有时候罚得重,有时候却重拿轻放,所以自然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许统领可得想想清楚,就算许统领能约束自己的下属,但雅砻使臣可是见过五翁主的。哪怕他们一路上都不跟五翁主搭话,可到了雅砻,你从哪里搞一个翁主给他们” 墨珣也不直接答应,只是顺着许统领的话往下想。 “到时候随便找个人顶替吧。”许统领之所以敢提出这个建议,无非就是因为,一旦五翁主失踪的消息传到了宣和帝的耳朵里,所有的随行人员都得跟着遭殃。 所以,所有的人都会帮忙瞒着,佯装无事,一直到雅砻去。 “别的不说,涂察克可是见过五翁主的。”墨珣直摇头,只觉得许统领这个想法根本就行不通。“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到了雅砻,涂察克发现人不对,到时候不说是你们了,株连九族听过吗你不要以为山高皇帝远,你们逃到雅砻去,皇上就奈何不了你们。万一雅砻大王知道你这样李代桃僵,随即发难了呢” 到时候怕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涂察克与五翁主统共也就只见过两三面,这段时间不要再让他见就是了。”许统领也是因为想通了这点,这才敢跟墨珣提这件事的。“时间一久,他恐怕也忘了。” 而且,涂察克本来就很烦五翁主,没事自然不会到五翁主面前来。 “看来许统领是已经盘算好了。”墨珣说着,立刻笑了起来,“所以,一开始是来套我的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3章 第 263 章 许统领本就是来探墨珣的话的, 所以墨珣这么说,他也并不否认。 墨珣见许统领, 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这就继续跟许统领分析利害关系。 许统领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墨珣,是因为他已经料定了现在墨珣已经同他在一条船上。 如果今天在船上的只有墨珣一个人, 那么凭着墨珣的能力,或许还能逃回京里,去向宣和帝告状。 但是, 现在墨珣的夫郎也在船上,那他就有了牵绊 一个汉子带着个哥儿,要从满是侍卫的江上逃脱 谈何容易。 “许统领有没有想过,万一五翁主没有死,回到京里” 许统领摇头,“他没有机会的。哪怕五翁主真的没有死,他回到了京里,皇上也是不会再认他了。” 许统领并没有说为什么宣和帝不会认, 但墨珣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说完了之后,许统领便等着墨珣给句准话了。 墨珣沉思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昨夜五翁主想吃莱州的新鲜江鱼,让侍卫到江里抓鱼去了。” 等墨珣回到了船舱, 林醉已经醒了。见墨珣回来, 赶忙迎了上去。“我一睡醒就没见到你的人了, 听怀山说,那个许统领有事找你。是为了翁主丢失一事” “嗯,许统领的意思是,现在直接就当五翁主已经落水身亡了。” “那”林醉一听也急了,还没等墨珣把话说完,他就抢白道“现在” 墨珣见林醉有些紧张,立刻笑了起来,“你倒是先让我把话说完呀。” 林醉略显尴尬,面带羞赧地开口,“夫君请说。” 墨珣这时才把自己今日与许统领的对话都一并告知了林醉。 “夫君这是答应他了”林醉眼睛猛地张大了些,眉头也皱在了一处。 “怎么”墨珣见林醉一张脸很是严肃,便禁不住问了起来。 “那个许统领恐怕不是什么好人。”林醉无论怎么听,都觉得对方是在诓骗墨珣。“夫君有没有想过我们最终还是要回到怀阳去的。就刚才,夫君所说的那些假设,许统领他们到雅砻去了,皇上或许不会对他们发难,但是我们回了京就不一样了你,夫君笑什么难道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没有,你说得很对。”墨珣莞尔,“所以我也并没有答应他。” 林醉刚要再说,忽然意识到,墨珣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跟许统领同流合污的话。“那我们是不是要偷偷返回京城” 墨珣摇头,“我们跟他们一起到雅砻去。” “怎么说”在林醉看来,墨珣既然没有答应许统领,要跟他一起隐瞒此事,那么现在就应该 “我知道了”林醉自己琢磨了一下就回过神了。墨珣虽然没有答应许统领,但却也没有拒绝。 墨珣他们两人明显是在这件事情上已经达成了共识。 “你知道什么了”墨珣见林醉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倒是禁不住想逗逗他。 “”总觉得墨珣很幼稚。 “许统领不会让我们走的,但是如果我们跟着他一路到了雅砻,之后再回来,到时候再向皇上禀明此事,只说是许统领挟持挟持我” 林醉说着说着,倒是把事情理顺了。“是不是因为我” 墨珣不置可否,“你只是其中的一方面原因。就像许统领所顾虑的一样,五翁主丢失了,不管最后找不找得到,是死是活,这些随行的人都没命。” 墨珣现在所说的不过就是想让林醉不那么自责罢了。 实际上,在墨珣看来,别人如何与他毫无关系。所以,那些人是死是活,与他也没什么干系。 林醉盯着墨珣,正在仔细分辨他的话。 “等到了雅砻之后,许统领也不敢将我扣着不放。毕竟我原就应该回去的,祖父也还在京里许统领如果不想东窗事发的话,断然是不敢拦着我的。” 林醉听墨珣说了这么多,心里却门儿清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凭墨珣的本事,若想回京,那也总归比两个人来得容易些。 不过,墨珣既然没有怪罪他,那他还这么纠结,岂不是太不懂事了 林醉这才把话题转开,“那些黑衣人是什么来历,可查到了” 墨珣摇摇头,“今天许统领跟我说了这么些话,那黑衣人的来历怕是不会去查了。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这件事掩盖过去,雅砻使臣已经差人来问,许统领也不敢再搞出什么动静来。” 林醉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余下的事” “就与我们无关了。”墨珣接道。 五翁主丢了之后,只一天有些许动荡外,之后全都照了旧。 许统领没有再使人去寻五翁主,并命座船上的人三缄其口。 雅砻使臣那边也就是那日派人过来问了问情况,知道是“五翁主又在作妖”,便也不管了。反正只要不延误了回雅砻的时候就行,其他的又关他们什么事呢 五翁主刚不见了的那几天,林醉当真是坐立难安。 如果不是因为墨珣知道真相,恐怕还会以为林醉与五翁主感情深厚呢。 “你这满脑子都在想什么呢”墨珣真是拿林醉没办法,只牵着他的手在甲板上散步。 林醉本来是不想答的,但是两人之前已经说好了的,夫夫之间要坦诚“我只是在想,如果我能早些习武,说不定现在也已经有所小成了。就算帮不上夫君什么,那也不至于拖夫君的后腿。” 林醉说的其实也是墨珣心里想的。 可是,在这个世界已经呆了十年的墨珣又不是没有见过其他的哥儿 看看五翁主,再看看吕青庭 林醉能有这样的想法,墨珣已经很满意了。 做人呢,就是要知足常乐。 “习武哪里是一蹴而就的事”墨珣不赞同地说“一定要稳扎稳打,切莫急功近利。” 林醉先是“嗯”了一声,掉头应下,之后便忽然笑了起来,“夫君说这话,总感觉像是教习先生。” 墨珣见林醉此时似乎并不再继续纠结,自己的心情倒也跟着明朗了些。 “我可不就是你的教习先生” 这么说着,墨珣伸手去捏了捏林醉的鼻子。 林醉不知是听了墨珣的话联想到了什么,眼睛弯了弯,一对眸子亮闪闪的。 墨珣这么伸手,林醉也不躲,又往墨珣身上挨了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五翁主不在,林醉的胆子好小也大了不少。 原先,五翁主还在的时候,林醉是绝对不敢像现在这样,在船舱外就这么紧挨着墨珣的。 墨珣原先以为林醉是在顾虑周遭其他人的眼光,但是现在,除了五翁主不在,其他的却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因为没有五翁主嫌东嫌西,墨珣他们到雅砻的这一路倒也稀松平常了些。 不过,等他们下了船,改走陆路,黑衣人又来了一次。 墨珣这次的反应与上一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他完全是以局外人的身份旁观,而这一次,他则是亲身下场,硬是活捉了一个黑衣人。 许统领看着被墨珣卸了胳膊、丢在地上的黑衣人,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想不到墨大人竟还有这样的本领。” “哪里哪里,许统领客气了。”墨珣连连摆手,并不接茬。 许统领知道墨珣是翰林院出身,虽然在翰林院没待多久,但现在瞧着却是已经染了翰林官气了。“墨大人身手这般了得,为何当日竟不肯帮忙” 许统领与墨珣已经达成共识,两人明面上不会再提“五翁主失踪”一事,但此情此景说到“当日”,墨珣自然也知道许统领说的是什么。 “统领未免言过其实了听统领的意思,怎么,现在倒是把事情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许统领本是想吓唬墨珣一下。毕竟墨珣的年龄摆在那里,平日里不爱说话,不显山,不露水的,说不准就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墨珣倒是不怕这个许统领要跟他分说分说,本来保护翁主就是侍卫的职责,现在人弄丢了,反倒来怪一个文官,真是好大的脸了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见着墨大人武艺超群,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许统领原也没打算跟墨珣撕破脸,忙陪了个笑脸,“墨大人也知道我们当侍卫的,说话直了些,还请墨大人不要怪罪才好。” 墨珣不接话,“统领还是先好好审一审这个黑衣人才是。” 有这个闲工夫跟自己废话,倒不如将黑衣人严刑拷打一番,让他说出是何人指使。 墨珣看着这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顿时觉得不对。 许统领听完了墨珣的话,使了个眼色,让属下去将那个黑衣人抓起来。 “统领,他死了。” 许统领刚才还有闲工夫跟墨珣瞎扯淡,现在一听说黑衣人死了,也不管墨珣了,这就走了过去,蹲到黑衣人面前仔细查看。“像是服毒自尽。” 墨珣远远地看了一眼。他刚才下了又不是死手,不可能会弄死这个黑衣人,所以自尽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许统领绷着一张脸,若有所思道“这样看来,这些人倒不是一般的匪徒了” 许统领沉默片刻,这才继续说“搜,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搜出点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来。” 最终自然是一无所获,许统领也不得不下令将尸体焚毁,以免节外生枝。 “看来五翁主并不在他们手上。”许统领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之后才来跟墨珣说。 墨珣“嗯”了一声,“雅砻使臣那边要怎么交代” 先统一口径,免得雅砻那边问起来,他们这边反倒各答各的,露了马脚。 今天跟在船上的时候不一样,走水路的时候,翁主与雅砻使臣搭的不是同一艘船,尚且能搪塞过去。现在虽是半夜,但毕竟离得近了,雅砻使臣那边想来也已经听到动静了。 “就说是有山贼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4章 第 264 章 林醉又是担心了一晚上, 见墨珣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才放下心来。“夫君怎么总去掺和这些事像什么黑衣人、山贼劫匪之类的, 本来就应该由侍卫们去解决。” 墨珣知道林醉的顾虑,无非就是担心自己会出事罢了。“夫人不要小瞧我。” 林醉面露不赞同,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我不是小瞧你,而是这刀剑无眼, 万一中途出了什么岔子,你受了伤,我可怎么办” 墨珣眼睛一眨, “那夫人就给我敷药啊。” 林醉飞快地“啧”了一声,眼睛也瞪圆了。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我一定注意。”墨珣笑开了,这就握住了林醉的手,“夫人是不知道,刚才黑衣人服毒自尽了,真是吓坏我了” “” 林醉乍一下听到了墨珣这么说, 一时无语,而墨珣则是觉察到了,又拉了拉林醉的手。 林醉这才无奈地靠近墨珣些,让墨珣搂着他。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不能让墨珣就这么糊弄过去, “既然吓坏了, 下回就不能再这么鲁莽了。” 墨珣含糊地将下巴靠在林醉肩上, 连声答应。 林醉连着掰了几下,才把墨珣的手从腰上掰开,“可有查出黑衣人的身份” 墨珣“哎”了一声,“刚才还让我别管呢,怎么现在自己反倒问上了” “”林醉嘴上动了动,“反正夫君都已经掺和进去了,我这么问问怎么了” “没怎么。”墨珣摇摇头,“夫人爱怎么问就怎么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林醉肩膀上动了动,颠了颠墨珣的下巴,“快说。” “没有,黑衣人身上什么有标志的什物都没有。” 林醉干脆从墨珣的禁锢里脱身,转过身与墨珣面对面说话。“是大周人吗” “是。”墨珣诧异地点头,“不过,夫人怎么会这么问呢” 林醉直摇头,“没有,都是我瞎琢磨的。” “那我也要听。” 林醉拿墨珣没有办法,这就开始跟墨珣说起自己的猜测来。 因为墨珣曾经跟林醉听到过,雅砻那边对五翁主的态度并不很好,所以在林醉看来,说不准那个雅砻的大王本身并没有想娶大周翁主的念头,所以派了黑衣人要将五翁主掳走。 翁主是在大周的国土上丢的,那就跟雅砻没有关系了。 反正都是瞎想的,既然黑衣人是大周人,那他想的这些就不成立了。 墨珣听着听着,脸上的笑意不减少,把林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就是我瞎琢磨的,你听听也就罢了。” 墨珣若有所思地半垂眼帘。 尽管林醉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瞎想,但墨珣却觉得有些方面还是挺有道理的。 如果说他们这个和亲的队伍碰到山贼匪寇还说得过去,来黑衣人还抓五翁主 翁主有什么用 就算这个五翁主在宣和帝面前十分得宠,那又如何不也逃脱不了被嫁人的命运吗 若说是宣和帝舍不得,派人要将五翁主劫回去,就绝对不可能在大周的地界上动手,而且,不可能不知会许统领一声。 墨珣仔细回忆了一下第一次见到黑衣人的情形 许统领是因为听到了五翁主的叫喊不,不见得就是五翁主的声音。 事发突然,墨珣也记不起五翁主的声音到底是什么样的。而后来,他们与和黑衣人对峙的时候,五翁主似乎没有反抗 墨珣原是当他吓傻了不敢乱动。 毕竟五翁主一个哥儿,被黑衣人虏了,除了束手就擒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 因为林醉说他瞎猜,墨珣便也禁不住跟着胡思乱想起来。但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而且,他现在无论怎么想,都会有所偏颇。 既然墨珣已经跟许统领达成了共识,那么黑衣人什么的,就等到他回了怀阳之后再禀报了。 或许是因为五翁主不在的缘故,林醉没有了往常那般拘谨,心情也好了不少。 本来修真毫无进展,墨珣哪怕将整本修真入门都教给了林醉,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林醉自己无法参悟,墨珣说再多也没用。 在玄九宗,像修真入门都看不明白的弟子是绝对不会有机会进入内门的。 林醉若不是墨珣的夫郎,墨珣恐怕只会想尽法子护他一世周全,才不会费尽心思去教林醉这些。 林醉对修真入门略有心得的事并没有直接告诉墨珣,但墨珣却已经从林醉的身上感觉出来了。 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好多修士会刻意隐藏起自己的真实修为,但若是没有遮天蔽日的法宝,基本上都会被更高阶的修士看出来。 “夫人最近是有在读秘籍吗” 林醉平时虽然跟墨珣在一起,但总不至于这么无时无刻都呆在一处。再者说了,老在一起也很容易相看两厌,倒不如给彼此一点私人的空间。而且,他因为一直无法理解秘籍中的内容,也不好在墨珣面前看,就担心会给墨珣留下一个装模作样的印象。 “我就是想着勤能补拙。”林醉微微弯了眼角,“反正多看看也没什么坏处。” 墨珣点头,“我看你似是颇有心得,要不要跟我讨论一下” 想当初的九渊元君可从来都不会管弟子们参悟了什么心得,那都是门下弟子们自己参悟了些许,心中没底,这才寻到他跟前来。 而墨珣若要指点一二,那也得是他心情好的时候。 到了林醉这里,那就有那么些许不一样了。 因为一开始,林醉就没有什么修仙修道的概念。所以,他对于墨珣让自己看秘籍,也没有什么想法。就连此时,已经有所领悟,他都还懵懵懂懂的,墨珣不跟他说明白了,那怎么能行 林醉思索片刻,这就开口道“理以气为用,气以理为体。气无理不运,理无气莫著。1” 墨珣略微颔首,示意林醉继续。 “理与气即是。” 墨珣眨眼,“继续。” “就”林醉略显尴尬,“就看得懂,但也不知道其中有何深意。” 是挺尴尬的,他都想拿手去挠头了。 “既然你说看得懂,那么元气一词何解” “天地成于元气,而万物成于天地。2元气未分,混沌为一。3” 墨珣微微笑了起来,对林醉的回答还算满意,“我听你说的,这不是挺明白的吗”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这是要让我做什么呀” 墨珣哪怕是听了林醉这么说,那也不知道林醉到底不明白些什么。在墨珣看来,林醉既然说出了那样一番话,不是挺明白的吗 两人面面相觑,自是相顾无言。 林醉面上带了些许窘迫,这就想着不如说些话来缓解一下两人之间的古怪气氛。“是我资质愚钝,还没能领悟其中深意,让夫君见笑了。” 墨珣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林醉才好。 林醉这样似懂非懂的,明明知道一些,却又无法融会贯通的状况墨珣还是头一次见。 以往都是弟子们百般琢磨之后,这才来找墨珣指点。而墨珣只要说上两句,他们便都能够举一反三。 林醉,大概是他教过历任弟子之中最差的一个吧。 反正墨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自己教得不好的。 “见笑倒不至于。”基本上不会安慰人,也没什么安慰人经验的墨珣指了指身边的位置,“你坐过来。” 林醉顺着墨珣的话,坐到墨珣身边。 墨珣随即脱了鞋,这就盘腿禅坐起来。“你跟我学。” 林醉只是迟疑了片刻,便也脱了鞋子坐到榻上。 “你闭上眼,试着感受一下。” “感受什么” 墨珣 墨珣从来没有这么手把手地教人,今日显然是头一遭,而他也已经在尽自己所能,用言语表达了 但是,道修,本就是个人的领悟。 每个人所走的“道”都不一样,哪怕墨珣就干干脆脆把自己的“道”摊开来,让林醉走,林醉也不见得走得了啊 墨珣很是无奈。 林醉不是没有天赋,恰恰正是因为他太有天赋了,墨珣才会为了林醉,屡屡破例。 要换成以前,就林醉这样的,都是要被直接退回去的 “元气。” 修真界将之称为“灵气”。 其实都一样。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闭上了眼。 又过了一会儿,林醉才睁开眼问“怎么感受” 墨珣 “你不要满脑子胡思乱想。”墨珣嘴角微微抽搐了一阵,“静下心来就老僧入定那种。” 林醉点点头,又闭上眼试了一下。 这回,林醉倒是没那么快睁开眼睛跟墨珣说话。 墨珣见林醉呼吸平了,便也顺势开始调动起自己周身的灵气来。 他的修为被压制得厉害,就算调动也并没有多少。 但或多或少还是能帮到林醉一点的。 身边有个修士在旁指引,那也比自个儿瞎揣摩来得强。 墨珣禅坐很快就进去了状态,直到 林醉身子一歪,砸在了他身上。 墨珣退货怕是来不及了 林醉又不是死人,在靠上墨珣的那一刻,他就立刻醒了过来,又端坐了回去。 “夫人这是在投怀送抱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5章 第 265 章 林醉原先因为自己坐着睡着了, 既然尴尬又愧疚,满心的愧怍。但是, 现在听完了墨珣这句调笑一样的话之后,林醉的那些窘迫顿时就一扫而空,反而还略显嗔怪地瞪了墨珣一眼。 行吧,这也比让林醉手足无措地不断向自己解释着睡着原因来得强吧 墨珣刚才脑子里就在“感受元气, 这么催眠的吗”和“夫人这是在投怀送抱吗”,这两句话中思考着自己究竟说哪一句会更好些。 正如许统领所言,雅砻使臣当真是巴不得离五翁主越远越好。只要五翁主不作妖, 涂察克连一丝丝想要来拜见的心思都没有。 再加上许统领的严防死守,几乎是把“五翁主丢失”一事完全给摁死了。 墨珣原想着,黑衣人已经来过两回了,说不准就还有第三次。 不过他倒是没有多嘴,让许统领加强巡视。 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而且墨珣一开始就准备跟许统领这里划清界限,如果随意插手,怕是以后再想脱身就难了。 许统领又不是什么庸才, 随随便便就让墨珣拿捏在手里。 虽说是五官,但是肚子里的弯弯绕绕也不少。 其实从这陪嫁人员来看,墨珣就已经能够看出这个五公主究竟是有多么得宣和帝的宠。 否则像许统领这样作为人才留在大周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非得要跟着五翁主去和亲还不是因为担心五翁主到了雅砻之后,人生地不熟,会受到雅砻人的欺负。 然而墨珣却完全料错了。 黑衣人非但没有再来, 余下的这段, 到雅砻的路上, 更是没有一丁点儿。 这一路顺遂得,让墨珣都觉得有些奇怪了。 墨珣这边是好了,可五翁主落了水之后,那日水流湍急,竟是随着水流飘出去老远。 等他再次睁眼,便已经飘到了陆地上,让人救回了家里。 尽管五翁主平日骄纵惯了,但也会审时度势否则也不会见宣和帝当真动了怒,便立刻松口要和亲了。 这会儿虽是让人救了,却也噤口不言,先观察观察,再好开口说话。 五翁主是睡觉的时候被黑衣人揪起来的,此时身上没有一丁点儿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又如何能跟别人介绍自己呢 五翁主被人救起之后就病了,连着病了两个月才见好。加之,他已经在这个小村子里住了有一段时日,五翁主倒也知道他此时仍在莱州境内。 而收留五翁主的这家真是穷得叮当响,这家的儿子每每看他的表情都不大对,五翁主觉得这地儿怕是也呆不久了。 再呆下去,他就得当这个户无三寸丁家的夫郎了。 当五翁主说要走的时候,这家自然不肯。直说路途遥远,五翁主一个哥儿上路多有不便。 五翁主哪敢一个人上路 他无非就是想让人把他送到宸侧君父家的远房亲戚那边罢了。 以往,宸侧君虽然也当着五翁主的面提起过父家的一些,但五翁主其实并不怎么注意听。 毕竟那些个亲戚,离怀阳城有那么一定距离,一辈子也不见得能见上一回,听来做什么 只是现下还需得寻人帮忙,五翁主也不敢拿乔。 五翁主逃出生天的消息很快就由宸侧君父家的这些远房亲戚传到了京里。 他们自然是没有见过五翁主的,但五翁主说得有鼻子有眼,他们也拿不准,只好向宸侧君父家报了上去。 五翁主外祖家中听到消息,并没有急吼吼地让人把五翁主送进怀阳,而是先派人进宫告知了宸侧君,再由宸侧君拿定主意。 宸侧君先是一喜。 本来他就已经派人在半道上要将五翁主劫持回来了,只是去了两次都没有把五翁主带回。这下倒好,五翁主自己回来了。 待这阵“喜”过后,宸侧君又禁不住思忖起来。 宸侧君让父家去个见过五翁主的人,好确认身份。 等到去的人传了消息回来,确认了五翁主的身份无误之后,宸侧君反而拿不定主意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这么长的时间,而五翁主和亲的队伍里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那就证明了他们已经决心要隐瞒事实的真相。 既然如此,“五翁主”好好的在和亲的路上,又怎么会出现在莱州 如果五翁主当初是被黑衣人劫走的,那么今天,宸侧君就用不着这么愁了。 但他是失踪啊 跟被人劫持完全不一样 除非宸侧君要把事情闹开来,否则五翁主这辈子都不能再回皇宫了 就在宸侧君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的时候,和亲队伍那边又给宣和帝递了报平安的奏折,说是不日即将抵达雅砻,一路平安。他们已经跟雅砻的使臣交流过了,雅砻使臣也快马加鞭派到雅砻王宫递了信,现在整个雅砻正在筹备封后大典。 宣和帝看得高兴,自是把这件事跟皇贵君和宸侧君都亲口提了。 如此一来,宸侧君反而更不好跟宣和帝开口,说五翁主人在大周,根本没有到雅砻去。 五翁主在莱州等了又等,除了等到一个来确认他身份的不知道谁家的夫郎之外,再无其他。 虽然此时他的处境已经比当初被人救起时好上了不少,但跟宫里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啊 五翁主实在是想不通,既然已经确认了自己的身份,那么派人来接他回宫,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就这么一件小事,何至于这样拖拖拉拉的 五翁主这边闹的愈是厉害,宸侧君那边便愈是心烦。 “五翁主”已经要抵达雅砻进行封后大典了,他在这里跟宣和帝说,人还在大周根本没有去 就算五翁主回了京,站在了宣和帝的面前,宣和帝能认吗敢认吗 说到底,那就是他们大周拿了个假翁主骗了雅砻大王 如果宣和帝要追查呢 到时候怎么圆得上 五翁主为什么失足落水因为有黑衣人啊那就查黑衣人可万一牵扯到他身上,牵扯到六皇子 宸侧君只要一想到六皇子,整个人便沉寂了下来。 来人还在等着宸侧君给回个话,五翁主的那个翁主脾气,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吃得消的。 宸侧君在思考,来人也不敢催促,只是等了又等,这才等到宸侧君一句准话,“就让他在莱州呆着,就说是我的命令。” “这”来人是宸侧君父家的哥夫郎,同莱州那边也有些亲,这就为难地开口道“侧君也知道翁主的脾气,我听莱州那边来的人说,翁主这段时间直喊着要回京,怎么都劝不住。您也知道,那是翁主,他们哪敢把翁主怎么样骂也骂不得,关也关不” “就说我的命令,把他关到庄子里,不准他出庄子一步”宸侧君还没等哥夫说完,便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 哥夫郎一脸难色,“侧君” 你自己的管不住,我们怎么管 宸侧君本来就觉得心烦,尤其是现在,他说什么,哥夫都是一副“不妥”、“不行”、“不好吧”的样子。 宸侧君刚要发怒,一旁伺候的宫人便上前添了茶水,“侧君喜怒。翁主脾气大,莱州那边看不住也是正常。” 只要宸侧君一天还认这个儿子,那别人是无论如何不敢惹五翁主记恨的。 “那你说怎么办”宸侧君思来想去,现在也就只能把随行的那些人恨得牙痒痒,尤其是那个侍卫统领 宫人这就凑到宸侧君身边耳语,“侧君何不直接禀告皇上,交由皇上裁决” “你疯了”宸侧君尖声道“万一皇上要追查” 宫人知道宸侧君家的亲戚在场,当然也不敢当着外人的面说什么黑衣人之类的,只是以眼神示意宸侧君,有外人在,这些事就等把人送走了再说。 来人知道他们有事要商议,不便让自己听,这就起身告辞了,只把宸侧君的话带出去就是。 反正五翁主这个烫手的山芋现在并不在自己手里,莱州那边多费点心也就是了。 如果真的有心看管,五翁主那么一个没有出过远门的哥儿,又哪里敢四处乱跑 “侧君派去的黑衣人都是死士,清理干净不就完了,皇上就算要查,那也查不出什么来。”宫人小心地说道“但是翁主若是留在了莱州,那始终是个祸患。倒不如直接将他交给皇上,也省得侧君这么提心吊胆。” 宸侧君听了宫人的话,也觉得有道理。但是像这样铤而走险的事,他还需要再考虑考虑。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得为六皇子多想一想。 宸侧君这里又找了父家的人来商议,最后还是把事情告知了宣和帝。 宣和帝乍一下听了,觉得这不可能。但是,这个“不可能”却随着五翁主进了京,父子两人见了面之后,成为了事实。 五翁主哭哭啼啼的,将自己落水之后受的苦一股脑儿地说给了宣和帝听。 然而,宣和帝手上还有许统领刚刚写来报平安的奏折 五翁主一个人哭就算了,宸侧君也跟着哭了起来。直说那些随行的人因为担心皇上降罪,这才将翁主丢失的事隐瞒下来。 宣和帝脸色铁青,更是一言不发就甩袖离开。只留下宸侧君和五翁主两人面面相觑,根本就猜不透宣和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五翁主既然进了京,又回到了宫里,这对五翁主本人来说确实是好事。 他扑到宸侧君怀里一顿痛哭,不停地向宸侧君诉说着他这段时间离开京城所过的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6章 第 266 章 宸侧君听完了, 连着哄了哄,便要让人送五翁主前去休息, 然而,五翁主还没离开宸侧君的寝宫,就已经有内监守在了门口。 五翁主一出了殿门,立刻就让人拿下了。 “放肆”因为回了宫, 五翁主也用不着收敛自己的脾气,这就朗声喊了起来,“我可是堂堂翁主, 你们竟敢对我动手” 内监仿佛没有听见五翁主的话一样,非但没有松手,反而直接将五翁主的嘴捂上了。 本就是在宸侧君的殿内,宸侧君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五翁主喊得那么大声,宸侧君忙追了出来,“你们搞什么还不把人给我放开” 原先还一声不吭要将人绑走的内监这就上前,“禀告侧君,是皇上派我们来的。” “皇上”宸侧君眉头一皱, “皇上派你们来做什么” “皇上说,有人冒充五翁主,派我们过来,将犯人拿下。” “唔唔唔”五翁主已经被人捂住了嘴,现在嘴里也只能发出一些含糊的声音罢了。 宸侧君眼睛睁得老大, 刚要当面斥责, 却又听到内监说“皇上说, 因为宸侧君思念五翁主,眼前产生了幻觉,见到长得跟五翁主相似的哥儿便以为是五翁主,这是人之常情。皇上并不会因为宸侧君思子心切便降罪于宸侧君” 这是 宸侧君心里一个咯噔。 皇上这是在警告他。 “唔唔唔唔” 宸侧君僵在原地,不敢动弹,直到内监将五翁主带走,宸侧君才一个踉跄,幸得身边宫人眼疾手快,否则他就得跌坐到地上了。 “侧君,侧君保重身体。” 宸侧君这才回过神来,要追上去,却被宫人拉住。“侧君三思。” “我”宸侧君现在脑子里一团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眼前这个宫人说得对,他不能在这个时候自乱阵脚。 宸侧君就连说话的时候,嘴上都是颤抖的,“派个人去打听一下,看看皇上究竟要怎么处置怎么处置他。” 既然宣和帝亲口说了这个五翁主是假冒的,那宸侧君就再不能称五翁主是“五翁主”了。 宫人忙点点头,这就将宸侧君扶进了屋里。 皇上既然说是假冒,那就是不认了,宸侧君这里自然得跟着皇上同休共戚,可不能让别人从宸侧君这里瞧出什么端倪来。 墨珣他们那边已经抵达了雅砻,并且假冒五翁主的人选也由许统领指派完毕。 而其他的几位随行官员被许统领蒙在鼓里,直到大婚当天见到了人,这才发现五翁主被调了包。 但是大典之上,纵使发现了又如何为了顾全大周的颜面,他们还不是只能认下,等到散席了之后再去质问许统领了。 墨珣向诨右图表达了宣和帝的殷切祝愿,等到封后大典结束之后,他便向诨右图辞行了。 诨右图本来就跟墨珣没什么交情,自然是无所谓墨珣的去留,这就让人送墨珣出了都城。 许统领知道之后,倒是寻了墨珣说话。言语之中多有暗示,让墨珣回到大周之后注意自己的言辞。 话语中的威胁之意,墨珣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我原以为,许统领天不怕地不怕,怎么现在反倒怕起我来了” 许统领一时语塞,片刻之后才恢复了常态,“我就当墨大人一时年轻气盛,说错了话” 墨珣摇头,“许统领大可以不当。” “你什么意思”许统领听墨珣这个说话的语气,摆明了就是回到大周之后,他要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报告给宣和帝知道。 墨珣微微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没什么意思。” 许统领就算咬牙切齿也奈何不得墨珣,但却也不好放他就这么回去,只得另行谋划。 现在所有陪嫁的随行跟他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等离了墨珣再找人来商议就是。 许统领找墨珣说话的事并没有瞒着林醉,所以墨珣一回来,林醉就赶紧迎了上去。 不等林醉开口问起,墨珣就直接跟林醉说“回大周的一路上,或许会有不少危险,希望夫人不要害怕才是。” 墨珣如果好端端回了大周,那他跟宣和帝的说辞,也不见得能管用。 宣和帝不见得会信他的话,那样一来,他回大周就是自投罗网了。 只有刺激了许统领,让他“先下手为强”,这才能增加墨珣话语的可信度。 林醉闻言,心中了然,便也点头应下。“我跟夫君一起。” “不跟我一起,你还想上哪儿”墨珣笑着摇摇头,“我会护着夫人的。” 林醉其实并不是很担心。墨珣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那就是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他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也没什么用。 墨珣向雅砻大王辞行之前就已经收拾好了行装,与雅砻大王说完了没两天,墨珣直接就带着林醉和随从这就回大周去了。 雅砻大王还特意派人将墨珣他们送到了大周边境,这才离开。 而许统领带去的人本来就不在雅砻的管制中,所以他们一路跟着墨珣他们出去,自然也就没人刻意询问。 等到雅砻送行的人离开,墨珣便让林醉提高警惕,千万不要落单。 拿自己没辙,说不定就会从林醉下手。 柿子总要找软的捏。 许统领派来的人真是对墨珣他们各种围追堵截,墨珣也放了一路的水,所以搞得自己也很是狼狈。 毕竟墨珣一直以来没什么放水经验,既不能让对方得逞,又不能让对方输得太惨。总得这么吊着他们,好让他们觉得,自己下一次一定能成功。 林醉一直跟着墨珣,自然知道墨珣的安排,这么一路上也是疲惫不堪。 人多的地方,他们自然是不敢随意动手,但墨珣此行是从雅砻回到怀阳,不可能一路上都有人。 而等到让人堵得差不多了,墨珣才开始寻求官府的帮助,由官府派人护送到了怀阳。 墨珣回了京,没有休息便直接进宫述职。他本来也没受多少伤,如果再休息,说不定都好全了。 墨珣此番进宫,立刻就得了私下面圣的机会。 按理说述职不用面圣才是,再加上,宣和帝同他见面的时候,只留有几个心腹在,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听官员述职的样子 墨珣瞧着宣和帝比起自己当初离开怀阳的时候又瘦了些,脸上能瞧出明天的凹陷。 但墨珣却不敢多看,只伏身跪拜。 “朕听闻,墨爱卿此次回京实属不易” 墨珣连连点头,面有戚戚,“险些见不着皇上了。” 宣和帝颔首,“嗯”了一声,“同朕说说翁主大婚的盛况吧。” 墨珣心下一动。 宣和帝明明已经是自己问起了他回程的情况,现在却又不听,反而把话岔开 但宣和帝提出了问题,墨珣自然不好再硬是哭诉自己回来多么凶险,这就将雅砻大王大婚的盛况同宣和帝说了。 墨珣这厢说完,见宣和帝没有表示,这才又提了句,“然而翁主” “嗯,你这么大老远回来,想必是累极了,回去休息吧。” 墨珣心中觉得宣和帝的反应有些古怪,虽然听不出喜怒,但好像不愿意听自己说话似的 可是,如果宣和帝不愿意听自己说话那就完全没有必要私下面见自己了。 墨珣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试图再提一次,以验证自己的猜测。 “皇上,其实在前往雅砻的途中” “来人,送墨翰林出宫。” 果然 宣和帝这个态度 看来早就已经知道了。 既然墨珣已经印证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而宣和帝此时也已经下了逐客令,他当然就不可能再死赖着不走。 林醉知道内情,虽然先回了越国公府报平安,但墨珣一刻没有回来,他就一刻不能放心。 越国公人在御史台,墨珣被送回了越国公府之后没有见到越国公,但却拜见了赵泽林和伦沄岚。 两位长辈见到了墨珣之后,并没有多说什么。 赵泽林见着墨珣没事,只连连道“好”,而伦沄岚则是上手确认了一下墨珣是否如眼见般一切无恙。 本来林醉先回来,赵泽林就已经问了一些事。现在墨珣回来了之后,赵泽林便也不再拉着墨珣说话,而是让他和林醉赶紧回屋先歇着,如果真的有什么话要说到,不如就等到越国公下衙归来的时候一起说。 墨珣面露疲色,这就点头应下了。 如果是正常从雅砻回到怀阳,墨珣或许根本不会是现在的状态。但为了让宣和帝感受到他此次回京有多辛苦,墨珣真是马不停蹄了 戌时过后不多久,越国公便从宫里回来了。而墨珣与林醉也让人叫起来,准备全家一起用个晚饭。 墨珣今日被宣和帝“送”出宫,已经是满腹的疑惑,等见着了越国公,除了问候老人家安好,一同用了饭之外,墨珣便直言有话要跟越国公说。 越国公本也有话要同墨珣讲,本想着墨珣回京之后,会先回到越国公府里休息一日,隔日天再进宫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什么用。 墨珣将自己在和亲路上遇到的事情,都跟越国公说了。而越国公也将之前有人假冒五翁主的事跟墨珣说了。 这下可好,两边一合计那个五翁主进了宫必定是真的 “皇上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 “冒充皇家子嗣,其罪当诛。” “祖父是说,皇上把”墨珣没敢提“五翁主”这三个字,也不好说“杀了”,只是伸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越国公点点头,“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7章 第 267 章 “怎么会”墨珣有些喃喃道。 犯不着, 也不至于才对。 就算五翁主回了京,只要宣和帝不认他, 那就没有人敢认啊 把人关在宫里或者随便丢到哪个皇家别庄都行吧 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不至于没有一个哥儿的藏身之处 墨珣这么吃惊,并不是因为五翁主,而是在担心自己。 他一开始就没有料想到, 五翁主竟然已经回到了京城,而且还被宣和帝亲自下令杀了 现在和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雅砻,那些人自然是山高皇帝远了, 宣和帝也不会派人去到雅砻,将当初知道事实真相的那些人全都给杀了。 人那么多,这样“大换血”,难道不会引起雅砻的怀疑 反正墨珣是不信的。 而自己,因为并不知道内情,反而冲到宣和帝面前去自投罗网 墨珣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不说,又不行。 宣和帝从五翁主回京起,就已经知道整个和亲队伍里面所有的人, 都欺上瞒下。 墨珣本就是宣和帝派到雅砻去祝贺雅砻大王与大周翁主大婚的,没理由大婚的当天,墨珣本人不在场,没有见到五翁主。 既然见到了,那就必定知道这是一个假的。 所以, 他回了京之后能不说吗 越国公看墨珣面露凝重, 以为他是被宣和帝下令处死五翁主的事吓到了。 “你也别多想” 越国公刚要出言规劝, 墨珣便抢白道“祖父觉得皇上如果连都,那我还能活多久” 认真算起来,不单是他,还有林醉,以及这次一起回京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活路。 越国公本来因为墨珣回京,心情大好。就算听完了墨珣的话,也并未觉得皇上的处理有什么不妥之处。 本来五翁主若是一直躲在莱州,不要现身,或者哪怕是现身,但是不要以“五翁主”的身份,那宣和帝都不会亏待他。 就算没有了“翁主”的名,但却还有“翁主”之实 现在倒好,连宸侧君一同受了冷待。 还要连累墨珣 越国公现在当真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什么秘密,让别人知道了,既然是杀人灭口来得最为稳妥。 墨珣见越国公不吭声,眉头紧蹙,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了。 最后,越国公也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墨珣的肩膀。 墨珣倒也明白了,越国公此番动作的含义。 无非就是,“不要随意揣度圣意”、“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类的。 墨珣无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三年一度的政绩考核,你也是该准备准备了。” 墨珣有些自暴自弃地摇摇头,“都这样了,还准备什么” 越国公一脸“此言差矣”,对墨珣的话有着明显的不赞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万一皇上并没有对你起杀心,你自己反倒还把自己给吓死了” 宣和帝连五翁主都杀得,怎么还杀不得一个翰林了 墨珣本来想直接这么跟越国公说,但他其实也知道,越国公心里也是担心。 然而担心又有什么用 倒不如就像越国公所说,认认真真地准备一下考核所需的一应材料,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好过日子,怎么也比自怨自艾来得强啊 想通了这点之后,墨珣便也点头应下了。 越国公见墨珣似乎是将心态摆正了,便继续说道。“你离京之前,我曾经说过,要主动向上面报送,为你争取一下这次的考核。” 墨珣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没有当初所料的那么顺利。 他非但没有护住五翁主,让五翁主落水失踪,反而还使得宣和帝亲自下令,将真正的五翁主杀了 如果换作墨珣是宣和帝,那心里必定有个疙瘩。就算要留这人一条狗命,那也绝对不会再重用他了。 所以墨珣其实对这次的考核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不过,越国公如果真的为自己争取的话倒也行。 这样也能把越国公摘出来。 如果墨珣把这件事跟越国公提了,那越国公又怎么敢为了自己向上头开口赶紧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正道。 换句话说,这叫反其道而行。 “又要劳烦祖父了。”墨珣略显羞愧。 原本“他”还小的时候,他总觉得因为年纪小,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诸多限制,束手束脚的,让人觉得心里憋屈。 现在“长大”了,除了让家人为自己担心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作为 “这件事,祖父千万别跟爷爷和爹爹提。”省得他们也要跟着操心。 越国公点头。 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事。 两人沉默了片刻,饮了茶水,墨珣才又开口说“我还是想不通明明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为什么偏偏就选了这样一条” 何至于要杀自己的亲儿子 越国公知道墨珣还在纠结,但当时那种情况宸侧君摆明了已经将人认下了,只等着宣和帝拿主意罢了。还有宫里,那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 “可他是皇上啊,他做什么,难道别人还能置喙不成” 谁敢呢 皇上说,因为宸侧君思子心切,看错了那大可以将真的五翁主当做一个宫人养在宫中,也犯不着杀了呀 再联想到当初,雅砻使臣来请婚,为什么非得五翁主去和亲就像朝臣们说的,县主、郡主随便加个封号,封了翁主,按翁主礼嫁出去,那雅砻敢说一个“不”字吗 难不成,宣和帝早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祖父可知道,雅砻大王登基,与大周可有干系” 墨珣离京之前的那段时间,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越国公他们这些文武百官来不及打听清楚详情,也在情理之中。那么现在,从他离京到又回了怀阳,这中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总不至于还是被蒙在鼓里吧。 越国公点头,“皇上借了支部队给诨右图。” 那这就更说不通了。 宣和帝既然帮了诨右图这么大的忙,诨右图送圣药也是应该,怎么还有那么大的脸,非要跟宣和帝的亲儿子和亲 除非,是宣和帝非要送自己亲儿子过去。 但是,就五翁主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又能有什么事,是非他不可的呢 墨珣直接将自己满腹的疑惑,都一股脑儿地倒给了越国公。 越国公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里已经疑惑过了,但宣和帝行事本就难以捉摸,再加上,越国公于宣和帝而言又算不上什么心腹,哪怕是想要揣测圣意,都无处下手。 就像宣和帝调兵遣将,竟然直接越过了兵部简直就像是要把各部的权力都收归于自己手中一般。 还有年前,宣和帝越过了御史台,直接查阅了王爷们的奏折 像这些,以前都是没有的。 现在不说是越国公了,各部都是人人自危的状态,就担心哪天宣和帝一个心血来潮,直接把三公或是六部给撤换了。 “反正,不管皇上接下来有什么动作,那都必然是与雅砻有关。” 越国公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尚能算作是先帝的心腹,但宣和帝继位之后便是一次换血。 原先炙手可热的人转瞬间便成了冷门。 所以很多人手中就算有了什么资料或是线索,也决然不会随意抛给越国公看。 总得要越国公拿出点什么来换才是。 官场上,哪来什么至交好友不过是彼此之间的利益牵绊罢了。 既然没有共同的利益,又哪里来的合作共赢呢 墨珣应声。 “对了,祖父。”墨珣忽然想起他离京前,几个王爷还没回来,当时不是还在查皇商的事吗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醉今天跟自己一起进的京,想来也没能腾出时间来上林府去看看了。 “离京之前,繁楚王给皇上递了个奏折,说了皇商的事,不知事情是否已经解决了” 越国公知道墨珣离京一年多,肯定有很多事都不清楚,消息滞后得厉害,便开始为墨珣答疑解惑起来。 “皇商的事查实了,确实与林家有关。但却是因为林家底下的人欺上瞒下,将主家安排的新粮偷偷替换,再将新粮囤积倒卖,从中牟利。” 墨珣放下心来,“那就是跟林家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也不尽然。”越国公摇头,“说到底也是林家管事的疏忽,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哎哟,祖父,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呀”墨珣真是搞不懂越国公几个意思。开始轻描淡写的,墨珣以为没啥事,可转口又说什么“难辞其咎”之类的话 这也就是他了,要换一个心脏不好的,这会儿能给吓死。 “林家第一皇商的位置没有了。”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 本来之前针对林家的那几个事儿,墨珣就觉得是有人盯上了皇商这块的肥缺,现在让出来也好。 老侯爷死了,宣和帝又是个人情淡薄的林家没有个强有力的靠山,与其最后被抄家流放,不如就收敛锋芒。 “那还好,只要林家人没出什么事就好。” 越国公颔首。 墨珣的想法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然官方的说辞是林家底下人所为,但到底是不是,那尚且还是两说。 壮士断腕以全质。 如果非要争那些个虚名,到时候怕是林家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也会毁于一旦。 墨珣又等了等,没有听到越国公在说林家什么事,便想着待会儿回了栖桐院之后,就能直接跟林醉说了。 “你二舅家的素华已经成亲了。” “啊”墨珣本来在跟越国公谈论外头的事,忽然听到越国公提起“伦素华成亲”,一下子没转过来。 “啊什么啊”越国公被墨珣的反应闹得有些哭笑不得,“你和醉哥儿都成亲多久了,素华成亲很奇怪吗他还比你大几岁呢” 墨珣立刻笑了起来,“我这不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嘛刚才说了半天那么严肃的事儿,祖父忽然提了家长里短,我就没反应过来。” 越国公本就觉着两人说的都没什么好事,瞧着墨珣年纪轻轻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便想着说点喜庆事,也好转换一下墨珣的心情。 墨珣今天刚进怀阳就直接进宫面见了宣和帝,那么明日恐怕就要恢复点卯和上衙了。 “看来也就只能等到休沐的时候再到二舅家去看看二哥的夫郎了。” 越国公就纳闷了,墨珣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哪有已经娶了夫郎的弟弟,特地到舅舅家里去,就为了看哥哥的夫郎 如果墨珣还是小孩儿,去瞧热闹也就算了 不过墨珣这次回京,也是该到舅家去看看。 “已经成亲小半年了,娶的是当初与你二舅一同进京赶考的举人家的哥儿。” 具体是谁家,越国公也没记清楚。 因为那家并非在朝为官,既不是同僚,又不是越国公府的亲戚,越国公便也没有去记那些。 伦素华自身没有功名,祖辈是务农,就算上头有个当翰林的父亲,还有个做翰林的表弟,想要说个家里有官身的哥儿也是很难的。 墨珣点头。反正他也不认识那家人,越国公这么说,他听着就是了。 说着说着,越国公又提起了因为水灾贪污而被处决的官员。有一个,还是墨珣翰林院的同僚。 墨珣进翰林院也没多久,而且,因为越国公的关系,墨珣也不敢跟同僚又太多的来往。 哪怕是殿试同榜的几个,墨珣也都很少私下跟对方有往来。 “几位王爷可有因为赈灾的事受封获赏”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三位皇子都已经是王爷了,就算再赏再封还能怎么样 墨珣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反而又转到了“皇商”上。“现在的第一皇商换成哪家坐了” “也没有哪家,宫里直接成立了一个衙门,分管皇商的事。” 宣和帝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墨珣本想从接管的皇商处推测出,之前究竟是哪边在害林家。但宣和帝不知是不愿查,还是已经查到了真相,不欲再追究,直接就从源头处就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是该如此,还是由宫里统一管辖更为稳妥。” 反正林家现在摆脱了那个头衔,应该能平静一段时间了。 “主要是因为现在和那时候情况不一样。”越国公摆摆手,也跳了个话题,“不过说起来,醉哥儿跟你一起出去着么长时间,肚子没有动静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8章 第 268 章 墨珣乍一下被越国公问懵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之后,墨珣才恍然大悟地反应过来越国公是在问什么。 “醉哥儿虽然跟我一起出去挺长时间, 但毕竟一路上不太方便,而且回京的时候我俩就跟逃难似的没顾上。” 墨珣这番解释无可厚非,饶是越国公听着都没觉着有哪里不对。 但墨珣与林醉成亲,满打满算也已经有两年多了, 这未免拖得也太久了点儿。 “反正你抓紧。”越国公自己膝下无子,自然是指着自己认的孙子能赶紧给自己生一个曾孙出来。 也不是没人劝他直接从师家的旁支里头认一个过来,但他就是没瞧中意。而且师家那边几乎跟他也没什么往来, 突然就领着几个小辈到他面前,让他从里头挑一个当儿子 这在越国公看来,那就跟赶鸭子上架是一样一样的。 越国公本就是个急脾气,师家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打照面就给了越国公一个不痛快。 越国公不痛快了,自然也就不会让他们痛快,便是不挑,送谁来都不要。 “是, 孙儿谨记。”墨珣不反驳,乖巧地应下了。 越国公见墨珣还算听话,又是千辛万苦才回的怀阳,今天还给宣和帝吓得不行便也摆摆手,放墨珣回去好生歇着了。 墨珣本来恢复得就比别人快, 出了宫之后也休息了几个时辰, 人瞧着倒也精神了不少。不过越国公摆手, 他便也顺势告退了。 墨珣回去之后就把林家的事跟林醉说了,林醉原也让洛池回去打听,现在知道得比墨珣还详细些。 墨珣见林醉已经打听清楚,也就不在林醉面前班门弄斧了。 至于五翁主身亡的事,墨珣也不打算跟林醉提了。 他本来就是因为不知道真的五翁主已经回到了怀阳,所以才会跟越国公提的。如果他先知道了五翁主的事,也就不会将越国公拖下水了。 现在家里已经有个人为自己提心吊胆的了,没必要再平白添上一个。 “夫君还是歇歇吧。” 墨珣今天也算是忙了一天了,这一回京就马不停蹄地进宫述职,回来也就是在床上躺了躺又到了用晚饭的时辰,还跟越国公说了好半天的话 “嗯,既然已经知道了林家还好,你也就不要太担心了。明天或者后天,随便找个时间去看看就是了。” 林醉派人去打听,那肯定不如自己亲自去看的。 而墨珣明日也得进宫点卯,林醉无论是在家还是外出,他反正也管不了。 林醉点点头,也不跟墨珣继续说了,只催促着他赶紧歇息,养足精神,明日好进宫点卯。 墨珣这次是先到翰林院点了卯之后才随着又随着同僚们去早朝。 早朝上墨珣被宣和帝点了名,让他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述职。 墨珣将昨天跟宣和帝说的一番话又说了一遍,但李代桃僵的事却只字未提。 散朝之后,墨珣便去了吏部和礼部,将这次自己作为使臣,随行和亲的事一并了结了。 如此一来,墨珣接下来的公务便仍是翰林院的修撰。 只是墨珣已离京一年多,年史的编修的进度已然大变,墨珣还需得重新熟悉。 马上就到官员考核的时候,近段时间京里也是人来人往的。 尤其是在御史台的官员,门槛怕是都要被踏破了。 就连越国公这样的,平素不大与人往来,都有不少人到府上拜会。 然而最让墨珣觉得奇怪的是,越国公竟然也不拒绝,反而真的让人进了门。 墨珣既然心中有疑惑,那么面对越国公,他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避讳,直接问了出来。 越国公听完之后,报以一笑,“你该不会以为在朝为官,就不需要人际往来了吧” 墨珣摇摇头,“如果说是在宫里,同僚之间互相往来,实属正常。可是现在,时机似乎不大对啊。” “其实他们来与不来,对最终的结果都不会有多大的影响。顶多,就是御史言官这边将用词替换一下罢了,不至于颠倒是非。” “再者说,大家同朝为官,对方既然已经到了你家门口,总不至于还拒之门外吧。” 虽然这些官员来时手上都被备有礼品,但也不曾越矩,就算皇上真的查起来,那也不怕。 墨珣听得点了点头。 越国公做官多年,想来应该有一定的心得,一味避嫌总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越国公以为墨珣是在紧张自己的职位安排,这就帮他分析了一下。“一般进了翰林院,其实没那么快会被调到其他衙门。大都是在翰林院熬上个两三任,这才会安排去其他地方。” “像你二舅,在翰林院也呆了挺长时间了,这次可能就会有所变动。” “至于你如果不是因为前年作为使臣,被委以重任,恐怕现在还用不着担心这么多呢” 从来就没有哪个人,是刚做官没多久就作为使臣出使别国的,墨珣在这儿也算是头一份了吧。 “咱们姑且不论五翁主的事,就单单说你这次随行和出使一路上也是没有差池,所以,若不是升迁,那就是维持原样不动。” 墨珣觉得越国公说得确实有道理。 既然宣和帝已经知道,现在在雅砻的那个五翁主是假的,却又并不让墨珣将事实的真相说出口那应该就不会在考核的事上,另外有什么动作。 哪怕宣和帝心中对墨珣“另有安排”,那充其量就是让墨珣继续做这个修撰。 日后或升或贬,再另外给安排到外地去。 总归是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子上将墨珣派到地方上去。 在朝为官的那些人可都是人精,宣和帝这么反常的举动,难保别人不会去查 这一查知道那件事的人恐怕就多了。 因为跟越国公通过气,墨珣还在思考,如果宣和帝真的想要弄死自己和林醉这些知情人士的话,他是束手就擒呢,还是干脆就带着林醉浪迹天涯呢 墨珣尚且不知自己如果在这个领域了死了,是神形俱灭,还是能回到徽泽大陆去。 如果能回到徽泽大陆,那在领域里死就死了。 最怕就是在领域里没了命,直接就身消道殒。 说起来,也不知道他那些徒子徒孙们怎么样了。 没有他在玄九宗坐镇,也不知道九霄行不行 墨珣发现,人老了就是爱回忆,也爱瞎操心。 也不单是越国公府这边有人在问孩子的事,林醉回了林家,那昌平郡君也问了,程雨榛也问了就连林风琅这个当父亲的都问起了。 林醉硬是挤出了一脸羞赧,微微低下头,“虽然我与夫君朝夕相处,但毕竟时机不对。” “你可别不当回事,你成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都三年了,我跟你父亲” 林醉听程雨榛这越说越离谱,忙开口为自己辩驳一下,“爹,你这怎么算的啊我和墨珣是秋天成的亲,这掐头去尾也才一年” “还掐头去尾,你倒是会算日子” 林醉腹诽本来就是。 就算林醉再不想听,可是回到了林家,大伙儿全都在说,也是把他给催得心烦了。 但烦归烦,林醉还是好好地听着家里人念叨。 等长辈们都说完了,林醉才问起了林家“第一皇商”被撤一事。 这下大家说话就不如刚才那会儿热络了,沉默片刻之后,还是由林风琅说起了。 “是我一时不察,李管事联合了吴、许两位管事,从渝州和云州调了原先要做饲料贩卖的陈米,把新收来的米全都替换掉了。他们本来是打算将陈米以新米的价格贩卖,可是却没想到因为灾情太过严峻,我们几个皇商在一起商议了之后会开仓赈灾” 如果只是将陈米当新米卖,那顶多就是被人骂上一骂,说他们发国难财。 但是又碰上了王爷主事,自然是被揪出来了。 而且,林风琅也被几次三番地叫去盘问。 纵使最后查出与林家无关,可在关键时刻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林家自然难辞其咎。 “第一皇商”这个名头,本来就是一个导向,而林家管束不严,这个头衔当然也就保不住了。 林醉点点头,表示了然。 总有人会为了利益而做出各种各样的事来,要不怎么会有“利欲熏心”这个词呢 但是,尽管林醉表示了了然,可心里仍是觉得可惜。 林家的这个“第一皇商”是从大周建国时便有的名头,而全国其他的大大小小皇商全都以林家马首是瞻 “前段时间我已经听越国公说起了,现在皇商由宫里统一管理这样也好,省林家一直在风尖浪口上。”林醉知道自己都会觉得可惜,那父亲必定心里更不好受。 林家这个“第一皇商”才交到父亲手中,就又被皇上收了回去。 “谁说不是呢。”昌平郡君点点头。 本来林风琅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但家里几个也都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 林风琅从小饱读诗书,本来是该继续仕途的,可是家中产业却需得有人继承。 醉哥儿倒是,从小就跟着家里管事四处跑。 只是可惜了,是个哥儿身 林醉在林府只坐了一段时间便离开了,程雨榛送他出门的时候,又拉着他不住地提孩子的事。 “你去打听打听,谁像你这样一个哥儿,都出嫁三年了,肚子也没有信儿” “若是不行,你就张罗着给墨珣纳小。你身边的洛池、洛涧年纪也大了,要不就嫁了,要不就给姑爷反正卖身契也在你手上,总归翻不出天去” 林醉知道程雨榛说这些话,或许是真心为了自己好,但说得未免太难听了。 他本来想着自己已经出嫁了,平时也很少再跟程雨榛碰面,偶尔这么一两次,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是程雨榛说起来越发没有道理了。 墨珣自己都还没有开口说要纳小,怎么程雨榛这个当岳水的反而这么积极呢 他究竟是不是程雨榛的亲儿子了 “夫君说不纳”林醉还是决定反驳一下。 “汉子的话哪里能信,嘴上说得好听” “爹爹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父亲也纳了小吗” “你父亲不一样”程雨榛见林醉似有怒容,知道他这会儿听不进去,便么不再劝了。而且,就像林醉今日所说,他与墨珣这段时间一直在路上颠簸,没有准备要孩子也能理解。 林醉还待反驳,程雨榛便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算了,爹爹知道你这会儿肯定什么都听不进去。”谁爱听自家夫君纳小“我回头,去跟你外祖家打听一下偏方。当年啊,你二舅舅家” 林醉在门口又跟程雨榛站了好一会儿,听完了他二舅舅家“先是子嗣艰难,后求得偏方三年抱俩”的事 最后还是崔姆爹在旁提醒,说是天色不早了,程雨榛这才放林醉回府。 等离林家远了,洛涧心有余悸地开口道“二夫人未免也太能说了吧” 坐在屋里的时候,就已经说得个没完了,结果到了门口,还是念叨个不停。 洛池、洛涧两人刚才就在一旁伺候,哪里不知道林家在催林醉生孩子呢但是林醉跟墨珣根本就还没圆房呢,怎么生啊 洛池睨了洛涧一眼,“慎言”怎么能妄自议论主人家的事。 洛涧本想反驳,但瞧着林醉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闭上了嘴。 林醉端坐在软垫上,心里却是想着刚才郡君的话很有道理,是该准备准备,要个孩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9章 第 269 章 尽管墨珣是越国公的干孙子, 而越国公又是御史副丞,但该有的人情往来还是要有。 只是, 墨珣有些不得章法。 毕竟以前在徽泽大陆都是别人来讨好他,现在调了个个儿,他还真觉得这事儿挺难办的。 因为有越国公在前,墨珣也不能辱了越国公的门楣。 但是 人情往来嘛 总得那啥一点儿 越国公知道墨珣在愁什么, 他虽然也是有一定气节,但毕竟也在朝堂上混迹多年,对这也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人情往来也不非得谄媚啊, 权当是去串串门就是了。”越国公很少看到墨珣对什么事无法下决断的样子,倒还有些新奇。 墨珣从小就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让越国公含饴弄孙的心愿破碎 现在自然更不必说,墨珣都长这么大了 含饴弄孙就更别想了。 越国公又指点了墨珣一下,给墨珣点了几个人,让他若是真有心想学人际往来,大可以给对方下拜帖,到对方家中小坐, 仔细观察。 反正让墨珣跟自己学,那是学不出什么名堂了。 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都是一副臭脾气,平日里看着不顺眼的,直接就不见了,哪有什么“人际往来”一说。 “你也可以到林家去, 与林醉的姥爷聊上一聊。” 昌平郡君的性子真是, 连赵泽林都夸, 直说这辈子是学不来了。 越国公倒是无所谓墨珣去不去送礼,他性格如此,素来也做不出什么谄媚的姿态。但是,他这样直来直去的性子在朝廷里头本来就吃亏得很,而墨珣还年轻,那些弯弯绕绕的,哪怕自己不会,多看多学总没有坏处。 墨珣本来也想着自己回了京城以后还没有到林家去拜访过,既然越国公提起了,那他也就跟林醉说了一声,就准备等到朝廷休沐的时候,两人一起上林家走一趟。 林醉才刚从林家回来,又被程雨榛气到头疼,真是不想再去了。但是墨珣主动提起,他如果拒绝,那反倒显得他不孝了。 只是,如此一来,林醉觉得自己应该将圆房的事必须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了。 本来上次回林家的时候,父家那边已经催个不停了。而他与墨珣两人离京也有一年多的时间,这么长时间没有在京里的众人面前出现过 这样一来,他也得抓紧时间了。趁着大家伙儿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赶紧把事办了。他与墨珣此番离京时间不短,现在回来了,免不了要到处走走探探。去了林家,也还得去程家,家里在京城的亲戚都得走上一遭才好。 林醉不敢想自己额上的孕痣,如果跟墨珣所绘的梅花花钿截然不同,被别人瞧出了端倪之后会是怎样一番言语,所以真的不能再拖了 墨珣回京之后倒也没有被“特别照顾”,另外“委以重任”,毕竟眼瞅着马上就要出名单了,大家都谨小慎微,唯恐让人在操守上抓着把柄到时候多年的辛苦与筹划反倒功亏一篑了。 所以说起来,这段时间除了日常进出宫,墨珣还真没什么事儿要忙。 林醉也是知道,这才起了心思。 离京之前两人本也差不多了,正是情难自禁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他太羞了,也不至于功败垂成。 反正这次,林醉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成事的 或许是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林醉这次倒是有条不紊地布置下去,沐浴熏香自不必说,还让人给备了轻纱衫。原先是用来罩在最外层的衣衫上,为了衬出飘飘欲仙的样子,正是京里时下最流行的样式了。 洛池、洛涧两人见林醉这么交代,哪里还有不懂的。 他们心里想着,林醉果然被二夫人刺激到了,这就开始主动了。但是,这种事自然是调笑不得,所以两人也当作全然不知情一般,该干嘛干嘛。 墨珣与林醉两人用过了晚饭之后便相携于栖桐院内消食。待时间差不多了,就各自洗漱,早些休息。 林醉筹划多时,而且两人成亲日子也不短,林醉将墨珣的时间安排都掌握得十分清楚,自然是算准了时间,等墨珣洗完澡进屋,林醉已经换了那件轻纱靠在软榻上了。 与此同时,林醉还使了些小心思,在胸前佩戴了金镶玉的七事。既然不会分外寡淡,走起路来还有玉石碰撞出的玎珰作响,颇有那么些许“水如环佩”的意味。 墨珣临进屋前,见洛池、洛涧两人守在外头,心里倒也觉得怪异。本来林醉的这两个小厮就一直是贴身伺候的,而且墨珣与林醉相识十载有余,知道洛池、洛涧与林醉算得上从小一起长大,倒也很少有这种只守在外头的时候。 等进了屋之后,墨珣才知道林醉这是想做什么。 “” “夫君” 林醉今天真是豁出去了,屋里点了蜡烛,正是灯火通明,身上的这层薄纱更是什么都挡不住的。墨珣的视线既纯粹又直白,直接就落在了自己身上林醉硬是忍了几次,才将自己往旁边扯被子的手忍了下来。 墨珣一时间被林醉现在的装束震惊到了,站在门口半天没敢动。等回过神来之后,墨珣便飞快地将门合拢,“你这是做什么” “”林醉抿了抿嘴,“夫君看不出来吗我在引诱夫君” 等等,这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吗 墨珣又被林醉的话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不对,“夫人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吗” 墨珣这么说着,脑子立刻也转了起来林醉今天好像也没到哪里去啊回了京以后也就是去了林家一趟。 难不成是赵泽林和伦沄岚跟他说了什么 墨珣觉得这就是真相了 越国公来催自己,而赵泽林与伦沄岚就去催林醉。 林醉见墨珣竟然这么不解风情,干脆从软榻上起了身,原本就什么都遮不住的轻纱此时也随着林醉的动作而荡起了涟漪。 林醉朝着墨珣的方向,每走一步,那薄纱便飘上一分。而胸前的七事便响了起来,清音入耳,情意绵绵。 墨珣瞧着林醉鬓边一支梅花簪子与额心的花钿交相辉映,倒也有几分雅致。 只是林醉身上 如果墨珣真是那种不解风情的老古董,怕是此时就要说上一句“伤风败俗”了。 “夫君这是在看哪里呢”林醉本是该一脸赧然的,可也不知怎么,墨珣越是没有动作,他便胆子越大。两人相处,总不能老这么相敬如宾啊 墨珣若是退,那他便进;墨珣要是进,那他也进 “这天色已晚,而且夜寒露重,夫人穿得这般” “这般什么”林醉追问着,又朝着墨珣走了一步。 正如墨珣所说,此时夜寒露重,但林醉离京的这一年来,跟着墨珣习武已有一定心得,算不上高手,但身体确实好了不少。要换做是以前,这个季节,林醉已是手脚冰凉了。 “清凉。”墨珣让林醉逼退了一步,险些撞到门上。 之前林醉虽说也曾不着寸缕,但毕竟还有一层夜色作遮掩。而此时,就算有一层轻纱,但这层纱能挡住什么自是什么都一览无遗的。也正是这么朦朦胧胧,反倒有些欲语还休的味道。 墨珣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而且还是道修,以道正己身。 所以林醉这样他有些不好意思。 本来“道侣”,于墨珣来说一直都是随缘。 有,也好;没有,也好。 墨珣原先并没有想过要结道侣,然而现在娶了个夫郎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墨珣虽然是个修士,但修士也是人,七情六欲总是有的尽管修道的时候会摒除杂念,可若真是要超脱红尘,那又谈何容易呢 就拿墨珣见惯的宗门子弟来说,有些本身资质平庸,但却出生于修真世家而所有的宗门也是紧着这些世家弟子,这不也正是有远近亲疏之分吗 林醉发现墨珣走神,眼神黯了黯,暗自咬牙,贴身上前,“夫君此刻在想什么” 林醉贴在墨珣身上,两人身量虽有些许差距,但却也并不大,此时挨得紧了,林醉尚能感觉到墨珣身体紧绷。 还好。 林醉本来还以为墨珣走神是因为对自己无动于衷呢 只要有反应就好。 因为林醉挨得太近,墨珣想了想,这才撑着林醉的肩膀,将他推开了一些。 林醉刚才还在暗自欣喜,这会儿被墨珣推开,整个人都有些局促的。 墨珣有些迟疑,“在想你。” 林醉这才笑开了,压低了嗓子,又凑到墨珣身边耳语,“那你想我什么” 墨珣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林醉的这个问题。 自己并不是那些正儿八经的佛修,用不着守那些个佛修的清规戒律。 道修,是可以有道侣的呀 是可以双修的呀 墨珣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不是洪吉大师,用不着这么 但是,今天恐怕不行,天色确实晚了。 墨珣这么想着,干脆就跟林醉说了,“想夫人,似是有些性急。” “我”林醉身上一件薄纱,却与赤条无异,又听了墨珣这么说,一时竟手足无措,面红耳赤起来。 “明日可好”墨珣见状,随手拨弄起林醉胸前的七事,却是似有若无地抚上了林醉的身子。 林醉也是个男人啊 墨珣借着烛光,将林醉看了个仔细。 看是不打紧,只怕是再这么看下去,那就等不到明日了。 墨珣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如果不是明日还要早起进宫点卯,他也犯不着多等。 直接将人抱到床上岂不快哉 林醉微微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可惜了他今日这番准备 但是,墨珣既然已经说了明日,想必是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吧 林醉按住了被墨珣拨乱的七事,这就定定地站在墨珣跟前。 “我喜欢你这身,明天再穿吧。” 林醉的头更低了,就连那个“嗯”也愈发小声。 墨珣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醉,“那就先睡吧。”话音刚落,墨珣就朝着林醉伸了手,“来。” 不知怎么,躺下之后,林醉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刚才,他心里觉得墨珣必定是有什么缘由,才会推拒到明天。 可是林醉发现,墨珣好像,总是这么推三阻四的 说不定,墨珣口中的那个“明天”,也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等到了明天,他必定还会再说“明天”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林醉越想越不对,猛地一个翻身,这就坐了起来。等了一会儿,见墨珣没有动作,林醉这才悄悄地伸手去解墨珣的裤腰带。 墨珣本就警觉,只是睡觉的时候会稍微放松些罢了。 林醉起身的时候本就突然,他自己也没有留意,动作当然大了点儿。 墨珣只以为林醉是要如厕方便,也就不管了。 只是 林醉怕是解错裤子了吧 墨珣飞快地按住了林醉的手,“你干嘛” “生孩子。”林醉想也不想,直接就答了。 “生、生孩子”墨珣重复了一遍林醉的话,“生孩子,你解我裤子做什么” 林醉墨珣这个问题,是认真在问的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0章 第 270 章 墨珣定定地看着林醉, 眉头微蹙,双眼半阖, 倒显得有些散漫。 他正仔细打量着林醉的表情,似是在揣测林醉此时的心里活动。 夜里本来就看得不甚清明,而林醉又没有墨珣那等视力,自是不知墨珣此时是什么神态。 但墨珣的这么一个反问, 让林醉莫名有些手抖。 他今天已是鼓足了勇气,现下被墨珣问住,却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了。 墨珣能感觉到自己掌心里林醉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就像是小小的在自己的心上撩了一下。 按理说,林醉应当不知道自己夜能视物,但却仍是别开了眼,似是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墨珣的问题。 墨珣将这个问题抛给林醉的时候,只是想要听听,他还打算说出点什么来迷惑自己。 说实话,当初墨珣会选择“相信”林醉的话,无非也就是因为想要尊重林醉本人的意愿。 但是, 两人既已成亲,夫夫本是一体墨珣觉得,自己有义务了解一下林醉心中的想法。 林醉早已是悔不当初,但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就算再怎么后悔, 现在都无济于事了。 适才, 林醉的动作被墨珣制住, 又在听到了墨珣的话后,满面羞赧,心中慌乱。现在静下心来一想,却又觉得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夫了,敦伦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这么想着,林醉的心里立刻就稳了。 原先被墨珣问得有些不好答,但此时却也没了那么多的顾虑。 墨珣眼瞅着林醉从错开眼睛到与自己对视,倒是略显诧异地扬了一下眉梢。 林醉的眼睛摘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已是能看清墨珣脸部刚硬的轮廓了。 墨珣脸部线条平滑,五官错落有致,这么仔细打量,竟让林醉瞧出了一丝丝青涩。 也只有在这样的寂静的夜里,林醉瞧得不甚清晰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觉了。 哪怕墨珣年纪比自己小,但两人在日常的交往中,林醉却很难意识到这点。 或许是因为墨珣的言行举止,亦或者是因为他的眼神总之,林醉是会下意识地忽略掉墨珣的年龄的。 林醉原就挨着墨珣,此时却又靠得更近了,可以说是上半身都压在了墨珣身上。 初时,林醉被墨珣问得答不上来,但眼下,他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便也不再像刚才那样慌乱,倒也能够心平气和地去仔细分辨墨珣的语气。 墨珣的语气,那可不就是 在、逗、自、己、玩、嘛 林醉猛地回过神来,气鼓鼓地挣开了墨珣的手,双眼瞪大了几分,唇瓣也因为不悦而显得平直。 墨珣见林醉已经反应过来,倒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装出一脸的疑惑,反而立刻笑了起来,“说了明日,刚才不是同意了怎么现在又要反悔” “为什么今天不行”干嘛非得明天 林醉心里来气,自是要墨珣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不知道你早就有这个想法。”墨珣再次拉住了林醉的手,“只是我明天还要早起进宫点卯,怕是来不及。” “怎么会”夜还长着呢。 林醉颦眉,仍是一脸不虞。 “自然是怕来不及,不能让夫人尽兴。” 饶是林醉知道现在黑漆漆的,墨珣怕是什么都瞧不见,但还是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厉害。 但墨珣总是有各种理由来推脱,林醉无论如何不敢再信了。 事实上,墨珣是眼见着林醉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满面绯红,面若桃花。 “不会”林醉斩钉截铁道。 墨珣显然是没料到林醉这会儿竟然还挺执着,然而此时再问林醉“会不会后悔”已经是废话了。 “你说的”墨珣嗓音低沉,在这样极静的夜里却有着明显蛊惑人心的意味。 林醉心里莫名有些虚,但墨珣正抓着他的手,而且语气这般强硬就算林醉后悔也没用了 更何况,他一点也不后悔 “是我说的” 林醉这厢话音刚落,墨珣就已经将他推倒在床榻上了。 林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等一下” “不等了。”墨珣麻利地将林醉未尽的话全都堵住了嘴里。 窗外隐隐还能听到一些蝉鸣,迎合着树叶的哗哗声,柔和的晚风将树木花草的清甜一并带入了屋里。 绿蚁新醅,恰是好酒贪杯,自然一夜酣畅。 酒入舌出,顿觉清冽宜人,酒酽醇香。 宛若饮樽对酒,面若含桃微醺,半酐轻咛,酩酊无从知。 声如轻泣,云梦模糊,正是酒酣耳热之时,忽而甘露洒心,醑醨新酝,精醇絪缊,白醝即成。 美人既醉,渐入醄醄,朱颜酡兮,酌言酢之,醍醐气味渐郁,琼浆酎现透清光。 次日,林醉醒来,墨珣当然是已经进宫去了。只是经了昨天一夜孟浪,他全身瘫软,丝毫提不上劲来。如果不是越国公府没那些个晨昏定省的规矩,他怕是今天就得去迟了。 “夫人可醒了”洛池在外间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也就在门口小声问道。 昨天林醉与墨珣两人闹的那个动静,怕是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他与洛涧两个,云英未嫁,平素都守在外头伺候,更是听得面红耳赤。 林醉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想来也是不早,便让小厮进来打水给他洗漱、梳妆。 洛池、洛涧两人进了屋,这就手脚麻利地伺候林醉起身。 两人的注意点自然是放在林醉的额头上。 林醉让两人看得快恼羞成怒了,却见两人皆是震惊,立刻扭过头,朝着镜子看去。 居然跟墨珣画的花钿一模一样 林醉也是一愣,“这” “真是巧了”洛涧才不管这件事有多么匪夷所思,他只觉得如此一来,花钿的事就不需要再另外扯谎来圆,真是好极了 林醉本来心里还没底,但听了洛涧的话,却也觉察到如此一来,倒也正好了。反正每个夫郎都会有朵花,不是这样就是那样,既然与之前的相同,他还费这个劲去考虑什么 “现在什么时辰了”林醉放下心,这就对着正在为自己绾发的洛涧问道。 洛涧将林醉的头发束起,“刚刚过了巳时二刻。” “怎么不早点叫我”林醉一听,险些坐不住。 虽说越国公府的规矩没那么多,但他也是得与府中长辈一同用饭的,现在已是巳时二刻,那早饭岂不是 “已经让人去跟国公夫人和伦孺人说过了,说是夫人与姑爷昨日帐暖” “” 洛涧看着镜子里的林醉瞪大了眼睛,立刻笑了起来,“没有没有,我跟夫人闹着玩呢姑爷已经让人去说了,说是夫人昨儿个夜里伺候姑爷过分劳累,今日怕是起不来用早饭,让两位长辈不必挂怀。” “” 这话跟直接说“帐暖”有什么区别吗 林醉本来因为昨夜还有些酲困,但现在真是完全清醒了。“夫君他真这么跟两位长辈说了” 洛涧点点头,“是,姑爷确实是这么跟我与洛池说的。” 林醉听了洛涧的话,倒是平静了下来。只是墨珣这么跟洛池、洛涧说,又不是他俩亲耳听到,指不定就是墨珣诓他俩来哄自己玩呢 洛涧为林醉梳妆,洛池自然是去整理床榻了。 林醉与墨珣两人将被子、床褥、床垫都整得一团乱,而且 洛池看了看床榻,算了,不要让人洗了,还是直接扔了吧。怕是林醉也不想让别人看了 果不其然,待洛涧为林醉梳妆完毕之后,林醉一起身,就看到洛池正在理床,佯装嗓子痒,这就轻咳了一声,“这些就扔不,烧了吧” 扔了要是被人捡去可怎么办还是烧了,毁尸灭迹才稳妥呢。 “是,夫人。”洛池手上一顿,这就背着林醉点了点头。 到了用午饭的时候,林醉总算是出现在了饭桌上,赵泽林和伦沄岚两人直看着林醉笑,笑得林醉都觉得心里发毛了。 “爷爷和爹爹为何这般看我”怪让人尴尬的。 “没什么。”赵泽林笑盈盈地开口。 伦沄岚也接了句,“没什么,就是觉得醉哥儿今日瞧着很是不一样。” 伦沄岚应该不知道“林醉与墨珣一直未曾圆房”的事才对,但伦沄岚这么说,却让林醉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心虚归心虚,但该说的场面话却还是要说。“哪里啊,还不都一样,爹爹就笑我吧” 这话一说完,伦沄岚果然是嘴角噙着笑,对林醉点了点头。 林醉本来就心里没底,现在一看伦沄岚的表情,差点就坐不住了。 他跟墨珣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除了成亲之后的第二天见过伦沄岚露出这样的表情之外,就再没有见过了啊 “这段时间也是辛苦你了,不远万里陪着墨珣一去一回的,一路上也是尽心伺候” 林醉赶忙摇头,让赵泽林千万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泽林担心林醉尴尬,也就没有再多说了。 林醉陪着两位长辈一起用完了这顿,对林醉来说是云里雾里的午饭。 然而,等到了晚上,墨珣与越国公回来了之后,林醉才从墨珣那儿知道了实情。 墨珣让怀山去跟赵泽林替林醉解释的时候,念了一句诗“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 原来 墨珣 真的 让怀山去跟两位长辈说他们两个昨天晚上行房事了 林醉此时正与墨珣耳语,在旁人看来却是耳鬓厮磨。 如果不是碍于长辈们在场,林醉真的要好好跟墨珣讨论一下了 这种话怎么能跟长辈说呢 还是让家丁去转述 让他的脸 不他已经没有脸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1章 第 271 章 对于墨珣和林醉两人这般亲密, 家中长辈自然是乐见其成。 而且,他们两人现在已经成亲多时, 但却仍然像是新婚燕尔一样,着实难得。 用过了晚饭之后,林醉简直是快步逃离了饭厅,唯恐再从赵泽林和伦沄岚的脸上再看到什么意味不明的笑 林醉虽然是跟在墨珣身后离开的, 但墨珣就是觉得林醉给他的感觉急吼吼的,倒像是后头有人在追他似的。 墨珣回过头去,见林醉埋头一直走, 似乎没有想要在路上交流的意思。只按捺下心中怪异的感觉,等到进了屋之后再问。 林醉听到墨珣还好意思问自己怎么了,真是给气乐了。 “夫君怎么能跟两位长辈说,我们俩昨夜行房事了呢” “不能说吗”墨珣纳闷了,怎么就许他们来问,而自己却不能说呢这还不是说出来让他们安安心,也不要再去催林醉了,省得林醉又跟着心烦。 林醉被墨珣反问得不禁开始反思起来他其实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但这毕竟是夫夫两人之间的闺房之乐,是比较私密的事儿,怎么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去了呢而且还是让个家丁去传达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能让家丁传达”墨珣这就抓住了林醉话里的重点。林醉身为哥儿,大概是觉得家丁是汉子, 传达这种事不好。 怀山是墨珣的贴身家丁, 墨珣原来倒也没想那么多, 但既然林醉说不行那就不行吧。“既然如此,那下回就让洛池去” “不行”林醉一听墨珣的意思,明显是没明白自己想说点什么。 墨珣眨眨眼,“洛池也不行” “不行”林醉义正言辞地表示了拒绝。 眼见着墨珣还待再说,林醉才又道“这是我们夫夫之间的私事,为什么要跟长辈说,这得有多尴尬啊。” “可是我看你像是起不来” “让洛池、洛涧喊我,总是能起来的。” 墨珣沉默片刻,又是盯着林醉看了一阵,“那随你吧。” 本来是想让林醉多睡会儿,既然林醉不领情,非要那么早起来,那墨珣还能说什么 “生气了”林醉听着墨珣的语气,像是拿自己没辙了似的,仿佛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墨珣摇头,这就听到林醉继续道“我知道夫君是想让我多睡会儿,但哪家的夫郎不是要早起的。嫁入越国公府之后,我已经比别人家的夫郎起得晚了,如果夫君再这么惯着我,把我惯坏了可怎么办” 林醉朝着墨珣身上挨了挨,勾上了墨珣的胳膊。 林醉一边觍着脸一边,有些无奈。 本来是他在生气的,但是一听到墨珣的语气,就好像是自己做错了事,需要请求墨珣原谅一样。 “惯坏就惯坏了,又不是惯不起。”墨珣拍了拍林醉的手,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正他一早就想好了,既然将林醉娶进了门,那自然是要对林醉好的。 林醉本来只是想让墨珣不要生气的,却没想到竟然还能听到墨珣这么说,一时间还有些不好意思了。“那多不好” “你是我的夫郎,我不说你不好,谁敢再乱说” 林醉微微阖眼帘,嘴角更是强压了几次,才将自己的失态按下了,转而笑盈盈地对墨珣道“还是夫君疼我。” 林醉的恭维于墨珣来说还是很受用的。 墨珣颔首,心下满意。但为了不让林醉瞧出端倪,墨珣还是“嗯”了一声,点点头,“今晚早些洗漱。” “都听夫君的”林醉此时见墨珣满意了,当然也是心情大好,竟是将自己原先要跟墨珣置气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等到回想起来,那该置气的档口已经过去,如果闹,那就是翻旧账了 林醉无法,只得就这么认下了。 反正墨珣也已经答应过他了,以后不会再跟长辈说他俩行房事什么的那他也就不要过多计较了。 晚饭的时候,林醉心里一直想着事情,再加上他总觉得赵泽林和伦沄岚看他和墨珣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所以晚上其实也没吃多少东西。 所以墨珣说早些洗漱,林醉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只不过,等到墨珣洗完了澡,回到屋里以后,见林醉披着件小袄子正坐在椅子上,让洛涧绞头发。 墨珣微微挑眉,倒是没有说什么额外的话,这就炒了一把小椅子,坐到了林醉身边。 林醉原以为墨珣是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可是,等了半天,墨珣始终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直把林醉看得脸都热了。 因为墨珣不吭声,两人怎么干坐着,好像有些不大合适。 “夫君在看什么” 墨珣微微笑了起来,“夫人明知道我在看你,却还是这样明知故问” 林醉这不是想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嘛 墨珣这么说完了之后,林醉反而没有再开口说话。 等林醉头发都干了之后,洛涧便也不敢再在屋里过多停留,以免影响了两位主子恩爱。墨珣已经坐在这边等了林醉多时,如果他再这么没有眼力见,怕是日后就要被赶到外头伺候了。 待到屋里伺候的人都离开了之后,墨珣仍是继续盯着林醉,一言不发。 林醉纳闷,“怎么了” “昨天你答应我了,今天要再穿昨天那身,但是你没有。” 林醉飞快地眨眨眼,微微笑了起来,伸手去勾墨珣的手,“那我现在穿” 墨珣摇摇头,“现在不穿。” 林醉迟疑,“那” “现在要脱了。” 墨珣在林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伸手将他身上的袄子解了。 反正今日时间还早,墨珣有的是时间让林醉浅斟低唱。 考课结束之后,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墨珣所在的翰林院虽说平日里是一股清流,但到了这种时候,也是人心浮躁了。 原先,“墨珣没有为父守孝”的事,完全可以算作是一生的污点。皇上就算是将墨珣轰出怀阳,让他永世不得进京也都不为过。但皇上重拿轻放,那其他人自然也就不敢再提。而且,墨珣虽然之前没有为父守孝,但之后也补上了,勉强倒也说得过去。 尽管这次考课也有人提起这事儿,直说是墨珣自身的修养不行。 但也有人说,皇上尚且没说什么,如果他们这会儿再挑起,可不就是在质疑皇上当初的决断吗 原先新科状元就授的是翰林院修撰,墨珣虽然时隔三年再度进京,但翰林院修撰一职也是皇上亲口授予的,他们这时候旧事重提,难不成还要秋后算账不成 要说墨珣在翰林院编修年史,无功无过,完全可以让他继续在翰林院干。但偏生就还被皇上钦点为使臣,出使过雅砻,送了五翁主和雅砻大王成亲一路上没有出什么差池。 再加上,此次,大周与雅砻还开始了官方通商,那可与以往的小打小闹不一样了。 五翁主的这次和亲也算得上是为大周与雅砻加强彼此友好往来出了一份力。 而翁主已经出嫁,随行也就墨珣这个使臣回来,这样的功绩也只能落到墨珣身上。 也不是没人眼红。 但宣和帝指名点姓,让墨珣去,还赐了尚方宝剑,其他人能怎么办奏折倒也上过,但却石沉大海,宣和帝连在早朝上提都没提过,就跟压根没收到奏折似的。 如此一来,大臣们也就都知道宣和帝的态度了。反正使臣和钦差,非墨珣莫属。旁人除了眼红,也不能咋地。 越国公所言不错,最终吏部出的考课名录,非但没有贬了墨珣的官,反而让墨珣成了正六品的大理寺丞。 墨珣原先的翰林院修撰为从六品,此时转为正六品,倒是升了官了。 伦沄岳则是被安排去了国子监。 至于冯维正、卢文客这些与墨珣同榜的进士仍在翰林院当值,倒是没有调动。 得了消息之后,翰林院的同僚们面上都是在恭喜墨珣升官的。 如果按照墨珣的脾气,那自然是欣然接受,但做官毕竟跟修士不同,旁人最瞧不惯的便是别人风头正盛、锋芒毕露。 墨珣耐下性子,连连“哪里哪里”。同升官的就说“同喜同喜”,还需得将人捧上一捧;维持原样的表示感谢便是;万一要遇上那些个被降职的,更不能表现出春风得意的样子,只会引人记恨 墨珣在徽泽大陆尚且都不需要这样去钻研人际往来,现下入了仕,接触的凡人比以往更多,需得处处小心经营。稍有不慎,不知道哪句话说错引人记恨,最后落得个满盘皆输就惨了。 现在是有越国公在前面为墨珣顶着,墨珣的压力还没那么大,可越国公年纪也渐渐大了,总不能一辈子为墨珣遮风挡雨。 而且,叫墨珣看,就宣和帝那样,继续服用乌香,怕是要不了几年,身体就会给败光了。 别看几位王爷平日里同气连枝、兄友弟恭,只要哪天宣和帝一闭眼,他们不杀得头破血流才有鬼了。 墨珣对倒是心知肚明,可越国公并不偏向哪位王爷,倒让墨珣不好随便就站队。 最关键是,朝臣站队,难保宣和帝会不知道。 一个皇帝还在位的时候,手下的人已经开始为自己另谋出路、铺后路,作为当权者,宣和帝难道心里不膈应就算碍于君臣之谊,没有动他们,但心里总归是有个结的。 就拿墨珣来说,如果他的大弟子一天到晚往九天峰跑,就算没什么事,那墨珣心里也会不痛快。 此次升官,墨珣面上欢喜,心里仍是不敢掉以轻心五翁主身死在前,他如果再不谨言慎行,小心谨慎,怕是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2章 第 272 章 大理寺的公务已经与翰林院截然不同了, 每次考课之后,朝廷都会给予一段时间让调任的官员熟悉新的公务。 尤其是一些外派或者调回京里的官员, 就只是路上的行程,没个十天半个月那可不够,更别说还有一些公务的交接了。 大理寺掌刑狱案件审理,但实际上每个地方都是知县、知府, 而京里又有怀阳府尹,大理寺所管的案件全都是经过了各级地方长官审核过了,而能被送到大理寺的都是不小的案子, 地方没办法处理才逐级上报来的。 有的就是进京告御状的认为地方的长官断案不公,跑进京里请更高级 衙门审理的。 就是这类的案子也归大理寺管。 不过,真正能进京告御状的本就不多,墨珣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审核各个地方的卷宗罢了。 大理寺丞和御史丞又完全不是一个档。 御史丞是御史台的最高长官,而大理寺的最高长官则是大理寺卿。 大理寺丞一共有六名,主要职责就量刑。 量刑是从综合多方面因素进行考量有但不限于犯罪事件本身以及其犯罪事实对社会造成的危害,还有犯罪人的身份。 皇亲国戚犯案自有宗正寺审理,没大理寺什么事儿。哪怕是有人告了上来, 最终也只能移交给宗正寺,大理寺只能派人协同审理。 只是,涉及皇亲国戚的案子,本就十分难办,如非必要, 自然是能避则避的。 免得羊肉没吃饭, 还惹了一身骚。 而设置六名大理寺寺丞, 则是为了防止单个人心中有所偏颇。所以每次判刑,六位寺丞都需给出意见,经商讨无误之后,六人具保签章。 墨珣在大理寺熟悉了小半个月,这就把自己应该负责的公务范围理解清楚了。 他原先在翰林院,虽然是编修年史,但是公务却十分繁琐。每年发生的大事都要一并记录下来,还有各个州县的志,这些都要汇总起来。 而墨珣离开又回来,他的日常工作便换了,从编修年史转成了修文撰写典籍。 原本墨珣刚进翰林院才三年,这次考课是没墨珣什么事的。墨珣平日的公务也会慢慢交接过去,最后也是变成撰写典籍。 毕竟公务也是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编修年史就很容易让一个翰林了解到这几年来各个地方发生的要务。 但是,撰写典籍,那就麻烦多了 原本翰林院的官员就大都是科举取士出来的,哪怕是嘴笨的,但也心里也是能写能算。撰写典籍这种工作,每天哪怕只是遣词造句,都要反复推敲。你刚写下一个字,旁边立刻就有人来驳斥,说这个字不妥当,一概换成什么什么。边说,还边引经据典。就算你本人不吭声,也总有别人会出来反驳他总之,墨珣每一日都跟在集市里度过了似的。 到了大理寺之后,依照规矩,每一个案子都应该由他们六人同时查看,并且各自写下意见之后再签章。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长了,人员有所懈怠,原来的规矩像是废了一样。 墨珣发现,每日送到他面前的案子是直接被分为六份,他们这六个大理寺丞每人取了一份。等阅览过后便在一旁写下自己的意见,而后只需要再拿去给其他五个大理寺丞签名便可。 叫墨珣来看,其他的几个同僚怕是压根就没有仔细看过别的同僚送过去的案子,只是囫囵地写下名字罢了。 墨珣不敢怠慢,这写下了名字,那就意味着这桩案子是他墨珣认下的。万一将来出了事,有人来翻案,还翻成了,他直接就会被牵连。所以每一次,墨珣拿到其他同僚送来的案子,都会再仔细看一遍,确认无误了才签上大名。 然而,墨珣小心谨慎,但他的这副样子落在了其他几个大理寺丞面前,那就是瞻前顾后了。 碍于越国公和宣和帝,他们倒是没怎么当面给墨珣难堪。但若是墨珣出恭,或是有事出去,他们必定会把握时机在背后嗤笑出声。 也正是因为如此,墨珣总是比别人来得忙碌。有的时候,别的同僚已经忙完了公务,坐到外头去吃茶了,墨珣还一个人坐在案前,头都顾不上抬。 初时还好,墨珣尚未发现有什么案子与几位同僚意见相左,而墨珣也知道自己这个“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模样,必定是另他们十分不喜的,平日里没什么事也不随便去麻烦他们。毕竟除了他之外,另外的五名大理寺丞都是在大理寺呆了好几任的老臣了。 “老臣”,除了年纪大,资历深,往往还会伴随着倚老卖老。 墨珣本来就是活了几千年的修士,到了这里处处受制于人已经让他很是不适了,在翰林院时为了不给越国公惹麻烦,墨珣也是尽量不给其他的同僚往来过密,现在到了大理寺,自然也不例外了。 墨珣的那些个同僚们,虽然有在顾虑越国公,但要让他们像墨珣那样重复做“无用功”,他们才没那个闲情。 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么做的,也都这么过来了,压根就没见着出了什么差池。所以,墨珣要想多干活,那让他干就是了,谁又知道墨珣能撑多久说不定,就只是因为刚进大理寺,想给同僚们留个好印象罢了。 想他们当年,刚进大理寺的时候,哪个不是斗志昂扬想要干出一番事业来,让皇上另眼相看的但这种想法却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年龄的增长而逐渐消失了。现在啊,反正也升不了什么官了,就守着自己这个一亩三分地好好度日就是。 只是,墨珣这样的动作,刚开始的时候还好,几个同僚都还能接受,可时间一长,他们老见着墨珣这样,心里也就起了慢慢起了怨怼,总觉着不该让墨珣这样独善其身才对。 他们原想着墨珣与他们以前一样,只是刚进大理寺的时候表现得积极上进一些,却不料,已经好几个月了,墨珣还是这样完完全全按照规矩来,更是丝毫没有懈怠。哪怕墨珣是越国公的干孙子,但这一次也是被破格提拔上来的,让他们心里十分不太舒坦的。 任谁都知道,京官想要升职,那需得一个字熬。 有的衙门,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如果不是在朝为官多年,年纪轻轻就想进来,那也是难上加难。 正是因为这样种种的因素,让墨珣的这几个同僚对墨珣的观感并不十分的好。 而这些的“不好”,最后还是被墨珣在卷宗旁备注的一个异议给点燃了。 “墨大人这是何意”同僚看着卷宗一旁的小注,简直快气疯了。 墨珣一脸不明就里地抬头去看眼前这个火冒三丈的同僚。尽管脸上显得莫名其妙,但内里却是心知肚明的他成为大理寺丞之后,别看表面上大家都对他客客气气的,但实际上却十分不屑他,总觉得这次能够升职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再加上,墨珣的品德有亏在前,若不是皇上破格重用,怕是连在乡下开个私塾,教书育人的资格都没有,又怎么还有机会在他们面前晃荡 无规矩不成方圆,既然大理寺原就有大理寺的规矩,那就理应遵守才是。像大理寺丞这样的官员,本来担子就不轻。可他们这么草率行事,那跟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虽说交到大理寺的卷宗里,大多数人都是有罪的,但有些罪却不及妻儿,可这些人这么大笔一挥,万一量刑过重,那就是毁了一大家子的人 墨珣本身虽然并不是什么大慈大悲的人,但若让无辜的人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大意便就此悲惨一生,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也还是会过意不去。 而到墨珣眼前的这个同僚叫苗禄觉,这些日子没少在背后说墨珣的坏话,但大都是冷嘲热讽。 只是话语里的恶意恐怕都要弥漫整个大理寺了。 墨珣心知这个苗禄觉早就看不惯自己,但两人毕竟同在大理寺为官,平日又同处一间堂屋,基本的礼数还要有的。这么想来,墨珣便起身拱手道“苗大人问的是什么” 苗禄觉为官多年,哪里不知道墨珣这个明知故问的伎俩他也不再重复,只是点着刚才被他一把甩到案上的卷宗,“什么叫量刑过轻就是一桩欺诈案,难不成你觉得这个案子还要杀头不成” 墨珣瞧着他这样,看着也是个明白人。今天闹这么一处,不过就是来试探自己罢了。先探探自己的底,以后才好对症下药。毕竟自己平日里也不怎么多话,跟同僚之间的感情也是君子之交罢了,苗禄觉想摸出墨珣的心思恐怕还要观察一段时间。但墨珣耐得住,他的这些同僚已经耐不住了。 毕竟墨珣这般“特立独行”、“标新立异”,在他们眼中那就是异类了。 总得“同流合污”才是。 “苗大人。”墨珣自然也是看到卷宗的,上头是他的字,正是他写了批注。“这个穆孺其既然在外头放贷,约定利二,签字画押,白纸黑字。黄二先前归还了一百缗钱,隔了一个月又还了一百二十缗,但穆孺其却不认,等到期时让黄二连本带利归还坐契不退,反而还额外加利黄二无力偿还,穆孺其便逼迫黄二以儿子抵债。黄家哥儿不应,但却被穆孺其强抢至家中,坏了名节可是这个案子竟然只判黄二归还本金及利钱穆孺其赔偿黄二两百缗,并归还黄家哥儿” 这是什么量刑 墨珣看到的时候简直要气笑了,让黄二还钱,把黄二的儿子还回去这就一了百了了那个哥儿已经坏了名节了,还回去有什么用而且穆孺其说了以黄家哥儿抵债,现在把人睡了还不认账 大理寺这根本就是在包庇穆孺其 苗禄觉知道墨珣想表达的是什么,墨珣在一旁的批注上写得很清楚黄二需得连本带利归还所欠穆孺其共赔偿黄二千五百缗。本来欠债还钱就是天经地义的。但穆孺其也需得判刑,除了赔偿黄二两百缗之外,还要以强奸罪判刑。因黄家哥儿已有十三岁,按律,穆孺其应该判处斩监候。 “那穆孺其可是年太尉的人”苗禄觉压低了声音提醒了墨珣一番。 墨珣顿时觉得这个同僚,人还算不错的。如果两人身份这么一换,墨珣恐怕会看着苗禄觉去得罪年太尉。 听完了苗禄觉的话之后,墨珣倒是沉默了一下。 他在权衡,自己有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根本就不认识的黄二去引得年太尉的人记恨。 在朝为官的,大家面上见着的时候都是“好好好”,可到了暗地里,还不知道怎么使坏呢。 墨珣跟年太尉素来无怨无仇,而年太尉与越国公也维持有面上的平静 墨珣是真的在考虑。 苗禄觉见墨珣沉默了,心里觉着墨珣大概是怕了。 这么说来,墨珣也不算笨,如果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那苗禄觉怕是真要冷笑出声了。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墨珣最后还是觉得不能这么因为听到了年太尉的名字就软下来。越国公以前的性子如此,想来也不希望墨珣是一个墙头草。今日这事儿说起来真是不痛不痒,若是墨珣没发现,倒也随便就放过了。但是,现在既然已经看见了,尤其是苗禄觉还这么警告他,他再露怯,反而不妥。 墨珣不卑不亢地开口,“黄二本无错,若不是穆孺其贪财谋色,今日这个案子也不会出现在我等的案几上。黄家哥儿何其无辜,让穆孺其抓去,又坏了名节但现在却只判了归还其家,他日后还怎么嫁人” 这般义正言辞地说完了之后,墨珣也学着苗禄觉的样子压低了声音,“苗大人不能因为穆孺其是年太尉的人就这样罔顾法纪。” “墨大人,凡是不能只看表面。这卷宗是从怀阳府送上来的,也是双方的供词。墨大人只看了黄二的供词怕是不妥,黄二说早前有归还银钱,人证也不过就是他的家人罢了,又有谁能作证说穆孺其坐契不还,那黄二没有将钱还清,让穆孺其如何能将契约交还给黄二至于额外加利,怕更是子虚乌有了。白纸黑字,叫穆孺其如何加利那黄二是傻的不成难道还任由穆孺其胡乱加利还有那黄家哥儿,本来在家中就品行不端。一个哥儿,成天没事尽往外头跑,抛头露面的,长得也不正经,说不定就是黄二指使他儿子去勾引的穆孺其。”苗禄觉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墨珣原先还觉得他人不错,现在却只想翻白眼。 “穆孺其的供词中也写道,是那黄家的哥儿故意在他面前露脸,多番引诱,这才” 墨珣强忍着听完了苗禄觉的话,中途并没有打断他,而是边听边点头。 苗禄觉以为墨珣是认同了自己的观点,心里还有些得意,“墨大人尚且年轻,会为了百姓打抱不平很正常,但是这件事” 墨珣本来觉得好不容易轮到自己开口了,但是这个苗禄觉还是说个没完,差点没忍住。 “苗大人,我们今日,先不论这个供词。”墨珣笑了笑,“我们看卷宗。” “这个卷宗是蔡大人送上来的,那断案的自然是蔡大人而不是我们。”墨珣这是在提醒苗禄觉,他们作为大理寺丞的职责。“蔡大人判了穆孺其确实坐契不退、强抢民男。” 所以,你在这里跟我争这个就没意思了吧。 墨珣还是不知道苗禄觉这个量刑的依据是什么,如果按照蔡炎恩送来的卷宗,那就应该按照强奸罪判刑才是。可就苗禄觉签的这个,似乎只谈了诈骗,直接就把强奸罪给略过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是那黄家哥儿自己抛头露面,引人遐想,刻意引诱穆孺其,为的就是想要抵消债务。” “苗大人不要以自己的主观臆断去想黄家哥儿。”墨珣虽然并不认识那个黄家哥儿,也不知道那个哥儿为人究竟如何。但是蔡炎恩既然已经断了案子,那他们就事论事就好了。哪怕告到宣和帝跟前,那墨珣也是有话说的,他完全是按照卷宗上所述来量刑,并无偏颇。“如果黄家哥儿真想借此抵消债务,那为什么还会告到蔡大人那儿去” 这个案子,如果不是穆孺其强抢了黄家哥儿拒不归还,还非要问黄二讨要银钱,怕是黄二无论如何也不会告官的。 墨珣很是了解小老百姓那种息事宁人的性格。就连黄二,心中怕是也嫌弃自己儿子让人破了身,觉得丢人,不愿把事情闹大。如果不是因为穆孺其咄咄逼人,非要钱,黄二真是会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案子,蔡炎恩已经断过了。 判,也判了。 比墨珣判得还轻些徒刑两年,流放三千里。 只是那穆孺其不服,才又告到了大理寺。 叫墨珣说,还不如就认了徒刑和流放,省得没了性命。反正落到墨珣的手里,就是按着最重的强奸罪判。 “这”苗禄觉被墨珣问得差点没立刻答上,“自然是因为敲诈勒索未遂,没拿到钱这才一纸诉状,将穆孺其告上公堂。” 墨珣真的很想直接张口就反驳 苗大人认识黄家哥儿吗这就说他品行不端 难不成,世上的哥儿都要躲在家里才能免受侵害不成 民间的哥儿本就要为家里分担,小小年纪就得在外讨生活,帮家里种地插秧,看摊子抛头露面本就是常事。 墨珣在石里乡的时候,见惯了年纪小的哥儿到处走,也没人瞎说什么。 更何况,那个黄家哥儿也才十三岁,什么叫做长得不正经 苗禄觉根本就是“以己之心,度人之心”。 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但苗禄觉,怕是色者见之谓之色了吧 满大街的人都见过那黄家哥儿,怎么就穆孺其被“勾引”了 就算黄家哥儿长得当真不正经,那人人都忍得,怎么就穆孺其忍不得那穆孺其又与禽兽何异 “苗大人此言差矣。”墨珣摇头,“这个案子,蔡大人已经判了。穆孺其强抢民男,在卷宗里写得是一清二楚。” 抢去,侮辱了。现在哥儿额心红痣变了,自然要按强奸罪判斩监候。 墨珣不想跟苗禄觉继续争执,毕竟他和苗禄觉呆在一个屋里的时间恐怕还有不少,这时候就闹个不愉快也不值当。只是穆孺其这个案子恰巧让他见到了,当然也不能让穆孺其只赔那么一丁点儿钱就逍遥法外。那黄家又不是贱籍,怎么都犯不上“卖了”自家儿子。 苗禄觉还待再说,墨珣便道“就算黄家哥儿如同苗大人所说,是个不正经的,但是,他让穆孺其抢去的时候尚是清白之身。”这个毋庸置疑,没什么好吵的。 苗禄觉一时也没再吭声。 刚才墨珣说到蔡大人的时候,苗禄觉已经觉察到自己量刑过轻了。正如墨珣所言,案子已经判了,他们只需要根据送上来的卷宗给量刑罢了。 但墨珣毕竟是新来的,直接给自己这么下脸,苗禄觉不过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本来只是打算探探墨珣的底,可是被墨珣这么一激,苗禄觉反倒是没能控制住,胡乱揣度又胡言乱语了。 当然,墨珣并不知道苗禄觉的心思。毕竟他已经很克制,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了。如果他真的要跟苗禄觉过不去,刚才肚子里那些话现在就能倒出来。 墨珣看苗禄觉脸色难看,这就给了苗禄觉一个台阶下,“想来苗大人也是因为发现了这点,所以才特意将这个卷宗挑出来的吧。” 苗禄觉怎么会没发现墨珣给的台阶,他权衡利弊之后,便也不再同墨珣继续争辩,只点了头,“嗯”了一声,拿着卷宗就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3章 第 273 章 墨珣看着苗禄觉将卷宗取走, 与其他的四位寺丞商议之后,提笔又补, 最终才又拿来给墨珣看。 墨珣看着再次被苗禄觉放在自己案上的卷宗苗禄觉仍是觉得墨珣写的“斩监候”量刑太重,改成与蔡炎恩判定的一样徒刑两年,流放三千里。 量刑,既然允许有批注, 那也就允许有不同的意见。 按大周律,强奸罪是该杀头的。判个斩监候,也不过就是死缓罢了, 等到了秋天还是得死的。 墨珣猜测这个“徒刑两年,流放三千里”是给了年太尉面子,这才判轻了点儿。 不过,这也比当时苗禄觉写的那个什么赔钱强多了。 而且其他的四位大理寺丞全都签了名,如果不是他多看了一眼,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墨珣虽然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性格,但不知怎么就是觉得有点儿后怕。 身为朝廷命官,却没能做到为民请命, 那做这个朝廷命官还有什么意思呢 难不成只是为了钱和权吗 墨珣并不否认钱和权的重要性,但人生的总该有点别的什么追求吧 他身为一个道修,遇上天材地宝也会心动,遇见上品法器法宝也会想要但他最大的追求还是渡劫成仙啊 果然凡人就是凡人。 墨珣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苗禄觉的意思, 却也不打算改自己的量刑。反正他的备注写在一边, 反正大理寺丞有六个, 五个都说要“徒刑两年,流放三千里”,他的那个“斩监候”怕是要被少数服从多数了。 所以他改不改注词,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了。 不过 墨珣看着苗禄觉将卷宗取走以后,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是“徒刑两年,流放三千里”呢 强奸罪本就是死刑,蔡炎恩以前是大理寺少卿,没理由会不知道这点。 墨珣仔细想了一下,究竟是什么罪会给判徒两年,流放三千里的 难道是和奸 可是,和奸是应该是徒刑一年半啊。 墨珣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实在是想不明白蔡炎恩到底是怎么个打算。而其他的大理寺丞是不是又得了什么消息,这才全都改判了。 不过没关系,反正有他的注释和签章在,他也算是努力过了。 大理寺不在皇城里,墨珣下衙之后也无法再与越国公一道回府了。就是每日还需要进宫早朝,而他上早朝时所站的位置也比原先更前了一些,离宣和帝的龙椅更近了,但还是在殿外候着。等到散朝了之后,再乘马车回到大理寺处理公务。 到了下衙时间,墨珣也不需要再回到皇城内,从大理寺出来之后直接乘马车回越国公府就是。 墨珣回府的时辰比越国公还晚上一些,等他进了饭厅,全家都已经在等他了。 墨珣先是告罪,之后才入座。 紧接着就是越国公开始说话了,说着说着便把话题绕到了墨珣身上。“习不习惯”之类的,早在墨珣初入大理寺的时候,越国公就已经问过一遍了。 说到底,也没什么好不习惯的,反正都要有这么一遭。 墨珣这就说起了自己今日在大理寺遇上的案子。 其实也就是当个配饭的谈资罢了。 待说到穆孺其的案子,墨珣便也问起了越国公,这个穆孺其到底跟年太尉是什么关系。 苗禄觉说的语焉不详,“年太尉的人”这句话太过宽泛,墨珣确实想不出来。 就跟以前那个胡鑫燧一样,墨珣在国子监与他起了争执,那会儿不也说他是畅贵君的表亲,可最后也是什么都没发生啊,胡鑫燧也还是被按着过来道歉了。 “应该是年太尉夫郎家那边的吧。”越国公其实也不是很清楚,但是姓“穆”,那就应该是了。 墨珣也听不出是个什么亲戚,倒也不再管了。反正他按着大周律法办事,总错不了的。 “不过大理寺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越国公听了墨珣的话,觉得实在不妥。大理寺丞是个要职,如果都这样投机取巧,那必定会有不少冤假错案发生。 墨珣一听到越国公这么问,猛地想起越国公是御史副丞,而大理寺正受御史台监管。一时间倒有些尴尬,“也不单单是大理寺,无论在哪个衙门安逸久了,都会出现这种得过且过的状况。” 墨珣本来是不打算再说的,只想让越国公自己去想,但转念一想,他们是一家人,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今日苗大人闹这么一出,也不知是因为实在不满我的行为,还是刻意想透露给我知道的。”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也算是在越国公面前透了风声了,日后,墨珣如果再公务上被人构陷出了什么差错,想来也应该有办法脱身才是。 越国公见墨珣现在说起苗禄觉来既没有义愤填膺,也不会洋洋自得,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过你这个案子”越国公刚才听墨珣说起的时候就觉得奇怪得很,待稍作思考之后,便摇摇头,“恐怕会撤案。” “从怀阳府尹那儿告到大理寺,还能撤案” 在墨珣看来,这个案子要撤早就撤了,不至于到现在吧。 “你说蔡炎恩给判的徒刑两年,流放三千里,穆孺其不满,才又上诉。” 墨珣点头。 一开始是黄二状告穆孺其,蔡炎恩的判决出了以后,穆孺其不服,才又借着年太尉的名头告到了大理寺。但是,叫墨珣来看,蔡炎恩判的也是轻了,穆孺其就该死刑的。 “看来这个案子很快也就不用你烦心了,穆孺其与黄二会主动撤销的。” 墨珣在越国公脸上看了看,有些看不透越国公想说什么。“难不成,穆孺其和黄二要私了” 越国公颔首,“蔡炎恩判案的时候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穆孺其就该是斩监候。现在卷宗送到大理寺,大理寺这边若不会减刑,那穆孺其自然是要私了的。”越国公看墨珣还有些不明白,这就叹了口气。“黄家哥儿已经坏了身子,怕是很难再嫁到好人家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穆孺其与黄二私了,必定是让黄家哥儿到穆家做小,那欠债与穆孺其诈骗的事也都一笔勾销” 或许是同为哥儿,林醉在一旁听了越国公的话,只觉得心底一片凉意。 这个世道如此不公,黄家哥儿本无错,被人糟蹋了,却还要嫁给那个糟蹋他的人 但是,这件事儿,恐怕也就这样了。 那穆孺其正是仗着年太尉,这才敢放利钱,又是抢强民男,又是坐契不还。黄家能怎么样自古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势争,黄二也只能认了。 墨珣沉默了下来,这就看向越国公。正见着越国公也盯着自己看,便有些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越国公见墨珣没有开口,便主动问了出来。 墨珣沉声,“孙儿在想,今日这事儿,我若不知道也罢了,但毕竟知道了,不好坐视不理吧” 越国公眼神一凛,“如果他们撤案,你打算怎么理” 倒不是不让墨珣管,是墨珣要怎么管。原告、被告都不打算管了,墨珣一个外人插什么手。 墨珣也想到这点,立刻闭口不言。 越国公知道墨珣心里可能有些不适,但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可墨珣这样瞧着还是太年轻了。 世上不平事这么多,如果当事人都能忍得下,他们难不成还非得为人出头 越国公知道这种事不好劝,只是深深地看了墨珣一眼之后,便也不再提,只继续说墨珣处理公务的事。 越国公首先肯定了墨珣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只说墨珣继续秉持就好。 墨珣这才笑着点头应了。 待用过了晚饭,林醉瞧着墨珣兴致确实不高的样子,以为他是为了今天那个哥儿的遭遇烦心。 只是 林醉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话来宽慰墨珣才好。 墨珣知道从越国公的话里听出了两层意思一,不要烂好心;二,大理寺的公务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其实墨珣心里明白,他就算能帮得了黄家哥儿一时,也不见得能帮得了他一世。 而且,看那个穆孺其的处事,摆明了是个不好相与的人。 自己如果真的要帮,万一黄二撤案,墨珣反倒是吃力不讨好。 林醉见墨珣一直沉着脸,显然是还在介怀,便伸手去勾墨珣袖子里的手。 墨珣原先还在想事情,倒被林醉的动作打断了思绪,这就将林醉的手抓住,“怎么了” “今天我家送了两筐橘子来,给三位长辈那边都送了,待会儿我剥给你尝尝” 墨珣知道林醉其实并不是要说这个,无非就是瞧着自己面色不佳,这才想着错开话题,好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罢了。 这么想着,墨珣就点了头,“那就有劳夫人了。” 林醉微微瞪了墨珣一眼,“夫君总是这么客气。”他们之间,似乎经常说“有劳”这两个字呢 墨珣笑着不应。 等回了屋之后,洛池、洛涧刚要跟进去伺候,就让墨珣一个转身关门的动作挡在了门外。 两人面面相觑,但主子这么做,明显有主子的打算嘛。看看站在外间的怀山,人家就很淡定,眼皮子都没抖一下。 林醉被墨珣的动作闹得愣了愣,一脸茫然地看向墨珣。 “夫人不是说要剥给我尝尝” 林醉一边点头,一边心里纳闷剥个橘子也用不着关门啊。 林醉刚转过身,墨珣就将他抱了个满怀。 “比起吃橘子还是夫人更美味。” 墨珣的贴在林醉耳边,对着林醉圆润的垂珠就叼了一口。 林醉感受到了墨珣的气息正喷洒在自己的耳郭上,既不适,又难耐地扭了扭身子,偏过头去,“现在天色尚早” 墨珣本也没有用力,只是轻轻叼着罢了,林醉偏头的动作正好将自己的耳垂从墨珣的嘴里解救出来。 墨珣也不恋战,这就转移了阵地,贴上了林醉脖颈上的白皙,“饱暖生淫欲,望夫人知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4章 第 274 章 越国公所说的撤案, 墨珣没有见着,毕竟他只负责量刑, 其他的事也不归他管。 而且,墨珣自认自己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也不欠黄家什么。 不知是不是墨珣在越国公面前说起了大理寺丞现在的办公情况,越国公还真是稍稍留意起大理寺来。 原先御史台就需要复核大理寺的案子, 现在更是愈发严加审核了。 大理寺运作多年,御史台忽然严查倒也查不出什么来。毕竟没有人把事情闹开,御史们也没理由额外有动作。 越国公也担心自己这边逼得太紧, 会让墨珣在大理寺难做,所以,就算是在查,那也不过是私下里罢了。 不过,认真说起来,也没什么可查的,只要他们不刻意算计墨珣,越国公其实也不打算跟大理寺的人闹来。 要换作是他年轻的时候, 恐怕还没墨珣看得开。 遇见了不平事,越国公总想着能出头,但是事实上却总是事与愿违有时候真是好心,偏偏办了坏事。 墨珣觉得干这个大理寺丞其实还挺轻松的,虽说大理寺一共有六名寺丞, 大家的工作范围都是相互交叠的, 但只需要写下各自的意见便可。 而注释, 一般会写上此案的量刑是根据第几条第几点的法令。 所以,如果不是苗禄觉刻意来跟墨珣抬杠,其实两人压根就犯不着为了个案子起争执。 墨珣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这个苗禄觉怕只是来试探自己的。 只是是想试探自己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如无差池,他在大理寺最少还要呆上三年的时间,想来时间一长,苗禄觉还会再来跟自己接触。 因为苗禄觉说黄家哥儿的那番话,让墨珣对他的感官并不很好。 就算不知道苗禄觉真正的目的,或许也并不打算跟他深交。 本来瞧着苗禄觉就表现出一副和自己并不对付的样子,如果自己只是因为想不明白就跟苗禄觉有了额外的接触,那跟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又有什么区别 反正自己才到大理寺没多久,苗禄觉就按捺不住了,想来也不需要再等多长时间才对。 打定了主意,墨珣在大理寺,该怎么过还是怎么做,丝毫没有因为与苗禄觉起过争执而显得局促不安。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 墨珣原先在官学和国子监都学过律法,但其实教习先生教导的并不全面,所以,墨珣其实也并没有学全。 进了大理寺之后,因为量刑需要对大周的律法十分了解,所以墨珣需得将那些律法全都翻看一遍。 如此一来,再加上平时的公务,墨珣每日要做的事当真不少。 好在墨珣的记性好得很,基本上看一遍就能将律法一字不差地记下。 如此一来,倒也省得他还要在办公之时还要不停地翻看法典 不过,墨珣这样好记性,其他人却也不见得。 量刑工作本就至关重要,哪怕是其他的几个已经在大理寺呆了好些个年头的寺丞也不敢就直接往旁边写注释。 而墨珣则是一边量刑一边翻看,时间一久,自然记得差不多了。 等到了后来,哪怕墨珣并不需要再翻看律法,他也还是为了顾全其他同僚的颜面,时不时翻上两下。 墨珣这边调任不多就,唐欢遥便主动到越国公府拜访了,说是素华夫郎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原先是想着胎儿太小,胎位不稳,也就没好到处说。 现在已经过了三个月,度过了最危险到时候,自然是要跟亲朋好友分享这个令人欣喜的消息了 唐欢遥这次拜访,自然是一起见了赵泽林和伦沄岚。而林醉作为墨珣的夫郎,墨珣的舅夫郎来,他当然也是要出来见礼的。 怀孕是个喜事儿,赵泽林听了也是高兴,连连称“好”,直接就让管家到库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得用的东西,这就收拾出来,让唐欢遥回去的时候一并带上。 唐欢遥赶忙摆手,“老夫人,这是做什么呀这就搞得好像我是特意来问你们要东西似的。” 赵泽林立刻面露不赞同,“像这样的喜事,我作为长辈的送点养胎的东西怎么了” 眼见着唐欢遥还要再推辞,伦沄岚赶紧开口劝了两句。 唐欢遥便也不再多话,只一个劲儿地感谢了老夫人。 两边又说了一会儿闲话,唐欢遥才问起林醉,最近有没有什么好消息 唐欢遥其实在墨珣与林醉回京之后就已经见过伦沄岚了,当时也是问过这件事。 但伦沄岚推说是墨珣与林醉外出是公干,并不是游山玩水,再加上这一路上舟车劳顿,要孩子多有不便。 唐欢遥心里虽然是被伦沄岚说的话说服了,但却还是觉得墨珣与林醉两人成亲的时间不短了,而且林醉还比墨珣大两岁呢,这事是该安排了。 而且,唐欢遥其实还一直记得当时林醉被撂了牌子的时候,京里传的那些闲话多口舌,难生养。 所以,自打墨珣跟林醉成亲之后,唐欢遥其实很是注意林醉的肚子。 只是墨珣与林醉两人成亲刚半年,两人就双双随着五翁主和亲去了。 再加上,唐欢遥虽说是墨珣的二舅夫郎,却跟林醉还隔了一层。又听了伦沄岚的话,想着林醉与墨珣心里应该是已经有盘算,所以墨珣与林醉回京之后,他也就没有在林醉面前多说些什么。 今日恰好是因为素华夫郎有孕的事,唐欢遥才多说了些,也顺便问起了林醉。 伦沄岚的性子,唐欢遥是清楚的,保不齐就是不好开口问林醉罢了,那不如就由他这个作哥哥夫郎的人来说。反正他也不是经常在越国公府里转悠,也不怕跟林醉有什么尴尬。 林醉被唐欢遥问得禁不住低头。他的手原先就放在腿上,这下正好,稍稍缩了缩,又因为袖子大,有了遮掩,这就顺手摸了摸肚子。 林醉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答,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唐欢遥本是想说林醉与墨珣都成亲这么长时间了,还像个新嫁夫郎一样。但伦沄岚在一旁不住地冲自己摇头,摆明了是不让自己再说了。唐欢遥虽然并不是很赞同伦沄岚这个软绵绵的性子,但林醉毕竟是伦沄岚的儿夫郎,又不是他的儿夫郎,伦沄岚都不计较了,自己还说什么呢 唐欢遥想明白了这点,又打趣了林醉几句,并不揪着怀孕的事继续说了。 林醉的好友田以佻嫁给四王爷之后不出一年就怀孕了,只是那个时候林醉正是被撂了牌子,在京里的风言风语下不怎么出门。虽然也去探望过田以佻,但去的次数也并不多,唯恐给田以佻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田以佻怀孕的契机不错,正是四王妃怀孕之后的第五个月才怀上的,再加上第一胎又是个哥儿,总归是没有让四王妃心里太过膈应。但当时与他一同嫁给四王爷当侧妃的陶槿然就没那么好运了 四王妃怀孕有些迟了些,但凡是聪明点的,都应该知道要让一让,等王妃先为王爷剩下嫡长子之后再怀孕生产。但这个陶槿然也不知是太笨还是仗着王爷宠爱,抢在王妃之前怀上了 王爷在娶王妃之前也不是没有通房,但毕竟没有子嗣,那王妃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过去了。可陶侧妃却胆大包天,仗着王爷的宠爱就怀了孩子。王妃直接让人给陶侧妃灌了汤药,就算是王爷赶回来见着了,不过呵斥了王妃几句,当真是雷声大雨点小。 田以佻原先是不知情的。但同在王府里,王妃又刻意要让别人知道他的厉害,不出几天,田以佻的小厮就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了。田以佻是真的被吓到了,等林醉去探望他的时候,他更是拉着林醉说了不少小声话。 林醉自小在京里长大,又是二房长子,家里虽然没什么腌臜事,但昌平郡君怎么说都是侯府嫡子,倒是经常跟他说一些。所以当初选秀,林醉才是万般不愿意。但田以佻毕竟已经嫁了四王爷,这辈子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那就永远也无法离开了。所以林醉才让田以佻万事小心谨慎,一定要规规矩矩的,可千万别想着争宠、以子傍身。 王爷可是宠那个陶侧妃,但王妃给灌了落子汤药,王爷不也就是随意斥责了几句吗 王爷现在还年轻,在子嗣上自然是不愁的。现在王妃没有怀孕,但不代表之后王妃也怀不上。现在几个王爷都在京里,正是天子脚下,四王爷不会愿意自己府里闹出什么事端被人捅到宣和帝跟前的。 单看王爷和王妃的态度,这个长子一定是要嫡出。 陶侧妃正是因为看不清这点,所以才闹得这样的下场。 因为宣和帝秘密立储的缘故,几个封了爵位的王爷全都被留在了京城,平日里也都需要上朝,跟以往封了爵就要举家迁到封地去的情况完全不同。虽说王府真正的主子是四王爷,但四王妃在府上的时间才是最长的,孰轻孰重林醉让田以佻一定要自己想想明白。 现在离那会儿已经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田以佻的儿子也已经出世,只怕这会儿已经读书识字了呢。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 尽管林醉被唐欢遥问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却也知道怀孕这个事,是每个夫郎都不可逃避的。 田以佻再害怕,后来不也还是怀上了 唐欢遥要走,伦沄岚便要送他到门口去。林醉本是要跟着的,但唐欢遥执意不用,林醉也不好再强求,只行了礼就看着伦沄岚送了二舅夫郎出去。 唐欢遥自是有话要跟伦沄岚说,只是当着林醉的面不好开口罢了。 等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唐欢遥见着周围没什么人,这才开口道“墨珣与醉哥儿成亲时间不短了,怀孕的事,你可得催一催。” “催过了,催过了。”伦沄岚按了按唐欢遥的手,“都听话呢。” 唐欢遥仔细打量了伦沄岚的脸色,见他面上笑盈盈的,说的应该是真话,但还是禁不住多嘴一句,“你可别忘了,当初醉哥儿被撂牌子的时候” 唐欢遥越说越小声,余下的话就算不说完,伦沄岚也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没事,两个孩子这才回来多久也不急。”伦沄岚无奈地开口。 唐欢遥见伦沄岚无奈,便也不再说了,这就告辞回府去了。 伦沄岚送走了唐欢遥,回了屋,见赵泽林和林醉还在花厅闲聊,仔细想了想,也觉得唐欢遥的话不无道理。毕竟林醉选秀那会儿被撂牌子的事,伦沄岚也没忘呢。 虽然,在伦沄岚看来,伦素华比墨珣还大个三四岁呢,伦素华的夫郎这不也才刚怀上吗林醉哪怕这时候怀孕,那也能算是后来者居上了。 但想要“后来者居上”的前提是,林醉要能怀得上才行啊 想到这里,伦沄岚便佯装玩笑地开口道“醉哥儿可也得抓紧了素华与他夫郎才成亲多久呢,这都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林醉赶忙点头称“是”,但心里也是嘀咕生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赵泽林原也是想说,但被伦沄岚既然说了,他也就不再另提,免得给林醉太大的压力。 想当年,他自己不也是,因为一直怀不上而饱受京城那些命夫的冷嘲热讽。哪怕无法怀孕是因为越国公的原因,但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只会为难哥儿 赵泽林想起以前的事,一时间情绪也有些低了。 如果不是越国公真心待他,又不纳偏房、娶小,他怕是早就郁郁寡欢了。 晚上,墨珣回府了之后,伦沄岚又在墨珣面前提了一次。 墨珣跟林醉一样,也是点头称“是”。 不过用过了饭之后,伦沄岚倒是把墨珣留了下来,只说是他们爹俩有好长时间没有私下里说说话了。 墨珣心中自是觉得异样伦沄岚在墨珣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他有些畏惧,如果不是有什么要事,伦沄岚几乎是不会叫住他的。 墨珣跟着伦沄岚一路往馥兰院走,边走边有些怀念,毕竟怀阳越国公府里的馥兰院和建州越国公府里的馥兰院是一模一样的。 或许是触景伤情,墨珣也不禁想起了青松、雪松。现下又看着跟在伦沄岚身后的孟夏、繁霜,这就问了句,“爹爹身边的两个小厮伺候得还习惯吗” “习惯,你爷爷挑的人,人机灵,手脚也麻利。” 墨珣又问了伦沄岚几句,而伦沄岚则是等到进了馥兰院之后,才将自己心里的话说给墨珣听。 本意也就是围绕着“早生贵子”展开的。 伦沄岚真是想了又想,这才决定将之前从唐欢遥那边听来的,关于林醉选秀被撂牌子的内幕告诉给墨珣知道。 虽然林醉自从嫁入了越国公府,一直以来都很乖巧孝顺,但子嗣一事却也不可小觑。 墨珣听完了之后也没什么反应,只说是要孩子的事已经提上了日程,让伦沄岚不要过分烦心。 伦沄岚知道墨珣自己是个有主意的,如果不是因为今日唐欢遥又提,他也不打算管。可唐欢遥提起,伦沄岚不免多想 回了栖桐院,墨珣见林醉正在亲手为自己理衣服,这就又凑了过去。 “爹爹叫你过去,是有什么事吗”林醉知道墨珣靠过来,倒是没挣,只是由着墨珣伸手搂着自己的腰。 其实林醉心里已经有猜测了,应该还是跟墨珣说子嗣的事,只是林醉不知道伦沄岚会怎么跟墨珣提就是了。 墨珣笑了一声,随手捏了一把,“夫人的屁股好像有点小” 52格格党最新章节52ggd “”林醉乍一下没听明白,猛地回过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圆。 洛池、洛涧在墨珣进屋的时候就已经十分伶俐地避了出去,还为两个主子掩上了门。 民间一直有流传一句话屁股大,好生养。 尽管林醉已经嫁给自己很长时间,而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但墨珣其实也没认真比较过林醉和其他哥儿的屁股到底孰大孰小。不过墨珣今天听了伦沄岚说起,甚至还觉得有趣。 既然觉得有趣,墨珣便用手丈量了一下。 林醉除去了一开始的惊讶外,剩下的就是难为情了。因为墨珣的手一直搁在那儿,虽说是没有乱动,但手上的温度总是不容忽视的。 勉强掩下了心里的羞涩,林醉这才有闲暇去分辨为什么墨珣会突然这么说今天墨珣的二舅夫郎过府,再加上伦沄岚,说的都是生孩子的事。所以墨珣会突然这么讲,怕也是跟生孩子有关了。 林醉想通了关节,一时也不好张口辩驳,只是睫毛颤了颤,偏过头去不搭理墨珣了。 墨珣倒是有些情动。 一开始他与林醉没有太深的接触,哪怕是两人成了亲,也都是恪守本分。 可是,一旦圆过房,那就完全不同了,个中滋味总得自己品评。 墨珣借势托起林醉,将他抱了起来。 林醉被墨珣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险些跌下去,下意识他便飞快地伸出手搂住了墨珣的脖子,“你” 墨珣微微眯起眼,带着幽深的眸光,“不过由来尤物不在大,能荡君心则为害。” 墨珣将林醉搁放到床上,压在身下。 林醉一看这动作,哪里还不知道墨珣要什么当即脸就红了起来,强压下满心的慌乱,别开眼,小声道“还,还没洗澡呢” 墨珣闻言,佯装在林醉身上一嗅,“酒醺红粉自生香。”话音刚落,便轻轻地吻上了林醉的唇。 “夫君刚才还说我有害呢”林醉被墨珣吻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好不容易墨珣挪了个位置,林醉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说了什么。 墨珣抽掉了林醉衣襟上的系带,“不,我是在夸夫人。”扰乱了我的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5章 第 275 章 因为伦素华夫郎有孕, 墨珣便也趁着休沐的时候与林醉和伦沄岚一道上二舅家去了。 伦素华成亲的时候,墨珣要么在去雅砻的路上, 要么就在回怀阳的路上 总之,墨珣是没见着。 伦素华作为伦沄岳的长子,在成亲之后没有搬出去,仍是住在伦沄岳府上。 墨珣虽然是好奇伦素华夫郎怀孕, 但却也不敢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看,不过就是趁着二哥夫郎出来见礼的时候,打量了一下。 三个月, 墨珣还真是什么都没瞧出来二哥夫郎的肚子仍是平坦的,并没有发胖,看着就跟之前墨珣见他的时候差不多。 墨珣只多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他本来与二哥的夫郎也没什么话说,这次到了二舅府上,自然是要跟二舅与素华表哥闲谈多。 考课之后,伦沄岳被调到国子监任职,与墨珣并不在同一个衙门,只是两人的办公场所具不在宫里便是。 伦沄岳只是问了问墨珣在大理寺是否还习惯, 每日的公务是否繁忙,倒没有问及墨珣平日的办公内容。 墨珣是伦沄岳问一,答一。等伦沄岳问完了之后,墨珣便也反过来问了问伦沄岳在国子监的情况。 墨珣原先在国子监里求学,是知道国子监一些事的。但求学, 毕竟和办公务不同, 学和教, 也不同。 等墨珣与伦沄岳闲谈完毕,伦沄岳这才让伦素华带墨珣在府里逛逛,让他们兄弟俩说说话。 伦沄岳发话,伦素华当然不敢不从。 刚才墨珣与伦沄岳聊天的时候,伦素华就坐在一旁,但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伦素华却是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嘴的。 伦素华起身带了墨珣出了屋,一路上也没有人开口。 墨珣并不是因为离京时间长,跟伦素华有一段时间没见到面,这才没有话说。 早前两人还在一同考科举的时候,还有些科举上的话可谈。但随着墨珣高中,伦素华落榜,两人能聊的话题也越来越少。 墨珣比伦素华小了四岁,恐怕在伦素华心里不大能接受墨珣对他说教。否则,若是伦素华真想听,那墨珣还是可以勉为其难教一教伦素华的。 只是有林醉在前,墨珣其实对自己的教学能力并没多少信心。 在墨珣看来,林醉其实很有修仙的天赋,而且这里又是“林醉”的领域,修炼起来都应该事半功倍才对,然而 墨珣只要一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不多久就筑基,随即又想到林醉刚教那会儿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 不过后来林醉总算是开窍了。 但是,要叫墨珣说句公道话,林醉开窍,那也是他自己的开窍,跟墨珣的教导好像没有多大的干系。 伦素华当着另着墨珣在院子里转了转,边走也边向墨珣介绍了一下自家的院子。 绕了一圈之后,伦素华就领着墨珣到自己的书房里小坐里。 伦素华自打连着几次科举落榜,又被伦沄岳拘在家里之后,性格也变了不少。原先还有些跳脱,现在嘛沉稳还算不上,顶多就是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了。 “你我兄弟俩对奕一局如何” 伦素华当然也觉察出了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尴尬,但确实是许久不见了,墨珣现在于他而言又身居高位若要跟墨珣谈论一些什么书院、私学里的事,又担心墨珣听了会觉得厌烦。 墨珣自然是觉出了伦素华的窘迫,这就顺着伦素华的话点了点头,“好。” 等到外头派人来叫,说是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了,墨珣才与伦素华一同出去。 伦素华的棋艺十分一般,墨珣是让了又让,这才勉强将下棋的时间拉长,否则两人还真是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好。 这次伦沄岚与林醉一同到伦沄岳府上,唐欢遥自然少不得又要问起林醉的肚子。 林醉又暗自摸了摸肚皮,面上带了笑,只说是已经在努力了。 唐欢遥听得一怔,倒也有些无奈。林醉说的这话,他是听明白了,只是这事儿吧,光靠努力似乎也没什么用。“要不,还是抽个空到庙里去拜一拜吧。” 林醉闻言,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二舅夫郎说得对,我是得寻个日子到定国寺去” 唐欢遥见林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忙补充道“不错,定国寺一尊请了送子观音,你去拜拜正好。” 之后,唐欢遥又和伦沄岚多聊了几句,伦沄岚便想着起身告辞了。 唐欢遥看出了伦沄岚的动作,忙开口挽留,说是家里已经买好了菜,这会儿都已经煮上了。 伦沄岚听了唐欢遥的话之后便招了林醉来问,知道墨珣今日没有别的安排,便同意在伦沄岳府上用午饭。 等墨珣回到了越国公府,林醉才把自己要到定国寺去烧香拜佛的事跟墨珣说了。 既然要出城,林醉便想着干脆到自己陪嫁的庄子上去看看,总归是个顺便。 定国寺虽然是在怀阳界内,但离怀阳城却有些距离。林醉若想礼佛,那就得早早出发才好赶在城门落闩之前回来。 然而林醉还要到庄子上去,那恐怕一天赶个来回是不成了。 烧香拜佛,墨珣自然不会阻止,只让林醉去的时候顺便多带一些人,务必要注意安全。 林醉也不是头一次去定国寺了,哪用得着墨珣这么千叮咛万嘱咐的。 只是,墨珣这般在意,也让林醉心里暖烘烘的就是了。 “夫君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林醉说着,讨好似的将身子倚了过来,勾上了墨珣的胳膊。 墨珣略显无奈地拍了拍林醉的手。心里仍是觉得奇怪平时好像也没见到林醉在家里烧香拜佛,怎么忽然就说要到定国寺去了 “求什么呢”既然想不明白,墨珣也就不再猜了,反正林醉就在自己身边,开口问一声也废不了多少事。 林醉本来是没想到墨珣会问,但是,墨珣既然开了口,那林醉干脆就直接答了。 “定国寺请了一尊送子观音,我想去拜上一拜。” 墨珣听了林醉的话,顷刻间哑然失笑,“求子还需得求神拜佛” 林醉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又不是唐欢遥一个人这么干,整个大周,多少哥儿嫁了人之后都会到庙里求子的。 子嗣对于夫郎来说,真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哪怕日后夫君另娶、纳小,可儿子终归是自己的。 而且,“无子”便是犯了“七出”,那就会被休掉了 嫁人之前,林家已经再三教导过林醉,就怕他脑子发懵,一时拎不清。 而且,除了去拜送子观音,民间还有不少的偏方,甚至像“孩儿灯”、“麒麟送子图”这些东西,在大周一直都十分畅销。 因为林醉勾着自己的胳膊,离自己近,墨珣干脆借着林醉的动作,轻轻在林醉脸上亲了一下。 两人毕竟还在外头,如果表现得过分亲密,怕是会让林醉又羞又恼的。 “如果只是为了求子”墨珣拖了个长音,压低了嗓子在林醉身边耳语,“夫人求我就可以了。” 墨珣的语气里满是诱惑的成分,林醉就算再迟钝也该听出来了。正是因为听明白,林醉才显得有些慌张地想推开墨珣,“别瞎说。” 两人此时还没有进屋,哪怕墨珣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林醉还是怕会被别人听去虽说夫夫之间这般亲密合情合理,但总归还是会觉得难为情的。 墨珣觉察到了林醉的退意,倒是没拦着,只是换了个姿势,随手揽过了林醉的肩,将林醉揽进自己怀里,又偏过头去看他,“夫人不试试,怎么知道我在瞎说” “”林醉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片红晕,明显是已经理解了墨珣的意思。 哪怕墨珣这般语焉不详,可林醉还是从墨珣的语气里听出了墨珣让他试什么。 只是那种事让他怎么好 墨珣见状,当即笑了起来。他原先落在林醉脸上的视线也随即收回,更是直接揽着林醉就往屋里走。 脚步,自是比原来还快了一些。 林醉让墨珣这么一带,脚下一乱,赶忙按住了墨珣的前襟,“这这会儿还青天白日的” 之前几次虽然时间也是早,但用过了晚饭之后,天其实已经黑了,墨珣想做什么,林醉当然不会拒绝。 可是今天就不同,他们刚从墨珣二舅家用过了午饭回来 现在未时才刚过 林醉真是被墨珣这副急色的样子吓到了。 墨珣显然是知道林醉的,每一次都会先婉言拒绝,然而实际上却总是很顺着自己。 想到这里,墨珣便伸手在林醉的肩上轻轻捏了一下。“夫人不是说要求子吗” 墨珣凝视着林醉,逼着他在自己的注视下点了头。 林醉自打点了头之后,头就再没抬起来过,双唇紧闭,看都不敢看墨珣。 墨珣原本还搭在林醉肩上的手换了个位置,这就牵起了林醉的手。 林醉知道墨珣一直注视着自己,而墨珣的视线既含蓄又露骨,直把林醉看得双颊发烫,心里也禁不住悸动起来,睫毛更是不可抑止地微微轻颤。 墨珣知道林醉并不是真的想拒绝自己,眼里立刻闪过了一丝笑意,“夫人若是走不了,不如就让我抱” “我可以” 林醉真是要被墨珣吓坏了,在屋里抱来抱去就算了,在外头,那么多下人看着,怎么能这般不成体统 所以,林醉一听到墨珣的话,就抬起头来,恰恰是这样,他正能看到墨珣眼里的戏谑。 林醉真是满面羞愤,这就甩开墨珣快步朝着屋里走了。 等林醉进了屋,墨珣的气息已经环绕着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墨珣莫不是使的激将法 只是现在林醉被墨珣摸得浑身发软,已经无暇去考证了。 墨珣语气温柔,轻声哄着林醉,“夫人既然说要求子,不妨拿出点诚意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6章 第 276 章 墨珣连声哄着林醉, 逗着他在自己身下说了好些求欢的话,身心皆是满足。 林醉情动之时, 眼眶泛起了浅浅的红,像是被墨珣欺负狠了一样。看向墨珣的眼里满是湿润,双唇微张真是每一处透着引人采撷的意味。 屋里满是两人的喘息,声声缠绵。 墨珣一时没有控制住, 压着林醉满是颤栗的身子,哑着嗓子问“夫人舒服吗” 林醉已经完全无法分辨墨珣说了什么,全身上下都软得像一滩泥。清醒时的腼腆羞赧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一声声的闷哼,惹得墨珣理智尽失。 墨珣反正是活了几千年了,脸皮自是厚得不行。 林醉就不同了,作为一个哥儿,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不允许他那样 可是情到浓时,林醉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只是凭着本能去迎合墨珣,嘴上更是怎么讨巧怎么说 现在清醒过来更是羞愤得恨不能直接躲进被子里。 他与墨珣这般白日宣淫, 整个栖桐院的下人必定都知道了。 林醉本是想跟墨珣说一说,以后决计不能再像今日这样但是,一见着墨珣正一脸餮足地睡在自己身侧,他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算了,夫君喜欢、喜欢就好。 尽管林醉脸上满是不自然, 可却抵不过身体上的疲惫, 闭上眼之后不多久便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墨珣虽然嘴上逗着林醉玩儿, 但并没有不让林醉去定国寺的意思。 而且,林醉自己也明确地说了,他这次除了去定国寺之外,还要到陪嫁的庄子上去看一看。 像越国公府在京郊也有庄子,若是不时常抽查,怕是很容易让管事和佃户滋生出别的心思来。 像林家之前“第一皇商”的事,闹得那么大,可不就是因为过分信任家中的老管事,这才引发的灾祸。认真说起来,林家也算是运气不错了,每每出事,也总能化险为夷。 墨珣心里有个猜测或许因为这儿是“林醉”领域的缘故,林醉本身不想让林家出事,所以林家无论遇上了什么事也总是有惊无险。 比如林醉额心上的梅花他随手画了一个,林醉用了那个梅花花钿那么长时间,圆房之后竟也还是那么个图案如果说这一切不是“林醉”控制的,墨珣还真不信。 林家曾经是“第一皇商”,家里有钱,给林醉的陪嫁自然也是好的。而且林醉从小就跟着家中长辈,看着长辈做什么,拿主意,心里还是有一定成算的。 哪怕不是要去定国寺礼佛,他也是要抽个空到庄子里去看看,免得下人沆瀣一气,欺上瞒下。 越国公府原就有护卫,当时林醉出嫁,更是从林家也带了几个得力的汉子过来,而像林醉这样的大家夫郎出城本就是一大帮子人。再加上,林醉还要在庄子里住上一两日,那出京的队伍就更长了。 定国寺作为距离怀阳最大的寺庙,一直以来都人声鼎沸,每日到定国寺上香祈福的人也是不胜枚举。林醉一出城,与他一路的马车也不少,而且瞧着都是些官眷。 还不等林醉问起,洛涧便已经让人去打探了。 本来各家的马车上都有标志,就算不打扰对方,也能从马车的装饰上看出来。 林醉这次到定国寺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拜送子观音,给寺里多添一些香油钱。希望能多攒些功德,若是能得到观音的垂帘,那就更好了。 就算林醉事先跟自己说好了,可墨珣下了衙之后一回来,没见着林醉,还是觉得自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本来林醉跟自己说起这个事的时候,墨珣还不以为然,可是,等到林醉真的离开了,墨珣才隐约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古怪了。 他真的,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这样期待有人能在家里等着自己。 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每一次闭关出来,都会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因为,这一次出关时,来迎他的师兄、师姐,或许到了下一次,就不会再出现了。 时间一久,墨珣也就慢慢就学会了不再期待。 可是现在 墨珣不知道自己有这样的心态变化究竟是好是坏,而且,他似乎已经渐渐地习惯起有林醉在自己生命里的样子。 怀山见墨珣怔怔地站在门口,便小声提醒道“少爷国公爷和老夫人、伦孺人还在里头等着呢。” 墨珣眨眨眼,立刻将自己刚才脑子里瞎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摒弃掉,这就朝着厅里走。 他只不过在门口停顿了那么一小会儿,越国公便已经觉察到了。这下见墨珣进来,越国公立刻张口打趣道“怎么醉哥儿不在,是不是有点不习惯了” 墨珣顺着越国公的话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越国公的话。 反正自己脸皮厚,什么打趣不打趣的,在墨珣眼中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越国公乐了,笑了起来,“明后天应该就回来了。” 墨珣点头。 说实在的,墨珣其实是真的不放心,如果可以,墨珣更希望林醉一刻也不要离开自己的视线。 哪怕林醉跟着自己学了点儿“花拳绣腿”,可万一要是遇上什么亡命之徒,林醉恐怕也拿人家没办法。 赵泽林从墨珣平静的眼里看出了一丝丝担忧,补了一句,“定国寺那等大寺庙,本就香火鼎盛,每日前往定国寺求神拜佛的人是络绎不绝再说了,醉哥儿陪嫁的那个庄子,我是知道的,就在年太尉家的庄子旁边。”赵泽林的言外之意就是林醉去的又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你就不要再瞎操心了。 墨珣闻言,“嗯”了一声,略微低下头,浅浅地笑了起来。 看着就像是被赵泽林戳穿了心事一样。 越国公一看墨珣现在的这个状态就觉得不对,刚才他明明也打趣墨珣的,墨珣怎么就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现在轮到自家夫郎,只多说了几句话,墨珣就这样“低头”了 不过,墨珣的这幅样子,倒是像极了年少时的自己。 一时间,越国公心里倒是颇有感触,倒也不再拿林醉来调侃墨珣了。 连带着到定国寺上香,林醉统共出去了两天。回来的时候,正是下午,而那会儿,墨珣还在大理寺。 原先伦沄岚是想着要跟林醉一起去的,但是,林醉又说要到庄子上去,这下轮云岚倒不好一起去了。 虽然他心里没有在惦记林醉的嫁妆,可若是在别个人看来,指不定会给扭曲成什么样呢 所以,赵泽林与伦沄岚哪儿也没去,林醉回来的时候他们也正在府里。 林醉一进门,便径直去向两位长辈请安了。 赵泽林见林醉脸色不是很好,以为他是舟车劳顿,一路颠簸导致的,便挥挥手让他赶紧去休息。 林醉心里有事儿,却也不想让两位长辈担心,只顺着赵泽林的话点头应下。 墨珣本来也就估算着林醉这两日要回来,而昨儿个没有,那就是今天了 所以今日下衙,墨珣也不在大理寺多做停留,而是直接将自己案上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之后,便加快了脚步上了马车。 等马车开始动了,墨珣才意识到自己似是有些归心似箭了。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墨珣不知自己的这种心态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只是他并不排斥这种变化就是了。 自打林醉嫁入了越国公府之后,墨珣每日下衙回府,林醉都会在饭厅里等着自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时间长了,墨珣慢慢也就习惯了。所以这两日林醉不在府上,墨珣才会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墨珣刚从马车上下来,门房便已经告知,今日少夫人回府的消息。 墨珣了然地点点头,这就迈开步子往屋里去了。 旁人或许没有察觉,但怀山是一直跟在墨珣身边伺候的人,自是知道墨珣此时脚步比往常快了几分。 只是少爷面上不显,他一个当家丁的自然也不好戳穿了。 等到了饭厅,墨珣见林醉正坐在饭桌旁低眉顺眼地跟三位长辈说话,不由得心下一动,这就迈开步子朝里走。 “祖父,爷爷,爹爹,安好。”墨珣先是向长辈问安,之后,视线才落在了林醉身上。 若说区区两日未见,林醉本也不该有什么变化,墨珣总不能从林醉身上看出花来 可也不知怎么,眼前这个人竟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了似的。 其实,在墨珣到了门口的时候,屋里人的交谈就已经停了下来。林醉也是早就已经觉察到了墨珣的视线,更别说这会儿,墨珣的视线完全落在了自己身上 墨珣仿佛早就知晓了林醉接下了的动作,这就按着林醉的肩膀,将他按了个严实,变相地免去了林醉起身见礼的动作。 墨珣一边说着“许久不见夫人了”,一边就撩开下摆落了座。 林醉还没开口,越国公便抢白道“莫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日不见,已是六年。” 越国公本就是想同墨珣开个玩笑,毕竟墨珣少年老成,想打趣他的机会少之又少。而随着墨珣年龄渐长,再想打趣墨珣就难了。 岂料,墨珣正是一本正经地点了头,“祖父所言极是,正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尽管对话的是越国公和墨珣,但这谈话却是围绕着林醉展开的。 饶是林醉再镇定,此时听了墨珣的话,也是禁不住伸手去扯了扯墨珣的衣袖。好让他注意一点,不要再长辈们面前胡言乱语。 墨珣心知林醉的意思,但却还是将手抬了起来。 彼时,林醉的手还捏着墨珣的衣袖。 林醉下意识便收回了手,可是这个动作落在了别人眼里,那就是妥妥的欲盖弥彰了。 墨珣当即弯了眼睛,偏过头去瞧林醉。“原来夫人也想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7章 第 277 章 林醉无奈非常, 明知道墨珣是在逗自己玩儿,可他就是不争气, 总是一脚踩进了墨珣布置的陷阱里。 不过说真的,哪怕林醉觉得无奈,但他却从来都没有明确地开口制止墨珣这么做。 就算墨珣比自己小,但成了亲那就是大人了, 如果林醉直接跟墨珣说这么做不好,那墨珣必定不会再这么闹他了。 所以,说到底, 林醉还是甘之若饴的。 林醉此次到庄子上,确实遇上了一些事,但事不关己,林醉也不知是不是应该说出来。 毕竟事情不是他该管的,可是他才刚听了墨珣说都过这件事,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墨珣见着林醉一阵别扭过后,就恢复了常态,便也不再逗他, 只听越国公发话,一家人就开始用饭了。 “醉哥儿到庄子上可遇上了什么趣事” 赵泽林年纪渐渐大了,也是有段时间没到庄子上去看过了。不过庄子里头的管事倒还是会每个月带着账簿过来让赵泽林查验。 林醉没料到国公夫人会问,略微思索片刻之后,便点了头, 挑了些不痛不痒的事说了。 赵泽林频频点头, 倒也没听出什么异常来。 一家子是边吃边聊, 倒也很快便用好了。 墨珣是觉得林醉有些欲言又止的。 不过,墨珣并没有当着长辈的面戳穿林醉就是了。 墨珣就坐在林醉身侧,林醉说话的时候,墨珣一直在观察林醉的表情。看林醉的样子,倒像是不断地在思考着,究竟要不要把事情讲出来给在座的人听。 这样一来倒有些意思了。 “要不要说”的意思是,这件事本可以不说。 回栖桐院的路上,墨珣就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其实林醉心里也是想把这件事说出来的。否则他大可以不用这么为难,在回越国公府的路上就可以直接将这件事抛诸脑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墨珣瞧出端倪来。 早前夫夫俩就已经说好了,要“坦诚”,所以墨珣这么一问,倒省得林醉还要再想。 既然墨珣问了,那林醉说就是了。 林醉陪嫁的庄子正是在年太尉的庄子附近,虽然中间隔了一片林子,但说到底也不远了。 林醉这次到庄子里去,主要就是要看看账册和管事的在管理上有没有什么纰漏。 之前,墨珣说到过的那个叫穆孺其的,正是在林醉陪嫁庄子旁的那个年太尉的庄子里头当管事。 林醉原先只是听越国公说起这个穆孺其或许是年太尉夫郎那边的亲戚,所以当知道这个人还是个管事的时候,林醉丝毫不觉得意外。 说到底,这个穆孺其也不算笨。知道京郊这块的良田都是有主的,并不敢欺到别的庄子里。可是,作为年太尉庄子里的佃户,日子就过得十分艰难了。 林醉这回就只是路过,便已经看到那些庄子旁有护院在看管。 按理说,每个庄子都会安排佃户,但是,就林醉瞧着,年太尉庄子上的护院未免也太多了点儿。 尤其是现在还算得上是太平盛世,哪怕年太尉是武将,这护院也太多了 起初,林醉只知道自从陪嫁的庄子旁就是年太尉的庄子了,但却并不知道管事的是谁。这回也是他与林醉成亲之后头一次到庄子里去,之前与墨珣成亲不多久,他就离开了怀阳,庄子也就让国公夫人代为管理。 能得昌平郡君信任的人,林醉自然也是比较相信的。 再者说了,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膝下无子,就认了墨珣这么一个干孙子贪墨干孙子夫郎的嫁妆做什么 而林醉既已现在回到了怀阳,赵泽林也就把庄子交还给林醉自己去管了。 林醉这次到庄子上,正是见到了这些护院在捉拿一个哥儿。 只因这个哥儿跑到了他们这边来,而那些护卫又浩浩荡荡地来拿人,林醉得了下人通报,这才知道了这些事儿。 原来,林醉庄子上的佃户其实都知道黄二和穆孺其的事,而且当时是黄二的儿子病了,看病要吃不少药,还需得进补,这才问穆孺其借了钱。 岂料,穆孺其竟是瞧上了黄家那个才十三岁的哥儿,这才刻意加了利钱,直把黄二压垮了。最后穆孺其又“勉为其难”地放出话来,说要让黄二用儿子抵债。但那黄二哪里肯从,便是偷偷告到了怀阳府尹那里,这才把事情闹大了。 林醉心里觉得不大对劲,这么多的护院,还能让黄二溜出去告官吗 当然,林醉刚问出口,管事的立刻就为林醉答疑解惑了。 黄二假意妥协,而且他惯常都是个憨厚老实的,穆孺其便也没料到黄二会有这个胆子到城里。更何况,他们这些佃户,离京城又这般近,就算进京赶集采买也是常事 林醉将事情理了理,这就把事情对墨珣说了。 墨珣今日见林醉完好无损,心下大石已落。但林醉欲言又止,又让墨珣心中大石提了起来。 现在听完了林醉的话,知道这件事与林醉无关,墨珣真是松了口气。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事情,眉头都皱成一团了”墨珣这么说着,就伸手去戳了戳林醉的眉心。 林醉被墨珣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自从他跟着墨珣习武之后,脚下倒是稳的,倒没有让墨珣戳着往后栽。 只是墨珣说他眉头皱成一团 林醉在墨珣的手收回之后,也跟着在自己眉心上按了按。“真这么明显吗” 他本来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了呢 墨珣瞥了林醉一眼,也不答,只自顾自地往前走。 林醉见墨珣这样儿,倒像是在发脾气似的。 “夫君怎么了”林醉紧跟两步,这就快步走到墨珣身边。 墨珣刚要说话,林醉就觍着脸挽了上来。 墨珣的嘴角微微弯起了一些,板着脸道“你夫君想你了。” “诶”林醉本来就注意着墨珣的表情,看他板着脸,只当是真生气了,却乍一下听到墨珣那么说,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夫君说他想你了。”墨珣这就字正腔圆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的话。 林醉飞快地眨眨眼,强压下自己心里的雀跃,挨近了墨珣小声道“我也想夫君了。” 墨珣脸上表情没什么大变化,但心里却还是因为林醉的的这句话而有些轻微的悸动。为了掩饰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异样,墨珣张口问道“想夫君哪里了” 林醉本是没想到墨珣还会再问的,不过,墨珣会这么问,又好似就在自己的意料之中一样。 “嗯”林醉佯装沉思,这就眉目含情地盯着墨珣的眼眸,“自然是哪里都想了” 墨珣强压了几下,这才将嘴角压平了,沉着脸往屋里走。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哪里还不知道墨珣这会儿根本就没有在生气,只是装装样子罢了 想通了这点,林醉一边在心里偷笑,一边快步跟了上去。 不知道是因为墨珣的这样一番话和举动,还是因为林醉把一直盘踞在自己心里的事情同墨珣说了,此时的林醉倒不像刚回来的时候那样烦闷。 而在庄子里发生的那些事,现下倒也没有当初那般令他在意了。 墨珣这回倒是规规矩矩的,等林醉进了屋子之后,并没有动手动脚,只是张口又问起了林醉在庄子上遇到的事。 林醉之前也是听墨珣说起过那个黄家哥儿的年纪,正是舞勺之年。 而且,应该是那黄家哥儿跑得离林醉陪嫁的庄子近了些,林醉也恰是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这才使人去问的。 只可惜,得到的回复是“抓逃奴”。 庄子里的管事对发生了的事,自是心知肚明。但对方明确说是“抓逃奴”了,那他们这些外人自然也不能插手,否则,这个事儿哪怕是告到了官府里,林醉他们这边也是不占理的。 而黄家哥儿被抓回去的时候,那个叫喊声听得令人心惊,哪怕林醉人在院子里,却也还是能听到,更别说还有庄子里的下人们也在不住地讨论。 洛涧的性子比较跳脱,这就跟庄子里的下人将事情打听了起来。 “真是造孽了”林醉本想骂上一句,但基本的涵养让他实在想不出该骂点什么才好。嘴里转了半天,最终也只转出了这么一句来。 墨珣倒是没觉察到林醉为自己言词匮乏感到困扰,只是顺着林醉的话点了点头。 他并不知道这个案子最后是怎么了结的,或许就像越国公所说的那样两边销案,穆孺其不再问黄二要钱,说不准还会给黄二一些聘金;而黄家哥儿则给穆孺其做小 如果真是这样,那黄家哥儿不是明媒正娶,只是用来“抵债”,那对方说“抓逃奴”就是实情了。 如此一来,不论告到哪里都没有用的。 大周的律法是不会保护奴隶的,尤其是试图逃跑的奴隶。 如果黄二不撤案,“咬”死了穆孺其,要一个公道的话,或许还能搞一搞那个穆孺其,但是现在 墨珣也很无奈了。 说不定重来一次,黄二还是会做同样的决定吧。 墨珣不是黄二,自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比如被穆孺其威胁,又比如被人看守着,强行压着他撤案 而且黄二原就在穆孺其手底下做活,难不成还不知道穆孺其的为人吗 墨珣没有去了解过这件事的具体情况,自然也不好妄自推断。 “那穆孺其可有欺负你们庄子上的人” 林醉听了墨珣这么问,自是摇头。“这倒没有。” 谅那穆孺其也是不敢的。 京郊那边的地,大部分都是私田,而这个私田的主人大都是京里的达官贵人。 就算穆孺其脑子不清楚,年太尉难道还会不交代吗所以说到底,穆孺其也不过就是在自己的庄子里横罢了。 墨珣原是想着林醉这么在意这件事,不如就找个别的什么由头去寻那个穆孺其不痛快。但对方显然也知道在京里需要夹着尾巴做人,倒还真是没什么能让他们挑事的地方 至于之前,林醉说的对方护院人多 虽说是可以拿来做文章,但这就不可避免地会跟年太尉对上了。 墨珣尚需得在心里权衡如果只是单单为了要将穆孺其绳之以法,他,乃至整个越国公府跟年太尉对上,是否值得。 而且林醉口中的这个“多”,又多到了什么程度,是否超出了一个当朝太尉应有的规格,这些都需要御史另外去查了。 简言之,如果那个穆孺其没有再犯别的什么事,想抓他恐怕真的很难。 墨珣伸手拍了拍林醉的肩,示意他不要想太多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想再多也没用了。 林醉知道墨珣这个动作的含义,他不是非要为黄家哥儿打抱不平,否则,他今日一回到国公府就可以直接将这件事告诉给赵泽林知道,没必要一直瞒着等墨珣问了。“我就是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这个世道,对哥儿来说,真是举步维艰。 墨珣无声地安慰林醉,但心里却有别的计较这个穆孺其做出这样的事,最后却是什么事都没有。 而按照这个人这回办的这个事来推断,恐怕还会有下次。 既然这次抓他不了,那就下次,总不会一直让他这么逍遥法外的。 只是,墨珣想着的这个“下次”还没到,林醉庄子上的管事进京给林醉送账册和时令果蔬的时候,就有庄子上的下人跟洛涧说,那个黄家哥儿投河自尽了。 按理说这种事本不该跟主家说,但夫人上一次到庄子里去遇上了,而且还派人问过,就连夫人身边的小厮也到处打听。 下人不敢直接跟当着林醉的面提,但若只跟洛涧说说想来应该是没什么的。 洛涧打听这件事,除了因为自己本身也很好奇,还有就是自家夫人看着也是有些在意的。 所以等下人过府,同他说起的时候,洛涧立刻就去寻了林醉说。 林醉原先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但是听到洛涧说起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心里一个咯噔。 洛涧与林醉不同,虽然是跟林醉一起长大的,但骂人还是比林醉顺溜。 他本来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便已有一肚子骂人的话要说,但却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免得丢了自家夫人的颜面,这才一直忍着。 等将事情说给林醉听完了之后,林醉的脸色看着不太好了,洛涧才小心翼翼地先骂了一句,投个石,问问路。 如果林醉不想听那他就干脆闭嘴不说了,那要是林醉没什么反应,他就骂个痛快。 林醉果真没什么反应,洛涧立刻将那个穆孺其骂了个狗血喷头,好半天才缓过了劲儿,见林醉还是不吭声,讪讪道“只是可怜那个黄家的哥儿了,这么小小的年纪” 如果是之前,林醉或许还会在心里跟着洛涧也骂上几句,但是现在那个哥儿已经死了,就算他再义愤填膺,那也改变不了他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的事实。 “别说了。” 洛涧一听林醉这么说,赶忙闭嘴。本来就是外人的事,他这么骂骂咧咧的,确实不像样。 等到墨珣下衙回来,林醉已经很快地调整好了状态,仿佛今天洛涧根本没跟他提过这件事似的。 林醉其实一直都知道墨珣的顾虑本来就不是自家的事,而且那个黄二也是年太尉庄子上的佃户,出了什么事也犯不着他们给出头。更何况,穆孺其还是年太尉的亲戚,就连怀阳府尹判案量刑的时候都还顾虑到了这一层 既然墨珣管不了,那林醉自然也就不会再在墨珣面前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8章 第 278 章 自从唐欢遥问起林醉的肚子之后, 林醉仿佛真的陷入了广大“求子”夫郎的行列。 家里挂了麒麟送子图,屋里还摆了花生和桂圆, 一个月去好几趟定国寺烧香拜佛,那模样瞧着真是虔诚得不得了。 就连唐欢遥见着了,都说不出什么错来。 然而唐欢遥本身也不觉得林醉有哪里不好,早前墨珣定了林醉的时候, 他也是欢喜的。毕竟林醉的气度和性子都摆在那里,还能识文断字,祖上还是皇亲国戚 只是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老是怀不上,那也不是个事儿啊 唐欢遥是有跟伦沄岚提过两句,让伦沄岚看着点,若实在是不行,不如就给墨珣纳个偏房吧。到时候把孩子过到林醉名下,从小养在林醉身边,那也跟自己生的差不多了。 只是伦沄岚见林醉和墨珣夫夫俩感情甚笃,自是不愿意做那等棒打鸳鸯的人。 伦沄岚自己也是做哥儿的, 知道做哥儿的难处,更何况就林醉的几个正经长辈,也没有哪个纳了偏房,这让林醉心里怎么受得了而且墨珣现在还年轻呢,指不定再过两年, 子孙缘到了, 那就自然而然怀上了呀 唐欢遥见伦沄岚心里已经有想法了, 也不再说。本来墨珣就比伦素华小了四岁,就是晚几年有孩子也不打紧。他只是担心伦沄岚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由家里那两个小的自己折腾。 只是,林醉老是到定国寺去,每个月也总会有那么一次住在庄子里,墨珣渐渐就觉出不对劲来了。 墨珣在林醉一次回来之后,便拉着林醉问他最近老是这么往外跑,究竟是在做什么。 “自然是求菩萨保佑,家人身体康健,夫君官运亨通” 墨珣虽然心里知道林醉说的不算是假话,但林醉毕竟还是隐瞒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所以,墨珣飞快地伸手朝着林醉腰侧轻轻捏了一下,倒把正在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林醉吓了一跳。 “做什么呢”林醉下意识便朝后退了一步,直直盯着盯着墨珣看。他显然是没料到墨珣听自己说话,会听着听着就动手,还当真是被墨珣吓了一跳。 墨珣不以为意地收回了手,背在身后,仿佛刚才伸手的人并不是自己一样,“夫人继续说,我听着呢。” 林醉眼里透着对墨珣这番行为的无可奈何,嘴上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墨珣得寸进尺,这就又催促林醉,“夫人怎么不说了我等着呢。”嘴上催促着,墨珣再次朝林醉的腰际伸出了手。 这回林醉倒是有了防备,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墨珣的手。 墨珣略略有些意外,眉尾稍稍上扬,反手将林醉的手握在掌心里,“夫人这是何意” 林醉原是想制止墨珣的,却不料反而让墨珣抓住。 墨珣这么问完,臂上使了劲儿,这就将林醉扯进了怀里。“夫人似乎漏了最重要的。” “”林醉本来是没理解墨珣的言外之意,但不知怎么,看到了墨珣的眼神之后,他立刻就明白了。 墨珣的动作看似规规矩矩的,但幽深的眼眸之下,隐藏着的欲念却做不得假。 “夫人不是忙着求子吗” “” 墨珣压了嗓子,“求子既不是一日之功,也不是夫人一个人的事。” 不单单只是林醉不想让别人听见他们夫夫俩之间的小情趣,墨珣自然也不想。 果不其然,林醉一听到墨珣这么说,身上顿时挣了一下,佯装凶狠地瞪了墨珣一眼。 只是 林醉这般眉目含情,当真是毫无威慑力。 墨珣一个没忍住,直接就笑出了声。 林醉被墨珣笑得,面上真是又羞又恼。 自打两人圆了房之后,墨珣越发没个正形了,明明早前墨珣还是挺正经的哪怕是没有长辈在场,只是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墨珣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说没两句就就把话题引到那方面上啊 墨珣又等了等,见林醉当真是没有想把他真正的意图告诉自己的意思,也不恼。只是在进了屋之后,墨珣身体力行地让林醉了解到,什么叫“求子心切”。 翌日,墨珣起身的时候,林醉还在一旁睡得很沉。 林醉睡着的时候好似一幅画,整个人的气质恬静又柔和。 如果不是自己肩膀上还有着牙齿印,墨珣怕是真要被林醉骗过去了。 不过 林醉身上的痕迹比自己可多多了。 想到这里,墨珣眼神一黯。他飞快地转过身更衣,不再去看床上的林醉。 每日清晨,墨珣都曾交代过让洛池、洛涧不要去吵林醉,让林醉再多睡会儿,但此举却遭到了林醉的坚决反对。 洛池、洛涧本就是林醉的陪嫁,自然是听林醉的。而且,哪家的夫郎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也就是现在姑爷喜欢着夫人,这才这么惯着。那万一日后出了什么变故,夫人这就是会让人拿住的错了。 洛池揭开帐子的时候,林醉虽是睁开了眼,但脑子还有些懵,身上也没劲。 “夫人,该起了。”洛池见林醉睁眼,这就将帐子挂了起来。 林醉迷迷瞪瞪的,听到洛池的声音之后便动了动。撑着坐起来之后,被子从林醉身上滑落,而林醉的身上满是浅浅的欢爱过后的痕迹。 饶是洛池这般镇定的人,见着了都有些不好意思。 “咳。”洛池清了清嗓子,这就转过身去取中衣。 林醉呆坐了一阵子,刚要起身的时候,忽然觉得后腰隐隐发酸。 正是这阵子酸,让林醉骤然回神。他猛地低头朝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随即便眼疾手快地扯过了洛池手里的中衣,直让洛池先出去,他要自己穿里衣。 洛池这就推着洛涧一同出去,留林醉一人在屋里。 林醉见两人出去,这才松了口气。可是一经安静下来,林醉就不可抑止地联想到了昨晚进屋之后,墨珣甚至没有等他反应,直接就把他的话全堵在嘴里了 林醉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只是这么小小的动作,便让林醉顺理成章地想到了之后发生的荒唐事,脸上也立刻变得羞愤难当起来。 这个墨珣真是 怎么能 林醉只觉得自己脸上烫得厉害,不敢再回忆了,只手脚麻利地将衣服穿好,这才敢叫洛池、洛涧进来伺候。 等到戌时,墨珣回来之后,林醉除了面对几位长辈,余下的皆板着脸。 墨珣瞧着林醉这样,知道是自己昨天把人欺负狠了,不过碍于长辈在场,他倒是没觍着脸哄夫郎,只是像往常一样用过饭之后便邀着林醉出府散步消食。 以往林醉和墨珣相处的状态还摆在眼前,今日林醉反应非同寻常,难道长辈还能看不出来吗 赵泽林只要稍作联想,便知道今日林醉跟墨珣闹脾气是为什么了。 毕竟昨天林醉才刚从庄子上回来,昨晚用饭的时候各种状态和反应都属正常,夫夫俩还有说有笑的呢。 所以啊,这个问题想必是出在了昨天夜里。 夜里能有什么事夫夫俩床头吵架床尾合的。 把事情都理顺了之后,赵泽林也就不管了。夫郎闹点小脾气,那也是夫夫之前的小情趣嘛,他们这些做长辈的需得开明些才是。 林醉本来就板着脸,打定主意今天不搭理墨珣了,但墨珣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这就搞得好像是他在耍小性子了。 林醉心生恼意,却也不好拂了夫君的面子,只得黑着一张脸,跟在墨珣身后往外走。 两人这么沉默地走出了一阵,墨珣对林醉会做这样反应的原因是心知肚明,这就回过头,“夫人生气了” 林醉当即就想否认,但他既然做这姿态,本就是为了等墨珣问的。于是,林醉闷声“嗯”了一下,算是肯定了墨珣的话。 “为什么生气”墨珣一脸不明,看林醉的眼神也透着茫然。 林醉眉头一皱。两人现在又不是在栖桐院,而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墨珣问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好答 墨珣见林醉不吭声,立刻再接再厉,“夫人怎么不说话了” 林醉发现墨珣此时的神情已经变了,眼里满是促狭,原先嘴角挂着的浅笑似乎也加深了弧度。 如果还不知道墨珣是故意在这里等着他,林醉怕是要回炉重造了。 大庭广众之下,林醉就算是心中有怨,那也是不能说的。 万一让别个人听见了,随便添油加醋地编排出去,他和墨珣我不要做人了 林醉只得瞪了墨珣一眼,“我没生气。” 墨珣面露不信,“夫人看着不像没生气的样子。” 林醉原以为自己这么说了,墨珣就会借坡下驴,到时候林醉也不好再重翻旧账,那么这件事也就这么揭过去了,可没曾想墨珣竟然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夫人且跟我说说,我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墨珣丝毫不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非得逼着林醉开口。 而昨夜,若不是因为林醉无论如何都不肯说他这段时间为什么总往外跑,哪怕墨珣直接问了,林醉也是顾左右而言他,所以墨珣才对林醉“小惩大诫”了一番。 林醉眸光一闪,这就挨到墨珣身侧。 墨珣看林醉的动作,以为他是打算同自己说实话了,便也偏过头去侧耳倾听。 “我曾听闻,若想求子,需得先断房事。” “” “待养足了身子,择一良辰吉日,夜一行之,必然得孕。” “” 林醉说完之后,似是挑衅般看了看墨珣,“夫君以为如何这种说法可信吗” “”墨珣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此时心中倒是颇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林醉看墨珣这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夫君怎么不说话了” 墨珣这边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可信不可信另说,但是夫人求子心切,既然是千方百计得来的法子,那就姑且一试吧。” 林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墨珣,然而他从墨珣的脸上竟是没有觉出一丝一毫玩笑的意味。 林醉又等了一会儿,见墨珣像是认真的,完全没有要改口的意思,这才喃喃道“那就试试吧。” 洛池、洛涧是知道林醉今日这么反常的原因,所以当他们在后头看着夫人和姑爷挨得这么近,只以为是姑爷将夫人哄好了。 可是,等到主子们消完了食回府之后,两人便觉出不对劲来了 这股子扑面而来的“貌合神离”是怎么回事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9章 第 279 章 说起来, 墨珣的本意也就是想逗一逗林醉罢了。 林醉今天虽然没给自己什么好脸色,但认真想想, 也总归是有原因的昨晚墨珣一时忘情,非让林醉在上边硬生生将人给欺负狠了,这不,肩上的牙印儿还在呢 所以说到底呀, 墨珣还是有那么一点儿理亏的。 今日,墨珣顺着林醉的话往下说,也是在变相跟林醉服软了。 既然夫郎怕了, 那总得让他缓上一缓, 只是,墨珣没想到,林醉连婉拒一下都没有,直接就将这事儿定下了。 禁房事这下可不单林醉需要缓一缓了,就是墨珣也得缓缓才行。 于是乎,别说是林醉了,就是墨珣也一路无话。 等两人回了府之后, 墨珣忽然想通了。 依照他对林醉的了解,这个“禁房事”恐怕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 否则,之前林醉也不会屡次三番引诱自己了。 如果说,林醉不喜欢自己触碰,墨珣显然是不信的。 明明舒服得身子都软了。 墨珣仔细想了想, 脑子里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若是林醉后悔了 , 那就有意思了。 墨珣对自己的定力还是比较信得过的, 他不管怎么说也是活了几千年的修士了,孤家寡人的日子可比娶了夫郎的时间长多了。 这么长时间都一个人过来了,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妥。 所以,在墨珣看来,哪怕是林醉先提了这么一出,但最后先低头认输的,也必定只会是林醉了。 这么一来,自己现在需要考虑的就不是怎么尽早“解除禁令”,而是应该考虑,在林醉悔不当初、幡然醒悟地认了输之后,自己可以借机提出点儿什么要求 伦沄岳给的春宫图册上面,还有好几个姿势都没试过呢 也就是林醉脸皮薄,怎么哄都不让试。 墨珣想着想着,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原先伦沄岳给他图册的时候,墨珣随手翻完,心里还嫌弃个不停。只觉得那图册画得忒没美感了,比起他从邪修、淫修储物戒里掏出来的东西差多了 但是,自从墨珣将图册上画的人形想成林醉之后,再粗制滥造的图册都能给墨珣看出声色犬马来。 心里有了想法,墨珣便也没有搬出歇室,更不会刻意跟林醉分床睡。 如果他真的跟林醉分房、分床,那万一林醉中途后悔了,岂不是不好“解禁” 作为一个贴心的夫君,墨珣觉得自己必须得站在林醉的角度,好生为林醉考虑一番才是。 两人刚定下了要“禁房事”,便是立即执行的。 一夜相安无事,而林醉也刚从城外回来,这几天倒也不再随意外出了。 本来他每次到定国寺去拜佛,都是挑了适合的日子。所以,就算是他那么频繁地出城,别人也只会当他求子心切,着实挑不出什么错来。 而墨珣根据林醉之前林醉的行为和反应来推断,心里觉得林醉怕是没两天就要反悔了。 岂料,墨珣这次竟然估错了 两人之间“禁房事”已经快小半个月了,林醉真的就跟是无事发生一样。 这不禁让墨珣心中起疑。 待静下来细想,墨珣瞬间便想通了 难不成林醉是故意的 只因为担心自己会夜夜索取,从而影响他出城办事,这才以退为进 刚想到这点,墨珣下意识就想否认。 只是,全盘否定之前,墨珣倒也十分认真地思考起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急色,是不是真的把林醉吓到只能出此下策 然而,这么想着,墨珣不禁哑然失笑。 因为他发现,自己好像有的时候真的“做”过头了 墨珣本身对林醉是没多少怨气,只是想起来的时候会稍稍有些想笑罢了。 一开始,墨珣以为主动权正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上,却没曾想,倒是他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些,这才让林醉给摆了一道。 主要是林醉的表象太具有欺骗性了,而且墨珣认识的时间也久,这才渐渐忘了原来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更何况,林醉本来也不是什么小兔子。 如此一来,倒也使得墨珣越发好奇,林醉这段时间屡次出城,又多次到陪嫁的庄子上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了。 只是,两人才刚刚“闹了小别扭”,按照“墨珣的性子”,现在自是不好再追问林醉了。 最好就是,让林醉自己亲口说出来。 墨珣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正在垂钓,就等着林醉来咬钩了。 对于林醉,墨珣还是很有耐心的。 墨珣一直以来脸上的表情就不多,但因为年纪不大,倒也没什么不近人情的冷峻。然而此时眼睛弯了弯,却显得分外柔和。 自从两人说好了要禁房事之后,林醉与墨珣两人每日都规规矩矩的,就算是私下里,两人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头一天,林醉还没觉出不对劲,可又过了两天,林醉就发现问题所在了墨珣由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坦然。 要说坦然是没什么,可墨珣就是坦然得太过了那副样子,跟之前他俩还没圆房之前没有丝毫的区别。 对林醉而言,哪怕他本意是想让墨珣稍微能够克制一点。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有别人在的时候,能克制一些,不要那么明晃晃地暗示啊。 林醉此时倒怀疑起墨珣让他习武的真正用意,难不成就是觉得他之前体质太差,不适合夜夜承欢 其实,林醉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不靠谱。毕竟之前墨珣也是因为顾虑他,这才一直忍住的 林醉这会儿想到了墨珣以前,忽而心下一软。 眼下的情况虽然是林醉的本意,但墨珣这么坦坦荡荡,仿佛两人之间并不是夫夫身份,而是同僚、同窗之类的。 这就使得林醉心里有些没底,同时也在不断地反思,自己的动作是不是该快点了 墨珣平日里都需要到大理寺办公,林醉与他接触的时间并不多,大都是在用过了晚饭之后。但自从两人禁了房事,用过晚饭之后便也很少直接就呆在一个屋了。 以往两人还能坐下对弈一局,或是两人同在一个屋里看书,但现在墨珣直接到书房里看书了 林醉甚至觉得墨珣是在躲自己,否则,怎么以前不用避到别的地方去 这下可好,不单洛池、洛涧了,栖桐院其他的下人也都能感觉到少爷和夫人恩爱不复往昔了。 这就很奇怪了,若说两人夫夫感情出现变故,怎么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啊 下人们随即就联想到林醉近日频繁出府心中便大胆猜测难道是夫夫俩在方面不和谐了 只是,究竟是哪一方欲求不满还有待考证,毕竟林醉出府是打着“求子”的旗号呀 下人们心中各有各的计较,却也没人敢随便拿主子的私事说笑。 洛池也是劝了两句,让林醉干脆就把自己正在办的事跟墨珣说了得了。既然两人都已经是夫夫了,那就是一体的。再说了,林醉做的又不是什么坏事,跟墨珣说了,指不定墨珣还能为林醉出出主意。这样一来,不仅能冰释前嫌,说不准两人之间的感情还锦上添花了呢。 然而林醉却觉得自己办的这个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现在跟墨珣说了,万一没办成,反而耽误了这么多功夫,指不定墨珣会怎么想。 但洛池说的也不无道理,林醉还是听进了一些。 所以等到了用饭的时候,林醉又是给墨珣布菜,又是给墨珣添汤的,周到得不得了。 本来墨珣他俩的异样都摆在脸上,几位长辈也都看出来了,但夫夫俩之间的事,只要不涉及太广,还是让他们夫夫俩自己处理就好。 墨珣倒是没拒绝,客客气气地受下了之后,也为林醉添菜加饭。 林醉自是示了弱,但墨珣的这个态度让他一时也不好分辨。于是林醉再接再厉,愈发殷勤小意,也好让墨珣知道自己的心意。 知道墨珣晚上都呆在书房,林醉便命厨房给墨珣备了一盅莲子羹,也好让他能名正言顺地到书房去找墨珣。到时候,伺候墨珣用了莲子羹,他便让洛涧将空盅端出去,他自己就刚好留在书房陪墨珣看书 总归要与墨珣呆在一处,也省得他这阵子,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墨珣本就等着林醉示弱呢,现下林醉一示弱,墨珣转瞬就知道林醉后悔了 只是,墨珣瞧着林醉这会儿的后悔程度似乎还不大够,便也不打算这么快就松口,否则林醉怕是很快就转过弯来了。到时候,墨珣还怎么好诓林醉跟他签下各种“丧权辱国的条约”呢 墨珣稍稍避开了触碰之后,便一本正经地说“既然已经说好了要断房事,那还请夫人不要起邪念为好。” 言外之意就是还请夫人不要靠我这么近。 墨珣的一句话,直接将林醉原先的柔情蜜意都冲散了。 一时间,“起了邪念”的林醉暗自咬了牙,真是恨不得扑上去掐墨珣这张道貌岸然的脸 是谁白日宣淫 又是谁夜夜笙歌 现在倒好,翻脸不认人了,居然说他起邪念 夫夫之间,行房事,叫“起邪念”吗 林醉被墨珣气得郁结在胸,顿时抑郁难平起来。 墨珣见林醉眼神收紧,想着自己大概是把人逗狠了,不由得又放柔了语气,拉着林醉的手,将他将拉到自己跟前来。“夫人不是说了,需得养足了身子,择一良辰吉日吗” 林醉心情不好,根本不愿意接墨珣的话。 反正再说下去,还不是他的错 是他先挑的头,墨珣不过就是顺着自己罢了。 林醉忽然意识到,自己以前似乎不是这么不讲理的人。 明明是自己的过错却全都赖到了墨珣身上,还觉得墨珣这么做是在欺负自己 “既然如此,那平日里,夫人可不能像现在这样了。”墨珣微微一笑,不等林醉问话,这就继续道“就算夫人把持得住,但夫人也要稍稍为我着想一番。”墨珣说着,便拉着林醉的手,将之按到了身下,“我很辛苦。” 林醉简直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飞快地抽回手,脚下也是连着退了几步。 “你”林醉神色有些慌乱,此时此刻,他也不知该对墨珣说些什么才好。 想呵斥墨珣,可他俩是夫夫啊,墨珣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更何况,他刚才还亲手感受到了墨珣确实很、辛、苦。 墨珣眼里透着笑意。这个林醉啊明明刚才眼神还张牙舞爪的,却不想,这么快就鸣金收兵了。 “夫人早些回屋休息吧,我把这页看完就去洗漱了。”墨珣倒也不留林醉,只让他快些出去。 林醉将莲子羹推到墨珣眼前,“既然夫君这般辛苦”林醉嘴上咬了个重音,“正好喝下这盅莲子羹,去去火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0章 第 280 章 墨珣从林醉的话里觉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一时间倒是心知肚明, 林醉这会儿怕是跟自己较上劲了 不过“较劲”嘛,就得有“较”才有“劲”啊 墨珣这就揭开了炖盅的盖儿, 瞧了一眼,“真是劳烦夫人了” 林醉的脸上也是堆了笑,“一点不麻烦,我不过就是出张嘴的功夫。” 他就是让洛涧到厨房去, 让厨房的人准备罢了,他还真是一、点、都、不、麻、烦 墨珣知道林醉在跟自己较劲,所以无论现在听到林醉说什么, 他都不会意外。 “夫人的嘴可真巧。” 墨珣本来就跟林醉对视着,只是现在提到了“嘴”,他的视线便下移,正落在了那两片红润的双唇上。 倒不是头一回尝了,只是 墨珣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早年自己从淫修那儿得来的功法、秘籍 虽然他只是随意翻了翻就将它付之一炬,而这么些年,墨珣也根本没想起这么个东西来。可现在看到林醉,墨珣忽然心下一动他们不照着那个功法练, 只用动作,试试总是可以的吧 不以灵力催动,想来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墨珣稍稍试想了一下,林醉伏在自己腿间,面上满是羞赧, 但身上却不着寸缕, 红润的双唇发出啧啧的水声 不能再往下想了 墨珣的喉结无意识地微微滚动了一下, 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了。 当事人还在眼前,墨珣明知不可能,却还是禁不住胡思乱想林醉是不是已经窥知了自己心中为人不齿的想法 这么一想,墨珣立刻尴尬了起来,赶忙随手端起了被林醉推到面前的汤盅,目不转睛地盯着汤匙,这便专心致志地用了起来。 在一旁的林醉自然是对墨珣的心思毫无察觉,他原先是打算在墨珣用完了之后,留在书房里陪着墨珣看会儿书,然后两人再一同回去洗漱歇息。 这么做,也能以实际行动打破两人之间不睦的传言。 可是,墨珣刚刚才说不能起邪念,让自己要顾虑他,他忍得可辛苦了 作为一个贴心的夫郎,林醉自然是对墨珣“言听计从”的 林醉心中又羞又恼,仿佛手上还残存着刚才的触感。 林醉忍不住蜷了蜷手指,却又怕被墨珣瞧出异样,指不定还要怎么取笑他呢 像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还怎么能跟墨珣共处一室、还陪墨珣看书呢 林醉觉得,自己若是再在墨珣身边多站上一会儿,他怕是就会直接伸手去掐墨珣的脸,要亲自验证一下,看看这张脸皮,究竟有多厚 墨珣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让林醉先低头,而今天林醉主动到书房来为自己送炖品,就已经有那么些许“开禁”的苗头了 只是现在还不行,时机还不到。 若是墨珣今日就松了口,那别说是淫修的功法了,就连春宫图册上的几个破姿势恐怕都试不了了。 墨珣将林醉带来的莲子羹喝完,又将空盅放进了托盘里。 林醉见状,端起托盘,“既然夫君还要看书,那我就不打扰夫君用功了。” 墨珣略微颔首,“嗯”了一声,“夫人早些休息,不用等我了。” 只是喝莲子羹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墨珣已经很快地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过来了。这会儿再看林醉,已经没了刚才的那阵子旖旎。端得是道貌俨然,仿佛刚才满脑子胡思乱想的人并不是他一样。 林醉本是要走的,却又被墨珣拿话噎了一下。但他又不能把墨珣如何,最终也只能不痛不痒地瞪了墨珣一眼,端着托盘款款离去。 墨珣从林醉转身开始,视线就落回到书页上。 尽管墨珣让林醉不要等自己,林醉也是气着,但时间一晚,墨珣还没回屋,林醉仍是派了人过来,让墨珣不要耽搁得太晚。 或许是在徽泽大陆养成的习惯,墨珣凝起神来,本就很容易忘记时间。修士修炼的时候本来就是这样的,否则就不需要闭关了,随便呆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不是修炼呢 不两日,便到了朝臣休沐的日子。 虽说赵泽林心里明白,墨珣与林醉夫夫之间的问题需得两人自己去解决,但这都解决半个月了,还没解决好,他作为长辈,当然暗自着急了。既然墨珣休沐,那就正好有时间,可以跟林醉一起去定国寺进香了 也没什么明文规定只有哥儿才能拜求子观音的。 墨珣听了赵泽林这么说,在林醉连连点头。但是,就不知道林醉是不是愿意让他一起了。 林醉乍一下听到赵泽林这么说,立刻就明白赵泽林是在帮自己。只是,他的事情还没办完,就差最后一点火候了,如果墨珣跟去的话 因着林醉这一小会儿的迟疑,墨珣当即就知道他是不愿意让自己同去了。 “还是不了。”墨珣摇头,“夫人估计还要到庄子上去,我如果一起,怕是赶不及回京” “诶”赵泽林皱着眉头,一脸“墨珣不懂事”的样子,“你们一起去拜菩萨,等拜完了,醉哥儿要到庄子上,就去庄子上,你直接回来不就得了。” 倒是可行。 墨珣又看了林醉一眼。 “怎么了”赵泽林明知故问道,“莫不是醉哥儿不乐意” 林醉听了赵泽林的话,忙否认,“怎么会不乐意夫君愿意跟我去,那是再好不过了。” 赵泽林一看刚才墨珣与林醉两人的反应,就知道林醉是真不乐意,这么一想,他立刻开始怀疑起林醉最近频繁出城的真是原因了。 如果真的只是去定国寺,怎么还不能让墨珣一起去 如果是因为小两口闹矛盾赵泽林觉得不太像,现在的情况看着就是因为林醉总往外跑,墨珣生气,两边这才闹上的。 赵泽林本想多问几句,但随即又想到墨珣既然要跟林醉一起了,那就还是由墨珣自己去解决吧。他这个当长辈的,可不能什么事都越俎代庖啊。 墨珣听着林醉跟赵泽林对话,心知林醉是迫不得已才同意自己一起去。 墨珣稍作试想就能猜到林醉频繁出城,为的不是去定国寺,而是到庄子上。 只可惜,于墨珣而言,时间不允许,否则明日应该就能知道林醉这段时间在忙什么了。 刚才,墨珣会去看林醉的反应,主要是因为赵泽林问起的时候林醉没吭声,现在则不同林醉已经同意了,那墨珣断然没有不去理儿。 就像赵泽林所说,他到定国寺去拜过了之后直接回京就好,也不一定非得跟着林醉到庄子上。 “说得也是,两个人一起去拜拜,多捐些香油钱,肯定比一个人心更诚”越国公本身并没有求神拜佛的习惯,但孔子曾说过,要“敬鬼神而远之”,所以家里如果有人要去寺庙里祭拜上香,他是不会阻拦的。 伦沄岚在一旁跟着点头,“正好是休沐,城外去走走,放松一下也好。” 林醉听几位长辈都这么说,当即提议道“不如明日我们一同到定国寺上香” “我就不去了”林醉话音刚落,越国公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直接就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他连着每日进宫点卯,好不容易碰上个休沐,饶是他年纪大了睡眠少,可也不想再早起了 墨珣一看越国公的反应就笑了。 越国公绷着脸,不失威严地瞪着墨珣,仿佛墨珣这会儿笑出来是有多不合时宜似的。 赵泽林跟越国公几十年的夫夫了,哪能不知道越国公心中所想别看越国公现在一脸严肃的,可每日早起的时候,那脸都是黑的。 “那爷爷和爹爹呢”林醉又问赵泽林和伦沄岚。 赵泽林摇头,“我就不去了,年纪大了,不爱颠簸。” 其实,赵泽林主要是不想打扰墨珣与林醉夫夫俩相处罢了。在座的人都是见过两人之前的相处模式的,较之现在,谁敢说两人之间没有任何问题呢 伦沄岚其实是想去的,没别的事,就是祈福,保佑家人平安健康。顺带叫上唐欢遥和素华夫郎,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 可是赵泽林说“不去”,这就让伦沄岚稍稍思考了一下。 自从墨珣进了京之后,伦沄岚就一直跟在赵泽林身边,对赵泽林的行为处事还是有一定了解的。赵泽林也不要求他什么,只是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多学多看,平时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如果只是越国公说不去倒也罢了,可赵泽林也说了不去 伦沄岚笑着摇头,“我也不去了。”见林醉要开口了,伦沄岚就多说了一句,“下回,我邀了二哥夫郎和素华的夫郎,到时候再一起去。” 既然伦沄岚这么说,林醉也不好强求。晚饭期间,就定下了明日他与墨珣一同到定国寺进香。 因为墨珣确实也只打算到定国寺上过了香就回,便也没有再额外准备什么东西。反正林醉去得那么频繁,想必是什么都备齐了。 入了夜,墨珣仍是跟之前一样,在书房里翻看大周的律法。 说句实在的,大周的律法大都是沿袭前朝,瞧着就有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意思。 然而,就墨珣这段时间翻看的法典来说,还是能看出一些漏洞的。 总有一些会重复或者相互覆盖。 就比如同一个案子,量刑的时候,可轻可重。 所以,这才需要有六名大理寺丞一同量刑,才好保证量刑的公正性。 其实,公正性单单凭他们六个人,根本就没办法保证。 就拿之前那个穆孺其的案子来说,墨珣能够根据律法直接按强奸罪判其斩监候,但是,其他的大理寺丞也能判个徒刑了事。 这其中可操作的地方还有很多。 比如,穆孺其想减刑,便也能人为地将他的犯罪行为定义为和奸。 再比如,如果黄家有能耐,暗中操作一下,也能将黄家哥儿的年龄改小,改成十二岁。这样一来,穆孺其就是强奸幼童,可以判得更重,直接就处死。 而墨珣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大家都是约定俗成的,以强者为尊。 修真界自有自的一番规则,哪怕没有律法,也有天道法则制约。 天道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在渡劫之前,墨珣对天道只是存在一个隐约的印象,但被雷劈了之后就不一样了 墨珣被天雷劈得那叫一个“通体舒畅”、“茅塞顿开”呀 他算是明白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哪怕他自己忘记了,可天道还替他记着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1章 第 281 章 尽管这两天, 林醉还在跟墨珣置气,可是今天,赵泽林都已经发话了。现在既然已经定下了墨珣明日要与自己一同去定国寺林醉自然不好再拿乔。 等用过了晚饭, 林醉是眼见着墨珣似是要独自一人去消食, 便也不等墨珣开口,自己就跟上了。 其实,林醉也不知道墨珣会不会开口问, 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毕竟这两天,他还在跟墨珣较着劲,墨珣连着两天都问了, 可他都张口拒了。 事不过三, 想来墨珣是不会再问了吧 林醉自知理亏, 当然也不敢奢望墨珣会再问, 只得灰溜溜地跟上了。 墨珣见林醉跟了上来, 心里会意, 倒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这就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一般到了晚上,百姓的消遣大都就是那些,要么早早睡了, 要么就上街逛逛,到茶馆听听戏什么的。 于是,墨珣与林醉这趟出来消食倒还遇上了几个同僚, 随口邀请墨珣一起去吃盏茶。 林醉心里打鼓他今天跟墨珣出来, 两人一路上根本没什么交流。有那么几次, 他主动挑了话头,说没两句就接不下去了。 如此一来,连着这么几次,林醉也算是明白了,墨珣怕是不想跟自己说话。 林醉也不是那种拿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这就跟着沉默了下来。 墨珣与这些同僚一向是没什么交情,充其量就只能算作点头之交,但是对方脸上的热情却不似作伪。如果今日是自己独自出来消食倒也罢了,只是有林醉在,自是多有不便。 他本来是想着干脆晾一晾林醉,但却也得把控好这个“晾”的度,可不能直接一盆冷水把好不容易得来的亲昵都给浇没了。 到时候,若是林醉跟自己离了心,那才叫一个“得不偿失”呢 “今日陪夫郎,我就不去了。”墨珣一边说,一边牵起林醉的手。 为避免引起同僚的不满,墨珣还飞快地补了一句,“改日,等改日再约。” 几位大人听着就乐了,随口夸了墨珣与林醉夫夫感情好,羡煞旁人云云。 墨珣嘴上说着“哪里哪里”,眼睛却直往林醉身上瞟。 林醉本来心里还有些堵,而墨珣与其他几位大人说话,显然是没有他插嘴的余地的。所以他只是一直跟在后面,一言不发。但是,见到墨珣这么回过头来看自己,林醉真是没来由的,心跳快了几分。 两边又是随意扯了一些话,这就分开了。 只是,墨珣牵着林醉的手倒是没有松开。 洛池他们从一开始就跟在两人后头,自然是一直看着林醉主动在与墨珣说话的。 只是两人说没两句就要停下一段时间,紧接着林醉开口,两人又说两句,又停下 洛池一直跟在林醉身边,自然知道墨珣与林醉这俩夫夫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站在林醉这边的。 现在看林醉已经各种伏低做小,但墨珣却仍是不冷不热的,心中自是觉得姑爷未免太过狠心了些。 现在就好了,姑爷还算是明理的,主动来牵他们少夫人的手了 洛池在后头看着,暗自点了点头。 墨珣牵上了林醉的手之后,两人仍是一路无话,但林醉却感觉这会儿已经比刚才他俩出府的时候好了百倍不止。 回了府,林醉与墨珣两人一起回了栖桐院,只是墨珣松了手,眼见着是又要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夫君”林醉赶忙追了两步,拉住了墨珣的手。 墨珣脚下一停,“怎么了” “夫君可是要到书房看书” 墨珣点头,这就等着林醉接下来的话。 林醉提议,“不如到歇室里看”眼瞅着墨珣要张口,似乎是要拒绝,林醉赶忙添上一句,“或者,我到书房去,陪夫君一起看书吧” 林醉说着,这就飞快地推着墨珣往书房去了。 如果他拉着墨珣到歇室,说不准墨珣还会以“书还在书房”为由,又溜走。 那他们直接到书房去,墨珣就拒绝不了自己了吧 林醉心里想得好好的,这就改推为拉,催促着墨珣快些往书房走。 墨珣见状,嘴角又弯了些。 他原也没打算拒绝,只是想说两句话逗逗林醉罢了。 只可惜,他的这个夫郎,瞧着实在是规矩,有些个玩笑话真是说不得。 哪怕是他们夫夫俩之间天经地义的房事,可叫林醉做来,总是羞得不行的。 墨珣活了这么久,也就娶了这么一个,自是无从比较,也不知道别人家的是不是都是这样。 而且,他一穿越过来,墨延之就死了,所以他也无从观察别的夫夫在夜里是怎么个相处法。 再加上,一开始,“娶夫郎”这件事根本就不在墨珣的计划范围内 一想到“计划”,墨珣便看着林醉的背影,不觉有些走神了他明明一开始,只是想着要了却自己与林醉的因果。就算娶了林醉,那也是因为因为他觉得,既然娶谁都是娶,为什么不能娶林醉呢 一开始,墨珣是打定了主意,娶了林醉之后就要待他好。 只是那会儿林醉尚在选秀的名录上,墨珣的心思也是转过了一番如果林醉不想、也不能够嫁给自己,如果林醉入宫,那他也是愿意想尽办法去让林醉坐上后宫那个最高的位置,让林醉生下来的孩子继承大统的 所以,自己现在这是在做什么呢 墨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想法竟然已经完全变了。 最关键的是,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 甚至对此,他还乐此不疲。 林醉牵着墨珣的手到了书房门口,可是等他回过头要跟墨珣说话的时候,却发现墨珣正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表情显得十分严肃,倒让林醉心里好一阵咯噔。 “夫君”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醉只好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开口,“已经到书房了。” 墨珣猛地回神,微微颔首,“那就进去吧。” 见墨珣笑了,林醉这才放下心来。 墨珣的书房,林醉也是来过好几回的。而墨珣平时不在府上,也并没有禁止林醉到书房来,所以墨珣的藏书什么的,林醉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夫君今日想看什么书”林醉跟在墨珣身后进了屋,这就转到了书架前头。 墨珣的书房虽说是由怀山在打理,但墨珣一般都亲力亲为。 很多大户人家都会备了家丁、小厮来收拾书房,可墨珣就总是自己摆放妥当,就连研墨,大多数时间都是自己动手。 林醉殷勤成这样,墨珣怎么会没感觉出来 只是他最近在看的书是放在桌案下边的拉屉里。 “不劳烦夫人了。”墨珣坐到案前,一伸手,就拉开了屉子,将书从里头取了出来。“夫人随意到书架上挑本自己想看的书吧。” 墨珣这段时间一直看的是大周的律法,而律法典籍在大理寺那边儿也常备着的。 就墨珣他们六个大理寺丞当值的那个屋里,满是法典。他们六人共处一间堂屋,中间的间隔都是以书架来替代。 这么全的律法除了大理寺和翰林院,想要在民间找齐,其实是很难的。 像墨珣之前在国子监就读,那会儿虽有教一些律法,但却也并不全教。只是针对科举考试的内容,在范围内教上一些罢了。 现在墨珣到了大理寺当差,自然需要对律法有一定的了解,否则量刑的时候就算想批注,那也压根不知道该到哪个架子上找法典。 更何况,大理寺的典籍都是不能外借的。还不如墨珣上翰林院借书来得容易些。 只是,从翰林院借来了书也需得尽快归还。因为翰林院那边也不能保证他们什么时候就忽然用得上了。 所以,墨珣将书带回来之后就得抄。 怀阳城里的书局倒是安排有抄书的人,他们大都是一些寒门子弟,出来贴补家用的,边抄书,还能边读书,一举两得。 墨珣当然是不敢把翰林院的书拿到书局去让人抄的,幸而怀山识字,便全交由怀山代劳了。 墨珣记性好,平时在大理寺处理公务的时候也记了些,所以每每只让怀山抄一半,余下的,只需墨珣在大理寺的时候记下就行。 林醉本来是想着两人回府的时候墨珣明显态度已经不同了,但没想到墨珣现在仍是这么客气。只是现在,林醉见墨珣已经在低头看书了,也不好再出言打扰,只得自己到书架上随便抽了本书,拖了把椅子,挨着墨珣边上坐下了。 两人在书房里也是无话,墨珣一旦凝神,那便是全身心地投入。 再加上,适才他发现,自己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对林醉的态度竟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此一来,墨珣也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起自己近几年来的所作所为。 如果说自己只是变得喜欢逗弄林醉,那也就算了。他向来都有些恶趣味,这些根本就无关痛痒。 想他以前还在玄九宗的时候,就十分喜欢逗门人玩。只是那会儿碍于长老的身份,他不好玩得太过露骨罢了。 可是,恶趣味归恶趣味,逗弄归逗弄,他从来没有,也从来不会在心里想起邪修的功法 墨珣边想边懊恼。 道修并不是要禁欲,他们也是讲究一个阴阳调和。 阴阳配偶,天地之大义也。 所以,如果门下有弟子结了道侣,只要道侣为人不引人非议,宗门之中也不会另外有师兄弟制止的。 可是,墨珣越想越觉得心慌,心中暗道莫不是因为经了天劫,他心中不服,这就滋生了心魔 林醉坐得离墨珣近,刚开始的时候,他自然是以为墨珣是在认真看书的。可是,瞧着瞧着,又有些不对劲了墨珣在这个书页上未免也停留太久了吧 林醉本来也就无心看书,注意力一直都是放在墨珣身上的,所以墨珣宛如一尊雕像一样一动不动的,很快就让林醉直接转过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果是平时,林醉这么做,墨珣早就察觉到了。但今天,林醉已经盯了墨珣好半天了,墨珣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这也太过异常了吧 林醉有些担心,但却还是没有主动开口询问。因为墨珣现在眉头紧蹙,看起来像是正在思考什么大事。如果自己出言打扰,万一打断了墨珣的思绪就不好了,总归还是等墨珣自己想完了再问吧 墨珣想着想着,便垂下了眼帘,显然有些心神不宁。 不单是墨珣,就是所有的修士都很怕心魔。因为心魔一旦产生,那人生便有了执念,之后再想斩断羁绊得道飞升就会变得愈发艰难了 墨珣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执念就是按部就班地得道飞升,而林醉,就是墨珣在按部就班的过程中出现的一个小意外。 修士寿命绵长,墨珣本想解决的这个意外之后就继续修他的仙,现在想想,他竟然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想过得道飞升的事了。 刚到这个领域的时候,他还曾经进行修炼,但在得知修为被压制了之后,墨珣似乎就再没有想方设法地为自己找别的路子了。 而教林醉修炼,除了爱才心切,还有就是担心林醉这样一个哥儿,手无寸铁,连点基本的自保能力都没有 归根究底,就是担心林醉。 墨珣这么想着,干脆就朝着坐在自己身边的林醉看了一眼。却不曾想,正对上了林醉的视线。 两人对视了一番,墨珣才清了清嗓子,“咳,夫人有事” 林醉没想到墨珣会忽然转过头,倒被墨珣吓了一跳。而且,他刚才是单手撑着太阳穴的位置,眼神是一点都没收,现在再躲开墨珣的视线,只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想通了这点,林醉便坐直了,“我在想,夫君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正在看他。” “现在发现了。”墨珣一听就笑了,“那么敢问夫人,我发现了之后呢夫人有何指教吗” 墨珣原先紧皱着的眉头已经舒展开了,看似已经从刚才的困扰中退了出来。 “夫君刚才在想什么” 墨珣一怔,“怎么” “我已经盯了夫君老半天了,若是以往,夫君必定早早就察觉到了,可今日” 林醉话还没说完,墨珣又是一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早早察觉,却假装视而不见” “”林醉没料到墨珣会这么说,这会儿一听,倒觉得墨珣的说法挺有道理的。 可有道理归有道理,林醉还是觉得墨珣这副模样十分讨打。 “所以,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林醉也懒得再跟墨珣绕弯子了,干脆直接问。 反正自己已经问出来了,墨珣答与不答,那就是墨珣的事了。如果自己不问,说不准墨珣还会觉得自己没有关心他呢 “我只是在重新审视我与夫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墨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地方,毕竟两人已经成了亲,往后余生剩下的就是彼此了。 林醉没想到墨珣竟然是在想这个,他本以为墨珣应该是在思考一些国家大事之类的。不过仔细想想,倒觉得墨珣会想这个,似乎因为无可厚非啊“那夫君想出什么来了” 墨珣觉得林醉在对自己的称呼的变化上很有意思明明看脸,林醉就是个再温顺不过的人了;哪怕听林醉说话的语气和声调,也只会让人觉得温润妥帖。可是,墨珣就是能能感觉到,林醉其实并不甘心只当一个居于后宅的哥儿。 大概是“天高海阔,任君翱翔”那种吧。 墨珣一本正经,“我觉得,我与夫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些不对。” 林醉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夫君请说。” 墨珣摇摇头。 “” 墨珣不是不想跟林醉说,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醉说。“没什么,夫人不要太过介怀。” 不知道是不是林醉的错觉,他瞧着墨珣现在跟自己说话的样子,似乎有些不对劲。林醉没来由的心里一惊,又追问了一句,“夫君不是说了,在思考与我的关系既然与我有关,那就说给我听听呗。” 担心墨珣不肯,林醉干脆起身,立到墨珣身前。 嫁给了墨珣之后,林醉发现了很重要的一点只要自己愿意在墨珣面前撒个娇,服个软,墨珣似乎总是拿自己没有办法的。 林醉稍稍弯了腰,朝墨珣又靠近了些,只是不好直接坐到墨珣身上,“说说嘛” 林醉靠得这么近,瞳孔中似有星光闪烁,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尽管让墨珣有些心猿意马。 然而,刚在审视自己与林醉的关系,甚至还想着自己是否已经滋生了心魔,却在面对着林醉的时候仍是止不住的胡思乱想 墨珣不禁尴尬地眼神闪躲了一番,“其实没什么。” 林醉哪里肯信,干脆一言不发地盯着墨珣看。 墨珣知道自己心中的想法不妥,自然是扛不住林醉这么盯着看的。 “我觉得”墨珣想话语里有些迟疑,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跟林醉说。 “觉得什么”林醉见墨珣开口,知道他是愿意告诉自己的,满是殷切地看着墨珣,以眼神催促他快些说出来。 “我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有些问题。” 林醉听完,直起了身子,大腿贴在墨珣椅子的扶手上,这下离墨珣又近了几分。“夫君说说,都有哪些问题” 墨珣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总归是有些不对的。” 林醉莞尔,“夫君说出来,我好帮夫君参详参详。夫君之前不也说过,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励吗” 墨珣听到林醉这么说,知道今晚如果自己不说清楚的话,怕是很难从林醉手底下逃过了。“在房事上” “咳”林醉没想到刚才墨珣那样一脸严肃的,竟然是在想这件事 一时间,林醉甚至觉得不断追问,一直让墨珣开口说话的自己是个傻子。 “夫君真是好闲情呀”林醉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墨珣被林醉说得真是委屈得很。 他本就没打算要说,是林醉非哄着自己开口;现在自己说了吧,林醉又是这样一副要张嘴来咬自己的样子。 而且,他一听林醉说话的这个调调,立刻明白林醉怕是误会自己了。 不过,仔细想想,林醉不误会才奇怪吧毕竟自己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急色”。 “那就不说了。” “说”林醉瞪了墨珣一眼,哪有这样说话说一半的。 墨珣无奈,继续开口道“我仔细想了想,之前,我”墨珣虽是有些难以启齿,但却耐不住林醉的小眼神儿,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在行周公之礼的时候,对夫人起了邪念正好这段时间要禁房事,不如我们就分房睡吧。” 林醉睫毛一颤,眼睛也睁大了几分。 墨珣这一次倒不是为了逗林醉,而是真觉得自己的状况不太对,是应该好好检讨一下了。 这段时间两人禁了房事,但墨珣却每日都在心中期盼着林醉能够主动反悔认错,而在林醉认了错之后,他又该怎么“惩罚”林醉才好 这种事,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所以,墨珣心想分房睡,应该会让他比较不那么在意林醉吧 其实,墨珣也不敢肯定这么做到底有没有效。 但他也是头一次娶夫郎,算是摸着石头过河了。 担心林醉会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墨珣这就又补了一句,“与夫人无关,是我,我熏心呃”墨珣总觉得这个形容词好像有些怪怪的,这就不再贬低自己了,“我担心,我把持不住总之,还是分房睡吧” 没曾想,他之前的那一句“由来尤物不在大,能荡君心则为害”,竟是一语成谶。 墨珣把话都说完了之后,真是松了口气。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少尴尬在,不过就是担心林醉听完了之后会胡思乱想,这才边说话边观察林醉的表情,所以才会把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除了抿紧双唇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然而,墨珣却发现,就在林醉听完了自己的话的那一瞬间,林醉的胸膛起伏了几下,那并不是正常呼吸该有的起伏。 只可惜,墨珣实在猜不出林醉会说什么,只得安静等着林醉发话。 林醉暗自咬了牙,他知道,墨珣不管前面的铺垫有多长,重点都只有最后那一句我们分房睡吧。 说实话,林醉本也想过分房睡,甚至一开始,他跟墨珣提“禁房事”的时候就曾想过“分房睡”的事可是,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 如果当时,墨珣直接到别的屋里去睡,林醉怕是求之不得;只是现在,事情已经快了结了,墨珣才提 林醉紧盯着墨珣,似乎是在仔细辨别着墨珣的话是否是出自真心的。 墨珣贯会以退为进,谁知道今天是不是也这样呢 “夫”林醉刚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紧,发出来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林醉深吸了一口凉气,就在喉头发紧的这一刻,他恍然大悟了,他其实根本就不想这样。 他打心眼里,不想跟墨珣分房睡。 “夫人意下如何”墨珣看林醉的脸似乎白了几分,心中暗道不好,语气又软了些许,仿佛这件事是可以打商量的。 林醉的瞳孔在烛光的映衬下忽明忽暗,好半天才有了动作。 他原先就贴着椅子,现下曲了腿,正好半坐在椅子的把手上。这样一番动作做完,林醉便弯了身子去拉墨珣的手。 墨珣不知林醉想要做什么,只是全由着林醉。 知道墨珣并不抗拒,林醉给自己做了几个心理建设,这才从扶手上起来,缓缓地坐到了墨珣的腿上。 “夫人”墨珣面露疑惑。 以往,林醉也不是没有坐在自己腿上过。但那都是自己强迫的,是他将林醉拉过来的。 哪怕两人已是夫夫了,可林醉总是满脸羞赧,仿佛他们此时的行径让别人瞧见了,会遭到唾骂一般。 “刚才夫君所言,我仔细想过了。” 墨珣听林醉这话还没说完,便也不再开口,只安静等着林醉继续。 “瞧着今天就是个良辰吉日,不如就行周公之礼吧。” “” 什么良辰吉日,别是瞎掰的吧 若是良辰吉日,怎么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个时候才说 墨珣自是不信的,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林醉,便感觉到林醉微微在自己身上蹭了起来。 “等等”墨珣伸手将林醉的身子托一下。 林醉咬了咬嘴唇,也不等墨珣说话,直接就坐了个严实。 “你先起来。”墨珣拍了拍林醉的大腿。两人这个姿势还怎么好说话呢,怕是在这么坐下去,一点就要着了。 林醉双手支在案台上,坐得那叫一个稳如泰山。 “听话。”墨珣见林醉是打定了主意不起了,只好轻声哄了起来。 两人在一起已经有两三年了,对于各自的脾气也算是摸得差不多的。 墨珣知道林醉耳朵怕痒,脖子怕痒只要自己这么贴着说话,他就能软成一滩泥。 果不其然,林醉身上一软,便也不再使力,轻轻松松就让墨珣抱了起来。 林醉挣了两下,但身上没劲,实在是挣不开。而且,他从以前开始,就从来都没有从墨珣身上挣脱过。 “别闹。” 墨珣一看,现在这情况根本就不适合再呆在书房了,干脆就直接抱着林醉往歇室去了。 林醉原是最守规矩的,但是墨珣将他从书房里抱出来的时候,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要换做是之前,林醉早就闹着要下来自己走了。但今天情况不同,林醉竟然只是双手抱着墨珣的脖子,将头埋在自己的臂弯里,好做个掩耳盗铃的人。 墨珣的书房一般情况下都是不用别人伺候的,研墨也都是自己动手,所以怀山、洛池、洛涧他们一律都守在外头。 这会儿三人见墨珣抱着林醉出来,当即吓了一跳,以为是林醉出了什么岔子。 洛涧赶忙上前,想要搭把手,“夫人这是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林醉搂得更紧,顺带也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了。他闷在自己的臂弯里,含含糊糊地来了一句,“没有。” 洛涧还待再说,这就让洛池飞快地拉了一下,“让姑爷先送夫人回房。” 洛池是看出来了,夫夫俩这是快和好了 洛涧一听洛池这么说,立刻让了一步,好让墨珣过去。 等两人回了屋,墨珣要将林醉放到床上了,可林醉仍是不肯撒手。 刚才已经搂了一路了,这会儿撒手那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林醉知道自己刚才与墨珣的那样一番举动必定已经在整个栖桐院里传遍了,反正脸是已经丢完了,现在关起门来,难道还怕再丢脸不成 林醉手上一使劲,拉着墨珣就往床上滚。 墨珣倒是防着林醉这手,滚是滚了,仍是将林醉抱了个满怀,叫他动弹不得。 “今天不行。” 林醉的发丝有些缭乱地鬈在脸上,眼里透着倔强,仿佛墨珣现在说得每一句话对林醉来说都只是借口罢了。“怎么不行” “明日要到定国寺上香,今日行周公之礼怕是多有不妥。” “”林醉竟然发现自己无言以对了。 只是,就这么放弃,显然不是林醉的风格,“那就等回来的时候” 林醉又是一个翻身,压在墨珣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倔强又直白。 “”墨珣总觉得,他与林醉这会儿是不是调个了个儿 林醉现在做的、说的,正是墨珣之前所期盼的。 然而此刻,墨珣的心里却没底。 “心魔”这种东西本就是在潜移默化之中产生,正是因为无声无形,墨珣才会毫无察觉。若是早早知道了,他也不会一直这么恣意妄为。 “心魔”一经产生,便很难消除,只能尽力去克服。 可是现在,他明显有了要沉溺于其中的趋势了。 而且,这个促使他心魔产生的人,还在毫无自觉地邀请他 “回来的时候”林醉重复了一遍,固执地要让墨珣给个肯定的回答。 墨珣无法,最终也只得点点头,“嗯,回来的时候。” 林醉这才满意地笑了。 墨珣刚要动,立刻就被林醉按住了,“你要去哪儿” 林醉可还没有忘记,刚才说要分房睡的事。这会儿一看墨珣要起身,林醉哪里还忍得住立刻坐起了身子,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墨珣。 “洗澡。”墨珣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按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嘴上缺了个把门的,张口就是一句,“难道夫人要一起吗” 此言一出,墨珣心里已经开始把自己臭骂一顿了。 明明对着别人的时候,他尚能做到三缄其口,可偏偏面对林醉,他这一张嘴根本就管不住了 以前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说话从来就没有顾虑过别人的感受。哪怕他说话再难听,那些人也只有生生受着的份。 不然还能怎样打又打不过他,骂又骂不赢他,还不如安慰自己这个九渊元君就是这样,那张臭嘴不会说话。 林醉闻言,眉尾一扬。 他本以为墨珣是打算“改邪归正”了,却没想到,还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只是,林醉虽然还是又羞又气的,但心里却没来由地踏实了许多。 林醉这就从墨珣身上起了身,“走吧。” “” 林醉在走出了两步,忽然察觉到身后没有动静,便回过头来,看到墨珣还躺在床上,“走呀,愣着做什么” “夫人认真的”不怪墨珣一脸仿佛见了鬼的表情,毕竟墨珣之前也曾问过林醉要不要一起洗个鸳鸯浴,但林醉那时候的眼神写得是明明白白的恨不得跳起来打他。 林醉简直快被墨珣气死了 墨珣真是一点都不懂哥儿的心思 林醉刚才应了墨珣,不过是他脑子一热,临时起意罢了。 然而,现在经了墨珣这么正经地问,林醉原先的那股子气性,早就泄了个精光,这会儿哪里还敢答话。 “想得美你”林醉佯装凶狠地瞪了墨珣一眼,这就自顾自地走出门去,不再回头了。 墨珣见状,顿时松了口气。 这才是他认识的林醉。 刚才的那个 墨珣现在想起刚才林醉的样子,顿觉呼吸一滞。 或许林醉自己并不知道,但是刚才,林醉眉眼含情,明眸善徕,目光缱绻,双眼之中仅存有自己的身影。偶尔那么眨一下,就像是蝴蝶轻轻扇动了翅膀 如果不是林醉很快地起了身,墨珣怕是再难自持。 林醉于他,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吸引力。 哪怕是天材地宝、灵符宝器,都没能像林醉这样,引得墨珣屡屡失了分寸。 万一林醉真的答应要跟自己一起洗澡 墨珣下意识便伸手,用小臂挡住了眼睛。 他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又会按着林醉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这一个晚上,墨珣想了不少事,却又因为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心情并不好。 林醉洗澡的速度不见得能比墨珣快,毕竟是哥儿爱美,洗个澡还得用上各种香脂、头油,麻烦得很。 而之前,墨珣之所以每次回到歇室,林醉都已经在里头了,那不过是因为墨珣刻意避开了些,洗完澡了之后又到书房里去坐了一会儿,给林醉腾出了些时间罢了 墨珣泡在浴桶里,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舒展开了。他闭着眼,将头靠在桶的边缘,脑子里却仍是在想“心魔”的事。 只要是个人,就有“心魔”。墨珣修的又不是什么“无情道”,不可能没有。 尤其是他执念甚重,早前一个劲地想要得道飞升,那便是他最重的执念了。 可是来到这里以后,得道飞升的事,不知怎么就被排到了第二位。 而那第一位,自然是“要护林醉一生周全”。 如果说得道飞升的前提就是要护林醉这一生周全,这一生的平安喜乐墨珣觉得不尽然。 他不是因为想要得道飞升才这么做的。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领域里身亡,是否就意味着身消道陨,是否就意味着魂牌尽碎。 所以 哪怕墨珣此时是闭着眼的,但他还是紧紧地将眼睛眯了起来。 “少夫人” 墨珣洗澡一向不要别人伺候,所以怀山不过就是守在门口罢了。毕竟越国公府里就这么一个少爷,而且又年轻有为,难保有一些个小厮起了旁的心思。 只是,少夫人从来不会到这儿来,今日怎么 墨珣毫无头绪,却听到怀山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 “嗯,少爷还在里头” 怀山点点头。却见林醉的发丝还在淌水,直接浸得整个肩上都湿答答的,便将搭在手上的巾帕递给了跟在林醉身边的洛池。 洛池无法,只得接了过来,却并不给林醉擦拭。 怀山见状,这才反应过来少夫人怕是要进去。 只是,墨珣交代过的,他洗澡的时候,谁都不能来打扰。 一时间,怀山有些踌躇。 他今天瞧着,少爷和少夫人两个似乎和好如初了,也不知今日少夫人前来,是不是已经跟少爷达成了共识。 作为墨珣的贴身小厮,他除了需要不断地揣摩墨珣的心思之外,也要懂得察言观色。 只是墨珣太好相处了,他便也忘了当初他进府的时候,祖父交代的那些事来。 “少夫人稍等,奴才为您跟少爷说一声。”怀山想了想,他可以先问问墨珣,看墨珣让不让林醉进屋。 洛涧“啧”了一声,“少爷和少夫人是夫夫,少爷在里头沐浴,少夫人怎么不能进了” “奴才不是这个意思。”怀山忙开始为自己解释一番,“奴才只是想先通禀少爷一声” 怀山话音未落,墨珣就已经穿好了亵裤,随意裹着亵衣把门打开了。 怀山顿时松了口气,立刻退到一边。 他这夹在中间好难做人啊 墨珣没料到林醉会来,稍稍细想,却也觉得林醉今日已经透出过不少端倪了,会来也实属正常。 只是,林醉头发瞧着没干,湿漉漉的,但却给林醉平添了一丝诱人。 当墨珣脑子里闪过“诱人”两个字的时候,另外两个字也一并跟着蹦了出来糟了 墨珣朝着怀山看了一眼,见他手上空空的,便又看向洛池,伸手示意他将巾帕拿过来,给林醉搭在肩上,省得着凉。 洛池有些迟疑,但看在墨珣眼里就是反应迟钝。 墨珣真是无奈得很,原先觉得这个洛池还算是个机灵的,现在瞧着也是愚钝。不得已,墨珣只得亲自动手,从洛池手上扯过了巾帕,随手托起林醉的头发,语重心长道“就算现在天气热,但夫人连头发都没有绞干,在外头吹了风,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办” “夫君所言极是,是我考虑不周了。”林醉这就认下了。 墨珣听不出喜怒地“嗯”了一声,“夫人怎么会过来” 林醉闻言,莞尔,“其实也没什么事。”两人这就走了起来,林醉凑近了些,小声地对墨珣耳语,“我主要是担心夫君要独守空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2章 第 282 章 墨珣一听, 满脸的无奈,着实是拿林醉没办法。 因为林醉的这样一番举动,直接就使得墨珣今晚那一句“分房睡”的话失了效。 只是, 墨珣所言不无道理, 两人明日就要到定国寺进香,今晚再行周公之礼怕是多有不妥了。 于是,两人便与之前的几日一样, 规规矩矩地躺在床上睡觉。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之前也曾一起到雅砻去呢。而定国寺,墨珣倒是在初次进京那会儿去过一回, 后来就再没去过了。 时隔多年, 再到定国寺, 墨珣权当是散散心、转变一下心情。 两人上了马车之后, 林醉便小声地问起了墨珣是否要跟他一起到庄子上去看看。 墨珣沉思片刻。看是可以看, 但是住不得, 毕竟墨珣明天还要上朝。只是这么一去, 时间就很赶了,到时候赶夜路恐怕不安全。 只是,林醉此时正是满脸的期盼, 瞧着十分希望自己去。 墨珣忽然觉着有些古怪林醉如果真有让自己同去的意图,那么早早就该提了,而不是非得等到现在、赵泽林发了话, 才变的风向。 墨珣心中有疑惑, 只待林醉解答, 可这么看着,林醉根本就不像是要将事情的原委逐一道来的样子。 “怕是时间太赶,没什么必要的话,还是不要走夜路了。”墨珣想了想,他一个人是不怕走夜路的,但是,如果林醉也在,那又不一样了。 墨珣还记得多年前,林醉不过就是从码头渡口回趟怀阳城的功夫,就能被“山贼”掳了去 林醉听出了墨珣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说此举不妥罢了。 可是,两人昨天才刚刚有了约定,林醉其实是挺想跟墨珣一起回京的。 不过,事情马上收尾了,想来之后也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 想通了这点,林醉也并没有再强求墨珣,“既然如此,那就等下次吧。” 林醉说着,将身后的软垫往上提了提,半靠在软垫上,“不知道有没有跟夫君提过,庄子旁边有片小树林,我寻思着给买下来。虽说是没什么用处,但总归挨得近,反正家里也有钱” 墨珣点点头,“从这里开始,方圆百里都是我家” 墨珣说话虽是一本正经,但语气却做不得假,就是开玩笑的语气了。 “噗”林醉瞬间就被墨珣的这句话逗乐了,“哪有方圆百里,夫君不要太夸张了。” 墨珣见林醉一笑,仿佛天又晴了几分,只得别开眼,佯装看风景般揭开了马车的窗帘。 刚才两人还有说有笑的,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墨珣就又不搭理自己了 林醉看墨珣的反应,不知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干脆从软垫上坐直了往墨珣身上挨,“夫君在看什么” 马车统共就这么大,林醉一有动作,哪里逃得过墨珣的注意。 林醉身上香香的,此时又挨了过来,竟让墨珣一时间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林醉身上熏香、香膏的味道,还是林醉自身便带了体香。 只是这会儿没地躲,墨珣便将手松了,“也没什么,我较少到定国寺,不过看看路罢了。” 林醉微微笑着眨眨眼,“这段时间我时常到定国寺去,夫君有什么疑问不妨问我” “”墨珣哪有什么疑问,不过就是有些无聊罢了。 林醉像是瞧出了墨珣的反应,这就将搁在一旁的匣子拿了过来,“一路上有些无聊,夫君若是不再睡,不如就陪我下盘棋” “” 墨珣无奈,林醉只这么一句话,直接就把他的后路给堵死了。 无论墨珣是说想休息片刻,还是想到外头骑马看风景,都被林醉一句“下棋”给挡了。 不过,自打两人开始较劲之后,倒是有段时间没有下棋了。 说到底,后宅哥儿一共也就那么一点解闷的玩意儿,倒是为难林醉了。 墨珣想了想,这就伸了手,“夫人先请。” 林醉见墨珣应了,笑意更甚,“那感情好,夫君可得让我三子。” “三子够吗” 别说是林醉了,就是赵泽林这样能被称为哥儿之中“国手”的人,在自己面前都下不了多长时间,更何况是林醉了。 林醉原先还在心里高兴呢,忽然被墨珣这么一噎他这不过是一句谦辞罢了 他知道自己下不过墨珣,但那又怎么了哥儿的棋艺再好也没多大用,不过就是给自己添个解闷的玩意儿,找点事情做罢了 越国公夫人不就是个最明显的例子 赵泽林云英未嫁之时,那个“国手”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怀阳城,可现在不也还是在后宅理家 林醉心知自己这么妄议长辈是件十分不妥的事,但事实就是如此,哥儿哪怕在某个地方再出众,最后也不过就是为自己嫁人时的权重再添上一项罢了。 林家是不缺钱,但如果你得了夫家看重,那么聘礼就能更丰厚些。京里的人惯会看碟下菜,哪怕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但若不得夫家看中,聘礼一般,京里那些人,表面虽跟你和和气气,但暗地里还不知怎么瞧你不起呢。 林醉轻轻咬着嘴唇,一只手还放在棋瓮里。 “夫人” 林醉这才回过神,随手执起一子,放在星位,“请。” 两人连着下了三盘,而墨珣是一点都没留手,杀得林醉是“丢盔弃甲”,最后连原先的斗志都给磨没了。 下棋就是这样,除了比棋艺,还比彼此之间的心性。 “不下了,不下了”林醉将棋盘随手拨乱,“你就知道欺负我” 墨珣低头微微笑了,“让你三子,还叫欺负你” “你明知道我棋艺不如你,就该让我让我五子”林醉将棋子拨回棋盒内,只等着回去之后让洛池再重新收拾。这一番动作完了之后,林醉便朝着墨珣身上一趴,开始耍起赖来。 两人很少在光天化日之下有这么亲昵的举动,墨珣心下一动,顺着林醉的话继续往下说“难不成,我让你五子,你就能赢了” 林醉“” 这个墨珣咋回事不知道什么叫撒娇吗 林醉被墨珣说得僵了僵,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了下来。“你不让让怎么知道” “那就再来一盘。”墨珣随手在林醉身上拍了拍,示意他起身,把棋盒再拿过来。 林醉 林醉肯不动,“棋子都乱了,不下了” 下什么下,墨珣让他五子,他也不见得能赢啊最后还不是自讨苦吃。 林醉会提议在马车上下棋,不过就是为了缓解两人连日来的尴尬罢了。他本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可能下赢墨珣。 谁没事要自讨苦吃还不是因为要哄哄他 “那你起来。”墨珣又拍了拍林醉,让他坐好,别这么挨着。 “我不”林醉又往墨珣身上挤了挤。 墨珣被林醉蹭得有些起火,却暗自握紧了拳头。“起来,不然现在就回府去。” 林醉今日还有事要办,连着布局了个把月了,就等着今天呢,哪能就此打道回府 这般想着,林醉便抬起头来看墨珣的表情,见他眼神锐利,并不像是说笑的样子,立刻就从墨珣身上退开了。 林醉起了身之后,又觉得尴尬。他今天已经没脸没皮地闹了墨珣半天了,墨珣还是这样难不成是真跟自己离心了 林醉一路心里都在泛嘀咕,却也不敢明着问。毕竟这件事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错了。不过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走 林醉是打定了主意的,这件事了结了之后,他不会再让别人的事来打扰自己与墨珣了。 定国寺香火鼎盛,除了昌州人外,还有别个州县的人慕名而来。更何况,今天还是朝臣们休沐的日子,墨珣他们自打出了城门之后,一路上还有别个人家的马车。 定国寺在山顶上,到了半山腰的位置,马车就再上不去了。只余下一些挑夫和轿子在半山腰的石阶处守着,等生意。 大户人家一般都会自备轿子,但在定国寺这里也有一个说头就说是定国寺这个石阶地势陡峭,还需得经常在这地方来来回回的挑夫才算稳妥。 但有些香客为了向菩萨表示自己的诚心,也会自己一步步地走上定国寺去。 只是这样一来,耗的时间就很长了。 有的香客,为了抢那头炷香,赶早过来,直接雇了挑夫就往山门去。 “夫人打算怎么上去”墨珣来过一趟,尚且还记得一些。 林醉抬头看了看天色,“头香怕是没我们的份了,不如就这么走吧” 林醉自从跟着墨珣习武之后,只是爬这么个石阶,自是不在话下。而且,他每日在府里若是闲来无事,习武之事也从未落下过。 墨珣作为林醉的“师父”,自是知道林醉的体质,现在比起当年那会儿自是好多了,而且洛池、洛涧这两个也差不到哪里去。 两人这么一路上,倒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些话。 定国寺里请了不少菩萨,墨珣不大认得,只是凭着印象听林醉说。 待两人拜完了,又捐了些香油钱,林醉又提议“不如到庄子上用午饭吧” 墨珣觉得古怪,林醉今天怎么总邀着自己到庄子上去。“早些年我曾用过定国寺的斋饭,味道不错,不知夫人可尝过了” 林醉从小在京里长大,定国寺来了好多回了,怎么可能没尝过呢林家在定国寺还有专属的厢房呢 只是墨珣说了,他好多年没来了,那林醉还能再说什么 林醉点头,“我是尝过了,不过,既然夫君想吃,那我们就在定国寺用斋饭吧。” 墨珣今天会来,本就不在林醉的意料之中。只是,墨珣既然来了,林醉便想着稍稍改变一下计划。但现在,墨珣不愿意到庄子上,那林醉也不强求就是。 定国寺的斋饭本就是在远近都出了名的,墨珣会惦记也不奇怪。 斋饭并不是像酒楼饭馆里那样自己点,让僧人给送到厢房里来,而是要到定国寺的饭堂里去用。 想吃什么菜就取什么菜,不得浪费。 墨珣本身就不重口腹之欲,更何况定国寺的斋饭能得到林醉的好评,那自然是不差的。 等两人用过了饭,在定国寺里走上一走,欣赏一下这山上的风光,墨珣就差不多要回京里去了。 两人一同下了山,到了山脚下,正在他们马车停放的位置。林醉又问了一句,“夫君可要随我到庄子上去看看晚些时候,我也好与夫君一同回京。” 他们之前从雅砻回怀阳的时候,也曾走过夜路。那会儿是为了躲避追杀,夜路常走,也没遇上什么事。 仿佛只要有墨珣在,林醉就什么都不怕了。 墨珣真是觉得今日奇了怪了,林醉说个一两次倒也罢了,可是从他们离开越国公府到现在,林醉已经提了不下三次了吧 “夫人今儿个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劲地撺掇我到庄子上去”墨珣觉得林醉这段时间办的事恐怕就在今日要有个了结了,而自己,似乎也是林醉这件事里的一环。 说句实在话,若是林醉愿意跟自己明说,墨珣是不介意帮林醉一把的。 他本就十分厌恶别人拿自己当枪头使,但这件事由林醉做起来,墨珣竟是忍了。 林醉眨眨眼,“这不是好不容易与夫君一道出城,而我俩成亲已经有些年头了,夫君也不曾到庄子上看过” 墨珣看着林醉,不吭声了。 林醉有些心虚,但本着“输人不输阵”的架势,倒是对上了墨珣的视线。 两人对视了一番,墨珣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本想着,林醉今日不住地让自己去庄子上,说不准就已经要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地跟自己说了,可是没想到,他已经问出口,林醉仍是不打算说。 “不了。”墨珣再次拒绝。 “那”林醉迟疑片刻,这才道“夫君一路小心。” 墨珣的视线仍落在了林醉身上,见林醉委实不说,甚至已经摆好了要送自己离开的姿态,面上倒是笑了起来,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那我就祝夫人得偿所愿吧。” 话音刚落,墨珣便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 按理说,墨珣的这句话真叫一个“没头没尾”,可林醉偏偏就是听明白了。 再加上墨珣刚才的那个眼神,林醉莫名有些心慌,赶忙追了两步。 可这个时候,墨珣已经飞身上马,扬鞭离去了。 洛池在后头看着,满脑子只余下一句“怒其不争”。 尽管洛池本就是林醉的小厮,虽然陪嫁到了越国公府,但还是林醉的人,理应站在林醉这边才是。但看了这么久,从昨儿个开始,明明两人就已经有了和好的苗头,夫人却偏偏没能把握好这样的时机。 如果少夫人和姑爷之间真的出了嫌隙,那也只能说是他们夫人自找的,怨不得别人了 林醉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已经彻底看不到墨珣的身影,这才转身对身后的家丁、小厮说“我们也走吧。” 墨珣真是心里憋了一股气。 虽然他与林醉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总是时不时地撩拨林醉,又爱逗弄他,但是林醉又没有表现出十分明确的抗拒。 如果林醉明确地拒绝,那墨珣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闹他。 所以归根究底,墨珣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从小就被带到姑瑶山上,根本就不知道正常的家庭应该是个什么样子。 墨珣越想越气林醉有什么事就不能明确地说出来吗非要让人猜 怀山跟在骑马跟在后边,险些没跟上。 他是一直都知道少爷会骑马,所以当初祖父为了增强竞争力,也是让他学了的。只是“会骑马”,跟“骑得好”,那又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了。 墨珣现下心情不太好,换句话说,他现在在生闷气。 他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心魔是因为对天道不满才产生的,还是因为林醉所以这会儿,两人分开静一静也好。 墨珣回到越国公府的时候,还不到用晚饭的时间。 赵泽林一听说墨珣回来了,便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早” “用过斋饭就回来了。” 赵泽林朝着墨珣身后看了看,“醉哥儿没跟你一起回来” 墨珣摇头,“他到庄子上去了。” 赵泽林眉头一皱。他原先以为林醉是个懂礼数的,现在却发觉这个林醉真是越发没有规矩了。 庄子上有什么事这么重要需要丢下夫君一个人去真是白瞎了自己为他俩创造的机会。 墨珣一看赵泽林神情不对,便猜测,他大概是在生林醉的气了。 后宅就是这样,若是林醉惹了爷爷和爹爹不快,在府上的日子只会艰难。 尽管墨珣心中对林醉有气,但却还是为他辩驳了两句,“他邀了我到庄子上去,说是成亲这么几年,我也没去他庄子上看过,我给推了。” “干嘛不去”赵泽林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墨珣给转开了。他见现在天色还早,就算是墨珣与林醉两人到庄子上小坐片刻再一起回来,那也是来得及的。 墨珣委屈地扁了嘴,“这么些日子,他都不提,就连昨天也是因为爷爷开口,他才说要让我跟他一起去定国寺的,我不乐意” “哎”赵泽林一怔,倒是鲜少见到墨珣露出这样孩子气的神色。毕竟墨珣一直表现得十分老成,赵泽林也就没有再拿墨珣当孩子看。可这会儿,听到墨珣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赵泽林才惊觉,哪怕墨珣表现得再怎么老成,但内里仍是个孩子“所以你就不去了你这是闹的哪门子脾气呀” 这夫夫之间的小别扭,怎么闹到现在还没闹完啊 赵泽林恨不得自己替墨珣把这事儿给了了 “你俩也是的,一人退一步步就完了嘛,何至于弄到现在这样的地步。”赵泽林本来就膝下无子,认了墨珣之后,也没什么儿孙绕膝的感觉,含饴弄孙就更别想了。这会儿见墨珣要跟自己说些体己话,心里还是挺畅快的。“那你跟爷爷说说,你俩最近这是在闹什么呢” 赵泽林本来是没打算问的,墨珣与林醉如何,本就是他们夫夫俩之间的事,旁人就是劝了再说,两人听不进去,那又有什么用 而且,一开始,赵泽林是觉得夫夫之间闹点小别扭,指不定还能增进夫夫之间的感情呢。 墨珣摇摇头,勉强笑了一个,“我也想不起来了。”他并不是不想说,而是他也不知道林醉这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赵泽林无语了一阵,“行吧,那这次醉哥儿回来之后就不要再闹了,夫夫俩哪有隔夜仇。” 两人虽然没有吵架,也没有闹得鸡犬不宁,但看着就让人觉得心里憋屈,恨不得亲身上阵,替两人把这个心结给解了。 墨珣忙点头应下了。 两人小坐了片刻,便有下人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墨珣眉尾一挑,越国公府里的下人一向有规矩,这副模样进来,明显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墨珣定睛一看,这人看着像是今日随他与林醉一起出城的家丁。 还不等墨珣开口问,家丁便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道“不好了,不好了少夫人被人抓走了” 墨珣闻言,眼皮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家丁跟前,“怎么回事说清楚了。” “我们今日刚到庄子上”家丁没法一口气说完,墨珣这么一问,他硬是提了一口气,“就有,就有一大帮子人过来将夫人的马车围了” 墨珣心下一个咯噔,眼眶急得有些发红,“然后呢” “然后就有人过来将少夫人从马车里拽出去了。”家丁说着说着,声音就哑了,好在旁边的小厮反应快,这就给递上了茶水。 “因为我们是在庄子门口,所以管事的也带着护院和佃户们已经跟对方对上了” “奴才是,管事的安排回来报信的。” 还好不是没人的时候被抓走,否则都没地儿找人去 墨珣觉得嗓子眼堵得慌,像是心快跳出来似的,“抓少夫人的那些,知道是什么人吗” 家丁忙点头,“知道知道,就是旁边年太尉庄子上的穆管事一帮人。” “年太尉庄子上的,抓少夫人做什么”赵泽林在后头一直听着,这会儿就问到关键了。 家丁连连摇头,“奴才不知。” 墨珣呼吸有些急,待沉下心来细想,他就猜到,今天这么一出说不准就是林醉算好了的。原本应该是自己跟他一起的,只是自己心里有气,这才不管他了 墨珣转过身,看向赵泽林,“爷爷,我们报官” “这”赵泽林迟疑了一下,“这件事兴许犯不着报官,待会儿让你祖父上年太尉府上走一趟” 墨珣直摇头,“不成,祖父到年太尉府上,还不知道要呆到什么时候,到时候城门一关,难道要叫林醉在年太尉的庄子上关一晚上么” “这样,你跟祖父上年太尉府上,直接跟年太尉说明情况,如果实在不行,再行报官。” 林醉是官眷,被人抓了,只要墨珣去报官,怀阳府尹是有权利要求开城门的。 墨珣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这就去寻越国公了。 两人这么到年太尉府上,拜帖也是常年有备。 年太尉原也是武将,跟越国公还算有些交情,听说穆孺其带人将越国公的孙夫郎给抓了,也是吓了一跳。 嘴上连连告罪,直说这其中必定有误会,更是让他们稍等片刻,自己进屋去换了衣服,要同墨珣他们到庄子上走一趟。 墨珣从头到尾都抿着嘴,并不想答话。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今日这么一出,应当就是林醉谋划好的了。只是,不管林醉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这么做,让自己以身犯险,那就是他的不对。 越国公见年太尉一直在看墨珣,便打了个圆场,“我这个孙儿也是心里着急,还请年大人不要见怪才是。” “哪里哪里,都是我那个夫郎侄子的事。”年太尉连连摆手。 他本来是想看看墨珣的反应,从中判断一下这件事的真实性。但仔细想想,如果是假的,越国公也犯不着这么急吼吼地过来。 而且墨珣的反应看起来确是着急,满脸阴云,这阵子暴雨是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抱歉。”墨珣听到年太尉和越国公的对话,也分神来应对一二,“我太着急了,还请年大人多多包涵。” 墨珣是懒得折腾这些人际关系,但现在既然已经在官场上了,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今日,年太尉也不过是看在越国公的面子上,这才随着自己出城。如果今天只有自己来,那年太尉说不准就是随便打发了一个管家陪着自己过去罢了 管家去,和年太尉本人去,那区别可就大了。 穆孺其是年太尉夫郎的侄子,对管家来说,那也是个主子。所以,一个管家,在穆孺其面前,根本就不顶用。 无论是凡界还是修真界都是这样,蝼蚁就只能装装孙子,寻求别人的庇护。 墨珣他们出城的时候戌时不到,他甚至怀疑,林醉连这个时间差都算好了,否则怎么会这么赶巧。 正是因为林醉计划周详,墨珣才越是生气。 既然计划好了,为什么不说 等他们到了庄子上,天色已经暗了,而墨珣老远就能看到庄子周围亮了一圈火把,十分好找。 庄子上的管事是头一回见到墨珣,本是不敢认的,但之前被派回去通风报信的家丁直接介绍了一下,管事的这才神情激愤地上前,“少爷,少夫人正是被这个庄子里的穆管事使人抓走了。” 因为事出突然,若不是他们的佃户发现,告诉管事,管事的还不知道呢等他们带了人过来要求穆管事放人的时候,林醉已经被抓到庄子里去了。 年太尉庄子上的护院,人数多得离谱。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来的人,不仅整个庄子围得是水泄不通,还打伤了他们好几个护院。 如此一来,林醉这边的人也就不敢硬闯,只得一直守在外头,等报信的人去再带些人来。 管事想着,这就朝墨珣身后看了一眼。见他们一共也才来十几二十个人,跟对面的百来人比起来,差得也太远了吧 墨珣听完,忙回过头去看年太尉。 而管事说话本就大声,年太尉自然也听见了。 年太尉拱手道“师大人,墨大人稍安勿躁,容我去问问,这其中肯定是有什么误会的。” 年太尉好些年没到过庄子上来了,而穆孺其作为庄子上的管事,门口自有护院看着,他也用不着在门口与人对峙,现在早就已经到庄子里头歇着去了。 门口的一大堆护院,压根就没有一个是认识年太尉的。这会儿见年太尉旁若无人地朝着庄子的方向走,立刻挥舞着手中的棍子,厉声呵斥,让他不要再靠近。 年太尉一张老脸险些没挂住,“都给我让开” 护院见年太尉通身的气派,又听他这个说话的语气和声调,明显不是一般人。可是他们又不认得,再一看,与对面的说话,明显是跟对面的一派。而且对面统共也没带几个人来,又没有官兵,应当不足为惧。 护院不退,直说,让年太尉不要靠太近,省得棍棒无眼,将他这身老骨头给打散架了。 年衣柏自从坐上了太尉之位,还从来没有被谁这么下过脸。现在又是在同僚面前,更是觉得一张老脸没处搁了,恨不得立马为自己找回场子。 跟着年太尉的管家见年太尉吃瘪,赶紧上前几步要说话,却见年太尉已经伸出手去抓那根被护院捅在眼前的棍子。 年太尉本是武将,抓棍子的时候也是孔武有力的,再加上他本就是打算为自己找回场子,恨不得当众就把这个护院给打趴下。 护院本就没想到年太尉会动手,而且年太尉出手又快,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这下倒好,棍子让人给抢了。 护院原先是不欲动手,但眼前这个老头子先动手,那就怪不得他们了。 墨珣没想到年太尉这个爆脾气,明明亮个身份就能解决的事,硬是让他给捣鼓成这样。 林醉现在被抓进了庄子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墨珣瞧着年太尉已经跟人打上了,棍棒碰撞发出了一阵阵闷响,忙朗声道“这可是当朝年太尉谁敢造次” 然而,墨珣喊是喊了,只可惜他们已经打得眼睛发红,根本没人听。 这下可好,林醉庄子上的人见着自己来的这边人被打也挥舞着筢子、锄头冲了上去。 墨珣回头看了越国公一眼,随手比划了一下,表示自己准备趁乱到年太尉的庄子里头去找林醉。 越国公一看这边是以寡敌众就暗道不好,但墨珣寻夫郎心切,他便也对这墨珣点了点头,让外头帮他拖延一番,待真敌不过的时候,稍稍撤一下。越国公也是没料到原本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竟是变成了这样一番混战。 墨珣筑了基,对林醉也有本能的感应,找起人来简直事半功倍。 而他之所以没有偷偷一个人过来,就是因为林醉。林醉苦心布局了这么长时间,说不准就是等着这么一刻。 按照常理推断,如果家中有人被抓,理应报官。但这是年太尉府上,越国公这边不愿与年太尉结仇,自然会先跟年太尉知会一声。 林醉又不是越国公府的阿猫阿狗,丢了就丢了所以,越国公必定会出马。 这样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墨珣也不管外头闹成什么样,趁着混乱之际,就往里头溜。 倒是两个护院发现了墨珣,刚要过来棍棒招呼,墨珣直接偏过了身子,躲开了棍头。其中护院闪躲不及,暴露在墨珣眼前的身子到处是漏洞,墨珣右手抓住了棍子,左手直接敲在了护院的胳膊上。 随着护院“啊”的一声,棍子脱了手,墨珣反手朝另一个护院的腿上一敲,又是“啊”的一声,那名护院已经单膝跪在地上起不来了。 墨珣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见他们已经不能再成为自己的障碍,便直接将棍子“啪”一声丢在了地上,人往院子里去了。 因为林醉在里头,墨珣进别人家的院子就跟进自己家一样。绕了两个弯儿,墨珣就找到了关押林醉屋子的所在。 大概是见着林醉一个哥儿,翻不出什么风浪,门口竟也没人看守。 但没人看守也有麻烦事,那就是门上落了一把锁。 墨珣四下张望了一番,也不知道这个钥匙究竟在谁手上。 好在旁边有个窗子,瞧着也不是特别结实。 “林醉”墨珣朝里头喊了一声。 林醉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墨珣来了,赶忙挨到门边,“我在” “退远点儿。” 墨珣也不多话,操起地上的大石头就往窗子上投。 砸是不想砸了,手还疼,丢过去得了。 连着丢了两次,窗子的雕花处便破了。墨珣这才靠近了窗子,动手砸了起来。 林醉从里头就能看到墨珣了,这会儿飞快地走到窗边,要跟墨珣说话。 “离远点。”墨珣也不搭理,只专心致志地鼓捣那个窗子。 等窗子被墨珣卸了下来,他这才让林醉从里头出来。 林醉在屋里看了看,找了几个垫脚的,这就从窗子里爬出去了。 逃出生天之后,林醉刚要说话,就发现墨珣沉着一张脸,“夫君” 墨珣瞪了林醉一眼,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林醉算是明白了,墨珣怕是已经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这会儿是生气了 林醉见墨珣根本不搭理自己,自顾自地往外走,便一咬牙,快步跟上了。 “夫君,今天真是吓坏我了。” 这么说着,林醉扁着嘴,一脸泫然欲泣地走到墨珣身边,就指着墨珣看他一眼,好心疼心疼他了。 墨珣知道,林醉这会儿是在跟跟自己示弱。如果自己顺着林醉给的台阶往下走,那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但是他心里又气,又为林醉担心了半天要让他去哄林醉,那谁来哄他呢 墨珣越走越快,竟是连个余光都不愿意施舍给林醉了。 林醉心头一紧,知道墨珣这是气狠了。 还没来得及张口,便已经有人发现两人的动静。“快去通知穆管事,有人闯进来了” 墨珣原就一肚子气没地方撒,林醉是打不得又骂不得,但这个庄子里的人就不同了对墨珣来说,那完全就是出气筒一般的存在了 墨珣眼神一凛,对方话音刚落,墨珣便已闪到他身前。趁着对方还未有反应之际,墨珣屈了腿,朝着对方的腹部就是一踢,将人直接踢得跌出去好几步,半天也没爬起来。 庄子里的人是听到外头的动静,已经到外边帮忙去了,这人这会儿这么叫,竟是只叫来了几个庄子里伺候的下人。 墨珣站在眯起眼,“怎么,还有人要上来讨打”这么说着,墨珣就朝着那些人的方向走了两步。 大概是墨珣的气势汹汹,直接就把人都镇住了,墨珣每进一步,他们就退一步,最后竟是硬生生被逼退到了庄子门口。 外头的打斗是已经停了,刚才一打起来,就有人进来通报给穆孺其知晓。结果穆孺其一出去,就看到了挨了几个棍子的年太尉这会儿被年太尉揪着衣襟连着赏了两个大耳瓜子。 墨珣刚一出来,就见到穆孺其在挨巴掌。 年太尉是一点力道都没收,一巴掌下去就见着穆孺其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还带了颗牙。 虽说天色已晚,哪怕是支了火把,也看得不甚清明。但墨珣视力极佳,自是瞧见了穆孺其的那口唾沫里带了血。 如果只是因为穆孺其将林醉绑了,年太尉还不会这么来气,年太尉气的是,这庄子里的护院,完全不认识他,不仅让他在越国公和墨珣面前丢了颜面,还打了他好几棍如果不是碍于越国公和墨珣这些同僚在场,年太尉这会儿早就要喊郎中了。 年太尉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瞋目圆瞪,“好啊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了” 墨珣微微偏过头,朝着身后的林醉看了一眼,见他似乎没遭什么罪,倒是松了口气。 这个穆孺其有前科,墨珣一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就没来由的心烦。 穆孺其吐了那口血唾沫之后,便低着头不敢说话了。现在年太尉都来了,就证明他今日踢到了铁板,还说什么呢认栽罢了。 年太尉见穆孺其不吭声,又朝着他脑袋上拍了几下。也不知是因为身上疼的,还是刚才打得太使劲,这会儿没了气力年太尉这回打穆孺其倒是没有刚才的力道了。 “你知道那是谁吗啊”年太尉朝着他脑袋瓜子上扇了一下,“那是越国公,御史副丞的孙夫郎”又是一巴掌,“是大理寺丞墨大人的夫郎”越说越来气,年太尉又连着打了几下,“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抓的人说” 穆孺其仍是不吭声,除了火把燃烧发出的哔哔啵啵的声响之外,就只剩下年太尉暴怒的声音了。 “说话”年太尉气极,又踹了他一脚。 穆孺其不敢反抗,自是被踹得连连后退。 “醉哥儿,你来说。”越国公见穆孺其咬死了不肯开口,便转而去问林醉了。 林醉这才从墨珣身后站出来,委屈地说“禀祖父,我也不知道,只是今天刚到庄子外头,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被人围了。”说着说着,林醉朝着穆孺其看了一眼,“这个穆管事将我抓进院子里之后,也就是以棍棒相威胁,又恐吓了我一番,让我不要打外头那个林子的主意,最后就把我关起来了。” 林醉这句话说得那叫一个明明白白,任谁都听明白了,穆孺其抓林醉,是跟外头的林子有关。 “怎么回事”年太尉听完,又去问穆孺其。 穆孺其低着头,无论年太尉怎么问,就是不答。 墨珣这段时间一直在看大周的律法,见着年太尉这个庄子里的护院就觉得不对,“年大人,你的这个庄子,护院未免也太多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3章 第 283 章 年太尉庄子上的护院的着装和林醉这边庄子上佃户的着装有着明显的不同, 一看就不是一路货。 墨珣这么一说,年太尉便朝着自家庄子上的那些护卫看了一眼。 两厢比较起来,还真是 “怎么会”有这么多护院 年太尉也是一惊, 原本是想要质问穆孺其的, 但是话一出口,他就立刻蔫了,更像是自言自语起来。 年太尉刚才只顾生气, 倒是没注意到自己庄子上竟然有这么多人。如果今日只有自己来看,那直接遣散也就算了,可是现在, 越国公也在万一, 越国公回去, 写个奏折, 参上自己一本, 就说自己私募兵丁, 那自己这个太尉之位怕是保不住了 宣和帝对兵权十分看中, 本就对武将多有忌惮。在大周,养私兵是绝对不允许的。 年太尉庄子上的护院已经超过了一个正常太尉应该有的护院规格了 哪怕这些护院不过百来人,但却是养在京郊、天子脚下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年太尉有造反、起兵叛乱的嫌疑 哪怕这件事真的与年太尉无关, 只是穆孺其自己的主意,但是一经说出去,又有谁会信呢 想到这里, 年太尉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额头上豆大的汗, 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不停地冒。 墨珣看了一眼还在年太尉面前低着头的穆孺其,一时也是拿不准眼前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穆孺其养的这些护院应该不是为了谋反,毕竟就这么点儿人,恐怕是还没杀进京城就会被京城的守军给灭了。然而,如果只是寻常的看家护院,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 事有蹊跷。 年太尉只是惊慌失措了一阵,立刻就镇定了下来。 今日之事,说来真是巧得不行。 但如果越国公真要跟自己过不去,根本就不用到太尉府去知会他,只消直接到怀阳府去报案就行了。到时候,蔡炎恩带了官兵过来,保管是一抓一个准 而穆孺其是他正夫的侄子,关系也算亲厚。平日里、逢年过节的,穆孺其也时常进京探视。 年太尉与夫郎成亲多年,而穆孺其打理这个庄子已经有好些个年头了,中途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所以年太尉才会将庄子全权交由穆孺其来管。 毕竟这个庄子虽说是年太尉名下的,但总归还是由他正夫在管理。他夫郎想把这个管事的权利交给谁,那便是谁了,他几乎是不会过问的。 事出突然,年太尉自己也理不清头绪。 只是现在,既然还没被捅到明面上去,那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此时的当务之急,正是稳住越国公,之后有什么事再另外安排才好 年太尉想明白这点之后,便也不再揪着穆孺其问,转而走到了越国公身前,开口向越国公解释起这段时间农事上比较忙,所以庄子上多找了些人过来帮忙。 这话别说是越国公了,就是年太尉自己说出来都是不信的。 毕竟眼前的这些人,膘肥体壮的,瞧着哪有那么一丁点儿干农活的样子 越国公本也没料到一场“误会”会牵出这么大的事,如果是以前,他或许就毫无顾忌了,回去必定要参上年太尉一本,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在朝为官多年,越国公是愈发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眼前的事也是可大可小,就看年太尉打算怎么做了。 “年大人可仔细想好了再说。”越国公知道年太尉这会儿可能脑子有些懵,嘴上也是瞎说一通,只想着先把这件事圆过去。 然而,林醉这件事首先就过不去了。所以,他们今日非得把这件事了了,否则就只能让人去请怀阳府尹过来了。 现在的这个季节,说“有农活要忙”,那还真是说破天去都没人信的。倒不如直接就说自己对此事全然不知情,争取一个宽大处理。 叫越国公来看,眼前这些护院人数也多不到哪里去,不过就是因为离京城近,才让人心惊罢了。 “今日我们先说说你这个侄子,抓我孙夫郎的事。”越国公这话已经是让了步,算是很给年太尉面子了。 越国公早年也是武将,与年太尉也算是有那么一丁点儿交情的。 年太尉本来听到越国公让他“想清楚再说话”的时候,就觉得今日这一劫是过不去了。却没曾想越国公竟是改了口,虽然并没有明确说过要将此事揭过去,但却是给了他时间 年太尉倒也有几个幕僚,今日出来得急,身边没带人,所以才一时间慌了手脚。若是越国公肯给他反应的时间,那么他倒也能将此事圆上一圆。 如此一来,年太尉便又转而去问穆孺其,“你倒是说说,你抓墨大人的夫郎做什么” 本来京城附近的庄子大都是有来头的,年太尉还真不相信穆孺其会蠢到这种地步,借着自己的势压人。 别说林醉是嫁给了墨珣,就算林醉今日随随便便嫁了个猫啊狗啊的,那林家的昌平郡君还在呢昌平郡君在京里也有些名声,还是皇亲国戚,到时候,到宗室里头哭一哭,宣和帝还能不管 穆孺其挨了打,而且年太尉打得也狠,本想着这件事应该也就这么算了。 他是抓了林醉,但林醉这会儿不是毫发无伤吗顶多就是受了点惊吓,到时候他们赔点东西给林醉压压惊也就算了。反正他舅夫是年太尉,位高权重,怕什么 “说话呀你”年太尉是真急了,又朝着穆孺其的脑袋甩了一巴掌。 越国公肯给他时间,那已经算是两人之间有交情了,自己之后保不准还得还。可他夫郎的这个侄子不知是怎么回事,还不懂得要把握时机,反而咬死了不愿开口 穆孺其这些年让人捧惯了,就算到了年太尉府上,那也是被当主子对待的。哪里像现在这样,被年太尉当着所有护院的面一打再打。 而且,瞧着年太尉这个打人的架势,就跟打个什么玩意儿似的 但是年太尉是他的衣食父母,他自然也不敢在衣食父母面前造次,可是年太尉这么当众问他,他又着实不好答。 穆孺其抬了头,但双唇禁闭,摆明了是拒绝交谈。 年太尉越发来气,“混账东西” “墨家夫郎要买外头的小树林。”穆孺其知道自己今日这么闷不吭声怕是过不去了。 年太尉着急,张嘴就道“人家买不买关你什么事” “那林子本来是我们庄子上”穆孺其知道年太尉根本没有管过庄子上的事,当然也就不晓得这个林子虽然无主,但却一直是他们这边在用的。 现在林醉要买走,那就意味着他再也无权使用了。 那他养这么多的护院,无遮无拦的,上哪儿操练去总不至于就此遣散吧 穆孺其在这个庄子上,就是个“土皇帝”的存在。就算庄子真正的主人是年太尉,但名义上的主子却是他。 按理说,他如果愿意掏钱,出的价比林醉这边高些,那自然也能将林子买了去。 可是这些年来的“土皇帝”生活,让他刚愎自用惯了,明明不要钱就能办成的事,他为什么要花钱 像林醉这样的哥儿,本来也不经常到庄子里来了,穆孺其作为地头蛇,后边又有年太尉撑腰,正常人是不敢来招惹他的。 可这个林醉就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自己明明已经派人放了话,说这个片林子归年太尉所有。这个林醉竟然也让人回了一句,说是地契还在官府,是可以买卖的。 这对穆孺其来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了。 周围的其他庄子不愿意惹麻烦,毕竟穆孺其养的这些护院,实际上是群打手。如果真的动起手来,其他庄子也都只有吃亏的份。 穆孺其在此之前也曾警告了林醉一番,倒没有抓人,不过就是派了几个护院过去恐吓一下,却没想到林醉竟然不怕,竟跟官府签了契,还让人过来告知,让他们的人赶紧从林子里退出去 穆孺其今日让人把林醉抓了关起来,不过就是想让他趁早将手中的地契交出来,也省得多吃苦头。 也就是这些年,其他庄子上的管事见到了他都是低声下气的,反倒助长了穆孺其的气焰,这才使得他对林醉动了手。 说实话,头一次见到林醉的时候,穆孺其也是动了些小心思,但仅存的理智告诉他“此举不妥”,这才使林醉逃过了一劫。 若说一开始,那穆孺其也是规规矩矩在替年太尉管庄子的。可时间一长,让人捧着敬着,他也就不再甘于仅仅只是做一个管事了。 但他确实是仗着年太尉的势,如果没有年太尉,他什么都不是。 正是因为明白这点,穆孺其才想着培养起自己的势力,倒不是为了跟年太尉对着干,就只是让自己过得更舒坦点罢了。 然而,人总是不知足的,得一想二,得二就想了三 年太尉对庄子上的事并不了解,听到穆孺其这么说,便转头去看林醉。 林醉忙摇头,“那林子是我买下的,已经跟官府签了契的。只是穆管事一直派了人强占着”林醉说话的声音里带了些酸涩,“并不是年大人家的。” 年太尉知道林醉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撒谎,毕竟,他只要回去查一下就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林醉说的是实情,穆孺其也无从辩解。 更何况,他刚才“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地挨了年太尉几下,在场的人都知道年太尉的身份了,他这会儿也不能把年太尉怎么样了。 年太尉从穆孺其这边问不出什么,却也觉得这么一大帮子人站在外头不大好,便向越国公提议,先到屋里再说。 越国公点头应允之后,年太尉便直接发话,让人把穆孺其捆起来,押进庄子里头。 越国公今天已经做出了很多的让步,年太尉当然也不敢得寸进尺让越国公他们先回去休息,自己来问穆孺其。 这样有串供的嫌疑,怕是越国公也不会同意。 年太尉与越国公两人互相谦让了一番,这就一同往院子里去了。 墨珣跟在两位大人身后进了门,由始至终,视线都没有落在林醉身上过。 林醉一直在看墨珣,就指着他能稍稍看自己一眼。 但墨珣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也是打心底里想要给林醉一个教训。 只是,墨珣心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林醉切身感受到。 墨珣气的不是林醉瞒着自己,也不是他买地买林子,而是林醉根本不顾自己的安危 墨珣真是越想越气,走得也越发快了。 林醉是知道墨珣动了怒,只是现在场合不对,他也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去哄墨珣。而且,自己才刚刚被恐吓了一番,又被关了起来饶是他早就有心里准备,却也还是被吓到了。 可是墨珣连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林醉的心情遭透了。 天知道,他刚才被关在柴房里,听到墨珣的声音有多高兴 林醉被墨珣的脸色吓到,不敢去拉他的手,只能亦趋亦步地跟后头。 穆孺其是在庄子里呼风唤雨惯了的,但却一直很怵年太尉,所以见到了年太尉之后,原先的嚣张气焰完全消失,只得乖乖地听训。 现在进了屋,大概是中途断了一下,年太尉倒也没有像刚才那么生气了。 “你最好说说清楚,否则就不要怪我不顾亲戚情分了” 穆孺其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只好说明缘由。那个小树林虽是无主,但多年来也一直都是他在使用,林醉一来便要将林子买了去,还过了明路直接赶人 年太尉听完便轻咳了一声,面带羞愧地对越国公说“此事就是一场误会,就是我家教不严,门下竟然出现这等事,惊扰了墨夫郎” 林醉本来就因为墨珣不搭理自己而心里委屈,这会儿听了年太尉的话,非但没有给他一个台阶下,反而眼眶都红了起来。 林醉轻轻咬着嘴唇,不搭话,整个人瞧着楚楚可怜,正是摇摇欲坠的样子。他不住地往墨珣那儿看,就指着墨珣能回头瞧自己一眼,心疼自己一番。他不奢望墨珣在这个时候能将他抱在怀里,但哪怕是不冷不热地跟他说说话也好。 墨珣原先是想不通林醉究竟为什么非要买那个林子,而且为了那么一个小破林子还遭此大劫 然而,穆孺其这个人的名字,他又不是头一次听说了,自然就也联想到了之前穆孺其与黄二的那个案子上了。 墨珣知道林醉怕是想要给穆孺其一个教训。但是年太尉现在这么低三下四地在跟林醉讲话,怕是这件事也是要不了了之了想到这里,墨珣便朝着林醉看了一眼。 如果说林醉一开始不过是装可怜,但现在发现墨珣真的不愿搭理自己,哪还用装啊他是真的委屈极了,也已经知道错了。 可事情办都办了,总不好半途而废吧 现在,见墨珣看向自己,林醉赶忙讨好地冲墨珣挤出一抹笑来。 墨珣仍是板着脸,只看了林醉一眼就转过头去面对着年太尉,“年大人,穆管事抓了我的夫郎,又将他关了起来不知年太尉打算怎么处理” 越国公其实并不怕年太尉,今日之所以让步,也不过是因为墨珣。 因为墨珣还在当官,越国公担心年太尉回去之后,会让人给墨珣“穿小鞋”。 越国公没想到墨珣会开口说话,而且说出的话这么不依不饶的。刚要出言制止,但随即一想,今日,若是他与墨珣调了个个儿,赵泽林与林醉又调了个个儿,他怕是也会跟墨珣一样吧 “年大人,要不还是先请个郎中看看吧”越国公看着年太尉额头上尽冒汗,如果是刚才,还能说是因为着急上火引起的,但现在瞧着可是冷汗啊 越国公不说郎中还好,一说起郎中来,年太尉便想到自己刚上身上挨的那么几棍,这会儿又气上了。 如果只是区区的一个管事,那年太尉就直接交给越国公发落了,但眼前的这个还是他夫郎的侄子,他怎么都得顾虑一下 与年太尉一同前来的管家已经让人去请郎中了,但是现在天色已晚,乡下自然没有京里那么好找郎中。所以,人是去了,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 墨珣知道林醉办的这个事不行。 单看年太尉现在这个态度,根本就是重拿轻放。摆明了是雷声大雨点小,到时候恐怕还是林醉遭殃。 穆孺其也就是拿准了自己“山高皇帝远”,庄子上的事又不归年太尉管。如果墨珣和越国公不发话,就凭林醉一个人,怕是也奈何不得穆孺其。 年太尉连着“哎”了两声,是真疼得厉害。 这会儿管家就帮着他解了衣衫来看,身上被打到的地方已经黑紫一片了。 墨珣本想再开口,但却接到了越国公的视线,只得闭上了嘴。 “年大人,不管怎么说,今天这件事,你得先给我国公府一个交代。 与其让墨珣开口,倒不如他来说。越国公早年的脾气在京里是出了名的,他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怕再添上一个年太尉。 而且,谁敢保证他以前没有得罪过年太尉,怕是早就得罪透了,忘了而已。 年太尉咬着牙,忍了疼,“那是自然,师大人请放心,我一定会给国公府一个交代。” “还有”越国公本来是不想逼年太尉的,但看年太尉的态度,不逼一下怕是不行了。“年大人这么一个庄子里,养了这么多的兵丁” “师大人慎言”年太尉这就顾不上疼了,险些跳了起来,“这只是护院,算不得兵丁” 如果被越国公这么一口喊成了“兵丁”,那他私募兵丁的事就要被坐实了 越国公笑了,也不答,只是看着年太尉。 两人对视了一阵子,郎中这才被人连拖带拽地带了进来。 墨珣瞧着两人的样子,似乎是在讨价还价了。 越国公刚才那样一番话的言外之意,墨珣是听明白了穆孺其和年太尉,二选一。 年太尉庄子上的护院也就百来人,认真说起来是不多的,但越国公是御史嘛,别说是护院了,就是佃户只要宣和帝愿意信,那也能作兵丁论。 越国公是没在怕的,今天已经闹成这样了,索性再闹大一点。 今日之事,虽说只关乎他们两家,但这么多人瞧见了,谁又敢保证不会传出去 “年大人,今日之事,万一传到了京里,我家夫郎还怎么做人” 墨珣与越国公说的并不是同一件事,一个说的是“私募兵丁”,一个说的是“强抢民男”,而这俩的罪名都不小。只是一个关乎到年太尉,一个只与穆孺其有关。 就算穆孺其要被判刑,那也不能是以“强抢民男”的罪名入狱,否则林醉的名声就彻底毁了。 再加上,穆孺其实际上对林醉也病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就算是入了狱,那也是轻而易举就能被捞出来的。所以说到底,这件事最佳的处置方式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墨珣又朝林醉看了一眼,见他这会儿已经回过神了,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是期期艾艾的,便又回过头去看年太尉。 “那墨大人以为该当如何”年太尉也是被逼急了,再加上郎中上药的时候又把他弄疼了几分,他说话的语气自然也就不好了。 “我以为”墨珣本来心里就有气,如果年太尉一直客客气气的,他反倒不好发难,这会儿是年太尉自己要撕破脸,那墨珣就用不着再搞那些个弯弯绕绕了。“按大周律,穆管事当街强抢民男,关押、恐吓、勒索、私募兵丁,行凶,这些零零总总的加起来,斩监候,不为过吧” “你”年太尉没想到墨珣列了这么一大堆,最后说了个“斩监候”,那可不就是要穆孺其的命吗 越国公见年太尉这会儿把矛头对准了墨珣,真是想上去给墨珣脑袋上扣个瓜瓢。刚才让他别开口别开口,可这小子倒好,非得这么跳出来 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穆孺其一直在场,听了年太尉的话,知道他并不打算处置自己,早已心下大定。 这么多年来,他零零总总也犯了不少事儿,如果不是有年太尉这个“免死金牌”在,他恐怕有三个头也不够杀的。 然而,听到墨珣说“斩监候”的时候,穆孺其立刻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墨珣,那样儿就像是一条饿狼,要冲上去咬断墨珣的喉咙似的,“你找死” 墨珣是有些年没听到有人在他面前说“你找死”了,险些冷笑出生。 他活了这么久,以往敢在他面前说“你找死”这三个字的人,早就死绝了,这会儿听到穆孺其这么说,墨珣还有些感慨。“这个穆管事的脾气可是了不得啊” “若我没记错,这个穆管事手上怕是还有几桩人命官司呢。”墨珣幽幽地来了一句。 说到有人命官司,年太尉猛地瞪了穆孺其一眼。“什么人命官司” “年大人不知道啊”墨珣略显诧异,“穆管事已经不是头一回强抢民男了。” 墨珣本来就打算等着穆孺其再犯事,好把以前的那些案子一并捅出去,这才私下里查了查卷宗,知道穆孺其手上有不少人命官司。 只是那些案子大都已经消了,就算没消成,也都是让别人顶的罪 这下可好,年太尉自己问起了,墨珣便也不管年太尉是否知情,干脆一股脑儿地都给他抖落出来。 年太尉听得心惊,说实话,他根本就不知道穆孺其竟然是这种人。平日里,穆孺其到府上拜访,那都是再守规矩不过的。 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敢顶着自己的名头在京城里这么嚣张放肆。 年太尉语气迟疑,“这” “年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查。 墨珣这话还没说完呢,穆孺其就趁着看守他的人不注意,朝着墨珣冲了过来。 墨珣没想到穆孺其在年太尉面前竟然也敢这么放肆,但反应快,这就偏过身子躲开了些,“当众袭击朝廷命官” 穆孺其见一击不中,忽然发现林醉正站在墨珣身后,便朝着林醉冲了过去。 纵使墨珣原先在跟林醉生气,但现在见到穆孺其朝着林醉过去,还是眼疾手快地伸手将林醉拉开,朗声道“当众冲撞官眷” 林醉其实是躲得开的,但是墨珣好不容易看自己了,林醉便想着还是站着不动吧。 若是墨珣肯来救自己,那固然是好;如果不来那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墨珣将林醉拉到身后,便将手松开了。 但林醉怎么肯放过这样的良机,自是双手挽上了墨珣的手臂,紧紧挨着墨珣,一副弱小、无辜,又可怜的样子。 墨珣抽了两下,没能把手臂抽出来,但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得给林醉留点脸,干脆也就随他去了。 林醉见墨珣不再挣扎,心里一甜,忙紧贴着墨珣。 “还不快把穆孺其拉住”年太尉真是要被穆孺其气死了。 看穆孺其现在的做派,再仔细一想,怕是他与夫郎平日里都被穆孺其的表象给骗了。他不过是在两人面前装乖讨巧,实际上性子乖戾,更是借着自己的名头干了不少作奸犯科的事 只是竟也没人将这些事说给自己听 年太尉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但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看到穆孺其抬起头正一脸凶狠地盯着自己看。 年太尉没来由的心里一惊,待凝神再看,穆孺其便已经低下了头。 “墨珣先带夫郎回去休息吧。”越国公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由他跟年太尉来商议。“想来醉哥儿今日也是被吓坏了,让庄子上准备些安神茶,用完就早点歇着吧。” 墨珣知道越国公的意思,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这就顺着越国公的话,领着林醉一起出去了。 林醉跟了几步,听到墨珣问了一声,“洛池、洛涧呢” “应该跟管事的在一起。” 当时洛池先下的马车,看到马车外头围了一圈人,吓得立刻喊了起来。而后洛涧揭开马车的门帘,还没来得及下马车就让人给硬拽下去了。 之后就有不认识的汉子将林醉揪了出去 林醉小声地将这件事从头到尾跟墨珣说了,然而,墨珣却只问了那么一句就不吭声了。 只等两人出了门,洛池便迎了上来,“夫人,姑爷。” 墨珣看了洛池一眼,这就去掰林醉的手。 林醉早防着呢,哪里能是那么轻易就让墨珣掰开的 “夫君,夫君” “松手” “夫君” 墨珣不敢使劲,怕伤着林醉,但心中有气,不发泄实在难以平愤。 就他今晚看着那个穆孺其的做派,万一他对林醉动了旁的心思怎么办 看林醉这个长相、身段,方圆十里,墨珣就不信那个穆孺其能找到更好的 墨珣真是越想越气,看着林醉的眼神也透着怒火,“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还不快把手松开” 林醉知道墨珣这是生气了,才会这样口不择言。否则,凭借墨珣的气力,要掰开自己的手那还不容易 想明白了这点,林醉更是不愿松手了,“夫君我错了” 懒得说话,越说越气。墨珣知道林醉嘴上说着“我错了”,指不定心里还怎么高兴,觉得自己今天这个事办得漂亮呢。 墨珣懒得跟林醉废话了,这就干脆领着人往庄子上去。 洛池见状,知道姑爷是气坏了,便朝着他家夫人看了一眼。见夫人这会儿还沉迷在讨好、认错之中,也不多话,只在前头为姑爷引路。 姑爷是头一次到庄子里来,不认得路很正常。 现在天色已晚,林醉又死死粘着墨珣不愿撒手,再加上中间还有个小林子,路着实不好走。 才走出去不多久,林醉就往墨珣身上撞了好几下了。 墨珣倒是如履平地,连着让林醉撞了几回,墨珣倒也拿不准林醉究竟是故意的,还是这路真有这么难走。 “松手”墨珣厉声道。 乡下的路本就不好,更别提这是小树林里了。而且现在这么晚,哥儿会害怕很正常林醉也是动了小心思的,想让墨珣心疼一下自己 可是 “我”尽管今日之事是林醉算计好了的,但实际上他还是被吓坏了。今天被人从马车上拽下去,林醉才想起,自己根本不是汉子,不过是一个哥儿罢了。如果对方要对自己行什么不轨之事,那自己怕事只能一头碰死在马车上了 哪怕是现在想起来,心都砰砰砰直跳的,跟要跳出嗓子眼了似的。 墨珣“啧”了一声,语气里满是不悦,“松手” 林醉被墨珣这个清冷的声音吓一跳,默默就将手松开了。 墨珣往前走了两步,背对着林醉半蹲了下来,“上来” 林醉还沉浸在墨珣的冷言冷语之中,只当是墨珣真的不要自己了,鼻子一酸,险些要崩不住了。 所以,墨珣的那一声“上来”,仿佛只是林醉的一个错觉。 他听着墨珣的声音,甚至有些难以置信,以至于还怔在原地没有动。 墨珣等了等,没见林醉过来,又是不悦地沉声道“怎么,还要我请你不成” “不用不用”林醉高兴,两步上前,这就趴在了墨珣的背上。 墨珣将林醉背了起来,又仔细颠了颠,背稳了,这才让洛池继续领路。 “夫君真好。”林醉将下巴靠在墨珣的肩上,小声讨好地说。 墨珣懒得理他,权当没听见。 他算是明白了,他娶的这个不是夫郎,这是个祖宗。 也难怪,自己欠了林醉的因果,林醉这是来讨债来了。 墨珣不应,林醉也不难过,反正墨珣是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心疼自己的 想到这里,林醉的胳膊又搂紧了几分,“夫君真好。” 墨珣心中冷哼翻来覆去也就这么一句,也不知道说点别的。 “如果想谋杀亲夫,你大可以再搂紧些。” 林醉闻言,赶忙将手松了松。 虽然一直说是“小林子”,但实际上这个林子还真没小到哪里去。 墨珣背着林醉一路往前走,林醉时不时就要问上一句“夫君累了吗”,“夫君要不要歇歇” 墨珣是一概不理。 等到了院子门口,墨珣便弯了腰松了手,让林醉下来。 院子门口自是灯火通明,林醉还是要脸面的,也不敢继续耍赖,这就顺着墨珣的动作从他身上下来了。 墨珣不喜欢重拿轻放,逮着了错处,自是得重重责罚才好。像今天的事,如果不对林醉小惩大诫一番,怕是林醉还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日后碰上了相似的事,林醉还是会犯。 林醉见墨珣正盯着自己,便微微笑了一下,“今日天色已晚,夫君不如就留在庄子上住下,待明日再返回京城吧。” 墨珣压根不接茬,“不用。备匹马,我直接回去。” 林醉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便伸手拉住了墨珣的胳膊,“这么晚了” “那又如何”墨珣沉声。 他心里自是有满腹的话语,但却也知道自己若是说出来,那只会让林醉难堪罢了。 真是打不得,骂不得。 墨珣一时也想不出该怎么罚林醉才好,但总归不能顺着林醉就是。 “路上不安全,夜路也不好走”林醉越说越小声。 他知道墨珣的气还没消,自己说再多也没用。可是现在,自己如果就这么放任墨珣离开,明日他回府之后,再想跟墨珣说话、认错,怕是就更难了。 “你知道路上不安全,夜路不好走”墨珣强压着怒气,这就朝着林醉逼近了一步,“那你也该知道今天有多凶险”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可不就是你林醉办的好事吗 林醉莫名有些心虚,被墨珣逼着朝后退了一步。待反应过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之后,林醉赶忙上前拉住了墨珣的手,“夫君听我解释。” 墨珣点点头,“行,你说。”不管他再怎么生气,也应该给林醉一个申辩的机会。 林醉朝着周围看了看,“不如我们先进去再说” “那就等你有时间再说吧。”墨珣这就甩开了林醉的手,转身要回年太尉的庄子去了。 刚才他们来的时候骑了马,马全栓在那边。 这会儿墨珣是根本不敢就指望林醉会给自己马匹了。怕是巴不得把他留下,又好说话来哄他 “我有时间”林醉睫毛颤了颤,走到墨珣身前,“我只是想我只是气不过” 林醉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他知道墨珣必定是明白的,否则今天也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我没想到今天会闹成这样”他是真的没想到穆孺其的胆子会这么大,他原本只是想借着林子的事,让穆孺其再犯点什么错,好把这个毒疮给除了。 但是,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林醉才知道,如果中间的任意一个缓解出了差池,他恐怕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所以他是真的知道怕了,也知道错了。 本来他被关在柴房里的时候就已经想了很多,而墨珣来救自己,叫自己名字的时候,于林醉而言,那就是宛如天籁。 他担惊受怕了半天,好不容易被救出来。可是墨珣连正眼都不愿意瞧他一下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了。” 林醉其实早就已经后悔了,但是,从他透露给穆孺其知道自己要买林子开始,这件事就已经不能回头了。 如果林醉在那个时候认了输,那他庄子里的人该怎么办呢 早前的穆孺其倒还没有现在这么专横跋扈,但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这个穆管事就仗着自己是年太尉的侄子,多番到他的庄子上来寻衅闹事。 只是事情不大,管事的便想着不给主家添麻烦了。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他们一退再退,所以才使得事情变得愈发不可收拾。 林醉到了庄子上以后,便一直能听到庄子里其他人在抱怨 归根究底,他也不全是为那个死去的黄家哥儿打抱不平。 那个黄家哥儿确实可怜,但他父亲也着实可恨。 林醉曾听人说起过,说是那个黄二儿子的并早就好了。而那个穆孺其早就瞧上了那个哥儿,所以黄二才好觍着脸去问穆孺其借钱,就想着穆孺其不会问他要。 借钱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儿子进补。 后来,黄家哥儿怀有身孕,而穆孺其的正夫对他非打即骂;再加上,黄二见儿子有孕,便想着能再借些钱来。 岂料,穆孺其竟以黄家哥儿是卖身为由,拒绝了黄二。 黄二在穆孺其那儿吃了闭门羹,就让哥儿去向问穆孺其要钱但既是卖身去的,哪里要得来 两厢威逼,黄家哥儿年纪又小,一时想不开,这才投了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4章 第 284 章 两人此时正站在庄子的大门口, 边上还有好些人都瞧着,而林醉是又怕又悔,但却什么都做不得, 只能在墨珣面前低头认错。 林醉真的怕极了, 被人从马车里连拖带拽给拉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那时候,林醉的脚刚落了地, 就看到一大群汉子围着他,为首的自然是那个穆管事。 那个穆管事长得倒是一脸正派,但林醉是知道他的为人的, 当然不会被他的表象所蒙蔽。 而且, 那人看他的眼神里透着淫邪, 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 “墨夫郎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穆孺其一边上下打量这林醉, 一边笑道。 洛池和洛涧两人早已被甩到了一边, 那时的林醉当真是孤立无援。 穆孺其看他的眼神, 让他觉得备受羞辱, 但却强压下心头的仓皇,厉声道“穆管事这是何意” 穆孺其并没有直接回答林醉的话,反而是眯起眼来, “没想到墨夫郎动起怒来竟是这般颜色。” 林醉真是怒火中烧。尤其是听到跟着穆孺其来的那些个护院,听完了穆孺其的话之后,立刻捧腹大笑起来, 仿佛连着在林醉脸上连着甩了几个耳刮子。 “哟, 墨夫郎这是脸红了”穆孺其又说了一句, 再次引起了周围的一片起哄声。 像穆孺其这种人,什么作奸犯科的事都做得出来,本就没脸没皮的。林醉懒得跟穆孺其废话,只沉声道“穆管事有事就说,何必这般羞辱我” 穆孺其是不敢真把林醉怎么样的,但言语上过过瘾还是可以。尤其是林醉这般姿色,他在庄子上可见不着。就算是妓院里头的,那也没有林醉这般风情。“我已经派人知会过墨夫郎了,既然墨夫郎非要跟穆某过不去,那我们今儿个就看看,到底是谁有能耐拿下那片林子” 林醉眉头紧蹙,“我已经跟官府签了地契了,那片林醉自然归我。穆管事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穆孺其仰头大笑,“签了地契又如何我就不信你还能进得了这片林子” “你” 林醉话音刚落,便听到穆孺其道“来人,把墨夫郎带回庄子里关起来,等他什么时候想通了,要把地契双手奉上,我们再把人给放了。” 林醉佯装镇定,怒目而视,“你敢” 穆孺其又笑了两声,“我怎么不敢”这么说着,他便对护院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手脚都轻点,温柔点,可别吓到了墨夫郎。”穆孺其又补了一句。 林醉见那么多汉子朝着自己过来,真是吓得不行,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不见了,只剩下自己心跳嘭嘭嘭直响。 穆孺其的这些护院没什么规矩,连着在他身上摸了好几下,直把林醉恶心得想杀人。 这也是头一回,林醉对一个人起了杀念。 “放开,我自己走” 林醉的声音尖锐又有穿透力,再加上他当真使了力,连着打了两个在他身上乱摸的人,倒是让穆孺其良心发现了一下,“都退开,让墨夫郎自己走。” 穆孺其倒不是心疼林醉,而是他今日只为了要地契,又不是真要跟林醉过不去,何必这么羞辱人 事情闹得太大,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哪怕是现在,墨珣已经把他救出来了,他的手还是抖的。 见到墨珣的那一瞬间,林醉就想扑到墨珣怀里,让墨珣抱抱他,哪怕只是搂着肩膀也好 可是墨珣由始至终都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色,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林醉心里又怕又难受,不仅如此,他还觉得委屈极了。 可是,他心里却也明白,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全都是他自找的。他也知道自己这次犯了大错,不敢在墨珣面前造次。只盼着墨珣能消消气,看在自己今日确实受了苦的份上,能心疼心疼自己,不要再这么冷眼相对了。 林醉又怕又慌。 只是原先的“怕”和现在的“怕”已经完全不同了。他是怕墨珣真的生了气,真的不再理自己了。 墨珣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就是想给林醉一个教训的。所以这会儿,林醉又是认错,又是卖乖,还装可怜在墨珣看来也不过就是讨巧罢了。 照林醉现在的行径 墨珣心想,林醉或许根本就觉得自己没错。保不齐,他此时心里还在暗自得意自己这么能耐,这么会盘算,果真就把穆孺其套进去了 墨珣想到这里,暗自咬紧了牙根。 但凡穆孺其或是刚才那么多的护院,随随便便一个人起了歹念,那他赶到的时候,恐怕只能见到林醉的尸体了 墨珣脑子里这个念头哪怕是一闪而过,就已经够他受的了。 他已经把林醉挂在了心上,但是这个人不仅不懂得保护自己,甚至还主动让自己涉险 墨珣脑子里也是一团乱。 按照自己的比喻,那林醉的行为,跟硬生生在自己心上捅刀子有什么区别 墨珣心里有一大堆话想跟林醉说,想骂他,想凶他,想将他禁足但是仔细想来,那又有什么用呢 林醉知道错了吗如果重来一次,林醉就不会再这么做了 墨珣对林醉满脸的悔意视若无睹,只是不再提自己要回去的事了。 墨珣转而看像洛池,似乎是在示意他在前引路。 洛池接到了墨珣的视线之后,便冲墨珣点了点头,“姑爷,夫人,请随我来。” 林醉当然是认识路的,但是这会儿墨珣不搭理他,他也能乖乖跟在墨珣身后,引路的活儿也就交由洛池了。 林醉见墨珣怎么都不肯搭理自己,便想着主动挑些话说。 这么一想,林醉便看了看,心中起疑,“洛涧呢”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没理由洛涧不在呀而且,洛池、洛涧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 “洛涧受了伤,腿脚不便,奴才就先让他去休息了。”刚才那种情况,洛涧又有伤在身,万一被人磕着碰着了,反而伤上加伤。 林醉这才想起了今天是洛池先下的马车,而洛涧却也是跟自己一样是被拖下去的。等到自己下了马车之后,确实也没见到洛涧的人了。 “怎么样了是什么伤伤得重吗”洛涧自小就与林醉一起长大,现在林醉听到了洛涧受伤,马上就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抛诸脑后了。 洛池虽说是在前面引路,但林醉问起,他便也答了。“脚崴了,身上也蹭破了点皮。不是什么大伤,夫人不要担心。” 洛池知道林醉这会儿是尴尬,刚才跟姑爷说了半天的话,但姑爷却一直不愿意搭理他,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林醉留所以这会儿林醉才会拉着自己说话,也好转移一下墨珣的注意力。 两人这么说完了之后,洛池便又偷偷看了墨珣一眼,见墨珣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的,显然是根本不想搭理他们。 聊过了洛池之后,气氛再度尴尬了起来。而洛池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再加上现在时机不对,他就干脆闭口不言,直接将墨珣与林醉两人带到了主屋。 这间屋子是之前林醉在住的,而墨珣来了,自然也是要跟林醉一个屋。 洛池推开门,“姑爷和夫人晚上就住在这个屋吧。”他知道林醉心知肚明,却还是多说了一句,也是让墨珣知道一下。 墨珣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林醉身上,也没有往里走,而是四下看了看。“没有别的厢房了” 林醉的这个庄子不小,现在他们所处的院子也大,不可能没有别的厢房。 “”洛池闻言,飞快地朝着林醉看了一眼。 厢房自然是有,但是这会儿却也不能给墨珣,否则林醉的眼泪怕是噙不住了。 林醉听到了墨珣的声音,猛地抬头,看向墨珣,“别的屋” 墨珣听到林醉的声音,这就将视线落在了林醉身上。 林醉本来还满心欢喜。 这一个晚上,墨珣看他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墨珣的眼神幽暗,深不见底,瞧着有些骇人。 林醉原先想说的话全让墨珣这一眼给堵了回去,好半晌才得以讷讷地说道“别的屋还没来得及收拾,夫君就先将就一晚” 墨珣眉头一皱,便也不再看林醉,转而去看洛池,“有没有别的屋” 林醉咬着唇,走到洛池身前,挡住了墨珣的视线,低声说“我知道错了。” 墨珣面无表情地看着林醉,看着他垂眉敛目的样子,竟也不知道现在究竟该摆出怎样的神情才算正常。 现在,似乎也与自己的初衷相悖早在两人成亲之前,墨珣便已经想好了,只要林醉想,自己便为他办到。 可是这会儿,明明是,林醉本身的意愿,那他又有什么可气的呢 如果说一开始是气林醉以身涉险,那么现在就是气自己没能力。 墨珣看着林醉的两个袖子交叠在一起,却也能想像到,林醉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怕是已经捏紧了。 林醉虽然低着头,但却一直能感觉到墨珣的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只是墨珣一直这么不说话,他也不知道墨珣接下来会怎么做。 如果墨珣愿意骂自己,凶自己,多说两个字,自己才好判断出他究竟是为什么气成这样。知道了原因,才能对症下药。可是墨珣却什么都不肯说,仿佛已经完全放弃了自己似的。 “都到这里了”林醉喃喃低语,“夫君先将就一个晚上,明日就回京了。” 就在林醉以为墨珣即将甩袖离去的时候,墨珣动了。 墨珣错开了林醉,从林醉身边擦肩而过,走进了歇室。 林醉顿时松了口气。 今晚是决计不能放墨珣一个人走的,如果墨珣执意要回京,那他也只能驾了马跟上。 让墨珣一肚子气就这么回去,指不定今天的事还会发酵成什么样。 总归还是要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都扼杀在摇篮里才好。 林醉赶紧跟在墨珣身后进了屋,洛池见状,倒也不跟进去打扰,只将门掩住,让两位主子自己说去。 瞧着姑爷今天的架势,摆明了是气狠了。他若开口,哪怕是有道理,那姑爷也只会觉得自己是跟夫人合起伙来权衡利弊之后,洛池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吧。 墨珣进了屋之后就随意看了看,想来应该是这段时间林醉到庄子里经常住的,打扫得挺干净的,东西也摆放得整齐。 像这样的屋子里头本来也就只会摆一张床。 墨珣看了两眼,便想着要去寻越国公了。 今天事情发生得急,他们这么紧赶慢赶的,自是到现在都还没用晚饭。 而且,墨珣也不知道越国公和年太尉两人最后会达成怎样的协议他总得去听一听,省得白瞎了林醉这么一番安排。 想到这里,墨珣眼神一凛。 自己明明在生气,却还得费神为林醉考虑 这个林醉真是真是好大的能耐 墨珣猛地转过身,直直地盯着林醉,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看穿一样。 林醉被墨珣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但却还是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原地任由墨珣打量。 今日,不管墨珣是骂是打,他都绝无怨言。 只要墨珣别不搭理自己就好。 墨珣从林醉身上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出来的。 然而,因着林醉这般委屈,墨珣甚至在心里有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念头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官拜“三公”,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他也能让林醉像穆孺其一样飞扬跋扈、耀武扬威。 林醉在墨珣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却强行压下心头的那点慌乱,佯装起面上一派坦然,这才抬起头,“夫君还没用饭吧”他凝视着墨珣的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和讨好,“等祖父回来,我们一起用饭吧。” “”墨珣双手握成了拳。 他发现,自己真是见不得林醉露出半分委屈的样子。 此时,林醉表现的低眉顺目,在墨珣看来,他脸上就差在脸上直接写上“委屈”两个字了。 但是,当自己心中涌起莫名心疼的时候,墨珣便再次冷下脸来,转身就走。 “哎”林醉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墨珣的手腕,“夫君这是要上哪儿去” 墨珣不答,只是低头看了林醉一眼。 林醉被墨珣眼底里的冷漠吓了一跳,慌乱之余,更是不愿松手,“夫君第一次到庄子里来,人生地不熟的,不如就让我代为引路吧” 不管怎么说,他今天是一定要跟墨珣在一起的哪怕墨珣这么冷面相对,他也绝对不会让墨珣一个人离开。 林醉走到墨珣前边,低眉顺眼的,就等着墨珣出声了。 别人都说林府二房的大少爷性子软和,其实不然。 林醉实际上是一个很执拗的人。 只要是他认定了的事,别人就很难让他改变想法 哪怕是昌平郡君也不行。 墨珣本来看到林醉满脸的后怕和委屈,气就已经消了不少了。 然而现在,林醉收起了原来那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恭敬顺从地站在自己面前,用着十分平淡的语气跟自己说话,就好像今天发生的事已经翻篇了一样 墨珣原先的那股气又涌了上来,也不再要出门了,径直转过了身,坐到床边去了。 林醉见墨珣这会儿不出门,也不恼,跟在墨珣身边,也坐到了床边,去拉墨珣随意搁在床上的手。 墨珣眉头一皱,在林醉还没碰到自己之前就把手收了回来。 林醉的手僵了一会儿,这才又觍着脸按在了墨珣腿上。“夫君怎么都不说话” 墨珣是这会儿又气上了,越发不愿搭理林醉,任林醉朝着自己身边又挪了两下,墨珣仍是纹丝不动,宛如老僧入定一般。 “我今天吓坏了。”林醉见墨珣坑声,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幸好夫君来了。” 这么说着,林醉再次靠近了墨珣,知道两人的胳膊和腿都贴在了一处,林醉才稍稍安了心。 他有些害怕,担心自己如果把头靠到墨珣的肩上,会引起墨珣的反感。 万一墨珣起身走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林醉担惊受怕了好半天,这会儿好不容易靠在了墨珣身上,心下大定。 墨珣本来是想起身就走的,但当林醉靠过来的时候,墨珣感觉到了林醉的身子有些瑟瑟发抖。仔细一想,怕是真的给吓坏了。 说到底,终归还是舍不得。 墨珣坐着没有动,倒像是给了林醉莫大的勇气。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墨珣伸手,待摸到墨珣的手后,忙攥紧了,就怕墨珣会将手抽出去。 “我真的知道错了。”林醉越说越小声。像是害怕墨珣生气似的,他边说,还边看墨珣的反应。 墨珣就跟每次听到似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我是真的知道了。”林醉见墨珣不搭理自己,但总归还是没有甩开自己的手,也没有要起身离开的趋势这便胆子大了点儿。他一只手扣着墨珣的手,另一只手则缓缓地顺着墨珣的胳膊往上摸,“夫君不要生气了。” 墨珣原先静了静,稍稍压制了气性,可这会儿一看林醉这副模样,立刻就知道他根本没有在反省。 但凡是真的知道怕了,在反省了,又怎么会有现在这样的动作 墨珣越想越气,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情绪又上来了,立刻挥开了林醉的手,这就起身出门去寻越国公。 林醉吓了一跳,跟着墨珣也是飞快地起身,从后头搂上了墨珣的腰,“夫君要去哪里” 墨珣掰了两下,没掰开。又不想使劲伤到林醉,只得就这么与林醉僵持着。 洛池刚才给两位主子掩了门之后就到厨房去吩咐安神汤了,这会儿安神汤煮好了,他自然就得给林醉送进去。 本来,洛池是想着,如果夫人跟姑爷在屋里已经谈好了,两人和好如初,那他今天这个安神汤就不送了。 没什么安神汤能比姑爷对夫人来说更管用的了。 可是,万一姑爷与夫人在屋里没能和解,反而起了争执,那他就得赶紧把安神汤给林醉送进去,免得两人的矛盾激化了,总得给两人一个缓冲才行。 “叩叩叩。” 洛池这会儿听到林醉突然拔高的声音,知道墨珣这会儿是又要离开了,才赶忙敲了敲门。 “姑爷,夫人,厨房煮了安神汤,需要端进去吗” 林醉听到声响,手上又紧了紧。他担心洛池一进来,墨珣就会借此机会溜之大吉了。“端走,我不喝。” “夫人,还是喝一点吧。”洛池劝道。 “我不喝,拿走” 林醉鲜少这么使小性子,然而,他这会儿这么闹起来,倒也不显违和。 只是墨珣心里本来就气林醉以身犯险,这会儿又听得林醉说出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的话,更是火上浇油。“放开” 林醉固执地扣紧了自己的双手,“我不 “林醉”墨珣威胁似的喊了一声。 墨珣几乎没有这么叫过自己的名字 林醉乍一下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墨珣的口中说出,没有缱绻缠绵,只有森冷和怒气一时心惊,手上也搂得愈发紧了,“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夫君今日就饶我这一回,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了” 洛池在外边也不敢吱声,只等着主子发话。 墨珣本是不想跟林醉说话的,但他听林醉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里头满是害怕又想到刚才,林醉挨着自己的时候,身子哆嗦的厉害,又那么小心翼翼地想让自己消气 “你说,你知道错了”墨珣这才开口,“那倒是告诉我,你错在了哪里。” 林醉最怕的就是墨珣爱答不理,但现在墨珣既然肯开口问,那便是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林醉强打起精神,这就贴在墨珣身后小声道“我不该害家里人担心。” 今日,不单单是墨珣,怕是越国公、赵泽林他们知道了也是担心得很。而且,这件事若是传到了林家,怕是整个林家也得跟着提心吊胆。 “我不该”林醉迟疑了一下,“我不该为了别人的事就这么精于算计。” 墨珣知道林醉还没说到点子上。 以林醉的聪敏劲儿,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今天气的是什么。 所以,林醉恐怕现在脑子还是懵的,根本就没有认真反思过。嘴上一个劲儿地说着自己“知道错了”、“不会再犯”,其实他根本就没有定下心去想。 墨珣不吭声,林醉一下拿不定主意,知道自己这是没说对,便又认真想了。 现在天气热,哪怕是在夜里,他这么搂着墨珣都出了一身汗。 再加上,林醉今日被关在柴房里,对方怕他逃跑,连个缝都没给留,他已经是闷了一身了。刚才因为担惊受怕,半刻不敢松懈,一直没去注意,这会儿又要动脑想事情,才发现自己真是头晕得厉害。 林醉抿着嘴,强打起精神,又想了想,“我不该将祖父牵扯进来,不该自不量力,不该以身涉险” “害大家为我担心,洛涧还为我受了伤”林醉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事情办得太差了,他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起来,这会儿噤了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只是洛涧受了伤,庄子上的护院和佃户也都受了伤。”墨珣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爷爷在家里也为你担心。” 墨珣本来还想说说自己,因为担心林醉,上马的时候差点马镫都险些踏空了。 林醉搂着墨珣的手微微颤抖着,嘴上仍是讷讷道“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不知道。”墨珣摇头,“这件事你早就可以跟我说,但我明示、暗示了你好几回,你就是不愿意说。因为你心里知道,如果你告诉我了,我就会阻止你,劝你,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林醉咬着嘴唇,头疼欲裂。 “你不会听我的。”墨珣忽然笑了起来,“嘴上叫着夫君夫君的,其实打心眼里就没把我当成自己人。” 墨珣这句话一说出口,心里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除却一开始,墨珣想给林醉一个教训之外,之后两人的对话似乎一直在朝着无法想象的地方去了。 墨珣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明明不是多大的事,林醉也好端端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他还那么害怕可自己偏偏就要口出恶言。 “不是的”林醉被墨珣的话吓到,下意识就张口反驳。 墨珣的这句话实在是太诛心了,他真的受不住。 林醉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别的,他看不到墨珣的表情,不知道墨珣此时是以怎样的神情在说这种话。只是他满心的慌乱,只得松开了钳制着墨珣的双手,走到墨珣跟前,转而揪着墨珣的衣衫,“我有的,有的。” 他看到了墨珣的脸,墨珣脸上虽是在笑,但笑意明显不达眼底,更是让林醉看着心里一阵酸楚。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墨珣解释。 墨珣这话说得真是太重了。 “你相信我。”林醉一直都很害怕,手上也没有多少力气,但始终没有松手。“你要相信我。” “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万一那个姓穆的熏心,你会怎么样我该怎么办”墨珣见林醉又是垂头,非但没有消气,反而气得更狠了。 不单单是林醉怕,他也怕。 墨珣甚至不敢去细想,如果林醉真的出了事,他该怎么办。 墨珣这会儿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会不会从这个领域被抽离,是身消道陨还是回到徽泽大陆,他所担心、所在意的,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林醉出了事,那么穆孺其就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此刻,林醉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更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墨珣解释。而墨珣说的,也正是他害怕的事。“我不知道会这样,我一开始没有想过” “是啊,你没想过。”墨珣绷着脸,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就像你也没有想过我一样。” “不是的”林醉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里来回打转。但本就好强的性子让林醉实在不愿意在墨珣面前掉眼泪,那样就好像是在用眼泪诓骗墨珣一样。 只是林醉心里太难受了,真的快噙不住了。 “我真的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林醉胡乱地摇着头,“那个穆管事,不单单只是有黄家那一笔账他手上的人命官司不少还有,他还他还欺负我庄子上的人” 墨珣眼神凝重,幽幽地说“是啊,你原本可以把这些事都告诉我,让我来处理,但是你没有。” “我”林醉嘴上动了动,最后却实在说不出来了。 墨珣说得不错,他没有。 哪怕他曾经有好几次都想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墨珣,但是他没有。 “你不相信我,也不愿意相信我。” “不是的,不是的。”林醉一个劲地摇头,却不知道该说出什么话来反驳才好。“我有相信的。” 今天,在听到家丁说林醉被抓走了的那一刻,墨珣忽然明白了他的心魔,或许就是对林醉的执念。不为别的,就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 可是,他把这个人放在了心上,这个人却一直拿他当外人。 墨珣原先不想追问林醉,只盼着林醉能自己说出来,同时也不想将他逼得太紧。 墨珣从来没有结过道侣,也没有娶过亲。 所以林醉是他第一个,大概也是最后一个夫郎了。 大概是关系有亲疏吧,林醉之于墨珣,和其他人之于墨珣,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墨珣对林醉,自是比对其他人来得更严厉也更宽容。 他之前觉得林醉打不得、骂不得,现在想想,哪是呢他只是舍不得。 怪只怪墨珣自己,没能早早察觉到。 “算了。”墨珣说不来自己心里的感受,但勉强算是明白,为什么修士总那么害怕因果。 墨珣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了。如果不是看到林醉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穆孺其怕是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你去把安神汤喝了吧。” 墨珣看着在自己眼前低着头的林醉,不觉心中怅然。 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话,林醉露出了痛苦万分的表情。 可墨珣其实只是想让林醉明白,区区一个穆孺其,犯不着让他这么以身涉险。 然而,话到嘴边就变了味,就成了口不择言。 林醉看着也是可怜兮兮的 想来,应该是真的知道错了吧。 墨珣不敢肯定,但却知道自己今日反常得厉害。他再这么跟林醉说下去,怕是只会适得其反。 如果这句话,是墨珣在之前说出来的话,林醉怕是求之不得,可是现在 “不,不能算了。”林醉拼命地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算了”,但他潜意识告诉他,如果今天他这么顺着墨珣的话把手松开,日后日后他与墨珣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你听我解释。”林醉的头太疼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墨珣解释,墨珣才能听得进去。但是,胡言乱语也总比什么都不说来得强,“我只是想着,我把林子的地契拿下,那个穆管事必定会动手的。到时候只要把事情闹大了,那就会有人来管的。而且,他经常欺压我庄子上的佃户和护院,之前还曾借了我庄子上的农户去帮忙。” “那哪是借呀,就是强行押着人过去干活的。管事的不敢跟我说,就怕惹怒了那个穆管事,到时候庄子上的人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就像今天这样,事情闹得这么大,年太尉都到场了,可是” “对啊,你也知道。”墨珣有些无力,“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这一次,如果没能让穆孺其判刑,反倒把自己折了进去到时你该怎么办你被穆孺其抓了去,这件事如果传到了京里,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墨珣本来看林醉脸色不大好,也不想多说了。 然而,林醉听了墨珣的话,恍恍惚惚地明白过来,墨珣究竟是在气什么了。 “我没事,我是清白的”林醉飞快地松开了抓墨珣衣衫的手,在墨珣面前站定,双手张开,“你看,我是清白的。” 衣服衣服都好好的,头发也好好的。 如果真的出了事,不会是现在这样的。 林醉满脸期盼地看着墨珣,只盼着墨珣能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墨珣虽是被林醉的动作一噎,却仍在林醉的注视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他当然知道林醉是清白的。 林醉见墨珣点头,心里的那些委屈、后悔、难过、害怕种种情绪一并涌上了心头,原先还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真的知道错了。”林醉连连摇头,“我真的很害怕。” “你别哭了。”墨珣被林醉脸上的泪水吓到,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墨珣捏了衣袖在林醉脸上轻轻擦拭着,就像是怕把林醉弄疼了似的。 他不过是先让林醉知错,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将林醉逼成垫在这样。 “我”林醉听到墨珣说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真的哭出来了。 林醉像是难以置信般伸手往自己脸上一摸,正巧就按住了墨珣的手。 他抬起头,见墨珣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原先冷漠的眼神也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切和担忧。 林醉使劲眨了眨眼,生怕眼前只是因为自己头疼而演变出来的错觉。 待确认了眼前的墨珣是真人,而不上自己的幻觉之后,林醉赶忙随意在自己脸上抹了两下,硬是将眼泪憋了回去,这才咧着嘴对墨珣笑了起来,“我没有哭。” 林醉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但嘴上却是笑着的。 墨珣看得有些心疼,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就看到林醉的双眸忽然失去了神采,随即便昏倒在了自己怀里。 墨珣一边将林醉打横抱到床上,一边冲门外喊道“洛池,去请郎中来” 洛池一直守在门口,而墨珣这么高声喊了起来,倒让洛池吓了一跳。也来不及问墨珣究竟怎么了,只是随手将安神汤放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跑。 才刚跑出去,就见着越国公正在由管事的领着进了小院子。 越国公见洛池慌慌张张的,险些撞上自己,便将人拦了下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洛池见到越国公,忙躬身行礼,“奴才也不知,就是少爷在屋里喊了一声,让我去请郎中。” 管事的在一旁接话,“还是我去请吧,你也不知道去哪里找郎中。” 洛池闻言,立刻千恩万谢了一番。 越国公冲洛池扬了扬下巴,“走,领我去看看。” 墨珣将林醉放到床上之后,一时心乱如麻,待他盯着林醉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好像也可以先给林醉把个脉,看看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怎么回事”墨珣刚把手搭上林醉的手腕,越国公就推门进来了。他人是还没走到床边,但却不妨碍他嗓门大,穿透力强。 墨珣按着林醉的手腕静了静,并没有马上回答越国公的问题。 越国公在外间没见着人,这就朝屋里走了进来。 见墨珣坐在床边,而林醉躺在床上没有动静,越国公一惊,“醉哥儿这是怎么了”刚才瞧着不是还好好的吗 “应该是受了惊吓,又中了暑,这才晕倒的。”墨珣将手收了回来,还好不是什么大病。 越国公想都没想,直接就信了墨珣的话,随手拍了拍墨珣的肩膀,“还好还好,等郎中来,开几幅药,吃了就好了。” 墨珣点点头,这就从床边起了身,“祖父先去用饭吧,都这么晚了。” 都怪他,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非要给林醉一个教训,这才完全忽略了林醉脸色上的异常。 墨珣懊恼不已。 不过,仔细想想,就刚才自己的那个气上心头的样子,就算是觉察到了,恐怕也只会当作是林醉刻意装出来,想让自己心软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5章 第 285 章 郎中刚给年太尉上了药, 这会儿还没离多远,管事的出去没多久就将人追了回来。 墨珣正在让越国公先去用饭。毕竟他们出城出得急,根本也没顾上。 洛池闻言, 忙主动开口, “主子们都去用饭吧,奴才在这里看着就行了。” 越国公点头,朝着床上看了一眼, “醉哥儿这里瞧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就算你在这里守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先跟我去把饭吃了。” 墨珣稍稍想了想, 觉得越国公所言在理。 林醉主要就是中暑, 再加上今天又遇上了事, 精神一直处在一个紧绷着的状态, 这会儿突然放松, 才会晕过去。 也不是什么大病, 就算他在旁边守着也没什么用。郎中来了顶多就是开几副药, 让林醉静养罢了。 洛池见墨珣点了头,这就走到院子里头寻了个下人,好引着越国公和墨珣去用饭。 越国公与墨珣离开之后, 洛池才又回到屋里守着林醉。 这里虽然是林醉的庄子,但林醉现在昏睡过去,如果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守着, 那绝对是不行的。 今天庄子上的人全都被管事的带着去跟对面的庄子对峙去了, 不过因为早早就知道主家要来, 饭菜也已经备好,只是这会儿全凉了,需得重新蒸热罢了。 因为有越国公在场,墨珣也不好吃太快,而且越国公也有话要跟墨珣说。 墨珣看越国公的反应和表情,便猜到他是要跟自己说穆孺其的事了。 怀山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不声不响地跟在墨珣身后。 林醉的庄子不单是墨珣第一次来,就连怀山也是头一回,所以他自然也就不敢四处乱走。 “怀山,你到外头看着,不要随便让人靠近。” “是。” 越国公见墨珣已经安排妥当了,这才开口说起了。 原先,不论是越国公还是年太尉都觉得这件事认真算起来,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按照穆孺其的说法,他也是派人将林醉“请”到庄子里罢了,从头到尾也没把林醉怎么样。 而越国公自己瞧着,也觉得林醉状态还好,除了被吓到,似乎也没什么。到时候,让年太尉好生管束一下他那个侄子也就算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在墨珣说出穆孺其的犯罪事实之前。 待墨珣点明了穆孺其的几项罪状之后,越国公便隐隐意识到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而且,按照自己的性格,见到了年太尉庄子上有“私募兵丁”的苗头和嫌疑,反而不上报。那万一被宣和帝知道了自己的这个御史副丞怕是也做不了了。 今日,越国公与年太尉两人驾着马一同离京,这个消息怕是很快就不胫而走。 更何况,不止他们两个,就连墨珣也在场。 这就意味着三个朝廷命官出了城 这件事,可能现在已经在京里传遍了。 年太尉自然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的,但经过了墨珣这么一挑,穆孺其犯的那些事真是一桩桩、一件件地摊在众人面前。 今天又有那么多护院啊、下人、佃户在场,越国公就算与年太尉交情再深,这件事也没办法压下去了。 所以,越国公在与年太尉商议之后,便决定由越国公连夜写奏折,明日一早进宫的时候就呈到宣和帝的御案上。 这件事让别人来顶罪怕是有些难的,毕竟穆孺其是管事,护院全养在庄子里,就在穆孺其的眼皮子底下。说他一个成天都呆在庄子里的管事对此事毫不知情可有人会信 所以,别说是穆孺其了,就连年太尉想把自己干干净净地摘出去都有些困难。年太尉现在尚可以说是“穆孺其在庄子里一手遮天,欺上瞒下,年太尉对此事毫不知情”。 宣和帝又不是当真昏庸到了那种不辨是非的地步,如果朝臣们串通一气,将宣和帝当猴耍 除非这件事一辈子都不要被人发现,否则要是有朝一日捂不住了,那他们全都得遭殃,甚至还会连累妻儿老小。 墨珣点点头,表示对越国公与年太尉的安排并无异议。 其实他今日会那么生林醉的气,有很大的一方面原因就是因为林醉办的这个事。 林醉将自己摆在了这局棋之中,将自己当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 但实际上,他不过只是个马前卒罢了。 马前卒固然重要,但却并不是会影响棋局走向的关键那一步。 今天如果越国公没有到场、如果年太尉没有到场,那么最后也只会是年太尉领着穆孺其到越国公府去给林醉赔礼道歉。 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林醉想要的,一样也得不到,反而还会遭到穆孺其,乃至年太尉的记恨。 如果林醉真能做到对穆孺其一招必杀,那么哪怕是林醉以身涉险,墨珣都不会这么生气。 可是林醉没有,他非但每次能将穆孺其置于死地,反而还将自己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如此一来,待日后此人缓过劲了,对林醉又会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像穆孺其手下养了那么多人,这一次或许会迫于年太尉的压力将人遣散,但难保他会不会又偷偷将人养在哪里。除非林醉一辈子不出门,否则的话,穆孺其有的是法子虏人。到了那个时候,被虏去还能有什么好 想墨珣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虽说大家面上是一派祥和,但到了私底下杀人夺宝的事也是屡见不鲜。 许多门派对于内门弟子都是十分看重的,毕竟都是用天材地宝培养起来的,就指着他们能光耀门楣了 可是,这弟子转身就让人给杀了,那当然就是深仇大恨。 如此一来,你杀我,我杀你 而不想被别人发现,就需要在对方还没有掐碎自己玉牌、或是将神识留下的时候将对方斩尽杀绝真正的做法就是直接挫骨扬灰,让人连尸首都寻不见,这样才不会被人瞧出招式套路。 修真界的人大都是记仇的,哪怕你不认账,但对方既认定了是你,那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也非得要讨一个公道。 墨珣刚才看那个穆孺其的神情和行为,便已知晓他并不是一个懂得见好就收的人。 所以,结果十分明显如果这一次,林醉没能把穆孺其直接“按”死,有朝一日,穆孺其缓过了劲来,那么林醉便需得时时刻刻都小心谨慎了,甚至可以说是如履薄冰。 “祖父认为”墨珣思考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跟越国公提一提。“那个穆孺其最后会如何” 越国公听了墨珣这么问,略显诧异,待反应过来之后,也只以为是墨珣见林醉今日遭此大难,心中愤愤难平,故而有此一问。 想到这里,越国公也不直接回答墨珣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墨珣,“你觉得应该如何” “”墨珣迟疑片刻,“斩立决。” “哈哈哈哈。”越国公闻言,立刻朗声笑了起来,“私募兵丁这件事还不至于,毕竟人数仅仅过百,在京里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年太尉也不会让这个罪名被坐实的。” 年太尉当然不敢让这件事被坐实,坐实了之后,谁知道喜怒无产的宣和帝又会做出什么事来 自古以来,所有帝王都是如此宁可错杀三千,也绝不放过一个。 墨珣点点头,表示明白。 是了,在这件事里头,最关键的点,就是年太尉。 如果穆孺其没有年太尉的撑腰,他早就死透了。 只是,他并没有越国公那么乐观,只是沉默了下来。 越国公看墨珣脸色不佳,便问起了他为什么非要置穆孺其于死地。 “今日我听醉哥儿提过,这个穆管事仗着年太尉的名声,在自家庄子里头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还时常欺辱周围的庄子。” 越国公点点头,示意墨珣再说。仅仅只是欺辱这一项,就想杀掉一个人,未免也太过了吧。 “还有就是我今日在年大人面前提到的那些案子” 那些案子才太过骇人,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是好几条人命呢。 墨珣此事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把这件事跟林醉说,否则林醉恐怕就不单单只是买个林子了 想是这么想,但墨珣一时也猜不出林醉还能做什么。只不过,林醉不过是买个林子,尚且已经闹成这样。如果林醉再换个法子,指不定那穆孺其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越国公沉默了。 他知道,墨珣一向是不怎么爱多管闲事的人,就今日墨珣说的那些案子,根本就与墨珣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所以归根究底,还是为了林醉。 墨珣说完之后就等着越国公发话了,毕竟这件事是由越国公和年太尉两人商议的。如果越国公这里没打算要了穆孺其的命,那年太尉就更不会想让自己夫郎的侄子去死。 从年太尉今日的态度,墨珣就已经能看出来了。 年太尉身上也挨了打,但他说话的字里行间,竟是想将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 如果不是自己多嘴提了一句“护院”,怕是林醉今日的苦也就白受了。 “想让他死也不是不行。”越国公沉思片刻之后,“只要把以前的案子全翻出来重审就行。” 越国公停了停,又补上一句,“挑几个替人顶罪的案子就行。” 冤假错案这些不提,就拿那些顶罪的来说。否则怕是又要牵扯上前任、现任的怀阳府尹,或者其他的一些官员。 只要牵扯面一广,那事情绝对就办不成了。 越国公怎么说也是在京城里待得久的,牵扯面一广,就会从上到下层层维护。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宣和帝来了,这些事也只能被压住罢了。 越国公这么一说,墨珣立刻就明白了,只是墨珣还没有开口,越国公就又道“这件事你别管了。” “”墨珣本以为越国公跟自己说了这么些话,是已经决定了要用这个法子来整治穆孺其呢,却没想到就真的只是说说而已。 越国公一向是边吃饭边聊天的,今日也不例外。 等咽下了最后一口饭之后,越国公才继续道“这件事你不要出面,我来处理。” “那就全都仰仗祖父了。” 这件事由越国公来处理始终是比墨珣来得方便,而且也更为稳妥。 就算墨珣当官已经有几个年头了,但对于其中的弯弯绕绕怕是还没越国公知道得清楚。 如果越国公愿意出面,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越国公放下碗筷,“职责所在罢了。” 这句话一经说完,越国公见墨珣眼前的碗早就已经空了,便知道他是心中惦念林醉,只不过这会儿陪着自己用饭不便走开罢了。“走吧,去看看醉哥儿。” 墨珣这就走在越国公身边,往林醉所在的屋子去了。 彼时,郎中已经给林醉号过了脉,并让管事的派个人随他去抓药。 所以,等到越国公和墨珣进屋的时候,已经不见郎中的身影了。 “如何,郎中来过了吗”越国公没见到郎中,便先问了问。 洛池忙起身行礼,一边行礼一边说“郎中已经来过了,说少夫人是中了暑气,又惊吓过度,这才昏睡过去了。现在管事的已经让人随郎中去抓药了。” 越国公颔首,“嗯”了一声,“药拿回来就直接炖上,少夫人起来好用。” “是。”洛池规规矩矩地应下了,而后便退到了床边,继续给林醉扇扇子。此时有越国公和墨珣两个主子在场,当然没有他一个下人说话的份。 墨珣朝着床上看了看,见林醉嘴唇发白,脸上都被汗浸湿了,眉头紧皱,似是难受得很。 “不如祖父先去歇着吧。”墨珣将视线又转到越国公身上,“明日一早还得赶回京里呢。” 越国公身为一个汉子,一直在孙夫郎屋里呆着也不合适。这会儿墨珣一提,越国公便点头,“那行,我在庄子里四处看看,你也早点休息,明日我们一同回京。”他还得连夜写一份奏折,好明日早朝的时候呈给宣和帝。 墨珣将越国公送出去之后,才伸手示意洛池将扇子交给自己。 “姑爷,还是我来吧。”洛池拿不准墨珣是什么心思,但有小厮在,总不好让主子动手。 墨珣也不勉强,只点点头。随即,让怀山上外头去打点温水来,他给林醉擦一擦脸。 林醉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头一直皱在一起,冷汗也冒个不停。 墨珣连着抚了几次,都没能将林醉的眉头抚平。 林醉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汗黏在脸上,整个人瞧着像是从水里刚捞出来的一样。纵使他现在流了很多的汗,但整张脸仍是冰冰凉凉。 墨珣轻轻地将林醉的脸上擦了一遍之后,便将面巾丢到盆里,坐在床边盯着林醉。 林醉的脸部线条十分柔和,肤色亦然。眉毛像是水墨扫过的一样,不浓不淡,正是恰到好处的样子。原先微微上翘的唇瓣,此时抿得正紧。 “姑爷,夫人这是昏睡过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不如姑爷也去歇会儿,这里我看着就行了。” 墨珣再次朝洛池伸了手,“你先去吃晚饭吧,我在这里坐会儿。” 林醉被穆孺其抓走,洛池必定没有闲心吃饭,怕是一直饿到现在。 墨珣虽然并不是很在意洛池如何,但不管怎么说林醉现在也离不了他。洛涧又受了伤,还是得指着洛池才行。 洛池想了想,觉得姑爷所言在理,便将手中的团扇递给墨珣,退到外头用饭去了。 洛池走后,墨珣才伸手捏了捏林醉的脸。手上的触感自是很好,然而墨珣却仍是心生不悦,显然是因为他的动作没能得到床上人应有的回应。 如果是平常的时候,自己伸手朝着林醉脸上这么轻轻一捏,林醉必定会怒目而视。 林醉的眼角是有些上扬的,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透着幽柔的光。 哪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是轻的。 墨珣缓缓地挥着手中的团扇,也不敢让林醉受风。 不多时,洛池便端着厨房熬好的药回来了。 “姑爷,把少夫人叫醒喝药吧。” 郎中说林醉是昏睡过去了,并不是晕倒,这会儿药已经熬好了,就把林醉先叫起来喝完了再睡。 “厨房现在还有什么可吃的吗”林醉也没用晚饭,就这么喝药,怕是五脏庙要闹起来了。 洛池闻言,忙将手中的托盘放在圆桌上,“我去让厨房下碗水面吧。” 熬粥比较久,还是下面条快。 墨珣点点头。 现在天气热,药也没那么快凉,还是想吃点东西才好喝药。 今天忙活了一整天了,整个庄子也都是鸡飞狗跳的。而墨珣想让林醉多睡一会儿,自是等到洛池端着水面进了屋之后才拍了拍林醉,将他唤醒。 林醉头疼得厉害,这会儿让墨珣叫醒仍是难受得不行。 “先吃点东西,然后把药喝了。” 墨珣见林醉睁眼,这就要起身从床边退开,让洛池上前来。 林醉的头太疼了,哪怕知道自己身边有人在跟自己说话,却听不出这人究竟说的是什么。 可是,当眼神一有焦距,林醉便瞧见墨珣要起身离开。 他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墨珣的袖子,“夫君要去哪里” 墨珣已经起身了,却让林醉这么拽住,只弯了腰拍了拍林醉的手,“我就在屋里,哪儿也不去,你先把面吃了,好喝药。” 林醉强打起精神,仔细分辨着墨珣所说的每一个字。只是反应比平时慢了许多,手上一直拽着没有松开。 墨珣对林醉当然是耐心十足,弯着腰又等了等,才听到林醉说了一声“好”。 墨珣伸手将林醉抱着坐起来。 吃面总不好躺着。 林醉身上没劲,但墨珣一靠过来,他还是乖乖地抱住了墨珣的脖子。 洛池在一旁候着,等墨珣给林醉背后塞了个枕头,退开了之后才上前给林醉喂面。 只是这会儿,林醉头疼得厉害,嘴上吃什么都没味道,闻着也直泛恶心,不过吃了两口就摆手说“不吃了”。 “再多吃两口,才好喝药。”墨珣看了看,林醉只是吸了两口,根本不管饱。 林醉自是听到了墨珣的声音,但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又不好拒绝,便喝了两口汤,就再吃不下了。 洛池见林醉不配合,只得回过头去看墨珣。 墨珣点点头,示意洛池离开些,他好喂林醉吃药。 林醉靠在枕头上,耷拉着眼睛,瞧着是马上要睡着了。 “来,喝药。”墨珣一端碗就知道不烫,便想着让林醉一口干了。 然而林醉抬了抬手,却因为没有力气,总抬不到位置。 “我”林醉觉得自己就连抬眼去看墨珣都费了好大的劲,这会儿全身软的,头又疼,实在是端不上。 墨珣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但看林醉的样子却也知道他手软,便用汤匙舀了一勺喂了起来。 药刚喝过半碗,林醉便觉得头更晕了。他飞快地伸手推开墨珣,直接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全都呕了出来。 “郎中呢”墨珣吓了一跳,这就要再找郎中问问。 洛池在一旁看着,赶紧拿了帕子给林醉擦了擦,“姑爷,你把剩下的药给少夫人喂了喝下去,等他睡醒自然就好了。” 中了暑气都是这样的,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洛池见墨珣一惊一乍的,想笑之余,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哪怕今日姑爷生了夫人的气,但心里还是在意夫人的。 墨珣听洛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的,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闹了个什么笑话。 等林醉喝完了药,再次睡着了之后,洛池才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而墨珣则站在屋里,盯着林醉看。 原先洛池是想让林醉跟墨珣住一间屋,但现在夫人昏睡过去,还是让姑爷住到别的屋里去吧,也方便自己夜里照顾夫人。 墨珣没有异议,这就跟着洛池出去了。 第二天寅时墨珣就起了,到林醉屋里瞧了一眼,见林醉还在睡,便什么都没说,跟越国公随意用了些早饭就去寻了年太尉。 年太尉的身子不太行的样子。 毕竟庄子上的护院都孔武有力,又常年在穆孺其手下,为虎作伥惯了,打人的时候只要不把人打死了,当然是狠着打。而年太尉也不年轻了,不过是比越国公小几岁罢了,孙子都比墨珣大了。 越国公看了看,瞧着年太尉也觉得实在可怜,让自己侄子手下的人给打成这副德行。 面上唏嘘,但心里却是想着,如果不是年太尉惯的,也至于会这样。 还不等到上早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问起了三人昨日傍晚那么急吼吼地出城是为了什么事。 越国公不答,反而卖了个关子,说是要在早朝上禀告皇上。 上朝的时候,墨珣虽然还是在殿外,但却也将殿内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越国公先说昨日自家庄子与年太尉庄子上的管事有了矛盾,这才连夜出城去看,然后便发现年太尉庄子上的护院超编 宣和帝看完,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看了年太尉一眼之后,便问越国公,“师爱卿怎么看可是年太尉当真私募兵丁” 其实,这件事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是两个官员的家务事,最后闹大罢了。 “臣亲眼见到年太尉庄子上的护院数量确实不少。” 年太尉见宣和帝只问越国公,不问自己,已经有些提心吊胆了。再加上,他今天本来身体就有些不适,却又担心越国公在朝堂上乱说话,这才非要进宫。现在听了越国公的话,更是一头冷汗。 紧接着,越国公又说起自己在庄子上听闻年太尉庄子上的管事手上还沾了人命 这下就完全不同了,有人命官司,那就得交由怀阳府尹彻查。 年太尉一听,越国公将话题转到了穆孺其身上,倒是暗自松了口气。 他本来也没想让穆孺其如何,就这个护院数量,充其量判个徒刑一年、两年的也就差不多了。但是今日赶夜路回京的途中,越国公特意在他面前说起了自家孙夫郎至今仍在昏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 还有现在,又在满朝文武面前提起穆孺其身上有人命官司 如果能把这件事捂死也就算了,可这会儿已经被越国公知道了,越国公是完全没有要按下的意思。自己已经在话语里明示暗示好几回了,可偏偏越国公就是咬死了 他们一行人,出城的时候又没有遮掩,一大早从外头回来也是大张旗鼓,只要有心人稍稍一查便能将这件事查个底朝天 年太尉权衡利弊之后,觉得自己确实不能趟这趟浑水。 他就算是想救穆孺其,也绝对不能在这个关口救。 宣和帝一听越国公说“年太尉私募兵丁”的时候脸色立刻拉了下来。年太尉本就掌管武事,若是还私募兵丁,那还得了这是要谋反啊 年太尉喊冤,直说自己对此事毫不知情。“启禀皇上,家里的庄子都是由夫郎在管,微臣也有好些个年头没有到庄子上去过了。”年太尉面容悲切,说话的神情和语气更是愤恨不平,“昨日,臣与师大人一同到庄子里想解决一下纠纷。但是,微臣庄子里的护院却完全不认得微臣,只以为臣是师大人搬去的救兵臣还挨了几棍子” 墨珣在外头听着越国公和年太尉两人是一唱一和的,真是完全达成了共识的样子。 然而宣和帝十分忌讳武将有家臣、有私兵,哪怕年太尉的庄子上就一百来号人,但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经过层层挑选的精英呢 就像他的御林军,那拉出去也比普通的士兵强了几倍不止。 宣和帝最终将此事交由怀阳府尹彻查,哪怕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脸上的表情却作不得假。 年太尉有那么一刻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越国公,挖了这么大个坑子给自己跳。 不过,这种想法只是一瞬,随即便成了负屈衔冤。 林醉醒来时,天已大亮。 洛池在外间的软榻上躺了一晚,却是早早就起了。等林醉一醒,洛池便安排人送早饭进来。 林醉正如洛池所说,喝了药,睡一觉便好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瞧着,眼神甚是清明。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身上还是什么劲,下地的时候也有些虚浮罢了。 “姑爷呢”林醉一睁眼就只看到洛池,下意识便张口问了。待问出口之后,又反应过来,墨珣必定是回京去了。 洛池端了一碗肉粥,坐到床边的小圆凳上,轻轻舀了几下,好让粥凉得快些,“夫人忘了,今日姑爷还得当值呢。” 林醉点点头,却又想起昨晚自己醒来的时候,墨珣在自己身边的那会儿。 “昨天我” “天气炎热,夫人昨天被关在屋子里,密不透风的,这才中了暑气。”洛池见粥的温度差不多了,这才将勺子递到林醉嘴边。 林醉听了洛池这么说,算是心里踏实了几分。而他今天病好了许多,嘴里也有了味道,再加上昨晚根本就没吃多少东西,很快一碗肉粥就见了底。 洛池又起身为林醉添了一碗,这才听到林醉问道“洛涧如何了” “昨天也是吓坏了,脚也崴了,后来就给送回庄子里,喂了碗安神汤,睡了一晚上呢。”洛池又给装了小半碗,“刚才已经过来看过夫人了,我说夫人还在睡,就让他先去歇着,别乱动。” 林醉点点头,“崴了是得好好养,伤筋动骨一百天。”洛涧与他一起长大,情分自是不一般。“我昨天听夫君说起过,庄子上的护院和佃户也有人受了伤都安置了吗” “夫人不要担心,管事的都安排好了。”洛池舀了一勺,“早些时候,管事的来问过,说是能不能给点赏。” “该给的。”林醉吃了两碗粥,现下也有了力气,这就要下床了。 洛池赶忙起身,将空碗放到凳子上,“夫人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睡得身上都发软了。” 见林醉执意要起,洛池便也赶紧让人给林醉准备洗澡水,好让林醉沐浴更衣。 林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没有洗漱,身上满是汗,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立刻觉得浑身难受起来。 等收拾妥当,林醉便要回京去了。 管事的帮着洛池又劝了几声,直说是让林醉在庄子里将病养好了再回去,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本来病就没好全,万一路上一颠簸,又受了累,反而得不偿失。 林醉摇摇头,拒绝了管事的提议,只让他请郎中给此次庄子里手上的护卫和下人看看,一人赏半缗钱。 洛池是知道林醉的性子,而且他昨天跟姑爷的事还没了呢。别看林醉这会儿云淡风轻的,但心里指不定还怎么不安呢。 林醉回到越国公府的时候,越国公和墨珣还在当差,没有回来,倒是伦沄岚拉着林醉来来回回地看,就差给他瞧出花来了。 “这是遭的什么罪啊”伦沄岚见林醉脸色苍白,没什么血色的样子,一个劲地心疼。 林醉忙告罪,直说是让长辈们担心了。 赵泽林本来是打算,林醉这次回来之后,他就要好好地跟林醉说一说,让他别老这么往庄子上去的。就算是去定国寺烧香拜佛,求子心切,那也可以请一尊菩萨到家里供奉嘛。只要心诚,在哪里拜还不都一样岂料,林醉是遭了难,这会儿瞧着也是真可怜,他就不好再提那些琐碎的事了。 越国公与墨珣回了京之后就直接进宫了,只是派了下人回来说了两句。赵泽林与伦沄岚是知道林醉昨天晕过去了,直到墨珣他们离开的时候都还没能醒来。现在见人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自然要问一问。 林醉陪着两位长辈又说了会儿话,墨珣与越国公便下衙回府了。 墨珣回来得最晚,而他原本以为今天是见不到林醉了。毕竟依着林醉的身体状况,墨珣猜想,林醉怕是还要在庄子上小住两日。却没料到,自己回了府之后便看到林醉正像以前一样坐在厅里等自己。 “祖父,爷爷,爹爹,安好。”墨珣先跟三位长辈问了安,而后才去看林醉,“怎么这就回来了” 林醉见墨珣这般和颜悦色地跟自己说话,心里松快了许多,忙起身道“想着既是醒了,身体也没什么问题,便回来了。” 墨珣点点头,示意林醉坐下。 反正现在人都回来了,他说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赵泽林看两人这会儿的相处模式,似是与之前也没多大的变化。昨日墨珣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劝过墨珣了,说是夫夫俩之间要互相谦让,如果两边都较劲,那日子自然就过不下去了。 赵泽林与越国公成亲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红过脸,只是越国公总让着他,两人这才这么磕磕绊绊,相互扶持到现在。 墨珣今日对林醉的这个态度,赵泽林也说不上是好是坏。毕竟夫夫相处,也是得自己摸索出来的。就算让他俩照搬自己与越国公的相处方式,怕最后也是不妥。 晚饭过后,墨珣便领着林醉在院子里散步。 因为林醉刚生了病,墨珣也不好带他出门。万一在路上身子不适,就麻烦了。 两人沉默着在院子里踱步,而林醉对上墨珣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有愧,不敢再跟墨珣说话,只低着头,亦趋亦步地跟在墨珣身后。 墨珣知道林醉心里怕是还在想穆孺其的事,便将自己今日在早朝上听来的事跟林醉说了。 林醉在后头无声地点着头,却又想起墨珣根本就看不见,便又“嗯”了一声。 说实话,也正是因为病了,林醉才发现,不管是穆孺其、陈孺其,还是王孺其,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也就是轴,这才钻了牛角尖。 墨珣说得对,如果不是因为有越国公在,就昨天发生的那点事,他们也不能把穆孺其怎么样。自己既浪费了时间,还浪费了精力,最后还把事情办成这样 而他昨天听到墨珣细数穆孺其的那些罪状,这才知道墨珣是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如果他能把自己的谋划早早跟墨珣说了,或许就不用那么麻烦,也用不着绕这么一大圈了。 墨珣是不知道怀阳府尹会怎么判,之前那些个着人顶罪的案子究竟能不能翻过来,被穆孺其直接或是间接害死的人能不能沉冤得雪,但这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事了。而且他才答应过越国公这件事他就不该再管。 想到这里,墨珣担心林醉还是轴,便停下步子转过身对林醉交代,“穆孺其的事,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不会了。”林醉赶紧摇头。 像是担心墨珣不信,林醉抬起头,正对上墨珣的视线,一脸笃定地说“我不插手了。” 行吧。 墨珣听到林醉这么说,姑且就信了他了。 林醉也拿不准墨珣究竟信不信自己的话,但他确实也没办法向墨珣证明自己。 墨珣在前面走着走着,忽然又觉得有些话憋在心里不吐不快。本来昨天他就想跟林醉说了,但是那会儿他情绪不对,再多说下去,怕是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而这次,墨珣想了想,便在前头沉声道“我有些事,想跟夫人说。” “夫君请说。”林醉本来以为墨珣不会再跟自己说话了,但这会儿听到了墨珣的声音,他脚下便快了几分,走到墨珣身边,与他并肩而行。 “其实,我要说的还是昨天的事。”墨珣想了想,这就把话说在了前头。 林醉点点头。 “昨天,我与祖父,还有年太尉,这么大张旗鼓地出城,京里很多人都已经知道。而今天,祖父又在朝堂上提起穆孺其的事,虽然在这整个过程中并没有提到你的名字。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好事者去查呢” 眼瞅着林醉要开口,墨珣继续道“我知道你是清白的,但是别人不知道。” 墨珣说着便停了下来。 他今天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生气了,昨天是真的太着急了,这才会关心则乱,气性上头。 也正是因为见林醉没事,墨珣才会跟他发脾气,不搭理他。 如果林醉真的出了事,墨珣怕是追悔莫及,又怎么会跟林醉置气呢 “你明明将自己放在这件事里,却始终没有考虑过自己最后会怎么样。” 这次,林醉没出事,那固然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以后不会再这么鲁莽了。” 林醉听着墨珣此时的说话的语气,不仅与昨天的完全不同,而且还带了些许无奈,立刻就知道墨珣并不是想跟自己翻旧账。 这个时候不赶紧向墨珣表示自己的决心,更待何时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6章 第 286 章 墨珣看向林醉, 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信他。 不过,眼下,似乎除了相信林醉之外, 墨珣再别无选择了。 墨珣无奈道“如果以后还有” “没有了, 没有了”林醉不等墨珣说完就赶紧摇头。 今日墨珣肯跟他说这么多,那明显是没有在生气了 林醉知道自己的事情没办好,墨珣现在愿意搭理自己, 他也不再求什么别的了。 墨珣的话让林醉这么打断了之后,他倒是也不再继续了。 他本来是想跟林醉讲道理的但墨珣其实心知肚明道理,怕是林醉都懂, 但他还是要一头钻进去那墨珣能把他怎么样这个夫郎是他自己要娶的。 墨珣知道自己昨天情绪不对头, 但却跟林醉是越说越来气今天算是缓过劲了, 墨珣才想着要跟林醉好好说道说道。 可是, 早早准备好了的满腹话语, 在此刻对上了林醉小心翼翼的神情之后, 墨珣忽然觉得也什么说得必要了。 林醉见墨珣不再说话, 却也不是完全不搭理自己的神情,这才壮了壮胆子,拉上了墨珣的手。 墨珣这会儿倒是没挣, 只是心里在想,不知道能不能把林醉从中间摘出去。 两人就这么走出了一小段,林醉见墨珣似乎有些走神, 这才拉了拉墨珣的手, “夫君在想什么” 墨珣本来就在想林醉的事, 这会儿听到了林醉的声音,自然是低头看了他一眼。“在想你” 林醉小病初愈,本来脸色就不大好,但是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倒也显出了一丝不一样的薄红。 “若是之后京里传出什么风言风语,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住。” “”林醉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墨珣这怕是刚才那句话还没说完呢。鉴于刚才自己的胡思乱想,林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这就又道“只要夫君相信我就好。至于其他人,不予理会便是。” 林醉这话说的,跟墨珣以前想的一样。 然而,自从到了凡界之后,墨珣发现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哪怕你本身再不在乎,但听的人、传的人,他们却乐于见到你被谣言缠身的样子。 不过,既然林醉已经这么说了,墨珣便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林醉瞎分析。 墨珣点点头,算是应了林醉那句“只要夫君相信我就好”。 “差不多就到屋里歇着去吧。” 墨珣昨天是看着林醉吐了药的,哪怕今日见林醉是比昨天好了不少,但无论是脸色还是嘴唇都有些发白,怎么都是不大舒服的样子。 今天又从庄子里赶了回来,应该也是累坏了。 林醉忙点头称“是”,而后却并不动身离开,反而一脸赧然地盯着墨珣看。 墨珣这么让林醉看得,不禁觉得有些古怪。“怎么了” 虽说林醉此刻正是一脸赧然,但双眼之中略含的却作不得假。他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敛去了眼中大半的情绪,“不知夫君可还记得,前天夜里与我的约定” 墨珣听了林醉这么说,倒是愣了愣。 就昨天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而且墨珣昨儿个真是怒气上头,让他根本无暇去顾及什么与林醉的约定。这会儿乍一下听林醉这么提起,饶是墨珣记性好,也只剩下一脸的迷茫。 林醉虽是别开了眼,但毕竟余光还是落在墨珣身上的。 然而,林醉等了等,墨珣仍是没有动静,这才将头抬起来。 如此倒好,墨珣刚才就一直盯着林醉在想约定的事,此刻林醉一抬头,竟是直接就“撞进了”墨珣的眼里。 林醉下意识眼神就闪躲起来,“夫君与我说好的,良辰吉日,行周公之礼。” 墨珣这才想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只怪这两天事情太多,他完全将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 “夫人说,前日是良辰吉日,昨日也是良辰吉日,难道今儿个也是吗”墨珣有些疑惑,他都没发现这三日是连着的良辰吉日,怎么林醉反倒知道哪怕林醉的祖父是钦天监的灵台郎,那也总不至于林醉也会观星演算吧 “”林醉一时也拿不准墨珣什么意思。但事到如今,事情是已经解决了,自己不再动不动就去庄子里,墨珣也没再跟自己生气既然如此,那他们夫夫两人之间,平日里行房事总不为过吧 如果非要挑什么良辰吉日,哪哪有那么多良辰吉日可供使用呀 “应该是的吧”林醉自己也不敢肯定。 那日,他也不过是信口胡诌,根本也经不住推敲。 现在想想,墨珣当日也不过是随口应下,估摸着也就是不愿揭穿他罢了。否则,像自己提了那么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要换做是别人家的夫郎,别人家的夫君,还不定得怎么闹呢 林醉此时细想起来,立刻反应过来,知道墨珣是一直在迁就自己,顿时有些无地自容了。 墨珣见林醉不吭声,便知道他这会儿怕是已经在后悔了。 虽然墨珣之前心里已经设想过林醉会后悔,他后悔了之后,自己又当如何如何。可这会儿,林醉的身子看着还挺虚,脸色也不好,就算是真要行房事,怕也不能尽兴。 再加上,墨珣对自己的“心魔”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估量 墨珣摇头,“你身子还虚着,等养好了再说吧。” “也不是很虚”林醉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心虚,声音也是越来越小。 墨珣是知道林醉的,两人已经成亲了这么久,他如果还看不出来林醉此时心里没底,那就白瞎了两人这么朝夕相处。“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林醉又等了等,见墨珣确实没有丝毫要改口的意思,这次讪讪地摘墨珣的注视下离开了。 林醉是三步一回首,就等着墨珣改变主意,然而,直到他转过了弯儿,也没能听到墨珣发出挽留的声音。 隔了两日,程雨榛便带着林醺、林酩上越国公府做客来了。 赵泽林知道,虽然程雨榛此次主要就是来看林醉的。毕竟前几天,年太尉庄子上的事已经传了出去。虽然每个人嘴里说出来的略略有些不同,可也有那么几张嘴,把林醉也一并带进去了。 林醉原先就是中暑,忽然那么一下子病倒了,但毕竟年轻,又随墨珣习了武,很快便恢复了过来。 程雨榛今日到访,见到的已经是一个面色红润、健康秀丽的林醉了。 因为赵泽林是越国公府的长辈,程雨榛前来拜访的时候,自然也不能越过了赵泽林直接去寻林醉,需得想跟赵泽林打声招呼才好。这样一来,就是伦沄岚也需得见上一面。 赵泽林直接让人将程雨榛与林醺、林酩带到了花厅,大家坐着一块儿喝了点茶,又用了小点心,随意说了些话之后,赵泽林才开口,“醉哥儿与你爹爹和两个弟弟也有段时间没见了,想必是有不少话要说,干脆就带人到栖桐院去坐坐吧。” 赵泽林说完了之后就由身边小厮扶着起了身,林醉忙起身称“是”,这就将赵泽林送走了。 伦沄岚本来跟程雨榛也没什么话可说,现下又听到了赵泽林的话,便也随着赵泽林离开了。 此时剩下了程雨榛与林醉的两个弟弟,程雨榛便也不再像刚才那样说客套话了。 他刚才见到林醉的时候就已经仔细打量过他了,见他瞧着没什么问题,便也知道京里一些谣言信不得。 今日,他带着林醉的两个弟弟一起来,主要也是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其他人怕是会说什么闲话。 但京里的闲言碎语传得神乎其神的,程雨榛自己也坐不住。 这会儿没了外人,程雨榛便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地问起了林醉,年太尉那个庄子里发生的是否真的与林醉有关;林醉是否又真的被年太尉庄子上的管事派人掳了去;是否真让人关了一个晚上 林醉摇摇头,“爹爹怎么好去信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林家给我陪嫁的庄子正好在年太尉庄子旁边,那日我也确实在庄子里,但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林醉当然是咬死了不认,而且越国公和年太尉也达成了共识,不将林醉牵扯进去林醉不愿意告诉程雨榛,一方面是怕程雨榛担心,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那就越不容易扩散开。 程雨榛的性格,林醉也算是知道的。自己若是说了真话,那程雨榛就算不会到处乱说,但心里也还是受了京里那些嘴碎的人的影响 日后若是对上其他人再说自己的闲话,程雨榛必定会因为对方说的是实情而心中有愧。 哪怕程雨榛什么都没说,可只要他反应稍稍有些不对劲,那旁人定能觉出端倪来。 京里有些人惯会看人脸色,而程雨榛的性子有些直了,怕是稳不住。 程雨榛也是听别人说的神乎其神,就跟自己当时在场似的,这才来问的林醉。现在听到林醉否认,程雨榛便也认真地观察起林醉的表情,见林醉一脸云淡风起,瞧着像是根本没发生什么似的,便也松了口气。“我就说怎么会呢,年太尉庄子上的那个管事,私募佣兵让师大人给发现了,怎么就把你绕道里头去了” 林醉边听边点头,“爹爹别听风就是雨的,我这会儿不是好端端的,什么事都没有吗” “是了是了。”程雨榛这才将话题岔开,“我今日来啊,除了问问这事儿之外,还有就是要跟你说,酩儿定亲了。” 林醉听着,这才转过身去看跟在自己身后的林酩。然而,这么一动,视线也跟着落在了林醺身上。 刚才程雨榛说话是压低了声音,但两个弟弟也跟得近,想必也是都听见了。 林醉有些不明白程雨榛的做法今日既然是要来说林酩的亲事,带了林酩来倒也罢了,怎么把林醺也带来了现在又当着林醺的面说林酩的亲事,这不是给人添堵吗 不过,程雨榛也不是头一回办这种让人心里不适的事了。 林醉这才转过来,看着程雨榛问“定的是哪家啊” 林家不比往日了,当初林醉尚能看一看永定侯家的子嗣。这会儿轮到了林酩,虽然也是嫡子,但家里那个“第一皇商”的身份不再,现在王侯也想不得了。 “宗正寺古大人家的孙儿,是古令书,现在人在国子监,是个监生,又有功名在身,还算是不错。” 林醉没怎么听越国公和墨珣提起过宗正寺的古大人,但是单这么听程雨榛说起,也确实不差。 这么想着,林醉便再次回过头去看林酩。见他此时正低着头,想来是因为程雨榛提到自己的亲事,这才羞了。 林醉点点头,“听着确实不错,那品性如何” 成亲之后,也不单单看家室了。哪怕对方权势滔天,但若品性不过关,林酩嫁过去也不过就是受苦罢了。 “你祖父和爷爷挑的,想来应该不错。我也请了你外祖家里帮着打听过了,倒是没听说有什么腌臜事。” 那还行。 林家和程家都着人打听了,那还打听不出来,不是对方藏得深,就是人品确实不差。 一行人走着走着就进了栖桐院,林醉将人领到了院内的厅里,开始跟两个弟弟说话。 林醉是不敢当着林醺的面问程雨榛,林醺的婚事,家里是怎么打算的。毕竟林醺早就已经及笄,今年也已经有十八、九岁了,再拖下去怕是难找夫家了。 因为程雨榛在场,林醉跟两个弟弟说话也是有些客套的。 林酩自小性子就软,这会儿跟林醉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小声的。而林醺则不同,他跟林醉比较像,可偏偏身子差,这才显得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林醉刚从雅砻回京的时候去过林家,那时候也是见过林醺的。但当时觉得林醺身体还不错,脸色也还行,尚能出院子,也能四处走动。可这会儿瞧着,倒是把林醉吓了一跳林醺不仅双眼无神,甚至整个人瞧着也是萎靡不振的。 “醺哥儿这是怎么了”林醉一惊,语气也不加掩饰。刚才他回头看林酩的时候,两个弟弟都低着头,他便也没有注意。 林醺听到林醉这么问,无精打采地抬起头,勉强扯了一抹笑,“没事儿,就是这段时间老是睡不好。” “请郎中看过了吗”林醺自小身体就不好,郎中也早就说了,说是林醺能活到及笄都困难。然而,这会儿距林醺及笄已经过去三、四年了,人不都还好好的 林醺点点头,百无聊赖地说“请了,也没瞧出什么,就说是我心思重,这才夜不能寐。让我放宽心,别胡思乱想。也开了安神的药,就这么吃着吧。” 林醺从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异于常人,尤其是别人都能到外头去玩,他却连房门都走不出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明白了。 他也想像哥哥随着家中长辈四处游历、增长见闻,也想像弟弟那样外出参加花宴但身体条件不允许。 后来,他觉得自己好多了,能出门了,也能跟别人玩了。但却是错过了“好时候”。许多哥儿都怕自己突然身体不适,到时候讹上他们,这就避开了自己。而程雨榛也并不允许自己外出,哪怕偶尔出门,也需得在他在场的情况下 “有没有请御医看看” “请了,说的话也差不多。” 林醉又不是郎中,顶多也就只能这么问问。而林家为了林醺的这个病,也已经遍请了名医,既是毫无效果,那林醉也不能如何。再加上,林醺身子骨弱,不得随意进补,许多东西也是吃不得的。 林醉闻言,一时也沉默了下来。 而程雨榛见没人说话,就干脆将话题岔开了,“我听说你最近经常到定国寺去拜送子观音,怎么样有动静了吗” “”林醉虽说被问及此事,心里有些无语,但还是摇了摇头。前几日才刚请了郎中,若是有动静,那郎中必定会说。 程雨榛眉头一皱,又道“怎么还没,这都”说着说着,程雨榛见林醉脸上没什么表情,便也噤了声。“赶明儿,我让你外祖家去,问你舅舅夫郎要了那个偏方来,你照着服用。” 林醉点头应下了。 程雨榛这又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告辞了。 “你呢,得了闲也回家里来看看,郡君也是惦记你的。” 林醉忙点头称“是”。 因为是自家的亲戚,林醉便想着将人送到门口去才好。这就在前头领路,要带着他们出去了。 程雨榛在在林醉身侧,一行人走着走着,他忽然将林醉的手拉了过来,握在掌心里拍了拍。 林醉一怔,心想着,怕是爹爹有话要同自己说了。 只是,刚才他们在屋里不说,又为什么非得等到现在 林醉心里嘀咕,但面上不显,只是侧过头去问,“爹爹这是” 程雨榛有些踌躇,握着林醉的手也使了劲。 就因为程雨榛的这个动作,他们便都停下来站在廊下。 林醉等了等,却不见程雨榛说话,心里当真纳闷得很难道,是有什么事很难启齿不成 林醉见程雨榛实在是说不出口,干脆就主动开口,“不如我们到那个亭子里小坐片刻吧我也是有段时间没见着爹爹和弟弟们了” 说着,林醉便引着程雨榛他们往亭子里去了。 在临进亭子前,林醉又提议道“干脆这样,大家都别急着走,晚上留下来一起用个便饭” “这就不用了。”程雨榛忙拒绝,但握着林醉的手却没有松。 两人进了凉亭之后,程雨榛便回过头对林醺和林酩道“你们俩让洛池带着四处逛逛,我跟你们哥哥说些体己话。” 果然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林醉心下了然,冲着洛池使了个眼色,让他领着自己的两个弟弟四处走走。 见人都走远了,程雨榛这才开口道“醉哥儿” “哎。” 程雨榛看着自己的大儿子,柔和娴静地坐在自己身前。云鬓绕绕,朱唇微启,那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原本就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险说不出来了。 “爹爹这是怎么了” 林醉本以为支开了林醺、林酩,程雨榛就会开口了,却不料这么等了等,程雨榛竟是看着自己除了神。 程雨榛猛地摇摇头,“没,没什么。” “”林醉一时也拿不准,程雨榛这句“没什么”,是没什么话要跟自己说呢,还仅仅只是指他这会儿没什么。 程雨榛被林醉那么一喊,立刻回过神来,“爹爹有话要跟你说。” 林醉早就猜到了,这会儿便点点头,示意程雨榛继续。 “就是”程雨榛不敢看林醉的眼睛,只得低着头,看着林醉的指尖。 林醉想不出有什么事会让程雨榛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过这么难开口,想必是有事相求。“爹爹有话不妨直说。” 程雨榛胸膛起伏了几次,做了个深呼吸,这就抬起头来看向林醉。 只是,林醉被程雨榛的眼神吓了一跳。 这个眼神里有着坚定和决绝,直把林醉看得愣住了。 “今儿个你也瞧见了,醺哥儿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林醉心里一阵咯噔,脑子一懵,难以置信地看向程雨榛。他嘴上动了动,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却也不知道该先问哪一句好。 最终,林醉也只问了一句,“确定吗” 程雨榛苦笑地点点头,“来的郎中和御医都说了,好不了了。”话匣子一经打开,程雨榛便也不像刚才支支吾吾的了,“他最近食欲也很差,总吃不下东西,有时候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散步,稍稍走快些都差点摔倒了。” “你也瞧见了,他这段时间瘦了很多,脸色也都暗了。” 林醺生得好,长得也好,皮肤白皙,说话轻声细语,以往还有些病美人的样子。可现在,原先晶莹剔透的皮肤就像是一朵娇花突然失了水,马上就要干枯了。 “御医说,怕是挨不到过年了。”程雨榛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 然而,他的双手仍抓着林醉,倒让林醉腾不出手来给他递帕子。 程雨榛手上越发用力,却不敢哭出声,就怕林醺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转了回来,见着自己哭 “这是怎么了呢”林醉也是满脸的迷茫。 他与墨珣从雅砻回来的时候,也曾回过林家啊,那时候林醺娇俏可爱,还跟自己说过话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7章 第 287 章 程雨榛连连摇头, “这个我也不清楚,在你与墨姑爷离开京城之前,你祖父就不知从哪里求来的丹药, 说是可以延年益寿, 当时家里就想着给醺哥儿用看看”程雨榛说着说着便停下吸了口气,像是要将眼泪都憋回去似的。“醺哥儿服下之后,身体果然大好, 家中都十分欣喜可谁曾想,竟成了这样。” 林醉见状,本来是想给程雨榛递帕子的, 但程雨榛这会儿的情绪不对, 他也不好随意就将手抽出来。 “那段时间醺哥儿的身子也是大好”程雨榛又是闭眼又是吸气, 这才稳住了情绪, “你回来的时候也瞧见了, 能吃能睡, 还蹦蹦跳跳的我真是头一回见到醺哥儿那么健康” 程雨榛真是想都不敢想, 竟然有朝一日能看到醺哥儿踏青扑蝶的样子。 林醉点点头,不说是程雨榛,就是林醉自己也是很少见到林醺那么健康的样子。林醺自小就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就怕是跌倒了再也起不来,程雨榛从小就宝贝得紧,而林醉也是打小就被教导着要爱护弟弟。 “那现在”林醉眉头皱了起来, “那个丹药, 还能再求来吗” 程雨榛摇头, 脸上还挂着泪痕,“不是没有药,是没有用了。但醺哥儿这段时间身体很差,虽然时不时打瞌睡,但真正叫他睡,他又偏片睡不着。药是一直在服,但眼下看着,怕是已经没有效了。” “没有效”林醉听到程雨榛这么说,一时也没了主意,“那祖父这药是哪里求来的,这么多年了,对方有没有什么新药能给醺哥儿用啊” “也试了几样,但都是不成的。”程雨榛说着,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又要止不住了。 祖父那边都没有办法了,林醉能怎么办 为了林醺的病,林家也是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这会儿药石无灵,也只能说是造化弄人罢了。 林醉无声地回握了程雨榛的手,好让他不要这么难过。 想来,这会儿,无论林醉说些什么,对程雨榛来说也不过都是一句句没什么用的空话罢了。 一旦沉默了下来,程雨榛也就只顾上哭了。 林醉听到程雨榛低声抽泣,又想起林醺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爹爹快别哭了,免得待会儿醺哥儿过来看到。” 从刚才林醺的话和程雨榛的举动,林醉想怕是林醺还没能从大夫口中听到关于自己病情的真实情况,而程雨榛自然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 果不其然,林醉话音刚落,程雨榛便松了一只手,从腰间取了帕子出来擦拭。“是了,醺哥儿还不知道呢。” 林醉看程雨榛这会儿的神情,又听他说话的语气,心里反而觉得林醺恐怕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让家里人担心,这才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罢了。 接着,林醉又安慰了程雨榛几句,只说是让醺哥儿这段时间好好玩,让程雨榛别老拘着他。 都到了这种时候,倒不如让林醺玩个痛快,也不枉来这人世间一遭。 “醉哥儿”程雨榛缓过劲来了之后,看向林醉的神情也有些尴尬。 林醉接到了程雨榛的视线之后,立刻警觉了起来程雨榛这时候的表情太奇怪了,他本不该对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才对。 “我想了想醺哥儿是你弟弟,也没几天好活了你看能不能让他入了墨姑爷的族谱,身后也有香火供奉” 哥儿是不入家谱的,就拿林醉来说,哪怕他是林家二房的嫡长子,但他的名字却也不能被写在林家的族谱上。 理由很简单,就因为他是个哥儿,将来要是嫁入了别人家,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自然入的就是别个人家的家谱 像林醺这样 万一还没有出嫁就亡故,那死后就只能当个孤魂野鬼,就算程雨榛想给他烧纸钱,那他也是收不到的 黄泉路上没有买路钱,日子也会过得很凄惨。 “爹爹的意思是” 其实林醉一听程雨榛的话,立刻就明白了过来。 只是,明白了,并不代表他会同意。 程雨榛自知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分,但是,他已经仔细想过了现在,眼下,也就数墨珣家是最好商量的。 并不是因为墨珣是他的姑爷,而是因为墨珣曾经跟林醺有过婚约。 那时候的事,说起来也是墨家的不对。而且,他们林家还允了墨珣退亲 程雨榛一看林醉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听懂了。这么一问,不过是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程雨榛没有重复,只是等着林醉自己想通。 林醉不动声色地将手从程雨榛那儿抽了回来,却在广袖下握成了拳。 好一会儿,林醉才开口道“这事儿是爹爹自己的主意,还是醺哥儿的主意” 程雨榛直摇头,“醺哥儿不知道,是我自己想” 林醉乍一下听的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但这会儿回过了神一股怒气便涌上心头,心口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似的 林醉看着程雨榛,忽然觉得他已经不认识这个人了 眼前的这个人是他爹吗怎么能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呢 林醉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次,像是要把自己的情绪压下去,随后才调整过来,面露难色地对程雨榛说“爹爹这说的是什么话” 程雨榛一听林醉这话,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他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过分,但醺哥儿已经快不行了,不过就是入个家谱的事儿,就醺哥儿这样,难道还能跟墨珣圆房不成 “不过就是入个家谱”程雨榛讪讪地开口。 好一个“不过就是入个家谱” 林醉眼眶一紧,因为气极,语速也快了许多,“爹爹想过没有,林家二房的嫡长子、嫡次子,全都嫁给了同一个人这叫个什么事儿难不成,爹爹还以为这会被传成什么佳话吗” “醉哥儿”程雨榛本来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就觉得十分对不起林醉了,但林醉连想都不想就直接要拒绝,让程雨榛的面子也挂不住。“醺哥儿是你的亲弟弟啊” 如果程雨榛现在的想法让林醉知道了,林醉怕是真要将他直接轰出越国公府,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知道 “是亲弟弟,我也疼他。”林醉说完了之后,便抿着嘴点了点头,“那就叫醺哥儿过来说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要嫁到越国公府里来” “不行”程雨榛拔高了声调。 也好在刚才他俩坐到了亭子里,跟下人们说了,要说些体己话,这才没人打扰。 程雨榛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对头,便又低声对林醉说“醉哥儿,你也看到了,你弟弟统共也没几天活头了” 林醉一边盯着程雨榛看,一边点头,“是,我是看到了。” 如果程雨榛不是他爹,现在又这么在他面前这么说,他早就让家丁将人捆了丢出去 只是,程雨榛不要脸,他林醉还要。 “但是,爹爹有没有想过,如果醺哥儿真的入了墨家的族谱,那他是要以什么身份进来呢”林醉眼里似乎正透着红光,但说话的声音却已经控制住了,不紧不慢的。 程雨榛刚要开口,林醉便快速抢白,“是正夫吗还是侧夫又或者,是妾室偏房” 在朝为官,跟商人不同,墨珣是不可能有两个正夫的。 那么,让林家二房的嫡次子当侧夫 也亏得程雨榛丢得起这个人 林醉说完,不禁觉得自己心中一通畅快。他刚才是被程雨榛气到,一时转不过弯来,可这会儿静下心来细想,这才发现这件事怕不是程雨榛剃头挑子一头热。祖父、郡君、父亲他们怕是都还不知道呢 然而,林醉的这话一经说完,程雨榛的表情就变得更难以形容了。 林醉越看越觉得不对,心中倒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难不成爹爹想让醺哥儿以正夫的身份入墨家的族谱吗” 林醉这话说的是一点都没有遮掩,再加上他是真的被自己的想法吓到,说着就像是被针扎到了一样从石凳上飞快地起了身。 程雨榛见林醉这会儿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便赶紧伸手去拉他,想让他小声点说话,别这么咋咋呼呼的,万一让别人听到了,那可怎么办 林醉看到程雨榛伸手要来拉自己,下意识就朝后退了一步,直接就避开了程雨榛的手。 这下可好,程雨榛不仅手还停在了半空中,就连身体都是朝着林醉的方向倾斜着。 林醉也不管他是不是尴尬了,只知道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心情跟程雨榛装什么爹慈子孝了。 “那我呢”林醉说着,又朝后退了一步,并不打算让程雨榛碰到。 “爹爹想过我没有” “醺哥儿是正夫,那我是什么” 程雨榛端坐回去,这就点头肯定道“你自然是墨家的正夫。” “”林醉现在脑子发懵,根本想不通程雨榛这是在绕什么。 但是,不管他能不能明白,醺哥儿是不是他弟弟,是不是真的快死了他都不可能应下程雨榛这个提议。 “你看,可以打个时间差。”程雨榛一边说,一边去看林醉的表情,“就只是在族谱上挂个名字的事。” “就只是在族谱上挂个名字的事儿”林醉喃喃地重复着程雨榛的话。 程雨榛看林醉的反应,只以为他是要同意了,赶紧再接再厉道“是了,只是让姑爷那边在族谱上记载的时候添上一笔就是。” 程雨榛之所以会挑中墨珣,主要是因为墨珣的父亲早早就已经被建州那边的墨家除了名。 这会儿说什么族谱,还不就是墨珣一个人拿主意,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而且墨珣现在又大小是个官,只要墨珣争气,想来日后也是富贵。而且林醉的肚子再努力努力,那族谱不就有了吗 “其实就是稍稍改动一下,就说醺哥儿先嫁给的墨姑爷等醺哥儿去世了之后,你才再嫁过去”在程雨榛看来,墨珣的父亲既然已经被除族,那墨珣这会儿就能自成一族了,办起来自然比别家要容易多了。而且,醉哥儿又是醺哥儿的亲哥哥,怎么都比外人来得好说话。 “如果醺哥儿一直不死呢”林醉听程雨榛说话,只觉得越发没有道理了。“难道爹爹想让我咒自己的亲弟弟吗” 他心里发冷,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能给程雨榛。甚至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醉都有些冷嘲热讽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程雨榛被林醉的话吓了一跳,心里一急,也是不自觉拔高了声调。 林醉心中冷笑着,面无表情地看向程雨榛,“我没什么话。” 林醉颇为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爹爹难不成是忘了,当年御医不曾说过,醺哥儿怕是活到及笄都难。但是这会儿,醺哥儿都多大了” 程雨榛被林醉反问了一下,也是沉默了下来。然而,过了一会儿,他便又开口道“不过就是写个族谱的事儿,至于这么推三阻四的吗” 如果程雨榛愿意一直那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林醉或许还不好跟他翻脸,但这会儿程雨榛怕是听了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肯认,想必心中早已不耐烦了,说话的语气也是有些冲林醉也差不多忍到头了,“既然如此,爹爹何不就把醺哥儿写到程家看看舅舅,有哪家愿意帮这个” “胡闹”程雨榛猛地一拍石桌,这就站了起来,和林醉呈对峙状。 “我如何胡闹”林醉见程雨榛动了怒,忽然觉得自己没那么气了。 他刚才是气坏了,想不出话来反驳程雨榛,这会儿倒好,突然就想明白了。 “舅舅是程家人,醺哥儿怎么说也算是半个程家的。程家的族谱怎么都比墨家来的广,日后醺哥儿去了,那香火供奉必定少不了。程家又是爹爹的本家,爹爹根本无需担心舅舅们会对醺哥儿不好” 林醉这会儿是越说嘴上越顺,而且,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在理。 墨珣这边哪有什么族谱可言,从墨珣父亲那辈开始就已经脱离了墨氏一族了。 程家就不一样了,程家家大业大,又一直在京里 “别说你外祖父不肯,就是你舅舅,能愿意吗”程雨榛听着林醉口若悬河的这么胡咧咧,知道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意让林醺挂名。“墨姑爷怕是都还没把你的名字写” 林醉打断了程雨榛的话,“既然外祖父不肯,舅舅不肯,那我又为什么非要同意”是啊,程雨榛只知道别人不愿意,却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是否愿意,就只是仗着自己与他、与醺哥儿是血亲,这就将这么一个大麻烦塞到自己手里。 程雨榛没料到林醉会这么说,目光之中带着明显的愕然,声音也抖了抖,“醺哥儿可是你的亲弟弟啊” “醺哥儿也是外祖父的亲外孙,是舅舅的亲侄子” 程雨榛瞪着林醉,“所以,你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不愿意让醺哥儿进族谱了” 林醉摇头,呼出了两口浊气,“醺哥儿可以进族谱,但是,不能进墨家的族谱。” 进谁家的族谱都行,哪怕是林家愿意,那也没关系。然而,墨珣家的却不可以。 就算这件事,程雨榛不会到处去宣扬,外头的人也不会知道醺哥儿的名字在墨家的族谱之上,但林醉知道,墨珣知道,伦沄岚知道,赵泽林知道,越国公也会知道那日后,林醉在越国公府,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人 而且,写入族谱,这样的大事,又哪里是他一个人应了就能作准了。不还得跟墨珣说一声吗毕竟是墨家的 林醉想着想着,顿时便意识到不对劲了。 依着程雨榛的意思,难不成是想先让自己应了,再去跟墨珣谈 “墨姑爷原先就与醺哥儿有婚约,还是墨姑爷已故的父亲与你父亲定下的” 这件事,林醉早前已经从醺哥儿嘴里听到过了,而且墨珣也跟他解释过了墨珣与醺哥儿的亲事早就已经退了,而且是退了之后,才定的自己。 程雨榛现在又提,是想做什么 林醉也不再跟程雨榛绕弯子,干脆直言拒绝,“那又如何现在墨珣的正夫是我,我不同意” 如果“墨珣与醺哥儿曾有婚约”这件事,是林醉在这个档口才知道的,说不定就会乱了心神 林醉一时候也想不出自己究竟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不定,他一慌神,面上是拒绝了程雨榛,但私底下还真会去问墨珣到时候,墨珣万一担心自己不好做人,说了一句“只要夫人愿意就行”那他岂不是自讨苦吃 是了,这件事,于墨珣而言,本也没有什么损失。 或许在墨珣看来,族谱这种东西有和没有都是一样的。 毕竟,纵使墨珣真要写,那怕也只能从他父亲那辈写起了 “你竟这般狠心”程雨榛厉声。 他直直瞪着林醉,仿佛是要将林醉瞪穿一般。 林醉刚才在想事,神情还有些恍惚,但这会儿听到程雨榛这么顾不念亲情地斥责自己,立刻收敛了心神,“这话该是我说才对爹爹竟这般狠心难道只有醺哥儿才是爹爹的亲儿子吗我就不是了吗就为了醺哥儿日后能有人供奉,我就要从此,生生世世都背负着继室的名头” 林醉面容悲切,这就眼眶发红地紧盯着程雨榛,一字一顿,“爹爹可真是好狠的心啊” 程雨榛被林醉说得一怔,这才不再言语。 然而林醉这时候情绪已经上来了,不管程雨榛是不是还要再说,他都没那个闲工夫听了。 “今日醉哥儿身体不适,就不送爹爹了。”林醉说着,躬身行礼,这就转身离开了亭子。 程雨榛嘴上动了动,本欲张口拦上一拦,但林醉此时根本不想再跟程雨榛说话,转过身就快步走,仿佛身后有什么鬼怪在追着自己似的。 程雨榛在亭子里站了一会儿,随后才又坐回到石凳上。 不多时,洛池便领着林醺、林酩回来了。 林酩见之剩下爹爹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禁有些奇怪,“爹爹,大哥呢” 程雨榛还在晃神,听到林酩这么问,他才从石凳上起身,“你哥哥说身子不适,先回房歇着了。” “哥哥怎么这样”林酩是觉得林醉把程雨榛一个人丢在亭子里未免也太不礼貌了。就算程雨榛不是他们的爹爹,而是随便来的一个客人,也都不好将客人撇下,而自己回房吧。 程雨榛忙摆手,示意林酩不要再说了。“不妨事,你哥哥身体不适,我们就先回去吧。” 林酩见程雨榛脸色不太好,这就点点头,转而对洛池说,“那你跟我大哥说一声,我与爹爹、哥哥这就回去了。” 洛池忙躬身应了,“是,酩少爷。” 洛池将程雨榛一行送至门口,本以为这就要送人离开,却不料程雨榛忽然开口,“醺哥儿也是有段时间没跟你大哥好好说过话了,刚才有我在场,你们兄弟俩怕是什么都不敢说” 林醺正用袖子遮着脸偷偷打呵欠,这会儿听到程雨榛这么说,便把手放下了。 “这样,你就留在国公府里住两天,过几日,我再派人来接你回去。”程雨榛定定地看着林醺,话语里多得是不容拒绝。 林醺没想到程雨榛会忽然这么说,但他并不想留在越国公府,毕竟越国公府对他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哪怕有林醉在,他也不想呆在这里。“爹爹,我” 林醺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程雨榛就握着他的手拍了拍,“听话。” 这下可好,倒把林醺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嘴里。 就连一旁的洛池都没料到是这么个发展。 程雨榛说话多奇怪啊,嘴上说是醺少爷要跟少夫人说话可叫洛池来看,醺少爷的表情根本就不像是要留下来的样子。最后,反而更像是夫人“非要”把醺少爷留下来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8章 第 288 章 洛池作为一个下人, 就算心里有疑惑,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开口。 只是程雨榛这么不按牌理出牌,实在是太让人觉得奇怪了。 再加上, 洛池他们刚才回到凉亭里的时候, 少夫人已经离开了 这么仔细想想,怕是夫人又跟少夫人闹了不愉快。 而且,这次的不愉快还闹得有些大了, 否则,少夫人也不至于会丢下夫人一个人坐在亭子里。 栖桐院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也不少,这么撂着亲爹在院子里头, 怕是早都让人给瞧见了。 少夫人在越国公府里说话、办事都是有一定分寸的, 就连在栖桐院里, 少夫人也不会弄出这种事来 所以, 洛池觉着, 夫人这回是真把他们少夫人给气狠了。 洛池一直跟在林醉身边, 也知道林醉是从还没出嫁的那会儿, 就已经跟程雨榛多有摩擦了。只是林醉掩饰得好,程雨榛不曾察觉罢了。但像他和洛涧这样的身边人,自然是心知肚明。 “这是醺哥儿的药, 你记得要提醒他吃。” 程雨榛的话音刚落,跟在程雨榛身边的小厮便取出一个药瓶,这就交到了林醺身边的小厮手里。 “是。”小厮接了药瓶, 这就点头应下了。 紧接着, 程雨榛又交代了几句, 让洛池多多注意林醺的身体状况几点催他上床睡觉,几点起床,午睡时当如何,家中惯用什么香 这些事,林醺身边的小厮是知道的,而程雨榛这么交代洛池,也不过就是不大放心罢了。 洛池一一记下了,这才将程雨榛与林酩送走了。 “醺少爷,随我进府吧。” 洛池见马车已经驶远了,便请林醺跟他回栖桐院去。 至于要把林醺安排在哪里,恐怕还要请示一下林醉才行。 自从林醉嫁到了越国公府,无论是越国公还是赵泽林那边都没什么亲戚往来。而林家本就在京城,离越国公府也近,林醉怕是根本就没想过,有朝一日,父家会来人住在自己的院子里。 尽管林醺是真的很长时间没跟林醉说话了,但林醺确实不想留在越国公府。如果刚才不是程雨榛以眼神暗示,林醺真是要随他们回去的。而且,程雨榛也说了,过个两日就会派车来接自己如此一来,林醺才在程雨榛的逼视下点头同意了。 现下,在这个陌生的越国公府里,林醺也就只能跟着洛池走了。 洛池引着林醺回到了栖桐院,这就将他安排在了之前的花厅,“醺少爷在此稍等片刻,奴才去请示一下少夫人,看看少夫人怎么安排。” “我跟你一起去。”林醉是他的亲哥哥,大家又同是哥儿,这会儿墨珣还不在府里,林醺就是进了林醉的歇室那也是不碍事的。 洛池不敢拒绝,这就点头将人领到了主屋。 “少夫人,醺少爷来了。” 洛涧脚崴了,没那么快好,现在是临时调用了别个小厮过来。 小厮见洛池带了人来找夫人,便指着书房的位置对洛池说“少夫人此刻正在书房呢。” 林醉本来就是跟程雨榛置气,倒也不是真的身体不适。他从亭子里甩袖离开之后,便径直到了书房,这会儿正板着脸,拿着个鲁班锁翻来覆去地摆弄着。 洛池谢过了小厮,又转身看了林醺一眼,见林醺确实是要跟着自己到书房,便在前面引路。 站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洛池又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少夫人,醺少爷来了。” 林醉正在跟手里的鲁班锁较劲,按理说这个鲁班锁他已经把玩过无数次了,不可能拆不开的,可他今日就是来气,随意这么东扯西扯,当然拆不下来。 越解不开就越来气,越气就越解不开 乍一下听到洛池的声音,林醉顿时就愣住了。 放下手中的鲁班锁之后,林醉才快步从书房里走了出来。见醺哥儿真站在自己面前,林醉还有些难以置信,“醺哥儿怎么” “爹爹说我们兄弟俩有段时间没见了让我在国公府里住上两日,他过几天会派车过来接我。”林醺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有些有气无力了,尤其是他还犯困,眼皮子都快抬不起来了。只不过,因为自己这么被留下了,需得亲自跟林醉说上一声罢了。 林醉看着林醺这样,哪里像是有精神说话的,这就让洛池派人去把西边那个屋子收拾出来,先让醺哥儿住下。 反正也就住个两日,也不是常住,先把屋子收拾出来再说。 林醺点点头,谢过了林醉,这就跟着林醉先进了书房,在书房的榻上靠了一会儿。 现在天气热,但林醺却一点都感觉不到,靠在榻上半阖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跟林醉说话。 林醉瞧着林醺的样子,怕是自己只要嘴上一停,林醺就好睡着了。 心里这么想着,林醉便让醺哥儿的小厮在这看着醺哥儿休息,他先出去安排一下。 洛池自是跟在林醉身边的。 他俩从书房里出来,走远了些,确定醺哥儿听不到了,林醉才问道“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知道。”洛池摇摇头,“奴才刚才送夫人和两位少爷到外头坐马车,岂料,在临上车前,夫人突然说什么醺少爷与少夫人有什么私房话,因为碍于夫人在场不好说,这才把醺少爷留了下来。” 林醉安静地听着洛池的声音,并没有开口说话。 “奴才适才看醺少爷的神情,像是也没想到夫人会将他留下来似的。”洛池平素就惯会观察,这时候正好将自己看到的一并说给林醉听。“依奴才所见,醺少爷本是要拒绝的,但夫人却硬是将醺少爷留下了。” 刚才林醉与程雨榛说话的时候,是将人都支开的,洛池也不知道程雨榛和林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林醉这会儿面无表情,看着就不是很高兴。 自家弟弟留下来,不说兴高采烈,怎么也不该是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知道了。”林醉这么说着,这就让洛池亲自去盯着下人收拾屋子,也省得醺哥儿住着不舒坦。 等洛池离开了之后,林醉这才一如往常地绕回了自己的屋里。 他本以为,自己的拒绝的姿态已经做得这般明显了,程雨榛怎么都应该看明白,都该熄了那份心思却不料他竟是直接就将林醺给留下来了。 留下林醺,显然不是为了让林醺去勾搭墨珣怕只是想让自己心软。 程雨榛怕是心里想着,自己见着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日渐衰弱的模样,良心备受谴责,最后还是会松口,让林醺入了墨家的族谱。 林醉不禁自嘲起来,他爹自然是了解他的,知道他容易心软 可是现在,程雨榛竟是连他的这份心软都要被拿来被这么算计。 林醉还能说什么呢 他难道要说程雨榛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吗 不,恰恰相反,程雨榛这个当爹的怕是太称职了 恐怕,在程雨榛的眼中,只有林醺才是他的亲儿子了。 如果不是祖父、爷爷、父亲,待自己都极好,林醉真是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程雨榛的亲骨肉了。 林醉咬着牙,却又不能把程雨榛如何,真是气都不打一处来。 只一会儿功夫,洛池便来说屋子已经收拾妥当了,醺少爷随时都能入住。 林醉知道自己情绪不对。尤其是此时,他甚至已经有些隐隐埋怨起林醺来了。 就像他今日跟程雨榛说的一样,将林醺记在墨家的族谱上,若是林醺一直不死,林醉也难保自己会不会在暗地里咒林醺。 他现在觉得不会,但时间长了呢 洛池进来的时候,林醉已经勉强调整了情绪,这会儿也不像之前那么大的火气,只是心里仍是忿忿难平罢了。 林醉还记得林醺说过,他晚上不大睡得着。而现在,林醺既然靠在软榻上睡了,那就别吵醒他了。 “你到房里去跟醺哥儿身边的小厮交代一声,如果醺哥儿醒了,就让他到门口随便找个下人问问路,让醺哥儿到我屋里来。要是没醒,那就别吵到他了。”林醉知道这件事跟林醺没什么关系,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好端端的成了这样,自己也着实不该将对程雨榛的怨气撒在林醺身上。 林醉心里清楚得很雨榛怕是早就已经料准了自己的性子,知道自己不会随意迁怒醺哥儿,这才敢把林醺放在越国公府里。 “你让院子里的下人这几日做活的时候,手脚都轻着点,别到时候吵到了醺哥儿。” 洛池忙点头称“是”。 他从刚才就再林醉身边,当然也听到了醺少爷的一些情况。 洛池出去了一会儿就又回到了林醉身边伺候。 林醉不说话,洛池就一直在一旁陪着,时不时给林醉倒杯茶,扇扇扇子。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本来林醉还在心里想着事情,但当他从洛池手上接过茶水的时候,忽然瞅见了洛池欲言又止的神情。 “少夫人”洛池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他这也算是妄议主家了。 林醉微微笑了起来,嗔怪了一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干嘛这样。” 在林醉看来,洛池、洛涧与他一起长大,自然情分是不一般的,他们之前也没什么可瞒的。 得了林醉这句话,洛池才小声开口,“我看醺少爷,怕是身子不大好。” 林醉原先还想着洛池会说什么呢,却不料竟是说这个。 林醺的身体,只要是明眼人,想必是都都能瞧得出来的。 思及此处,林醉也不否认,这就点了头,“是不大好了。刚才我将你们支开,爹爹就已经同我说了。御医说,可能熬不到过年了。” “这”洛池一直都知道林醺身体很差,而少夫人还未出嫁的时候,他们都被教导着见到醺少爷的时候尽可能不要往他跟前凑。但醺少爷虽说身体不好,以前也遇上过几次特别凶险的时候,每次都被御医说是活不过多久多久,下了最后通牒,可不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吗 “是不是又是御医危言耸听的” 林醉也说不准。 反正现下,不管是不是御医信口胡诌,他们也总得有个心理准备。 就像林醉刚才跟程雨榛说的那样,万一醺哥儿这回又挺过去了呢 林醉去跟墨珣说,将醺哥儿写进了墨家的族谱,那林醉自己该怎么办 程雨榛由始至终,怕是都没有想过林醉。 林醉跟洛池说了两句就又想到了程雨榛,一时情绪就低落了下来,“不管是不是信口胡诌,总之这两天就先安排醺哥儿好好住下。” 洛池点头应了。但心里却想着,这个夫人也真是的,明知道醺少爷身体不好,自己跟少夫人说醺少爷怕是活不了半年了,却又把醺少爷放到越国公府里来那万一,醺少爷要是在国公府里出了什么事,那可怎么办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就这么丢到他们少夫人手里啊 当然,这些话,洛池是不敢跟林醉说的。本来今天林醉心情就不好了,自己这么一说,那就等同于是在火上浇油了。 两人话还没说完呢,林醺便由栖桐院里的下人领着到主屋来了。 林醉略显诧异,却也赶紧将他迎了进来,“怎么不再睡会儿” 林醺缓慢地摇了摇头,“睡不着,躺一会儿就醒了。一闭眼就做梦,半梦半醒的,难受得很。” 林醉看着他,竟是不自觉的,连自己的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自己一喘气,便听不清林醉在说些什么。 “而且啊,白天睡了,晚上又睡不着。”林醺是经常睁着眼就到天亮,哪怕睡着了,他也是不住地做梦,根本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林醉闻言,点点头,“你也别多想,放宽心。大夫不也说了,你心思重,就别胡思乱想了。这两天就先在这里安心住下,就跟在家一样。” 林醺这下连点头都觉得累了,只是缓缓地眨了一下眼,这就算是对林醉的回应了。 两人又随意地闲聊了两句,但大都是林醉在说,林醺听着罢了。哪怕是连个鼻音,让林醺发出来都十分费劲了。 刚才程雨榛带着林酩离开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去知会过赵泽林和伦沄岚了。不管怎么说,他俩都是这个府里的主子,也是长辈。 而林醺住下的事,也已经由小厮告知了两位主子。 赵泽林是诧异了一下,不过到底是没说什么。 伦沄岚就更不会觉得“林醺住下”有多奇怪了,毕竟林醺与林醉俩兄弟也是有段时间没见,愿意住就住,越国公府里又不是没地方。 赵泽林大概也猜到了今日程雨榛来是因为听到了京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不过按照林醉的性子,想来应该不会直接跟程雨榛说真话,累得林家人担心。 等到越国公与墨珣回来,那就是到了用晚饭的时候了。 两人见到饭桌上多了一个人,还有些意外。 越国公与墨珣都见过林醺,但见的次数确实少得很。墨珣还多见了两次,越国公怕是早就记不得了。而且,两人见到林醺的时候,都是林醺身体还不错的那阵子。现在乍一眼看到,就算心里已经有了猜测,却也是不敢认的。 最后,还是林醉赶紧开口介绍,越国公和墨珣这才同林醺寒暄了两句。 林醺是没什么精力应付,但他这会儿身处越国公府,自然不可能全程不搭理。 林醉见着了,又张口替林醺解释了一番,“醺哥儿身子不适,多有怠慢,还请祖父和夫君不要见怪才好。” 越国公听到林醉这么说,当然直摆手。他面上是笑着,但心里还是泛着嘀咕既然身体不适,不在林府呆着,好生将养,跑到他府里来做什么 林醺坐在林醉身侧,而墨珣入了座自是在林醉的另一边。 越国公府以前就只有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个主子,饭桌显得大了。后来添了墨珣和伦沄岚,自然用不着换。现下多了个林醺,也不占多少位置。 墨珣刚坐下,就觉得周围有股怪味,一直萦绕在周围。 他朝桌上看了看,见桌上摆着的都是些平日用过的菜色,也没什么问题。 但这股味实在是难闻得有些熟悉,惹得墨珣频频皱眉了。 林醺用饭跟别人不一样,他身边的小厮是从头到尾都站在一旁为林醺添菜的。 越国公府里用饭就没这种规矩,大家都是自己夹,突然身边立着小厮,越国公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自在了。 有外人在场,越国公也就不在饭桌上瞎唠嗑了。只盼着这顿饭快点吃完,他也不用再遭这份罪了。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了,越国公作为长辈,直接就起身离了席。 墨珣与林醉见状,刚要起身相送,便看到越国公冲他们挥手,“你们接着吃吧。” 林醺身体不好,也吃不下什么,每样都只吃了一点儿。但因为细嚼慢咽的缘故,他吃得竟是比别人慢了不少。 因为要顾虑林醺的心情,林醉担心他尴尬,这就放慢了速度陪他。 这么陪着陪着,林醉便向往常一样偏过头去看墨珣了。 只是墨珣这个时候正低着头,眉头紧蹙,一脸的若有所思,让林醉也是诧异,“夫君” 他看墨珣的反应,像是遇上了什么难事。 墨珣听到林醉的声音,这就侧过头冲林醉笑了一下,“怎么” “这话该是我问夫君才是。”林醉定定地看着墨珣,“怎么用个饭,眉头都能皱成这样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墨珣摇头,“这倒不是” 两人这么一说话,赵泽林和伦沄岚的视线便也落到了墨珣身上。 因为今日有林醺在场,墨珣也不好直说,否则要落在了林醺眼里,保不齐还以为自己是在嫌他,故意整出的事端。 这么想着,墨珣也就笑了起来,“也没什么,就是今儿个鼻子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风寒” “那可得请郎中来看看。”赵泽林接话。 家里人都挺健康的,鲜少有人生病,不过小病不医恐成大患,还是得紧着些。 墨珣笑着摇头道“用不着,用不着,估摸着会一觉起来就好了。” 就算墨珣不愿在林醺面前多说,但他们这一大家子并没有什么异常,唯一不对的就是今日多了个林醺罢了。墨珣猜想,那股子怪味怕是林醺带来的。但人家一个哥儿,自己也不好凑上去闻,便也只得佯装无事地陪着他们用饭。 赵泽林和伦沄岚用完了便起身离开,饭桌上也就只剩下墨珣与林醉他们俩兄弟。 这下可好,不单是林醺觉得不自在,就连林醉都觉察到墨珣今日有些古怪了。 “夫君用好了就先回栖桐院吧,弟弟这里我陪着就行了。” 林醉这个“逐客令”下得直白,墨珣一听就明白了。只是他心里有那么些许疑惑还需得林醺帮着解答,“醺哥儿这是头一次来,我这个当哥夫的就陪会儿。” “”林醉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一僵,但却很快地回过神来,冲墨珣点点头,“好。” 林醺咽下了最后一口菜,这才气若游丝地开口道“哥夫,哥哥,我用好了。” 林醉忙点头,这就听到了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小厮开口提醒了一句,“少爷,别忘了吃药。” 林醉像是恍然大悟般,朝着洛池看了一眼,“去打点温水来,好让醺哥儿吃药。” 小厮从小瓷瓶里倒出了一个比林醉此刻头上簪子上嵌着的翠珠还小些的棕红色药丸,林醺接过了之后,就着洛池拿来的温水往嘴里送。 林醉离林醺近,小厮一倒出药丸,林醉便闻道了,这会儿细细嗅了嗅,顿时觉得林醺的药,味道着实是难闻。林醉张口便问“这是哪个御医配的丸子啊怎么这股味儿” 林醺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祖父给的,已经吃了有些个年头了。” 墨珣一直盯着小厮手里的瓷瓶,这会儿等两人的话说完了,墨珣才开口,“能给我看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9章 第 289 章 小厮愣了一下, 没料到墨珣会冲他伸手,下意识就朝着林醺看了一眼。 林醺也是没想到墨珣会对自己的药感兴趣,但总归也不是什么大事, 便冲小厮微微阖了阖眼帘。 这个小厮一直在林醺跟前伺候, 对林醺的小动作也是知之甚祥。看林醺同意了,小厮这才将手中的小瓷瓶递给了墨珣,然而, 却是全程都盯着墨珣的动作,仿佛担心墨珣会把瓷瓶给摔碎了似的。 墨珣不接,只说“倒出一颗来给我瞧瞧。”就冲小厮的那个样子, 墨珣还真不敢打包票自己不会一时手抖把瓷瓶给摔了。 事事无绝对, 哪怕墨珣对自己再有信心, 那也犯不着那么麻烦。 小厮又朝着林醺看了一眼, 这就顺着墨珣的话取了药丸搁到了墨珣手上。 墨珣接了药丸便细细端详起来, 同时也仔细闻了味道。 这个味道确实与林醺身上的十分相似, 也与之前墨珣在宣和帝身上闻到的味道差不离。“醺哥儿可知道林大人这个药丸是从哪里得来的” 林醺现下吃了药, 已经有了力气,倒也不似刚才那般。这会儿听了墨珣的话,立刻摇摇头, “祖父并未言明。” “夫君可是瞧出了什么”林醉从墨珣问小厮要药的时候,就已经看了墨珣的动作。而墨珣刚才的动作看起来反应,仿佛认得这个药似的。 墨珣见林醉这么紧盯着自己, 随即便笑了, “夫人这话问的我能瞧出什么”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 这才意识自己是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只是看着墨珣问醺哥儿要药,又这么问,便以为墨珣是心里有了成算。 林醉想了想,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会觉得墨珣懂药,但仔细想想他似乎也并没有想过墨珣有什么是不懂的。 这么说着,墨珣又看向了林醺,“醺哥儿那边药管够吗” 林醺并不明白墨珣的意思,眼中带着疑惑,“” “如果不介意的话,这颗药丸便给我了吧”墨珣拿了药这么闻还不行,保不齐就得把这个药捏了、融了。 林醺只觉得墨珣的提议莫名其妙,但却又朝着小厮看了一眼。 他也不确定这才程雨榛给自己留了多少药丸。 不过,林家离越国公府也不算远,如果药吃完了,那刚好可以回去。 想到这里,林醺便点点头,“够的,哥夫好奇就拿去吧。” 林醉没吭声,但心中疑惑更甚药又不是糖丸子,而且林醺的药,味道又这么古怪,有些腥臭他闻着都是有些反胃的,墨珣拿去做什么 不过,林醉倒没有当面问出来。 墨珣的目的既已达到,便也不在这里多作停留了。而且,林醺明显因为自己的在场而显得十分不自在。如此一来,墨珣便说“夫人带着醺哥儿在院子里消消食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送走了墨珣之后,林醺才有些苦恼地看向林醉,“哥哥,我是不是招人嫌了” “怎么这么说”林醉立刻摇头,“没有的事,你别瞎想。” 见林醺满脸的不信,林醉又道“国公府上吃饭一向是这样的,吃完就离席,规矩没有在林家时候那么多,我也是嫁过来好一段时间才习惯的。”反正林醺也就在越国公府里住个两三天,林醉便也不说什么“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这类的废话了 林醺在小厮的搀扶下起了身,这就由林醉领着又在院子里走了一盏茶的时间。 林醺的小厮还是比较机灵的,见时间差不多了,便主动开口提醒道“少爷,该洗漱了。” 林醉闻言,自是偏过头去看了林醺,正见到林醺浅浅一笑,倒像是自嘲一般,“我这个日子过得可真是身不由己啊” “你别多想啊,早些洗漱有什么不好洗好了可以再来跟我说说话。我们俩也好久没有在一张床上说小声话了,今天正好你来了,就跟我睡一个屋”林醉看林醺的神情,就知道他是心里不舒服了,赶紧劝慰两句。 “那墨哥夫怎么办” 林醉佯装凶狠,“你管他呢,让他睡书房” 林醉被林醉的话逗乐了,突然笑了起来,竟是咳了两声。 小厮眼疾手快地伸手为林醺拍背,为他顺气。 见林醺这会儿心情好些了,林醉这才偏过头去看了洛池一眼。 洛池一接到林醉的视线,就知道他这是让自己去帮忙呢,立刻就领着林醺往浴室去了。 林醺刚走出两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这便回过头来,“怎么不见洛涧呢” 洛池、洛涧两人一向是形影不离地跟在林醉身边的,没理由今天由始至终都只有洛池一个人在啊。 “洛涧脚崴了,正养伤呢。” 林醺了然地点点头,这就跟着洛池走了。 林醉将人送走了之后便回了栖桐院,问了下人,知道墨珣此刻正在书房里,便又过去找人。 今天程雨榛过府、留下林醺的事,林醉觉得还是需要的跟墨珣说上一声的。 至于“林醺入墨家族谱”一事 他才不会说 除非程雨榛当真这么不顾念他们之间的骨肉亲情,主动跑到墨珣面前提这个事,否则,林醉是决计不会说的 而且,他也有些问题要问墨珣 就刚才在饭桌上,墨珣为什么要问醺哥儿要药如果说墨珣只是好奇,那只要让小厮倒出来看一眼就行,何必非得要一颗走这本就是很不合常理的事。 林醉知道,墨珣没那么无聊。 果不其然,林醉到了书房的时候,还看到墨珣正拿着那个药丸子细细闻着,一边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因为墨珣聚精会神的样子,林醉便没有出言打扰,甚至连声音都没敢发出来。 墨珣仔细分辨着这个丸子里的味道,真是又腥又呛,要从这么浓郁的味道里仔细分辨出什么真的太难了。 墨珣只在纸上写了两样,便停了手。 林醉等了等,见墨珣没有再动,这才走上前去,“夫君,可是这药丸有什么问题” 墨珣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对于林醉的这个问题,他其实也答不上来。如果说有问题,但确实能让林醺的病情有所好转;可要说没问题,长期服用又会使林醺的身体越发衰弱。 俗话说的,是药三分毒,正是这个道理了。 而且林醺的这个药,里头杂质太多,让墨珣很难分辨。再加上,炼药的人似乎为了掩盖药本身的气味,还加了不少东西,这就使得整个丸子里的味道变得更杂了。 林醉对墨珣的书房很熟悉,知道墨珣的书房里其实并没有医书。但之前,墨珣也曾从太医院拿了人体穴位图来教自己辨认,所以林醉是知道墨珣对医术算是有一定研究的。 只是,墨珣这个“有一定研究”中的“一定”到底有多少,就不大好猜了。 现下,墨珣又点头又摇头的,林醉也拿不准墨珣的意思,不过却也不好催促,这就等着墨珣开口了。 墨珣本是想提一下宣和帝用药的事,但林醉似乎并不知情,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而且,他的这个话匣子一经打开,也不知道还要说多久。 墨珣的沉默,落在林醉的眼里就显得有些难以启齿了。 “怎么”林醉小声试探着,“可是不好说” 墨珣摇摇头,这就搁下笔,对着林醉笑了一下,“只是事情有些久远,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不如长话短说”墨珣不说,林醉心里真是有些抓耳挠腮的。而且,或许还事关醺哥儿的身体,林醉真是觉得半刻也耽误不得。 醺哥儿身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如果墨珣这里还有别的办法 “”墨珣沉思了一下,还真是不知道要从何说起,倒不是有意要瞒着林醉,而是“大概要从我第一次进京那时候说吧。” “这么久”林醉下意识就回了一句,随即便闭了嘴,静静地等着墨珣继续说。 墨珣略微颔首,这就起身,牵着林醉的手到卧榻上,颇有种要跟林醉促膝长谈的架势。 “”墨珣想了想,决定长话短说,留点时间给林醉问问题,否则他还真不知该从何提起,就怕自己说着说着会漏了哪里。“刚才在饭桌上,我不是说鼻子难受么其实是我闻到了一股味儿。” “是醺哥儿那个药丸的味吗”林醉一听墨珣这么说就明白了。 林醺那个药丸的味道是真的大。 不过吃饭的时候,装药丸的瓷瓶还没打开呢 林醉想到这里,立刻纳闷地看向墨珣。 墨珣摇头,“不是,是醺哥儿身上的味儿。” “咳”林醉本来还是一心求教的,但突然听到墨珣这么说,立刻便轻咳了一声,让墨珣注意一下措辞。 什么叫“醺哥儿身上的味道”这是墨珣一个当醺哥儿哥夫的人应该说的话吗 如果不是林醉知道墨珣跟醺哥儿没什么,恐怕这会儿,醋坛子都得一脚踢翻了。 “”墨珣知道林醉这会儿是在计较什么,但事实如此,“你离醺哥儿近,难不成,什么都没闻到吗” 林醉自是摇头,“醺哥儿身上,我是没闻到什么,不过醺哥儿那个药丸子,味道确实难闻。” 墨珣“嗯”了一声,“醺哥儿身上的味道应该是长期服用了那个药丸所致。” 哥儿惯爱用香脂、香膏,又熏香,总是有办法将那股怪味盖掉的。 墨珣压低了声音,“这个味道,我曾在皇上身上也闻到过。” 林醉被墨珣这个匪夷所思的话吓了一跳,脸上也是呆滞了一会儿。 墨珣被林醉的这个表情逗乐了,这就伸手去捏了捏林醉的脸。 林醉“哎呀”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拍掉了墨珣的手,“夫君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墨珣见林醉一脸严肃,便也不好再闹他,这就继续道“当年,我还未做官之前,也曾进宫面圣。那上后离皇上稍近,确实也闻到了与醺哥儿身上差不多的味道。味道这种东西,闻过一次之后就很容易记得。后来我也曾随皇上到上林苑围猎,又闻见了这种味道。只是皇上有生饮鹿血的习惯,所以当时我便也没当回事” 话说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就算墨珣当回事了又能如何,他难道还能质问宣和帝吗 这回是正好林醺来了,墨珣见着了,这才得以拿了药来看;若是真要顺其自然,怕是直到宣和帝身亡,墨珣都不知道宣和帝究竟在吃个什么东西。 林醉沉默片刻,这就将视线投到了墨珣的书案上,“我刚才看夫君在写字,可是写配方” 墨珣并不否认,这就将案上的纸取了过来,“味道太杂了,不太容易分辨。”而且,已经炼成了药丸,若是还有药渣,他还能认上一认。这会儿单凭味道 他又不是狗。 乌香是肯定有的,那股味道真是好认得很。丹砂也少不了,说不定还放了黄金 林醉接过纸看了看,上头不过就写了两样。林醉心中有些失望,但却也没在墨珣面前露出分毫。本来墨珣对医术也不算精通,祖上也没有什么术精岐黄之人,能辨出这些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墨珣还能觉出醺哥儿身上的不对,而他自己甚至都没能从醺哥儿身上闻出有什么不同呢 如果不是墨珣已经闻到了,恐怕他跟几位长辈一样,用完晚饭就离席,也不会再在饭桌边等着醺哥儿吃药了。 “夫君可是略通岐黄之术”林醉心里想着,这就问出了口。 哪怕墨珣不会,那也没什么的。 林醉眼下也不过就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御医早早就已经说了,醺哥儿怕是活到及笄都难,现在已经又给拖过了几年,已经是赚到了。 这次,醺哥儿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要墨珣有法子,哪怕只有一分机会,就是姑且一试也无妨的。 墨珣对哥儿的身体构造真是拿得不很准。单从外部结构上看,哥儿的身子跟汉子的,几乎是没有区别的。但林醉说“略通岐黄”,那墨珣还是敢应的。 “那不如夫君抽个空给醺哥儿瞧瞧”林醉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顶不顶事,反正就先看着。 正好这两天,醺哥儿就住在越国公府。而且,自己刚才也跟醺哥儿说好了,让醺哥儿洗过了澡,之后就来寻自己的。 墨珣觉得林醉的提议可行,但还是把丑话说在了前头,“万一瞧不好,你可别怪我。” “这怎么会”林醉赶忙将手中的纸放下,这就去拉墨珣的手,“夫君肯帮忙,我是再感激不过了。” 墨珣对林醉这么刻意的讨好,还是挺受用的。 “不过醺哥儿怎么会留下来”墨珣微微笑着,这就将自己今日见到林醺时的疑惑问了出来。 “我爹今天带了醺哥儿和酩哥儿过来了。”林醉想着自己要怎么掐头去尾,才好跟墨珣解释清楚。“就是有些担心我吧。京里已经有谣言了,说是当日祖父和年太尉离京与我有关” 墨珣闻言,立刻面露了然。 他早就料到会有谣言,却没想到谣言会这么快。这洛涧的腿脚还没好呢,谣言就已经飘进了越国公府了。 不过,当日林醉被穆孺其抓了去,家丁来报信的时候并未瞒着,越国公府里的下人有些都知道了。幸而,赵泽林约束着,府中的下人自然不敢四处乱说。 墨珣略带嫌弃地看了林醉一眼,“你看看,你看看,我都说什么了” 林醉无奈地拉着墨珣又哄了哄,“夫君说得对,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夫君真是远见卓识、真知灼见呀” 林醉目光炯然地看着墨珣,一脸的崇拜,一个劲地拍墨珣的马屁,那架势,简直就恨不能将墨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墨珣被林醉这么看着,心下微微一颤,却也知道今日林醺来访,并不是什么好时机。这就又问“那醺哥儿又怎么会留下来的” “爹爹跟我说,醺哥儿怕是命不久矣。”林醉说着,表情也变了,不再像刚才那样了活泼,反而是提不起劲,“而我们兄弟俩也是有段时间没见了,爹爹便让醺哥儿留下” “难道不是应该让你到林家去小住几日吗”墨珣见林醉有些难过,眉宇间的忧愁也萦绕不去,但却还是仔细分辨出了林醉这个话语里的漏洞。“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醉没料到墨珣会这么问,悲伤的情绪一下就让墨珣的话给打断了。 林醉本来是不想告诉墨珣的,甚至已经打算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却不料墨珣竟问了出来。 他已经在墨珣面前无数次地许下了承诺,要坦诚,可是每每发生的事总让他十分难以启齿。以前的也就算了,过去都过去了,墨珣瞧着也不是要跟他翻旧账的样子。 可今天的事 要让他怎么跟墨珣说呢 他这么一说出口,墨珣听了,会不会觉得林家并不重视自己 林醉自打嫁给墨珣之后,在越国公府的日子十分舒心。 出嫁前,林醉也曾听别人说过,到了夫家之后就不比在父家了。然而,叫他说句实话,他丝毫不觉得嫁了人之后与在父家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伦沄岚和赵泽林待他也极好,墨珣待他也极好 林醉一听墨珣的问话就沉默了,好在墨珣也不催,只让他自己想。 “那我说了,夫君不能笑我。”林醉并不怕墨珣耻笑自己,他只怕墨珣会瞧不起自己。 因为,程雨榛的作为,连林醉这个亲儿子都觉得难以置信,就更遑论别人了。 墨珣“嗯”了一声应了,这就好整以暇地等着林醉开口。 “今日,我爹领着醺哥儿来,说是想将醺哥儿记入你们墨家的族谱。” 林醉说话的语速有些快,但是字正腔圆的,墨珣还是听清了。 只是,听清不代表听懂。 “什么意思要让我爹收醺哥儿当儿子吗”墨珣听了林醉的话,满心的疑惑。“也不对”伦沄岚认了醺哥儿,那按照凡界的算法,似乎也不能入墨家的族谱,“难道是要让我认醺哥儿当弟弟” 只有墨珣这个“墨家人”,才有权决定林醺是否入族谱吧 林醉一脸的莫名其妙,甚至都要怀疑墨珣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可是,他看墨珣的表情,似乎是真的这么想。林醉屁股挪了挪,又离墨珣近了些,仔细给墨珣解释“说是你与醺哥儿早年有婚约,便想让醺哥儿以你夫郎的身份入了你们墨家的族谱” “”墨珣还是有些没明白,“你爹想把醺哥儿也嫁给我” 林醉重重地“嗯”了一声,“我爹说,只是挂个名” “不行”墨珣不等林醉说完,立刻出言拒绝。 “啊”虽然林醉本来就不想从墨珣口中听到他说“可以啊”、“没关系”,但墨珣这么快就张口拒绝还是把林醉惊了一下。 而墨珣的这么一声斩钉截铁的拒绝,听在了林醉的耳朵里,一时也让林醉心里甜滋滋的。 尽管墨珣对凡界的规矩并不了解,但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劲。“你们”这里 墨珣话刚出口就意识到不妥了,忙改口道“京里难道盛行一家两个哥儿同嫁给一个汉子吗” 林醉脸上带着因墨珣的拒绝浮现出的浅笑,摇头,“没有,你别瞎想” 这么说着,林醉又跟墨珣解释了一下程雨榛的打算。 程雨榛并不是真的要让林醺嫁给墨珣,而只是想给醺哥儿安排一个名分罢了。 墨珣听着林醉的解释,似乎有些明白了程雨榛的用意。 当初,他师父身消道陨的时候,玄九宗后山也确实摆了师父的牌位。但是,任谁都知道,他师父是身消道陨,又不是得道飞升,就算是烧香供奉也不过就是自己的一个心灵寄托罢了,根本就没有丝毫的用处。 墨珣甚至想着,后山的牌位,也就是要让后来的人知道他们玄九宗的历史,让他们勿忘师门罢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墨珣看向林醉。如果林醉愿意的话,他其实是无所谓的。 什么族谱、家谱,对墨珣来说好像也没多大用。 “我自然是不愿意的”林醉想起程雨榛当时跟他说话的语气和用词就火冒三丈,现下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墨珣,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已经拒绝了” “嗯,拒绝得好”墨珣飞快地伸手搂了林醉一下,“我的夫郎只能是你,只能是林醉,别个都不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0章 第 290 章 林醺洗过了澡之后, 果然就来寻林醉了。 而他又是少夫人的亲弟弟,栖桐院的下人们自然也不敢怠慢。 林醺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墨珣还在里头跟林醉聊天。 怀山一直知道府里的规矩, 远远见了林醺过来, 也不敢拦,只出声提醒屋里的两位主子。 林醉赶紧从墨珣身边起开,随手理了理整齐的衣衫, 这就到门口去迎人了。 墨珣看着林醉这个欲盖弥彰的样子,立刻轻笑出声,倒是得了林醉一记软绵绵的怒视。 “醺哥儿, 来。”林醉一见到林醺就将他迎进了书房。 刚才林醺老远看着书房外头除了洛池之外还守了个家丁, 心里便已经猜测墨珣恐怕也在书房里头, 这会儿被林醉引进来, 果然见到墨珣正端坐在榻上。 林醺觉得这有些不大方便, 就想着问个安便回屋里去, 然而墨珣却已经起身, 冲卧榻的位置抬了抬下巴,“醺哥儿坐吧。” 林醺闻言,立刻扭头去看林醉。 林醉对这林醺颔首, “你哥夫略通岐黄,现下让他给你瞧瞧。” 林醺本想拒绝。他的这个病是从胎里带来了,从小就不好, 那么多医师圣手都拿他没辙了, 墨珣林醺并不是想埋汰墨珣, 但他这个哥夫这么年轻,只是“略通岐黄”又能有什么用 “哎呀,你就坐下”林醉觉察出了林醺的拒意,立刻将人按到了软榻上。 这下可好,一经坐下,林醺便想着,反正不过是把脉,也没什么要紧,这就对墨珣伸出了右手。 墨珣随手往上一搭,倒是没顾虑什么大防。这时候林醉也在场,没什么可担心的。 林醉一直在看墨珣的表情,见他面色凝重,双唇紧抿,似乎遇到了什么特别棘手的事。 醺哥儿的身体,林醉早就知道了,就算墨珣束手无策,林醉也并不觉得奇怪。 墨珣先是轻按,而后便重按了起来。只是他手上三指微微在动,身上和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林醉也不敢出言打扰,只等着墨珣把脉完成,才好问了。 浮而无力,虚阳外浮,脉相里虚,乍小乍大,脉偏沉伏 墨珣将手抬起,还不等林醉问,便对林醺道“左手。” 林醺本是随意让墨珣切脉的,但墨珣这么郑重,倒使得他也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循张弓弦,止而复来,脉满实而逆 墨珣抬手,用食指在隐几上敲了敲,“右手。” 林醺这才又把右手伸了出来。 墨珣直接将林醺的右手翻了过去,在林醺的手掌处按了按,“咳嗽吗” “有一点儿。” “有痰吗” 林醺摇头,“没有。” “会觉得冷吗”大夏天的,墨珣搭上林醺的手的时候倒觉得有些凉意。 林醺点头,“有,尤其是夜里,总觉得发冷,但身上冒汗。” “夜里冒汗” 林醺“嗯”了一声,“我夜里并不怎么能入睡,时常就是睁眼到天亮,出汗一般是在半睡半醒的时候。” 墨珣手上没停,只继续按着,“一般是哪里出汗” 而墨珣这样的动作,在别的汉子做来怕是要被斥责无礼,但此时林醉在场,林醺便也没想那么许多,只是专心地回答墨珣的问题,“后背多些。” 这么说着,林醺忽然吃痛地“嘶”了一声,险些将手抽回。 墨珣倒是没拦,直点了点头,“夫人取了纸笔给我吧。” 他现在需要将刚才诊脉的结果和林醺的说法都一并记录下来。 墨珣一边写,一边继续问林醺其他的事,有些事林醺自己都记不大清了,还是让身边的小厮帮着补充的。 等墨珣笔一停,林醉才赶紧凑上前去看。 墨珣抬头看了林醉突然靠近的俊脸,如果此时没有林醺在场,墨珣怕是要直接偷香了。 林醉对医术没什么研究,这会儿就算看了墨珣的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只好侧过脸去问。 墨珣不好在林醺面前提,只说是等明日他下衙回来再说。 林醉心里着急,但当他看到墨珣的眼神时,忽然也明白了墨珣的用意,这就点点头,“也是,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洗漱了,待明日夫君下衙再说。” 林醺本来只当是墨珣好奇,但哥夫问了那么多,反倒让他林醺心里涌起了细微的希望。而且,墨珣除了一开始的时候表情严肃之外,这放下笔之后,表情就已经不似刚才那么令人害怕了。 现下又不说,反而让林醺心里又没了底。今儿个的心情这么忽起忽落的,他这就有些吃不消了。 林醺只当墨珣也拿自己这个病没了办法,心中立刻自嘲起来那么多的行家里手见了自己都直摇头,自己怎么能指着哥夫这么一个读书人就 说真的,他早就该知道了。只是,如果能活下去,谁又会想要死呢 林醺敛目,只觉得心里累得慌,这会儿身子也是使不上劲,气息奄奄地说“哥夫,哥哥,我有些累了。” “那赶紧到屋里歇着。”林醉刚才听林醺与墨珣对话的时候,觉得他精神还算不错,只这么小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无精打采了 林醉本是要将林醺带到自己与墨珣的屋里的,毕竟之前也都说好了。可林醺觉察到了林醉的意图之后,立刻伸手按住了林醉,“哥哥,我还是到别的屋睡吧。” “这又是怎么了呢” “我晚上睡不着,翻来覆去怕吵到哥哥。”林醺摇头,“更何况,我一来,就让你们夫夫俩分房睡,指不定哥夫在心里怎么嫌我呢” 林醉知道林醺怕是想岔了,他这个弟弟自小就敏感得很。“你别瞎想,你哥夫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林醉也从林醺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林醺晚上睡不着,自己在旁边,他怕是更睡不着了。 这么想着,林醉便也不再劝,只将林醺送到了屋子门口,这就让他好生休息。自己则是问了洛池,知道洗澡水安排好了,便也动身去洗漱。 墨珣有话不好当着醺哥儿的面说,那么今晚,就他俩在,应该能说一说了吧 林醉心想不管墨珣治不治得,总得给个准确的说法才好。别让醺哥儿这么满怀着希望,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着急,林醉今日洗漱的动作比往常也快了几分,等他收拾妥当回屋之后,墨珣却还没回来。 洛池这就将自己从下人那儿问来的消息告诉了林醉,“姑爷还在书房里呢。” 林醉一愣,迈开步子就要去。 洛池“哎”了一声,“少夫人,头发还没擦呢” 林醉不想耽误事儿,哪怕是听到了洛池的声音,他也不打算停下,“先到书房再说。” 洛池知道林醉心里急,自知多说无用,便拿了巾帕跟在林醉身后。 墨珣此时端坐在书案前,左边放着刚才在林醺面前写的那张纸,而右边像是处方 林醉才刚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气和热气,这就靠了过来。 “夫君可是有法子了” 林醉从小就知道林醺身体不好,请来的大夫见了林醺无不摇头,有些甚至连药方都不开,直接就说“另请高明”。而更多的,甚至连醺哥儿的病症都说不出来。 都说“对症下药”,可是他们连“症”都不知,又怎么能下药呢 墨珣也不知该怎么应,毕竟林醺这个病已经有些年头了,按照刚才的脉相来看,确实是没几天活头。而且,他又用了那种透支了精力的药,直接就来了个雪上加霜。 “再看看吧。”墨珣摇头,这就将笔放下了。 林醉心里着急,“什么意思”他随手把头发往后拨,担心头发上的水会落到书案上、纸上。 洛池在一旁,将巾帕抖开,这就眼疾手快地把林醉的头发包了起来。 墨珣也不再写了,起身示意林醉跟他到榻上去坐。 林醉知道墨珣这是要跟自己谈论醺哥儿的病情,不敢耽搁,快步跟上了。 “醺哥儿这个病拖得太久了。” 这话,墨珣不说,林醉也是知道的。 “而他吃的那个药丸”墨珣知道自己这会儿也不能全盘否决这药的功效,毕竟醺哥儿服了之后,身体确实有所好转。 只是,身体上的好转,却不是病情好转,这俩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本也算不得什么灵丹妙药。”既是在林醉面前,墨珣便也不再支支吾吾了,这就把话给林醉挑明了,“瞧着像是方士炼制出来的丹药,而不是药师搓的丸子。” “”林醉眨眨眼,还是没懂。 墨珣挪了挪,脱鞋上榻,将林醉拉了过来,一边帮他擦头发,一边道“不是针对醺哥儿这个病开的药,只是死马当活马医,随便给他吃的。”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面上一哂。 这个药是他祖父求来的,想来,当初求这个药的时候,就是死马当活马医的。 墨珣这么说,并无不对。 就像程雨榛说得那样,如果没有这个药,醺哥儿怕是早早就缠绵病榻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还到越国公府里做客呢 “这个药,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墨珣担心林醉不懂,便给他举了个例子,“你知道世间有那种壮阳药吧” “呃”林醉没想到墨珣怎么就扯到壮阳药上了,而这个话,怎么能在这时候说呀 林醉一急,这就要转身去跟墨珣理论,让他别这样,一到了晚上就没个正形的。 觉察到了林醉的动作,墨珣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别乱动。听我说。” 林醉立刻不动了。 “醺哥儿用的那个药,就跟壮阳药差不多,透支人精力、使人精神亢奋,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麻痹人的身体,使人的痛觉变得迟钝”墨珣见林醉不再胡来,这就继续道“而且,这个药有个很明显的缺点它会使人上瘾。” “只要一日不服,便会出现精神萎靡的症状。一开始服用的时候有多精神,停药的时候就有多颓唐。” “一开始或许还觉察不到,但时间一久就十分明显了。” 墨珣只是针对这个事情,这么跟林醉解释。 “一开始,或许一日只需要一颗。随着时间一长,一日三颗、十颗,都是有可能的。” “醺哥儿就更明显了,因为醺哥儿之前身体不好,现在服药的后遗症也就比其他人更明显些。” 林醉抿着嘴,好半天也没吭声,像是在消化墨珣所说的话。 墨珣也不催,这就伸手抖开了林醉的长发,轻手擦拭着。 “那依夫君的意思,是不是醺哥儿就没救了” 林醉从墨珣的话里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心情也立刻不好了。 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这个我也不是很肯定。” 墨珣不好直接跟林醉打包票,毕竟他对这个领域的医术、药材都不大了解。有些在徽泽大陆有的东西,这个领域里也不见得会有。 就算墨珣把药开出来了,但最后缺了这个、少了那个,不也没什么用 更何况,醺哥儿这个病,怕是单单吃药还不够。 林醺的身体本来就差,这么多年已经吃了不少药了,而墨珣今日见着的这个棕红色的丹药,林醺也吃了好几年 毒素全堆在五脏六腑里,日久成疾,也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的。 按今日墨珣把脉得出的结果,醺哥儿确实也就像是别个大夫所说得那样,活不到过年了。 这么短短的时间内,要将醺哥儿身体里的毒去干净都很困难,更别提还要医他的病了。 再加上,醺哥儿现在吃的这个药丸还会使人上瘾只要断上一天,醺哥儿恐怕就会觉得生不如死了。 林醉还没开口问,墨珣就继续为林醉解释起来不是没办法,是时间不够。 林醉这就转过了身,正对着墨珣,“不管够不够,先医着呗。”总不能因为觉得时间不够就不医了呀,万一呢 幸好墨珣并未拉着林醉的头发,这会儿倒是没扯到他。 “醺哥儿手里的这个丹药,吃了会让人上瘾,首先就得把这个丹药给断了。” 墨珣伸手绕到了林醉身后,将他的头发都撩到了一侧。林醉也顺着墨珣的动作偏过头,“那就断了呀” “说断就断,谈何容易。”墨珣伸手点了一下林醉的额头,正点在了额心的梅花上。 林醉有些羞赧地垂下眼帘,“不试试怎么知道” “嗯。”墨珣点头,“但是,你先别跟醺哥儿说,我这里还得先研究一下药方。有些药也不定能找得齐” “林家的生意遍布整个大周,现在与别的国家也有通商,只要夫君不是要那些只在传说中出现的东西就好。” 墨珣说不定还真就是要那些 墨珣这会儿也不好打击林醉,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可能还得药浴和针灸,到时候再看看吧。” 林醉点头,忽而就放下心来。不管最后醺哥儿到底能不能活,只要有墨珣在身边,他就觉得心里踏实。 “过几日,我可能要到林府去一趟,拜见一下林大人。” 林醉点点头。他想,墨珣恐怕是要去问祖父,关于这个丹药的来历了。 “我是不是明儿个就先让醺哥儿把药停了” 墨珣摇头,“先让他吃着,等我想好了处方再说。” 现在这么突然就让醺哥儿把药停了,还是在他们越国公府,万一出了什么事,又有谁担待得起 墨珣今日听了林醉的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林醉会拒绝程雨榛的提议,但看林醉的表情也知道林醉真是被程雨榛给气到了。否则也不至于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既然程雨榛会为了林醺,向林醉提出这么令人生气的请求,那么,一旦林醺在越国公府里出事,程雨榛必定会对林醉多有埋怨。 何必让林醉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呢 想到这里,墨珣不禁有些心疼起林醉来。 林醉本来正心烦呢,忽然发现墨珣正伸手把玩着自己的发梢。黑发绕指,倒让林醉从墨珣的动作里觉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要说是昨儿个,林醉心虚就半推半就地拉着墨珣回歇室了,但今日程雨榛跟林醉说了那样一番话,还有醺哥儿的病 只是,他与墨珣已经禁了有一段时间的房事了,认真说起来,他其实也有那么点儿意动。 然而,林醉也有些担心。他与墨珣禁房事这么长时间,突然开禁,墨珣会不会直接就把自己折腾得下不来床了 自家弟弟到访,又是个这样的身体状况,自己却与夫君在卧榻上翻云覆雨、鸾颠倒凤落在别人眼里,还不定怎么说他呢 墨珣本来只是百无聊赖地随手卷着林醉的头发,待视线落在林醉脸上的时候,顿时就觉得指间的头发有些烫手了。 林醉的视线只落在了墨珣的手上,因为心里隐隐有些想法,嘴上便无意识地动了动,随即又伸出舌头在自己的嘴唇上轻轻舔了一下。 墨珣看得眼神一变,竟是黯了几分。 林醉发现墨珣手上一顿,这就抬起头去看墨珣。 不抬头还不要紧,一抬头,林醉就被墨珣的眼神吓得一通乱瞟,好不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把视线落在了墨珣身上,“夫夫君” “嗯。” 墨珣的声音有些沉,虽然只有一个鼻音,但林醉就是能从里头听出那股绸缪的情欲。 林醉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抹薄红,眼神也有些慌乱,顿时就急了,赶紧撑着身子往后退了点儿,好离墨珣远一些,“今天,今天不行。” 墨珣本来是没有这个打算的,哪怕真有这个心思,那也得等林醺回了林家再说。可是林醉这么一挑明了,倒让墨珣升起了一股想逗弄他的念头。 如此一来,墨珣便向前欺身,手掌隔着下裳,抚上了林醉的膝盖,“可是,我想要你” “但,但是”林醉已经有段时间没跟墨珣圆房了,哪怕嘴上再拒绝,但身体上的情动已经骗不了人了。 林醉有些恨自己不争气,可是现在,只要墨珣稍稍透露出那么一丝那方面的念头,再这么靠近自己,气息一萦绕在自己身边,林醉就越发难以自持。 “但是什么”墨珣将林醉逼到了角落里,见他抿着嘴,双唇紧闭,两眼晶莹地看着自己,原先的逗弄立刻演变成了切实的行动。 墨珣还不等林醉答话,便吻住了林醉的唇。 林醉真是有段时间没跟墨珣缠绵了,嘴上为难,但墨珣一上来,他也伸手揽住了墨珣的脖子,将人勾到了身上。 墨珣手上也没闲着,伸手去解林醉的衣带。 林醉这才手忙脚乱地松了手,“等唔等等” 墨珣是不打算再从林醉嘴里听到拒绝的话,干脆就将人的嘴堵上。 林醉左躲右闪,衣襟都散开了。“这里,这里是书房” 墨珣“嗯”了一声,偏过头去含林醉的喉结,嘴上含含糊糊地说“书房正好红袖添香” “可” 林醉刚说出一个字,墨珣立刻笑了起来。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林醉的脖子上,让他没来由的起了一身战栗。 最终,林醉还是妥协了。 “那,那就只能一次” 墨珣抬起头,看着此时眼角都染上了春色的林醉,竟是鬼使神差地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既然只能一次,不如就由夫人来做主” 林醉正轻轻地咬着下唇,等着墨珣接下来的动作。而当他听到墨珣这么说的时候,还有些没明白过来 墨珣说完了这句话就退开了。 没有了刚才的那股压迫感,林醉这才飞快地朝着墨珣瞥了一眼。 墨珣并没有多得动作,直接这么直接躺下了。墨珣见林醉看过来,浅浅地笑了起来,“夫人来。” 林醉几乎是顷刻间就已经明白了墨珣的用意 可,可是,现在是在书房啊 林醉一张脸瞬间就烫得出奇,眼里亮晶晶的,时不时看上墨珣一眼,长长的睫毛这么忽闪忽闪的,勾得墨珣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自己的欲望暂时压制住。 “来。”墨珣沉声。 林醉周身紧绷,但却还是遵从本心,慢慢地靠了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1章 第 291 章 翌日, 林醉醒来,扶着酸软的腰,在心里偷偷地骂着墨珣。 明明一开始就说好了, 要让他来主导的。 可是, 这个墨珣 林醉忿忿地咬着牙这个墨珣竟是在自己舒服得浑身颤抖、根本使不上劲、伏在他身上轻声喘气的时候,双手扣住了自己的腰 只是,那个时候, 林醉根本就顾不上去想,墨珣这个动作的含义了。 现在,林醉一想起昨天晚上, 墨珣扶着自己的腰上下顶弄 林醉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羞恼的神情。 他再也不要相信墨珣的话了 这下好了, 怕是整个栖桐院的人, 都知道他和墨珣两人昨天夜宿书房的事了 林醉从软榻上起了身 呃软榻上的垫子也该换了。 不过, 墨珣还是有那么点儿言而有信的地方确实只要了他一次。 墨珣大概能猜到林醉睡醒之后会怎么埋怨自己, 只是就算他知道林醉会埋怨, 可他还是会这么干 毕竟“心魔”, 说白了也就是一个人心中的执念、欲望。 如果真那么容易控制住,“心魔”也就用不着叫“心魔”了;墨珣也早就可以跟天道相提并论了。 晨起进宫上朝的路上,墨珣已经将“林醺服用的丹药与宣和帝服用的丹药或许是同一种”告诉了越国公。 越国公乍一听, 当然不信,甚至还下意识就认定是墨珣闻错了。 毕竟昨天越国公也见到了林醺,并没有发现林醺身上有什么怪味 而且, 按照墨珣的说法, 皇上早早就已经开始服用丹药, 服用丹药的时间也比林醺要长,何以林醺的身体破败成这样,而皇上的身体却并没有出现什么不妥呢 越国公反驳的话也是十分在理,墨珣这就开始跟越国公解释个体差异是存在的,每个人的体质都有不同,再加上,林醺的体质比正常人还弱了不少,自然就扛不住。 墨珣看越国公的表情,知道他只是一时之间难以相信罢了。 等过了这会儿,越国公自己想明白了,会想方设法去查的。 等进了宫门,两人也就不再聊刚才的话题了,甚至,越国公显得比往常还要沉默了不少。 早朝临开始前,越国公突然小声对墨珣说,“我待会儿去跟林大人知会一声,今晚我们到林家去用饭,你下了衙直接去林家。” 墨珣立刻点头,“是。” 既然林醺说他的丹药是林奕甫给的,那还是直接去问林奕甫好了。 如果,墨珣所言属实,林醺的药真的来自宫里,那么,就证明了,林奕甫愿意为林醺求到宫里去。 既然如此,现在看在林醺命不久矣的份上,林奕甫应当也不会瞒着。 说是这么说,但实际上,越国公也拿不准。 毕竟事关宣和帝,林奕甫会不会说实话也很难讲。 然而,不管说不说,总得先去探探林奕甫的口风才是。 探口风的时候,最好是当面,这样才好从对方的神态、言行、举止中观察。 “那爷爷那边”他俩晚上不回越国公府用饭,总得派个人跟赵泽林说一声,也省得他们担心。 “我会派人去说,你放心。” 蔡炎恩奉命彻查穆孺其的案子已经有些眉目了,因为年太尉这次当了甩手掌柜,这就使得查案的过程中少了不小的阻碍。 蔡炎恩从大理寺调了卷宗,一一调阅重审,已经大体上掌握了穆孺其的犯罪事实。 只是有些案子已经有些年头,无论是原告还是被告都已难觅踪迹,蔡炎恩也就只能将那些案子搁置。 不过,就他手头掌握的资料,已经够这个穆孺其被判个斩立决了。审其他的案子,也就是为了还受害者和为穆孺其顶罪的人一个公道罢了。 下了衙之后,墨珣便让马车往林府去,只等着在林府与越国公碰头了。 越国公一从御史台出来,就去寻了林奕甫,两人一同出的宫,又是一同去的林府,比墨珣快了一些。 在马车上的时候,越国公就已经问起了林奕甫关于林醺的事。 林奕甫连连向越国公致歉,只说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家老二的夫郎怎么就会把醺哥儿留在越国公府。 任谁都知道林醺身体差,哪怕林醺在越国公府里没有出事,但总归是好端端地给人添了麻烦。 越国公一听就知道林奕甫是想岔了,也就不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说起了林醺的药。 林奕甫一听越国公这么问,脸上表情一僵,立刻就沉默了下来。 越国公一看林奕甫这反应就知道有戏,不等林奕甫再编瞎话来骗自己,就立刻把“宣和帝的丹药”的事抖给林奕甫知道。 若说早几年,宣和帝服用丹药的时候还会稍稍避开一下朝臣。但这几年或许正如同墨珣所说的一样,宣和帝服用丹药上瘾之后,也无暇去顾及朝臣是否在场了。 林奕甫倒是没那么容易就让越国公诈出来,但如果说越国公什么都不知道,那林奕甫是不信的。哪怕皇上是当着朝臣们的面服用丹药,但越国公能将皇上所服的丹药与醺哥儿所服的联想在一起林奕甫还是有些佩服越国公的。 “林大人”越国公其实手上根本就没有多少底牌,如果林奕甫不愿意说,他确实也拿林奕甫没什么办法。 本来这件事,墨珣在早几年就已经发现了,但越国公只是稍稍查了一下便不再深究,毕竟再查下去可能就会触及宣和帝的逆鳞,越国公还是惜命的。再加上这些年来,宣和帝不过是脾气有些阴晴不定,也做出什么有损国家、民族的事。就算在决策上有些独断专行,到底也没犯什么大错 林奕甫笑了笑,“是,师大人请说。” “你家醺哥儿那个丹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林奕甫并不想答,但两人同在一辆马车里,越国公这人五大三粗的,直接就占了老大的地方这会儿还非作出一副要跟自己促膝长谈的架势,挤得近,给他的压迫感真是实打实的。 越国公看出了林奕甫的踌躇,立刻再接再厉地抛出了这个丹药的副作用来。 这下可好,原本还一脸客客气气的林奕甫忽然就面色凝重了起来。 越国公知道他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自己的说法,干脆就退开了些,给林奕甫一点私人的空间,让他好好想想清楚到底说不说。 反正,今日他与墨珣到林府,就是想从林奕甫口中探得些消息,如果林奕甫确实不欲提,那他也不逼。只是,这件事,如果他们能尽早地知道,日后横生变故的时候,他们也不至于会被“打”得手足无措。 等墨珣到了林府的时候,林家已经摆饭了。 大理寺离京里这些住宅区都远一些,他就算是再怎么紧赶慢赶,那也都是比越国公他们这样从宫里出来的要迟上一些的。 林家其他人虽然不知道越国公和墨珣前来所谓何事,但越国公是林府的亲家,墨珣又是林家二房的姑爷,无论什么时候到访,他们都是欢迎的。 墨珣的岳山林风琅到外地去探查生意了,此时并不在林府。 而越国公这次到林府是有事要跟林奕甫谈,林奕甫心知肚明的。不过亲家到访,不小酌两杯,怎么也说不过去。 程雨榛看到越国公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局促不安了,更别提墨珣一起也来了。 他不好去问越国公,只得趁着空儿小声问墨珣,“墨姑爷,可是我们醺哥儿身体有恙” 墨珣摇头,直说“没有”,让程雨榛不要担心。 程雨榛听了墨珣的话,才刚刚松了口气,忽而又把心提起来了。 他昨天才刚把醺哥儿留在越国公府里,回到林府的时候已经被昌平郡君训斥过一顿了,现下见越国公和墨珣两人都来,不禁有几分心虚。可是,再怎么心虚,他也不好再问,只得偷偷去看昌平郡君的脸色。 昌平郡君与林奕甫一道坐在上首,面上一团和气,还真是什么都瞧不出。 程雨榛因为拿不准昌平郡君的心思,哪怕桌上有什么山珍海味,他也是食之无味。 心中不住地打鼓,程雨榛将这一顿饭吃得是宛如嚼蜡。 墨珣见着程雨榛的脸色不大好,立刻就联想到,或许是因为昨天他跟林醉说的那件事。 林奕甫与越国公两人在饭桌上倒是没谈朝堂里的事,就只是随意闲聊了些,无非就是说说最近的天气,又聊了聊京里最近时兴的玩乐一类。 昌平郡君听这两个大老爷们聊天,这就补上一句,“正好,今日亲家来。老二刚从建州送了两筐荔枝来,亲家回去的时候带些回去尝尝鲜。” 越国公却之不恭,“那就多谢亲家了。” 这边用过了饭,林奕甫本是想将越国公和墨珣送走的,但越国公今日没有得到林奕甫的准话,甚至连个否认都没有,他哪里肯走 于是,林奕甫送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越国公给打断了。 越国公勾上了林奕甫的肩,“走走走,咱仨好好聊聊。” 仨 林奕甫偏过头去看了墨珣一眼,见墨珣正低眉顺目地跟在后头,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让越国公给揽出去老远了。 三人这才走出去一段,越国公便停了下来。 越国公对林家也不熟,这会儿不过就是想把林奕甫带出来,少个没人的地方,好生说道说道 他根本就不识得林府的路 林奕甫无奈,只能开口,“随我来吧。”他是知道越国公的脾气,就算两人不是亲家,那林奕甫在朝为官多年,也早都有所耳闻了。 今日,自己若是不跟越国公说个清楚,越国公怕是会赖在林府不走了。 但是,醺哥儿昨日才被留在越国公府,今日越国公便携墨珣上门不知这事儿落在旁人眼里又是个怎么说法了。 待将人引进了书房,林奕甫便让家丁在门外守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门一关上,林奕甫就来了一个先发制人。“墨珣是怎么回事” 越国公本来是不想说太多关于墨珣的事,所以原来也没有打算要让墨珣跟自己一起过来。 但是,墨珣本就不是那种愿意被人瞒在骨子里的人。 今日,如果越国公独自一人到了林府,那回去之后,墨珣必定要问;就算不问,那也会抽个时间到林府来 再者,越国公觉得墨珣对这些事似乎心里有那么些自己的想法。 “昨天你家醺哥儿吃药的时候让墨珣瞧见了。”越国公也不多说,只捡着紧要的话,反正林奕甫听得懂就行。“问醺哥儿要了药去看。” 林奕甫问起墨珣,不过就是在提醒越国公,这件事告诉墨珣是否稳妥。墨珣虽然已经是朝廷命官,但毕竟还是年轻,倒让林奕甫心里没底。 林奕甫不信,“瞧见了就认得出这个药跟皇上吃的一样” “所以,祖岳山的意思是醺哥儿那个药,是真的跟皇上吃的一样”墨珣立刻点出了林奕甫话里的重点。 林奕甫当即噤声,视线在越国公和墨珣之间来回转着。 “林大人”越国公听到墨珣这么说完了之后,林奕甫并没有否认,立刻知道墨珣所言不假。“到底怎么回事皇上的药怎么就落到你手里了” 林奕甫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开口,只是声音压低了些,若不是墨珣听力佳,这会儿在离两人三步远的地方怕是听不着了。 “皇上沉迷炼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林奕甫作为钦天监,时常在宫中。而大多数时候,他们钦天监的人需得在宫里住下,这才好夜观星象。而宣和帝有的时候也会让钦天监的人测算良辰吉日,时间一长,次数一多,钦天监的人便隐隐有了猜测。 但大家的想法都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毕竟妄自揣测圣意,被宣和帝知道了,怕是小命不保。 林奕甫与宣和帝从民间请来的方士合作过几次,毕竟炼丹时间的拿捏需要精准,也需要吉时出炉时常要他帮忙。 至于丹药 并不是林奕甫跟那些个方士讨要来的,而是宣和帝主动赏的。 林奕甫寻思着一方面,是宣和帝拿这个丹药来堵自己的口;另一方面,怕是要人来试药的。 林奕甫还记得宣和帝赐药当日,先是问了问林家的众人,而后便提起了林家二房的醺哥儿。 醺哥儿身体差是出了名的,甚至连选秀都没能参加。 林奕甫当时并不知道宣和帝提起醺哥儿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要让醺哥儿进宫伺候就是但随之而来的赐药,就让林奕甫明白了。 宣和帝赐药会控制量,药丸也小,而且他的话也明确别人吃不得,只能给醺哥儿吃。 醺哥儿的身体早就让御医判了“死刑”,吃与不吃都是一样的下场。 只是,林奕甫担心这个药会使醺哥儿愈发痛苦,一开始便也只给了两三粒 后来的事,想来越国公他们都已经知道了。 醺哥儿现在就算不用御医说,任谁来看,都是一张命不久矣的脸。 “那皇上的身体状况如何” 宣和帝并不是头一个迷上炼丹的皇帝,但他比起其他的皇帝来说,已经好上不少了。毕竟宣和帝也没有在明面上做出什么劳民伤财的举动,哪怕是搜寻奇能异士,也只是私下里 “皇上”林奕甫也不是太医,听了越国公这么问,倒也并不好答,“皇上瞧着还好。” 越国公每日上朝,离宣和帝也不远,自己也能看得到的。 “就是药用得越来越多了。” 越国公点点头,“那醺哥儿可有别的药能用” 林奕甫摇头,“皇上和那些方士倒是有问过我,醺哥儿的情况。前些日子,还有方士扮成御医过来瞧过醺哥儿,皇上也派人跟了过来但是都没能拿出什么新药。”林奕甫想了想,“不过,那次皇上派来的人回去了之后,皇上便直接杀了两个方士。” 宣和帝在宫里杀人也是私底下,但林奕甫本就跟这些方士多有接触,有段时间没见着人,再随口一问,看看别人的表情,那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越国公对皇上的举动并不意外,投入与收获不成正比,又浪费了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泄愤之外,肯定是要杀鸡儆猴的。 “师大人和墨珣是怎么知道如果只凭着药的外观,那不过一百也有八十的药怕是都长得一样。”刚才全程都是越国公在发问,这回便轮到林奕甫问起来了。 墨珣这就跟林奕甫解释了一下,只不过,他说得并不详细,但却又让林奕甫能听得明白。 墨珣自己还有些事是无法跟越国公他们解释清楚的,现下也只能说一般遮一半,余下的就让林奕甫自己去补充。 林奕甫为墨珣找的理由,想必会比墨珣自己说出来的更为稳妥。 林奕甫听完了之后便沉默了下来,顷刻间,屋里的三个人都没有再发出声音。 墨珣虽然不吭声,但脑子也没停。墨珣在想,那些为宣和帝炼丹的方士怕是也知道自己自打进了宫之后,脑袋就悬在裤腰带上了,每日应当也就是使劲研究、改良丹方,妄图躲过一劫。 “醺哥儿的身体墨珣可有什么法子”林奕甫刚才听完了墨珣的话,知道宣和帝用的那个丹药怕是不能再服了。 想那等狼虎之药,再吃下去,说不定醺哥儿连冬至都挨不到了。 而宣和帝的身体不是林奕甫不愿意担心,而是他担心也没用。 宣和帝已经派人来探查过醺哥儿的身子了,也知道这个药没有他想要的那等奇效,可这会儿宫里的丹炉仍是没有停过。 这证明什么 这证明无论如何,宣和帝都要继续服用丹药。这次的不行,那就再改调调丹方,接着炼。 林奕甫不过一个区区七品的灵台郎,在宣和帝面前,是说什么都不管用的。 “法子也说不上,但这个丹药需得停了。”昨天林醉问自己要不要停药的时候,墨珣是拒绝了。不过今日,既然见到了林奕甫,那自然还是跟林奕甫先报备一下,“只是,停药之后会十分辛苦。不知道醺哥儿是否挨得住” 墨珣有些担心,如果是林醉让林醺把药停了,林醺难受起来,会怨恨林醉。 墨珣话说到这里,林奕甫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了。 他虽是林醺的亲祖父,但林醺的亲生父亲目前还在建州,而程雨榛,怕是不想让林醺吃苦受罪的。 “有多辛苦” 林醺本来身体就不好,怕是一停药,挺不过去。 墨珣琢磨了一下,用了一个比较笼统的说法,“恨不得死了。” 他是曾见过凡人用乌香,又断了之后的反应,鼻涕眼泪横流,哪怕是面对至亲挚爱,那也是满口的咒骂。 “如果停了药”林奕甫有些迟疑,“你有几分把握能把醺哥儿治好” 在林奕甫看来,如果能治好,那么就让醺哥儿受那么一阵子苦也没什么。可是,万一治不好,停了药反倒痛苦。还不如让醺哥儿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去了,也不枉他们祖孙一场。 “顶多五分。”林醺这个病是从胎里带来的,哪那么容易好如果此时是在徽泽大陆,墨珣还有些法子,但是在这里 林奕甫摇头,“既然如此,就别治了,就让醺哥儿这么好好地走吧。” 墨珣颔首应了,随即又道“昨日,岳水带了醺哥儿到国公府,说是要将醺哥儿记到我墨家的族谱里不知这件事,林大人可否知情” 林奕甫本来还在忧伤,突然听到墨珣这么说,当真是完全愣住了。 而越国公也是,他根本没想到程雨榛到越国公府会是为了这个事。他本来也跟大家一样,都以为程雨榛是听到了京里的传闻,不放心林醉,这才到越国公府去探望。 不过现在,越国公倒是隐约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程雨榛会将林醺留下来了。 他昨儿个还在纳闷呢,林醺身体那么差,丢越国公府里叫个什么事儿原来竟是这样 “你说什么”林奕甫难以置信地看向墨珣,甚至有些没明白墨珣说的到底是什么。 “昨晚,醉哥儿就跟我提了。岳水带了醺哥儿到国公府里,让醉哥儿同意,将醺哥儿记到墨家族谱里。”墨珣又补上一句,“说是要以正夫的名义。” 林奕甫沉思片刻,“那醉哥儿怎么办” “说是等醺哥儿过世之后,按续弦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2章 第 292 章 “老二夫郎疯了不成”林奕甫琢磨了一下墨珣的话, 猛地一拍桌案,眼睛也跟着瞪了起来,“这说的是什么乌七麻糟的话” “祖岳山别动气, 我昨儿个听了也是觉得匪夷所思, 还以为是夫人传达错了呢。”墨珣见林奕甫动怒,立刻上前说了两句。“兴许是岳水一时想岔了呢,只要不是林家的意思就好, 把夫人都吓了一跳。” 听着是劝,实际上却是明晃晃的告状了。 墨珣就怕林奕甫不当回事,既然现在会发怒, 那就证明待会儿林奕甫要将程雨榛叫来训了。 林奕甫就算平日里不理后宅的事, 但却也并不糊涂什么叫“醉哥儿当续弦”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刺耳呢哪怕京里的人都只认林醉是墨珣的夫郎, 但族谱这种东西, 一经写入, 那子孙后代就都只认族谱了 墨珣这边告完了状, 顺势看了越国公一眼, 见越国公似乎没什么话要再说了,便与越国公一道起身告辞了。 林奕甫将越国公和墨珣送走,立刻转身到后院去寻昌平郡君了。 他一个汉子, 又是长辈,哪怕心中有气,也不好在这大晚上就直接冲到程雨榛院子里去训人。 本来在昨天, 昌平郡君已经说过程雨榛了。以醺哥儿的身体状况, 给人搁在越国公府里, 这说出去像什么话 没想到今天,林奕甫就给自己带来了一个这么大的“惊喜”。 昌平郡君的性子一向软和,不轻易跟人红脸,与几个儿子夫郎相处也是融洽,极少去管儿夫郎的事。 “去请二夫人来”昌平郡君听完了林奕甫的话,立刻让身边的小厮去把程雨榛叫过来。 虽说醉哥儿和醺哥儿都是昌平郡君的孙子,也都是昌平郡君看着长大的,但真正承欢膝下的只有醉哥儿。 所以,相比醺哥儿,还是醉哥儿与昌平郡君更亲厚些。 但眼前,根本就不是“谁更亲”的事。 而是,程雨榛办的这个事情本身就不对 昌平郡君甚至都不敢想象,醉哥儿究竟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了程雨榛的话,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这件事告诉墨姑爷的 程雨榛那边才刚听说越国公和墨珣离开,这转眼就让昌平郡君叫去了,心里忐忑,便对着来唤他的小厮问了句,“郡君这个时候叫我过去,是为着什么事啊” 小厮是昌平郡君跟前伺候的人,但却也是林府里的下人。现在林府几乎是全交给二房在管,小厮自然是不可能不卖程雨榛的面子。但他的正经主子还是昌平郡君,也不能给程雨榛说得太明白了。 “老爷送走了越国公和墨家姑爷,就直接去寻了郡君。”小厮就这么点到为止,看向程雨榛的眼神也带了不少暗示,“听语气像是心情不大好。” 程雨榛点了点头,好赖心里已经有了点底,这就跟着小厮往昌平郡君的院子里去了。 程雨榛到的时候,林奕甫也在,昌平郡君是一点都没给他留面子,一见到人便厉声道“跪下” 程雨榛权衡了一下,究竟自己是装装傻,探一探昌平郡君,还是直接跪地认错为好。 万一昌平郡君不是因着“醺哥儿记族谱”的事叫他跪下呢 这个想法只不过出现了一瞬,程雨榛就已经跪下了。 “我今儿个就问你一句,醉哥儿还是不是你儿子”昌平郡君很少在人前发脾气,但是今天,他着实被林奕甫说的话给气狠了。 林奕甫见昌平郡君这么大声说话,也是吓了一跳。但随即一想到今日墨珣跟自己说这件事时,自己露出的窘态,也跟着看向了程雨榛,“老二夫郎,你是怎么回事那等浑话是你一个当爹的能随便说的吗” 程雨榛在一听到昌平郡君说话,就已经知道醉哥儿是把话学给墨姑爷听了 程雨榛跪在地上垂着头,并没有吭声。 “我们林家的哥儿,给人作续弦你怎么想得出这么个馊主意”林奕甫真是觉得无颜面对越国公了。 昌平郡君这会儿见程雨榛低着头,一时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本来就不悦得很,这会儿更是脸又黑了两个度,“说话” 昌平郡君眼神随意看了看,便将刚才小厮送上来的茶盏随手扫到了地上。 随着一声清脆的“啪”,茶盏落在地毯上,虽未碎,但却滚到了程雨榛膝盖边。 “有能耐做这么个荒唐事,这会儿倒是没能耐应了”昌平郡君现在还不知道赵泽林、伦沄岚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万一他们早就听说了,知道醉哥儿有个这么脑子不清楚的爹,指不定心里会怎么想又会不会看轻醉哥儿 自从林醉出嫁了之后,程雨榛与昌平郡君一直和和睦睦地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哪怕程雨榛有时候惹昌平郡君生气,但昌平郡君为了顾全他的颜面,也几乎不会这么大声说话 程雨榛一想到自己这个林家当家的夫郎,让人叫着跪在地上认错,顿时整张脸上都辣的。 然而,程雨榛也知道自己此刻装聋作哑是躲不过去了,但面对昌平郡君和林奕甫的怒火,他还是有那么点儿心虚。“我我只是想给醺哥儿找个归宿” “归宿” 程雨榛话音未落,昌平郡君便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墨姑爷,是醺哥儿的归宿” 程雨榛一听昌平郡君这么说,就知道自己应该是说错了话。 但话已出口,那就是泼出去的水,这会儿也收不回来了。 昌平郡君此时已来到程雨榛身前,见他的头愈发低了,本是放低了姿态,却仍没能让昌平郡君消气,反而让昌平郡君看得牙痒。 “墨姑爷,那是醉哥儿的归宿”昌平郡君把话跟程雨榛挑明了,“跟醺哥儿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程雨榛立刻抬起头来,“父亲和爹爹也都知道,醺哥儿没几天好活了,难道就让他死后做个孤魂野鬼吗黄泉路上,连个买路钱都没有”程雨榛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醉哥儿是我亲生的,我也疼他,可是墨姑爷的父亲是被族里除了名的,眼下就可以自立一族,不过就是记个名的事儿,与墨家也无碍” 程雨榛这话说得倒是清楚,但听在昌平郡君的耳朵里就刺耳得很了,“无碍如果无碍,今日墨姑爷会来提” 昌平郡君真是痛心疾首醉哥儿怎么就摊上程雨榛这么个脑子不清楚的爹 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这就一脚踢在了程雨榛身上。“你怕是给猪油蒙了心了你去问问醺哥儿,看他愿不愿意这么踩在自己亲哥哥身上” 昌平郡君是个哥儿,年纪也大了,这一脚踹下去,自己险些没站稳。好在一旁的小厮眼疾手快,这就将人给搀住了,还伸手帮昌平郡君顺气。 林奕甫见夫郎动气,赶紧过来把人拉住,“好了好了,怎么说也是老二的夫郎” 程雨榛被踢了一下,身子一歪,却又跪直了,摇头,“这事儿是我自己的主意,醺哥儿什么都不知道。” 昌平郡君一看程雨榛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顿时就气乐了,“怎么我听你这个说话的语气,你难不成还觉得自哥儿这是有担当,是个好爹了” 程雨榛嫁入林家多年,知道昌平郡君一般是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现在说出来,那就是气极了。哪怕在自家儿子的事上拎不清,但在昌平郡君的脾气上,程雨榛还是警醒的。 如此一来,他便低着头不再言语。 昌平郡君一看程雨榛的样子,就知道他怕是心里仍不知悔改,反而还跟自己犟上了。 一想到醉哥儿会因为他这个脑子不清楚的爹,在夫家会被人看轻昌平郡君的火气那就是“噌噌噌”地往上冒。但林奕甫此刻正拉着他,估摸着是怕他再给老二夫郎一脚 可是,程雨榛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真是把昌平郡君气到了。 无非就是觉得自己不能把他如何,这才摆出这样一番姿态罢了 昌平郡君随便想想都知道,程雨榛今日跪在他们面前,不是认错,而是自己让他跪下的。 今天将程雨榛放过去,说不准他还要怎么去糟践醉哥儿呢 “你到现在还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昌平郡君挣了两下,没能挣开林奕甫的钳制,便也不再挣扎,只低头去看程雨榛。 昌平郡君也算是了解程雨榛的性格,就是个蠢的。若说碌碌无为,能守家宅平安也就罢了,偏偏还听不得别人说。 旁人劝了也不听,还好面子。 这样的人自是最好拿捏的。 原先,昌平郡君想着,程雨榛那些不过就是小性子罢了,年纪大了就好了。既然好面子,那就断然不会做出令林家蒙羞的事。可是没想到,今日竟是摆了个这么大的“礼”在自己面前。 若不是程雨榛与林风琅夫夫和睦,给林家也添了子嗣,他真是想让儿子把这个蠢货休了 程雨榛心里自然是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但昌平郡君现下怒气正盛,他也不能再跟人犟下去,只得顺着昌平郡君的话往下说“儿夫郎知道错了。” 昌平郡君一看他的姿态,又听声音,当即知道程雨榛不过嘴上认错,心里指不定还怎么咒骂自己呢。“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哪了” “不该胡乱起心思,不该妄想将醺哥儿记到墨家族谱”程雨榛知道今天昌平郡君和林奕甫是在为什么事发脾气,这就干脆把错认下了。 昌平郡君一听,更气了。他左右看了看,倒是没能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否则这会儿怕是早就抓着往程雨榛身上招呼了。 “你听听”昌平郡君看着身边的林奕甫,指着程雨榛,“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林奕甫看昌平郡君真是,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一边嘴上“好好好”,一边拍着他的手,“别生气了。” 昌平郡君以为林奕甫这是要帮程雨榛说话,一气之下,便将手抽开了。“你不当醉哥儿是自己的亲儿子,不要紧我当醉哥儿是我的亲孙子就行你如果不想当我们林家的夫郎,你大可以回你们程家去” “爹” 程雨榛听到了昌平郡君的话,惊得猛地抬起了头。 如果说,程雨榛刚才在心里还不觉得自己有错,甚至昌平郡君让他这么跪着,他心里也是不服那这会儿听到昌平郡君撂狠话,就是真的被吓到了。 林家现在有一大半都已经交到了林风琅手上,而程雨榛又是稳坐了这个“夫郎”的身份,还是明媒正娶进来的,程家在京里也是有那么一席之地,在宣和帝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所以一开始,哪怕程雨榛心里有些忐忑,却也并不是很担心。 今日,昌平郡君一把他叫来,就让他“跪下”,程雨榛本也可以不跪。 不过就是为了家庭的和睦,他才听了昌平郡君的话罢了。 程雨榛梗着脖子,抬起头来直视昌平郡君。“爹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嫁到林家之后,恭顺贤德,为林家开枝散叶,从未行差踏错,现下竟是要休我回去” 昌平郡君摇头,“我不休你。我要带你回程家,与你们程家的长辈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来评评理,看他们教养出来的这个好儿子,眼下做出这等有辱家门的事,竟是还在心中沾沾自喜” 程雨榛一听昌平郡君并不是要将他休回程家,心下大定。但又听到昌平郡君说要把此事告知给程家知晓,一时也有些稳不住了。这就低眉顺眼地小声道“爹,我已经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昌平郡君讥笑,“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还知道错了” 程雨榛是真不知道昌平郡君有什么可气的,毕竟他已经认了错,也不会再跟醉哥儿提。那这件事不就翻篇了吗怎么还老揪着不放呢 “儿夫郎以后绝对不会再提及此事了。” 昌平郡君无奈地摇摇头,他就知道自己跟这个老二夫郎怎么都说不通。 “我再问一遍,你究竟有没有将醉哥儿当成是自己的儿子”昌平郡君厉声道。 程雨榛抬起头之后,便也没有再低头了,只这么看着昌平郡君,“醉哥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自然是我的儿子。” “那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醉哥儿的感受”昌平郡君懒得听程雨榛的空话,直接就点破了,“今日,假设你有个兄弟,命不久矣,要以正夫的名义记入我们林家的族谱,而你,在族谱上便是个续弦,你可愿意” 程雨榛一听昌平郡君这么说,稍稍联想一下自然是不愿意的。 如果他爹真的敢到他面前提这么个事儿,他怕是要直接跟程家断绝关系了。 真是好事想不到自己,这种破事偏要往自己身上丢。 可昌平郡君现在也不过就是让他换位思考一番罢了。自己如果真的将心中的想法说予昌平郡君听,那不就变相承认自己没有将醉哥儿当成亲儿子吗 程雨榛一时也不敢应,只得沉默下来。 “怎么不说话了”昌平郡君看程雨榛的眼神闪烁起来,便知道他心里不愿意,却又不敢说。 因为昌平郡君逼得紧,程雨榛不得不讷讷地开口,“儿夫郎知错了。” 昌平郡君摇头,“你总说自己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可你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你知道你错什么了” 程雨榛被昌平郡君绕了一下。他刚刚明明已经说了自己的错处,怎么这会儿昌平郡君还是揪着自己不放 昌平郡君知道现在凭程雨榛的那个脑子怕是想不明白了,干脆把话给挑明了。“你说醉哥儿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你身上的一块肉。但是,我刚才问你,若你是家中也有兄弟,你心里根本就并不愿意。但你却能为了醺哥儿去让醉哥儿难做人今日,醉哥儿将此事告知了墨姑爷,而墨姑爷又告诉了老爷你是不是还在心里埋怨醉哥儿给你找事儿” 程雨榛的心思让昌平郡君说中了,这会儿面上有些搁不住,立刻垂下眼帘不言语。 “醉哥儿把这件事告诉墨姑爷,本就是你喜闻乐见的。但墨姑爷把这事儿捅到我们面前,让你这么跪着你心里不痛快。”昌平郡君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雨榛。 虽然昌平郡君不能替林风琅将程雨榛休回程家,但却也有办法让程雨榛日子不舒坦。 就刚才,程雨榛那点小心思,昌平郡君压根没放在眼里。 昌平郡君心知程雨榛根本不愿意让什么兄弟记入林家,但却又不想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就在这儿等着程雨榛呢 如果程雨榛说自己不愿意,那便是他没拿醉哥儿当自己的亲儿子,没能设身处地地为醉哥儿着想。 罚跪个祠堂不为过。 如果程雨榛说自己愿意,那昌平郡君是没地方给他找个什么命不久矣的兄弟来,却可以为林风琅物色一个偏房。 只是,这样折腾下去,不过就是个两败俱伤罢了。 昌平郡君不愿家宅不宁,却又不想看到程雨榛这副蠢样 后宅的事,从来都是哥儿在管。林奕甫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是先来跟昌平郡君商议,并没有直接叫程雨榛过来训斥。 眼下,看昌平郡君的样子,是真的对程雨榛心灰意冷了。 林奕甫对后宅的事向来不会指手画脚,以前是交给昌平郡君,现在林风琅成家立业,自然就把掌家理事的事儿交到了程雨榛手上。 但是,如果程雨榛的脑子真这么不清楚,倒不如让他夫郎将这个掌管中馈的权利收回。不论是昌平郡君自己管,还是交给老四的夫郎都好。 这么想着,林奕甫便牵着昌平郡君往椅子的位置去了。 然而,昌平郡君正在气头上,一时没领会林奕甫的用意,只以为他是要当和事佬,为老二夫郎开口说情,一时脸色也愈发难看了起来。 林奕甫一看昌平郡君这样,就知道他这是轴上了,手上用了力,这就将昌平郡君带回了椅子上。“今日之事,是老二夫郎不对。家中的事,一向是交由你管,我在这里也不多话。” 听完了林奕甫的保证,昌平郡君这才算是顺了气。坐在椅子上,看着程雨榛,“老二夫郎,我今日罚你跪祠堂两日,虚心悔过,你可有怨言” 程雨榛心里当然有怨言,罚跪两日,那也太多了 就算是他还未出阁前,也没遭过这份罪啊 但是,昌平郡君是长辈,这次又捏住了自己的错处肯定是要罚自己的。 “儿夫郎并无怨言。”程雨榛立刻低头认了。 昌平郡君还是气不过。 他并不知道今日越国公与墨珣前来是为了醺哥儿服用的丹药,只以为是为着程雨榛的事。 这下可好,亲家都上门了。程雨榛不过被罚跪两日,认真说起来,也算不得什么了 然则,昌平郡君还真是不能把程雨榛如何。 想到这里,他就更气了。只得直直地盯着程雨榛,胸膛快速地起伏了两下。 林奕甫就坐在自家夫郎身边,当然没有错过夫郎的动作,这就越过了案几拍了拍他的胳膊。 昌平郡君知道林奕甫是让自己别气了,便勉强笑了一下。 只这么一个侧目,昌平郡君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夫郎,最重要的不过三点夫君、儿子、中馈。 程雨榛的夫君是他的亲儿子,昌平郡君自然不愿意拿自己的儿子去做文章;而程雨榛的儿子也大都大了,没什么好动的;剩下能罚程雨榛的,怕是只有中馈了 “既然老二夫郎犯了大错,那么这个掌家的权利,我就先收回了。”昌平郡君朗声道。 程雨榛又被吓了一跳,忙凄声喊道“爹” 昌平郡君本就想罚程雨榛了,跪个祠堂在昌平郡君看来就是个不痛不痒的,这会儿收了程雨榛掌家的权利,才好叫他知道知道、好生反省反省,自己错在哪里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昌平郡君不欲再听程雨榛争辩,直接拍板定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3章 第 293 章 墨珣与越国公离了林府, 越国公才问起了刚才墨珣与林奕甫所说的事。 越国公乍一听,只觉得难以置信,这会儿问墨珣, 也不过就是为了确认罢了。 本就确有其事, 墨珣也没什么好编瞎话骗林奕甫。而眼下,越国公又问,墨珣自然是点头, “昨夜醉哥儿亲口跟我说的。” 越国公眉头一皱,“我看醉哥儿的爹,不像个清楚人。” 墨珣跟着“嗯”了一声。 程雨榛是林醉的亲爹, 是墨珣的岳水。墨珣自然也不好在越国公面前说他的坏话, 可越国公主动说了, 那就不妨碍他表示赞同呀而且, 程雨榛既惹了林醉不开心, 那么让他吃点苦头总是要的。 像林醉, 让人给欺负了, 还只能自己生闷气。 可墨珣不是那种性子的人,要让他打碎了牙,血往肚里咽,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说实话,墨珣今天本来也没打算告程雨榛的状, 甚至刚才同林奕甫说起, 也就是个临时起意罢了。 墨珣并不知道这件事, 林家打算怎么处理。但是,将程雨榛叫去敲打一番是免不了的。 反正林醉现在已经嫁到了越国公府,就算程雨榛想把气撒到林醉身上,那也没那个能耐三天两头往越国公府跑。 “祖父不会因此就看轻了醉哥儿吧” 墨珣只顾着想程雨榛了,现在忽然想起自己刚才说这件事的时候,越国公也在场。就是不知道,越国公会不会认为林醉也是脑子不清醒,才会把程雨榛的话告诉自己。 越国公一脸疑惑地看着墨珣,“你怎么会怎么问醉哥儿的爹不清楚,难道醉哥儿也不清楚”这么说着,越国公眼睛一瞪,“难道醉哥儿跟你说这件事,是想让你将醺哥儿记到族谱里” “没有的事。”墨珣忙摆手,唯恐越国公误会,这就出言解释道“昨天醺哥儿被留下了,我就是觉得奇怪,这才问了。按理说,依醺哥儿的身体状况,本就不该四处乱跑,好生在林府养着才是” 正是这个理儿,越国公也是觉得奇怪。但刚才在林奕甫面前,听了墨珣的话,越国公才有些明白过来。 “说句不好听的。”墨珣这么说着,自己就先笑了,“我猜,岳水会将醺哥儿留在国公府里,就是想让醉哥儿心软。” 越国公对林醉的性格也不算特别了解,而墨珣作为林醉的枕边人,应该知道得更清楚。 在墨珣看来,林醉真的是一个很容易心软的人。 不过,再心软,那也有自己的坚持。 墨珣现下想起了昨天,听林醉那么义正言辞地跟自己说,他已经拒绝了程雨榛,眼底立刻染上了笑意。 越国公这会儿越听墨珣说,越觉得程雨榛脑子不清不楚的。反正这件事依着墨珣和醉哥儿的意见是绝对不可能的,越国公干脆也不搭理了。反正听了也烦,干脆挥手,不欲再聊这些琐事。 墨珣跟越国公又提,便是知道他回去之后一定会跟赵泽林说。为了避免赵泽林将林醉跟程雨榛划归一路,他这才在越国公面前为林醉多说了两句。 算不上美言,充其量就是陈述个事实罢了。 回到了林府之后,越国公就直接让墨珣回栖桐院去了。 这下两边分开,墨珣到了栖桐院,随便招了个下人问了林醉的所在,这就迈步过去了。 因为林醺有些怕冷的缘故,林醉和林醺两人此时正坐在屋里下棋。 墨珣进屋之前,稍稍放慢了速度,好让小厮看到了自己,方便跟里头的人通传。 如果屋里只有林醉,墨珣也就用不着这么麻烦了,但林醺也在,谁知道他们哥儿在窝里做什么万一说什么衣裳好看,在里头试衣裳呢 屋里倒是开了窗,没有全封上,但墨珣进屋的时候,看到醺哥儿腿上还放了个毯子,直把墨珣看得觉得自己身上在冒汗了。 墨珣一进屋,林醺的视线立刻就从棋盘上移开,从而落到了墨珣身上。 墨珣看他似是要起身行礼,便伸手摆了摆,“你们继续,我就是刚回来,过来看看。” 林醺听到墨珣这么说,抿着嘴,不动声色地坐实了。 墨珣径直走到了林醉身边,只随意在棋盘上扫了一眼,而后也不插话,只是随手捏了捏林醉的肩。 林醉伸手覆在墨珣手上,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夫君可要用些糕点茶水我让人去准备点儿” 墨珣摇头,“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 哥夫今天与越国公两人不仅没有回府用饭,反而一起到林家去了 林醺心想,这恐怕都是为着自己的缘故。所以晚饭的时候,用得也越发少了。 林醉瞧着心惊,劝了又劝,这才让林醺多动了筷。 见林醺神情恹恹,用过了饭之后,林醉又拉着林醺下棋,这才将林醺的注意力从“越国公和墨珣到林家”去的事上移开。 现在墨珣回来了,林醉一看林醺的脸色,就知道他怕是又想起来了。 果不其然,林醺将手中的棋子放回棋瓮里,这就小声道“既然哥夫回来了,那我就不多打扰哥哥和哥夫了。” 林醉略带不满地摇头,“怎么叫打扰是我拉你下棋的,现在这一局还没下完呢” 林醉此言一出,倒让林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了。 “行,我的问题。”墨珣一看林醺的反应,就知道这哥儿怕是多想了。“我跟祖父今天到林家去,就是问问你的那个药。” 林醉没料到墨珣会当着林醺的面说“药”的事,立刻有些不安地冲他使颜色。 林醺这会儿已经被墨珣的话挑起了兴趣,已经看向了墨珣。 不过,墨珣接到了林醉的视线之后,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在林醺面前多说了。 墨珣只说完了那一句就不说了,林醺也坐不住,这就追问了一句,“可是药有什么问题” 药,是有问题。 但墨珣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醺说。毕竟这其中还有宣和帝的事,自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再者,墨珣身上还有着“五翁主”的事,本来在宣和帝面前就已经挂了名了,还不知道有没有被“安排上”,被“安排”到什么时候呢,现在更不好再给自己添一个罪状了。 如果五翁主的事,没能让宣和帝对墨珣起杀心,那墨珣现在又这么大剌剌地将宣和帝本来就没打算公之于众的事说出去 好嘛,自己上赶着找死,谁都拦不住。 墨珣没敢再继续往下想。 他现在不是自己一个人了,他上有老,下 下大概也快“有小”了,凡事都要考虑清楚才好行动了。 林醺见墨珣为难,这就浅浅地笑了起来。只是他气色不好,又瘦得厉害,看着就像是在惨笑一样,有些瘆人。“其实我已经知道了。” “” 这下不说是林醉,就连墨珣都诧异起来。 林醺慢悠悠地说“爹爹以为瞒住了我,其实不然,我已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甚至,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墨珣还以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吃的药是宣和帝给的呢如果只是知道自己病入膏肓那其实没什么意外的。自己的身体是好是坏,难道自己还感觉不出来吗而且,林醺从小身体就不好,看了那么多大夫都没能治好,想来心里也是有底的了。 不过,林醺这么说,还是让林醉心里一痛,却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话才好安慰他。 “所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受得住。”林醺说话既小声,又慢,但却十分清晰。 墨珣想到今日与林奕甫的对话,心里有些拿不定主意,这就看了林醉一眼。 林醉接到了墨珣的视线,却也不知道墨珣究竟想表达什么,只得与墨珣这么四目相对。 林醺看着两人的反应,又笑了起来,却没有说话,倒让人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 墨珣沉思片刻,这才继续道“我昨天问你要了一颗去瞧,主要是觉得味道有些熟悉,想确认一下。”墨珣权衡再三,还是不打算提起宣和帝,“就像你刚才说的,药是有些问题。” 一听到“有些问题”,林醺身上微微晃了一下,却仍是看着墨珣。 “怎么说呢”墨珣组织了一下措辞,“狼虎之药,会在一定程度上让人兴奋,透支人的精力,还会使人上瘾,用药量也会便得越来越大。” 墨珣的言外之意就是本来你能再病歪歪地活个五年,但你用了这个药,就只剩下两三年了。 林醉在墨珣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林醺的反应,就怕林醺受不了刺激会昏死过去。 现在墨珣话音已落,而林醺却面无表情、若有所思地坐在软榻上。 这下屋里的人全都沉默了下来,一时间,屋里静得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所以”林醺缓缓地开口,只是,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摇了摇头,“算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林醺将毯子一掀,双腿从榻上放了下来。 小厮忙蹲下去为林醺穿上了鞋子,这就扶着人起了身。 林醉看林醺的脸色不太好,赶紧冲洛池使了个眼色。洛池警觉,一直盯着醺少爷,就担心他身边的小厮一个人扶不住。 林醺双脚落了地,这才对林醉道“哥哥”他本来是想寻个借口,但在林醉面前,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了,“我先回房了。” “那”林醉无奈,也不再多说,只让醺哥儿回去好好休息。 林醺“嗯”了一声,这就由小厮搀了出去。 “洛池去送一下。” 待屋里只剩下墨珣与自己两人之后,林醉才转而对墨珣说“夫君怎么能在醺哥儿面前说这个呢” “不然呢”墨珣今天跟越国公到林府去,主要为的也不是林醺的事,但林醺自己要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套,让墨珣能怎么办 就刚才那种情况,他解释也是错,不解释也是错 他总不能跟林醺说,你就是宣和帝用来试药的吧 就算这件事真要告诉林醺,那也不能从他们越国公府里的人嘴里说出去啊 林醉知道自己这会儿是关心则乱了,赶忙调整了心态,将墨珣拉到榻上,“那夫君今日去问过祖父了吗” 墨珣点头,“问了,确实跟皇上服的是同一种。” 其实,知道太多也没有什么用,毕竟他们现在不也还是束手无策吗 既然管不住宣和帝,也救不了林醺。 墨珣刚才不过是随意坐下罢了,这会儿见林醉跟自己还有一丁点儿距离,就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让林醉坐过来些。 林醉昨晚才被墨珣扣着腰在软榻上折腾了一宿,现在一看墨珣这动作,心里立刻警觉了起来,眼睛也直了。 墨珣见状,立刻笑了起来。“夫人怕什么” “” 当然是什么都怕 林醉见墨珣笑了,这才挪了挪屁股,往墨珣的位置靠近了些。 “我今日跟祖岳山说了这个药,也说起了醺哥儿的病。” 林醉见墨珣是要跟自己说正事,想到自从刚才那番做派,顿时有些尴尬。可装你那一下,如果不是墨珣总是借着说事情的时候乱来,他又怎么会胡思乱想呢 所以,说到底,都是墨珣的错 是他把自己变成这样的 林醉想着想着,半眯起眼,朝着墨珣看了过去。 “岳祖父说,让醺哥儿继续服药,让他这么安安稳稳地走。” 墨珣在“走”字上咬了个音,林醉当即便明白了墨珣的意思。 只是事关弟弟生死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只抿着嘴,不作言语。 墨珣看林醉的反应,知道他是心里不舒服,这就又道“说实话,醺哥儿将这个丹药停了之后,会承受极大的痛苦。而且,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将醺哥儿医好。祖岳山当时也是做过一番考量的,大概是觉得,与其让醺哥儿遭这么大的罪,倒不如就让他这么去了” 林醉知道墨珣的意思,如果换成自己是祖父,他怕是也会跟祖父做同样的决定。 但是 林醉仍是有些踌躇。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墨珣看林醉的眉头又皱在了一起,当即伸出食指去将它揉开。 林醉见墨珣的手上来,下意识就朝后躲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之后,又坐正了些,“我是觉得,既然是醺哥儿的命,是不是应该让醺哥儿自己做决定” 如果醺哥儿此时神志不清、卧病在床倒也罢了,可偏偏醺哥儿能走路能说话,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别人的决定反而丢了姓名若是他日,林醺泉下有知,是不是会埋怨他们 墨珣微微挑了眉尾,颔首道“夫人所言有理。” 林醺是林醉的弟弟,林醉如果要告诉林醺的话,那墨珣自然是没有意见的。“那夫人的意思是由我来说,还是夫人自己去跟醺哥儿提” 林醉不知道如果将药停了会如何,哪怕墨珣跟他说上一句“生不如死”,他也感觉不出有多难受。但林醺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总不好让墨珣这个当哥夫的去说。 “我跟他说吧。” 墨珣“嗯”了一声,在看到林醉忧心忡忡的脸之后,又笑了起来,“夫人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 这么说着,墨珣就趁着林醉不注意的时候凑上去亲了他一下。 “哎呀”林醉被墨珣的动作吓了一跳,身子朝后仰着,与墨珣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原先还满脸的忧心,这会儿却双眼瞪着墨珣,脸上也是带着不满,嘴扁了下来,瞧着就像是墨珣的举动对他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然而,林醉的样子,看在墨珣眼里,却是双瞳剪水迎人滟。 “这两天苦了夫人了,听到的都是坏消息。”墨珣看着林醉的样子,心里一软,语气又轻柔了几分,“且听我跟夫人说个趣儿” 林醉一时拿不准墨珣是不是又拿话哄自己,只得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墨珣。 好在,墨珣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气定神闲地对林醉说“今日,我跟祖岳山说了岳水准备将醺哥儿记到我墨氏族谱里的事。” “”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自个儿就往墨珣身前去了,“你怎么跟祖父说这个呀” 墨珣借着林醉的动作,凑上去又偷了一个香,“我见不得夫人受委屈。” 林醉随手巴拉了两下,不再让墨珣这么胡来了。明明两人还正正经经地说着话呢,干嘛这样动手动脚咳,动嘴的 “那祖父是个什么反应”林醉心里对程雨榛有气,虽然不想再见他,却也并没有要到林家去告状。 毕竟程雨榛是他的亲爹,自己又是已经出了嫁的哥儿 但这也并不是说,林醉就没有过回家告状的心思。 只是,告状的心思一起,就让他给压下去了。 “瞧着是挺生气的。”墨珣飞快地擒住了林醉的手,“现在,应该是在训你爹了吧。” 林醉稍稍联想了一下,程雨榛挨训了,他心里还是觉着挺解气的。 但是,这会儿听到墨珣说话的语气里似有幸灾乐祸,林醉又觉得有些不好了。 哪怕自己跟程雨榛有了嫌隙,但程雨榛不管怎么说,那都还是自己的亲爹呢 可是,墨珣又是为自己出气,才会去跟祖父告状的 林醉不否认,自己心里是挺畅快的。可是,自小受到的教育让他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好 真是纠结死了 墨珣一看林醉的睫毛遮了大半的眼睛,立刻就知道林醉这会儿是在胡思乱想了。 墨珣双手撑在卧榻上,撑着身子挤了林醉一下,“不高兴” 林醉忙摇头,“没有。” 见墨珣仍一直盯着自己,林醉才继续道“夫君为我出头,我心里是舒坦的。只是,他毕竟是我爹啊我这么个心态” “这么个心态怎么了”墨珣看着林醉满脸的愧怍,笑容不减,反而更甚,“如果昨天,岳水没来跟你说什么族谱的事,我今日也不会去告他的状,那么你现在也就不会有这么个心态了。” 归根究底,还不都是程雨榛先来挑事 墨珣本来对林家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之前,虽然也曾听说程雨榛与林醉有些不睦,但事情毕竟都已经过去了,林醉看着也并不想再跟程雨榛计较,墨珣也就没有再提。 可这次不同,程雨榛都已经“打”到林醉的脸上了来了,他如果再不有点行动的话,那林醉的一声声“夫君”,可就都白叫了。 林醉听着听着,顿觉墨珣歪理颇多,自己简直都快被他给说服了 墨珣看着林醉的表情,心中倒是隐隐有些涟漪。 夫郎太过可人,也是挺愁人的。 “不过,也不知道祖岳山、祖岳水会是怎么个处置法。” 管教程雨榛,应该不是由林奕甫来的。而知道墨珣自己的脾气不是特别好,但看林醉这个性格,再看赵泽林与昌平郡君这么多年的好友关系也不难推断出昌平郡君的性子。 所以,这会儿让墨珣想,他还真想不出昌平郡君和林大人会怎么处置程雨榛。 林醉又是嫁出去的哥儿了,比起府里的那个,显然也是“远”了。 一听墨珣这么说,林醉立刻也跟着思考起来。 但想着想着,林醉又觉得不对了他现在是跟墨珣一起在看自己爹爹的笑话呀 他真是要被墨珣给带“坏”了 “我估摸着,明天,林家就会派人来接醺哥儿回去了。”墨珣见林醉的眼神变来变去,知道他是又纠结上了,顿时乐了,却也不好当面笑他,免得又把自家夫郎笑得恼羞成怒。“到时候再看,若不是岳水亲自来,那必定就是给禁足了。” 按照程雨榛对林醺的在意程度,不可能真的只派了小厮、家丁来接,保不齐就是得亲自来。万一没来,就是被关在府里了呗 林醉本来以为墨珣是在正儿八经地跟自己说醺哥儿的事,却不料这是又绕到他爹身上去了 林醉继而又看向了墨珣,眼里似有盈盈秋波。 欲言又止了一阵之后,林醉忽然扑倒在墨珣身上笑了起来。“夫君你怎么这般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4章 第 294 章 因为墨珣说了, 保不齐明日,林府就会派人来将醺哥儿接走。 林醉这边趴在墨珣身上笑过了之后,立刻退开了。这就从墨珣身上起身, 顺手按了按眼角。把根本不存在的那些, 笑出来的眼泪给按回去。 “事不宜迟。”林醉说着,这就下榻,“也不知道醺哥儿睡下了没有, 我得赶紧过去看看,好跟他说说停药的事。” 墨珣当然知道林醉是有正事,而且醺哥儿的身体状况那么差, 自然是早一天准备比晚一天要好。“要我陪你去吗” “”林醉本事要开口拒绝的, 但墨珣会这么问, 想来也不是无的放矢, 或许是有什么特别的注意事项要跟醺哥儿交代吧。 这么想着, 林醉便点点头, “好。” 林醺本来就不怎么睡得着, 再加上他今天心思也重,哪怕这会儿躺在床上,也不过是胡思乱想罢了。 所以, 等墨珣与林醉到了,他干脆也不再躺,直接让小厮将他扶到外间去见人。 反正眼前这个是自己的亲弟弟, 林醉也不想绕弯子, 只开门见山地将墨珣之前跟自己说的话都说给了林醺听, 让他自己拿主意。 当然,林醉没敢说祖父并不打算再让他折腾了,要让他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走 祖父的话说出来,其实大多数人都可以理解,但林醺是当事人,自然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醺哥儿怎么看”林醉将话说完了之后,立刻去看林醺的脸色。 只是,林醺现在黑黑瘦瘦的,烛光又有些昏黄林醉还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林醉等了等,仍是没等到林醺说话。 如果不是林醺这会儿眼睛还睁着,林醉都要怀疑他是睡着了。 墨珣看林醺的样子,似是在思考,便也按住了林醉的手,让林醉稍安勿躁。 林醉其实并不是个着急的性子,但一旦涉及到了自己身边的人,又是这么个关键时刻,他自然就有些坐立不安了。 “那”林醺思考了良久,这才又看向墨珣,“哥夫的意思是,我这个病就算停了药,也不见得能医得好” “是。”墨珣郑重地点头,“你这个病是从胎里带来了,先天不足,后天又没能补上,现在反而被狼虎之药掏空了身子。” 墨珣这么说着,也不知道林醺能不能听懂,便又举了个例子,“假设,人生来就是个空桶。而你,原先就有个裂痕。哪怕是不停地往桶里注水,那也是会漏掉的。” “现在,你非但没有将裂痕补上,反而将这个裂痕越撑越大。” “我们这会儿停了丹药开始补桶,补完了还需得往里注水” 但是补桶需要时间,注水也需要时间。而且,本就有裂痕的桶,自然和全新的桶不一样。 就算林醺真的能挺过了断丹药的那段,但断药本就需要很长时间,现在更别说还要再医病。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治了。 林醺嘴上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能把话出口。 他已经病得太久了,从小就病着,打他记事起就病着。 真正难受得时候,他也是恨不得一死了之。 每次看到身边的大夫、郎中一脸惋惜地摇头,又看到家人垂泪林醺是真的觉得自己活着没什么意思。 可是,他也是曾好过几年的。 就是那些被墨珣说成是有问题的丹药,让他能跑跑跳跳 林醺知道生命可贵,能活着,又有谁想去死呢如果不是被病魔逼到走投无路 “可是,为什么要跟我说呢”林醺今天想了太多的事,本来就没什么精神,现下更是萎靡不振,甚至再思考下去,就隐隐有些要头疼的架势了。 林醉见状,将自己的手从墨珣那儿抽了出来,转而去包住了林醺的手,目光灼灼地着林醺,“因为这是你的性命,没有人能替你做决定。” 林醺不过就是想逃避罢了。 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命,然而,自己却从来都没有自己做过决定。 他很害怕。 墨珣看林醺的样子,知道他这会儿是没办法给自己和林醉一个准确的答复了。 或许是因为自己和林醉在场,反而让林醺整个人都出现了一种“急躁”的状态。 这样很不好。 人在冲动的时候,很容易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来。 反正,他与林醉已经将话带到了,不如就让林醺自己思考一个晚上。明日,就算林府会来人接醺哥儿回去,那也不可能一大清早就来人。 一个晚上,够林醺考虑的了。 如果林醺还是这么拿不定主意,那墨珣也就只能当林醺是跟林奕甫想的一样了。 “既然如此,那我跟你哥哥就先回去了。”墨珣这么说着,便径直起了身,拍了拍林醉的肩膀,示意林醉跟自己一起走。 林醉看了看墨珣,又看了看林醺。 他心里知道这事儿不能逼得太紧,但却又着急,最终也只得又跟林醺说了几句,让他自己考虑清楚,这才随墨珣一道起身离开。 两人这边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墨珣才开口道“看来你家醺哥儿这些年,过得也是挺不容易的。” “嗯”林醉没想到,墨珣只是在醺哥儿屋里坐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生出这番感慨,立刻疑惑地朝墨珣看去。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墨珣这么说着,歪过头朝着林醉的方向偏了一下,却仍是目视前方,“他一听到要自己拿主意的时候,整个人都慌了。” 这就证明了,林醺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 明显的“逆来顺受”,无论别人给自己做什么决定,他都能接受。可一旦要让他自己拿主意,他马上就变得六神无主起来。 墨珣又道“说不准,等到明日,林府来人了,他还是没能做出决定来。” 林醉是知道自己弟弟的性子,心知墨珣所言非虚。 醺哥儿是从小就没遇上什么需要让他自己做决定的事儿,一直以来,都是程雨榛给他安排好了的。 就因为醺哥儿身体不好,哪都去不了,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也只是在屋里躺着。偶尔起身,亦不过就是在自己的小院里走走罢了。就算真想出去,最后也是被程雨榛拒绝时间一长,林醺知道自己说什么都不管用,也没人会听自己的诉求,干脆就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了。 林醉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墨珣的话。“夫君说得对。” 林醺回去之后,应该会跟家中长辈商议,让长辈为他拿主意。 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举动。 日后不论出了什么事,最后做决定的是别人,过错就永远在别人身上了。 林醉想着,醺哥儿明日回了林府,一定会把这件事跟爹爹说的,那到时候 如果墨珣能医好醺哥儿也就罢了,可万一要是医不好,爹爹就会把醺哥儿的死怪在墨珣身上那墨珣岂不是吃力又不讨好了 林醉这些年也算是看透程雨榛了,也知道程雨榛的性格就是如此。 他根本不会管林醺之前病得有多重,他只知道林醺是在墨珣的医治下身亡的 思及此处,林醉便抬头又看向了墨珣。 墨珣的侧脸轮廓鲜明,透着一股高雅的味道,确实十分耐看。 而就在自己看向他的时候,墨珣亦回过头来对自己报以一笑 林醉在这一刻,忽然明白以墨珣的聪明才智,想必是早就知道程雨榛会如何,只是因为醺哥儿是自己的弟弟,这才顺着自己的话,让醺哥儿“自己”做决定罢了。 否则,这其中,根本就没有墨珣什么事。 林醉抬眼看着墨珣,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难为夫君了。”林醉牵上了墨珣的手。 只这么一瞬,林醉便已打定了主意。如果最后,醺哥儿下定决心要停药接受治疗,如果墨珣真的没能医好醺哥儿得了程雨榛的埋怨,那他是无论如何都要站在墨珣这边的。 不单单因为墨珣是他的夫君 墨珣知道刚才林醉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这会儿又没头没尾地蹦出一句“难为”,那定是因为醺哥儿的事了 稍作细想,墨珣便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低头轻笑起来,侧目去看林醉,“那夫人可要好好补偿补偿我” 墨珣这一声轻笑,倒像是在平静的湖面里丢下了一颗小石子,惹得水波荡开了一圈圈涟漪,也使得这样的夜晚都跟着亮了起来。 林醉顷刻间便明白了墨珣的言外之意。 他原先还一脸感激地看着墨珣,可听完了墨珣的话,林醉的脸在红灯笼的映衬下,也跟着通红起来了。 他早就该知道墨珣的脑子里尽想着那档子事 林醉虽然不断地腹诽着,但拉着墨珣的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有越攥越紧的趋势。 墨珣自是感受到了,知道林醉在紧张,便也火上浇油地偏过头,对林醉说“希望夫人能早早将补偿兑现,不要让我等得太久。” 林醉别开眼,含羞带怯地说“那,那就今晚吧。” 隔日,墨珣与越国公进宫早朝,而林家也如墨珣所料一般,在巳时便已来人,要将醺哥儿接走了。 林醉作为林醺的哥哥,林家来人,他当然出来送林醺的。他仔细看了看,却并没有看到程雨榛,反而瞧见了林酩。 既是林酩,那就好说了。 林醉本来还想着要怎么跟林府的下人打听,才会不让人觉察到自己已经知晓此事。如果是林酩,那是自己的弟弟,说什么都不为过了。 林醺让林醉送到了国公府的大门口,见着了林酩倒也并不觉得奇怪,只让林醉不要再送,自己这就回去了,半句都没提昨晚的事。 林酩过来扶了林醺一把,而后看着小厮将林醺送上软轿之后,才跟林醉闲聊了两句。 “醺哥哥这两日在国公府还好吧”林酩看向林醉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许不自然。 “都好,没什么事。”林醉这么说着,又添上一句,“你回去让爹爹放心就是。”他主动把话题挑到程雨榛身上,就是为了从林酩这里听到关于程雨榛的消息。 果不其然,林酩一听到“爹爹”二字,表情越发古怪起来。 林醉仔细观察着林酩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了” “爹爹他”林酩看了一眼林醺的轿子,见林醺并没有揭开轿帘,也没有要催促自己的意思,便压低了声音对林醉说“爹爹被罚跪祠堂了。” 林醉佯装诧异,红唇微启,“这是怎么了呢” 林酩神情古怪,看林醉的眼神也带了心虚,“我已经知道爹爹想将醺哥哥记到墨哥夫家族谱里的事了。” “”这倒是出乎了林醉的意料。他本来就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毕竟传出去,于他非但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只会引人发笑罢了。 林酩看林醉沉默,赶忙补充道“爷爷已经嘱咐过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能再提。若是谁往外说,被查到了,直接让家丁往嘴里塞了布,按在院子里打死。” 林醉这才勉强地点点头。 “昨天,祖父和爷爷发了好大的脾气。”林酩将自己听到的事一并告诉给林醉知道。他本来还在想,自己这个大哥,自从嫁了人之后,越发没有规矩了,怎么能将爹爹独自一人仍在院子里现在想想,若是换成了自己,怕是也会这么做的。他也是要出嫁的人了,再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哥儿。他知道这件事,放到谁家里,都是说不过去的。“爷爷还把爹爹的掌家权给收了。” 林醉先是一怔,随即又点了点头。 昌平郡君此举倒是能让程雨榛受到点儿教训。 “本来祖父是想将这件事就这么瞒住的,反正家里也没几个人知道。但爷爷说不行,这才将事情说开了。” 林醉一想,就知道昌平郡君这是气坏了,才会出此下策。 本来这件事就是家丑,放在别的人家,那都是直接捂住的。 昌平郡君知道程雨榛好面子,这件事,他连程家都不愿意惊动,更别说是被林家上上下下知道了。 这下可好,程雨榛心里必定是十分煎熬的。 哪怕府里的下人并没有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但以他的性子,心中必定已经认定了 林醉有些想笑,但却碍于林酩在场,只得强绷着脸,佯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 “我也没想到爹爹竟会这样糊涂。”林酩看着林醉,“还望大哥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不会。”林醉摇头,微微扯了个笑,“既说是不再提,那就不提了。” 林酩看了看林醉,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林醉才是。毕竟这件事说起来就尴尬,做错的人又不是林醉,除了让林醉放宽心、不要多想之外,林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林醉见林醺那边已经揭开了轿帘,似乎是在看,为什么到现在还没起轿。 “好了,快回去吧。”林醉伸手拍了拍林酩的肩膀,这就让他快快送林醺回去了。 林醺今日回去之后,怕是还有事要跟家人商议呢。 如果程雨榛被罚跪祠堂,那林醺恐怕只能跟祖父和爷爷说了。而祖父的决定 林醉忽然意识到自己这是在越国公府门口,而林酩还在自己面前呢,立刻将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抛了出去,只好好地看着人离远了,才回到府里去。 按理说,程雨榛被罚,林醉应该是高兴的。 但一想到林醺,林醉又高兴不起来了。 林醉在越国公府里等了两日,仍是没能等到林家的来讯。而墨珣却并没有将此事搁置,反而呆在书房的时间越来越长。 墨珣在早朝结束、即将离宫之时,到太医院去看了看太医院里的医书,认认书名,看看与他以前在徽泽大陆时读到的医书差了有多少。 见在徽泽大陆的凡间看到过的大多数医学典籍都是存在的,墨珣倒也放下心来,勉强算是做到心里有数了。 无论林醺最后到底要不要医病,反正他就先准备起来呗,也用不了多少功夫。 省得到时候林醺突然说要医,他这里反而手忙脚乱的。 其实,说句实在话,墨珣是不希望林醺停药医病的。 麻烦事太多了。 首先,林醺要放在越国公府。总不能让墨珣每日到林家去吧 再者,不能直接就把药停了,需得慢慢减少叫墨珣看,半年时间是远远不够的。 最后,林醺的身体万一撑不住了呢人就死在越国公府了 如果不是因为林醉,他真的不想接这个烂摊子。 墨珣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子,也从来不吝向林醉邀功,但这件事说出来,却只会让林醉困扰罢了。 越国公与赵泽林的书房,藏书颇丰。墨珣去看了看,倒也有些医书。 只是,瞧着像是从来都没有翻开过的样子。 于是,墨珣干脆就跟两位长辈这么一说,唤了家丁将书搬到他栖桐院的书房里搁着。 林醉知道墨珣搞了这么个阵仗,是把醺哥儿的事放在了心上,当然不会这么没有眼力见地跟墨珣说什么“不要这么麻烦”之类的话。 墨珣肯费心,对林醉而言,自然再感激不过了。 因此,林醉也不打扰。夜里,墨珣进了书房,林醉便在一旁充当墨珣贴身小厮的角色,为墨珣研墨递书。 甚至他还让下人给墨珣备了夜宵小点,免得墨珣太过费神,夜里饿了。 墨珣一旦认真做起什么事,就很难在顾虑到旁边。所以,连着两日,都是林醉喊他早些休息,他才抬起头来。 林醉等了两日,不见林家来人,心里就已经明白了,醺哥儿自己放弃了。 有句话叫“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就是林醉这时候的写照了。 可等到第四日,昌平技能君忽然就给赵泽林递了帖子,说是有段时间没有跟赵泽林见面了,甚是想念,便想着到越国公府来与赵泽林坐在一起闲话家常。 时过半月,昌平郡君给越国公府下了帖子,说是有段时间没见着赵泽林了,想来跟赵泽林闲话家常。 赵泽林跟昌平郡君两人未出嫁前是好友,但嫁了人之后,关系倒是疏远了些。而后却因为墨珣和林醉的事,才又联系上了。 说起来,两人的关系十分奇怪,同在京里住了这么久,离得又不远。但偏偏就是可以做到,你不来找我,我也就不去寻你 越国公府的访客一向很少,而且赵泽林左右也没什么事,直接给林家来递帖子的回了句准话,说是扫榻以待。 而昌平郡君这一来,可不是他一个人,连带着程雨榛和林醺都来了。 林醉是林家人,昌平郡君过府,他自然是要在一旁作陪的。 昌平郡君一见到林醉,立刻将人招到跟前,仔细打量。又将林醉的手握在手心里,“你爹那人” 赵泽林一听昌平郡君说起程雨榛,立刻心知肚明。 那日,越国公从林府回来了之后,就已经将程雨榛的作为跟赵泽林说了。赵泽林倒是没有看轻林醉,只是有些心疼林醉竟摊上了这么个爹。好在林醉是个清楚人,没有一时心软应了程雨榛的话。若是林醉真应下了,那赵泽林反倒会瞧不起他。 昌平郡君也没拿赵泽林当外人,这就当着他的面跟林醉说起了。 昌平郡君本是想让林醉别把程雨榛当回事、别把程雨榛的话往心里去的,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真是不痛不痒。“我知道你在你爹那儿受了不少委屈。”这里头还有之前,程雨榛将婚约的事告诉醺哥儿呢。“我也已经教训过他了。” 林醉瞧瞧朝着一旁低眉顺眼的程雨榛看了一眼,见他连头都没抬,一时也拿不准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只是垂了眼帘,点点头。 昌平郡君拍了拍林醉的手,“嗯”了一声,“你是个好孩子。” 林醉抬头对着昌平郡君笑了笑,“郡君别担心了。” 昌平郡君看林醉的表情,多的话也不说了,“日后你爹再干出什么混账事,你就尽管来告诉我。别怕,我为你做主。” 程雨榛在林家已经被昌平郡君警告过了,现在连掌家大权都被夺了去,下次下次怕是就真要送他回程家了。 哪怕不是休夫郎,只是送他回程家,那就已经够“打”程家的脸面了。 赵泽林在一旁听着,顿时便朗声笑了起来,“还用得着你醉哥儿现在可是我的孙夫郎了,若是你二儿夫郎再来出言不逊,那我就让人将他撵出去” 昌平郡君立刻瞪了赵泽林一眼,“我们林家不要面子的啊” 程雨榛就算犯了错,那也是他们林家的儿夫郎,他关起门来教训就是了。可若是人到了越国公府,被赵泽林这么撵出去,那丢的可就是整个林家的脸面了。 赵泽林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罢了,倒也没有真打算这么做。见昌平郡君板起了脸,这才告了饶。 昌平郡君知道赵泽林不是那种没有分寸的人,也就不再揪着不放了。 林醉听着两个长辈在说程雨榛,竟是一点脸面都没给程雨榛留。心里倒是清楚,怕是这几年他爹真是把郡君惹急了,所以到了这件事上,才会彻底爆发出来。 不过,他一个已经出了嫁的哥儿,在两位长辈面前,也没什么可置喙的。 林醉这就转而去看醺哥儿了。 只是醺哥儿才回去几日,这次再见,竟像是脱了形一样。 林醉真是被吓坏了,等昌平郡君与赵泽林两人闲话完,他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直接就走到了林醺面前,“醺哥儿” 伦沄岚是墨珣的爹,程雨榛的那个荒唐事他也是说了。只是这件事毕竟是他们林家的家务事,伦沄岚倒是没有发表意见。现在听了林醉小声的惊呼,伦沄岚也朝着林醺看了一眼,真是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上一次林醺来,伦沄岚也是见过的,不过短短几日,怎么竟成了这副模样 程雨榛原是对林醉夫夫俩有气的,毕竟他掌了这么多年的家,忽然就被收了权,这落差对他来说真是太大了。可是,墨珣姑爷有救醺哥儿的法子啊这让程雨榛无论如何都不能在这个时候跟林醉兴师问罪。再加上,昌平郡君在场,程雨榛也不可能给林醉摆脸子看。 林醺看向林醉的时候,倏尔脸上便落下了两行清泪。“哥哥,我不想死,我想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5章 第 295 章 林醉吓了一跳, 刚要再问,便听到昌平郡君佯装清嗓子般咳了一声,“由我来说吧。” “是。”林醉这才把视线落到昌平郡君身上。 但林醺这么好端端的一个人站在那儿无声的哭泣, 倒是叫林醉无论如何都忽视不了。 “醺哥儿的事, 我和你爹都已经知道了。”其实,在昌平郡君发落程雨榛的那天,林奕甫就已经把这件事跟昌平郡君说了。而程雨榛当夜就被送入祠堂罚跪, 就算是林醺被接回来了,也并未将他放出来。所以,等到程雨榛知晓, 已经过了两日了。 程雨榛本来心中郁结难舒, 连着跪了两日, 真是疲惫不堪, 但被放出来之后, 却又听了醺哥儿的话, 心中有了希冀, 便强打起精神去同郡君和林奕甫商议。 在程雨榛看来,哪怕墨珣说了不见得能医好,但总归有希望。林醺是他生下来的, 他自然也不愿意看到林醺就这么去死。 林风琅不在,否则的话,也能拿拿主意了。 最后, 决定权又毫无意外地落到了林醺身上。 林醺听了家中长辈为自己的事争执不休, 心里也难过得很。只是, 他从来都不擅长拿主意,就算问到了他身上,他也是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但是,他已经考虑了好几天了。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对林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时间。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林醺拿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小声道“我想试试。” 林奕甫与昌平郡君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些不赞同。但正如林醉所言,林醺的命是他自己的,他既然决定要活,要试,那就让他试。 “既是如此,不如我们就先将你手里的药停下一天,看看你能否挨得住。”昌平郡君也不耽搁,直接就让小厮把药交上来,从此刻开始,就不再跟林醺丹药了。 若林醺挨不过去,那“停药医病”的事就没必要再提了。 林醺今日到越国公府来,正是已经挨过了一日了。因为要出门,他已经由小厮帮着收拾过了,若是在林家,那样子更凄惨。 程雨榛原先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治,一定要治”。可是,林醺才停药不过一个时辰就已经呵欠连天。紧接着,程雨榛又看到林醺鼻涕眼泪横流。再后来,林醺更是在床上一个劲打滚 这样的惨状落在程雨榛眼里,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扑上去说“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林醺本来身体就不好,如何经得住这停药之苦 程雨榛看林醺这样,也知道原先被自己奉为“神药”的东西其实也是一种毒药,否则怎会一停下不服就让醺哥儿成了这副模样。 别说是程雨榛了,林醺这个样子落在了昌平郡君和林奕甫的眼中,两人也是既感喟又悲恸。 林醺自己也是,原先以为自己能挺住,却整个人发了狂,竟显出了难得的力气,揪着程雨榛的手也使了劲,直让他把药交出来。 最后,昌平郡君拿林醺没办法,才让小厮把药交给林醺。 林醉听完了昌平郡君的话,又去看林醺。“既是醺哥儿挺不住,怎么此时又来说要医” 伦沄岚虽然在场,但越国公府里做主的是赵泽林,而来人又是林醉的家人,他也不知该说点什么。虽然是要让墨珣医,但伦沄岚竟从来不知墨珣会医术为免露出端倪,伦沄岚干脆就默不作声,只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 林醺一哭,程雨榛便上去为他拭泪,此时听到林醉这么问,林醺便垂了头,面容戚戚,语气里满是后怕,“我竟是不知,原来断药是那么苦的一件事,但断了药之后,我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时问爷爷讨药,也不知自己是何时服了药” 林醉没插话,只静待林醺自己说完。 “可是等我清醒过来,我,我”林醺说着说着,声音哽咽,喉头竟似有什么东西堵着,让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但林醉却能从林醺的话和反应中看出林醺是真的不想死。 程雨榛看林醺这样,心下一痛,又看向林醉,“醉哥儿,先前是爹不对,爹不该在你面前说那等混账话,也不该起那种念头。但醺哥儿”程雨榛说着,朝林醺看了一眼,“醺哥儿是你弟弟,希望你能救救他。” 林醉蹙额,只觉得程雨榛这话说得好生奇怪。 “等等”赵泽林听了昌平郡君、林醺、程雨榛的话,还是没能听懂。 这会儿是怎么回事林醺受不了停药的苦楚,却来让醉哥儿救他 “是我没听明白,还是你们没说清楚”赵泽林觉得程雨榛的逻辑真的有问题。不过好在,他早就已经知道了,现在也不奇怪,只看向了昌平郡君,指着老友能给自己一个清楚的解释。 昌平郡君知道自己今日有些强人所难了,但林醺毕竟是他们林家的骨血,再加上林醺自己也想活,既然他说能受得住,那就让他去受。 “是这样的,醺哥儿想试试。而我们在林家的时候也让他试过了,但醺哥儿毕竟是我们林家的骨血,是我的亲孙子,我见到他那个惨样,我真的是不忍心,这就把药给了” 赵泽林有些恍然大悟,“所以,你这是让我越国公府来当这个坏人” 因为林醺是林家的人,虽说林家让他断药试试,但在他神志不清、张口哀求的时候,林家人便只想着不让林醺遭罪,就干干脆脆地把药给了。等林醺服了药清醒之后,便又后悔了。 哪怕昌平郡君本就有这么个打算,但让赵泽林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他还真是面上一哂。 只是赵泽林所言不错,昌平郡君也只得点头答道“是。” 赵泽林听了老友的话,无语地笑了出来,直摆手,“不成,不成” 开什么玩笑,林家下不去这个狠手,就把林醺丢到他们越国公府里来 那万一林醺断药过程中出了什么事,是不是会赖到越国公府头上 程雨榛一听赵泽林拒绝,想都不想,立刻“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林醺反应是慢了些,却也跟着程雨榛跪了下来。 “请国公夫人成全。” “成全”赵泽林收了笑脸,直摇头,“不成。” 昌平郡君当即就急了,“这是怎么了” “你们林家见不得醺哥儿受苦,难道我越国公府的人就那般铁石心肠,就见得”赵泽林说这话的时候倒也不是为了跟昌平郡君抬杠。他知道昌平郡君的性格,这件事如果不是越国公府,不是他赵泽林,昌平郡君是绝对不会上门的。 赵泽林刚才听昌平郡君的话,心里隐约也是有个大概,知道一个哥儿发起狂的样子有多难看。 这京里,多的是哥儿为了脸面,连性命都不要了,更遑论是林家出来的哥儿。 昌平郡君求上门来,要将林醺放在越国公府,倒也能看得出两人的交情匪浅 “我不是这个意思”昌平郡君听赵泽林这么说,赶紧开口解释,“我原想着,醺哥儿放到你们府上既然他自己心里已经决定要活,又认定了他能挨得住,那就让他挨着。” “醺哥儿毕竟是我的亲孙子,我如何能见得他受苦”将人送进越国公府,一来是因为他放心;二来,也是图了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赵泽林闻言,仍是抿着嘴,不应。 他本就不愿接这个烫手山芋,哪怕昌平郡君跟他关系再好,这份活计也是吃力不讨好的。而且,他们两家同在京里,离得又不远,断然没有送个孙儿到他府上住的道理。 今日林家一动,指不定京里会怎么猜。 程雨榛之前还犯过浑,万一传出去了,林家还做不做人了 昌平郡君见赵泽林不松口,当即从椅子上起了身,一撩下袍便要跪下了。 “你这是做什么”赵泽林本来就在跟昌平郡君说话,注意力也一直放在昌平郡君身上。现下昌平郡君一动,真是把赵泽林吓了一跳,忙起身要去扶,却也是慢了一步的样子。 好在林醉一直在旁站着,倒也机警,这会儿已经和洛池两人将昌平郡君托住了。 “我给你跪下了”昌平郡君不顾林醉与洛池的阻拦,直要掰开他们的手继续下跪。 这会儿赵泽林已经从上首过来了,也是拉着昌平郡君,无论如何都不让他下拜。 林醺见爷爷为了自己竟是要下跪求人,也是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身,嘴上不住地小声喊着“爷爷”。他这个时候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说什么“我不治了”。 爷爷和爹爹都为了他,求到越国公府里来了,他又不是那等意气用事之人。 “你”赵泽林跟昌平郡君认识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昌平郡君这样。但林醺的事太麻烦了,又不是他张口应下,就能轻轻松松地了结了的。 万一他今日应下了昌平郡君,明日林醺就没挨过去 赵泽林越想越觉得麻烦。 但看着昌平郡君的脸,他的坚持倒也有些松动。 伦沄岚一直坐在椅子上,但现在整个屋的人都起了身,独他一个人坐着,也是古怪。如此一想,他便也跟着站了起来,却也并不往前凑。今日的这件事,本来就不需要他发表意见。 林醉一看赵泽林为难的样子,心里立刻有了计较。说句不偏颇的话,如果今日是他坐在赵泽林的位置上,他也是绝对不会应的。 “爷爷。”林醉看向赵泽林,“孙夫郎有话要说。” 赵泽林一听林醉的这个自称,就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了,颔首道“说吧。” 林醉谢过赵泽林,“今日醺哥儿、爹爹、郡君都来了”朗声道“如果真想将醺哥儿放在国公府,倒也不是不可以。” 林醉一边说着,还一边去看赵泽林的反应。见赵泽林并未出言阻止,或是面露不悦,这才继续说道“我希望你们能立字据、签下生死书。若是醺哥儿在停药,或是医治的过程中亡故,还希望爹爹和爷爷不要怪罪越国公府才是。” 昌平郡君不会,但难保程雨榛也不会。 其实,林醉心知肚明。他知道立字据、签生死书对程雨榛来说并无用处,依着程雨榛的性子,根本不会去管林醺是不是本来就要死了,是不是他们林家主动求到了越国公府上反正到了最后,只要醺哥儿死了,那过错就全在越国公府,全在墨珣。或许,更有甚者,程雨榛甚至会连他,连郡君、祖父也都一起埋怨上 但是,此时的赵泽林,虽然面上仍是十分为难,但已经有了要松口的迹象了。 林醉如果此时不先开口,等到赵泽林应下了,他再提起,那便显得他不通情理了。 赵泽林与昌平郡君是好友,相信昌平郡君的人品,心中也断然不觉得“立字据”是个什么重要的事。但程雨榛却不同,若是醺哥儿真的身亡,程雨榛便时不时会提起此事。让他立了字据,日后他如果真敢提起,那便也能拿字据去堵他的嘴。 有了字据,程雨榛便会有所顾虑,想来应该不会再胡言乱语了。 林醉早前就已经跟程雨榛有了嫌隙,恐怕程雨榛早就没把自己当成亲儿子了,他此时倒也不怕自己说这话会得罪程雨榛了。 反正早就不知道从何时起,程雨榛已经没把他当儿子了,那他又怕什么得罪呢 “生死书” 果不其然,程雨榛在听完了林醉的话之后,顿时便有些精神恍惚起来。 那种东西一旦签下了,可不就是意味着万一墨珣医术不精,害死了醺哥儿,他们也无处说理吗 昌平郡君一听了林醉的话,倒是当机立断地发话,“签字据要立,而生死书,醺哥儿也要签” 林醉的视线始终落在程雨榛身上,昌平郡君虽然开了口,但程雨榛若是不发话,怕是林醉也不敢替墨珣收下林醺。 昌平郡君话音刚落,见林醉在看程雨榛,便也一同看了过去。 程雨榛就站在林醺身边,昌平郡君这一看,倒把两人一起看进去了。 “我签。”林醺见昌平郡君看了过来,立刻拉着程雨榛,点头,“生死有命,万一我命薄没能挺过去,我绝不怪哥哥、哥夫” 林醺又瘦又黑,这会儿说话却很是清楚。 程雨榛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身边的林醺,“签,我签。” 昌平郡君顿时松了口气。刚才看程雨榛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真怕今日程雨榛会跟林醉闹上,最后不欢而散。 然而,林醉仍是不满意。“爹爹可敢保证,万一醺哥儿出事,绝不对墨珣心生怨怼,绝不会怪到越国公府中众人身上” 事已至此,程雨榛还能说什么 为了林醺,程雨榛也顾不上自己这个大儿子话语间的不恭敬,只一个劲儿地点头。“我保证,我绝不会怨恨越国公府里的人。” 得了程雨榛的准话,林醉这才去看赵泽林。他刚才颇有些越俎代庖的嫌疑,此时自然只得低头退到后边去。 说实话,一边是他的夫家,一边是他的父家,林醉这么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做 但凡程雨榛理智一点,林醉也不会非得这么逼着程雨榛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立字据吧。”赵泽林本也不愿再折腾了。昌平郡君与他自幼交好,人都求到这份上了,他再不应,那就真是对不起两人这么多年的情谊了。 权当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吧。 程雨榛听了赵泽林的话,赶紧松手,抹了一把脸,而后与林醺一道去搀着将昌平郡君坐下。 “从今日起,林醺便放在我越国公府了。但是”赵泽林一锤定音,却有个转折,倒把人听得呼吸一滞,“就你们之前所说我希望你们不要动不动就到越国公府里来。” 赵泽林的话音刚落,昌平郡君便一个劲地点头。“这是自然。” 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就这当然是答应。 可程雨榛就不乐意了,林醺放在越国公府,万一越国公府里的人不够仔细,伤着林醺可怎么办“就远远看看醺哥儿,不打扰治疗也不行吗” “不行”赵泽林斩钉截铁道“你们刚才也说了,因为醺哥儿是你们林家的骨肉,是你们的亲人,所以你们见不得他受苦。既然见不得,那就不要见了。” 赵泽林说完,觉着自己这话似乎有些冷酷无情,便又补上一句,“万一你们见着了,又心疼、心软,偷偷给醺哥儿送药,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昌平郡君一听赵泽林这么说,心里就跟明镜儿似的。 “偷偷送药”的事,别人或许做不出来,但程雨榛绝对是做得的。 正所谓,慈爹多败儿,说的就是程雨榛了。 不等程雨榛再说,昌平郡君立刻附和道“不错,国公夫人所言在理。醺哥儿在越国公府治病期间,我林家绝不来人打扰” “爹啊”一听昌平郡君这么说,心里不赞同,但在国公夫人面前也不敢造次,只小声喊了昌平郡君一声。 然而,昌平郡君却当没听到似的,根本不理会程雨榛的诉求。 本来昌平郡君对程雨榛心里就有气,现在,好不容易在醉哥儿的帮助下将此事促成了,要是再让程雨榛这么不知轻重地搅黄了,那才亏大了呢 程雨榛见此事已成定局,而他刚被罚跪了祠堂,掌家之权也被收回,林风琅还不在京里现在在越国公夫人和昌平郡君面前,他确实没什么话语权,只得嗫嚅着闭了嘴。 昌平郡君今日前来,所为之事已解决,便也不再过多讨扰。等字据立下,生死书一签,那就起身要告辞了。 赵泽林见状,张口便调侃道“递帖子的时候说得可好听,还说是与我许久未见,要来跟我说说话的” 昌平郡君面露窘然。但却也知道赵泽林会这么说,那便是并未生自己的气了。这么想着,昌平郡君便也怏怏道“等过段时候我还来,烦死你” 赵泽林听完,立刻笑了起来,“行,我候着。”这就将人送走了。 等林府的人都离开了之后,赵泽林才看了一眼一直无声无息地跟在后头的林醺,无奈地摇摇头。随后,又看向林醉,“醺哥儿就还放在栖桐院吧。” 林醉忙点头应下了。 赵泽林说完就径直转身离开,林醉见状,微微咬了咬唇,跟上去向赵泽林请罪。 赵泽林不吭声,只转过身来盯着林醉。 林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哥哥为什么要跟赵泽林请罪,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也走到哥哥身边,与哥哥一道低头向赵泽林认错。 “你”其实赵泽林本就想将林醺收下,而林醉那么直接地跟昌平郡君与程雨榛提要求,虽然看似是在帮林家、帮他们把醺哥儿留下,但本质上还是在维护越国公府的。 所以,认真算起来,林醉根本不需要向自己请罪。 赵泽林本来是想说说林醉的,就他刚才那样,在昌平郡君、程雨榛面前,倒是没什么,可万一落在别人眼里,恐怕会觉得醉哥儿的性子太过了 然而,最终,赵泽林还是摇了摇头,“罢了,你心中自有考量,我就不多说了,你先把醺哥儿带去安置了吧。” “是,谢谢爷爷”林醉见赵泽林不欲计较自己的鲁莽,立刻脆声应下了,这就领着林醺回栖桐院去了。 林醺原先住的那个屋已经被重新收拾过了,而给林醺用的被褥、床单也全都换过一遍。毕竟林醉本来也没想到林醺会回来这次林醺来,是要常住的,林醉未免林醺不熟悉,还是将他安排在西边那个屋。 屋里统共也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林醉让洛池仔细去交代过下人之后,便跟拉着林醺说起话来。 林醺再见林醉,只觉得恍如隔世。他本以为墨哥夫不过就是说话诓自己,却不料等到停了药,他竟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是有虫子在咬,头疼得恨不得将之凿开,更别提他眼前天旋地转如果说一开始,那些“虫子”只是在皮肤上啃,他忍忍便过了。可随后,那些“虫子”便开始啃食他的肉,咬他的骨头 那一刻,林醺真的是不想活了 他哭,有一部分是因为停药而产生的副作用,一部分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另一部分则是他为自己感到悲哀 林家事先没有准备,倒也没将林醺绑起来。最后,林醺失了神志,却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待他清醒,看自己身上的样子,又看到家人的表情,瞬间便能联想到自己曾经历了什么。 他是真的病得太久了,身体太虚了。 若非担心身体熬不住,家里又何至于会给他药 “哥哥”林醺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跟林醉说,可当着林醺的面,他忽然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启齿,又该从何说起。 林醉笑了起来,“放宽心,别多想,交给你哥夫就好。” 林醺这才“嗯”了一声,重重地点头应下了。 等到墨珣回来,再次见到林醺,倒生出了些许意外来。 “哥夫。” 林醺虽然看起来整个人瘦得就剩皮包骨,但眼神清明,瞧着还是挺精神的。 墨珣点点头,倒也没多问,只微微笑道“醺哥儿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6章 第 296 章 越国公比墨珣早到, 刚才已经诧异过了,也听了赵泽林跟自己说了今天发生的事。不过,既然赵泽林已经将人留下来了, 他这会儿也就不再说什么别的话了。 反正, 在越国公看来,赵泽林办的这个事真是吃力不讨好的。 墨珣跟林醺打过了招呼之后,见林醉也看着自己, 立刻笑着坐下了。 墨珣早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所以无论林醺来与不来,他都并不担心。 上回跟林醺一起到越国公府来的小厮这次也被派来伺候林醺, 毕竟是在林醺跟前伺候惯了的, 林家也担心如果没人跟来, 林醺会不习惯。 林醺身体不好, 他身边的小厮一直站在饭桌旁, 准备为林醺夹菜。 越国公虽然并未说什么, 但脸上的表情, 只要是个明眼人,那都能从他那个锅底一样的脸色里瞧出不悦来。 林醺不知怎么,仿佛是觉得墨珣必定能救自己, 精神比以往好了不少,甚至已经很差的脸色上都映出了两团病态的红晕。 他将身边准备伺候自己用饭的小厮喊退了,只说是要自己用饭。 小厮虽然担心, 但这里不是林家, 他也不好当众驳了少爷的面子。 如果还在林家, 林醺说出这样的话,根本不用等小厮来说话,立刻就会引来二夫人的反对,但在越国公府根本不会有人说林醺不对。 就连林醉,也只是张张嘴,却在看到林醺的视线之后,什么都没说,只佯装无事发生般动手为他夹菜。 本来越国公还不是很乐意,但看到林醺这样,他不免得也有些尴尬。 心中暗道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冷着脸把人吓着了,林醺这才说要自己吃饭 不过事已至此,林醺的话既已经出口,他再提什么别的倒有些假惺惺的了。 该说的话,想必在此之前,赵泽林和林醉他们已经跟林醺说过了,他不说也无所谓了吧。 想到这里,越国公干脆越过了林醺不提,只跟以往一样聊一些朝堂上的事。 不过林醺毕竟算不得他们越国公府上的人,越国公还是知道分寸的,并没有说得太多。 主要就是说一说穆孺其的案子。 毕竟跟林醉有关,总是得说出来让林醉安心的。 穆孺其的判决下来了,没了年太尉的帮衬,判他个斩立决,根本不在话下。 这事儿本来用不着在早朝的时候说,但年太尉毕竟站在前排,又是连着告假了好些天。等到重新上朝,宣和帝就问起了。 所以,墨珣在早朝的时候也听说了审判结果。 而墨珣病不知道年太尉的夫郎是否跟年太尉闹过,但当日,看年太尉被打成那样,隔日强撑着上朝之后,立刻告假卧床休养想来心中对穆孺其也是记恨了。 纵使这次穆孺其能逃过死刑,但流放、徒刑却也是逃不了的。日后再回到京城,别说是管事了,怕是连个采买都落不到他身上。 因为顾及林醺,越国公也并未说太多,只是说了审判结果。 林醉听完了连连点头,却也没有表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最近自己家里发生了太多事,让他已无暇再顾及旁人了。 这顿饭虽然因为有林醺在场,吃得不算放松,但比起林醺第一次到林家的时候已经好很多了。 墨珣是在饭厅里见到林醺的,但正值用饭的时间,他也没有问林醺什么。毕竟,林醺本人坐在这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然而,一顿饭还没用完,林醺拿筷子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 最先发现问题的是林醉,毕竟两人坐得近,没了小厮在一旁帮忙,林醉自然也有多注意些。 “醺哥儿” 林醉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林醺手中的筷子便已经从林醺的手中掉落下来,正好敲在了碗上,一声脆响之后,就是林醺手忙脚乱想要补救的动作。 只是,他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手,这会儿就更是将自己跟前的碗碟一应扫落在地。 林醺身边的小厮见状,忙伸手去掏原先放在腰间的瓷瓶。 然而,林醺这次到越国公府里来,本就是要停药治病的。昌平郡君怕林醺挨不住,干脆没给林醺带药过来,这会儿小厮往腰间一摸,自是什么都摸不着的。 如此一来,小厮便也慌了手脚,只能扑到林醺身上,将林醺抱在怀里,防止他乱动。 林醺真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双手乱拨,好好的一顿晚饭就让林醺给拨得乱七八糟。 席间的人全都被林醺的动作吓到了,唯独墨珣还算镇定。 墨珣其实心里也有点儿数,但这么近距离地见着,倒也算是有些意外的。 只是他一贯镇定,面上自然是无法让人瞧出什么东西来。 “怎么回事”越国公看着林醺有些发狂的征兆,而后视线就一路从赵泽林、轮沄岚、林醉过去,最后落到了墨珣身上。 “戒断反应。”墨珣看着林醺现在还算清醒,只是手脚不停使唤。 林醺身边的小厮看着就是挺清楚的人,这会儿抱着林醺不让他乱动。 墨珣看着林醺身边的小厮,“你家少爷的药呢” 林醺虽然身子弱,但一旦停了药,那力气就大得惊人。这小厮现在只顾得上将林醺抱住,却也没精力去分神听墨珣说了什么。 越国公府的下人没见过这个情况,一时懵了,倒是洛池、洛涧反应快,赶紧上来帮着将林醺架住。 “药呢”墨珣又追问了一遍。 有了洛池、洛涧帮忙,小厮这时才听见了墨姑爷的话,“药,药在林家,没有带来。” 墨珣眉尾一挑,“来两个小厮帮忙,先把醺少爷送回栖桐院。” 墨珣看着林醺的小厮准备动手,立刻摇摇头,“你现在回林家去拿药。” “可是”小厮愣在原地,“郡君说”昌平郡君说不能给药啊,要让醺少爷自己挺过去。 墨珣眼睛一瞪,“还不快去” “是”小厮这下没有二话了,赶紧往外走。 林醉见墨珣让小厮回去取药,赶紧让家丁装辆马车去,也省得来来回回耽误时间。 越国公府上毕竟不是药房,哪怕墨珣这些日子已经有准备,但仍是要什么没什么的。 林醺被人支起了身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流鼻涕了。这会儿更是精神恍惚,哪里还有刚才眼神清明的样子。 林醉是第一次见到“戒断反应”,真是吓到了。心里也是对墨珣当初说的话有了一个比较切实的认识。 原先,他还觉得祖父和爷爷心狠,醺哥儿这么好好的一条人命,说不要就不要了,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墨珣直接起身要跟着林醺走,走前却也拱手对席间的人说道“长辈们别吓着了,坐下用饭就是。” 就这情况,谁还吃得下饭 越国公现在还跟没反应过来似的,端着个碗站在桌子旁边呢。 他刚才被林醺的反应吓了一跳,直接就起身退了一步,根本没来得及放碗。这会儿听到墨珣这么说,直接就将碗放下了,“走,我也去看看。” 墨珣无奈,心道越国公来看有什么用,又不是大夫。 然而,墨珣也知道越国公这个人,你拒绝是没有用的。 越国公要看,那赵泽林也要看,跟着伦沄岚也来了 反正一桌的饭菜几乎是全让林醺给掀翻了,这会儿也没人吃,一屋的主子全都涌进了栖桐院,林醺的那个小屋里。 墨珣看着林醺越挣越厉害,表情也变得扭曲凶狠,可以说是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了。 林醺觉得自己全身都使不上劲,眼前就像是有个万花筒,有个无形的手正在不停地转着。他眼花得厉害,可全身就像是飘在云雾里一样。 这样的迷茫只存在了一阵,立刻就被疼痛取代了。 他身上似乎是有无数只手,不停地在抓,力道惊人,甚至是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了一半 林醺嘴里不停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手上也在不住地挣扎着。 除了骨头,连五脏六腑都开始疼得厉害了。 他的心要被活生生挖出来了,脑袋也被人撬开了 “啊啊啊” 林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所有的呼痛在他的嘴里全都演变成一声声哀嚎。听在人耳朵里,真是凄厉极了。 “拿绳子把醺少爷捆起来。”墨珣看着林醺这个力气,两个小厮上前都没能压住他,一点都不像个病重的人。 但实际上,林醺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容乐观,此时表现出来的无限精力只不过是在透支他的未来罢了。 林醺云英未嫁,总不好叫家丁去按他。但两个小厮已经按他不住,再上小厮怕也施展不开,倒不如将人缚住。 捆人大都用的是麻绳,林醉担心林醺这么不停地挣扎会把自己的皮肤磨破,便也让人捆的时候在上头缠上一层帕子 绑的时候,林醺十分不配合,等到他们好不容易将人捆上,已是满身的大汗。 林醺这会儿正被绑在床上不停地扭动,嘴里发出了似是疼痛难忍的吼叫声。 刚才被墨珣叫去林家取药的小厮还没回来,但越国公府里的人看到林醺这样已经吓懵了。 墨珣发话,他们便将林醺绑在了床上。 这会儿已经将人绑好了,便没有人再说话。 一时间,众人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林醉看着林醺满头大汗的样子,有些想上去帮他擦擦,却被墨珣伸手拦下了。 “夫君” “当心他咬你。” 墨珣说这话并不是在开玩笑,反而满脸的认真,让林醉一时也不知该不该上前。 “那夫君可有良策” 林醉心里着急得很。之前墨珣说能治的,林家才把林醺送了过来,可这会儿林醺却只能躺在床上打滚,而墨珣则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这叫什么治疗方法 墨珣定定地看了林醉一眼,这就上前去问林醺把脉。 林醺果然如墨珣所说的一样,哪怕是被绑在了床上,可墨珣一靠近,他立刻侧过了身子作咬人状。 所幸绑得结实,林醺未能挣脱。 林醺老这么乱动,倒是让墨珣很难切脉。但每个人的戒断反应都有不同,就算此时要开药,那也得对症下药才行。 墨珣在床边坐了有一阵子,这才起身对屋里的人说“我到书房去开个方子,让家丁到药房去抓药回来煎服。” 墨珣这些日子虽是在家里翻着医书,却也不是为了这个戒断反应准备的。他拟定好的药方,药都还没备齐,有些恐怕还得让林家花人力物力到外头去找。越早找到,对林醺越好。 本来“郎中”就不是墨珣的正经职业,他平日里还得进宫早朝、到大理寺当差,自然没有那个时间。 而且,墨珣是穿越又不是重生,他哪知道林醺到底会不会来 林醉本是想跟去,但又实在是放心不下林醺。可是林醺这会儿瞧着是六亲不认,林醉就算是留下来也没什么用。 就在林醉这么踌躇的时候,赵泽林倒是看出了林醉的为难之处,立刻开口道“你随墨珣去,我在这给你看着。” 林醉这才点头,跟着墨珣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夫君不是说要把药停了,怎么又” 林醉的这个问题也是越国公他们想问的,说好的停药,现在怎么反而还要去拿呢。 越国公本就没有跟到屋里,怎么说都是哥儿的闺房,他不过就是站在外间。此时正好听到了林醉的话,立马看向了墨珣,就等着墨珣的答案。 “我说停药,也没说全停,只是减少用量。”因为林醺一开始没有流露出要治疗的样子,墨珣干脆也就不说得十分详细了。而且,如果墨珣一开始把事情说得太轻松了,反而不好让林家的人评估。 墨珣对着坐在外间的越国公颔首,还没走出多远,怀山便手里抱着纸笔和砚台跑了过来。 墨珣见状,倒也什么都没说,当即折返。 原本林醺屋里就有几个小厮,现在看到墨珣要写字,手脚麻利地将原本放了茶盏的桌子腾了出来,好让墨珣写药方。 “不好了,醺少爷吐了”只这么一门之隔,屋里的小厮看到林醺开始呕吐,立刻喊了起来。 一时间,屋里乱成了一团。 刚才墨珣说的话,大家都还记得,也没人敢上前为林醺擦拭,只眼巴巴地看着墨珣,想等墨珣给拿个主意。 林醺饭量不大,呕着呕着就开始呕酸水了。 墨珣手上越写越快,嘴上也没停,“去个人,弄点盐水,想给他灌下去。” 等到方子写好,墨珣招了怀山,让他照着这个方子去外头取药。 墨珣一时没处去找针,这会儿想以针灸为林醺止吐都有些难。“你看看药房里有没有卖针具的,针灸用的那种,如果有就买一副回来。”外头如果没得卖,就只能等他明日进宫到太医院去看看,先借一副回来用。 “是。”怀山忙点头。见墨珣没有别的事要交代了,立刻拿着药方就出去了。 这个时辰,怀阳城仍是十分热闹。药房也没有那么早关门,怀山会骑马,干脆就到马厩去牵了一匹往街上去了。 林醺的小厮回到林府的时候,林家的主子们正在用饭。而这个小厮本就是在林醺身边伺候的,马车一停,他就慌乱地下来了,连着扣门的声音也是把林家的门房吓了一跳。 一见是他,门房二话不说就把小厮放了进去。心中也跟着担心莫不是醺少爷不成了 程雨榛今日离开越国公府之后就有些心神不宁的,这会儿看到林醺身边的小厮独自一人回来,竟是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怎么回来了醺哥儿呢” “是墨姑爷让奴才回来取药的。”小厮被程雨榛揪住,但这么一路上已经镇定下来了,现在正是口齿清晰地回答了程雨榛的问题。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醺少爷发病了,但却是每一次见到都害怕得不得了。 “取什么药”程雨榛见到小厮的那一刻已经是脑子一“嗡”,什么都不知道了。“醺哥儿呢” “少爷还在越国公府里,是墨姑爷让奴才回来取药的。”小厮又重复了一遍。 老四夫郎这会儿已经起身拉住了程雨榛,“二哥夫郎镇定些,醺哥儿没事。” 程雨榛听到“醺哥儿没事”这几个字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泄了气一般,完全平静了下来,这会儿更是由老四夫郎扶着跌坐回了椅子上。 还是昌平郡君镇定,这就问道“墨姑爷让你回来取什么药” 昌平郡君以为墨珣是有什么旁的药,需要林家帮着置办。毕竟墨珣一开始就说了要让林醺停药,他们自然也就不会想到那个丹药上去。 “就是醺少爷平日里服的药丸。” 醺哥儿的药已经全都上交给昌平郡君代为保管了。放在程雨榛那边主要是怕程雨榛偷偷到越国公府去给林醺送药,还是放在昌平郡君手里更为稳妥。 昌平郡君赶紧侧过身去跟贴身小厮交代了一下,让他到后院去把自己放在妆屉里的瓷瓶取来,这才去问林醺的小厮,“醺哥儿是发犯病了吗” 之前林醺断药的时候,昌平郡君也在场,说是“发疯”绝不为过。 小厮点点头,心有余悸地说“在饭桌上就犯病了。” 程雨榛一听,哪里还坐得住。等到昌平郡君的小厮取了药出来,程雨榛便说要一起到越国公府去看看。 “不准去”昌平郡君一看程雨榛那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就担心他这次去又不知道会口不择言地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爹”程雨榛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醺哥儿” “醺哥儿怎么了今天国公夫人怎么说的,你忘了”昌平郡君冷下脸,厉声道“没事别到越国公府去” 程雨榛直摇头,“这怎么叫没事呢,醺哥儿他,醺哥儿他犯病了” “醺哥儿犯病了,你去了又什么用”昌平郡君一看程雨榛这个魂不附体的样子,气都不打一处来。“你是郎中吗” 程雨榛被昌平郡君质问得说不出话,却也并不打算放弃。“我总得亲眼看着才能安心,醺哥儿他” “你这会儿去,就是给人家添乱”昌平郡君也不松口,反正无论如何就不准程雨榛出门。 程雨榛咬着牙,两边就这么僵持着。 “拿了药还不快去,在这站着做什么”林奕甫见林醺的小厮已经拿了瓷瓶,却还站在饭厅里等,立刻喊道。 “是,是”小厮以为程雨榛要一起,这才停下等了。此时听到家主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救人要紧。此时,他也顾不上二夫人了,手里抓着瓷瓶就往外跑。 林奕甫见这个小厮毛手毛脚,忙追喊了一句,“小心点,别把药摔了” 越看越不靠谱,林奕甫这就擦了擦嘴,“算了,我跟去看看,你们都在家里吃饭。” 按昌平郡君的意思,那是林家最好什么人都不要去的。但程雨榛此时怕是乱了心智,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好。”昌平郡君点头,看着林奕甫去了。 程雨榛还要再说话,却被老四夫郎拉了一把,让他别再乱来了。就刚才那样,忤逆长辈,也够程雨榛吃一壶了。 果不其然,昌平郡君目送了林奕甫之后,便黑着一张脸在看程雨榛了。 程雨榛心里一咯噔,立刻低头认错。 昌平郡君知他是爱子心切,又刚罚过他,也不想再多计较,只是心里还是不爽利。 林奕甫知道昌平郡君答应了越国公夫人的事,而且还立了字据。他此时跟出来,也不过就是要让府里的几个安心罢了。小厮来林府取药,等醺哥儿情况好转了些,怕是还要在醺哥儿跟前伺候,不会来给林府递消息的。 “去个人,给醺哥儿收拾一下吧。”墨珣看着林醺吐着吐着有些消停了,这就让人上去给林醺收拾一下。 还没等人动,林醺这就抽搐上了。 林醉反应倒快,“去弄盆温水来。” 怀山那边买了药回来之后,还需得煎熬,而林府小厮过来却是直接就把药给奉上了。 墨珣让府上的小厮去取了冬日抱在手里的暖炉,让林醺小厮从瓷瓶里取了一颗丹药出来,用小刀切除了一小片。 这些做完了之后,墨珣就将屋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林醉自是不想走的,但墨珣却说“我待会儿将醺哥儿的丹药点了,你不能闻。” “可是”林醉迟疑。 墨珣挑眉,“听话。” 墨珣不一样,他可以直接将这个味道屏蔽掉,但其他人不行。林醉哪怕跟他学了一些,但却还没能自如地掌控这项技能,墨珣不能让林醉冒这个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7章 第 297 章 林奕甫见林醉似乎张了嘴还要再说, 干脆就直接就把林醉给喊出去了。 他刚才迈进屋里就闻到一股臭味,但毕竟是孙子的闺房,他也没好意思往里闯, 只是在外间朝着里头探了一眼。 只这一眼, 他就意识到醺哥儿这副凄惨的样子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所以醉哥儿和墨孙姑爷还是别闲聊了,赶紧让墨孙姑爷给醺哥儿治病吧 林醉张张嘴,却并不知道墨珣有那等能耐, 只是担心地看着他。“那夫君可千万小心。” 墨珣点头,“嗯”了一声,这就将窗户和房门全都关上了。 他这次点香并不是为了熏什么, 也不是为了取暖, 只是要点着了往林醺面前放着就行了。 林醺本来还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再加上又吐过一阵, 天气炎热挣扎出了一身汗这会儿屋里味道难闻极了。但墨珣将丹药点燃之后就屏蔽了自己的嗅觉, 阻断了丹药焚烧之后带来的影响, 现在确是什么都闻不到的。 墨珣切得小片, 恰恰好就只是为了让林醺减轻戒断反应罢了。等林醺回了神,丹药也早就焚完。只是味道太重,整个屋里还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罢了。 林醺的鼻涕眼泪还是在流, 但神志已经清醒。他刚才挣扎用了太多了力气,这会儿林醺已经开始犯困了。只是他闻到了屋里十分诡异的味道,随后才发现那些难以言喻的味道竟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 屋里现在虽然只剩下了墨珣一个人, 但怎么说都是个汉子。 林醺只看了一眼, 眼泪就流下来了。觉得自己真是恶心透了, 活着又有什么用呢 “既然想活,就不要露这个神情来。”墨珣知道哥儿很好面子,尤其是从小就娇养着的哥儿更甚。更何况是现在,林醺一身污秽地躺在床上,也不知给多少人看了去,心中不免忐忑,必定是难堪至极的 。 林醺垂目,身上动了动,但却发现自己此时根本动弹不得手脚处明显的束缚感,让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被绑在床柱上的手。 此刻,屋里只余墨珣一人,林醺见之,不得已也只得向墨珣求助,“哥夫,我” 墨珣对他点了点头,却朗声对着外头的人喊“都退出去十步远,我要开窗了。” 隐约听到外头稀稀拉拉的移动声之后,墨珣在推开了窗。 马上要上前的人被墨珣喝退了,只让等上一盏茶的功夫再进来。 墨珣扫视了一圈,见怀山也在,便抬了抬下巴问道“药呢” “厨房还在煎。” 墨珣点头,算是了解了。 而屋里,墨珣是没打算去放林醺了,林醺倒是自己累得不行。虽然知道自己身上臭,但却架不住他累就墨珣开窗这阵子功夫,他已经陷入了梦境之中,沉沉浮浮,满是虚妄。 等时间差不多了,墨珣就点头让屋外的人进来。 只是屋里实在难闻得很,林醉干脆就说,几个长辈用饭用了一半,此时倒不如去用饭,醺哥儿的事就交给他与墨珣好了。 本来林醺就不是越国公的正经亲戚,这会儿到人家家来就是添麻烦的。哪怕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关系再好,林醺接下来,这样的场面还少不了,难道次次都药让人这么围着吗 越国公本来作为一个长辈,又是个汉子,堵在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小辈房门口就已经很古怪了。 听到林醉这么说,他干脆顺着林醉的话,发话,让大家都跟着他吃饭去。 所幸今日程雨榛没有跟来,否则无论如何都是不愿离开林醺的。 现下林家来的是林奕甫,他又朝着屋里看了看,心知自己帮不上忙,干脆也不掺和了,只跟林醉交代了几句,让林醉好生照顾弟弟。 林醉先问过了墨珣,说是林醺这个“病症”还会不会犯了,若是不犯,他就让人先把醺哥儿身上的绳索解开,好为醺哥儿清理一下。 “暂时不会。” 戒断反应哪是挨这么一下就过的想得倒美。 然而,得了墨珣的这句话,林醉立刻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又是让人解绳索,又是让人给醺哥儿清理。 只是林醺此时已经睡着了,林醉也不知是不是该把他叫醒。 就林醺现在这满身的污秽,躺在床上怕是弄不干净的,还需得让他好生洗一洗才是。 不过,就像林醺说的一样,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睡过安稳觉了。现在看他的样子,像是累极了,还是擦一擦就好 屋里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过后,林醺倒是被拾掇得干净多了,只是屋里那股酸臭味却仍是不减。 不多时,怀山抓回来的药也已经熬好了,由厨房的小厮送了上来。 林醉还没开口问,墨珣就颔首道“把醺哥儿叫起来吃药。” 林醉当然不会质疑墨珣的决定,毕竟墨珣才是要为林醺医病的人,其他说的话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折腾了大半天,林醺终于是服了药睡下了。 林醉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去同墨珣说“夫君,忙了这么久,想必是饿了” 墨珣本身对口腹之欲并不重,但该吃吃,该喝喝,不妨碍。可林醉不一样这么想着,墨珣干脆说“我不是忙了这么久饿了,我是没吃晚饭饿的。” 林醉听了墨珣的话,正是满面的尴尬。 他刚才只顾着林醺,却完全将墨珣忽略掉了。 这会儿自己提起“饿”这个字,不单是感觉到自己肚子饿了,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他还觉得自己这个夫郎做得不够格呢。 “不知道厨房那边”林醉忙了这么久,根本没顾上肚子,现在都这个时辰了,也不知道厨房有没有给他们备饭。 林醉只有在遇上墨珣的时候才会显出手足无措的样子,此时虽然听了墨珣这么说,但毕竟还有下人在场,林醉自然也得担起这个少夫人的头衔,不能露了怯。 “国公夫人交代了,已经给两位主子留了饭了。” 这时候,作为一个贴心的小厮,洛涧就派上用场了 刚才看醺少爷的药快喝完了,他就跟洛池使了个眼色,已经跑去厨房看过了。 “还是爷爷想得周到” 林醉顿时舒了口气,立刻看向墨珣。 见墨珣正看着自己,林醉忙堆上了讨好的笑,上前去挽住了墨珣的胳膊。“我们吃饭吧” 墨珣“嗯”了一声,刚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这就对着屋里的小厮吩咐了一句,“把醺少爷捆了吧。” “醺哥儿才刚服了药睡下” 林醉本是想为林醺说句话的。这么给捆在床上,如何能睡好但在接到墨珣的视线之后,林醉顷刻间便噤声了。 “万一忽然发病呢” 墨珣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毕竟林醺刚才在饭桌上也是毫无预兆就发病了。而且,墨珣刚才就是只给了林醺一点点的药,谁知道够林醺用多久林醺向来都是整颗服下,墨珣不过切了一小块。再者,他也不知道林醺一日到底服几次,现在药量是多少 林醉知道墨珣说得话应当都是有考量的,这就不再废话,只交代屋里的小厮看着点醺少爷,待他醒来,一定要去唤人。 果不其然,墨珣他们刚把晚饭吃完,还没将林奕甫送出越国公府呢,林醺就又犯病了。 好赖是经历过了上一次,大家心里也已经有了点儿准备,再加上墨珣要求把醺少爷捆住,这会儿倒是没有用晚饭那时的手忙脚乱了。 墨珣稍稍预估了一下时间,忽然发现林醺用药量怕是已经很大了。刚好林奕甫再,他便直接问了。林奕甫是直接从宣和帝那边接了丹药的,自然知道林醺的用药量。 “早前,皇上给一个瓷瓶,大概能管上一个月。”林奕甫回忆着,“后来醺哥儿许是上瘾了,用药量就大了起来,到现在一个瓷瓶也就只够吃一天了。” 墨珣点头,但却并不再提要将药给醺哥儿服,只让小厮将今日的药再熬了给醺哥儿喂下去。 怀山不知去哪里搞了一副针具,但墨珣却不知该怎么给林醺下针。毕竟林醺是个哥儿,于墨珣而言,两人之间亦有大防。 郎中大多是汉子,哥儿毕竟少,倒要请一个日日能在越国公府为醺哥儿施针的也很不容易。 林醉在怀山将针具摊在墨珣面前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墨珣是想为醺哥儿针灸,但墨珣只是伸了手并未去取,只让怀山包好放起来林醉稍稍细想就知道墨珣是在烦恼什么了。 虽然作为医者,是无需在意这么多,但毕竟汉子与哥儿仍是有别。 林醉好歹跟墨珣学了穴位,虽然没有正经医治过,也没有为谁施过针,但这会儿也没有谁比他更方便的了。 墨珣当初教林醉穴位,只不过是想让林醉在感受自己身体里的灵气时,能够加以引导,引导灵气贯穿周身穴位,以完成一个周天,倒也没打算让林醉行医救人。 所以,在林醉提出要为醺哥儿施针的时候,墨珣还有些诧异。 就连林奕甫都有些意外了。 “只要夫君教教我,日后夫君当差,就由我来为醺哥儿施针。”林醉十分镇定,他学得快,记得也快,墨珣当时不也还夸他吗 虽然林醉至今仍在怀疑墨珣当初要教他识穴位,很大程度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在他身上不知摸来摸去只是墨珣一直都太过正经,让林醉不好张口罢了。 还不等墨珣开口,林奕甫直接就把林醉的提议给否了。“醉哥儿不通医理,如何能为醺哥儿施针”施针又不是儿戏,万一将人扎死了呢“倒不如请个医员回来帮忙施针。”反正林家有钱,多出点钱,总能请来人日夜为林醺施针的。 林醉嘴上动了动,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林奕甫。 本来他还在临家的时候,就没有表现出丝毫喜欢医术的样子,甚至也都没有看过医书,这会儿要跟祖父说他懂医识得穴位,怕是祖父也不会信了。 墨珣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就是光说话不做事的。毕竟林醺的身体,他瞧不得又碰不得,谁来施针对他来说都一样,只要能下针就行。 “可是醺哥儿这事儿,外人还是不知道的好吧”林醉迟疑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并不是一时技痒才想出这个法子,而是不愿林醺的这副模样落在为人眼里。但凡医者,应当皆有医德,但却也有那等无良无德的人。醺哥儿本来身体就不好,天天看病吃药也是京城里众人皆知的事了。可像今日这般“发疯”却并未有过,万一给传出去了 那酩哥儿还没出嫁呢 越国公府和林府则不同,府上的下人大都都是签了死契和卖身契的,就算被看到了那也不怕。 说到底,醺哥儿的名声也很重要。要是墨珣这回真能把人救下,可醺哥儿名声却毁了,那醺哥儿可不就是落得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林奕甫一听林醉的话,顿时也闭了嘴。林醉的话确实有道理,但“醉哥儿哪里会给人施针啊” “行吧,就有劳夫人了。”墨珣看祖岳山似乎并不相信林醉,但林醉却也言之有理,倒不如就仔细教教林醉好了。 林醉自从看懂了修真入门之后,也有那么点儿耳聪目明的意思,说不准用不了几日便能学会。若真学不会,再到外头去医者,让对方立下字据也就完了。反正醺哥儿若治得好,那医者去外头浑说也没人信。要是治不好,那醺哥儿都死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就算真说出去,那没多久也久让人给忘了。 墨珣现在算是林醺的主治大夫,连他都拍板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但林奕甫还是不放心地将林醉拉到一边问“行不行可别逞强。” 林醉重重地点头,“行的。”他不会随便拿弟弟的生命来开玩笑。 既然林醉一副能担起重任的样子,墨珣干脆就让怀山把针具递上来,领着林醉到屋里去看林醺。 “穴位,你还记得多少”墨珣教林醉人体穴位是在两人去雅砻之前了,到现在已经有两三年的时间,墨珣不知道需不需要到书房去将他后来手绘的人体穴位图拿来让林醉重新巩固一番。 林醉从决定要代墨珣施针开始,就已经在脑子里回忆穴位了,这会儿墨珣一问,他自然点头,“都记得。” “好,那你看我动作,跟我学。”墨珣将怀山拿来的针具取出来细看,见针针笔直、粗细有致、针尖光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施针之前,需得先过火。” 墨珣刚把针从烛火旁移开,便看到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而醺哥儿在床上抽搐着,旁边两个小厮不停地在给他擦汗。 “厨房熬的汤药呢”墨珣不敢直接问“药呢”,就怕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将丹药掏出来给林醺服下,只得说得详细些。 “在,在这里”小厮从厨房端了汤药过来,但屋子外头都堵了主子,也没人瞧见他,他自然也就不敢张口让主子们让道。 墨珣眉头一皱,“还不送进去给醺少爷服下” 小厮立刻诚惶诚恐地点头,“是,是。” 墨珣这阵不悦并不是对这个小厮,而是对堵在门口的人。但他却也不好明言,只能让小厮快点。 越国公、林奕甫他们帮不上忙就算了,这会儿还堵在门口,耽误小厮送汤药 赵泽林反应倒快,立刻带着大部队撤出了栖桐院,只说是他们这些老骨头撑不住了,在这里也就是添乱罢了,还是退开些。 林醉顿时松了口气。他虽然张口就说要代墨珣施针,但刚才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他也是虚的。本来夜晚光线就不大好,饶是点了灯,却也亮堂不到哪里去。屋里屋外围了这么多人,哪怕都摒住了呼吸,可那些视线却全落在了林醉身上,叫林醉忽略不得现下正好,大家都离开了,他才好静下心来应对。 “夫人这样可不行。”墨珣其实没看出林醉手抖,也没觉得他紧张,但就刚才赵泽林发话的时候,他却明显能感觉到林醉的呼吸变重了些,那是很明显的呼出一口浊气的样子。 林醉低头“嗯”了一声,却也不多话。 小厮上前给林醺喂药,但林醺并不安分,一碗药,有半碗是喂到了毯子上。 墨珣倒是没说什么,只让厨房继续熬就是。 “把毯子掀开吧。” 林醺怕冷,哪怕现在是夏天,但毯子一掀,身上穿的衣服却也比别人厚些。 墨珣见状,无奈地摇头,“把衣服脱了。”这些人真是,叫一下动一下。 墨珣没什么别的意思,林醺穿得这么多,让他还怎么下针 林醺现在这副皮包骨的样子,说实话,是不够看。但好赖是个哥儿,名节一事可不是说笑的。 小厮迟疑着没动,反而看了林醉一眼。 墨珣脸上的表情立刻不好了。他以前还没跟林醉圆房的时候,也是见过林醉裸上半身的,那时候他心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真平。第二个想法就是居然跟自己一模一样。 所以,他根本就不觉得一个哥儿袒胸露背有什么好矫情的 正所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不说墨珣脸色难看,就是林醉的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僵持片刻,墨珣干脆把针往布包里一扎,真想干脆就尥蹶子不干了。 当他爱看呢 林醺这个又黑又瘦的小身子板,脱了衣服还没自己有料呢。墨珣敢拍着胸脯说,自己的胸围都比林醺大多了 看看看,看个屁 “夫君。”林醉一看墨珣像是闹脾气了,赶紧也把针一放,去拉墨珣。 “做什么”墨珣一边朝外走,一边想对策。既然哥儿的身体看不得,那他要是蒙着眼给林醺扎针,怕是得把林醉吓死 林醉话到嘴边,却是一转,“都是我的错,早知道夫君会针灸,我就该早早学起来。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若非我惫懒,早早学了,也不用现在看着醺哥儿躺在床上这样却无能为力”林醉越说越难过,竟有那么点儿泫然欲泣的意味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是我没教。”墨珣直摇头,十分可观地说“你也别以为我不教了,我不过就是想寻个汗巾帕子遮眼。你犯不着诋毁自己,我不爱听。” 林醉一听墨珣这话,就知道他已经洞察了自己的行为,面上窘然,却也对洛池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给墨珣寻个遮眼的东西来。 林醉嫁给墨珣这么些年了,墨珣到底会多少东西,他都还没底呢。 这会儿忽然听得墨珣说要寻个遮眼的,便想着他是要蒙眼为醺哥儿施针了。 虽然心中惊疑,但墨珣向来不会夸夸其谈。他会这么说,多少是有点成算的。 而且,林醉不知从何时起,对墨珣已经有一种盲目的信任,哪怕是墨珣这会儿说自己会飞天遁地,林醉怕是都不觉得奇怪了。 墨珣见洛池已经去找了,自己就背过了身子,让人将醺哥儿的衣服褪了,待会儿好方便自己施针。 等洛池回来,墨珣也不耽搁,直接就把汗巾拿来往头上一系,将眼睛遮住了。 林醉自是要来扶他的,然而,墨珣虽然遮了眼,却仿佛丝毫没有妨碍到他的行动一样来到了醺哥儿床前。 “搬个椅子过来。” 墨珣坐在林醺床边,抬起了右手。林醉便飞快地去取针,过火之后再送到墨珣手上。 墨珣直接就催动了灵力,眼前这个布对他来说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不过就是为了让林醉、林醺安心罢了,而周围这些小厮也都看着,到时候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掌灯。”墨珣遮了眼睛,用不着多亮堂。但刚要捻针下刺,却忽然想起林醉还在一旁观摩,这么暗可不行。 待感觉到周围亮了一些,墨珣这才捻针扎入了林醺的穴道之中,“你且看好,针灸并不是扎进穴位就算了,进针时使用的手法和角度都有考量。”墨珣这么说着,又抬了右手,等林醉递针。 “你之前听过我给醺哥儿诊脉,也看过我写得药方和脉案。但醺哥儿此时却是戒断反应,忽冷忽热,抽搐呕吐,除了用药,便要以针灸辅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8章 第 298 章 只林醺入住越国公府的这第一日, 越国公府就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鸡飞狗跳了。 墨珣也不管林醉到底学会了没有,只说是让厨房明天搞块带皮的猪肉来让林醉自己琢磨着扎。 墨珣担心林醉不晓事,又仔细交代过了药, 一天只能给一次, 用量却得小。 原本一颗丹药也不大,但喂给林醺的只能是从丹药上刮下来的薄薄一层。 墨珣还给林醉做了个示范。 他本来是想把这个丹药随身携带,就怕林醉稳不住, 看到林醺的惨状、听到林醺的哀求就禁不住将丹药给了。后来又一想,自己并不再国公府里,万一林醺出了事, 也难跟林家交代, 倒不如仔细跟林醉说清楚。 因为醺哥儿的事,今日一直折腾到了很晚。 临睡前,林醉又去看了一眼林醺。林醺此时已经没有再抽搐了,倒像是睡得安稳的。 “总觉得应该起个小灶子。”林醉见墨珣在外间等着,这就上前跟墨珣提议。 墨珣点头, “起呗。” 反正林醺停了那个丹药,还要吃别的药, 栖桐院这边再给他弄个小灶也方便。 自从林醉嫁过来之后, 栖桐院的小灶就起了, 但总归没开过几次火。墨珣本身不大吃夜宵,小灶也就是林醉在用。现在正值夏天, 用小灶的机会就更少了。 “那能把绳索给解了吗” 尽管林醺这会儿睡下了, 但眉头紧蹙, 瞧着睡得也不舒服。 “不成,万一半夜闹起来谁看得住”墨珣不允。 虽说有小厮看着,但万一小厮打盹了,让林醺跑出去,这个责任谁担得起 林醉本来想自己留下来看着,但瞧墨珣此时的态度,他怕是不好开口说了。 墨珣一看林醉这样若有所思、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叫林醉在林醺跟前守个一天两天的,或许林醉还受得了,但林醺此时明显已经对乌香上瘾了,谁知道还要折腾多久 别到时候没把林醺医好,林醉反而倒下了。 所以林醉不敢说,墨珣自然也不会当着他的面提。 翌日,墨珣晨起锻炼之后跟越国公打了个照面,两人颇有些相顾无言的意味。 用过了早饭之后,越国公便问了问墨珣,林醺的情况。 墨珣看越国公的意思,似乎并不是在担心林醺,反而是想透过林醺的状况去预估一下宣和帝的身体情况。 墨珣之前取了林醺的丹药,仔细辨过,丹药里头的乌香的纯度很高。就宣和帝的身体状况,吃了这么多年,只要不断药,多活几年是没什么问题的。 如果越国公要问宣和帝什么时候会病倒,那墨珣还真不知道。 但宣和帝服丹药的时间比林醺长,而且这个丹方必定是经过了无数次的调整,谁也不知道宣和帝之前吃的是哪种了。 之前,墨珣之所以说这个丹药跟宣和帝吃的一样,不过是因为里头的主要成分相同罢了。有些配方经过了细微的调整,确实让人很难分辨。 “我这个眼皮直跳。”越国公从墨珣这里得不到准话,这就指着右眼,让墨珣给看看。 墨珣觉得“眼皮跳”这个事,有很大程度上只是越国公的心理作用。 其实,墨珣在昨天见到林醺的时候就觉得这件事怕是有些难办了。 不知道越国公跟赵泽林是怎么说的。 是简单提上一句,还是事无巨细地描述了林奕甫的话 但有一句墨珣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林奕甫说,宣和帝曾派了人假扮成大夫过来为林醺诊治。 那就是说,林醺这个人在宣和帝面前已经挂上名了。 而现在,林家把人送到了越国公府,也就是把麻烦推到了越国公府里。 墨珣相信昌平郡君和程雨榛他们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或许是关心则乱,并没有考虑到这点,但麻烦既已经送了过来,并且被越国公府收下了,那么“墨珣为林醺治病”的事想必是瞒不住了。 就是不知道宣和帝已经让人诊过林醺了,是会直接放弃,还是要继续盯着了。 如果宣和帝已经放弃了林醺,那越国公府这边或许还能捂一段时间,可万一宣和帝非要看到林醺咽气才能甘心的话,那墨珣和越国公就兜不住了。 墨珣没有把这件事跟越国公说,越说反而会让越国公的眼皮跳得更厉害。 当务之急,是需得解决一下,他是“怎么会医术”这件事。 万一到时候宣和帝宣他进宫,问了起来,他反倒不好回答。 之前还在建州的时候,越国公就曾问过墨珣怎么会武。那会儿墨珣也就是随便搪塞了一两句,这就带过了。 可宣和帝终究不是越国公,不是能够让墨珣这么随便搪塞的人。如果不能拿出一个另宣和帝满意的理由,他这次恐怕又要凶多吉少了。 自从进了京之后,他凶多吉少的次数也太多了吧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各怀心事地进了宫,而林醉则是在墨珣他们离开之后不一会儿就醒了。 无他,不过是因为林醺现在住在栖桐院,而林醺的戒断反应又上来了。 越国公府上的主子,除了两个要进宫点卯的之外,余下的几个大都是睡到自然醒的。而林醉更是,昨天为了林醺的事,累得不行,一躺下就睡着了。可林醺那边一喊,他立刻就惊醒了,直接就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了。 洛涧也听到了动静,手上拿了外袍给林醉披上,两人一同往林醺的屋子赶。 “醺哥儿”林醉刚迈进屋,就看到林醺正使劲扯着绳子,像是要被绳子扯断一样。 原先林醉让人在麻绳边裹了布,就怕磨到林醺,但那些缠在麻绳上的布已经不见了,而林旭的手腕处已经磨出了血迹。 林醉吓了一跳,快步走进了屋里。 林醺这会儿还能认得出人,见林醉进来,一边擤着鼻涕,一边哭着问林醉要药。 林醉闻言,赶紧去看林醺的小厮。小厮将一直热在小灶上的药盅取了下来,往碗里倒药。 等小厮上前要给林醺喂药的时候,林醺立刻又挣扎起来了,“我不要这个,不是这个” “醺哥儿听话,喝了这个就好了。”林醉知道林醺要的是那个丹药,但昨天墨珣已经交代过了,一天只能给林醺吃一次。而林醺这个戒断反应是每隔一两个时辰就得犯上一次,若是他这么一大清早就把丹药喂给林醺了,那待会儿可怎么办 林醺不答,只是使劲地扯着绳子、抻着身体,头也是左摇右晃,根本就不配合。 林醺这会儿咬紧了牙关,小厮无论如何都没能把药喂进去。 “再去个人,把醺少爷的头按住,把他嘴掰开”林醉一看,也急了,这就命人给林醺灌药。 林醺这会儿神志还算清醒,如果不趁着这个时候把药给灌进去,待会儿他丧失理智的时候再要喂药就更难了。 “哥,哥”林醺在床上挣扎得就像是离了水的鱼,见到林醉命人过来掰他的嘴,自己就凄凄惨惨地喊上了。 “哥我好疼”林醺躲开了小厮的手,扭过头去看林醉。他这会儿头发完全乱了,粉黛全无,一张脸又瘦又黑,唯一双眼却睁得老大。 林醺眼眶发红,整个人表现出一种很诡异的亢奋。 林醉能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和疯狂。 林醺一直盯着林醉,嘴上一个劲地叫“哥哥”,可眼神和表情根本就与他的喊声无法匹配。 林醉一惊,竟是愣在原地没有动弹。 林醺与林醉只对视了一下,小厮的汤匙就往林醺嘴边送了。 林醺无论如何都不肯喝,又是一个甩头,药汁立刻就流到了床上。 不多时,林醺像是疼狠了,尖声喊道“林醉,你好狠的心啊”他一双眼瞪得老大,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巴不得我死了” 林醉知道林醺怕是口不择言了,也不跟他计较,只让人按住了他的头,把药给灌进去。 好不容易进了嘴的药,还不及喂下第二口,林醺就咕噜咕噜地吐了出来。 “你好狠啊” “林醉,你心肠怎么这么硬” 林醺翻来覆去也就只是这么喊,喊到后来,嗓子都有些哑了,再喊不出声了,他就只剩下挣扎了。 小厮手里的一碗药,充其量就给林醺喂了一口进去,身上溅得都是药汁,只得拿了空碗起身。 “再去煎。”林醉看着空碗,又看了看一身狼藉的林醺,直接让小厮再去煎药。 一碗喂进去一勺,那就煎个十碗、二十碗,总能给林醺喂下去。 小厮还没走出多远,林醺就弓起了身子。但因为手脚都被束缚,却也不能整个人蜷起来。他手上早就给磨破了皮,可他就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不停地挣扎,想要挣脱这个绳索。 林醺穿了裤子,但因为不停地挣扎,裤子是没磨破,可脚踝处却也渗出了血,再配上他这一身的污秽,着实令人害怕。 “林醉,你”林醺哑着嗓子,后头的话竟然就只成了一股气流,让人根本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但旁人听不见,不代表离林醺近的林醉也听不见。 林醉一直注意着他的动静,看着林醺的口型,当然知道林醺刚才发不出声的那段说的是什么。 他说林醉,你抢了我的夫君。 林醉只觉得自己心下漏了一拍,待要仔细再看,却见林醺已经转过头去跟绳子较上劲了。 林醉的手微微颤抖地握成了拳,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帕子给林醺擦脸,仿佛根本就不知道林醺说了什么。 林醉仔细地为林醺擦嘴,但林醺反应也快,扭过头来就要咬他。 好在林醉之前得了墨珣的警告,知道林醺这会儿六亲不认,忙将手收了回来。 他这么一抬头,正好看到了林醺通红着的满是怨恨的双眼。 林醉心里一个咯噔。 当初,林醺也曾跟自己说过,也想嫁给墨珣。 但那会儿,正值林醉心烦意乱之际,也只当是林醺在开玩笑罢了。 毕竟程雨榛将“醺哥儿与墨珣曾有婚约”的事告诉了林醺,而林醺又一直为自己的婚姻大事烦恼,会口无遮拦地说句玩笑话也很正常。 但现在,林醺又提起 林醉自是禁不住胡思乱想起来万一,万一林醺当日便是故意,来试探自己的态度呢万一,那个入墨家族谱的事,是醺哥儿自己跟程雨榛提的呢 林醉护着刚才险些被林醺咬到的手,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已经失去理智的林醺。 林醺这会儿又喊又叫,嘴唇全白了,看着正是痛苦难忍的样子。 林醉当真是庆幸林醺已经把嗓子喊哑了,万一他扯着嗓子,将这件事喊了出来 林醉飞快地摇摇头,想将自己脑海里那些不好的念头甩出去。 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程雨榛的错。 如果当初,程雨榛不把这件事说给林醺听,那林醺永远也不可能会知道。 林家,无论是林奕甫还是昌平郡君,又或者是林风琅,他们都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又要成天挂在嘴边 而越国公府里,尽管几个长辈都知道,可下人们却是毫不知情的。现在,要不是林醺早早将嗓子喊哑了,而让他这么大剌剌地喊出来,日后别人又要怎么看自己呢 林醉顿时便心神不宁起来。 林醺现在正疼得厉害,眼前也是一片花乱,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忽而,林醺不动了,整个人就像是泄了气一般。 林醉离得近,立刻就主意到了林醺的异状。 他被林醺此时安静的样子吓到了,只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探林醺的呼吸,见他还有气儿,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少夫人,要不,还是请个郎中回来吧”洛池见了,觉得还是不妥。墨姑爷整日不在府上,叫醺少爷怎么撑得住。 现在,哪怕是林醺不再挣扎,但身上的抽搐却是不止。而少夫人又不通医术,这会儿也不知道醺少爷是怎么了。 林醉点点头,“去请吧。” 洛池得令,刚要往外走,又听得林醉一句,“还是先到林府去,问问寻常给醺哥儿看病的是哪里的郎中,就请那个吧。”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请人,万一消息传了出去,不说醺哥儿的名声,就是林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洛池点点头应了,刚要走,又听林醉说了句,“你先去跟国公夫人知会一声。” “是。”洛池等了一会儿,见林醉没有别的话要交代,这才快步往外走了出去。 林醉看着躺在床上没有乱动的林醺,只命人取了温水、拿了巾帕过来先为他清理一下,却也不敢将林醺放开。 万一林醺又“疯”起来,谁又能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 洛池回了林家,又把程雨榛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抹眼泪,就听到昌平郡君十分镇定地问了起来。 洛池只说墨姑爷到大理寺当差,府上没有郎中,不大方便,还是得请个郎中在国公府里坐镇才好。少夫人让他回来问问,平日里负责醺少爷的是哪位郎中,免得请错了人。 昌平郡君发话,让人去请郎中,直接将郎中请到越国公府去。而洛池则现在赶回去,免得醉哥儿身边人手不够。 程雨榛往自己身上看了看,见自己打扮还算得体,这就要偷偷跟着洛池一起去越国公府了。 “老二夫郎要上哪去”昌平郡君吩咐完了之后,就立刻想起了程雨榛。 “我,我儿夫郎想跟去看看,搭把手。”程雨榛被昌平郡君点到名,整个人都有些慌乱,但却随手理了理衣摆,倒让自己镇定下来了。 昌平郡君沉声,“不准去。” 程雨榛刚要反驳,昌平郡君就截住了他的话,“昨日才刚答应了国公夫人,今日就要往人家府上跑” “可是” 昌平郡君蹙额,也不打算再跟程雨榛纠缠,“你要是敢去,就到祠堂再跪着吧。” 程雨榛这才安静。 洛池并没有等程雨榛,毕竟有昌平郡君在,是绝对不会让二夫人到越国公府里去的。而且,二夫人与他们少夫人之间的矛盾已经有些尖锐了,洛池现在是跟着少夫人嫁到越国公府里去,也不用看程雨榛的脸色,自然就麻溜地走人了。 郎中刚进门,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臭味。 不过他身为郎中,倒是有些习惯了,这就迈步朝屋里走。 待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林醺之后,郎中立刻就怒斥林醉胡闹,“你怎么能把人给绑起来你看看他的手脚,都给磨破了” 郎中一边说着,一边让药童上前去把林醺身上的绳索解开。 药童刚靠近林醺,这才发现臭味都是从林醺身上传来的。虽然小厮已经帮他清理过一遍了,但此时正值夏季,热得很,林醺身上仍是令人作呕的。 “且慢”林醉真是吓了一跳,见郎中不由分说就要放人,立刻伸手拦了。“我这弟弟犯了癔症,会伤人,还是绑着吧。” 这个郎中之前也给林醺看过,知道林醺没有什么癔症,就是胎里带来的病,身体亏损得厉害。可林醉这么说,又不像是无的放矢,只转而问道“这么绑着要让我如何诊治” “”林醉一愣,“要不就解一只手吧。” 郎中满是不赞同,但林醺这个病本就无药可医。尽管之前好过那么几年 郎中那会儿听见也觉得惊奇,四下打听到林家寻了什么良方,将林醺医好了。 可前不久,又将他请去为林醺诊治。 这还诊什么比前几天亏损得还厉害,就是个命不久矣的样子了。 郎中当时摇摇头就离开了,却不曾想今日又让人给请来了。 尽管不赞同,但郎中还是没说什么,这就为林醺诊上了。 林醉见郎中全程皱着眉头,一手搭在醺哥儿的手腕上把脉,一手则是不住地捋着自己稀松的胡须。 看表情,就是不容乐观了。 等到郎中收了手,林醉忙问道“如何” 郎中摇摇头,又朝着床上的林醺看了一眼,见他闭着眼没有要转醒的迹象,这才示意林醉跟他走出去说。 林醉知道郎中的顾虑,就是怕醺哥儿听见会受刺激,干干脆脆就跟着郎中出去了。 郎中又往屋里看了一眼,小声对林醉道“自是药石无灵了。” “”这点,林醉早就知道了。但是,他今日请郎中来的目的可不是算了算了。林醉刚要摇头,却在郎中的注视下变为了点头。他本想问郎中是不是要开点什么药给醺哥儿先服,但却又忽然想起了墨珣开的药。 万一两边相冲就糟了。 林醉没问,但郎中却问出了口,“醺少爷现在在用什么药” “郎中稍等。”药方在怀山身上,唤了怀山过来即可。 郎中还没出门,药童倒是憋不住了,直接就跑到门口喘气。 药童的这副样子落在了郎中眼里,免不了一声呵斥。 林醉听着郎中一边训斥一边告罪,倒不觉得有什么,郎中是一直给林醺瞧的,而林家会把他叫来应该是信得过这个郎中的人品,可这个药童就 “今日之事,还望郎中”林醉这么说着,却是去看药童,“能守口如瓶。”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郎中连连应下。 怀山今日恰在院里,洛涧一叫,便来了。听说是要看药方,二话不说就把方子递给了郎中。 郎中将墨珣写的药方拿在手中细细斟酌了一番,又抬起头朝着屋里的醺哥儿看了一眼,视线在两边来回,时而摇头,时而点头。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恍然,也不知到底是悟出了什么来。 林醉一直在注意郎中的表情,见他最后又是欣喜又是惋惜,真是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 药方看完了之后,郎中却还是拿着不肯撒手。林醉瞧他似是在走神,便小声提醒,“郎中” “噢噢”郎中这才将药方递还给怀山,“这个方子虽好,但却也是治标不治本,也就是缓解一下症状罢了。”郎中刚给林醺把过脉,倒是知道林醺现在的状况。 林醉本也不懂得医理,郎中说了,他便听着就是。 “不过,醺少爷怎么就病成这样了”既然林醺已经有药在服了,郎中也就不另开了。可他心里的疑惑却还是问出了口。 林醺身体好了的那段时间,他也是听人说起过的。但毕竟林府没有再请他上门诊断,他总不好直接跑到林醺跟前,叫林醺伸手让他切个脉。 但是,“望闻问切”,他从“望”上,也是觉着林醺大好了。 可后来再让林家请上门的时候,林醺的身体完全衰败了,似乎是一夕之间,身体就完全垮了。 林醉摇摇头,并不打算多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郎中一听林醉这么说,知道他是不想讲了。但随即一想,林醉那会儿已经出嫁了,人在越国公府,又怎么能知道弟弟的情况 “既然如此,老夫就告辞了。”郎中看林醉还要再送,立刻摆手让他回去照看林醺就好,自己跟着小厮出去就行。 林醉点头,也不再送,只回去看林醺。 林醺睡着的时候虽然也不好喂药,但却比他醒时乖巧许多。几个小厮合力,倒也喂下去大半碗。 时间一久,林醺也就不再抽搐了,竟像是安然睡去了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9章 第 299 章 墨珣一回到越国公府, 就听着林醉跟他说了今日请了郎中过来帮醺哥儿看。 墨珣颔首。虽然他今日不在府里,但听林醉的描述,“醺哥儿应该是痛晕的。” “”林醉琢磨一下, 好像真是这样 “丹药给他吃过了吗” 林醉摇头, “今天还没。” 两人说话是在饭桌上,而经过了昨日的情况,他们倒也没让醺哥儿出栖桐院, 只让他在屋里用饭。 醺哥儿刚挨过了一阵,现在正是清醒的时候,已经去洗漱过了, 小厮也给送了饭在用。 墨珣他们小两口现在正靠在一起说小声话, 若是换作平日里,那越国公必定要出言打趣。可是这会儿看林醉的表情,虽然仍是娴静,但眉宇间萦绕着的忧愁却不减,摆明了是在跟墨珣说林醺的事了。 见两人说得差不多了, 越国公这才问“醺哥儿今日如何” “跟昨天差不多。”林醉见越国公问起,这就坐正了回答越国公的问题, “今日却是疼晕过去了, 我一时慌了神, 这才派人去请了郎中来看。” 越国公点头,倒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挥挥手, 叫开饭。 用过了晚饭, 林醉亦趋亦步地跟在墨珣身后,却是没时间散步消食,只想让墨珣到醺哥儿屋里去瞧瞧。 墨珣是看出了林醉的用意,也不等他开口提就往林醺那里去了。 林醉这段时日,一直愁眉不展的,墨珣看在眼里,也觉得心里十分不痛快。 墨珣本身与林醺就没什么关系,哪怕曾有过婚约,但那个婚约不说没有经过墨珣首肯,甚至墨延之定下的那个“墨珣”还不是现在的这个。若非林醉的缘故,林醺不管是安乐死还是被病魔折磨而死,于他都没什么关系。 如果说林醺到越国公府里医病,后头没有跟那么一连串的麻烦事,墨珣也就认下了。 治就治,好歹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墨珣到的时候,林醺刚被小厮扶着在院子里散步。这会儿瞧着是个清醒的,见到墨珣与林醉还让小厮扶着过来问安。 墨珣随意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了林醺一番,这才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林醺垂目摇头,“跟昨日差不多吧。”没有好,也没有坏,就这样呗。 墨珣“嗯”了一声,算是了解了。 没有更坏就行。 林醺这个身体状况本来就十分糟糕,很多人甚至都扛不住戒断反应,只经历过一次就要放弃了。林醺能撑过来,也算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了。 “那你就接着散步吧,老躺在屋里也不行,还是要多走动走动。”墨珣见林醺这会儿没什么问题,便要领着林醉走开了。 等离林醺远了,墨珣才问起林醉,“你今天有给醺哥儿施针吗” “有的。”林醉点点头,“今日一大早醺哥儿就犯病了,后来昏过去了倒是静,我就趁着那个时候” 墨珣听着听着,忽然笑了起来,“不错。” 林醉突然让墨珣这么夸了一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接着,墨珣又道“我开的那个药方不过就是为了缓解醺哥儿的戒断反应,喝了不过就是让他没那么难过罢了,你需得趁着他清醒的时候跟他说说清楚,否则到了他神志不清的时候,你也就只能用灌的了。”林家不缺钱,越国公府也不缺钱,但无用功还是少做为妙。 “你得跟他说这个效果和那个丹药差不多。” 不管骗不骗,反正得把人先稳住。要让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汤药确实有效,从而逐渐地将那个丹药戒掉。 林醉沉思片刻,这就问了句,“醺哥儿犯病的时候,嘴里会说一些胡话,那也是他脑子里的想法吗” “怎么他跟你说什么了”墨珣直直盯着林醉,自是不容他顾左右而言他。 墨珣之所以会这么慎重地问林醉,主要是因为林醉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不对,甚至还有些迟疑。现在看林醉的表情,也是欲语还休的样子。 林醉双唇紧闭,却不是拒绝交谈,而是隐忍的神情 这就有些奇怪了。 墨珣对林醉一向是很有耐心的,本想着,如果林醉不愿意说,那他就以“医治林醺”为挟反正他总有办法撬开林醉的嘴。 林醉左看右看,又以眼神示意洛池、洛涧他们跟得远些,这才拉着墨珣,微微垫脚,凑到墨珣耳边小声道“醺哥儿说我抢了他夫君。” 墨珣在林醉即将退回去的时候,顺势搂上了他的腰,看着林醉略显诧异的神情,墨珣压低了嗓子,“他想得美。” “” 墨珣觉得这里并不是与林醉谈这些话的地方,毕竟栖桐院里人来人往的,下人看到主子在这儿虽说会避开,但有些也是要上来行礼的。 墨珣带着林醉回了书房,命怀山他们在外头呆着就好。 “我早就同你说过了,我与醺哥儿的婚约是我父亲定的,就是我爹也不知道定的是林家的哪个哥儿。” 墨珣知道,自己虽然之前已经跟林醉解释过了一遍,林醉面上是通情达理,但心里还是计较着的。如果林醺不再提,林醉或许就不会去想。可林醺脑子犯浑的时候,见到林醉在自己面前,又不肯给药,自然是什么话诛心,就说什么话。 他难过,别人也别想舒坦。 这点也不说是凡人还是修士了,反正大都一个样。 “而且,自从知道是你们林家之后,我爹和我也都以为定的是你。”墨珣郑重地点头,像是以这个点头的动作来向林醉表示自己这句话之中的肯定。“知道不是你之后,我家就去把婚约给退了。” “从头到尾,我跟你家醺哥儿之间都是清清白白的。抢这个字,是过了。”墨珣趁着林醉在听自己说话的空档,伸手将林醉捞了过来,“就算是抢,那也是我抢你,怎么叫你来抢我” “别闹”林醉学警觉了,墨珣这么一动,他就知道墨珣想做什么。他飞快地伸手拍开了墨珣的手,一本正经地盯着墨珣,谨防他乱来。 只是醺哥儿现在还在府里,身体又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忽然“犯病”了,万一他俩这边正是缠绵,醺哥儿“犯病”,那不是尴尬极了 如果是平时,那林醉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可今时不同往日,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墨珣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烦的,然而这会儿被林醉拒绝了之后,他的心里倏尔涌起了一股对林醺的怨念。 如果林醺没来,他就可以跟夫郎圆房了 被林醉拒绝之后,墨珣不满地说“所以,夫人的意思是,醺哥儿住在府里的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能圆房了” “”林醉本来也没想那么多,但这会儿墨珣将情况挑明了,这就让林醉不知道该怎么答了。醺哥儿这个犯病是不分昼夜的,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 墨珣对林醉向来很是宽容,鲜少强人所难,只要林醉开口,他也就认了。 “我”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已经有身孕就好了。林醉下意识垂下眼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正如程雨榛所说,林醉嫁给墨珣满打满算也有三年了,一无所出,现在反而还为了林家的哥儿来麻烦墨珣。如果只是个举手之劳也就算了,可偏偏又不是。 墨珣一看林醉这个迟疑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答不上来了。“算了。”不行就不行,没什么好说得,别搞得跟自己真那么急色,非得逼着林醉跟自己圆房似的。 林醉飞快地握住了墨珣的手,“那我们可以快一点儿” “噗”墨珣一看林醉这个讨巧的样子,真是禁不住笑出了声。他歪过了头去亲了亲林醉的下颚,又往他脖子上探了探,嘴上忙着却也不忘含糊地跟林醉说“我受了这么大的累,你就想用快点儿来打发我” 林醉缩了缩脖子,有些痒。但墨珣的话也不无道理,让他心里十分忐忑。 “那该怎么办”林醺已经被送到越国公府了,林醉自然不可能不理。而墨珣又是自己的夫君,总不能让他这么独守空房吧 林醉一时间倒也想起了之前,他对程雨榛说过的话当时,程雨榛说要将醺哥儿记入墨家族谱,自己就曾对程雨榛说起过,虽说醺哥儿还有半年好活,但万一要是半年之后醺哥儿还是不死,那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林醉在族谱上一直无名无份地等下去 现在也是一样,林醉不知道墨珣给醺哥儿医病要医上多长时间,如果为了顾虑醺哥儿,两人就一直无法行周公之礼的话,那又怎么才能怀上孩子呢 林醉越想越远,也是越想越觉得不妥。 “还是请个医员回府常驻好一些。”原先林醉是想着,如果从外头请了郎中、医员,万一将醺哥儿的病情泄露出去,那醺哥儿的名声就毁了。可是,仔细想想,他们大可以找信得过的医员。 本来立世行医就不能随意将患者的情况透露出去,一旦传出去了,谁还敢请他上门看病呢 医者乃良籍,自然不可能签什么卖身契,但林家又不缺钱,花大价钱也总能找到信得过的吧 本来这件事就是看林醉怎么权衡,他如果觉得醺哥儿更重要,墨珣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不想看林醉把自己搞得太累罢了。墨珣甚至想过了,如果林醉再这么分不清楚主次的话,就得想办法“罚”他了。 “夫人想好了就行。”墨珣这么说着,手贴在了林醉的腿上。 正值夏季,林醉穿得也轻薄,自是能感觉到墨珣手上的热度,一时竟有些难耐起来。 “夫人虽然是醺哥儿的哥哥,但家中不是没有小厮、下人。许多事根本就不需要夫人亲力亲为,只要交给下人去办就可以了。” “洛池、洛涧一直跟在你身边,你总得让他们帮着理事。你这么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不累,我看着都累。” 墨珣颇为语重心长。 他其实早就想跟林醉好好谈一谈了,但醺哥儿毕竟是他的弟弟,自己如果说太多,指不定林醉会觉得自己在嫌林家人麻烦。 “你看,明明可以请医员回来帮忙,他们也有这个能力。甚至于,在醺哥儿犯病的时候,他们不会随随便便就慌了手脚。” 墨珣知道,林醉是那种很容易多想的性子。为了防止他想太多,墨珣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你事事这么操劳,什么时候才能顾上我” “”大周的哥儿都是以夫为天,林醉本来还在思考墨珣的话,可听到他最后这一句的时候,也是自责。 “醺哥儿说的话,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墨珣伸手去扯林醉的衣带,“反正我只认你。说什么抢不抢的” 墨珣趁着林醉还沉浸在自己的话中,直接将他的发簪一拔,将人推在榻上,“我早就惦记上夫人了。” 林醉刚要挣扎,就被墨珣按了个严实,“还在广平府的时候就惦记上了。” “夫人可好看了。”墨珣的手从林醉胸前划过,引得林醉起了一身的战栗。 “声音也好听极了。” 此时的林醉散着一头长发,香肩半露,眉眼含春地看着墨珣,确实惹得人凡心大动。 “别”林醉动手去推墨珣,露出了玉藕一般的手臂,恰恰被墨珣扣着按到了头顶。 “夫人秀色可餐,喂我正好。” 墨珣刚要低头,这就听到洛池在外高喊了一声,“姑爷,少夫人,醺少爷来了。” “”墨珣暗自咬了咬牙,眼神也暗了几分。但他按着林醉的手却没有动,一副不愿意起身的样子。 林醉在墨珣身下挣了挣,实在是挣不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墨珣,等他自行松手。“夫君” 两人僵持了片刻,洛池又喊了一声,“姑爷,少夫人,醺少爷来了。” 林醉扭了扭,“夫君快让我起来。” “箭在弦上”墨珣按着林醉,不动。 林醉觍着脸,“晚上,晚上再发” “现在就是晚上了。”墨珣朝窗外看了一眼。虽然是夏季,但朝臣们戌时下衙回家,现在又用过了晚饭,天色自然就暗了。 “夫君”林醉见软的不行,立刻就佯装生气地板着脸,“快些起来,醺哥儿就在门外了” 对墨珣,软的都不行,更别提硬的了。 墨珣权当没听到屋外的动静,只继续按着林醉。 “晚上,晚上夫君想怎样就怎样,我绝对不反抗” “此话当真” “当真,当真” 墨珣打量了林醉一番,见他确实一脸笃定,这就将手一松,从林醉身上挪开了。 林醉没了钳制,一边起身一边对着屋外朗声,“稍等。” 他的衣服都被墨珣墨珣给剥开了,这时候正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整理衣衫。 站起来之后,又拨了拨衣裳上较为明显的皱褶。 可是,头发却来不及弄了 林醉无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书房的门打开。 墨珣倒是没跟出去,只是坐在案前看书罢了。 说实话,如果墨珣是林醺,在外头等了那么一阵子,林醉还不出来,就该自己走了,而不是一直在门口催着人出去开门。 虽说林醉让他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不要太过拘谨。但是,“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自觉。本来就是在给别人添麻烦了,多添麻烦和少添麻烦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醺哥儿有事吗”林醉一开门,见林醺正站在门口,不免有些难为情。刚才他与墨珣在屋里闹了那么一阵子,无论是衣服还是头发都有些乱了,也不知林醺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林醺摇摇头,“我就是有些无聊,就想来寻哥哥说说话。” 林醉忙点头,也不将人引进书房了,直接退了出来,要领着林醺到别的地方去。 栖桐院的这个书房是墨珣在用,尽管墨珣并不拘着他进,可总不能带着林醺到书房里聊天吧 两人刚走出两步,林醺就软绵绵地开口问“是不是,我打扰了哥哥和哥夫” “没有。”林醉笑了起来,“你别乱想。” 分明是墨珣在胡闹。 墨珣与他成亲这么久,什么时候圆房不行,偏就得在醺哥儿刚到国公府的时候偏就得是醺哥儿这么头几天戒丹药的时候 林醺显然是不相信林醉的话,直勾勾地盯着林醉看,倒真把林醉看得有些别扭了。 “我们寻个地方坐下,好说话。”林醉岔开了话题,也不想再继续跟林醺讨论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事了。反正林醺那么一问,就让他不免想起了自己为了给林醺开门而答应了墨珣的话 林醺哪有什么话要跟林醉说不过就是有些无聊罢了。到了越国公府不比在林家,但有一点却是相同的他哪里都去不了。 隔日,林醉果真派人到林家去通了气,让林家寻一个靠谱的医员到越国公府里,也好日常照看醺哥儿。 林奕甫知道了之后,心里暗道早该如此。 原先墨珣要让林醉给林醺施针的时候,林奕甫就不同意了,现在不还是绕回到原来的地方了吗 林家给请的这个医员是个已经嫁了人的哥儿,又是花了大价钱的,平素就再越国公府里住着,好就近照看醺哥儿。 等医员到了之后,林醉也没能直接就当上那个甩手掌柜。毕竟醺哥儿的情况不同于别的病人,更是可怖,还是需要给医员一个心理准备。 医员是知道林家二房的这个哥儿的身体状况,毕竟京城里能说得上名的大夫都被林家请去过了。是以,他今次也是做好了准备,无论林醺身体状况如何,他都不会露出惊疑的神情。 医员被带进林家的时候正是林醺还清醒的时候。 要叫医员来形容此时的林醺,那便是一朵娇花已经枯萎,就差从枝头掉落下来了。 岂料,他这个感慨还没完,林醺忽然周身一个哆嗦。 跟在林醺身边的小厮立刻将林醺抱住,而周围的下人全都动了起来,将林醺送进屋里去。 还没等医员开口问呢,所有人都跑了起来。 恰逢墨珣休沐,见院里的下人迈的步子比以往大,走得也比平时快,当下就知晓醺哥儿犯病了。 “啊啊啊” “药给我药” “药呢” “你们这些下作的胚子,把药给我” “好痛啊” “我快死了” 墨珣刚要出门,便听到了林醺歇斯底里的喊声。 这段时间,林醺大概把自己这大半辈子要骂的话都骂了个遍。这样的场景每日都会在栖桐院里上演两三遍,栖桐院的下人也都习惯了。 只是新来的医员就被吓了一跳像林醺这样大户人家的哥儿,竟也会这般撒泼。 林醉并没有多说,只领着他往林醺的屋里去了。 墨珣比林醉他们早到一些,却也只是站在外间,没有进去。三四个小厮正在手忙脚乱地将林醺绑在床上,而其他的下人,要么去端药,要么去寻林醉,倒是没有哪个闲着。 “夫君。”林醉一进门就看到墨珣了。 墨珣点头,而后视线便落在了林醉身后的哥儿身上。“是医员吗” 林醉侧了侧身子,将身后的人让出来,“这位是廖医员。” 两边简单地打过了招呼,墨珣便也不再二话,直接让人取了汗巾帕子过来,顺便将自己给林醺施针的穴位和手法一并说给了廖医员听。 林醺这会儿正是戒断反应厉害的时候,等小厮给他灌了药,墨珣才让人把林醺按严实了,他好下针。 墨珣只用了两针便将林醺给治住了,让他不再乱动。 如此一来,小厮便趁着墨珣转过身去覆眼的时候将醺少爷的衣服脱了,好让墨珣在醺少爷身上下针。 墨珣这就蒙着眼给廖医员示范了一遍,扎针的穴位和手法。 医员之前也曾见过林醺,再见他死已经很是惊讶了。更别说这会儿,林醺让人捆在床上,活像是发了疯一样。而墨珣这个大理寺丞,竟然还懂医,还有这个能耐不但遮了双眼,还能伸手不触及林醺便下针 廖医员真是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他还没忘记自己是让人请来做什么的。大惊之下,也是十分用心地将墨珣所展示的穴位和手法记了下来。 待施针完成,墨珣转过身回了外间,只将负责观察廖医员的事交给了林醉。 墨珣身为一个汉子,连施针都得蒙眼,要叫他遮着眼睛站在一边“看”廖医员施针,怕不是会被当成疯子。而林醉也曾给醺哥儿施过针,自是知道廖医员有没有出错。 墨珣之前担心林醉记不清,便也写了一份针法,现下正好交给廖医员,由廖医员代为执行。 廖医员确实惊讶得很,连看墨珣的表情都不一样了。 墨珣被这个炙热的视线看得有些无奈,却也不能让对方闭眼,也就随他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0章 第 300 章 林醺在越国公府里住了近两个月, 戒断反应再不像刚开始那样频繁了。 原先一天会发作三四次,到后来一天只发作一次,到现在的好几天才一次。 就连林醺自己, 都觉得自己精神了许多。 只是, 就林醺在越国公府的这两个月,墨珣与林醉圆房的次数锐减,以至于墨珣对林醺的存在十分的不满意。 本来嘛, 林醺有精神了,大家也都高兴,不用再像每日不用再像打仗一样了。 可是, 林醺一有了精神, 就要四处走,四处逛。 若说他一个人逛就算了,可偏生还动不动就拉着林醉下下棋,绣绣花,说说话几乎是把墨珣他们夫夫相处的时间都霸占了。 哪怕是朝臣休沐的日子, 林醺都没能放人。 而墨珣一个当哥夫的,每次想当着林醺的面说点什么, 暗示他一番, 却都要被林醉以盈盈秋水逼退。 搞得墨珣一肚子火, 到了夜里自然也就愈发不愿意放过林醉了。 好在林醉知道自己这段时间怠慢了墨珣,倒也不跟墨珣瞎闹, 全都顺着墨珣。 所以, 两人那么屈指可数的几次周公之礼倒也是办得有声有色。 墨珣满意了, 自然也不再暗示林醺了。 既然戒断反应已不足为虑,墨珣立刻重新为林醺诊脉,开始治他那个“先天不足”之症,甚至连给药和针灸的方法都跟着变动了。 早前,昌平郡君虽然应了赵泽林,不随意到越国公府里来看望林醺,但是从他们将林醺送到越国公府开始,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见过人了。 别说是程雨榛,就是昌平郡君也觉得应该来看看才是。 程雨榛是林醺的爹,昌平郡君既然要到越国公府里来看人,自然也就不好不带上他。 既定下了要去越国公府,昌平郡君干脆就挑了朝臣休沐的日子,正好林奕甫也能一道去。 而之前,因为醺哥儿身体突然败了下来,家里也紧着给林风琅去了信,让他尽快赶回来看看,免得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所以,今次正好大家一同去。 赵泽林知道了之后,便干脆设了个宴,给林家下了帖子,将人都请了过来。 林醺身体见好之后,也就不单独在栖桐院里用饭,而是跟越国公府里的其他主子一起吃饭。 好在,林醺之后犯病几次都错开了用饭的时间,倒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这回再见到林醺,林府的人都是又惊又喜的。 惊的是,墨姑爷竟真有法子治醺哥儿的病;喜的是,醺哥儿看脸色,竟是大好,说话也不再那么有气无力了 因着席间还有病人,大家倒是克制了一些。林风琅也不再拉着墨珣一个劲地喝酒,甚至举手投足之间,墨珣还能觉察到有“感激”的成分在里头。 本来程雨榛是一见着林醺就拉着他不停地说话的,但碍于家中长辈都在场,他倒也没干出什么出阁的事来,甚至连说话都十分克制,听到人耳朵里也没有哪里不妥。总归是让人说不出错来。 待要离开之时,程雨榛虽是万般不舍,却也没有一直拉着林醺不松手,只是站在昌平郡君身后,一直凝视着林醺。 墨珣瞧着这回,程雨榛倒是脑子清醒就算是与林醉说话,也是规规矩矩的,任谁看来都是一副爹慈子孝的样子。 不过,仔细想想,程雨榛平时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一向是这副模样。怕是只有私下里跟林醉对上的时候才会变成“坑死人不偿命”样子吧。 不过,这次越国公府摆宴,不知墨珣察觉了没有程雨榛与林风琅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些古怪。 林醉毕竟出自林家,与林风琅和程雨榛接触的时间都比墨珣来得长,自然是轻而易举便觉察到了。 若是以往,父亲不会总这么避开爹爹的视线。看着就像是父亲似乎是不愿搭理爹爹 林醉见林风琅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之中带了些许歉意;对墨珣的热络不减反增,尽管并不劝酒,也是马上要喟叹出声的模样想来,应当是郡君将爹爹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父亲。 林醉并不清楚林风琅在林家的时候是怎么对待程雨榛的,但此时是在越国公府,林风琅自然不可能给程雨榛难堪。 再怎么说,那都是林府的家务事,拿到外头来,反而让人瞧了笑话。 纵使越国公是亲家,但总归还是隔了一层的。 林醉虽然看破,但却并不说破,只当是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好在程雨榛今日也没跟他说什么不好的话,无非就是让林醉好生照看弟弟罢了。 其实,就上一次他让程雨榛立字据,又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不怨恨越国公府里的人,林醉就已经想过了如果跟程雨榛关系搞僵了,那就僵了吧。反正程雨榛每次找他,都说一些让人不爱听的话,根本毫无道理,还一副“为了你好”的架势 林醉不知道别人家的爹爹是不是也怎么对待出了嫁的哥儿,而别的哥儿又是怎么回应的但在他这里,忍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却不想总这么忍下去。 墨珣为了自己,都到林府去“告状”了,林醉还是要领情的。 所以这次,他也是做好了“程雨榛不理会自己”的准备。 不过,既然程雨榛要维持表面上的和谐,那林醉便也顺了他的意吧。再怎么说,程雨榛都是林醉的爹,在越国公府里下不来台,到时候说出去又该是林醉的不孝了。 墨珣在大理寺办公的态度一直都与的寺丞不同,原先几个寺丞就已经隐隐透出瞧不惯墨珣的样子了,但墨珣毕竟背靠越国公,而越国公又是御史副丞,他们想给墨珣使绊子也总得先掂量掂量。 虽然心里知道墨珣背后有人,但政绩考核却需得三年,等他自己走怕是有些难了,可是要将人逼走那也不容易 原先穆孺其的案子就是个投石问路。 他们本想着,若是墨珣非要在这个案子上较真,强行复核,那他们就往年太尉那儿透信儿。却不料,还没来得及给年太尉知会一声,那个穆孺其就自己一头“撞”到了越国公手里 而就此事,几个寺丞心里也有了底知道墨珣不好招惹,便也不再瞎折腾了。 反正墨珣没来之前,是个什么样儿,现在就还是什么样处呗。 六个寺丞,五个签了一样,最后案子也是这么过去,犯不着再到墨珣面前说事,惹人厌烦。 墨珣日日在大理寺当值,自然知道身处同一个堂屋的五位同僚的态度变化。只不过,这些人不来给自己添麻烦,墨珣也就不予理会了。 然而因为穆孺其的事,倒让墨珣心里有了别的打算。 他本来是不计较官位的,反正许多读书人,这一辈子无非就是奋斗个官职罢了。 无论是个什么官,只要是官就行。 当初,墨珣也是这么想。 可经了穆孺其那么一闹,他忽然意识到,既然要当官,那就需得当个大官,当个旁人撼动不了的官。否则,今日能有个穆孺其,有个年太尉;明日或许还能有个陈孺其,有个王太尉 他不想再让林醉以身犯险,那么,既要容下林醉的恣意妄为,就需得墨珣自己有能耐。 在大周这样的坏境下,哥儿本身就有诸多束缚,要让林醉自己出头,怕是这辈子都很难做到的。 一个哥儿,就算再厉害、再有能耐,最后别人也只会看他的夫君如何。 墨珣正是因为清楚地知道这点,才发现一味地避让,躲在越国公的羽翼之下并没有任何作用。 越国公年事已高,日后致仕或是亡故,墨珣便再无人护着了。 没人护着墨珣,那墨珣自然就护不住林醉。 哪怕赵泽林再有能耐又如何一品诰命又如何上不得朝堂,又经不了事务 说到底,还是得墨珣自己有能耐才行。 日后,别人或许会看在越国公的薄面上,稍稍照拂墨珣一二,但这个薄面能撑多久,有谁知道呢 就算照拂一二,可这个“照拂”却是建立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如果两人之间有了利益冲突,那么很轻易的,墨珣就会成为一枚弃子。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墨珣便将自己以前的那些顾虑抛诸脑后了。 越国公想当孤臣,并不代表着墨珣也要当孤臣。 自从墨珣知道了林醺服用的丹药之后,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说不准宣和帝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暴毙,那样一来,被寄放在越国公手中的密旨就是一个关键的因素。 按照墨珣之前对宣和帝的推敲,知道他一直都想当一个长长久久的皇帝,并不想立太子。但密旨里头,不可能什么都不写。只是除了宣和帝之外,没人知道密旨里写的是谁罢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还大剌剌站位的朝臣们纷纷将头都缩了回来。 哪怕之前已经暴露,现在却仍是安安分分地低头效忠宣和帝的。 墨珣虽不急着站位,但却也急需拿出一定的成绩来。 不然的话,宣和帝一旦驾崩,新皇登基,自然是重用那些原先就附庸自己的臣子,断然不会接受一个中途凑过来的墨珣。 他需得坐到一个无可取代的位置,或是做到一个无可取代的程度,这样才能在云谲波诡的朝堂之中活下来。 再者说了,像穆孺其那样的人,按律就该死刑,却因为他是年太尉的亲戚反而从轻发落 莫说墨珣眼里不揉沙子,就算他真能揉,那也绝不揉给这种作奸犯科的人。 也就是墨珣地位低,越国公又不愿招惹年太尉。要是墨珣自己当到了三公,那也就犯不着顾虑这么多了。 若说起越国公当初,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越国公虽然并未追随宣和帝,但当时捧宣和帝上位的钱丞相和其他的一干人等,却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支持宣和帝的。 换句话说,当时的那一批满朝文武,几乎是没有支持宣和帝的。 所以,越国公才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位及权臣。 若是当初一大帮子人都看好了宣和帝能即位,为宣和帝出谋划策又帮他铲除异己那说句实在话,今日的朝堂之中,不会再有越国公的身影。而越国公当日丁忧,就不会再有起复的机会了。 墨珣想做出一番成绩来的事并没有瞒着越国公,甚至还主动跟越国公商讨起来。 越国公稳坐御史台,知道朝臣的政绩考核,也知道墨珣上一回的考核不过是沾光“使臣”的光。如果真要算,那墨珣在翰林院当值不过区区三年,期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业绩,再加上他身上还有个“不孝”的名声,不说“升官”了,就说“调动”都是有些难的。 越国公琢磨了一下墨珣的话,心道墨珣是年轻气盛,自是要闯出一番成绩来。若叫他靠着自己这么守拙,他怕是不愿。 两人之前已经讨论过几次了,当时越国公因为担心墨珣会卷入不必要的纷争之中,便让他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现在看来,墨珣嘴上是应了,心里还是不舒坦。 墨珣一看越国公的表情便猜测,他怕是想岔了。 如此一来,墨珣不得不仔细跟越国公分析了一下情况。 首先要提及的便是宣和帝的身体状况。 越国公是亲眼见到了林醺发病起来的样子,而宣和帝服药时间比林醺长,任他们谁都不知道宣和帝此时用药已经到了什么程度,每日需服用多少丹药。“宣和帝会突然暴毙”这件事,并不是墨珣无的放矢。 只是越国公还是十分谨慎地让墨珣避开了这个话题。 虽然越国公府里的下人大都是签了死契,但侍卫却领的是俸禄,万一墨珣的话被传了出去,到时候就不是墨珣一个人遭殃了。 墨珣在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侦查过周围了,知道周遭没人偷听,但却并未跟越国公言明,只是点点头,跳过了这个话题。 宣和帝的子嗣并不算多,几个皇子都被宣和帝派出去历练过,可以说各个都是能干事的。 可皇位只有一个,宣和帝虽然心里想培养几个儿子,却也不是培养他们来争夺皇位,而只是想让他们以后辅佐新皇罢了。 几个皇子各个有能力,谁又甘心俯首为臣 再加上,他们各个的外族家怕是都有势力,之前为了立储的事,一个个都在宣和帝面前现过了身,就是越国公自己也瞧见了的。 越国公知道墨珣分析得不错,更是频频点头。 他本想着墨珣年纪不算大,平日里又十分懂规矩,对朝廷里的一些弯弯绕绕或许知道得并不清楚,却不曾想,墨珣还是个清醒的。 墨珣见越国公点头,就知道他是认可了自己的话,而后又跟他简单描述了一下自己现在的“位置”。 不能说越国公根基不算深,作为孤臣,本身就不能有什么根基让皇上有所忌惮。没有根基的好处就是他能安安心心地当一个孤臣,坏处却也十分明显,日后出了什么事,若是皇上被逼无奈、兜不住你,那你也就只能以死明志了。 越国公当下就明白墨珣是在为自己以后担忧。虽然心中莫名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但墨珣的担忧显然也不无道理。 “那你打算怎么做”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总算是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只是宣和帝的密诏里写的是谁,根本没人知道。如果要叫他打开来看,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祖父可有什么高见”墨珣活了这么多年,却是头一次当官,虽然看似官居要职,但实际上却又有诸多隔阂。甚至于,墨珣也不知何处才是能让自己一展身手的地方。 越国公沉思片刻,“正如你所说,你根基浅,若想做出一番业绩,还需得到地方上去。” 大多数的京官都愿意留在京城,毕竟京城是天子脚下,离京城近就代表着会被皇上赏识的机会就更多。而且,若是被派到了地方上去,又没能做出什么丰功伟绩来,不用等到第二次的政绩考核,皇上就已经完全不记得这个人了。 若是在京城又没什么人脉,没人能在皇上面前提起,那这个人怕是一辈子再难出头。 墨珣了然地点头,“不过,政绩考核才刚结束,怕是还得等下次。” 越国公认下墨珣这个干孙子原先就是打算承欢膝下,但墨珣此时想要建功立业,那越国公也不拦着了。毕竟是自己的孙子,有出息了,他面上也有光彩。 然而,想调去地方上也没那么容易。有些京官知道自己升官无望,便也一心想调到地方上。毕竟有句话叫“山高皇帝远”,自己在地方上权势滔天,只要不干出什么太过出阁的事情,那荣华富贵自是享之不尽的。 不过,墨珣有一番抱负,想要建功立业的心却是好的。越国公也并不想在这个时候打击他,只说是要好好为墨珣谋划一番。 调任的事也没那么快,毕竟三年一度的考核才刚过,除非在下一次考核之前地方上又发生有什么大事,否则的话还得等。而且,墨珣还这么年轻,下次考核不成,那就再下次。 墨珣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毕竟越国公不是那种能够只手遮天的人,但林醺和宣和帝之间的关联却让墨珣不得不防,还需得早作准备才是。 墨珣这边刚跟越国公说完了宣和帝的身体状况,担心宣和帝不知何时会驾崩,可还没等到宣和帝生病的消息传来,钱丞相却忽然病倒了。 宣和帝闻言,赶忙派了内监和御医前去探视。待御医回来之后,便说是钱丞相起身准备进宫点卯的时候,在台阶一脚踩空,摔了一跤。 这一摔,就正好磕在了院子里的石头上。磕到了眼睛,这下坏了一只眼,只能独眼视物了。 御医赶到的时候,钱丞相还躺在床上不住地“哎呦”。而右眼上满是血迹,等御医为他清洗包扎之后,这才开始为钱丞相诊脉。 这一切脉竟发现钱丞相已有中风的先兆,此次摔跤,正是因为头晕目眩导致。而此时的钱丞相,不单是一只眼睛瞧不见,甚至连半边的身体都再动弹不得了。 这可吓坏了钱丞相的家人及其党羽。 虽说宣和帝是钱丞相的外孙,但许多人都知道宣和帝对钱丞相其实并没有多少孺慕之情。而钱丞相官居要职,这么中风,竟是让许多人措手不及。 钱丞相虽说年事已高,但尚能称得上一句老当益壮,病倒之后,宣和帝也数次派人探视,连带着太医院都连轴转了几转,但却也无能为力。 初时只是半侧身子动弹不得,之后便演变成了无法言语,现下只能以一侧的肢体示意。坐起之后也无法执笔,手颤得厉害,竟是连个碗筷都拿不住。 御医时常出入丞相府为钱丞相诊断,但除了为钱丞相缓解身体的僵化之外,并无别的良方。 御医们心知肚明,钱丞相怕是就到这里了。 跟丞相的家人说起的时候,御医们也是含糊其辞。可回到了宫里,宣和帝问起,他们便也只能实话实说了。毕竟太皇贵君是钱丞相的亲生儿子,而宣和帝又是钱丞相的外孙有这么一层关系在,他们也不敢有所隐瞒,就担心脖子上的脑袋会搬家。 “医不好了”宣和帝也是惊讶,却没想到钱丞相这个病来如山倒竟是倒得这般快。 这些年他也没少跟钱丞相较劲,可钱丞相毕竟在朝为官多年,也是乖觉,知道宣和帝心中忌惮,便在宣和帝面前夹着尾巴做人。 哪怕是背地里贪污受贿、贪赃枉法,但明面上这些事却都并不经过钱丞相的手。 就算宣和帝想要抓人,那钱丞相也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手,让他总抓不着。 抓钱丞相这样的大官,还是外戚,完全是个技术活。如果不能一竿子打死了,日后被他顺着杆子往上爬,宣和帝怕是只有气死的份了。 所以这么些年来,宣和帝哪怕再想钱丞相挖出来,却也不得不顾虑一下在后宫的太皇贵君,和钱丞相的本事。 这下可好,钱丞相自己病倒了 宣和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恨不得拊掌,但却碍于御医在场,还是得收敛一二,不得不装出一副悲恸欲绝的样子。 太皇贵君知道了之后,也是难过得很,特意跟宣和帝知会了一声,说是要出宫去看看。 宣和帝自然不拦,只派了大批护卫陪同,这个阵仗倒是闹得跟回家省亲一样大了。 待太皇贵君回宫之后,宣和帝便又问起了钱丞相的状况。虽然他之前已经听太医说过一次了,但太皇贵君毕竟亲自去探视过,自己若是不问,反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御医都摇头了,太皇贵君能说出什么难道他去瞧一眼就能把人给瞧好吗 想到这里,太皇贵君又是鼻子一酸。“我记得,早几年昭瑾出嫁的时候,雅砻那边是不是有送了什么圣药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1章 第 301 章 太皇贵君知道宣和帝跟钱丞相不对付, 但不管怎么说,钱相都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再者,此番钱丞相若是归了西, 那些依附在钱丞相身边的大臣怕是都讨不了好。 虽不至于革职查办, 但没了钱丞相在前面为了他们遮风挡雨,宣和帝要动这些人就快了。 而且,钱家在大周也算是名门望族了。钱丞相这么一倒, 还不知道日后会如何呢 太皇贵君作为钱家的一份子,这次到丞相府,也被家里的哥哥、哥夫还有几个小辈都围着。 钱相家中的正夫已经过世, 此时的这个不过是续弦, 只是太皇贵君名义上的爹。但总归是钱相亲自挑来的,还是有那么点儿当家主夫郎的样子。 这次钱相一病倒,所有人都六神无主,倒是他还端坐在堂前。 太皇贵君出宫探望钱丞相,倒也让钱家人找到了主心骨, 一家人满面愁容,一个两个、大的小的, 都到太皇贵君面前说事, 倒让太皇贵君也起了些自己的心思。 本来, 他已经坐到了太皇贵君的宝座上,只要不是外敌入侵, 无论怎么改朝换代, 他这个位置还是稳坐的, 根本用不着担心。 可这次到了丞相府,却被人说动了些,心想着总得为钱家的那么小辈谋点儿出路才是 宣和帝听了太皇贵君这么说,面上带了笑,但眼神却是冷的。 不过,太皇贵君这么问,宣和帝还是点了头,“是送了圣药,说是有起死回生、令人长生不死之奇效。” 太皇贵君眼神亮了亮,“当真有这般神奇” “这个嘛”宣和帝拖了个长音,而后摇头,“并没有。” “”太皇贵君知道宣和帝沉迷炼丹已经有段时日了,若是宣和帝说他没找人试药,那太皇贵君却是不信的。“皇上可着人试过药了” 哪怕是传闻中的圣药,可要吃到肚子里的,还是得小心谨慎为妙。 否则,谁敢保证雅砻那边送来的是真圣药而不是毒药呢 本来雅砻和大周这个“和平共处”就只是建立在彼此军事差距不大的情况下,当初大行皇帝还在的时候,就与雅砻多有摩擦。万一他们意图下毒谋害宣和帝,趁着大周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来进犯呢 大周一向以礼仪之邦自居,自然不会主动挑起战争。而两国边境由古至今自是多有摩擦,不过在雅砻大王登基、五翁主出嫁之后,这样的摩擦确实是少了。 但谁知道是不是平静之下又暗藏漩涡呢 “试倒是试过了。”宣和帝禁不住摇头,“不过这个圣药怕是有些言过其实了。” “噢此话怎讲”雅砻这个圣药送来了之后便由宣和帝亲自收了起来,哪怕他身为太皇贵君也未曾见过,自然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而且,不说是宣和帝了,就算是大行皇帝戎马半生,可到了中年之后也是笃信这些炼丹、修仙、秘术一类的。 先帝对这些丹药多有倚重,更是听不得旁人诋毁和质疑。太皇贵君久居后宫,于先帝也是少年夫夫,当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现在虽然是自己的亲儿子登上皇位,但皇帝终究是皇帝。 所以,就算太皇贵君对“乞桑药珍”再怎么好奇,却也需得恪守本分,不能随意开口向宣和帝讨要。 他这个太皇贵君,是因为宣和帝,才能成为太皇贵君,如果没有了宣和帝,他也就没有这个活着享福的机会了。 然而,今次钱丞相病危,却让太皇贵君也有些怕了。 是人,都会怕死。更何况还是像太皇贵君这样位高权重、活下来只会是享福而不是受罪的。 纵使太皇贵君早前再怎么不相信圣药、仙丹,可现在却也还是动了心。 “自然是因为,这个圣药没有传说中那个起死回生、长生不死的效果。” 太皇贵君在宣和帝说这个话的时候十分仔细地观察着宣和帝的神情,可是,宣和帝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哪怕喜形于色,那也不过是特意表现出来让旁人看的罢了。他内心真正的想法若是这么容易就让太皇贵君看出来,那他这么多年的皇帝怕是白当了。 而且,认真算起来,其实太皇贵君与宣和帝的父子情分比起宣和帝那个身亡的弟弟来说是淡了不少的。 这话说完了之后,宣和帝问“太皇贵君怎么忽然对这个乞桑药珍感兴趣了” 太皇贵君微微笑了一下,“哀家今日出宫去看你去看钱丞相。” 太皇贵君本来是要说“你外祖父”,但一看宣和帝的眼神透着冷意,便话锋一转,当即改了个口。 宣和帝听了太皇贵君的话,复而一笑,“所以,太皇贵君的意思是,想从朕这么拿了乞桑药珍去救钱丞相的命” 太皇贵君连连摇头,“哀家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见到了钱丞相之后,忽而忆起有这么个什物。” 太皇贵君本来就没打算问宣和帝拿圣药去救钱相,但他毕竟身居高位多年,多年来,都是让人捧着、敬着,就连宣和帝待他也一向是客客气气的,可这会儿却这么不冷不热地“刺”了过来,让他心里不爽利,“钱相怎么说都是皇上的外祖父,这些年,为了国家、为了朝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哪怕为了社稷,赐药也不为过” 太皇贵君这话不过就是说着嘴里痛快罢了,他知道宣和帝和钱丞相之间有隔阂,而且这个隔阂还很深。 这些年,宣和帝没有派人去暗杀钱丞相已经算是全了他们之间的祖孙情分了。 眼下,要让宣和帝掏出圣药去救人,那怕是想都不要想的。但太皇贵君既然已经惦记上了“乞桑药珍”,自然得拿钱丞相来探探宣和帝的底。 宣和帝在太皇贵君说话的时候就已经仔细辨认过他的神情了,知道太皇贵君此时嘴里说着的不过是些气话,怕是在气自己对钱丞相的态度罢了。 然而,自从钱丞相摔倒的消息传来之后,宣和帝也立刻就派了御医去诊治,还赐了不少补品他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要让他怎么样 宣和帝自己脾气也不算好,尤其是这些年,只要心里不痛快,就一定得找个地方撒撒气。早前还好,他擅骑射,酷爱角抵,只要在校场上挥汗如雨便能痛快。可自从服了术士炼出的“仙丹”之后,角抵什么的已经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了,还需得杀个人才能畅快。 这么明显的变化,宣和帝不可能察觉不到。但当他问起那个术士的时候,一个两个的,只推说是因为“仙丹”有“返璞归真”的效用。宣和帝将性情压制多年,此时服用了“仙丹”不过就是将原先的真性情暴露出来罢了。 正是因为多年压抑,所以现在才会反弹得厉害,等过了这段时期,心中就只会剩下一派祥和了。 宣和帝眼底涌起一股暴戾,眼神晦暗莫测。 然而,眼前站着的是自己的亲爹,可不是能让自己随便打杀的人 太皇贵君眼见着宣和帝的眼睛红了起来,甚至呼吸的声音也变得粗放、急促,一时有些害怕。 宣和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当年宣和帝的几个兄弟,非死即残,可不都是出自宣和帝的手笔吗 太皇贵君朝着一贯在宣和帝身边伺候的内监看了一眼,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十分恭顺。太皇贵君一时也找不到可以暗示的人,只得压下自己心中的惧意,等着宣和帝开口。 这几年,宣和帝的性子越发难以捉摸,有时候不过是宫人一句错话就会被拖下去打杀了。宫里,无论是内监还是宫人都换了好几波。若不是因为进了宫都等同于卖了身,那消息一经传出去,怕是宣和帝要被大周的卫道士用唾沫星子给淹死。 太皇贵君刚才那样一番话,无异于是虎口拔牙,若不是宣和帝刚服了“仙丹”,这会儿怕是直接就要甩袖离去了。 待笼罩在自己心中的那一大片乌云离去了之后,宣和帝方才平静了下来。 此时转念一想太皇贵君毕竟是宣和帝的亲爹,也是钱丞相的亲儿子。 既是如此,宣和帝倒也一忍再忍,哑着已经被怒火“灼烧”过的嗓子,“语重心长”地说“朕早年得到乞桑药珍时,就已经先验过了。无毒是无毒,但雅砻那边的巫术盛行,朕也十分担心会有什么别的东西,便也着人试药。” 太皇贵君见宣和帝的眼神没有刚才可怖,但眼眶还是红的,不过现在看着像是在跟自己交底,便立刻认真听了起来。 宣和帝摇摇头,“服了药的人,根本就无事发生。” “那” 太皇贵君刚要问,立刻就让宣和帝给打断了,“朕也用了些将死之人来试,结果该死的还是死了,并未与之前有什么不同,就是精神头好一些,多活了一些时日”宣和帝垂目,“硬要说,那大概就是回光返照吧。” 太皇贵君此时也无从分辨宣和帝说的是真是假,但宣和帝在宫里养了不少术士,又日日炼丹这事儿却是真的。 就算宣和帝不愿让别人知道,但宫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真要查,那也是瞒不过太皇贵君的耳目。 再者,宣和帝收了“乞桑药珍”,更是惹人注目,别说是内命夫和后宫里的人了,就是朝中大臣怕是都盯着呢。 “既然皇上说了,这个药没那么厉害,不如就赐些给钱相试试” 太皇贵君心里也有自己的考量宣和帝收了圣药之后藏哪去了,根本无从知晓。既然宣和帝说了这个圣药并无起死回生的作用,那不如就让钱相试一试总归是先让宣和帝把药拿出来才好。 太皇贵君刚刚才被宣和帝吓到,见宣和帝还算是清醒,尚且顾虑他们之间的骨肉亲情,便也打着“让钱丞相为宣和帝试药”的旗号,叫宣和帝把那个圣药拿出来。 之前,大行皇帝在宫里炼制、服用丹药都没避着旁人,所以,几乎是宫里和宫外都知道先帝服用丹药。 但最终,大行皇帝也还是受尽折磨而死。 太皇贵君还记得当时,先帝将为他炼制仙丹的术士全都抓了起来,叫禁卫军押着,逐一让术士们拿出仙丹来为自己续命。但那些术士原本炼出的丹药已经全让大行皇帝吃了,哪还拿得出什么东西来只是一个劲地跪地求饶。 先帝哪是要看人求饶 而那些个术士,之前一个个装得古道仙风,可一到了紧要关头,却也还是胆小如鼠。 先帝一看他们这副模样,自是心知肚明。但却仍是不愿相信自己钟鸣漏尽,当时宫里死了不少人,都是不知怎么就惹怒了先帝被杀了的。有的甚至连先帝的面都没见过而到了先帝临终前,他就已经下令让这些为他炼丹的术士为自己殉葬了。 不是杀了,而是直接生生封在铜人之中,置于皇陵 太皇贵君曾在先帝临终前被叫到龙床前见过先帝最后一面,自是知道先帝死得不如外界描述得那么安详,甚至死前的表情,说是“狰狞”都不为过。 当时他是真的怕,怕先帝“一时兴起”,也让他们这些内命夫弄去殉葬 所以,在先帝驾崩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太皇贵君时常能忆起先帝临终前的样子,也时常被噩梦惊醒 宣和帝听了太皇贵君的话,面色一沉,面容有些扭曲,看得太皇贵君暗自抓紧了椅子的扶手。 不过转瞬,宣和帝便收敛了自己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比之前更深了。 只是这个笑,看起来比阴沉着脸还要可怕。 太皇贵君有些后悔自己开口,张张嘴刚要同宣和帝说,自己不过是说笑,就让宣和帝一个抬手的动作给打断了。 刚才还说不是为了钱丞相来求药,现在却又开口了。 虽然宣和帝心里这么想,却也并没有直接揭穿太皇贵君,只是顺着太皇贵君的话点点头,“既然是太皇贵君的意思,那就这么办吧。” 太皇贵君话音刚落便已经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多有不妥,但话既已说出了口,再反口怕是更麻烦了。只是,太皇贵君也没想到,宣和帝竟然会这么爽快就同意了 似乎其中有诈 然而,太皇贵君此时已再不敢向宣和帝提出质疑。毕竟让宣和帝给钱丞相赐药是他要求的,现在宣和帝不过就是顺着自己的话办罢了 太皇贵君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比进门前快了不少,此时更是堵到了嗓子眼儿,“那我就代钱相谢过皇上了。” 宣和帝不痛不痒地说了句,“太皇贵君未免也太过客气了。” 太皇贵君又挤了一抹笑,自是不敢再宣和帝面前多呆。 两人十分和睦地结束了此次对话,而宣和帝也直接看了马公公一眼,让马公公把丹药送到丞相府去。 雅砻使臣送来的圣药,在宣和帝收到的那天就已经想让太医院的御太医先验过了,之后才转交给了为他炼丹的术士查看。 当然,查验的全过程都是在宣和帝的眼皮子下进行的。 雅砻那边奉行巫术,用的也都是巫医,跟大周这边完全不同。 宣和帝就算想让太医院的御医帮着研究一下这个圣药,那也得先让他们把雅砻那边送来的书啊、记录啊,都想琢磨清楚才行。 太医院那边没有法子,但那些术士却完全不同,甚至还将雅砻的圣药拆分开来加入了丹炉一同炼制。 那个“乞桑药珍”,叫宣和帝来看就是坨黑漆漆的膏罢了。里头到底什么东西,谁也说不上来。毕竟已经是一团泥状了,就算叫人来分辨也不过区区分出一两样罢了,还都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 雅砻送来的圣药本来也就只有那么一点,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入了药,到现在,除了剩下一点儿给宣和帝日后用之外,早就没了。 所以,就算是太皇贵君真的想求药,宣和帝也根本不会给。 宣和帝之所以顺着太皇贵君的话,无非就是不想跟他闹太僵罢了。 大周可是礼仪之邦。 但是钱丞相,早就该死了。 钱丞相病倒了之后,各家也都送了拜帖和礼物,尽管人没有来,但礼物却也到了位的。 只到了朝臣休沐的时候,丞相府便是门庭若市,前来探望钱丞相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就连一些原本跟钱丞相没什么交情的人,也都送了拜帖。 然而,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钱丞相这个病不说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就是给他个一年半载恐怕也不会恢复了。但这刚病倒,其他人的姿态却是要做足的,总不能连个基本的人情都不做。 钱丞相是不行了,但他总归是元老,瘦死的骆驼怎么着也比马大。 再者,钱正新病得不轻,那么也就不可能一直占着这个丞相的位置。 丞相的职位兹事体大,所负责的公务也十分重要。而钱丞相现在连朝都上不了了,话也没法说,笔拿不稳,公务自然也就不能批所以从客观上考虑,留他,除了占位置之外并没有任何作用了。 一般的老臣到了这份上,只会自己主动去向皇上申请辞官致仕,回乡养老。好歹全了君臣之情,断然不会向钱丞相这样,占着茅坑不拉屎。 就算是钱丞相这会儿中风偏瘫,口不能言,却也可以让家人给他递奏折 现在的情况十分明了,无非就是钱正新不愿让位,无论如何都要霸占着这个丞相之外到死。 而钱家不主动提,宣和帝那边恐怕也不会下旨把丞相的位置给钱正新撤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钱丞相劳苦功高,一辈子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这是要累死在朝廷里啊 宣和帝这么卸磨杀驴,怕是会让全天下的人寒心。所以,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他怕是还得忍钱正新一段时间。 钱丞相此时中风偏瘫,但他毕竟在朝为官多年,党羽众多,纵使一朝病倒,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任人践踏的。 所以,有些原本就跟钱丞相政见完全不同,只是想来看钱丞相笑话的人,根本就没能踏进丞相府的大门。 墨珣也是借着越国公的面子才得以进的丞相府。 而且,两人进了丞相府之后,也并没能第一时间见到钱丞相。只是被丞相府的管家安排在了正厅稍坐。 钱丞相的几个儿子都在朝为官,但却并不全是京官。留在京城的只有钱丞相的四子,所以目前只由他全权负责。而钱丞相这么一病倒,四子便向宣和帝告假,在家中为钱丞相侍疾。 余下的几个在各个地方上,自然不能擅离职守。 墨珣与越国公到钱丞相府上探视,正是选在了休沐的时候,这就不免会碰上了其他来探望的大臣。 场面可以说是大臣云集,就连进府的时候都要排队,真是将丞相府堵得有些水泄不通。 人一多,就很容易出现纰漏了。 再加上,钱丞相病了,整个丞相府里都盘踞着一股衰败的气息,连带着下人都有些惶恐不安。 好在这些下人还算是有那么点儿眼力见,一些品阶比较高的大官尚且能认得出来,领人进屋的时候也有一定的分寸。 于是到了最后,朝臣们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闲聊罢了。 “感谢各位来探望我父亲。”大臣们在丞相府的正厅里饮了小半盏茶之后,京城步兵校尉便进来向大家拱手见礼了。 这个步兵校尉便是钱丞相的第四子。 他此时身着便服,虽然出来时脸上是堆了笑,但眼底的疲惫却也难掩,“家父身体欠安,才刚刚服药睡下,怕是不能见诸位了。” 今日正是朝臣休沐,前来拜访的大臣也都身穿便服,钱校尉便也不以“丞相”来称呼自己的父亲了。 在座的大臣虽说打着“探望”的旗号,但都各怀目的。 其中,最最主要的,就是要确认一下,钱丞相的病是不是真的如传闻中所说的那么重。 如果钱丞相真的病入膏肓,他们就应该采取一些相应的策略了。 首先,就是这个丞相之位。 各方都可以开始准备争取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2章 第 302 章 “哪里哪里。”年太尉看了看御史丞, 见他对自己略微颔首,便知道这是要让他打头了。 如此一来,年太尉便起身作为在场的大臣代表与钱校尉说话。“我们今日也就是来探望钱相, 既然钱相已经睡下了, 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 反正钱校尉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那摆明了今日是不会让他们见到钱丞相了。 既然如此,他们就算是在丞相府里坐到天荒地老也没有用, 还不如客客气气地说上两句话,不痛不痒地问候一番。 该送的礼也已经送了,他们这会儿起身离开也不算失礼了。 大家同朝为官, 没得非得把关系搞僵。 本来钱校尉进厅的时候, 厅里的大臣就已经陆陆续续地站起来了,这会儿年太尉一开口,大家也都知道,这是差不多该离开了。 现在钱正新还是当朝丞相,也不是能随便欺辱的人。哪怕钱正新的丞相身份不在, 那太皇贵君还在宫里呢钱家作为一个外戚,又有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钱家为难 只是, 没能亲眼验证一番钱正新的状况, 总还是让人不安的。 钱校尉嘴上挽留, 但实际上却已经朝着门的方向侧了身子,又先迈出了一步, 似是要将人引出门去, 正是摆明了要送客了。 年太尉见状, 倒也没说什么,干脆就跟着钱校尉的动作往外走了。 墨珣和越国公两人本来也就是随大流递的拜帖、送的礼物,他俩跟钱丞相没什么交情,但也不能别人都来、都送了礼,他俩一声不吭吧 而且,墨珣和越国公也没什么好探。就算钱丞相真的不行了,那越国公这里也没什么人能去争这个丞相的位置吧 越国公和钱丞相算是一辈的人,要叫越国公去抢这个丞相的位置,还不知道能坐多久呢。 宣和帝恐怕也不会愿意让越国公去坐那个位置呢。 所以,钱丞相“死”与“不死”,于越国公而言,都没有多大的干系。 不过,既然来了,墨珣也不打算就这么“空手”回去,好歹得“看看”钱丞相究竟如何了。 趁着现在人多,墨珣又一直在越国公身边,倒是没什么人注意他。墨珣干脆就将注意力完全放了出去,想看看钱丞相此时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还要分神注意自己身边的动静,又要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找人”,墨珣其实“看”得并不真切,而且耗时也长一些。 好在,最后还是找到了。 钱丞相确实如钱校尉所说,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一动不动。 墨珣凝神去注意钱丞相细微的动静。 这就要让墨珣十分注意了。 说是一动不动,却也不尽然。 钱丞相此时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直盯着幔帐,嘴巴张着,嘴唇颤抖却并没有发出声音,口舌歪斜 确是中风的样子。 “走吧。”越国公见墨珣似是在走神,便也拍了他一下。 墨珣猛地回神,立刻对着越国公点头,“是。” 年太尉都在朝外走了,其他人哪还敢赖着,纷纷跟着钱校尉稀稀拉拉地往外走。 就在此时,马公公带着御赐的“圣药”已经到了丞相府的正门。 原先还朝外走的朝臣们这下全都被堵在了府里,见到了马公公倒是走不得了。 钱校尉这回也顾不上别人了,直接撇下了年太尉就将马公公迎了进来。 旁人也不会去计较钱校尉是否不知礼数了,只直勾勾地盯着马公公,就想看看宣和帝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让马公公带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马公公到丞相府来,那定是要传达宣和帝的旨意。而朝臣们从宣和帝的旨意之中,也能觉出一些苗头来。 钱校尉一边为马公公带路,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马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旨意示下” 现在所有人都在关注丞相府的动态,就连钱校尉自己都怕宣和帝会下旨直接剥了父亲的丞相之位,由别人取而代之。这会儿马公公一来,更是让钱家的人担惊受怕起来。 马大全一笑,就起了满脸的褶子,但却是十分和善的样子,“是皇上派了杂家来赐药的。” 马公公这么说着,侧过头去,视线往身后一移跟在他后头的小内监立刻捧着托盘就走到钱校尉跟前,并将托盘往上托了托,示意钱校尉将托盘取走。 “这是”钱校尉有些担心。钱家早年倾尽全力捧宣和帝上位,但宣和帝和钱相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面上倒是客客气气,可私下里,宣和帝却是十分忌惮钱相的。这次钱相病倒,说不定皇上赐的这个 马公公笑容不减,眼神也十分正经。“这是皇上特意赐下的圣药。” 钱校尉有些不敢接,但此时文武百官几乎都在,他自然也不能让别人瞧出什么问题来。否则,别人会觉得钱丞相一倒,钱家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可要摆香案”钱校尉小声问道。 马公公摇头,只让钱校尉快把托盘接过去,他好回宫向皇上交差。 马公公装作小声耳语的样子对钱校尉说“这是太皇贵君特意向皇上求来的,雅砻的圣药。” 然而,实际上,马公公的这个声音其实并不小,站得离他们近些的大臣都能听见。 大臣们心中诧异之余,却也十分好奇这个所谓的“圣药”是否真的有传闻中的奇效。 大臣原本还觉得“走”与“留”都无所谓,这会儿反倒是想留下来看看钱丞相是不是吃了这个药马上就能好了。 钱校尉闻言,立刻接下了托盘。 他原本是想转手递给下人,让下人送进去给钱丞相服用,但托盘还没离手,他就意识到此举不妥,赶紧向前来拜访的大臣们告罪,忙要带着圣药往父亲现在住的院子里去了。 大臣们之中也有几个见到钱校尉顾不上他们,倒是想跟去一探究竟,但却被钱家的其他人给拦了下来。 本来有些小心思,想跟进去瞧瞧的,但碍于马公公也在场,他们被拦下了之后也不好耍官威、发脾气,只能被人和和气气地请了出去。 越国公和墨珣两人是全程看下来的,在听到马公公说起“雅砻圣药”的时候,两人俱是一惊,甚至还飞快地对视了一眼。 惊是惊了,但墨珣心中却并不觉得这个药是真的。 因为,在墨珣看来,宣和帝对所谓的“长生不老”有多看重,甚至于请了术士在宫里专门炼丹。或许除了林醺之外,宣和帝还找了别人试药总之,这么些事零零总总地加起来,要让墨珣相信宣和帝将传闻中能够起死回生的药赐给钱丞相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不过,当初雅砻使臣进京求娶五翁主的时候,送来了圣药却是宣和帝自己收下了的。当时并未拿出来展示。所以,隔着个坛子,墨珣倒也并没有去探查里头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前段时间,墨珣拿了林醺的丹药查看,却也无法分辨出里头究竟合了多少东西,也没能直接写出丹方 综上所述,恐怕宣和帝当初拿了“乞桑药珍”展示,墨珣估计也不会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之前,墨珣与林醉两人一同到了雅砻,在雅砻也住了一段时间,等候“五翁主”与雅砻大王的大婚。 那时,墨珣趁着空档便四处寻访雅砻的巫医。倒也发现巫医与医修、丹修有那么一丝一缕的关联。只是,墨珣的炼丹技术实在是太差了,对这些东西所知也不过是皮毛。 雅砻的巫医似乎也十分看重传承,像墨珣这样的大周人,在雅砻那边并不讨喜,所以墨珣碰壁的次数也十分之多。但也总有碰上心善的巫医愿意为墨珣答疑解惑,却也不肯说得深入,只说,如果墨珣真的想知道,就需要留在雅砻,并拜他为师,他才肯将自己所知的事以及毕生所学都交给墨珣。 墨珣作为大周的使臣,自然是要回京复命的。就算不用回京复命,他也不能够呆在雅砻。毕竟大周还有他的亲人,他总不至于为了不知道有没有实际效用的巫术就将伦沄岚、越国公他们都抛下吧 后来那人见墨珣果真不留,就也熄了心思,随意捡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跟墨珣说。但当墨珣问起了“乞桑药珍”时,那个巫医隐藏在图腾下的脸却变了色。 墨珣还没来得及追问,那个巫医便说起了雅砻的话,让墨珣实在是不明白他究竟说的是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和眼神,似是对这个“乞桑药珍”既反感、厌恶,又十分敬畏。 这就不免让墨珣想起了林醉之前跟自己说起的雅砻野史了。 待墨珣问起了“乞桑药珍”的制作方法时,却直接被巫医赶了出去,甚至被勒令不得再登门。 墨珣在雅砻呆的时间并不长,等到假翁主与雅砻大王成了亲,他就向大王辞行了。 而就墨珣在雅砻呆的那么一段时间,知道雅砻的医术其实比起大周还落后一些。 碰上了些许小病,比如偶感风寒、发烧这类的,巫医根本就不给开药,而是直接唱念咒语。 墨珣没能从巫医唱念咒语时感觉到灵力的波动,自然也就当他们不过是些坑蒙拐骗之徒,图的就是病人的心理安慰罢了。 归根究底,活下来的算命大。 而雅砻人大都自小习武,体质强健,病了一般都自己扛过去了。万一真那么倒霉一命呜呼了,巫医还给做法事 巫医在雅砻的地位极高,就算出了人命,别人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断然不会赖到巫医身上去。 毕竟巫医,可是能掌控生死的人呢 其中一个官员禁不住低呼出声,“马公公可说的是那个乞桑药珍” “雅砻的圣药,除了乞桑药珍还能是什么” “那你说皇上怎么会把这个” “咳咳郑大人,慎言啊” 丞相府门口堵满了马车和轿子,出府之后要寻自己的马车和轿子已有些困难。 不过,因为马公公的到访,反而使得许多官员从丞相府出来之后并未直接乘车离开,而是作堆地小声交谈。 似乎是在交流彼此的想法,想知道宣和帝给钱丞相赐药,到底是有什么目的。 越国公和墨珣两人还没离开丞相府就已经听到周围的同僚纷纷低声咋呼了起来。 就连越国公也被御史台的同僚拉着说了几句话,只是被越国公不着边际地带过去了。 “祖父可要随同僚们一同”墨珣余下的话并未说完,但却也抬了抬下巴,示意了越国公往其他官员的方向看。 现在大家大概都没有回府的心思,恨不得从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或是干脆钻进宣和帝的脑子里探一探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原先御史台和吏部已经开始准备档案,要为丞相之位选出合适的官员了可现在,被宣和帝搞了这么一手 越国公顺着墨珣的视线看去,倒是有些意动,但还没迈出步子,就干脆也摇头,找自家的马车去了。 今日朝臣们到丞相府探望钱丞相的事必定瞒不过宣和帝,但离了丞相府却又另外聚在一起,落在宣和帝眼中不知会不会被“打”成结党营私 越国公既然想做个孤臣,那便要从头做到尾。 墨珣见状,倒也没说什么。 他本是想在丞相府里再留一阵子,好再探一探马公公赐的这个药可是大家都走了,他总不好让人轰出来吧只得安安分分地跟在越国公身后,上了马车。 越国公此时瞧着正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紧锁,尚不知在想些什么,而墨珣亦然。 祖孙俩的动作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两人沉默着回到了越国公府,但墨珣却并没有回栖桐院去,反而一直跟着越国公走。 “你们祖孙俩这是什么表情”赵泽林见到越国公的时候还没说什么,但等到墨珣也跟着进来,立刻就被两人脸上的表情给吸引了。 越国公一抬眉,正看向赵泽林,似是在以眼神询问他。 赵泽林摇摇头不答,只把话题岔开,“钱相如何了” 这下换成越国公摇头了。 赵泽林一看越国公的反应,当即了然。“是没见到人” “今天去的所有官员都被挡回来了。”越国公去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见不着钱正新的准备,这会儿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我们要出门的时候碰上了马公公,马公公说是来给钱相赐药的。” 越国公说着,这就定定地看了赵泽林一眼,“乞桑药珍。” 赵泽林一脸纠结,嘴上动来动去,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墨珣看着赵泽林的反应,有些想笑,“爷爷是不是要说不可能” 赵泽林点头,表示对墨珣的话的赞同。 “我也觉得不大可能。”越国公虽然说不上很了解宣和帝,但宣和帝和钱正新的过节可不是一两句就说得完的。“说不准皇上赐了个毒药”越国公这句话纯属是瞎说,根本没过脑。 因为这句话,只要越国公愿意动动脑,那就必定会知道宣和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是绝对不可能多此一举给钱丞相赐什么毒药的。 宣和帝什么都不动,钱丞相也活不久,何必赐什么毒药,反而惹了一身腥,给人一种不能容人的印象。 赵泽林听了越国公的话,立刻“啧”了一声,让他好生看看场合,别在墨珣面前瞎说。 墨珣虽然已经做官四年了,但其中有大半的时候是不在朝廷里的。越国公在墨珣面前瞎说,万一墨珣当真了可怎么办 “你别听你祖父胡说,皇上是绝对不可能给钱丞相赐毒药的。”因为害怕墨珣会误会,赵泽林还仔仔细细给墨珣解释了一遍。 墨珣点头,表示理解。“马公公说这个药是太皇贵君为钱相求来的。” “那也不可能。”赵泽林以为墨珣是在跟自己辩论这个“药”究竟是不是真的“圣药”,立刻摇头,同时压低了声音,“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钱丞相党羽众多,又是外戚,还是皇上的亲外祖,皇上是不会容他活到现在的。” 之前前朝的事,越国公特意跟墨珣说起过,但人年纪大了以后就喜欢絮絮叨叨,也总喜欢回忆以前的事。赵泽林干脆又把宣和帝双手沾满了亲兄弟血的事又跟墨珣说了一遍。 当初争夺皇位,成王败寇,没人会说什么。可一旦坐上了皇位,就是天下人的表率了。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如果再做出了什么不妥当的事来,惹人非议之余,更会使民心动荡。 “所以,会不会有可能,乞桑药珍其实根本就没那么厉害的药效”什么起死回生,当初墨珣听到的时候就觉得荒谬得很。 越国公抿着嘴,他也是不信什么“圣药”的。 先帝也是死于丹药,甚至到了临终之前还念念不忘雅砻的这个圣药。 只是,当时先帝已经到了弥留之际,发兵是一个特别严肃的事情,甚至都没人敢保证先帝是在神志清醒的情况下下的决断。 而且,就那种情况,不说是皇子们不愿领兵出征,就是让将军去,那别人也怕啊 皇子们害怕自己领兵出去,回来江山易主;将军们领兵出去,那皇子们还怕将军带兵谋反呢 越国公现在只要一想到,当初先帝临终前仍念念不忘的“乞桑药珍”其实是个假货不禁有些悲从中来。 大概是陪着先帝戎马半生吧,总是有些意难平的。 “而且,从当初雅砻使臣献药至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墨珣是绝对不会相信宣和帝拿了这么宝贵的东西还能搁到现在,“说不准早就没了。” “那”越国公蹙额,“马公公怎么会那么说” “马公公说这个圣药是太皇贵君为钱相求来的”墨珣开始不负责任地瞎猜,“那可能就是皇上能为了让太皇贵君安心吧。”他又不是宣和帝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知道宣和帝在想什么。 越国公闻言,立刻沉默了下来。 “就是不知道这个丞相之位”墨珣与钱正新本来也没什么交情,充其量就是见面了会打招呼罢了,而且他一直在京里,也没怎么受到过钱正新及其党羽的“迫害”。 说到底,钱正新对墨珣而言就是个认、识、的、人罢了。 这样,让墨珣要多悲伤,那是不可能的。 “最后会花落谁家。” 越国公摇摇头,但心里却早就已经有了几个比较可能的人选。 “且看吧。”越国公怅然。 墨珣其实心里还有别的想法,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跟越国公提。毕竟毫无根据,只是他胡乱猜测的罢了。 墨珣将自己带入了宣和帝的情况,仔细想了想若是钱丞相是自己一直想动却又不能动的人。这会儿见钱丞相瘫痪了,那必定是要出宫亲眼瞧上一眼,不为别的,就为了让自己心里畅快的。 而且,真有那么恨的话 赐药可以,却也不会是什么好药。 不是有那种慢性毒药吗炼丹的时候搁点,得让他不得好死才行。 反正宣和帝在宫里也养了不少术士,总得有些能耐,能做得让御医查不出来吧。 既然琢磨不出个所以然,墨珣也就不再管了。 墨珣觉得自己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林醺的病。 他得赶紧把林醺的病医好,把人送回林府去。省得林醉的生活重心偏移到了林醺身上,从而忽略了自己。 墨珣现在对林醺真是怨念得很,恨不得真鼓捣个“仙丹”出来,丢给林醺让他找个地方自生自灭去。 不过仔细想想 他现在除了休沐之外,每日都得上朝,无非就是在下衙回府的时候为林醺切脉,再稍稍调整治疗方案罢了。 倒不如,等到林醺再好些了,直接把林醺送回林府,让廖医员跟着去就行。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只要隔个几天过去瞧一瞧便是。 这么想着,墨珣顿觉眼前一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4章 第 304 章 墨珣虽然在越国公府才亲口说出了, 要把林醺送回林家,但在林醺身体还没有大好之前,他也不敢直接就把人送走。万一到了林府之后又出了什么变故, 那就白瞎了越国公府这段时间的鸡飞狗跳。 之前, 林家把林醺送到越国公府里来的时候,虽说并不是大张旗鼓,但是却也没有刻意隐瞒。所以, 墨珣也并不知道,这件事如果落在了别人的眼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但是, 真正让墨珣在意的, 并不是其他人,而是宣和帝。 除非,宣和帝在听完了御医和他派来为林醺检查的人的话之后,就已经确信林醺必死无疑,不会再分神去记着这么一个人否则, 林醺身体好转的事一定瞒不住。只要有心,那一定会查到墨珣身上。 不过, 也可能宣和帝根本就不记得林醺这个人, 那自然就更不会派人盯着了。 但凡林奕甫脑子清醒一些, 就绝对不会到宣和帝的面前去提林醺的事。 墨珣仔细揣摩了一下,觉得每一种情况似乎都有可能。 这样一来, 那就没什么可想的了。 毕竟墨珣没办法掌控宣和帝, 而将自己的未来完全交到别人手上又不是墨珣的一贯作风绕来绕去, 还是一个死结,倒不如不想,也省得自己心烦。 最后,“代理丞相”便由宣和帝拍板,落在了翰林院副掌院的手里。 这个副掌院从面上看,正是钱丞相的人。至于暗地里那谁知道呢 所以,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当真是令人张口结舌。 一时间,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得了宣和帝的这个安排之后,朝臣们就更无法揣测宣和帝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了。 如果说,宣和帝当真有这么厌恶钱丞相,那怎么也不该将代理丞相一职再次放到钱相党羽的手中。 可要说宣和帝对钱相多有倚重,那也确实是看不出来 现在的情况,大概就跟之前“宣和帝把立储的密旨交给越国公保管”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也就是在上一回的休沐日跟着其他同僚一起去探望了钱丞相一番,之后也就不再过多关注了。 而且钱家的人似乎也在有意阻止官员的视线,根本就没打算再给朝臣们踏入丞相府的机会。 就在此时,恰好传来消息钱正新服下了宣和帝赐的“圣药”之后没过几天,竟然已经可以自己下床了 太皇贵君从宣和帝发话,要为钱丞相赐药的那一刻起,就有些寝食难安。好不容易等到马大全回宫向宣和帝复命,太皇贵君也是忍不住将人叫到跟前来询问钱丞相服用了“圣药”之后,病情可有明显好转。 马公公能在宫里混到现在,还能在宣和帝的眼皮子底下活得风生水起,自然是十分谨慎的。他心知太皇贵君叫他过来,也不单单只是想问这些。 马大全一边听太皇贵君的问题,一边就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应对的话。 太皇贵君根本就不相信宣和帝会把真的“乞桑药珍”赐给钱丞相,所以也就根本不相信钱丞相吃了药能好转。叫马大全过来,就是想知道宣和帝赐的这个药是真是假。 “禀太皇贵君,奴才瞧着钱大人似乎有所好转。” 太皇贵君难以置信,下意识便脱口而出,“此话当真” “是,奴才亲眼见着钱校尉将圣药喂给了钱丞相。”马大全垂着头,“钱丞相服了药之后,已经能勉强吐露出几个字了。” 太皇贵君听完了之后没有再多话,而是沉思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状似松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这个乞桑药珍竟有这般神奇” 马公公觉着太皇贵君这话并不是在跟他说,听着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如此一来,他便也只说了声“是”,就再不多话了。 太皇贵君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摆摆手让马大全下去了。 此次,马大全既没有回应太皇贵君关于“圣药”的真假,也没有告诉他这个“圣药”是不是真的能治钱丞相的病。 但太皇贵君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御医都无法医治好的中风偏瘫被宣和帝赐的药治好了。 这么神奇的药,必定是雅砻的“圣药”无疑了。 所以,接下来的话也就不需要马公公再说了,太皇贵君自己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马大全一直是在宣和帝跟前伺候,被太皇贵君叫走不过一会儿功夫,却也得马上回到宣和帝身边呆着。 宣和帝知道马大全被太皇贵君叫走,所以这会儿看到人回来,张口便说“怎么样” 马大全知道宣和帝的性子,不喜欢别人有所隐瞒。于是,立刻事无巨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与太皇贵君之间的对话告知了宣和帝。 宣和帝听完了之后立刻嗤笑出声。 原先只是轻声笑着,后来这个笑声就愈演愈烈,到了最后,竟是朗声大笑的程度了。 马公公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只含着浅浅的笑意,但仔细看却又不像。 这个表情也是练出来的。 因为宣和帝喜怒无常的缘故,他身边伺候的宫人和内监已经换过一波了。有些被处死的理由也是让人觉得冤竟是因为脸上的表情不到位。 有的时候,宣和帝笑了,身边的宫人、内监若是不笑,宣和帝便会发怒;而又有的时候,宣和帝笑了,身边的宫人、内监跟着笑,宣和帝还是会发怒 总归是要知道宣和帝什么时候是真笑,什么时候是假笑才行。 马大全偶尔也会想,自己虽说在宫里混迹了这么些年,但对宣和帝的性子却也还是没能完全摸透。他有时会觉得宣和帝是一个很暴戾残忍的人,可又有时会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在他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所以宣和帝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自己网开一面 帝王心,海底针。 确实难以捉摸。 就是宣和帝曾对自己网开一面,马公公在越发谨小慎微,唯恐那是自己最后一次机会了。 “不错,不错。”宣和帝笑得险些背过气去,好不容易笑完了之后,立刻挥手让马大全到一旁候着了。 马大全松了口气,知道自己今日这算是过了。 马大全到一旁站着,却也不敢分神去想别的事,只是安安静静的像一根柱子似的站在旁边一动不动。 宣和帝说给钱丞相赐药,一次性给了一个瓷瓶,一个瓷瓶之中有十颗药丸,能叫钱丞相吃上好些天。 等到钱丞相病倒后半个月左右,期间服了五颗药丸,谈吐已经恢复了。虽然还是有些含糊不清,但总归是能开口说话了。接着又服了两颗,他便已能拄着拐杖下地行走了。 既然已经能够下地,钱丞相便让人备了车,说是要进宫亲自向宣和帝谢恩。 钱丞相特意挑了早朝前后的时间,恰恰好能让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看见。 这下可好,真把文武百官给吓了一跳。 毕竟“中风”基本是无法根治的,像钱丞相那样已经无法说话,无法使力的,更是只能躺在床上等死了 墨珣与越国公一同到过丞相府,也曾窥探过钱丞相,知道他中风一事是真,卧床不起、无法言语也是真,却没想到还能亲眼见着他拄着拐杖到大殿里来。 但是,当钱丞相从自己身边经过的时候,墨珣忽然鼻子一动,只觉得有一股十分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而且这股味道的刺激性太强,甚至比起他在宣和帝和醺哥儿身上闻到的都更为浓郁。 墨珣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目送着钱丞相进入大殿。 等到钱丞相走远了,墨珣身边的同僚们已经忍不住开始讨论起来。 原先因为宣和帝即将到场而肃静下来的早朝,忽然又开始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钱丞相进入太和殿内之后不多久,宣和帝就到了。 早朝的时候,“三公”的位置是在最前面,所以宣和帝刚一进入大殿就看到钱丞相正拄着拐杖站在前头。 宣和帝对钱丞相的到来似乎也有些意外,略显诧异地开口问道“钱相身体大好” 钱正新听到宣和帝问起自己,一脸的感激与动容,赶忙拱手,“禀皇上,多谢皇上赐药,老臣已经可以下床行走了。” “如此便好。”宣和帝颔首,“看来这个圣药确实管用。”宣和帝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愉悦来形容,甚至看向钱丞相的表情比起以往那样还和善些。 “是,确有奇效。”钱丞相虽说“已大好”,但毕竟大病了一场,身体已经不如之前了。 他在病中就曾听自己儿子说起了现在是由翰林院副掌院暂代丞相一职。 等到他能说话,便招了几个幕僚和官员过来商量。 钱丞相病倒之后,丞相府也是时常有访客,倒也不算突兀。 钱丞相对自己的身体情况也是十分清楚,他毕竟年事已高,就算此次病症有所缓和,不过也就是苟延残喘罢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忽然撒手人寰。 而且,翰林院副掌院暂代丞相一职,确实是个不错的安排。 于是,尽管钱丞相走路还没有十分利索,却也还是到了宫里来,痛痛快快地跟宣和帝说“禀皇上,老臣今日进宫,是想向皇上求个恩典,准老臣告老还乡的。” 钱正新此言一出,满朝文武第一时间俱是哗然,随即才舒了口气。 本来钱丞相刚病倒的那会儿,朝臣们就都等着他来告老还乡了,却不曾想,钱家是完全不吭声的。那阵子,许多人在后头将钱丞相从头骂到了脚,只当他是非要赖死在这个丞相之位上。 “噢”宣和帝眼底的笑意更甚,却还是佯装惊讶道“朕看钱相正是老当益壮啊。” 钱丞相恭敬地低着头,摇了摇脑袋,“臣已经老了。此次大病一场,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今日不过是强撑着进宫罢了,实在是无力再担任丞相一职了。” 宣和帝装出一副不舍的样子,最终还是点了头,“既然如此,还是身体更重要钱相此番致仕,也好,就回去颐养天年吧。” 宣和帝这话,就是允了钱相致仕一事了 “谢主隆恩” 钱丞相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要下跪,宣和帝立刻对着身边的内监比划了一下,让人去将钱正新搀起来。“免礼了。” 钱丞相执拗,也不顾内监的搀扶,丢了拐杖便跪下给宣和帝叩首。 端得是一派君臣和睦的景象了。 “草民告退。”行了大礼之后,钱正新将官帽取了下来,递给了身边的内监,这就退了出去。 等钱正新慢吞吞地走出了太和殿,宣和帝才轻咳了一声,将朝臣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既然钱相已经致仕,那就由现翰林院副掌院担任丞相一职。翰林院副掌院就另外安排官员充当吧。” “吏部有没有人选推荐”宣和帝又问。 如此一来,竟是没有人再注意刚刚才离开的钱正新了。 墨珣一直站在殿外,但却也将殿内发生的事听得是一清二楚,知道钱正新这次来就是为了告老还乡。而从钱正新离开太和殿开始,他就再也不是钱丞相了。 刚才,钱正新进殿前,墨珣从他身上闻到了十分刺鼻的味道,比宣和帝与林醺身上的味道更盛,但却又异曲同工。 墨珣有些怀疑这是宣和帝与林醺服用的那个丹药的改良版。 味道这么浓,怕是药效也更猛。 钱正新中风了,年纪又大,用药本来就要比年轻人来得更为谨慎,可宣和帝给的这个药竟能在短时间内,让钱正新的身体恢复成现在的样子恐怕之后,会比林醺更惨。 其他的官员或许心里还在疑惑宣和帝的态度。甚至,还会在心中猜疑,宣和帝与钱正新的关系如何。但墨珣的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宣和帝是真的想让钱正新死。 更有甚者,想让他不得好死。 然而,墨珣就算知道了,也并不打算有什么行动。 一则,他与钱正新本来就没什么交情; 二则,按照钱正新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对宣和帝正是感恩戴德的时候,又怎么无缘无故相信一个与他非亲非故的人的话而且,就算他信了又怎么样丹药已经吃了,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三则,墨珣的脑袋好像还寄放在宣和帝那儿呢。跟宣和帝厌恶的人有过密的往来,他怕是嫌自己命太长。 钱正新虽然跟宣和帝说自己告老还乡,实际上从钱正新这一辈起,就已经早早都搬到了京里。而且,自从钱正新当了大官之后,钱家的其他人纷纷进京来投奔他,老家不过留下几个仆役看着宅院和宗祠罢了。 没了丞相之位,钱正新的丞相府就要交还给宣和帝了。如果他还要留在京城的话,那就只能住到自己另外置办的宅院里去。 墨珣也猜不出钱丞相是不是真的要离京,只等着看之后会如何。 只可惜墨珣这回倒是估计错了。 他本以为钱正新只是嘴上说说要“告老还乡”,实际上只会将丞相府空出来,搬到京里另外置办的宅院里。却没想到,钱正新竟是连搬都不搬,仍是继续住在“丞相府”里。 钱正新跟宣和帝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了,知道自己不主动把丞相府空出来,宣和帝不会着人来撵,便也住得十分踏实。 除却钱正新外戚的身份,他还是两朝元老现在又安安稳稳地告老还乡,可以算是年高德劭了。 于情于理,宣和帝都不会赶人的。 原先翰林院的副掌院,刘宝泓,刘大人,在京里是有住处的。他入了仕途之后便是攀附着钱正新才一路四平八稳地爬到了副掌院的位置。 就算钱正新此时霸着丞相府,刘宝泓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寄希望于宣和帝主动把这个府邸收回了。 留在丞相府有留在丞相府的好,至少钱正新死的时候,瞒不过去。 尽管宣和帝久居宫中,但从他给钱正新赐这个猛药的行径来看钱正新的死,宣和帝必是要亲眼见证。 要让宣和帝亲眼所见,那就是瞒不住了。 自从墨珣跟林醉分析了将林醺送回林府的缘由之后,林醉便愈发注意起林醺的身体来。 因为墨珣已经说了,林醺身体大好,那现在该担心的就不是他的身体状况,而是墨珣了。 宣和帝并不吝啬,该给林奕甫的丹药是从来都没有少过。或者可以说是宣和帝早就忘了,但他没有发话不给,那么内监仍是要从术士手中取了丹药转交给林奕甫。 纵使林醺已经不再吃宣和帝都丹药了,林奕甫也没有拒绝过,拿回家之后就装进漆匣中锁起来。 在见到了醺哥儿停药之后的惨状之后,林奕甫再也不敢劝说自己,宣和帝赐的是“仙丹”了。 好在,当初宣和帝赐药的时候也敲打过林奕甫,让他管好自己嘴,可千万别到处乱说。 所以林家除了他与昌平郡君之外,便无人知晓。 后来倒是让墨珣与越国公给诈出来了。 钱正新被赐药的事,可以说是整个京城,人尽皆知。也正是因为知道,林奕甫才会三缄其口。 越国公和墨珣两个人当的官都比他大,而且越国公当官时间还比他长。但连越国公都一声不吭,当无事发生了,他又有几个胆子敢到处嚷嚷 这件事发生到现在,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又过了一个月,墨珣一边为林醺把脉,一边记录脉案。等到忙完了之后,才微微笑着对林醺颔首,“醺哥儿这下可以回家了。” “真的吗”林醺十分欣喜。 他现在虽然还是瘦瘦黑黑的,但皮肤已经比起之前好太多了 早前,刚被送进越国公府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像枯草一样,每次梳头都会掉下一大把来,连发色都已经开始泛黄了。 他虽然没有明确听到郎中和御医说自己命不久矣,但自己的身体好坏、难受与否,难道自己还觉不出来吗 之所以跟墨珣与林醉说自己早就已经知道了,不过是想从他们口中听到一句真话罢了。 林醉在一旁听得墨珣这么对林醺说,心里仿佛一颗大石落了地。 而此时林醺问的,也正是林醉想问的。 “我骗你做什么”墨珣无奈地摇摇头,“不过,你也知道自己是先天不足,后天又没能对症下药好好养起来就算回了林家之后,也不能掉以轻心。” “是”林醺深以为然,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更是乐得禁不住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多谢哥夫” 墨珣让怀山将纸笔和布枕都收起来,“你该谢谢的人是你哥哥。” 墨珣这句话说得十分认真,也并不打算从林醺这里要什么人情。说实话,如果不是林醉于心不忍,墨珣是肯定会让林醺病死的。 毕竟林醺在林家,是死是活都与墨珣无关。 “谢谢哥哥”林醺得了墨珣的准话,心情大好,哪里还会去在意墨珣的话里有话只顺着墨珣的话向林醉道谢。 林醉点点头,看向林醺的眼神也十分欣慰,“醺哥儿身体好就好了。” 上回,墨珣在饭桌上说林醺可以回到林家去,赵泽林就已经往林府送了信了。是以这次,墨珣这么对林醺说完了之后,便着人去跟赵泽林和越国公提了。 赵泽林也不管现在时辰如何,当即便差人往林府报信。 林家也是大喜过望,说是明日就派人来接。 解决了一桩大事之后,墨珣又去找了廖医员,跟他说了明日回林府的事。 廖医员当然没有任何意见,他一开始就是林家请来为林醺施针的。既然林醺要回林府,他自然也是跟着去了。 林醺来时也带了些换洗的衣物,但几乎都被他糟践光了。林家有钱,他也无所谓那些衣服了。所以,哪怕他明天要走,今天也不收拾东西,只等着他离开之后让越国公府里的下人把那些烧了就行。 钱正新活得比墨珣想象中还久了一些,或许是因为宣和帝赐的药一直没有断,倒让他多拖了一些时间。 霜降刚过,墨珣与越国公两人进宫参加早朝,才刚进了宫门,就听到同僚说起了,钱正新死了。 别个官员听到了,下意识就脱口而出,“真的假的” “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开玩笑”说话的官员立刻反问道。 这倒也是。 沉默了片刻之后,才有人问起,“是怎么死的” “这这我怎么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钱死了” “上朝的时候路过丞路过钱府,看到钱府正大门上挂了白灯笼。” 周遭一片唏嘘,却也有人小声嘀咕“皇上不是赐了可以起死回生的圣药了吗” 墨珣将边上同僚之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钱正新的死在他的意料之中,倒也没什么可意外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5章 第 305 章 纵使钱正新已经致仕, 但在身份上却还是太皇贵君的亲生父亲、宣和帝的外祖父。所以在凌晨的时候没了声息,钱家立刻就派人往宫里递了信儿。 而早朝之上,并不是谈论家务事的地方, 是以, 哪怕早朝之上虽无人提及,但宣和帝却已然知晓了。 几乎是满朝文武心里都揣着疑惑,只等着宣和帝为之解答。可朝臣们不提, 宣和帝又怎么会主动说 待早朝结束了之后,宣和帝摆驾回到后宫直接就去寻了太皇贵君,同太皇贵君说起, 要出宫去钱家看看。 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 就算宣和帝不提,太皇贵君也是要出宫的。 只是,与宣和帝一同出宫,比起太皇贵君自己出去要隆重,却也麻烦许多。 在这期间要有诸多安排, 就不是那么快能办好的。 太皇贵君心里着急,却也不好直接撇开宣和帝自己去, 只得按捺下性子, 等着宣和帝那边来人通知出发。 宣和帝倒是没有故意拖延, 反而在未时之后不多久便与太皇贵君一同离宫了。 早前先帝驾崩,几个皇子、王爷为了争夺皇位 那段时间, 根本没有人为先皇守孝。 而宣和帝登基了之后, 也不过就假模假式地守了几天, 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所以,要指望宣和帝为钱正新守孝那更是不可能。 好在,太皇贵君本身就对宣和帝没有期待,自然也就谈不上失望与否了。 宣和帝出宫也算是大张旗鼓,朝臣们哪怕还在当差,却也听得这个消息,心里纷纷嘀咕着莫不是宣和帝转了性了他们早前一直估错了宣和帝对钱正新的态度 自从钱正新在太和殿内主动提出致仕之后,宣和帝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而这一次再见,宣和帝站在棺椁旁,亲眼看着钱正新安静地躺在里头,整个人仿佛脱了水一般,全身上下的皮都皱了起来,上头还有明显干裂的纹路。形容枯槁,看着就像是一层皮放在棺材里头似的。 宣和帝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钱正新,只见他周身血筋突出,一些明显的黑斑正盘踞在他的脸上和手上。身上不知还有没有,毕竟有寿衣遮盖,也看不见。 宣和帝这会儿也不可能让人将钱正新从棺椁从弄出来,扒了衣服给自己检查。 钱正新怎么也算是养尊处优的人了,但此刻,脸上却布满了一条条的血痂,像是让人生生给挠出来的。 而且,这挠得是一点都没留手。 钱家人应该已经给钱正新简单地清理过了,但血痂得地方还在流脓,竟然还长了疖子 这一张脸可以说是十分精彩了。 宣和帝一开始并没有靠得太近,但为了看清钱正新的惨状,他还是朝着棺椁探了探身。 现在天气已经没那么热了,而钱正新才刚死没几个时辰。可宣和帝一靠近,还是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恶臭。 不单是宣和帝,就连太皇贵君本来想扑到钱正新的棺椁上哭一哭,却也被这股臭味给逼退了。 “父亲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股味儿”太皇贵君微微掩着口鼻,只当是因为弟弟还没让人给父亲收拾干净。 “已经收拾过了,擦过,也给洗了,但这个味道像是从身体里传出来的,实在没办法。”钱校尉也很无奈。 已经好几日了,父亲不住地哀嚎,时痒时疼。只要稍稍没看住,就会在身上又抓又挠的。就连脸上那些伤口,都是他自个儿挠出来的。 虽然钱校尉说在入殓之前,已经给钱正新收拾过了,但这会儿叫人来看,仍是凄惨无比。 这样子,哪里像一个刚刚致仕的丞相怕是路边随便抓个乞丐来拾掇一二,都比钱正新来得体面。 “噗” 宣和帝听到了些声音,眉头一皱,只觉得恶臭更甚了。 太皇贵君没见过这个场面,脚上往后退着,手却哆嗦地指着棺木,“父亲,父亲还没死” 钱校尉摇头,让太皇贵君稍安勿躁,“已经让大夫和御医确诊过了,是咽了气了。” “可是,可是我听到父亲放屁了”太皇贵君是亲耳听到的他这么说着,也去看宣和帝,看宣和帝怎么说。 宣和帝倒是一直盯着钱正新,没有反应。 太皇贵君说得不错,他也听到了。但钱校尉必定是已经确认了钱正新已死,才敢往宫里送信的,否则这就是欺君之罪了。 钱校尉略显尴尬,嘴上含含糊糊地说“就是这样吧” “什么叫就是这样吧”太皇贵君不明白钱校尉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还” “之前我也问过御医了,说是肚子里有气,现在排出来罢了。”钱校尉还没跟太皇贵君说,钱正新被放进棺椁之后还拉稀了呢。 这样一说起来,在场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钱校尉轻咳了一声,将宣和帝和太皇贵君引到后堂去歇着。 此举正合宣和帝的意,他还等着听钱校尉说钱正新生前是如何挣扎的呢,总不能叫他只是来看一眼吧 钱校尉这里虽是将钱正新放进了棺椁,却也不能直接就下葬,还得等个几日,最好是能等到几个哥哥、弟弟都回来才好。 父亲这么一死,他们都得辞官丁忧 朝堂之上本就瞬息万变,钱正新一死,他们钱家恐怕就再难有机会在朝堂之中有一席之地了。 原先那些官员,都是依附在父亲身边的,可现在父亲没了,如果对方就是翻脸不认人,他们也不能把对方如何。 宣和帝看钱家是看得紧的,否则也不会随随便便给他这些舅舅安排一些不是特别紧要的官职了。 而父亲,自然也不能忤逆宣和帝。知道他是忌惮钱家,便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现在倒好,父亲一倒,钱家就算完了。 且等日后吧,丁忧回来之后,看看还有多少人愿意帮衬钱家一点儿。 钱校尉将人领到后堂休息,果真就开始向哥哥和外甥诉说起父亲生前的惨状。 直把宣和帝听得是通体舒畅,甚至还需得强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 太皇贵君眼眶红通通的,在一旁不住地抹泪。 两人在钱府呆了一个多时辰,也就准备摆驾回宫了。 钱校尉心里有些小心思,一直想在宣和帝面前提一提。 他虽是宣和帝的舅舅,但实际上面见宣和帝的机会几乎是没有的。 他不敢说什么不丁忧之类的话,只想让宣和帝给句准话,好让他们丁忧回来之后还有个出路。但他毕竟不是父亲,与宣和帝也没什么交情,更遑论什么知道宣和帝的脾气了。 钱校尉怕自己这会儿开口求恩典,反而会落了个“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 最后,直到宣和帝他们要出府了,钱校尉心里的那些话仍是一句都说不出口。 他是既不敢问宣和帝要恩典,也不敢开口留人用晚饭。 毕竟宣和帝和太皇贵君都不是一般人,万一在宫外呆的时间太长,两人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交代了,倒不如将这两尊大佛给送走了。 “说起来”宣和帝步履轻盈地朝着门外走,但还没踏出门槛,便回过头来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钱校尉说“这个宅子是不是该还了” 钱校尉本来见宣和帝今日看着还好,心情也不错,所以才起了想要问宣和帝要恩典的心思。可没曾想,宣和帝这都还没踏出钱丞相府的大门,竟是开口要把这个丞相府收回去了 “皇上这是何意” 不说是钱校尉了,就连太皇贵君都被宣和帝都话吓了一跳。钱丞相才刚死,尸骨未寒,宣和帝就要这么打钱家的脸吗 宣和帝原本还盯着钱校尉,这会儿见太皇贵君似有要为钱家出头的意思,便将视线落到了太皇贵君身上。“本来钱相致仕的时候,这个府邸就应该交还给朝廷了。按理说,官员致仕之后,不需要等朕提,就得自己主动搬出去。钱相不提,朕也念在钱丞相是两朝元老的份上,不问。现在既然钱相已经故去,那么这个丞相府自然是要收回的。” 太皇贵君心知宣和帝此言有理,可是钱丞相刚死,这就要把人从屋里娜出去,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太皇贵君不悦地说“难道就不能等到出殡之后再搬吗” 宣和帝微微笑了一下,却是十分舒心的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冷的。“这里是丞相府,钱家早在一个月前就该归还了。朕给了钱家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钱家都没能把事情办妥,现在怎么还觉得是朕不近人情吗” 太皇贵君嘴上动了动,最终还是说了句,“钱相可是你的外祖父” 宣和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正因为他是我的外祖父,我才容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否则礼部早就来撵人了。” 钱校尉乍一下听到宣和帝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有些慌神,可打从太皇贵君说话起,他就已经闭嘴在一旁了。 太皇贵君愿意为钱家出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他与宣和帝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宣和帝发话让钱家人搬,他只有闭口搬家腾屋的份,哪里还能像太皇贵君这样反驳宣和帝呢 像眼前的这种“神仙打架”,他还是在一旁安静看着就好。 本来按照大周的例律,官员致仕、被贬、亡故,确实是该将宅院归还。可是,当初父亲还在世的时候没开口,他这个当儿子的只以为父亲心中有成算,自然也就不提。 现在想想,倒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了。 人走茶凉,大概也就这样了吧。 太皇贵君有些着急,说话也就没顾上那么多了。“可是钱相尸骨未寒,你就”如果今日钱家人真的扶着棺椁从钱家出去了,那又算个什么事呢 钱家虽是在京里也置办了房产,倒不至于没房子住。 但是,哪有将棺椁从这家扶到那家的道理 整个京城的人怕是都要来看钱家的笑话了 太皇贵君看着宣和帝的笑脸,不知怎么竟觉得他的笑容十分瘆人。明明嘴上正说着不近人情的话,却配着这样一张笑脸不知怎么,太皇贵君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一个十分匪夷所思的想法宣和帝怕是早就已经在心里盘算好了。今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是早都想好了的。 宣和帝一听太皇贵君还要跟自己继续争论下去,当即就沉了脸,“朕已经很给钱相面子了,太皇贵君还待如何” 宣和帝和钱正新也算是打了半辈子的交道,知道他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服软。就是在早朝的时候提出“致仕”,那也不过是要做做样子罢了。 真要让钱正新放弃这么大半辈子的荣华富贵,让他回乡下去颐养天年 不可能的。 所以,才会有了今日这么一出。 这件事,要从律法上来讲,确实是钱正新的不对;但从“孝道”的角度来看,宣和帝也有错。 一时间,宣和帝和太皇贵君就僵持了起来。 两人站在“丞相府”的大门内,一动不动。 宣和帝本就等着这么一天,怎么可能轻易松口。 因为宣和帝和太皇贵君出宫吊唁,所以“丞相府”周围已经清了场,甚至连附近的接到都禁止百姓逗留驻足。是以,此时宣和帝和太皇贵君两人的反应却是并没有外人瞧见的。 太皇贵君想从“孝”字上压宣和帝一头,但宣和帝这些年,也正是因为这个字,才对钱家人多番忍让。 现在钱正新已死,他也就不打算再顾虑了。 反正,钱正新为官多年,身后未必干净。只要宣和帝下决心去查,肯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纵容手底下的官员,收受贿赂,欺压百姓这些都少不了。 哪怕没有,宣和帝也能给他把罪名按实了。 宣和帝想着想着,忽然又笑了起来,也不再继续跟太皇贵君较劲,而是将视线再次落到了钱校尉身上,“尽快把府邸腾出来,礼部会派人来查收。” 太皇贵君没料到宣和帝竟是这般独断专行,直接就对钱校尉下了旨。 钱校尉下意识就朝着太皇贵君看了一眼,却也正是这一眼,引来了宣和帝的不满。 宣和帝冷下脸,“怎么朕的话,不管用了吗” 钱太尉被宣和帝的森冷的声音吓到,忙跪下告罪。 “皇上怎么这么跟钱校尉说话,他可是你舅舅”太皇贵君被宣和帝当着这么多人跟前下了面子,一时气上心头,当下就以辈分来压宣和帝了。 宣和帝一脸厌烦地蹙额,“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太皇贵君没听过这句话吗钱校尉是校尉,又不是丞相,却占着丞相府,这恐怕不合适吧” 宣和帝说着,心里就莫名涌起了一股无法忽视的烦闷,眼里也渐渐被阴鸷覆盖。他现在已经无法再在太皇贵君面前摆出和颜悦色的嘴脸,只恨不得将眼前这些不听话的人一并处死了事。 今次跟随宣和帝出宫的是齐公公,虽然离开宣和帝尚有一定距离,但却还是能听到宣和帝逐渐变得粗重的呼吸声,仿佛是在强压着极致的怒气一般。 这是一个信号,是到了宣和帝该服药的时候了。 只是宣和帝此时心情不好,齐公公实在不敢在这个时候将药瓶子递到宣和帝面前,就担心惹怒了宣和帝,直接让禁卫军拖出去就地正法。 宣和帝觉得眼睛刺得生疼,干脆就将眼睛闭了起来。然而,胸口的起伏却仍是剧烈得很。心中仿佛有一头猛兽,此时已经不受束缚,正要撕破宣和帝的胸腔,从里头直接冲出来。 “那怎么也得等钱相的这个丧事办完吧”太皇贵君见宣和帝闭眼,纵使心中费解,却也还是要为钱家挣下这个面子。如果今日他们回宫,钱家就开始腾屋子那就是宣和帝给了朝臣们一个信号。到时候,家里的哥哥、弟弟丁忧回来,怕是要让人欺辱至死了。 宣和帝本来就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太皇贵君倒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继续说话,使得宣和帝猛地将眼睛睁开。 太皇贵君一下子“撞”进了宣和帝的眼眸里,真是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宣和帝的眼里饱含杀意。 太皇贵君从里头根本就瞧不出丝毫属于人类的情感,自己在宣和帝眼中仿佛根本就不是他的爹,而是一个死物。 太皇贵君顿时僵在原地。现在的天气还不太冷,但他就是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正在慢慢凉下来。 宣和帝的一双眼睛如同饿狼一般,凶狠又冷冽,就像是要将他的骨肉一一咀嚼掉似的。 “朕说,今、天、就、搬。”宣和帝一字一顿,说这话的时候仿佛就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似的。 这厢说完,宣和帝也不看其他人的反应,只一个甩袖,扫过了一阵凛冽的袖风,直接就走出了丞相府。 太皇贵君真是被吓住了,而跪在地上的钱校尉更是瑟瑟发抖起来。 宣和帝回宫之后,就下了令,派人去敦促钱校尉搬家。 如此一来,反而让所有人都知道了。 这真是一点颜面都没给钱家留,完完全全地破了脸。 与此同时,宣和帝还派了人去查了钱正新的过往,以及与之来往密切的几个官员。 宣和帝露的这手“卸磨杀驴”确是在墨珣的意料之中。 也正是有宣和帝在其中推波助澜,原先靠着钱正新爬上来的官员都人人自危,且都尽力在与钱家撇清关系。 钱家几乎是一夕之间就垮了。 太皇贵君被宣和帝吓得病倒了,他从宣和帝的眼神里觉察到了不一样的信号宣和帝的眼里,明明白白地写着“挡我者死”。 连带着钱正新的死,都让太皇贵君有所怀疑。 因为越想越多,太皇贵君便也开始怀疑起宣和帝为钱正新赐药的真实用意。 如果父亲没有服用宣和帝的药,是不是死前就不会经受那么多得痛苦 只是中风而已,只要让下人好好伺候着,总能安安生生地走 太皇贵君也开始怕起来,就担心自己之前惦记上“乞桑药珍”的事已经被宣和帝察觉了。他竟然妄图从宣和帝的虎口之中夺食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如此一来,太皇贵君刚回宫就因为“思虑过重”而病倒了。 当越国公把自己听到的事说了出来,甚至还着重描绘了钱正新的死状。 越国公府里的人几乎都经历过林醺的事,一听说钱正新死时的惨状,有些话都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了。 越国公更是唏嘘不已,他与钱正新相识已久,虽然算不上好友,但毕竟也是同朝为官多年眼下叫他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钱家倒台,心里真是有千万般感慨,却也说不出来。 他倒不是为钱正新抱不平,只是有那么一点鸟尽弓藏的悲哀罢。 这顿饭,越国公倒是吃得沉默。 因为担心惹了宣和帝不喜,钱正新出殡的事办得十分低调。甚至原先跟钱家交好的人也都只是简单地送了薄礼,连遣个下人都送葬都没有。 钱正新的几个儿子都向吏部和礼部递了奏折,奏明回京奔丧。但因为路途遥远,仍是没能赶上。是以,钱正新的葬礼办得十分冷清。 宣和帝自己不去参加钱正新的葬礼,却也没有禁止太皇贵君去。但太皇贵君被宣和帝骇人的样子给吓坏了,哪里还敢去正好御医也说他也病了,便也干脆不露面了。 京里的人本来就持观望的态度,现在看宣和帝和太皇贵君的反应,倒也知道该怎么对钱家的人了。 钱正新这次出殡,并没有直接葬在京里,而是由钱校尉护着棺椁一路送回了老家。 不知不觉间,钱家似乎从怀阳城里消失了。 宣和帝完全跟个没事人似的,仿佛这其中根本没有他的手笔一般。 被宣和帝安排去查钱家的官员,正是之前与钱有旧的。然而,这个“旧”却并不是什么好的,而是世仇。这个官员根本不会对钱家留手,再加上是宣和帝属意,别人就算是想为钱家说话,那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先把自己从中间摘出去了。 林醉观宣和帝待钱家的态度,又想到宣和帝给林醺的药,心里真是没底,是以,每每看向墨珣的时候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墨珣知道林醉在担心什么,连哄带安慰地说了不少的话,可林醉根本就听不进去,墨珣说再多也没用了。 不过,林醉到了夜里反而主动了许多,颇有种不顾一切地意味。 叫墨珣来看,林醉的架势就像是“墨珣明日要上刑场,今天就紧着办事,好给他们墨家留个后”似的。 着实让墨珣哭笑不得。 不过,夫人这么识趣,还真是让墨珣挺开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6章 第 306 章 林奕甫一开始听说钱正新病故, 还不觉得有什么。可不多久,便又听闻宫里换了几个术士,不由得心下一紧。 这些术士无论是来是走, 都十分神秘, 哪怕是知道换了人,林奕甫却也摸不清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而且,宣和帝对这些术士可以说是极好的, 吃穿用度就不说了,甚至连伺候的宫人、内监都不在少数。倒也不总是术士亲自上钦天监来,多的时候都是宫人与内监过来, 所以林奕甫也并不是很能分辨得出宫里究竟有几个术士。 再加上, 宣和帝对这些术士虽说十分看重,但看得也紧,哪怕这些术士能够四处走动,但活动范围却十分有限。 先帝曾经求仙问道,死前也不忘服用丹药。可但凡见过先帝最后一面的人都知道, 先帝死状凄惨,正是七窍流血的样子。虽不及市井传闻那般, 也不若钱丞相可怖, 可正常仙去不是这副光景。 所以宣和帝虽也开始沉迷修仙炼丹, 却也碍于天下悠悠众口,只是私底下办起来罢了。 叫林奕甫来看, 宣和帝本来就没打算让这些术士活着离开皇城。不论他们能否给自己炼制出仙丹来, 最后等待他们的都是死路一条。 那些术士, 每为宣和帝炼制一味丹药都会按照一定会亲身尝试一番,而钱正新死状如此凄惨,想来那些术士的下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非,宣和帝是刻意让那些术士研制的毒药 但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大可能 林奕甫已经顾不上去想那些术士如何了,他此时只觉得自己心有余悸当初,宣和帝主动召了自己去问,又主动给了药他是想都没多想就转手交给了醺哥儿服用了。 好在墨姑爷见多识广、妙手回春,才得以让醺哥儿捡回了一条命。 墨珣的消息自然不如在宫里的林奕甫灵通,而宣和帝本就有意隐瞒,又怎么能叫外头的人知晓哪怕真被人发现,碍于宣和帝的淫威,也要把话都烂在肚子里才是。 如果墨珣知晓了,怕是丝毫不觉得奇怪了。 本来这些术士办事不力,炼制出来的丹药只有短期的功效,却会让人下场更加凄惨。 这算个什么玩意儿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不就跟一个平日里时常为贫民百姓施粥的人,暗地里却奸淫掳掠一个样儿。 不过,虽说术士是个高危职业,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哪怕知道宫里死了人,但还是有源源不断的术士涌进到宫里来。 当然,有些也并不是全然是为了宣和帝的重赏。 除却一部分欺世盗名之辈、想进宫享受荣华富贵的骗子之外,确实有一些术士有那么多点儿真才实学,进宫正是为了一展抱负。 毕竟,如果在宫外,有些炼丹的材料并不是那么容易获得;可若是在宫里,只要跟宣和帝提上一句,那宣和帝便会派人给这些术士无数的便利。 宣和帝给林醺的丹药算不上是猛药,而是与他自己吃的一样。而他将术士养在宫里,主要也是为了方便针对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不断地调整丹方。 大行皇帝原本留在宫里的那些有关炼丹的书籍和手札在先帝驾崩之后便已销毁了大半,但有些则是按照先帝的遗愿送入了皇陵陪葬。 宣和帝为了获得这些手札,干脆就让人到皇陵里去,将先帝用来陪葬的那些个丹药都取了出来,然后又让人交给宫里的术士,叫他们将丹药的主要成分解离出来。 只单单是这一项,就耗去了近十年的光景。 所幸先帝与宣和帝不同,先帝炼制和服用丹药是完完全全摆在明面上的,这就倒是让宣和帝将先帝的丹方复制出来这件事变得容易多了。 宣和帝也知道先帝的丹药并不管用,最后才会轮到自己登基即位,但先帝总归是研究了大半生,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总好过让宣和帝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除了让术士想尽办法推敲出了一些之外,宣和帝还让人到民间去,将民间的一些野史秘传搜罗起来送进了宫里,甚至还私下里派人前往别的国家去找寻那些只存在于字里行间的秘境、仙山。 宣和帝还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收罗进宫的这些术士不可能直接就拿出什么“仙丹”给自己服用。所以,对上了这些术士,他也是给足了耐心。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宫里也换了一批又一批的术士,却仍没有人能给宣和帝交出一个满意的“答卷”,这着实令宣和帝感到十分的愤怒。 林醺回到林家之后,林奕甫一颗选择的心仍是没有彻底放下,就担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宣和帝忽然又把他叫到跟前去了。 林奕甫身为一个七品的灵台郎,本来就没什么机会在宣和帝面前露脸,如果不是宣和帝主动把他召到御前,林奕甫肯定是有多远就躲多远的。 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喜欢往宣和帝跟前凑,像林奕甫活到了这个岁数,心里想的也不过就是安安稳稳到致仕罢了。什么升官发财还是算了吧,林家本来就再风尖浪口,这才刚把“第一皇商”交出去,免了各方的猜忌和针对,可别又没得惹祸上身。 人呢,就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 林奕甫谨小慎微地在钦天监里忙活,却还是让宣和帝叫到了跟前去。 术士们为宣和帝炼制的每一炉丹药,全都是记录在案的。赐给林奕甫的那些,宣和帝偶尔会翻看记录,免得被术士给蒙蔽了。再者,这次因为钱正新的事,他高兴是高兴了,但高兴过后,却不知怎么,心里有着明显的空虚。尤其是见到了那些术士,在宫里享尽了荣华富贵,却一点实际效用都没有,更加令宣和帝心烦。 而宣和帝心情一不好,就想见血。 本来,他一从宫外回来,就准备让御林军去把那几个炼丹的术士都抓起来砍头的,但仅仅只是砍头,又怎么能平息自己的怒火呢 宣和帝让禁卫军把人押着,叫齐公公在一旁向他们复述钱正新的死状。 可笑的是,这些术士竟然不以为意,还义正言辞地对宣和帝说,钱丞相这是天降大任,经受了常人所不能忍,此时已抛弃,得道飞升了。 宣和帝边听边笑,仰面大笑,笑到最后,便挥手让禁卫军把之前赐给钱正新的丹药给这些术士喂下去。 原本这些术士面上还一派淡泊,待看到了丹药,一个个的表情都变得十分精彩。 一开始还强撑着,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等禁卫军拿着丹药靠近,他们才慌了神。 宣和帝瞧着乐呵,便对禁卫军发话道“都小心点,这些丹药可名贵得很,一颗都不能少,全喂进去。” 听了宣和帝的话,禁卫军随手抓了个术士,本是要将丹药一颗颗地喂进去,但却听到了身后的宣和帝发出了不满的鼻音,立刻变了动作。 禁卫军日日操练,手劲也大,直接扣住了术士的下巴就往里塞。也根本不管他吃不吃得下,只一个劲儿地往里塞。 等禁卫军松了手,第一个术士直接就摔在了地上。 禁卫军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立刻拱手对宣和帝复命,“启禀皇上,已经没气了。” 余下的术士被宣和帝雷厉风行的手段吓到,纷纷跪地求饶起来,不住地赌咒发誓,他们一定会为宣和帝炼制出“仙丹”的。 宣和帝原先是气狠了,死了个人对他来说是没什么。 也正是因为死了个人,倒让他心情平复了下来。 仔细一想,如果把眼前的这些术士都杀了,再请新的术士进来,那也需要时间倒不如就杀鸡儆猴算了。 而召来林奕甫,不过就是忽然想起了,随口召过来问问罢了。 宣和帝甚至连林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搞不清楚,平素里也不过是听别人提过那么一两句罢了,知道林醺还没死,那就行了。 林奕甫心里藏着事儿,被宣和帝叫去的时候,心里完全是七上八下的。好在他为官多年,尚能稳得住。 宣和帝心情好的时候,一向是不吝与朝臣们寒暄的。只是他的性子喜怒无常,心情更是时好时坏,指不定上一刻还笑着,下一刻就黑了脸。 今日本是面无表情的,但见到了林奕甫之后,脸上倒是浮现出了些许的笑意。 “臣林奕甫参见皇上。” “林爱卿免礼。”宣和帝叫林奕甫起来也不是为了跟他闲聊的,干脆也就不再绕弯子,而是直接就把话题给挑明了。“林爱卿的孙儿现今如何了” 林奕甫一听到宣和帝传召,心里就猜他是要问醺哥儿了。毕竟他在朝为官多年,一直就没有获得宣和帝私下传召过。就连数年前的特大天灾,那也是由监正去向宣和帝汇报,断没有他一个七品灵台郎什么事。 宣和帝一问,林奕甫不敢有所隐瞒,只说是精神瞧着还不错。 宣和帝听完,倒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自己的精神也还不错。 可是,稍稍一想又觉得不对他怎么隐约记得,林奕甫家的那个孙子,就剩一口气了 林奕甫这么低着头,让宣和帝也看不到他的表情,竟是瞧不出他的真实反应了。 如此一来,宣和帝也就很难知道林奕甫这话说得究竟是真是假,兴许是客套话或者谦辞之类的,那也犹未可知。 “爱卿还是说实话吧。”宣和帝表现出了莫大的宽容。 “臣说的是实情。” “”宣和帝沉默了一阵之后,“还是让御医去看看吧。” “这这倒不用了,家里给请了医员,有他照顾醺哥儿的日常起居,也就够了。”林奕甫哪敢让御医到府里去恐怕御医一给醺哥儿切脉,那立刻就会发现不对劲了。 林醺回到了林家之后,林家也不敢再另外给林醺找大夫。不过,不见大夫,也不妨碍他们看出林醺身体大好。 宣和帝一听到林奕甫拒绝的话之后,脸立刻沉了下来,原本还隐隐含着的笑意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 林奕甫等了等,没能等到宣和帝的回应,立刻抬起头来偷偷朝着宣和帝看了一眼。 只是宣和帝面无表情,林奕甫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但这么面无表情也怪吓人的。 林奕甫想了想,又道“确实精神还不错,臣想着就让他安生度日,也就不平白折腾他了。” 宣和帝并不怎么相信林奕甫的说辞,不容拒绝地说“朕让御医去瞧瞧。” 林奕甫一听宣和帝的语气,就知道这件事情已经不是他说两句话就能够改变的了。如此一来,他也就只能躬身谢恩告退了。 因为还没到下衙的时辰,林奕甫从宣和帝跟前离开了之后,却也不能直接回府。而宣和帝一旦想起了,那便是一刻也不愿多等,直接就让内监去太医院传口谕,随便叫御医到林府去为林家二房的醺哥儿诊治。 太医院的御医对于林醺可以说是十分熟悉了,几乎可以说是“铁打的林醺,流水的御医”。 太医院的人也换过几次,但人人都为林醺瞧过病。就算没有为他诊脉、开药,但却也听过、见过 此次宣和帝又传了口谕,让人到林府去给林醺看病,当真是把这些御医给愁死了上一回,宣和帝就已经让人去给林醺看着,当时太医院的几个御医连番为林醺诊脉,已经说了林醺没几天的活头,充其量就是活到过年之前现在怎么又让他们去 林醺那个病根本就治不好,无论让他们去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上一次已经跟宣和帝说的明明白白的了,这次还不知道宣和帝是何用意呢 因为达不到宣和帝的要求,而宣和帝的性子又愈发难以琢磨,太医院已经换过了好几个御医了 这一次到林府去为林醺诊治,还不知道是不是要往黄泉路上去了呢 等推脱不过的王御医到了林家,见林醺竟是让人在院子里摆了张躺椅,而他自己则是盖了个毯子在躺椅上晒太阳 林醺身边的小厮见到院子里来人,立刻伏身去将林醺唤醒。 御医这才发现,林醺居然在院子里睡着了 可别以为在院子里晒太阳、睡觉,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仅仅只是对旁人而言罢了。对林醺来说,就完全不同了上一次御医们已经给林醺下了断言,就是一场小小的风寒,都有可能断送了林醺的命 尤其是现在,已经是冬季了,就是有太阳,那天气也是冷的啊 王御医不禁感慨这林家人的心可真是大啊 “林家少爷,我是太医院的王御医,今日奉皇上之命特来为你诊治。” 林醺自从得了墨珣的准话之后,便已觉得自己身体大好。 现下更是。 被小厮唤醒之后,林醺还有些许茫然。 “可是我现在很好,不需要诊治啊”林醺皱着眉,疑惑地摇摇头。 “是皇上特地命我前来,为你诊治的。”御医只当是林刚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这就又把自己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本也不是他自己想来的,他也是迫于无奈啊 “”林醺闻言,垂目片刻,见眼下实在是躲不开,便也只得点点头,同意御医上前为自己诊治。 既然是宣和帝的命令,那不管林醺再怎么拒绝都没有用。眼前这个来为自己诊治的御医有些眼熟,还是不要为难对方了。 得了林醺的首肯,王御医这才得以上前。 “走近了看”与“尚在远处看”是完全不同的先前的林醺,就算御医没有伸手搭脉,只从外表看来,都能感觉到林醺身上透着明显的死气,那是摆明了就是短命鬼的样子 所以此时,御医是越看越惊,还不等随同前来的医员将布枕从药箱中取出,他就已经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将林醺的手抓了起来。 林醺此时虽然仍是黑黑瘦瘦的,与京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哥儿自是完全不同。但现在的林醺也已经与他自己之前的样貌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或许是因为林醺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整个人都呈现出了一种衰败的气息,连带着眼神里都满是绝望。可眼前的这个人却不一样了他的眼神里透着一股鲜活和年轻哥儿的俏皮,那明显是因为身体大好,才能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等御医回过了神来,他已经把手指搭在了林醺的腕上了。 林醺虽然同意了御医诊脉,但还没来得及将袖子拉起来,御医就这么迫不及待似乎有哪里不对吧 宫里的御医,什么时候这般没有规矩了 林醺本身不是一个很在意规矩的人,毕竟本来就活不长了,规矩于他,其实根本没什么用。 像规矩啊,律法呀,原就是用来约束怕死的人。 御医根本没注意到林醺的反应,只是全神贯注地将注意力放在林醺的脉相上。他嘴里尽是语气词,时而“咦”上一声,时而又“啧”了一句,就连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王御医轻按了一阵子,眉头紧锁地感受完了之后,又凝神重按,唯恐自己一着不慎就切错了脉相。 王御医皱着眉头,虽然再三确认过,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个脉相” 他满心的疑惑,只能等着林醺为之解答。 “王御医”一旁的医员见王御医的反应非同寻常,却看他表情古怪,便轻声开口询问。 之前,林家也曾借着老侯爷和昌平郡君的名义进宫请过御医来为林醺诊治,当时宫里的御医是全都拿这个林家少爷没辙的。 每一次来到林府,御医们的心情都不好。 毕竟御医也不喜欢碰到那种完全没办法医治的病人。 王御医没去搭理身边的医员,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林醺身上,“林家少爷,你这是” 林醺这会儿才得以将身子从躺椅上坐直起来。 林奕甫从宣和帝那儿离开之后,却也没能直接出宫,而且他才刚面见了宣和帝,隐隐觉得宣和帝似乎心情不大好。他要是在这个时候往家里传消息,被宣和帝发现了姑且不管他传的是什么消息,就算只是一句“晚上不回府用饭”,恐怕都会被宣和帝曲解成意有所指。 林醺并没有得到指示,也并不知道王御医这话问的究竟是什么。但他生来随性,家里也因为他病重而对他多有容忍。就是他身体好了的那会儿,他到外头去跟别家的哥儿碰面,别人也都是避着让着自己的所以他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 “我怎么了”林醺丝毫不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毕竟廖医员现在住在林府,每日除了为他施针之外,也会给他把脉,记录脉案,从来都没有说过他一句不好再者,他的身体状况,比起之前来已经好了许多,这就不用别人说了吧 林醺是不知道墨珣究竟给自己开了什么药,也不知道林家为了给他备药究竟花费了多少。一来,林家人没有在他面前提;二来,林家又不是负担不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林家少爷这是身体大好了”王御医一口气被堵得不上不下的,等他看到了林醺的表情之后,这才将之一并吐露出来。“林家少爷,可是这段时间寻到了什么神医” 在一旁的医员听了王御医的话,也去打量了林醺。只见他虽然皮肤并不白皙,但却透着健康俏丽,当真是大好的样子 王御医这话一问完,瞬间就沉默了下来。因为数年前,太医院也曾派人到林家为林醺诊治,当时也是发现他的脉相十分凶险,无药可医。可不知怎么,忽然一夕之间,林醺就好了又一夕之间,林醺病得马上快死了 御医们也曾就此事询问过林醺,但林醺除了摇头,却是什么都没说。问林大人吧,林大人也只是唉声叹气的。 所以,谁知道林醺这次是不是病情反复、回光返照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7章 第 307 章 林醺听了王御医这么问, 脑子当下就转到了墨珣那边。前些日子,他从越国公府里回来,哥哥倒是有稍稍跟他提过一些。只说是有人问起的时候, 让他推说不是很清楚, 叫那人直接去问祖父和爷爷。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神医,不如王御医去问问我祖父”林醺想起了林醉的告诫,这就照着林醉教的话说了。 林醉则是因为听墨珣给自己分析过, 心里担心为醺哥儿医治的事会给墨珣添麻烦,所以才这么跟林醺说的。 但林醉也知道,如果宣和帝真想知道, 靠林醺怕是瞒不住, 还是把这个“差事”交给长辈来说吧。 “这么说,真有人为林少爷诊治了还开了药”王御医从林醺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这就又追问了一句。 林醺眨眨眼,心里暗喊了一句“糟了”。他没怎么跟别人打过交道,不太知道怎么绕弯子, 只是把林醉交代的话直接说出来了,现在听到王御医这么问, 总觉得自己好像是犯错了。 王御医见林醺扁着嘴, 似乎正在懊恼。“林少爷” 林醺看王御医正紧盯着自己, 眼看着自己躲不过去了,只得在王御医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是的。” “可有药方可供老朽一看”王御医十分期待这个药方。之前他虽然也旁敲侧击地问过, 但全被林大人和昌平郡君给堵回去了。而林家这个少爷更是一问三不知, 可这次却明显不同。 “药方”林醺仔细想了想,随即便摇了摇头,“没有药方的。”他从头到尾都没见过药方,这么说也不算是骗人了。反正他没见过,就当没有吧。 “”王御医原本满腔的热忱,直接就被林醺一句话给浇熄了。他仔细打量着林醺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隐瞒的痕迹。毕竟刚才林醺就有些懊恼,说不准是那个“神医”告诫过林醺,让他不要随意向外人透露自己的姓名。 可是,王御医是领了宣和帝的命来林醺诊治的,待会儿回了宫,也还是需要去向宣和帝复命。林醺就算再想为“神医”隐瞒,可到了最后宣和帝问起,也还是得说啊 王御医这就语重心长地跟林醺分析了眼前的情况。但说话的时候,他也尽量是用委婉的语气,毕竟林醺也可以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又是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刺激他为好。 林醺一开始正是因为听到了王御医提到了宣和帝,这才勉为其难让他为自己诊脉的。这会儿又听了王御医说起宣和帝,确实有些怕了。可他确实没见过什么药方,当然也没办法拿出来。 想到这里,林醺又理直气壮了,十分笃定地说“真的没有药方,我没见过。” 王御医一听,也觉得正是这个理儿了。林醺是病人,又是主子,拿了药方也没用,总不能让他自己去抓药把要真有药方,那也是在林家的下人手里。 只是这么多下人,让他去哪里找人 看来还是得问问林大人和昌平郡君了。 王御医见自己从林醺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起身要告辞了。 跟他一同前来的医员却暗自惊讶之前林醺是因为病入膏肓,是以御医来的时候都尽开一些不痛不痒的药,纯粹就是安慰罢了,其实根本没什么实际效用。但现下,林醺瞧着是大好了,怎么还不给开药呢 “王御医,不开药吗”医员见王御医快步朝外走,赶紧拎上药箱跟了出去,边走边小声道。 王御医这会儿没心情写药方,只摆摆手,“我先去见过了昌平郡君再说。”万一他这边开了药,与林醺正在服的药有冲突,把人给吃坏了可怎么办而且,他看林醺的样子,摆明了是请了什么神医,林家哪里还看得上他的药啊 一开始,王御医也觉得天下名医尽在太医院。可自从,后宫之中的内命夫再难有孕之后,宣和帝便连着问责了太医院的多名御医太医院里的御医原本也是天之骄子,但一身傲骨被宣和帝尽数“打断”了之后,大家都也夹着尾巴做人了。 王御医还好,他本就不擅长哥儿怀孕,所以哪怕是被叫去为内命夫看诊也不过就从旁辅助罢了。 林醉的决定是对的御医毕竟是伺候宫里人的,见的腌臜事也多。能活到现在,也不单单只是因为医术过硬;而林醺从小身体就不好,家里也不怎么让他到外头去,他怕是没怎么跟外人打过交道,自然是不知道外人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 昌平郡君怎么说都是当家主夫,皇亲国戚,与御医说起话来断不会像醺哥儿那样懵懵懂懂的。 王御医进府的事,昌平郡君也知道。但他却也很清楚,自己拦不住。毕竟王御医回去还是要跟宣和帝复命的,就算他们这边跟王御医串通好了,只囫囵地说了跟上回一样的话,然后呢 是不是等到了临近过年的时候,他们林家就得将林醺“风光大葬”了 “郡君。”王御医见昌平郡君似是在等自己,立刻上前见礼。倒也并不寒暄,只说醺少爷此时已经大好,只消按着之前的药方吃药、好好养着便是。 王御医觉得林家怕是已经不再相信御医的话了从林醺小的时候开始,他们就老说林醺快死了、快死了。结果林醺非但没死,还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昌平郡君对王御医说得话心知肚明,连连点头。 “不知给醺少爷瞧病的是哪位大夫” 昌平郡君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王御医问这做什么” “郡君也知道你家醺少爷的身体状况,上回我与几位同僚来的时候也都为醺少爷诊过,他那个脉相,明显就咳活不长。”王御医略显尴尬,但却仍是继续道“但是刚才,我又为他诊脉,虽然比起正常来说仍是先天不足,脉沉厚重可是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就这个脉相,好好养着,那也能活很久了” 昌平郡君安静地听完了王御医的话,面上也浮现出了笑意。任谁都喜欢听好话,王御医说醺哥儿能活很久,那也不枉林家和越国公府的人为他忙里忙外,也不枉林醺受了这么多的苦。“那就借王御医吉言了。” “”王御医也不是来跟昌平郡君说这个的。就林醺的身体状况,恐怕不用自己那位为林醺看诊的“神医”怕是已经说过了。“我想,郡君如果方便的话,可否将醺少爷的药方借给老朽参谋一下” 王御医说这话的时候正是一脸期待地看着昌平郡君。 林醺这个病,他治不了,太医院里的御医也治不了,可高手在民间,总有人能治的啊 王御医问昌平郡君要药方,那是因为他们医者,从药方上就能看出很多问题来。 担心昌平郡君会拒绝,王御医赶忙补充了一句,“或者,能否让我见一见那位大夫” “那位大夫不在林府呢。”昌平郡君这么说着,便侧过头,去示意身边的小厮,让他去将林醺的药方取来供王御医查看。 王御医见昌平郡君同意了,下意识便正襟危坐起来,等着林家的小厮将药方送上来。 待小厮把药方取来之后,王御医立刻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白芷三钱,苍术四钱” 王御医一边看一边念了出来,待看到了底,又回头仔细琢磨了起来。 王御医垂眉敛目,反复推敲之后顿觉不对,“这这方子不该是用来解汗化湿的吗这不是用来治醺少爷病的方子啊” 昌平郡君给的这个方子是之前墨珣开出来给林醺戒丹药用的,只是现在也还在吃,就是吃得频率没有以往高罢了。 不过,墨珣让人用这个方子去给醺哥儿抓药,昌平郡君也从未过问过。 他们一开始就已经在越国公府里立了字据,对醺哥儿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所以不论墨珣开出什么样的方子,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此时,将这个药方拿给王御医看,不外乎是因为这个药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药方上面写着的的药材都稀松平常,想来就是王御医也看不出什么。 “是吗”昌平郡君也是诧异,而后才莞尔起来,“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家醺哥儿的情况了,好不容易有大夫愿意给开药,我也就没仔细去问过” 墨珣其实还问林家要了别的东西,并不全是药材,有些甚至连他都没有听说过,就连让人去寻的时候,都不大能说的明白。 好在墨珣还为他们指明的方向,就连大致的生长环境都说得清清楚楚了。 什么紫箨啊,天婴啊,这些都是寻常难见的东西了。 好在林家行商,家中商行遍布整个大周,这边一经通知下去,还是赶着将东西都收集齐了。 但具体的配方什么的,墨珣却并没有写出来。甚至连怎么处理这些东西,都是墨珣抽了空亲手炮制的。 后来配药更是,不假他人之手。是以这会儿王御医问他要药方,那肯定是没用的。 王御医刚才还在想,昌平郡君比林醺好说话,现在倒是要收回自己适才的想法了。 他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话还未经出口,他就已放弃。 罢了罢了,林家既是不肯说,他再问也没用,反正他是撬不开林家人的口了。他这就回宫向宣和帝复命,之后会如何,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昌平郡君看着王御医从面无表情到复而笑起,不过是转瞬的功夫。 “既然醺少爷的身体已经大好,那老夫就告辞了。” “王御医且慢。”昌平郡君见王御医起身,立刻也跟着起来,“皇上那边” 王御医知道昌平郡君想说什么,但宣和帝的脾气,昌平郡君日常在宫外怕是不了解,他们这些御医,有的时候都得再宫里值班,知道得比昌平郡君多多了。他就算有心想帮昌平郡君,那也是无能为力的呀 “我会据实以报。” 昌平郡君嘴上动了动,本来是想再说两句的,但转念一想,王御医不添油加醋就已经很好了,据实以报就据实以报吧。 事已至此,覆水难收了。 王御医前脚刚离开了林府,昌平郡君就坐不住了,直接往越国公府里去了。 这件事,昌平郡君之前并没有跟赵泽林细谈过,但醉哥儿将醺哥儿送回来的时候,却也是仔细地跟他分析过了。他现在这么跟赵泽林提,赵泽林肯定能想明白关节的。 就看墨珣待如何了。 之前,林醉送林醺回林府之后,便在林府与昌平郡君商谈。 昌平郡君初时并没有想到过这件事会牵连这般广,也不知道竟会把墨姑爷牵扯进去。如果他早知道这些事,那他宁可让醺哥儿继续服用宣和帝的丹药,哪怕多吃一些,安安稳稳地去了,也好过现在,一下子牵连了两家。 林醉本来早就想跟赵泽林说的,但墨珣觉察到了他的意图之后便直接摇了头。 林醉不解,自是要问墨珣为何如此。 墨珣跟林醉解释了一番。 赵泽林与昌平郡君是好友,而昌平郡君将醺哥儿送来的时候,本也没有抱着“醺哥儿必定能被医好”的心态。叫墨珣来看,昌平郡君也就是不想给醺哥儿的生活留下遗憾罢了。所以他便也并未多想,根本没有料到“原来医好了醺哥儿竟还有这么多的麻烦”。 墨珣跟林醉说话也是直接,干脆就把话点明了如果昌平郡君早知道给醺哥儿治病会有这么多麻烦事,那他就算是顶着被林家二房的怨恨,也不会把林醺送到越国公府里来。 墨珣让林醉自己好生想一想,如果醺哥儿一心想治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但昌平郡君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把醺哥儿送到越国公府里来,到时候,林醺、程雨榛、林风琅,乃至林醉本身,会怎么想 墨珣这是不想让赵泽林恨昌平郡君。 而且,事情就还没到那个地步,没必要这么早早就把大家吓得夜不能寐。 可是,林醉刚把事情跟昌平郡君说完,昌平郡君便问起这事儿越国公夫人是否知情。 在知道墨珣不想让赵泽林知道之后,昌平郡君一点都坐不住了,直接就起身与林醉一同前往越国公府,要亲自向越国公和赵泽林告罪。 林醉本来是想拦的,但昌平郡君却直说他糊涂。 这次的事本就是他们林家的不对,如果昌平郡君不知道倒也罢了,可现在知道了,那就得赶紧想办法来补救才是。否则,等到宣和帝出手,他们也知道趋于被动罢了。 赵泽林是等到昌平郡君上门请罪才知道这件事的。林醺住在越国公府里养病这么长时间,墨珣没有露出过丝毫的端倪,甚至连日常相处、说话都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 赵泽林看着一脸悲恸的老友,又想到了一如往常的墨珣,忽然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该埋怨林家,还是该埋怨墨珣。 墨珣明明什么都知道了,却还是装作毫不知情一样将人收下了。 墨珣还小的时候,就被他和越国公认作干孙子。虽说是因为墨珣聪慧可人才将墨珣收下的,但那会儿,正是越国公结束丁忧,重回建州之时。 当时,越国公一回乡丁忧,便被他们师家的人轮番讨扰,非要越国公过继一个孙子过去。 越国公的年纪已经不小,认个儿子再养起来也是麻烦,师家人就退而求其次,让越国公认个孙子。但师明远这个人的性子十分执拗,偏偏就不爱让别人强加给他的。而且,他也不喜欢算计到他头上来的 师家的人连越国公的性子都摸不透,只当越国公没有自己的子嗣,便会对子嗣一事有着可怕的偏执所以,他们以各种各样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游说越国公,都无法撼动越国公分毫。 他与师明远当初会看上墨珣,不外乎是因为墨珣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身份,甚至明摆着知道他们非富即贵,却也没有露出丝毫谄媚的神情。当时与墨珣同在船上的,不过就是墨珣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家丁罢了。墨珣的那两个哥哥看起来也没什么心计,而且墨珣年纪又小 赵泽林不禁回忆起了从前的事。他当时也问过越国公,万一日后发现墨珣是个不好的,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越国公答得倒是快你以为自己亲生的就一定是好的如果自己亲生的,是个不好的,你该怎么办 是啊,如果是亲生的,那能怎么办 难道还能扔掉不成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泽林才打消了疑惑,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墨珣。 之后,也需证明越国公慧眼如炬,墨珣确实不错,从各方面都没有让他们失望。 只是,赵泽林却也能隐隐能觉察到,墨珣在某些方面表现得很是古怪。但认真让赵泽林说,他又确实说不上来。 昌平郡君见赵泽林沉默,便也不催促,只安静地等着。今日,他就是来请罪的,无论赵泽林说什么,他都不会反驳。肯定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老友膝下无子,认了这么个干孙子那就跟亲孙子一样疼了。他们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必是有舐犊之情的。 赵泽林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竟也顾不上生昌平郡君和林家的气了,只是不住地想,墨珣该怎么办。 然而,正在此时,他忽然想起了墨珣那一手医治林醺的医术 他几乎是看着墨珣长大的,又看着墨珣娶夫郎。虽说墨珣之前也跟自己说过,他有“千里眼、顺风耳”,但赵泽林也只当是世间尽有奇能异士,墨珣生来与众不同,似也没什么不对。而且,这样罕见的人竟是自己的干孙子,他欣喜还来不及,又哪里会去想那么多 怀璧其罪的道理,赵泽林当然懂。 墨珣将自己的不同寻常之处告诉了赵泽林之后,赵泽林甚至都不敢让自己的枕边人知道。 赵泽林想来想去,最后反而还安慰了昌平郡君,让他不要太过担忧,如果真的躲不过,就让他据实以告,免得林家还要落得一个“隐瞒不报”的罪名。 昌平郡君本欲跟赵泽林再说一说,但看赵泽林的样子似是心中早已有了成算,便又是连声告罪,这才被赵泽林稳住了。 而今日,王御医一来,昌平郡君就知道此事瞒不住了。 等他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赵泽林之后,赵泽林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让墨珣自己去解决就行。” 昌平郡君却没有赵泽林这么乐观,事情毕竟是因为林醺而起,如果墨珣没能安然,那他内心的愧疚便挥之不去了。 所以,昌平郡君看起来比赵泽林这个墨珣的爷爷还来得心神不宁。“墨珣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你好好跟我说说,让我心里也有个底。”昌平郡君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否则啊,我这会儿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认真说起来也没什么,不过就是为你家醺哥儿医个病罢了。” 上回,昌平郡君一离开,赵泽林就藏不住事。等墨珣回了府,他好不容易挨过了晚饭,将墨珣叫到抱厦之中谈话。 这话,也是墨珣当时对赵泽林说的。 当赵泽林对墨珣说出了这件事的时候,墨珣丝毫不感到意外。 本来墨珣也不想让家里人为自己担心,他把事情跟林醉说,也不是为了让林醉对自己有负罪感的。 于是,他便直接这么跟赵泽林说“这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我为夫郎的弟弟医个病罢了。” 赵泽林当即便反驳,“那你怎么跟皇上解释你会为人医病你是何时、何地,与何人学的医术” 墨珣微微笑了一下,“孙儿自幼便对各类的书籍多有涉猎,而对医术更是有浓郁的兴趣。在孙儿入朝为官的时候,孙儿便已经出入过太医院了。” 墨珣几乎没有生过病,这点赵泽林也很清楚。若说墨珣出入太医院,那必定不是去看病的。 “只是不知道当初的御医还在不在了。”墨珣这么说着,似有惋惜,“后来孙儿到了雅砻,也曾遍访当地的巫医” 墨珣这么一套一套的话说下来,听着就像是早有准备的样子。 但赵泽林真正担心的并不是宣和帝问“墨珣会医术”的事,而是担心如果宣和帝让墨珣给他看病怎么办 看病就算了,万一让墨珣给他炼丹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8章 第 308 章 王御医跟昌平郡君说他会实话实说, 那就真是实话实说的了。而宣和帝一听王御医的口诉,也是诧异。毕竟之前不论是太医院的御医,还是术士都曾出宫去看过林醺的状况。 那是绝对不可能会好了 就连宣和帝本来也就是翻记录的时候恰巧看到了林奕甫的名字, 这才随便把林奕甫召到跟前来问问罢了。 “怎么回事”宣和帝这话问得仿佛就在自言自语一般。 王御医哪知道是怎么回事他问了林醺, 却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问昌平郡君,那也一样。就昌平郡君给他的那个药方,怎么看怎么不对。 就这方子能治好的病 逗呢 “这微臣不知。”王御医战战兢兢, 在宣和帝面前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宣和帝本来就没指望能从王御医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话,只不过这个王御医未免也太过没用了些。 宣和帝没再出声,只是定定地看着这个王御医。 王御医没有抬头, 却总觉得宣和帝的视线就落在自己身上。一时也不知是自己刚才那句话说错了, 惹到了宣和帝宣和帝这会儿怕是正在考虑要怎么处置自己吧 按理说,宣和帝今天本不该生气的,可不知怎么心底便忽然涌起了一阵烦闷。盯着王御医,也不过是因为恰巧就在这个时候罢了。 这一阵烦躁来得十分突然,而且也十分迅猛, 让宣和帝下意识连着剧烈地呼吸了几次。粗重的喘息声落在了安静的屋里,让人难以忽视。 王御医诚惶诚恐地站在宣和帝面前, 心里不住地想, 要不要干脆跪下来认个错儿。 尽管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但他在宫里也呆了挺长时间了,对宣和帝的各种反应代表了怎样的含义也还是有一定了解的。就眼前这个反应, 如果不出意外, 宣和帝必定不是要服丹药, 就是要杀人了。 齐公公在一旁飞快地将瓷瓶递送了上去,这才将宣和帝的视线从王御医身上移开了。 王御医本不是什么感官灵敏的人,但不知怎么,此时竟是能明显觉察到刚才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种无形的压力散去了。 宣和帝服下了丹药之后,再看王御医,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心烦的感觉,随后便摆摆手,“行了,你下去吧。” 王御医如蒙大赦,赶紧谢恩离开。 “去把钦天监的林奕甫叫来。”宣和帝还不等王御医走出门,就让人去找林奕甫了。既然王御医什么都不知道,那林奕甫总该知道的吧。 不能怪宣和帝对朝臣的家务事如此上心,毕竟林醺也算是众多为宣和帝试药的人之中的一个。宣和帝此时也不知道林醺究竟是因为吃了他的丹药才逐渐转好,还是在这期间又做了什么事。 林醺此时的状况,就跟之前那些术士口口声声跟宣和帝说的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 服用丹药,将身体调整至一个能够承受飞升的程度,这个过程十分艰难,需得忍受常人所不能忍。有些人没能熬过去,在半途就重回轮回。 “长生不死”本就是逆天改命之举,对于天道而言,凡人就需得顺应天命,强行违背天命本就不该,若仅仅只是“服用丹药”那般轻而易举,那人人皆可成仙,这世间岂不要乱了套了 重塑了身体之后,还须得“引气入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总之,术士们对宣和帝说了许多,倒把宣和帝说得心向往之。 既然宣和帝要见林奕甫,那不管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就算林奕甫已经下衙归家,也得从家里放下碗筷赶到宫里来。 林奕甫刚才从宣和帝这里离开之后就已经在心里想过对策了既然宣和帝要问,那他不仅不能隐瞒,反而要一五一十地跟宣和帝说清楚。 宣和帝将林奕甫招到跟前,果然就问起了林醺的异状。林醺的病本就治不好,所以宣和帝才会那么大剌剌的用林醺来试药。 否则的话,宫里有那么多宫人、内监,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宫外也多的是没有户籍的乞丐,他又为什么非要用官员家的子嗣这不是招人妒恨吗 林奕甫果然对宣和帝有一答一,只说是将醺哥儿送到他哥哥身边去住了一段时间,又跟宣和帝说起了林醺的这个哥哥嫁给了大理寺丞墨珣。 “林爱卿的意思是,你的孙儿去了一趟越国公府,回来之后,身体就好了”宣和帝将自己的语速放慢了。因为他这么说着,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从林奕甫口中得出的这个结论。 林奕甫连连点头,“确是如此。” 宣和帝的视线立刻看向了别处,似乎是在思考这件事是真是假。 林奕甫知道,接下来宣和帝估计就要把越国公叫来问了。 好在,这件事赵泽林已经跟越国公通过气了,否则越国公这会儿让宣和帝叫过来,恐怕还要东扯西扯的说上一大堆话,反倒会引来宣和帝的怒火。 绕来绕去,总算是把事情绕到了墨珣身上。 宣和帝在某些事上还是很有耐心的,摆手让越国公下去,又让人到大理寺去把墨珣找来。 宣和帝的动作比墨珣想象中要慢一些,慢到墨珣甚至都以为林醺要被宣和帝放过去了,所幸宣和帝并未让墨珣失望。 这是墨珣事隔多年再一次如此近距离地面见宣和帝,但却因为种种原因,不能直视天颜只得在刚进屋的时候偷偷瞥上一眼罢了。 不过,每日上朝的时候,墨珣也曾暗自观察过,倒也无所谓此时了。只是,他一进屋,立刻觉出了不对劲来。 尽管现在天气渐渐冷了,但宣和帝这个屋子,连个窗户都不开,完全做到密不透风。墨珣一进屋便能感觉到来自屋里熏香的热气,十分浓郁,热乎乎地打在脸上,让人有些难受。 墨珣刚从外头冰冷的环境中进来,若只是暖炉的热度就算了,可这会儿连带着熏香,包括宣和帝身上难掩的腥臭味一起,直往墨珣的鼻子里钻,让他怎么难受得直想皱眉。 墨珣进屋之前并未将自己封闭自己的嗅觉,毕竟他没有为宣和帝诊脉的机会,便想着从他身上的味道或许能分辨出一些什么。可这么冷不防地被宣和帝身上的味道和屋里的熏香一起冲击了一下,险些倒退出去。 “臣墨珣,参见皇上。” 宣和帝今天已经用了莫大的耐心,此时见到墨珣,耐心已经消失殆尽,前情提要也不打算说了,直接就问林醺住在越国公府的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臣观夫郎的弟弟身体不大好,便为他医治了。”墨珣简略了很多,避重就轻地说着,把主导权握在了自己手里。宣和帝此时对事情掌握的程度不如他多,甚至,宣和帝还不知道自己在墨珣面前已经连老底都掉光了,所以墨珣的筹码比宣和帝重。 而墨珣将宣和帝想知道的事,用话语的技巧变换一下,就很容易将宣和帝的注意力引导到自己想让他注意的地方。 果不其然,宣和帝紧接着便诧异道“你懂医术” 墨珣颔首,不单单只是医术,甚至连自己喜好的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一并跟宣和帝提了。 “臣儿时便对医术十分感兴趣,对医术也多有涉猎。”墨珣将自己之前跟赵泽林说好的说辞向宣和帝又说了一遍,“臣入朝为官之后,也是屡次出入太医院,也曾在翰林院借阅医书典籍” 宣和帝此时已是耐心不足,他问那一句不过是因为惊讶,并不是真的要让墨珣向他解答。墨珣会不会医术这点,看他能治好了林醺就知道了。 而且,宣和帝谅墨珣也没有那个胆量来诓骗自己。 于是,墨珣的话还没说完,就让宣和帝给打断了,“你是怎么为他医治的” 墨珣顿了顿,又道“当时是臣的岳水说他与臣的夫郎许久未曾见面,这才让醺哥儿住到越国公府里” 宣和帝不悦,“说重点” 墨珣清了清嗓子,“醺哥儿禀赋不足,臣为之把脉的时候,发现醺哥儿正在服用一种狼虎之药。这种药会在短时间内迷惑人的脑子,服用之后会觉得自己身体强健,能上山打虎” 墨珣本来是想把事情仔细地跟宣和帝说明白的,甚至连自己的这一手医术,都想跟雅砻那边挂上,但宣和帝不耐烦听,他能怎么办 宣和帝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墨珣却能从自己周遭突然浓郁起来的腥臭味知道,宣和帝此时的情绪不对。 见墨珣停了下来,宣和帝冷着脸,“继续说。” “臣让醺哥儿把药先停了,这才给醺哥儿开药。” 墨珣虽然能进宫,却也不怎么能无缘无故在宫里逗留。除却在太医院借书之外,他还接着越国公的名头去翰林院借阅书籍。 有些书中记载的草药不过是书中记载罢了,墨珣找人问起的时候,却也没有人见过。 墨珣还因此被不少人暗地里笑话了一番。 因为书里的东西不见得全是真的,有些所谓的神兽、仙草也根本没人见过,墨珣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岂不惹人耻笑 本来墨珣就跟林家的人说过了,他不一定能医得好林醺,如果林家能找到他需要的东西,那墨珣医治林醺的成算就会高一些,可若上没找到,以别的药来替代,那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再者,林醺又用了宣和帝给的丹药,本来就没给墨珣剩下多少时间了。墨珣一方面得让林醺停药,另一方面还得医治他这几年逐渐被丹药掏空了的身体。 其实认真算起来,墨珣根本就还没有开始医治林醺以前的病。 “把药停了”宣和帝见墨珣低着头,心里有些不爽利,“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朕说话。” 墨珣这时才得以直视宣和帝,“是。因为醺哥儿之前吃的药”墨珣琢磨了一下措辞,力求让宣和帝听完之后,能没那么生气。“因为那个药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功效,对醺哥儿的并也没有作用。” 墨珣这么说完了,悄悄去看了宣和帝一眼,见宣和帝面沉如水,眼眶发红,周身凝结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简言之,腥臭味更甚。 之前墨珣也曾在林醺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而林醺身上来源于丹药的味道比起宣和帝浅,他自身衰败的味道更浓。 而当墨珣把此事告知林醉的时候,林醉却说自己并没有闻到,反而还觉得墨珣这话说得不得体。 所以,或许在此刻,墨珣觉得宣和帝身上的味道已经完全无法掩饰了,但旁人却并不知情。 宣和帝抬了抬下颚,“接着说。” 还说啥 墨珣愣了愣,又朝着宣和帝看了一眼。 “那个仙那个药,为什么没有作用” 敢情宣和帝把术士给他炼的丹药当成了可以包治百病的“仙丹”了 别说此时是在凡界,就算是在徽泽大陆,由丹修所炼制出来的丹药,都不敢保证能包治百病。 本来就是,想要什么效果就炼什么丹。 哪有靠着一颗丹药走到飞升的道理 墨珣耐着性子为宣和帝解释,“醺哥儿是病了,那就得对症下药啊,可醺哥儿吃的药并没有对醺哥儿的病有帮助,自然就没有用了。” 其实宣和帝是知道墨珣的意思的,但他不过是自己无法相信,这才想从墨珣这里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罢了。 宣和帝听完了墨珣的话,果真沉默了下来。 墨珣看着宣和帝垂下眼帘盖住了眼底的光,瞧着正是一片晦暗的样子。 尽管墨珣心里对宣和帝的脾气没个准,但到底是听越国公说过,又经了五翁主的事 墨珣还是很珍惜自己这条命的。 宣和帝坐在椅子上,眉头微蹙,一动不动,正在想事情。 而墨珣站在他面前,没有听到宣和帝说话,自然不敢出声打扰他。 就在墨珣以为宣和帝彻底把自己忘掉的时候,宣和帝忽然抬起头来,朝着墨珣伸手,“你过来,为朕把脉。” “” 墨珣乍一下听得宣和帝的话,脑子里立刻转过一大堆“此举不妥”、“臣才疏学浅”,最后什么都没说,顺着宣和帝的话朝他走了过去,将右手搭在宣和帝露出的手腕上。 墨珣这么一搭手,却搭了很长时间。 而宣和帝倒也不催促,只是一直在观察墨珣的各种反应。但是,墨珣除了生理性的眨眼之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 不知怎么,宣和帝此时竟对墨珣表现出了莫大的耐心和容忍度。或许是因为宣和帝心知,术业有专攻,墨珣与宫里的御医本就不同。 待墨珣将手收回,宣和帝才问道“朕的脉相如何” 墨珣发现宣和帝的这个问题十分不好答。 宣和帝的这个脉相,乍一看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厉害的隐疾。像一些盗汗、怕冷怕热、失眠这类的症状,恐怕上了年纪的人都容易有。尤其是像宣和帝这样身居高位,日日为国事烦忧,想得多,自然就比别人更容易思虑过重、积郁成疾。 只消让太医院的御医给开点温补的方子,好好调养就行了。 可宣和帝在服那个不对劲的丹药啊 按理说,宣和帝服用那些丹药的时间比林醺要长,身上被丹药浸透出来的味道也比林醺浓宣和帝的脉相绝不可能是现在这样稀松平常。 但墨珣转念一想,如果宣和帝的身体不对劲了,那宫里的御医按例每隔一段时间都得给宣和帝诊脉,难道他们就都看不出来 如果不是墨珣本身知道那个丹药不对劲,恐怕也会一下子就被宣和帝的这个脉相骗过去。 所以,墨珣又耐着性子十分谨慎地去探宣和帝的脉,甚至因为实在是摸不出端倪,他便偷偷地将自己的灵气输入宣和帝的体内,想要顺着宣和帝的经脉和穴位走了一遭。 宣和帝并未觉察出什么异状,只是安静地让墨珣诊脉罢了。 墨珣的灵气在宣和帝体内只走出了一段,就已经被堵住了。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一个人的经脉应该是贯通的,而墨珣的灵气十分精纯,应该不会被凡人排斥才对。 他之前为了教林醉禅坐,也曾将自己的灵气注入林醉体内,让他仔细去感受自己的灵气在他身体之中行进的路线,那时确实是毫无阻碍的。 但是,如果宣和帝不再是凡人,而是修士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可是,若说宣和帝已经步入了修真者的行列,墨珣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 墨珣早就已经探查过了,这方天地根本就没有灵气,而他在知道了修道无望之后,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筑基纯粹就是个机缘巧合 然而,这种妄自菲薄的想法一经出现,立刻就被墨珣否决了自己怎么说都是渡劫的天雷给劈过来的,本来就应该与别人不同才是。 墨珣从宣和帝身上并没有感觉到灵气波动,却又有个古怪的猜测或许是因为宣和帝修炼的法门不对,又或者是墨珣的品阶太低 总之,灵气受阻的原因很多,墨珣也不好妄下断言。 而当初的林醉则不同。 林醉作为“这个世界的精神载体”,有灵气波动很正常。 墨珣是一个很会装的人,就算心里再困惑,再着急,从表象上要看出端倪来并不容易,除非是他自己愿意。 是以,他在给宣和帝诊脉的时候,表情十分镇定。而切完了脉,他脑子里虽然千回百转,但看在宣和帝眼里却是没有丝毫变化的。 墨珣答道“从脉相上看,皇上似乎有些心悸、易怒易躁这样的小毛病。” 他心中已经对那个丹药有些改观了。 倒不是感观变好,而是警惕。 那个丹药还是有一定厉害之处,否则,按照宣和帝现在的情况,经脉受阻,不是病灶,那就是人该死了。 墨珣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说实话。 他今日如果实话实说,万一被宣和帝刨根问底怎么办 宣和帝作为一个帝王,其实并没有什么大过。 就拿上次那个水灾来说,不管宣和帝自身信不信天象,但既然上天有所预警,他便直接拨款预防。等到灾难发生,他出钱赈灾 人无完人。 就连墨珣,已经到了渡劫的那个临门一脚,马上就要得道飞升,身上却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 就像林醺的事,他有能力救,可若林醺不是林醉的弟弟,不是赵泽林的朋友、昌平郡君的孙子,他肯定是放任不管的。 宣和帝似乎并不意外墨珣的回答,想来应该是之前已经从不少御医口中听到了同样的话了。 “没有别的吗”宣和帝显然有些不信。如果林醺的并是墨珣治好的话,他又让林醺停止服用自己给的丹药,那明显是丹药有什么不妥了 宣和帝这段时间是真的易怒易燥,但那都是有原因的如果不是那些术士无能,他又何至于如此 墨珣一听,嘴角浅浅弯了一下,不仔细看却是很难察觉的。 “靠诊脉,目前就只能探到这些。”墨珣这么说着,又奉劝了宣和帝一句,“皇上还是让御医们开些汤药吧,” 这已经是墨珣额外的奉劝了。 跟宣和帝说话要十分小心,尤其是现在的宣和帝。 若是数年前,宣和帝才刚接触丹药的时候,如果有德高望重的人愿意出来说道、阻止,或许事情还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这会儿,宣和帝已经耗了十几年在炼丹上,或许在这其中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非常人能够想象。就连水灾的那段时间,国库空虚,让朝臣们捐款捐物,又停了俸禄,却都不曾断过给术士的各种 炼丹,已经成了宣和帝心中的执念。 墨珣本来是想说,如果身体没什么问题,就不要乱吃丹药了。 可这个时候,他应该对宣和帝炼丹、服用丹药,一无所知才对。 要是他这么说了,那就等同于是将林家和越国公推到了风尖浪口。 墨珣半阖眼帘,心里想着事,却冷不丁地从宣和帝那里听到一句“那不如就由你为朕开药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9章 第 309 章 墨珣怔了一下, 眼眶稍微放大了些,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如果要臣来开药的话, 那臣可能还需要看一看皇上以往的脉案和用药记录。” 墨珣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也很明显, 如果他没有看过宣和帝过往的用药记录,那他怎么给宣和帝开药万一把宣和帝吃出了毛病,那谁担待得起 还不等宣和帝发话, 墨珣又道“认真说起来,其实臣并不如太医院的御医们熟悉皇上的身体。皇上又何必退而求其次” 用太医院的御医才是首选。 墨珣其实根本不想给宣和帝开药。 虽然进入太医院是大周大多数大夫的梦想,但太医院也是个每天都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地方。 不拘是给达官贵人看病还是给宫里的内命夫、帝王看病, 只要一个不小心, 没能把人的病医好,那就是死罪了。而且,作御医的,还很容易扯进宫廷秘闻里。 就宣和帝子嗣的问题,怕是宫里已经换过好几次的御医了。 看脉案、用药记录, 那就得耗上好长时间。墨珣猜想,宣和帝怕是不会让自己看他的丹方, 甚至都不会告诉自己他在服丹药。既然宣和帝不欲对自己交托信任, 又怎么好指望自己给开药啊 “那就派人到太医院去, 把朕的用药记录和脉案都取来。”宣和帝这话并不是说给墨珣听的,而是直接让屋里的内监到太医院去。 墨珣嘴上动了动, 却不打算再说了。反正现在看宣和帝的反应, 怕是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宣和帝的决定了。既然如此, 再多话也没什么意义。 内监去太医院传消息,等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了好几摞的记录。 不单是墨珣,就连宣和帝都禁不住皱眉,“都是朕的” 宣和帝从来没去了解过太医院的运作,是以,刚才墨珣提起这些的时候,他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麻烦的。但眼下,这么多的记录,那得翻到什么时候 随同前来的御医连连点头,“是的,这是皇上近两年来的记录。”每个记录都得有两三名御医签章,马虎不得。 宣和帝转而又看向墨珣难道让墨珣留下来把这些记录都看完还是让他都带回去 墨珣只是烦恼了一下,随即就将眉头舒展开了。 “罢了。”宣和帝摆摆手。 他刚才听墨珣给自己的诊断,听着就跟宫里的御医说得也差不多,就算开药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方子,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宣和帝现在是一动脑想事情就觉得烦躁得很,恨不得都推出去让别人解决,甚至还没开始动脑想就已经觉得烦了。 这会儿,本来应该是墨珣烦的,但宣和帝一看到太医院把记录全堆在自己面前,心里真是没来由的烦闷。 宣和帝呼出一口浊气,“都出去吧。” 墨珣四下看了看,见御医和捧着记录前来的内监都忙不迭地出了门,他也麻溜地对宣和帝拱手,“臣告退。” 宣和帝不耐烦地摆摆手,那架势就跟让他这么烦躁的根源是墨珣一样。 墨珣得令,转过身就往外头走。 但走出去还没几步,忽然听到屋里一个声如洪钟的“慢着”。 墨珣脚下一顿,稍稍偏过头去看在一旁守着的内监。 内监头都没抬,根本不可能给墨珣任何指示,墨珣不得已之下,只得转过了身走到门边候着。不管是不是叫他,听到了声音总不好再走。 不多时,宣和帝从里头走了出来。 明黄的靴子正落在了墨珣跟前,“你随朕来。” “是。” 墨珣不知道宣和帝怎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又不让自己走了,但既然宣和帝发话了,他也只能应下。 宣和帝没说,墨珣也不敢问,只能一直跟在宣和帝的身后。 宣和帝比起之前墨珣见到的时候要沉默了许多,如果是之前,他必定会跟墨珣闲聊寒暄一番,但现在却这么不声不响地一直往前走,反倒让人心里不住地打鼓。 墨珣之前虽然应邀进宫赴宴过,但却对并不熟悉。毕竟他们这些汉子也不能随意在后宫走动,以免冲撞了内命夫。 宣和帝一出了大门便坐上了御辇,而墨珣却只能亦趋亦步地跟在一旁。 这么走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御辇才停了下来。 墨珣刚才一路上十分谨慎地在注意方位和路径,此时停了下来,才得以抬起头看看自己此时究竟身在何方。 此处烟雾缭绕,确有一丝神秘。但空气中的味道对墨珣来说却并不那么好,仔细辨认之后,墨珣心里便已有了计较宣和帝这是带墨珣到了自己炼丹的地方。 若单从外观上看,这里与宫中的其他宫殿并没有丝毫的不同,但墨珣就是能感觉到十分浓厚的黑红色的气息。就连朱红色的宫墙与柱子,都渗着黑气。 这种情况,墨珣只有在邪修的洞府,或是长期居住的地方才会见到。这是已经沾染了邪修的气息,将周围的环境都同化了 墨珣抿着嘴,鼻息之间更是萦绕着浓郁的气味。 宣和帝从御辇上下来之后,看了墨珣一眼,“随朕来。” “是。” 墨珣本来以为宣和帝炼丹是只是私底下罢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带自己到这个地方来。 宣和帝刚走进大门,一旁的内监立刻跪下请安,“参见皇上。” 这一声响起,屋里的人很快就都出来,穿着道袍的那些都站着,而宫里的内监则是跪到了地上,纷纷向宣和帝请安。 宣和帝应该是经常来,所以他们听到动静之后也并不慌乱。 墨珣站在宣和帝背后,在宣和帝没看到的地方打量着这些站在宣和帝面前的术士。不单单是宣和帝,这些术士身上的味道也并不好。而且,这些术士身上还萦绕着黑气,正是邪修才有的样子。 墨珣不自觉蹙额。 他从这些术士身上没有觉察到灵气波动,但他们周身萦绕着的明显黑气却十分明显,连气味也都很浓郁,只是并没有宣和帝这么厉害罢了。 如果只是炼丹和服用丹药,不至于会变成这副样子才是。 墨珣知道自己日后不见得还会有机会再到这处来了,是以,探究的心态就占了大半。 “免礼。”宣和帝刚才一路都沉着脸,现在看到术士却又露出了些许笑容,语气也带着适才与墨珣交谈时没有的轻快,当真令人称奇。 术士们也不管宣和帝没带人来,立刻上前向宣和帝介绍起他们最新的成果来。 “皇上今日来得巧,正好刚出了一炉仙丹”这么说着,领头的那个术士将宣和帝往炼丹房引。 宣和帝让墨珣跟着,墨珣便一直跟在后头,直接就跟到了炼丹房里去。 本来有几个术士还想拦一拦墨珣,但宣和帝什么都没说,他们便也就只能放任墨珣进去了。 墨珣进了这个炼丹房,直觉得此处有一股十分油腻的味道,让他心生厌烦。 “皇上请看”术士仿佛献宝一般,将今日刚炼出的丹药送到宣和帝面前。 “此枚丹药,通体金黄,晶莹剔透。”这么说着,术士又伸手微微在丹药旁扇了扇,“气味宜人,正是上品废了这么多炉丹药,才得了这么一颗。” 墨珣听到术士这么说,一边忍着心中的烦闷,一边顺着术士的话去看他手中的丹药。 确实是晶莹剔透,看起来十分漂亮,但气味宜人是不是说错了 哪怕墨珣对屋里的气味再反感,却也并没有屏蔽掉自己的嗅觉,而是仔细去分辨各种气味。 术士说完之后,就将丹药递到了宣和帝手上,让宣和帝亲自查看。 宣和帝接过了丹药之后,拿到眼前查看了一番,又放到鼻子前头嗅了嗅,最后才得出一句,“果真不错。” 话音刚落,宣和帝便转过身,将手伸到了墨珣跟前,示意墨珣接过去,“看看。” 丹药乍一看当真晶莹剔透,外头就好像裹了一层麦芽糖一般。 墨珣恭顺地将丹药接了过来,也学着宣和帝的样子样子,对着阳光看了看,又放到鼻子边嗅了嗅。 不这么近嗅还好,这么近一吸气,墨珣差点就把这个丹药丢了出去。这股味道刺鼻得很,简直就像一根针直接扎进了鼻子里一样。 就是墨珣当年炼丹废掉、炸炉的那些废料也不会臭成这个样子,这丹药 这算什么丹药 “如何”宣和帝一直在看墨珣的表情,自然没有错过墨珣皱鼻子的小动作。 就刚才,宣和帝本来是觉得既然不用墨珣开药,那么就直接让他出宫便是。 可静下来之后,宣和帝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是鬼使神差地就将墨珣带了过来。 “”墨珣觉得宣和帝的问题很不好答,难道宣和帝是想听自己夸它长得好看吗“不知这个这个丹药是什么作用” 长得好看,又什么用 宣和帝轻咳了一声,立刻看向刚才激动地向自己介绍“仙丹”的术士,让这个术士出来回答墨珣的问题。 术士这是头一次见到墨珣,但看墨珣身着官服,也不像是被宣和帝新召进宫的术士,立刻委婉地说“此次丹药可使人延年益寿、青春常驻。” 如果此时只是宣和帝在场,这个术士可能要直接说“可长命百岁,青春永驻”。 在术士看来,墨珣就跟宣和帝差不多,充其量就是个门外汉。而且这么年轻,怎么都不像是懂行的。 被宣和帝请进宫里的术士,大都年纪不小了,说起玄术、黄白术,那是头头是道的。见到了他们炼制出来的丹药,一个个都十分激动,绝不会是墨珣这样的反应。 所以术士只当墨珣是宣和帝的宠臣,今日带他过来不过就是为了让他见见世面罢了。 墨珣听完了术士的话之后果真兴致缺缺,勉为其难地颔首,“哦,原来如此。” “你怎么看”宣和帝听着墨珣没什么波动的声音,心里立刻不爽利起来。 他耗了不少的人力物力,这才得了如此宝贝的“仙丹”,怎么到了墨珣这里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呢 宣和帝越想越不得劲,转而紧盯着墨珣,以眼神逼视墨珣,好让他能多说出几个字来。 “臣以为,能够延年益寿、青春常驻的方子,太医院就有不少了。”墨珣心里是觉得,能替代这个丹药的方子本就不少,何必这么麻烦呢 墨珣不敢直接跟宣和帝说,让宣和帝不要再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丹药了,但提醒一下总是应该的。 在墨珣看来,宣和帝这个皇帝其实当得还不错,只要他自己不整那么一些幺蛾子把自己搞死就成。 宣和帝耐心地等了半天,却等来了墨珣这么一句。不知怎么,非但没有舒快,反而从心底里涌起了一股戾气。 他看着墨珣,颔首道“墨爱卿所言极是。” 宣和帝话音未落,眼前的术士当即“噗通”一声跪下了。 这一声跪得是实诚,直把墨珣听得膝盖一痛。 不单单是宣和帝介绍“仙丹”的这个术士下了跪,就连刚才跟着一起进屋的其他术士也都一并跪下了。 墨珣还没来得及从这些术士过激的举动中觉出不对的地方,便又听到宣和帝继续道“太医院就能拿得出来的东西,还废了朕那么多天材地宝,才炼出这么一颗” 宣和帝说话的速度极慢,但其中隐含的威慑却并不少。墨珣发现,宣和帝似乎酷爱以这种形式说话一方面,便于他思考;另一方面,或许是为了吓人吧。 术士战战兢兢地在地上磕了个响头,随即抬起头来,企图纠正宣和帝的说法,“皇上,此丹与太医院的药方是绝不可能相同啊” 宣和帝半眯起眼,低着头看跪在地上的术士,“噢” 这一声,尾音上扬,那就是有兴趣听一听了 这些术士才刚被宣和帝的一招杀鸡儆猴给吓住,这会儿余威尚在,自然是担心宣和帝一时不快,就又要杀人了。 术士赶紧把握机会,“这个丹药可祛除体内的杂质,使人的身体恢复到初生时的状态” 那意思不就是变成个孩童手软脚软的那种 墨珣暗自腹诽。 “它还能使人通体生香,令人容光焕发”这么说着,术士也不管墨珣在场与否,直接就将这个丹药的功效无限夸大起来,“仙丹中凝聚了”术士偷偷朝着墨珣瞥了一眼,语焉不详地带了过去,“精气,服用之后可将自身阳气与阴气相调和,之后再引气入体,那便是事半功倍” 通体生香 所以宣和帝身上才会有这么古怪的味道 墨珣听着术士含含糊糊的话,也是在不住地在心里推测这个丹药到底用的是个什么配方。 要让丹药有个这么漂亮的外观,其实并不难丹砂更是必不可少,鍮石、阳起石这些怕是也有。 但墨珣对丹药的外表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个术士嘴里用来“哄骗”宣和帝的话。 这些话听着还是蛮有道理的。 如果不是墨珣本身是修士的话,真要被这个术士给诓过去了。 就这么个破丹药,还想要阴阳调和 要不是碍于宣和帝在场,墨珣当场就能翻个白眼出去。 宣和帝这么听着,也一直低着头在看那个术士,却是什么都没说。 术士没能得到宣和帝的回应,知道自己的脑袋还有一半在宣和帝手里,立马再接再厉地忽悠起来,“服用此丹,可凝聚元气。而有了元气才能生机不绝,进而达到鼎盛圆满的境界。” 墨珣看宣和帝一动不动,似乎也是在思考这个术士话语里的真实性。 墨珣既然那已经知道了这个术士是满嘴胡言,便也不再细听,转而看起这个炼丹房之中的摆设来。 这个炼丹房里一共放了两个丹炉,一个是金属质地,另一个则是泥质的,但两者都被做成了葫芦状。 上边的“小瓣葫芦”正开了一个小窗,或许是经常炼丹的缘故,小窗被烟雾熏得变了色。但又因为时常有人打扫清理,倒还是挺干净的。 只是,墨珣这么看着,眉头却仍是微微皱在一起的。因为屋里的气味实在太糟糕了,除了腥臭还有古怪的油腻,当真令人作呕。 墨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气味上转移开,又去盯着丹炉。 两个丹炉上都有太极八卦的图样,泥质的丹炉是以瓷片嵌入,烧制成八卦的模样;而金属质地的丹炉则是用模具制成的。 两个丹炉上都贴了不少符篆。 墨珣这么看着,忽然发现,这一整个屋子里四处可见黄色的符篆,贴得密密麻麻。他并没有上前仔细观察符篆上绘制的是什么,就担心自己的举动落在了宣和帝眼里,到时候宣和帝又要问自己是不是懂这些。 而且,自己现在已经在朝为官四年,已经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小孩了,在宣和帝面前还是要守规矩,可不能随意轻举妄动。 不过,墨珣没有从符篆上感受到灵力波动,想来也就是随便画了点图案在上面。就上头绘制的图案是真的,可没有灵力波动,那这个符篆也没有任何作用。 墨珣心里刚这么想完,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话可能不太严谨。 应该说是,只有安慰的作用。 炼丹房的墙上还悬挂有一柄宝剑和一面铜镜,铜镜上头正是用朱砂绘制出了符文 墨珣一直盯着那个铜镜,似乎是想分辨出铜镜上头画的究竟是什么。 恰在此时,墨珣听到了宣和帝的一声“起来吧”,这就将自己的注意力从铜镜上收了回来。 宣和帝像是信了术士的话,这就抬了抬下巴,示意术士从地上起来。 墨珣被宣和帝的这一声给吸引了注意力,见宣和帝已经将那枚“仙丹”装进了瓷瓶准备带走了。 术士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不停地吹嘘这个丹药如何如何厉害。 墨珣看这个术士,似乎也有那么点儿道家炼丹基础,否则也不敢进宫来谋生活了。听他说话,虽然有的时候是信口胡诌,但却也是围绕着道教的主旨在说,看来也是用了一番功夫的。 术士一边说着,一边要将宣和帝带到别间去。 今日刚刚开炉,还没来得及收拾炼丹房呢。 宣和帝前脚刚迈出去,后脚便有人进入炼丹房,开始收拾丹炉之中的残渣。 墨珣跟在后头,并不明白宣和帝今日带他过来到底意欲何为。 难道就为了让他过来见证这个丹药的诞生吗 墨珣这么想着,下意识便回头看了一眼炼丹房。 在炼丹房里收拾的人也是身着道服,但看起来也算不得是术士,顶多就是一些负责杂扫的人罢了。 宣和帝用来炼丹的丹炉不小,足有一人多高,兴许要有三个大汉才能环抱起来,而杂扫的人直接就能拱进去。 墨珣回眸的这一眼,正好看到杂扫的人拿着扫帚,从里头扫出了一堆黏糊糊的东西,有些看起来是灰白色的块状。 墨珣一时也拿不准这究竟是什么,毕竟许多矿石,经过炼制之后,也会变成这副模样。但粘乎乎的,看起来有点像是油脂 墨珣觉得自己的猜测有点怪怪的,但黄白之术本就玄而又玄,这些术士拿不知道什么油来炼丹,可能是觉得有一定的作用吧。 既然如此,墨珣便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炼丹房,转而仔细地应付起前头的宣和帝来。 术士比宣和帝慢了一步,但仍是不停地在向宣和帝吹嘘今日炼制出来的这个“仙丹”究竟有多厉害。 墨珣觉得,刚才他在炼丹房伟说的话听起来还正常一些,可现在,真是越说越离谱了。 宣和帝脚下的步子是越来越快,墨珣虽然跟在后面,无法看到宣和帝的表情,但只看宣和帝现在的反应,应该是快听不下去了。 忽而,宣和帝步履一停,“若是朕服下了这枚仙丹,却没有你口中说的这些功效,你待如何” 宣和帝这话听起来只像是在问术士要一个保证,但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果然,宣和帝话音刚落,在场的术士便也无一人再敢说话。 宣和帝并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也不是术士们闭口不言就能躲得过去的。 “朕问你们话呢”宣和帝的嘴角勾出了一抹冷笑,果然驻足不前,“刚才不是还很能说吗现在怎么就哑巴了” 墨珣其实是觉得这些术士在宣和帝手底下讨生活十分艰难,毕竟宣和帝还不够昏庸,也不够虔诚。若是碰上了那种蒙昧无知、昏聩无能的帝王,那这些术士早就在宫里横着走了。 “这个”术士也不是第一天跟宣和帝打交道了,自然不敢再装聋作哑,“每个人的体质都有不同,贫道所说的那些功效只是按照大致上来推断,也不见得皇上服用了之后,就一定能有那些效果。” “所以,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在骗朕咯”宣和帝眯起双眼,眸光也变得狭长,威胁之意更甚。 墨珣明显能看到眼前的术士吞咽了一口水,而后才哑着嗓子对宣和帝说“个人体质均有不同,服用了丹药之后是何反应,也不尽相同这点,皇上也是知道的。” 墨珣瞧着这个与宣和帝说话的术士,鼻头上已经冒出了汗珠,显然是紧张得不行了。 “你的意思,这个丹药,对朕而言,就是个好看” 宣和帝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里饱含笑意,听起来就像是听到了对方说了什么引人发笑的话一样。 然而,宣和帝的声音虽是笑着的,可他的表情却根本没有变化。 宣和帝已经不再称此丹药,为“仙丹”了。就这么一个用词,就能让人觉察到宣和帝此时的心境变化。 术士听出了宣和帝的言外之意,顿时如坠冰窟一般,墨珣看着他轻微地发抖,似乎马上要瘫到地上一样。 “不,贫道不是这个意思。”术士企图纠正宣和帝的说法,“贫道的意思是,这个仙丹对皇上而言固然有效,但是或许效果并不如我所说的那般好。” 仿佛在担心宣和帝断章取义,术士又强调了一下自己那句话中的重点,“对皇上是有效的。” 宣和帝紧盯着那个术士好一会儿,直把他盯得要跪地求饶。而后才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宣和帝此时的样子。 墨珣是从头到尾这么看着宣和帝的情绪变化,只觉得他与自己多年前接触的那个宣和帝已经完全不同了。 墨珣不好在这个喜怒无常的宣和帝面前走神,只能凝神静听。 也正是因为墨珣这么安静,不过须臾,墨珣便从宣和帝的大笑声中听到了不属于宣和帝的哭喊声。 声若蚊蝇般,却不容人忽视。 按理说,宣和帝在场,不可能有人在旁边哭泣,这是不要命了吗 墨珣垂着头,却十分注意声音的来源。哭声杂乱无章,所以可以肯定并不是一个人在哭。 墨珣刚才还认为自己不能在宣和帝面前走神,可这时候也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为了注意听声音,墨珣整个人都静了下来,他自己的心跳声已经盖过了宣和帝的笑声,“嘭嘭嘭”的,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紧张,总之,他整个人的情绪都不大对了。 似乎从进了被宣和帝拨给术士炼丹的宫殿之后,他就有些不对头了。 除了能看到黑气之外,墨珣根本感受不到这里的灵力波动,所以他根本不相信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符篆对自己造成了影响。 若还在徽泽大陆,会让他出现这种情况的,定是邪修了 墨珣有一种异于别的修士的能力,那便是对邪修的感知。很多人都道他是运气好,所以每次外出历练都能有所收获。 其实不然。 他不过是遵循本心罢了。 他本能地排斥邪修,厌恶那些用各种不正当手段获得灵力的东西。无论邪修幻化出怎样的皮囊,墨珣都能辨得出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能避开不少危险,也能从中获得不少收获。 墨珣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在心里默念了一边清静经之后,这才循着那阵叫喊声探了过去。 “求求你们,放我出去吧,我家人还在等我” “放了我” “我不想死” “你们这些人不得好死” 墨珣听这个声音,只觉得人数还不少,正准备再“探”,可宣和帝的笑声已经停了。 “墨爱卿。”宣和帝笑得嗓音都有些变化,此时叫墨珣的时候,嗓子也哑哑的,听起来就仿佛只是一个气流声。 “是。”墨珣立刻应道。 “你认为如何”宣和帝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嗓子不适,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好在他身边的马公公反应快,立刻向后看了一眼,让小内监去取燕窝来给宣和帝润喉。 宣和帝经常突然大笑出声,而且每一次大笑,都会把自己的嗓子笑哑了。于是宫里也常煨了燕窝,就担心宣和帝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要用。 墨珣被宣和帝问得一愣。 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宣和帝只是一味的在笑,根本没有说过其他什么话。所以这会儿,是在问自己什么东西认为如何 “禀皇上,臣不明白。”墨珣心想,面对宣和帝还是不要乱猜为好。 现在的宣和帝本身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自己若是猜中了也就算了,好好答便是;可万一要是猜错了,答非所问,谁知道宣和帝会怎么想 “朕问你,这个丹药,你认为如何” 刚才装“仙丹”的瓷瓶,一直握在宣和帝的手上。此时,他便也拿起瓷瓶,展示给墨珣看。 墨珣摇头,“臣不知,臣对黄白之术并没有涉猎。” 宣和帝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倒也不纠缠,而是转而看向那个术士。刚要张口说话,发现自己竟是发不出声音,立刻不悦地清了清嗓子,“你刚才跟说,只得了这一颗” “是,只得了这一颗。”术士诚惶诚恐地答道。 “那你叫朕怎么吃”宣和帝这话刚问完,内监便端着燕窝来了。 宣和帝每次要求术士炼丹的时候,都会给足材料,并不止让术士炼一个。毕竟平时吃进嘴里的饭菜都要验毒,更何况是丹药呢 马公公接了燕窝之后,忙伸手在盅边感受了一下温度,这才送到了宣和帝手边。 宣和帝这回倒是没生气,直接端起了燕窝便一饮而尽。 “灵丹在精不在多啊,皇上。”术士见宣和帝似乎不在揪着刚才的话题了,立刻也就挺直了脊背,仿佛刚才在宣和帝面前那个畏畏缩缩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这个丹药炼得实在漂亮,就连宣和帝都不能否认这点。 丹药外观如此曼妙,气味有沁人心脾,瞧着就非同凡响。 然而,宣和帝的疑心却丝毫没有减少。 他前脚才刚刚命令禁卫军弄死了一个术士,后脚这些术士就给他炼制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丹药” 不能怪宣和帝有疑心病,而是人心叵测,谁知道他们心中想的是什么 宣和帝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把丹药送到太医院去,让御医们帮着验上一验。 如果无毒,那么便直接吞服;若是有毒不管是一人所为还是所有人都参与了,这些术士,一个都不能留。 于是,宣和帝就像是被术士哄住了一样,摆驾回宫了。 墨珣见宣和帝并不再问自己一些奇怪的问题,便也放下心来,继续探究起刚才听到的声音。 他还记得数年前第一次进京时见到宣和帝,当时便以为宣和帝身上的味道是源于他生饮鹿血。现在联想起来,却不见得是鹿血了。 应该是人血。 尽管在墨珣看来,汉子和哥儿其实是差不多的,但除了额头上的红痣之外,还是有一些其他细微的分别。 比如,哥儿的声音会比汉子来得细一些。哪怕是生得再高大粗犷的哥儿,声音也并不会像汉子那般沉。 更何况,刚才墨珣听到的,是那等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尖锐又刺耳。 丹炉里头打扫出来的杂质,或许是人的体脂 所以,这些术士是用活人在练丹 墨珣禁不住又“听”了“听”声响 “哐” “吵什么吵,都给我安静点” “你们你们不得好死” “都跟你们说了,你们会到这里来,也不过是你们的命。这都是你们的造化,懂吗要顺应天命” “我呸” “你放屁” “放我出去” “跟他们说这么多干嘛反正很快就要送他们进轮回了。若他们真能成为仙丹的一部分,那也不枉此生了。” “啊啊啊” “救命啊” 墨珣把一些零散的话听在耳朵里,却也根据自己的猜测,拼凑出了这整个事情的真相。 宣和帝或许是根本就没料到他一时兴起将墨珣带到此处,竟会让墨珣发现了这等秘辛。 而此时宣和帝已经登上了御辇,并未再分神去看墨珣的反应,只是有些着急地要将这个瓷瓶送到太医院去。 这个宫里的术士见宣和帝走了,那个呼气的声音简直大得惊人。而墨珣这么回过头朝着他们关人的地方看了一眼,竟也没能引起他们额外的注意,反而就只是因为听到他们喘大气而下意识回头罢了。 宣和帝没有发话让墨珣离开,墨珣便也直直地跟了宣和帝一路。 他虽然对后宫并不很熟悉,但即将走到太医院的时候,他便已经认识路了。 宣和帝从御辇上下来,这才注意到墨珣竟然跟到了这里来。 而此时,宣和帝已经无暇顾及墨珣了,张口便道“墨爱卿,你可以出宫了。” “是,臣告退。”墨珣当即从善如流地躬身退了出去。 墨珣本来就想找个地方安静地想事情。 如果一直跟在宣和帝身边,那他就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去应对宣和帝毫无章法的言辞了。 这样一来,他就根本无暇分神去思考。 现在倒好,宣和帝赶他走了。 墨珣跟在一个小内监身后,一路走到了昭德门,小内监才道“墨大人,奴才就送到这里了。” 墨珣颔首,“好。” 余下的路,墨珣一人在走,却也趁着这段时间想了不少事情。 那些术士在后宫里“圈养”一些哥儿作为炼丹的材料,这件事必定是宣和帝首肯、允许的。 后宫是宣和帝的后宫,他若不允,那些术士又会从哪里搞来的人 墨珣仔细想想,觉得那些被关押起来的哥儿们或许是当初被卖进宫里来,作为伺候内命夫和宣和帝的宫人。只是因为宣和帝拿他们另有用处,这才给关在了那个炼丹的宫里。 墨珣独自一人朝外走,却也像是在踱步一般。 今日宣和帝召墨珣入宫之时,正是派了内监到大理寺去说的,所以墨珣这会儿就是迟些回去,大理寺卿也不会说他什么的。 如果那些哥儿们真的是卖身进宫的宫人,那墨珣恐怕救不了他们了。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一旦卖了身,那他的生命就不再属于他自己,而是属于那个买下他的人。 所以宣和帝要怎么做,旁人自然是无从置喙的。 但是,本着对邪修的反感,墨珣真的无法让自己这么坐视不理。 尽管那些修士以及宣和帝还算不上是邪修,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与邪修一模一样。 一旦想到“邪修”,墨珣就很难平静。 可是面对宣和帝,墨珣也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让宣和帝彻底放弃用活人炼丹。 这样算起来宣和帝用活人炼丹已经有十年以上的时间了,而且丹药里还放了高纯度的乌香,要叫宣和帝罢手 墨珣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在踏出午门的时候又回头朝着刚才那个炼丹宫的方向望了一眼。 仿佛这一眼能透过高高的宫墙,直接看到里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0章 第 310 章 墨珣回到大理寺, 已经差不多到了下衙的时候。若是平时,他的同僚咋就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府了。但今天却一个个都坐在案前,看着正是十分认真的模样。 不过, 墨珣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他的这些同僚, 平日里就与他维持着一个普普通通点头之交的关系。今日会这么特意留下来,怕是在等自己回来,好探一探今天宣和帝把自己召进宫里是为了什么事。 只是宣和帝的事, 不是墨珣可以随便说的,所以他的这些同僚今天是注定问不到什么答案了。 这些人从墨珣这里得不到答案,只得悻悻而归。 墨珣对大理寺的同僚还算不上熟悉, 大家虽然同朝为官, 又是一个衙门,但他之前为了避嫌,与同僚的接触和交流都不多,尚且还摸不准这些同僚的性子。 墨珣这么拒绝,或许落在那等心胸狭隘的人眼中, 只当墨珣是刻意隐瞒罢了。 因为今日送走了王御医之后,昌平郡君就直接让府上备了马车到越国公府里去跟赵泽林通气了, 所以林家和越国公府都很是担心墨珣。而伦沄岚却是不知情, 赵泽林也不让林醉告诉他。在赵泽林看来, 这件事既然还没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那就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伦沄岚知道了, 也就是多一个人跟着担心罢了。 昌平郡君没有见到墨珣平安无事, 更是不敢离开越国公府,非得亲眼看到墨珣回府才行。 赵泽林本来是跟昌平郡君说,让他回到林家去等消息墨珣一回府,他就立刻派人到林家去送信儿。 但昌平郡君直摇头,稳坐在花厅里,怎么都不肯走。 赵泽林拿他也没办法,只得由着他去了。 越国公比墨珣早回府,倒是给家里带了好消息。只说是宣和帝召了墨珣进宫,但却也已经放他出宫了。 如此一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昌平郡君连连颔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又让赵泽林调侃了几句。 墨珣回府之后,与家里人一同用了饭,但碍于昌平郡君在场,墨珣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说了今日宣和帝让他进宫,让他给把脉。 “皇上的身体如何”越国公一听,忙问道。 “从脉相上看”墨珣边说边摇头,“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越国公顿时松了口气。 墨珣微微笑了一下,却并不像越国公那样乐观。他心里知道宣和帝的身体必定出了问题,但却无论如何摸不出来,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也不知是不是那些术士在炼丹的时候误打误撞做了什么,这才能把宣和帝真实的脉相隐藏起来。 墨珣有些懊恼,他当初只一心修剑与修道,炼丹、画符、医术这些不过尔尔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昌平郡君在越国公府用了晚饭,确认了墨珣确实无恙,而且看起来也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便也不再过多打扰,出言告辞了。 伦沄岚觉得今日昌平郡君到访有些奇怪,而自从郡君到访之后,赵泽林和林醉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尽管面上装得与往常无二,但府里的氛围却诡异得很。 伦沄岚从进京之后就一直跟在赵泽林身边,接受赵泽林的言传身教,倒也知道京里一些弯弯绕绕的。此时见昌平郡君独自一人到越国公府里,没有他儿夫郎陪同,也没有孙儿陪同,而且一来就拉着国公夫人嘀嘀咕咕,两人均面色凝重,怎么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再加上墨珣会来之后,一屋子的人都明显舒了口气 就像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单瞒着自己一个人了。 伦沄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墨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怎么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本来伦沄岚是想着,等到昌平郡君离开了之后,那就把墨珣叫过来说道说道。只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墨珣就让越国公给叫走了。 伦沄岚知道,越国公要与墨珣说的事比自己想要说的事来的重要,并也只是深深地望了墨珣一眼,将林醉拉走了。 墨珣有些话不好当着昌平郡君的面说,好不容易挨到昌平郡君走了,就算越国公不主动叫他,他也要跟着越国公到书房里去的。 越国公知道墨珣今天当着昌平郡君的面,说得轻描淡写,实际上怕是凶险的很。 因为墨珣在大理寺做官,平时也不用面见宣和帝,越国公虽然会时常说一些朝廷里的事,便却不怎么会着重说起宣和帝的性情。 毕竟,宣和帝不是那种可以随便拿出来被当成茶余饭后谈资的人。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进了书房之后,墨珣便麻溜地转过身,刚要将书房的门关上,就看见赵泽林也跟了过来。 墨珣倒没有想要瞒着赵泽林,此时见到赵泽林过来,便干脆错开了身子,让赵泽林也进到书房里来。 “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五一十的说来。”越国公见墨珣把门关上,便一刻也等不了,立刻开口问。 刚才在饭桌上,墨珣或许是在顾虑昌平郡君,有些话说得不痛不痒,听得越国公哪儿都不得劲。现在屋里没有外人了,越国公当然要让墨珣好好说,自己也好帮他参详参详。 墨珣见两位长辈虽然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眉宇间隐含着的忧虑却十分明显,顿时心里一热,倒也不觉得厌烦,只从头到尾地把事情描述给两位长辈听。 越国公边听边点头,只觉得这件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宣和帝好奇,这才把墨珣召进宫里,细细问了问罢了。 但是,当墨珣说起选还差带他到宫里的炼丹房去的时候,确实是把越国公吓了一跳。 越国公虎着脸问“皇上怎么会带你去那儿” 墨珣摇摇头。越国公问的这个问题,他也很想知道答案。 “皇上可有跟你说,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赵泽林的关注点显然与越国公不同,他有些担心墨珣此时在府里跟自己和越国公说起了宣和帝的事,万一被宣和帝知道了,恐怕就落不了什么好了。 “这倒没有。” 墨珣这么说着,也顺着赵泽林的话往下细想宣和帝恐怕是急着把丹药送到太医院去让御医验毒,无暇顾及自己吧 而且,或许在宣和帝看来,墨珣自己就应该好好保守这个秘密,不能随意与外人道。 “那个丹药,你可看出了什么” 越国公这么问,倒让墨珣经不住莞尔,“挺好看的。” 越国公只当墨珣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在开玩笑,当即不悦地“啧”了一声。 但赵泽林想得却比越国公多上一些墨珣不是那种会在关键时刻,随随便便开玩笑的性子,他会这么说,想来是真的这么认为。 “你的意思是,那个丹药除了好看,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赵泽林很快就解答出来。 墨珣刚要点头,又觉得赵泽林的话,有那么一点而不尽然。“也不全是。” 墨珣这就开始为他俩描述了一下,术士对那个丹药的评价。 “术士说的那些,恐怕都是做不到的。” 什么淬炼身体,什么引气入体,什么阴阳调和都是不可能的。 “你对黄白之术也有研究”越国公越想越不对,重点便也偏了。 “”墨珣嘴上咂巴了一下,立刻点头给了越国公一个肯定,“是,孙儿对什么都有些兴趣。不过,只是博而不精罢了。” 越国公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信。但此刻,除了相信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行,你继续说。” 墨珣点头,刚要开口,忽然意识到刚才越国公问他的话已经说过了“还说什么” 越国公耐着性子跟墨珣解释,“那个丹药啊,既然没有用,那皇上知道吗” “皇上虽然起了疑心,但却被那个术士给忽悠过去了。”所以墨珣才会觉得那些术士给宣和帝办事其实很辛苦。宣和帝自己心里有一杆称,也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若真想忽悠宣和帝,恐怕得费不少功夫。那些术士平日里都被拘在宫里,哪里都不能去。就算是真想忽悠宣和帝,怕是也很难办到。“只不过,那个丹药通体生香,又炼成了那样一个晶莹剔透的样子,想来皇上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吧。”所以拿了丹药之后,就立刻带到太医院去,让御医帮着验毒了。 墨珣说到“通体生香”的时候,语气有些上扬,又带了气流声,听着就是十分不屑的样子。 但越国公沉浸在唏嘘之中,并未察觉到。 接下来说的就是重点了。 可墨珣之前并没有对越国公说起过自己的特殊能力,这会儿说出来,怕是越国公还不知要反应多久。 “你说,那个丹药,对皇上会有什么影响”越国公也是见过林醺状况的,他实在无法安慰自己因为宣和帝是天子,受上天庇佑,所以安然无恙。 墨珣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将自己的事跟越国公说,就听到越国公此时竟还是在纠结丹药的事。他本来只当越国公并不怎么在意谁当皇帝,但现在听来,似乎还是挺关心宣和帝的嘛。 墨珣在越国公的注视下摇了摇头“这个孙儿不知。” 越国公闻言,刚要张口再问,却不知又忽然想到了什么,竟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问了。 宣和帝尚要将丹药带到太医院去让御医验毒,墨珣难道跟着宣和帝去了一趟,只用眼看,就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现在又回到了墨珣说话的时候,墨珣朝着赵泽林看了一眼,眼中饱含了深意,只等着待会儿自己说话的时候,赵泽林能帮自己圆一圆。 “咳” 墨珣清了清嗓子,将越国公的注意力从一片唏嘘中拉了过来。 “孙儿接下来要说的话,还希望祖父和爷爷能保密。” 墨珣正襟危坐,显得十分严肃。 而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从刚才起就将这件事看得很重,自然也就一本正经地点了头。 “我在皇上炼丹的那个宫里,听到了一些古怪的声音。” “就是人的哭呼喊声。” “我怀疑皇上,拿活人炼丹。” 墨珣本来只是想将这件事告知越国公和赵泽林,本也不指望他们能就此事做出什么应对。 原意是十分平静地将此事说出来,权当一个陈述。可是话一出口,竟像是不容墨珣隐瞒一样,带着墨珣本身的情绪。 话一说完,墨珣便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不对,忙收敛了一二。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越国公和赵泽林的反应。 越国公像是一时间还没听明白墨珣的话一般,迟疑了片刻。待听明白之后,又觉得难以置信,直接就愣住了。 “祖父”墨珣眨眨眼,小声探问。 “你你再说一遍。” 墨珣顺从地点点头,“我说皇上拿活人炼丹。” 墨珣的一句话在越国公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拿活人炼丹这个说法未免太骇人听闻了 什么叫“拿活人炼丹” 越国公是怎么都想象不出来。 以前先帝炼丹已经陷入了疯魔,可哪怕是那个时候,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用“活人炼丹”的 越国公知道宣和帝也在炼丹之后,不免拿宣和帝和先帝作比较。 先帝炼丹是光明正大,将什么都摆在明面上的。 是以朝臣们都能对他劝诫一二。 可也仅限于劝诫了,毕竟皇上的决定,并没有人能够改变。 但是“拿活人炼丹”是什么意思 越国公想来想去,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了。 他乍一下听到墨珣这么说,自是满心的不信。但待他仔细观察了墨珣的表情,竟是找不到丝毫开玩笑的痕迹。 一时间,越国公只觉得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喘不过气来。随即,这个无形的压力变成了一种生理性的厌恶,让越国公忍不住想干呕。 于是,他嘴里只能干巴巴地问出一句“可是你亲眼所见” 墨珣摇头,“孙儿几日若是亲眼所见,祖父恐怕就再见不到我了。” 越国公心知墨珣说的有道理,而他会问出那么一句,却也不过是因为他的私心在作祟罢了。 墨珣一看越国公这么恍恍惚惚的,当下便知他不过是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待他反应过来再问,恐怕就不是这么个反应了。 赵泽林刚才接到墨珣的视线还不知他是想表达什么,但听完了他的话之后,顷刻间就想通了关节。但他也却并未开口说话,而是沉默着在思考。 “孙儿与皇上到炼丹的宫殿时,正好遇上丹药出炉。术士便邀了皇上进炼丹房查看,孙儿有幸观看了丹药出炉的过程。”墨珣见他们不吭声,再接再厉,“等到有人清理丹炉的时候,孙儿瞧着似是人的骨骼和油脂,没有焚尽,而被扫了出来。” 赵泽林问“你可知皇上,咳,用来炼丹的都是些什么人” 墨珣再次摇头,“孙儿不知。” 古有“易子而食”,但那都是乱世了。大周此时正是盛世,发生这样的事未免太骇人听闻了些。 如果宣和帝用来炼丹的,都是已经卖身入宫的宫人,那从严格意义上来算,这些宫人本就是宣和帝的私产,要怎么处置,也是随宣和帝的意了。今日就算不是用来炼丹,那明日也会因为打破了一个花瓶,或是说错了一句话就被拖出去杀了 越国公一阵沉默之后,忽然张口就来了一句,“这是亡国之相啊” 墨珣眉尾一挑,倒是有些意外越国公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古以来,时不时便有吃人的传闻但那都是在战乱的时候,国家烽火不断因为有粮食,这才”越国公越想越觉得心惊。 越国公痛心疾首,“皇上怎么能做出这种泯灭人性的事来” 越国公大概是很少批评皇帝,此刻俨然已经到了这个关口,却也不怎么说得出批评的话来。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 赵泽林的关注点与越国公不同,他的关注点一直放在墨珣身上。 尽管墨珣的描述听起来不偏不倚,但赵泽林就是能觉察到墨珣话语中的偏向墨珣对宣和帝十分的不满,甚至将此事说给自己和越国公听,不过就是为了交个底儿若是日后,墨珣为此做出了什么事,还请他和越国公见谅。 “今日之事,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赵泽林观墨珣还年轻,也不知他在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事来。 宣和帝服用丹药已有十年光景,总不至于没人察觉。可这么久过去了,这件事却并没有广为传播这其中不乏是已经有人发现,但碍于宣和帝的威慑才装聋作哑的。 墨珣倒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只是在看越国公的反应。 越国公的反应比墨珣还过激一些,看似已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在听墨珣与赵泽林的对话了。 越国公的情绪,从一开始的茫然、震惊、慌乱、恼怒,到现在的痛心疾首,双手握拳。 墨珣看越国公似是在挣扎,也不知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赵泽林本来是盯着墨珣的,这会儿倒随着墨珣的视线看向了越国公。 他刚才只一味地注意墨珣了,却忘记他的夫君才是那个最轴的人。 “明远”赵泽林赶紧走到越国公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将他从魔怔中“唤醒”。 越国公回过神来,定定地看向赵泽林,慎重无比地说道“我绝不能让皇上这么错下去” 越国公话音刚落,便立刻要起身去换官服进宫了。 赵泽林虽然力气不如越国公大,但拽他还是可以的。赵泽林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越国公的胳膊,“你做什么去” “我要进宫面圣”越国公见自家夫郎不理解自己,顿时有些急了。 “不准去” 墨珣上前,帮着赵泽林将越国公拽住,手上使了力,直接就把人给按到椅子上坐严实了。 越国公本以为墨珣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却不料墨珣与赵泽林反而统一了战线。“你们” “你这么急吼吼地进宫有什么用”赵泽林见越国公瞪圆了眼睛,立刻也跟着瞪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互相瞪视着,如果不知道的人见着了,怕是还会以为两人在比谁的眼睛更大呢 最终,还是越国公败下阵来。 “经此一役”,越国公再不敢直视赵泽林,只是嘴上喃喃道“先帝临终前,曾命我好好辅佐新皇” 尽管大行皇帝极有可能是服用丹药过度导致临终前有些精神恍惚,但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的缘故,在驾崩的那一日,大行皇帝竟然恢复了神志,雷厉风行地安排了那些为他炼丹的术士的事,又将他们几个老臣招到龙榻前,聆听教诲。 赵泽林一听,就知道越国公这是拧上了,转不过弯来。“你可得注意了,当时先帝说的新皇”赵泽林压低了嗓子,贴在越国公耳边,仿佛自言自语般,“可不是现在这位。” 越国公被赵泽林的话吓了一跳,立刻转过去看墨珣。 然而,哪怕墨珣此时已经听到了,却也像是没听到一般看着他们俩。 本来,谁当皇帝,对墨珣来说应该是没什么区别的。修士一般不能沾惹凡界的因果,若是他们干预了凡界的王朝更迭,日后历劫时便会加诸无上业果 整个王朝的因果,和单个人的因果又有不同。 所以,不说像墨珣当初那挨个九重雷劫了,怕是第一重就直接把修士给劈得灰飞烟灭了。 在今日之前,墨珣甚至还觉得宣和帝这个皇帝当得不错但从出宫的那一刻起,墨珣便开始怀疑不把人当人的皇帝,真的是位好皇帝吗 一开始,墨珣认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只要是人,那总会有一些小过错的,只要在大致上维持了正确的方向即可。 可宣和帝这个已经不能再算是小过错了。 “小人之过也,必文”,正是宣和帝此时的状态。宣和帝之所以不敢像先帝那样明目张胆地炼丹,恐怕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已不能再算作是个明君了。 那些为宣和帝炼丹的术士,在这样一方世界里是不可能炼成邪修的,但他们的行径已与邪修无二。 而宣和帝作为帝王,若按照金丹鼻祖葛洪的说法,帝王是不具备修仙的条件的。 “仙法欲静寂无为”,可帝王却终日歌舞喧天,受朝廷政务纷扰,如何能做到“静寂无为” “仙法欲止绝腥臭”,别的不说,就宣和帝身上的那股味墨珣此时稍作回想,都禁不住想掩住口鼻。 就算这个领域里真的有除垢丹,那也没人敢拿给宣和帝服用。 毕竟,宣和帝那一身的业果根本没人敢沾。 “仙法欲溥爱八方,视人如己”,那宣和帝拿活人炼丹,可敢割肉入药 宣和帝正是徒有好仙之名,却无修道之实。 从墨珣今日与宣和帝的接触来看,他本身并不怎么相信术士口中的话,却又因为想要长生不死,所以才勉强听一听。 再者,给宣和帝炼丹的那些术士,瞧着就像是还在摸索罢了,并非真正的得道之人,又怎么有能耐给宣和帝炼制仙丹 墨珣观宣和帝对钱家与五翁主的的动作,便知血脉一说于宣和帝而言亦是可有可无。宣和帝这般草菅人命,按理说早该暴毙了,却一直好端端活到现在,确实事有蹊跷。 墨珣在赵泽林和越国公对视的这段时间里,想了不少。现在看越国公却是要用最笨的办法,意欲进宫死谏,张口便道“暴虎冯河,死而无悔。” 这句话,是颜渊在问孔子若是要打仗,要与怎样的人为伍。当时孔子便说,“徒手要与老虎搏斗、无船而要徒步涉江河,如此死了还不知悔改,我绝不要与他们一起。” 接下来的话,就是墨珣不说,赵泽林也知道“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 我所共事的,必须小心谨慎,严肃认真,擅长谋划、策略而成功的人。 墨珣虽然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言外之意却已很明显了。 越国公闻言,立刻敛目不言。 赵泽林倒是对墨珣的话有些意外了。 刚才,他险些以为自己要凭一己之力,拦下家里这一老一少呢。却不曾想,墨珣竟跟他站在了同一边。 “这是亡国之相啊”越国公思来想去,嘴里也就只剩下这么一句。 亡不亡国不好说,但看越国公现在的样子,似乎还对宣和帝充满了希望。 越国公本身身为御史言官,自然是要担起劝诫宣和帝的职责。 只是,如果越国公就这么急吼吼地冲进宫中,那万一宣和帝要是问起了,问他从何得知,他又要怎么答 墨珣见越国公现在无法思考其他,便将自己的顾虑同越国公一并说出。 宣和帝当初上台的时候就已经动手肃清政敌了,现在钱正新已死,钱家那派可以算是群龙无首。 就算新上任的刘宝泓原先是钱正新的人,可钱正新一死,刘宝泓难道还死要守着钱丞相的烂摊子不成 宣和帝对钱正新的厌恶已经昭然若揭,只要刘宝泓脑子没点问题,这会儿也应该跟他们撇清关系了。 之前,钱正新还没死的时候,宣和帝让刘宝泓暂代丞相,那不过就是个障眼法,为了安抚钱相罢了。而刘宝泓虽然是依附着钱丞相才爬到了翰林院副掌院的位置,但钱家马上就倒台了,他现在已经是丞相了,哪还会去管钱家如何 就算他曾经是钱丞相身边的一条狗,但此时也已经得了宣和帝的青眼。 “皇上在宫里炼丹,纵使之前祖父不知情,却也略有听闻。”墨珣说着,这就去看越国公,防止他因为脑袋发懵而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待越国公点了头之后,墨珣才继续道“既然连祖父都有所听闻,那其他人呢当真全然不知吗” 助纣为虐的肯定不少,否则怎么能瞒这么久 “既然别人都装聋作哑,到了祖父这里,难道真要舍了全家去成全自己忠君爱国的名声吗” “难道你让我也装聋作哑吗”越国公本来就坐不住,被墨珣按下来之后,虽然心知墨珣所言在理,但这等大事,别人不作为,难道他作为御史,也不作为吗 墨珣摇摇头,“不是让祖父装聋作哑,而是这件事需得从长计议。” “那你说怎么办”越国公喘着粗气,梗着脖子,彪着眼看墨珣。 墨珣自然不可能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越国公。 他心里已经认定宣和帝怕是好不了多久了,毕竟宣和帝服用丹药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这么长时间的丹毒积压,总是会到一个临界口的。 所以,哪怕现在没人能治得了宣和帝,他也快死了。 只是,可惜了那些被关在宫里的哥儿 墨珣现下一想到那些哥儿,就有些坐不住了。 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虽然对此事也难以容忍,但重心还是放在宣和帝身上,而墨珣的注意力则是在救人上,两者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 墨珣心里有了计较,便想着,既然宣和帝上头没人治得了他,那便由几位王爷上手。 皇位这个东西,人人都惦记。不过,现在的宣和帝,身体看着还好,自然也就没有哪个皇子会蠢到将自己的野心露出来。一旦宣和帝身体不行了,那不管宣和帝的立储诏书上写的是谁,他们都要争上一争。 历史,总是活人写给活人看的。 胜者为王,败则为寇。只要愿意,没什么是不能改写的。 墨珣此时动不了宣和帝,但不代表之后也动不了。 墨珣这会儿只是在想,究竟要不要将“宣和帝拿活人炼丹”的事捅出去罢了。“捅”与“不捅”,各有利弊。 “捅出去”,利就在于宣和帝或许会碍于舆论,将宫里关押的那些哥儿放了;弊则是,只要宣和帝对炼丹、修仙的心不死,这次将人放了,他下次只会做得更隐蔽,让人抓不到把柄。 但墨珣也不敢保证宣和帝真会碍于舆论将人放了。 万一宣和帝真的拿那些人的奴籍说事呢 到时候事情捅开了,但宣和帝却全身而退,这不正是得不偿失 “不捅出去”,将事情压着,但墨珣可以以此来游说几位王爷。 无论那个传位诏书上究竟有没有他们的名字,只要他们愿意站出来“清君侧”,逼宣和帝就此事下罪己诏、退位,那他们便可以是名正言顺的即位人选。 然而,越国公显然跟墨珣想不同。 越国公此时还指着宣和帝迷途知返、弃恶从善。若是让越国公知道了墨珣的意图,怕是府上要来个大义灭亲了。 或许作为一个忠臣良将,越国公从来没想过要“换皇帝”这件事。但墨珣作为一个天外来客,对谁当皇帝还真是无所谓的。 就算他不动手,天道也绝不允许像宣和帝这样的存在。 之前的洪水,怕就是一个预警了。 墨珣深深地看了越国公一眼,“我能怎么办不过就是静观其变” 越国公当下便怒了,直接要起身同墨珣理论。 墨珣见状,也不躲,就等着越国公说话。 “你要干什么”赵泽林反应倒快,看了越国公的动作,只以为他要动手打墨珣,立刻挡在了墨珣跟前。 “你进宫去把这件事大肆宣扬开来跪死在宫门口一头碰死在大殿上”赵泽林细数历来言官的作为,“你以前笑人家迂腐,那你自己呢你今日进宫去,你就不迂腐” 是亡国之相又如何 本来签了卖身契的,就是打杀了,那就是哪条律法都不管的 越国公与赵泽林又对峙了一阵,越国公才仿佛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徒然瘫倒在椅子上。 赵泽林又紧盯着越国公,见他确实已经放弃进宫了,便又转过身对墨珣说“既然你劝你祖父要静观其变,那你自己也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是。”墨珣立刻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赵泽林果然满意了,如临大敌的状态也松懈了下来。 墨珣又去看越国公的反应,见越国公此时竟像是忽然之间老了许多。 越国公一直以来都是精神抖擞,能让人忽视掉他的真实年龄。可这会儿被宣和帝的事打击了一下之后,竟呈现出一副颓唐的样子。 墨珣有些于心不忍,“祖父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大周这几年国泰民安,倒也没听到有什么大事发生,这便已是万民的福祉了。” 越国公闻言,又朝墨珣看了一眼。他刚才是真的被宣和帝的亡国之相给吓住了,满脑子都只剩下“大周的百年基业要毁于一旦”了。他辛辛苦苦随先帝打天下,可以说,大周的太平盛世亦有他的功劳。所以,才会心慌意乱。 他夫郎说得没错,他就算进了宫,面见了圣上又能如何 难道,皇上真会听 早前,先帝炼丹的时候,他们几个老臣也是轮番上阵劝诫了几番,却也没能制止先帝服用丹药。 当时也有几位老臣跪在宫门外不吃不喝,一张圣旨下来,全都丢了官 由此可见,帝王对于“炼丹”、“修仙”一事究竟有多执着。 当年,越国公尚且没能劝住先帝,现今,又如何劝得了宣和帝 罢了,罢了。 越国公已不再去想劝诫宣和帝的事了,他已经老了,家中也有夫郎、有孙儿就算他舍得了自己这身老骨头,但府上的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那那些哥儿”越国公静下来,才有闲暇去想那些被宣和帝关在宫里的哥儿。 赵泽林睨了越国公一眼,“你待如何” 越国公被赵泽林这么一说,长叹了一口气,“我不能如何。”他既然不打算进宫死谏,那自然也不可能救人了。 此言一出,越国公立刻闭紧了双眼。为官如此,倒不如就此致仕。遇上不平之事,他尚且不敢挺身而出。百年之后,他又有什么脸去面对宣和帝呢 赵泽林一看越国公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会儿是钻进了死胡同里,还没绕出来呢。 “墨珣先回去吧。”赵泽林对着墨珣颔首,示意墨珣先行离开,他才好劝劝越国公。 墨珣的视线在赵泽林与越国公两人身上来回了地转了转,在听到赵泽林又一声“去吧”之后,便告退了。 他前脚刚迈出门,就听到越国公低声呜咽起来。 墨珣脚下不停,反而加快了步子。 身处人世间总有这样、那样的身不由己。 既想忠君,又想爱国,谈何容易 现在,墨珣得仔细想想,哪位王爷更合适坐上这个宝座了。 墨珣刚回到栖桐院,林醉便很快地迎了上来,“刚才爹爹把我叫去问了。” “噢”墨珣还真是把伦沄岚忘了。 在墨珣看来,伦沄岚不要知道为宜,知道了反而还成天忧心忡忡的,就跟林醉一个样 墨珣这么想着,将林醉的手笼在掌心里。 “我只说是因为弟弟的病,连御医都治不好,所以皇上才叫了夫君进宫问的。” “不错。”墨珣颔首,“爹怎么说” “爹爹不信。”林醉无奈,“说是家里人这般紧张,让我不要骗他。” 墨珣微微笑了起来,勾了勾林醉的手指,“然后” “我就说,因为夫君会医术这件事,令人十分震惊。墨家与伦家也无人行医,而一开始,越国公府上也无人知晓夫君竟会医术,所以不好解释夫君怎么会” 墨珣“嗯”了一声,点点头,示意林醉继续说。 “爹说”林醉抬头去看了墨珣一眼,红唇轻启,“说夫君从小就对医术感兴趣,自己读了不少医书,颇有心得。” 墨珣的眼睛不自觉睁大了些,整个人都怔住了,“你说什么” “呃”林醉没想到墨珣反应这么大,只疑惑地又将自己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爹说,夫君从小就对医术感兴趣,自己读了不少医书,在医术上也颇有心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1章 第 311 章 如果不是墨珣从六岁开始, 就待在伦沄岚身边,他恐怕都要相信伦沄岚说得这些话了。 一时间,墨珣沉默了下来。 墨珣不敢去问伦沄岚。他潜意识里觉得, 如果自己一旦问出口了, 或许有什么东西就变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也变了。 林醉看墨珣的表情不对,只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 立刻面露担忧地看着墨珣。 然而,墨珣却只是安慰似的朝着林醉笑了笑,却在这一瞬间, 心中闪过了诸多想法。 他一开始是以为伦沄岚说的那样一番话不过是为了帮自己开脱,可又不禁深想了些 自从墨珣来到这方世界之后,就很少与伦沄岚交流、沟通, 只因为伦沄岚的身份让他有些尴尬, 且难以自处。 曾经,他很小就离开了父母身边,自是不知道该怎么与身为“母亲”一方的伦沄岚相处。而且伦沄岚总是不自信,并不怎么主动来靠近他, 这就使得两人之间相处起来十分不自然。 再者,墨珣从一来就是个成年人, 而且是一个已经成年了几千年的人, 让他装小孩已经很难了, 再让他装儿子要求有点高了吧 墨珣仔细回忆了一番, 这才惊觉这十几年来, 他与伦沄岚私下相处的时间真是屈指可数。 仅有的那么几次 墨珣一直以为自己在伦沄岚面前表现得十分正常,但现在仔细想想,自己与伦沄岚的亲生儿子“墨珣”,必定是有区别的。哪怕被父亲身亡的事打击到,但也不可能顷刻间就性情大变。 所以,伦沄岚就算是发现了自己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墨珣不禁想起他与伦沄岚两人登船进京的时候,当时在船舱里,一开始倒还好,可不知怎么,伦沄岚的反应就有些悻悻然了。 墨珣当时没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己表现得有些生疏让伦沄岚心里难受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墨珣最终也没能有个什么定论。却也挨不住林醉担忧的眼神,只得拍了拍他的手,“没事。” 墨珣这会儿已经恢复过来了,但刚才明显是出神的状态,怎么叫“没事”呢还有,今天墨珣被宣和帝传诏入宫的事呢 刚才,林醉本来也想跟着墨珣与越国公他们一起去的,但是却被伦沄岚给拉住了。 这下可好,落下的“功课”还得另外让墨珣给他补上。 林醉满是期待地看向墨珣,只等着墨珣再把今日的事与他说上一说,却不料墨珣只是拉着他的手就回屋了。 林醉心里不得劲,缠着墨珣又追问了两句,却也不敢追问得太过明显,免得让府上下人察觉到不对。 墨珣不得已,只得重复了一遍自己今日在饭桌上说的话,别的就没多说了。 林醉自是不信。 如果真的只有这么几句,那墨珣又怎么会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在这期间,墨珣必定是与祖父和爷爷说了不少话的呀 然而,墨珣不愿说的事,自然是无论林醉怎么缠着,他都不肯说的。 林醉缠了小半个晚上,无果,只得假意闹脾气般背着墨珣睡过去了。 墨珣搂着林醉哄了好半天,都没能把人哄好,无法,他也就只能就这么一手搭在林醉身上,紧贴着着林醉睡了。 很快就到了过年的时候,距钱正新的死又过了一个多月,而朝臣们正如墨珣所想一般觉出了味来宣和帝将刘宝泓送上丞相之位并不是要给钱家留后路,恰恰相反,他是准备将“钱党”连根拔起的。 刘宝泓本就是一介寒门举子,能爬到这样的位置,其中自然不乏钱正新有意的栽培。 像刘宝泓这样的人,最是好拿捏。 显然,不单单只是钱正新这么想,宣和帝也正是这么想的。 所以,宣和帝才把刘宝泓这么拉上来,为自己所用。 而被宣和帝委派去查钱正新的人,根本就没留手,再加上,有宣和帝暗中授意,倒是能扒出不少来。 只是钱正新一贯的手脚干净,什么都不沾,办事的都是手底下的人,与他根本就没有干系。而且,就宣和帝给的这点时间,只能查到小猫三两只,稍微大一点的官根本没有。 一时间,调查也进入了瓶颈。 被宣和帝委派的官员得了宣和帝的暗示,当然知道宣和帝主要是要查钱家,别的能查就查,查不了也不强求。 当然,这只是调查官员个人的理解,宣和帝倒是想大刀阔斧地整顿一下朝堂。 本来宣和帝上位就是靠的钱正新,现在既然钱正新已经死了,那他就没什么可再顾虑的了。 在宣和帝看来,他对钱家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否则,就他那几个舅舅,本来也没什么机会得到重用。既是靠着钱正新的缘故吃着皇粮,又领着俸禄,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宣和帝心中有自己的想法,当初对他登基有过帮助的钱家人,认真算起来也就是钱正新罢了。而正是钱正新一人得道,那整个钱家都鸡犬升天了。现在钱正新不在,那钱家获得的殊荣自然是得一并归还。 就像那个那个丞相府一样。 他们怎么住得起呢 早前宣和帝登基,已经快刀斩乱麻地将一些原本支持其他王爷的大臣给铲除了,但钱正新却是其中的例外。理由无二,不过就是因为他所支持的文信王死了,他这才转投宣和帝。 而宣和帝即位之后,非但不能动他,反而还要以礼相待,否则就会给人翻脸无情的印象了。 一个铁血无情的帝王,一上台就连着抄了好几家,杀了无数的人落在百姓的眼里,难道还有不怕的吗 先帝的情况与宣和帝略有不同当初先帝因为要征战沙场,所以早早就立了太子。 而宣和帝,不知是过分信奉黄白之术,还是怎么,就是不愿立储。再者,他又没有御驾亲征,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动摇国本一说了。 而先帝临驾崩前,又因为种种原因,将太子换了。当时朝臣们也是连番上奏,却也没能改变先帝的决定。 而先帝临终前将太子之位又立有撤,几乎是所有的皇子都在太子之位上坐过几天。 也正是因为先帝到了年迈之时行事乱舞章法,才引得诸位王爷人心浮动。 若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接触太子之位倒也罢了,可既然坐上了那个位置,那不就证明了他也是有机会继承大统的 到了最后,才会有宣和帝血洗朝堂的事情发生。 但宣和帝本身就是朝臣们最不看好的那个皇子,就连他的亲外祖都选择支持了他的弟弟,而不是他 所以,哪怕宣和帝是先帝的亲生子,即位乃名正言顺,但深究起来,也还是宣和帝将几位同胞兄弟屠戮殆尽,这才剩了一个他。 除非大周易主,否则也就只能让宣和帝荣登大宝了。 宣和帝将丹药送往太医院,御医竟也没能查出毒素,然而有御医提出要取一小部分溶于水再行验证的时候,却被宣和帝拒绝了。 理由无他,不过就是术士口中所说,这种丹药,需得整颗吞服,否则定会药效大减。 丹药形圆,正寓意着鼎盛圆满。若是将“仙丹”破开了一个口子,引得“仙气”外泄,这枚“仙丹”就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丹药。药效大减还是好的,万一“仙气”泄露,便什么都没有了。 宣和帝想长生,却也怕死。 但他实在是无法抵挡这样一枚丹药的诱惑,便又把术士召来,让他们就照着这个丹药如法炮制,自己手头的这枚就先搁着。 术士自然不敢拒绝宣和帝,只用当初用同样的丹方,也是废了好几炉和众多的天材地宝才炼制出这么一颗,现在要炼可能还得废上一段时日。 宣和帝自然是着急的,他心里笃定这些术士既能炼出一颗,那必定也能炼出第二颗。 每一次炼丹都有记录,只要按着记录逐一推敲,定能琢磨出来的。 最终,宣和帝也并没有服用这枚丹药,而是将丹药装在瓷瓶里,又系了个香囊,每日携带。 墨珣本身对术士给宣和帝炼制的丹药并未报以厚望,他甚至觉得宣和帝用了这样的东西,用不了多久就会缠绵病榻。只是,他没料到宣和帝竟是没有服用,而在殿外,他也并没有觉察出宣和帝有什么异样,顿时就对那些术士好奇起来。 按理说,墨珣在徽泽大陆时也斩杀过无数的邪修,收缴了不少邪修的储物戒,对邪修的功法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 而邪修与正派修士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邪修害人”。 邪修会通过从人的身体上汲取自己所需要的精气、灵力,再将之转化成修炼所需的养分。而凡人被邪修汲取精气之后,轻则短命,重则当场身亡。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邪修都是直接吸食凡人的精气,有些为了避开业果和天道的耳目,也会采取各种不同的方式。像宣和帝这样也算是其中的一种,虽然他并没有亲手将那些哥儿杀死,但最后受益人却还是宣和帝。 还有有些修士则是专门盯着邪修,待到那个邪修的修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再以“替天行道”的名义将邪修铲除并将邪修的修为夺为己用。 有些修士虽然自喻正派,却是道貌岸然,暗地里的龌蹉并不少, 正派修士则是汲取的天地之间的灵气,再转化为自身可用的部分。 但按照邪修与正派修士的修炼速度来看,自是邪修更快的。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么多修士铤而走险,冒着会被天道惩罚的危险也要修炼邪术了。 墨珣对邪修的体系知道得并不确切,充其量就只是知道罢了。而他本身也不是天道,自然不知道天道是如何想的,最后又要如何清算。 宣和帝真是一时兴起,将墨珣带了到炼丹宫里看了一眼之后,就又不管他了。导致墨珣在大理寺的同僚无论如何都猜不着,宣和帝当日将墨珣召进宫里到底为的是什么。 现在在关键衙门的老臣,无非就剩下师明远和年衣柏了。之前师明远得了宣和帝的传位密诏,已经惹得多方势力观望起来,现在又私下召见越国公的干孙子,保不齐还有别的动作 过年的这段时间,宣和帝是不怎么处理政务的,但他让人去查钱正新的事却也一直没有落下,反而盯得很紧。 早朝暂停,但宣和帝年年都办了年宴,今年也不例外,朝臣们全都在邀请之列。 因为雅砻与大周已经进行了和亲,是以自从五翁主出嫁的那年开始,每一年的年宴,雅砻都会派人到大周来朝拜祝贺。 大周周边的其他国家则是想起了,才会来,自是不如雅砻来得勤。 在大周的官员眼中,雅砻这是在蓄意讨好大周了。 诨右图上位之后,更是不断地亲近大周,颇有种附属国的感觉。 宣和帝大概是因为五翁主的缘故,对雅砻“爱屋及乌”,并未因为雅砻只是一个小国就忽视它,反而每一年都以礼相待。 原先还有朝臣向宣和帝提议,说是雅砻那么小,犯不着每次来周觐见都由宣和帝亲自面见,只消由礼部的人安排便可。我大周泱泱大国,就算是手下随便露点东西也够雅砻吃上一年了,何须这般礼待 但反对意见也甚浓,毕竟大周自比礼仪之邦,怎么能因为雅砻太小就看不起对方呢 朝堂上就此事也是争论不休,争到宣和帝被他们吵得既头疼又心烦,瞬间沉了脸。只觉得最近朝臣是不是都闲着没事,这才揪着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个没完。 “是不是都没事干了” 宣和帝此言一出,原本还争执不下的两边这才噤了声。 宣和帝直接给挑起这个话题的官员安排了一个忙差,也不管是升是贬,只让他安心自己的公务,别没事找事。 朝臣们被宣和帝露的这手吓到,一个个心里都各自琢磨起宣和帝对雅砻的态度来。 本来朝臣们也没觉得宣和帝与雅砻的关系有多好,但现在看宣和帝对雅砻使臣的态度,那也是多有维护了。 之前,宣和帝非要将五翁主嫁到雅砻去,朝臣们也无法理解,今次对雅砻多有维护,也令人费解 总之,宣和帝的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了。 今年,雅砻也派了使臣来周,但却并不是墨珣认识的涂察克了。好在墨珣之前到过雅砻,对这个使臣也有那么点儿印象,似乎什么小整事的孙子。 雅砻的小整事也有实权,也掌管了一定的国事。只是,墨珣当时在雅砻住的时间并不长。虽说是大周派去的使臣,但也不好去探听雅砻那边朝堂上的私事。 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墨珣在雅砻也算是外邦人,对方自然也是防着他的。 墨珣这是从雅砻回来之后第一次参加宫里的年宴,所以,他也不知道之前雅砻使臣到大周参加年宴,礼部是怎么个安排法,也不知道宣和帝对雅砻的使臣有多少礼遇。然而,墨珣乃大理寺丞,哪怕是雅砻使臣到了大周,他的职位也不会跟雅砻使臣有正面接触。只要按照礼部安排,谨言慎行便可。 年宴算是大宴,墨珣早前也曾参加过,而此次的年宴比起上回来说更为盛大。或许是有外邦在场,正是彰显我大周综合国力的时候,所以才会一年比一年奢华吧。 墨珣远远瞧着,觉得宣和帝脸上也满是喜庆,比起上回宣和帝召见自己的时候,明显是心情好了许多。而且,墨珣仔细辨认了一下,宣和帝脸上的那些都是切实的笑,就连他偏过头去跟皇贵君说话的时候,语气里的笑意都是掩不住的。 墨珣暗自挑眉,只觉得眼前这幕由着说不出的诡异感。 林醉本是提心吊胆的,但之后宣和帝就再没有召见墨珣了。时间一久,他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了下去,只当是墨珣确实是从小就对医术感兴趣。 此番进宫,林醉也跟在墨珣身边,打定了主意要暗自观察了宣和帝一番。只是他的位置离宣和帝尚有一定的距离有些远,只能看到宣和帝的大体轮廓,却是无法细看宣和帝的龙颜。 林醉有些懊恼,却不知道自己此时能看得清,尚且是因为他与墨珣修炼的缘故。若换做旁人,怕是只能靠着周围的人才能分辨出宣和帝的具体位置。 宣和帝这几年对雅砻的态度很好,自然也就让雅砻的使臣每次来到大周都有宾至如归之感。宣和帝对雅砻使臣多有包容,就连他们不识大周礼数的事都不怎么计较。更有甚者,就算他们做了什么不雅、不礼貌的事,宣和帝都是一笑置之 正是因为宣和帝这般纵容,将雅砻的使臣都养刁了。 原先,雅砻那边虽也不服输,但却是打心底里知道雅砻与大周的差距。哪怕是跟大周较劲,却也不敢这么直来直往。但经了宣和帝的姑息,他们倒也开始趾高气扬起来。 礼部的人是叫苦不迭,礼部尚书被下属搅得头疼,便也只得去向宣和帝告状。但宣和帝摆明了不以为意,“雅砻的使臣不就到大周来待一个月” 礼部尚书多说几句,宣和帝便面露不耐道“礼部竟是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了还要来烦朕朕养你们是来为朕分忧的,不是让你们把麻烦都往朕面前堆的” 如此一来,礼部尚书哪还敢再说,只得夹着尾巴溜了。回头又将宣和帝的话照搬,把下属痛骂了一通。 “恭祝大周皇帝福寿延绵,祝大周山河太平,谨代表我雅砻送上贺礼”雅砻送来的贺礼其实早就已经让礼部的人按礼单查收入库了,这会儿倒也没有再另外将礼物带上来,只是让人把礼单递到宣和帝的面前。 宣和帝从内监处接了礼单,意思一下,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而后就又随手递给了内监,让他拿了下去。 宣和帝面带微笑地颔首,“雅砻的诚意,朕已经感受到了”他这么说着,却又话锋一转,“但是朕有些问题,想让雅砻的使臣为朕解惑。” 按照以往的惯例,宣和帝收了礼物之后便会“赐座”,之后便是上菜和上大周安排的歌舞了。 雅砻的使臣倒是没料到此次,宣和帝直接就把人给叫住了。 墨珣见似是事有意外,便也朝着上首望了过去。 此时,不单是墨珣,就连其他的官员都一并看了过去。宣和帝总是语出惊人,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就是“解惑”,也算不上什么难事,雅砻的使臣便点了头,“大周皇帝请说。” “当初,雅砻来大周求亲的时候,以你们雅砻的圣药乞桑药珍为聘礼,以求娶我大周的翁主。”宣和帝说着,这就停了下来,等着雅砻使臣反应。 大周的官员是已经习惯了,但雅砻使臣一年也就来这么一趟,别说是跟宣和帝了,就是跟礼部尚书也熟不到哪里去。 所以,雅砻的使臣在等宣和帝接下来的话,而宣和帝也在等雅砻使臣给回应 一时间,两边都沉寂了下来。 最后,还是宣和帝清了清嗓子,补上一句,“是也不是” 雅砻使臣这才知道宣和帝是在等自己发话了。使臣站在大殿中间,仔细琢磨了一下宣和帝的话,确认无误之后才点头道“确是如此。” 宣和帝颔首,“乞桑药珍可使人长生不老、死而复生” “”雅砻使臣没想到宣和帝要问的是这个,但稍作细想,便也能知道宣和帝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了想必是已经试过了,却没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这才又问起。 雅砻使臣心中鄙夷,没想到大周的皇帝竟还信这种东西。但此时他身在大周,却也不得不答,“乞桑药珍是我雅砻的无上圣药没错,可是到底有没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功效,我也不知道。” 本来这个“乞桑药珍”就是雅砻一直传到现在的,诨右图说要送给大周皇帝的时候,在雅砻也引起了轩然大波。可诨右图是新晋的雅砻大王,这个“乞桑药珍”自然也就传到了他的手上,他要如何处置,别人哪能多说 宣和帝本来还面带笑意,却在顷刻间褪了个干净。这会儿他看向雅砻使臣的神情都不大对劲了,“这么说,你们雅砻是空手套白狼了” “”雅砻使臣不大明白宣和帝的话,本来他们来的时候也没跟宣和帝保证过服用了他们雅砻的“圣药”有那种效果。只是这个东西在雅砻十分珍贵,送到大周来,也正是向大周皇帝展示他们雅砻的诚意罢了,怎么能叫“空手套白狼”呢 朝臣们听完了这个使臣的话,一时间也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当初雅砻使臣送来“乞桑药珍”的时候,他们心中可谓是又惊又喜的。可现在,一听雅砻使臣说出的话,却只剩下“惊”了。 他们心里想的,也跟宣和帝说的一样雅砻这是空手套白狼啊 墨珣虽然坐得不近,但此时大殿之中静得出奇。原本还左右邻座相互交谈的同僚早就已经静了下来,都等着看宣和帝要怎么做了。 墨珣当初因为“乞桑药珍”的事,被冯维正以及翰林院的其他同僚嘲笑,后来到了雅砻之后,他也在雅砻当地找人问过,甚至还询问过雅砻的巫医,可是却并没有人愿意告诉他。 是以,墨珣现在听到雅砻使臣的话,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似乎眼前的这种“令人震惊”的情况,才是整件事应该有的正常发展。 宣和帝大概是被雅砻使臣这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给气到了,连着深呼吸了几次,这才将心中的熊熊怒火压了下去,耐着性子又问“那你们这个圣药到底有什么作用” “这个”雅砻使臣顺手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 “你是雅砻的使臣,你怎会不知”宣和帝的声音不自觉就拔高了几分,手上也是下意识就用了力,扣住了龙椅了扶手。 太皇贵君坐在宣和帝身边,自然也听到了使臣的话,与其同时,他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的。 太皇贵君没料到雅砻的这个“圣药”,其实根本就没有传闻中的那般神奇,甚至还颇为恶毒。 此时此刻,让他知道了这件事,他脑海里竟是浮现出了父亲死时的惨状 父亲会死得那般凄惨,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雅砻的这个圣药 太皇贵君此前一直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开口为钱正新求药,这才导致了宣和帝偷偷赐了毒药,让钱正新饱受折磨而死,现在想想,说不定宣和帝也被雅砻蒙在鼓里了 太皇贵君此时也不管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便很快地为钱正新的死,找了一个绝佳的借口。 他不想在遭受心灵的谴责,而雅砻,却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太皇贵君这段时日,一直都躲在自己的寝宫里“修身养性”,不敢再跟宣和帝见面。可今日是年宴,是一年一度的大宴,避也避不开,若是他真的躲在宫里“称病不出”,还指不定宣和帝心里会怎么想。 然而,他此时十分庆幸自己到了场,否则不正错过了 当面听见,与背后再由人将此事传到自己耳朵里,那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 “皇帝。” 太皇贵君伸手按住了宣和帝握紧的拳头,忽然发声,“钱相正是服用了他们雅砻的圣药才会死得那般凄惨,此事,皇帝打算怎么处置” 太皇贵君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小,咬字清晰,更是让雅砻使臣听得真切。 雅砻使臣突然听到太皇贵君发话,立刻抬起头朝着太皇贵君看了一眼。 太皇贵君也正盯着站在大殿之中的雅砻使臣。他的眼里透着满满的恨意,竟是恨不得将父亲所受的苦全都加诸到眼前这个人的身上。 宣和帝发怒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不敢来招惹,更别提像太皇贵君这样,还伸手将宣和帝的手给拢住了。 如果换作是平时,宣和帝恐怕早就将太皇贵君的手甩开了。但今日,太皇贵君的话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哪里还会计较太皇贵君的动作呢 宣和帝反手拍了拍太皇贵君,只让他稍安勿躁,这就转而厉声对雅砻使臣道“你们雅砻的圣药,连你们雅砻的人都不知道是何作用,这就敢作为聘礼献给朕” 宣和帝这么说着,立刻换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正如太皇贵君所说,钱丞相,正是服用了你们雅砻的圣药之后,才会饱受病魔的折磨,连死都不得安生” 雅砻使臣被宣和帝变脸的功夫惊了一下,却又听得宣和帝将丞相的死怪罪到雅砻头上,想都不想便立刻反驳道“这怎么能怪雅砻呢涂查克来求亲的时候也没说乞桑药珍能什么起死回生、长生不死啊” “” 雅砻使臣的反驳确实很有道理,就连大周的官员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应对。然而,宣和帝和太皇贵君说得也很有道理啊你们雅砻拿了“圣药”来求亲,结果大周正儿八经的翁主被你们娶回去了,却没想到那个“圣药”根本就是个不知所谓的东西 简直是把大周当猴耍了一样 别说是宣和帝和太皇贵君了,就是在场的官员也都义愤填膺起来。一个、两个瞋目圆瞪,看起来就像是要捋起袖子冲上去跟雅砻使臣干架似的。 “既然你们的乞桑药珍是圣药,那总该有点什么效用吧”宣和帝见雅砻使臣竟还巧言令色,越发怒了。 本来,宣和帝今日挑起这个话题,也不是真的为了要问雅砻使臣关于“乞桑药珍”的效果。 早在几年前,他命术士将“乞桑药珍”加入丹药之中服用了,毫无效用,便已当这个“圣药”从来没有存在过了。 而他今日会提起,本就是打算将钱正新的死栽赃到雅砻身上。本来他是打算自己提的,却没想到太皇贵君也是上道,帮他把话题引出来了。 宣和帝为了钱正新去追究雅砻的过失,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可若是从太皇贵君口中说出来,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太皇贵君是钱正新的亲生儿子,之前既然会开口为钱正新求药,此时便也可以开口让宣和帝为钱正新主持公道 但是,宣和帝也没料到雅砻竟然敢送这样一个东西过来 不 应该说是,宣和帝根本没料到,自己亲自问诨右图要的所谓的“圣药”,竟是个没什么屁用的东西 难怪诨右图答应得那么爽快 指不定在背后还怎么笑他傻呢 宣和帝本来只是想装出生气的样子,却没曾想,这回是真把自己给气到了 宣和帝现在能感觉到自己周身发烫,一想到诨右图正笑了自己那么多年宣和帝就险些坐不住,要从龙椅上跳起来了。 他这些年,待雅砻也是客客气气的雅砻使臣来周,他每一次都以礼相待那些雅砻人,肯定一边来朝见,一边又在暗地里笑他是个冤大头 宣和帝觉得自己头上的筋在一个劲地抽着,越抽越紧,越抽越疼,竟是像要崩断了一样。 他一想到刚才,使臣那样嘻嘻哈哈地祝他“洪福齐天”,说不定,正是在笑他傻,而不是因为不懂大周的规矩 雅砻和大周也不是第一次来往,这么多年,竟是还没学会大周的规矩吗 宣和帝此时双眼通红,心跳得厉害,正想大吼一声,以泄愤。 雅砻使臣被宣和帝这么一问,立刻沉思了起来。 “乞桑药珍”从上古传到现在,应该也经历了数百年了。虽然之前使臣也曾听说过有“起死回生”的传闻,但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谁又会信呢 再者,不说是大周了,就说雅砻那边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知道“乞桑药珍”的真实来历和功效。所以,宣和帝这么问,还真把他问住了。 他又没吃过,只知道是个国宝。 宣和帝一看雅砻使臣无言以对了,再也忍不住,直接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怒极反笑,咬牙切齿道“好好好,你们雅砻可真是好样的将朕耍得团团转” 雅砻使臣就算再不懂得察言观色,也知道宣和帝这个状态不对劲了,“大周皇帝不要乱想,我们雅砻并没有这个意思。” 宣和帝眼睛一眯,“没有这个意思”他头疼得厉害,眼下只想安静地歇上一会儿,不再去想这些琐事。然而,他这会儿需得将雅砻的事先料理清楚,“那你倒是跟朕好生说说,你们雅砻是什么意思来求亲,拿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就当是聘礼,还吃死了我大周当朝的丞相” 宣和帝这么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你们雅砻是想毒死朕” 宣和帝话音刚落,朝臣们一片哗然,原本还安静的大殿当下便嘈杂了起来。 墨珣能清楚地听到身边同僚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这个雅砻什么意思难道真是要毒害皇上” “居心叵测啊” “难道是想跟大周打仗” 雅砻使臣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沉默了片刻,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就被宣和帝扣了一顶“毒害大周皇帝”的帽子。使臣登时也急了,在大殿上手舞足蹈地说“我们雅砻并没有这个意思,请大周皇帝不要随便曲解雅砻的好意。乞桑药珍是我们雅砻的无上至宝,而大王将它献给大周皇帝,本来就是想跟大周皇帝交好的” 雅砻使臣本来说大周话就说得不怎么顺溜,之前虽说学了一些,但毕竟不是雅砻话。慢慢说还可以,这下一着急,说起来便有些语无伦次了。 宣和帝现在已经被气得快要丧失理智了,自然是不耐烦听雅砻使臣说话。他伸手扶额,嘴里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眉头皱得死紧。 此时大殿中的烛光竟是耀眼如斯,将宣和帝觉得自己的双瞳刺得厉害,只得难耐地眯起眼。 “来人将雅砻来使尽数拿下全都关押起来” 雅砻使臣当真是没想到宣和帝初时还和颜悦色,这么突然就变了脸。而且,这个“乞桑药珍”明明是宣和帝自己提出来要的,怎么现在反而怪到雅砻头上了 宣和帝这么一喊,禁卫军很快就出现了。 站在两侧的雅砻来使当即就被禁卫军围住了,而站在殿中的使臣一见,顿时也有些慌起来。“大周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宣和帝已经不想说话了,只连连摆手,示意禁卫军快些动手把人都拿下。 “是你自己问我们大王要乞桑药珍的,怎么现在还要赖我们”因为在殿内的使臣表现得十分愤怒,这也使得一旁的其他雅砻人跟着反抗起来。 一时间,大殿之中立刻变得杂乱不堪。 这也使得宣和帝的头变得愈发疼痛难忍,他一边用一只手用力地按住了两侧的太阳穴,一边咬牙忍耐着。 马公公见状,赶紧取了随身携带的瓷瓶要递给宣和帝,岂料宣和帝头疼难忍,也顾不上身边来人是谁,一把将马公公挥了出去,瓷瓶也跟着被打落在地。 瓷瓶本身圆润,让宣和帝这么一扫,直接就顺着台阶往下滚,一下子也滚出老远。 在旁伺候的小内监手忙脚乱地去捡,而雅砻来使与禁卫军僵持上了 如此一来,这个年宴竟是从一开始就已经一团乱了。 墨珣一边注意着宣和帝的反应,一边拉住了林醉的手,“别怕。” “我不怕。”林醉只是没想到好端端地进宫参加一个年宴,竟还有这些事端,一时没反应过来罢了。 现在见墨珣朝自己伸了手,他便也往墨珣的方向挨了挨,好离夫君近些。 除了马公公之外,齐公公身上也备有丹药,自此也顾不上什么,赶紧将丹药倒出来,在宣和帝身边一个劲地喊“皇上,皇上”,企图将宣和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宣和帝咬紧牙关,太阳穴正是微凸,而脑袋里似乎有工匠在敲敲打打,竟是恨不得将这脑袋摘了去 齐公公这么连声的喊,非但没能让宣和帝回神,反而让他越发头疼起来。 在宣和帝身边的太皇贵君和皇贵君都被此时宣和帝的异状吓住,哪里还有闲工夫去关注雅砻使臣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2章 第 312 章 皇贵君下意识就扑到宣和帝身上, “皇上这是怎么了” 有了皇贵君的动作,齐公公便也高喊了一声“奴才失礼”,又示意好不容易爬起来的马公公上前帮忙, 准备将丹药塞进宣和帝的口中。 那些术士也不知怎么的, 还算是有些能耐,已经能够将丹药炼制得遇水则化。 而为了提高丹药的珍惜程度,那些术士刻意营造出了一种氛围他们对待丹药十分小心, 每次丹药出炉的时候,都会尽量避免用手去触碰,以免丹药被手上的汗沾染。 但呈现给宣和帝看时, 他们便换了一副说辞,只说是宣和帝身上有“龙气”,丹药沾染了“龙气”之后, 效果更佳。 这在无形中又吹捧了宣和帝一番, 也让宣和帝听着心里舒坦。 齐公公此时“告罪”,也正是因为宣和帝听完了术士的话之后,便再也不假手他人,并不让内监亲手触碰丹药了。 用术士的话来说, 内监已是去根之人,阴阳已失调, 算不得是正常人了。若是让内监接触了丹药, 恐怕会吸取丹药之中的灵气, 使得丹药的药效减半。 这一席话, 无形之中将整个皇宫之中的内监全都骂了进去。 小内监还好点儿, 可像马公公和齐公公这样已经在宣和帝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人换句话来说,他们可比宫外的许多人要尊贵多了。 本来人便是如此,没有的东西才十分在意。最怕的便是别人说自己没有 而像马公公、齐公公这种,当初去势进宫,不外乎家贫、困顿,现在既然什么都有了,自然对子孙根分外执着。 哪怕平日里瞧着没什么的,但私心里仍是惦记着的。 原先就听不得别人说,可现下却还要被这些术士们大剌剌地说出来,就跟一个巴掌狠狠甩在脸上一样。偏生那个巴掌印还怎么都消不掉,让人如何不恼火 如果不是宣和帝笃信那些术士能够为他炼制出仙丹,那些术士怕是早就被宫里的大内监想了法子弄死了。哪还由得他们在宫里作威作福、出言不逊 马公公和齐公公两人作为宣和帝身边的两大管事内监,原先是暗地里互相较着劲的。在宣和帝面前,他们自然是和睦相处,但私底下还真是互看不顺眼,非得要闹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但是,这种情况从宣和帝开始服用丹药之后就变了。 因为宣和帝的性情变得难以捉摸,且与以往已有些出入,两位公公在宣和帝身边伺候多年尚且无法完全摸透宣和帝的想法,更遑论其他。 再后来,宣和帝变得嗜血,喜欢杀人之后,两位公公就姑且达成了共识只有在宣和帝跟前活下来才是真的,其他的什么“宣和帝身边第一人”的地位还是算了吧 太皇贵君被宣和帝的样子吓住,脚下往后退了一些,根本就顾不上要上前去查看宣和帝究竟如何。而皇贵君虽也被惊住,但他与宣和帝成亲多年,之前也是见过宣和帝头疼的,知道他这会儿怕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见齐公公拿了药过来,便也帮着拉住宣和帝,好让齐公公赶紧将药丸给宣和帝喂进去。 宣和帝的头疼已经算是老毛病了,只是近几年比起以往来说更严重罢了。 但像现在这样暴露在朝臣们眼中,却是头一次。直接就把朝臣们的注意力从雅砻使臣身上移开了。 宣和帝身体一直硬朗,所以之前朝臣们逼着他立储的时候,根本就无法撼动他分毫。身前既不可想,身后又不可知。身为一个身体强健的皇帝,又怎么会去想,万一有朝一日自己死了,大周的江山该怎么办呢 朝臣们惊讶之余,却也一个两个各有思量早前他们逼着宣和帝立储的时候,几乎是已经把老底都抖落出去了那阵子,所有朝臣的心思简直是昭然若揭,却没料到宣和帝居然搞出了一个什么秘密立储,给了所有朝臣们一个当头棒喝。 当时朝堂之上,针对宣和帝的“秘密立储”也是提出了诸多反对的意见,却最终还是被宣和帝驳斥回来。而那个时候,也没人敢当面拿宣和帝的身体说事,但眼下看着宣和帝这个头疼的毛病似乎还挺严重的啊 秘密立储虽说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抑制几位王爷兄弟阋墙,但面对皇位这样大的诱惑,谁又肯罢手 大殿中不单只有朝臣,还有几位皇子呢。 他们自从封王出宫之后,就已经很少再私下里跟父皇私下里见面了。而他们每次跟父皇见面的时候,父皇的精神看起来都很好,丝毫觉察不出有什么问题的样子。 宣和帝头疼得厉害,却也没能阻止禁卫军动手抓人。而雅砻的使臣本就不服,再加上这几年宣和帝对他们太好,倒有那么点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觉了。 雅砻当初与大周也是多有摩擦,无非就是老王死了之后,诨右图登基,这才消停了些。 这样认真算起来,他们雅砻的武士也是不怕大周人的 宣和帝的禁卫军还会稍微顾虑一下殿内的大臣和命夫们,但雅砻来使却是不管不顾,立刻就跟禁卫军比划上了。 尽管最后,禁卫军仍是把手无寸铁的雅砻使臣制住,但几番打斗之下,非但见了血,也把朝臣们吓得哄然起身避开,而且面前摆放的案几也都撞翻了好几个 等到宣和帝回神,大殿之中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雅砻使臣已尽数被擒,正由禁卫军押在殿内,等候宣和帝发落。 宣和帝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才觉得松快了许多。然而,看到雅砻使臣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禁怒火中烧起来。 “全都关进天牢” 宣和帝不耐烦地皱着眉头,别开了眼。他此刻看着这些雅砻使臣就烦,就怕再这么看下去,他会直接下令将人都推出去斩了,倒不如不看了。 宣和帝一看到雅砻使臣脸上的表情,见他们梗着脖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也并未透着畏惧,而口中说出的话语简直就是在嘲讽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一样。 只多看一眼,宣和帝便觉得对方的眼神仿佛一锅滚烫的热油,正把自己放在里头来回煎炸一样。 这等奇耻大辱,叫宣和帝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雅砻使臣见宣和帝竟是毫不留情,当真要把他们关押起来,立刻高喊道“大周皇帝,你背信弃义乞桑药珍是你自己问大王要的,现在吃死了人还赖到雅砻头上” 这句话刚才雅砻使臣已经说过一遍了,但大伙儿都没往心里去,毕竟雅砻使臣说起话来有的时候颠三倒四,有的成语也用得并不恰当。是以,在场的众人一开始也只以为雅砻使臣是说错了。可这会儿这么一听,好像也不大对 事情已经过去三年了,雅砻使臣现在提起,倒也激起了朝臣们的记忆这么仔细想想,似乎这才是事情的真相 雅砻来求亲,宣和帝以大周五翁主下嫁,要求雅砻将“乞桑药珍”送来 所以当初,无论朝臣们怎么说,要将郡主、县主封为翁主,代替五翁主出嫁宣和帝却都不肯 朝臣们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宣和帝近几年来待雅砻使臣分外的好,所以礼部将雅砻使臣的作为安排在了较靠前的位置,而其他的来使则是靠后。 刚才闹起来的时候,墨珣也护着林醉躲开了些。现在尘埃落定,墨珣也就又拉着林醉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只是,案几已经被撞翻了,地上杯盘狼藉,倒也不好再就座了。 与墨珣他们情况相同的还有别的官员,大家都站着,倒也并不突兀了。 尽管墨珣此时仍是在注意宣和帝的动静,却也不敢像刚才那样明目张胆了。适才是因为现场慌乱,而宣和帝本身也备受头疼的困扰,自然注意不到墨珣。可现在,雅砻使臣已经被制服,朝臣们的注意力也全都被带了回来,墨珣如果还盯着宣和帝,那就是大不敬了。 “关进天牢”宣和帝听了雅砻使臣的话,却也并没有说出别的什么,只让禁卫军先将人关起来。 雅砻使臣扯着大嗓门在保和殿内大声叫嚷着,“大周皇帝,你把我们关起来,难道是要跟我雅砻打仗吗” “你们大周的翁主还是我雅砻的王后呢” 雅砻使臣被带走之后,保和殿内再次静了下来。 刚才雅砻使臣大闹了那么一场,让朝臣们一个两个都分外安静,而且,宣和帝看起来心情极差,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去触宣和帝的霉头。 很快便有宫人和内监上来将大殿内收拾干净了,而墨珣此时才得以拉着林醉落座。 朝臣们此时似乎完全了解了当初宣和帝嫁五翁主的事,但墨珣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今日宣和帝忽然闹了这么一出,怎么看都不对劲墨珣是一点儿都不相信宣和帝会是因为要为钱正新出头,才在年宴之上对雅砻使臣发难的。 如果按照雅砻使臣所说,当初是宣和帝主动问雅砻要的“乞桑药珍”,那么,现在更有可能是因为宣和帝还想问雅砻要点什么东西。 自从墨珣对“乞桑药珍”不了解,而被翰林院的同僚耻笑过之后,他也去翻看过翰林院的藏书,知道雅砻那边尚有许多“神奇”的东西。心中虽是诧异,但却也暗自记下了,待他亲身前往雅砻之后,便也四处问过。虽然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但总归还是与大周的传闻有所出入。 就拿这个“乞桑药珍”来说,连雅砻的人都无法追溯到它最初的源头,但谣言一经产生,更是连不少雅砻人也都跟着信了。然而,“圣药”一直是只有历代国君才知道放在何处,他们从未见过,又怎么能知道到底有什么用呢 再者,雅砻那边关于“圣药”的传闻有很多,谁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 诨右图肯这么爽快地答应拿“乞桑药珍”来换五翁主,难道宣和帝就没有多想过吗 区区一个五翁主,哪怕在大周再怎么受宠,是宣和帝的亲骨肉,那又如何 真就能换得了一个“长生不老”的神药 如果墨珣是诨右图,那绝对不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 所以,诨右图的做法也让墨珣觉得事有蹊跷。 哪怕是他当初上位的时候是得了宣和帝的支持,允了宣和帝“乞桑药珍”,那两边也算是“钱货两清”了,宣和帝这个时候再发难,恐怕是有别的算计。 保和殿中沉默了大半晌,朝臣们心里各有各的想法,而面上却是面面相觑,就担心一着不慎,会引火烧身。 宣和帝既已服用了丹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都焕然一新,褪去了刚才可怖的模样,仍是一开始那个满脸喜庆的皇帝。 “摆宴” 宣和帝仿佛丝毫没有被刚才的插曲影响到,甚至已经完全忘记刚才保和殿内的剑拔弩张。此时,他振臂一呼,让宫人上酒菜,正欲与朝臣欢度佳节。 刚才宣和帝的样子把许多人都吓住了,太皇贵君坐在宣和帝身边,也是吓得不敢动弹。 宣和帝虽是他的亲儿子,但不知怎么,这个儿子打小就与他不亲。后来,又因为父亲扶持文信王的事,宣和帝与他的关系降之又降,虽然并看在是血亲的份上,并没有为难他,但那个关系也并没有好转。 所以,哪怕太皇贵君是宣和帝的亲爹,可看到了宣和帝适才宛若“发疯”的举止,本能的害怕盖过了表面应有的关心,压根就不及上前,脚下也是往后退的。 好在,太皇贵君理智尚存,并没有高喊出什么的得宜的话。现在正是从善如流地坐在宣和帝身边,与宣和帝一样,假装无事发生。 宫人们陆陆续续开始上菜,而保和殿内仍是鸦雀无声,就连碗碟已经搁放在了案几上,也无人敢轻易动筷。 宣和帝仿佛没瞧见一样,又是高声道“来,都尝尝” 朝臣们不敢拂了宣和帝的意,这顺着宣和帝的话,开始吃了起来。 大概是宣和帝兴致颇高,而雅砻使臣的事也已经过去了,朝臣们在舞乐之中,也渐渐放松了下来。本来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这会儿已经能拿着杯盏同坐在邻座的同僚碰杯了。 趁着更换歌舞的时候,墨珣瞧着兵部尚书举着杯盏站到了殿前,“皇上” 宣和帝本来还在夹菜的手一顿,微微扬了扬下颚,“爱卿何事” “皇上将雅砻使臣尽数关进天牢,万一此时传到了雅砻那边,恐怕不好跟雅砻大王交代吧”兵部尚书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见着宣和帝心情不错,便举着杯子上前来同宣和帝攀谈。“臣只是觉得,既然两国已经建交,而五翁主也已经是雅砻的王后了,或许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兵部尚书也不敢将话都说死了,毕竟宣和帝有些吃软不吃硬,万一他说得太过,又惹怒了宣和帝可就糟了 兵部尚书所说的话,也是在场许多大臣想说的,只是宣和帝刚才的样子太过骇人,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等着有个人先站出来罢了。 宣和帝此时真是心情不错,兵部尚书这么说,他倒也没什么气,只是笑着颔首道“爱卿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大周还怕了雅砻不成” 朝臣们一直在旁观望,一看宣和帝竟没有丝毫要发怒的迹象,那其他人也都坐不住了。 “启禀皇上,臣觉得蒲大人所言有一定的道理,这其中想必是有什么误会的。”刑部尚书就此也站了出来,“雅砻使臣来周,本就是为了与我大周交好的。而钱相,当初未服乞桑药珍时便以行动困难,正是中风之兆,想来,也不能全都怪在雅砻的圣药上。” 如果墨珣没看错的话,刚才,在兵部尚书说话的时候,似乎锦硕王与刑部尚书尚书似有过那么短暂的眼神交流。 宣和帝并未打断朝臣们的话,而是继续点着头,表现得出了很耐心的样子,似乎是在鼓励朝臣们各抒己见。 “禀皇上,臣也以为,正值我大周的新年,这么贸然将雅砻使臣关进天牢,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恐难向雅砻交代。”鸿胪寺卿紧跟着也站了出来。本来雅砻来人,除了礼部之外,也有他们鸿胪寺的事。眼下事情闹成这样,他作为鸿胪寺卿,怎么也应该出来说句话才是。“臣并非是在贬低我大周,只是既然两国已经交好,那还是应当将误会解开才是。” 墨珣的注意力从宣和帝身上转移到了坐在前面的几位王爷身上,见他们彼此面上都瞧不出什么多余的表情,只维持着原先在人前固有的形象,但隐藏在这般完美的笑容之下的,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些什么。 宣和帝淡淡地“嗯”了一声,却很轻,只像是在思考一般,“有什么误会” 宣和帝是听明白了这几个臣子想表达的话,无非就是觉得大周与雅砻之间因为“乞桑药珍”的功效有误解罢了。但宣和帝本来就是要这样的误解,又哪里是臣子们说两句话就能解决的 他今日已经将人下了狱,若是这会儿直接就别人放出来,前功尽弃不说,此事要想压下去,那就免不得要让他去向使臣道歉了 宣和帝心里本就对诨右图有气,尤其是觉得对方指不定怎么在心里笑自己,哪里还忍得了 他刚才没有让禁卫军直接把人押到殿外斩首,已经算是给了雅砻面子了。 “你们都仔细说说,朕与雅砻有何误会”宣和帝此时已经将笑脸全都收了起来,百无聊赖地看着大殿中间站着的三个臣子。 一般,宣和帝这么说话,那就是已经在不耐烦了 三个臣子心里也是嘀咕着宣和帝这个变脸也变得太快了吧但面上,三人还是稳住了,只是互看了一番,推了兵部尚书上前说话。 一开始说有误会的就是兵部尚书,既然宣和帝问了,那由他来答,自是再好不过了。 兵部尚书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又超前走了一步,“臣适才听雅砻使臣的话,觉得不无道理。乞桑药珍作为雅砻的圣药,或许本就没有那等长生不老的效果,只是我们大周这边以讹传讹,将圣药的功效夸大罢了。” 宣和帝本来也不是真的想听这个“误会”,可惜他的臣子太过实诚,非得跟他说个明白。 宣和帝用力呼出了一口气,“所以,雅砻便可以拿一个没什么实质性效果的药来大周求亲了” 那还不是皇上自己问诨右图要的 在场的朝臣们已停下了喝酒的动作,只专心地听着三位大人与宣和帝对话。而宣和帝这般反问,倒叫三个大人不好答了。 他们刚才都听到了雅砻使臣的话,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都知道是宣和帝自己惦记上了人家的“圣药”,却没想到这个“圣药”不过是徒有虚名,这会儿看着更像是因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恼羞成怒了一样。 然而,他们虽然心知肚明,却也不敢当着宣和帝的面把这话说出来。 毕竟,宣和帝刚才都能因为恼羞成怒而不管不顾地地将雅砻使臣关入天牢,这会儿难道就不能将他们一并革职查办 宣和帝此话一出,倒使得三位大人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了。 “五翁主既然已经是雅砻的王后了,现在是否就不要再计较那个圣药的事” 鸿胪寺卿话音未落,太皇贵君便插话了,“难道钱丞相的死就这么算了” “” 刑部尚书刚刚才说了,本来钱正新就已经中风了,不服“圣药”,他连动都动不了。而“乞桑药珍”确有奇效,不过区区数日便能让一个已经中风偏瘫,口齿不清的人下床行走,还能主动上朝请求致仕这么认真算起来,也着实担得起一个“圣”字了。 再者说了,谁又敢保证,钱正新就是吃了“乞桑药珍”才身亡的怎么这就把屎盆子往雅砻上头扣了 太皇贵君现在既已认定钱正新是吃了雅砻的“圣药”才会死得那么凄惨,便也谁说都没有用了。哪怕他其实心里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或许与雅砻的关系不大,但却还是要这么说下去。 比起这么一味地将过错都推到雅砻那边,他更不想承认的是父亲之所以死前会这样饱受折磨,全都是自己的缘故。 此时此刻,或许只有把父亲的死全数推到雅砻的“圣药”上,他才能安寝吧。 兵部尚书忽然意识到皇上和太皇贵君似乎已经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了,他俩既然已经认定了都是雅砻的过错,那就自己说再多也没用了。 即是如此,那些雅砻使臣,皇上怕是也没想过要放了。 关进天牢不过是前兆罢了,后头恐怕还要将人斩首,“为钱正新报仇、陪葬”。 墨珣从今日宣和帝对雅砻使臣发难起,便觉得事有蹊跷,此时更甚。而刚才雅砻使臣的喊话,也让墨珣心中有了计较难道宣和帝是真的想跟雅砻开战 可是这好像也说不通啊 宣和帝这图了什么 这几年,雅砻与大周友好往来,边境也开展贸易,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多有摩擦了。 既然天下太平,那为什么宣和帝还想开战 尽管墨珣活得久,但却从来没有当过帝王,自然也不知道宣和帝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是,从一个修士的角度,当然是希望四海之内皆无战事,百姓富足、安居乐业的。 墨珣转换了一下思考的角度,假定自己是玄九宗的掌门,那时,自己执掌一个门派,所思所想会是什么 那个时候,他应该要愁,怎么稳住玄九宗在徽泽大陆的地位,让玄九宗稳坐徽泽大陆第一宗门吧 还要愁招收弟子的事,要跟其他宗门抢有灵根的弟子 所以,宣和帝难道是想一统河山,逐鹿中原 墨珣下意识便朝着宣和帝看了一眼。 不知怎么,他竟觉着自己此时脑海之中闪过的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正是实情。 墨珣还自己自己初入京城的时候,宣和帝仍是一个每年都需要办上几次围猎的人,但后来,或许是服用了丹药,已经无法再围猎的整个过程中维持应有的精力,围猎的次数也是逐年减少,从一年的四五次变成了堪堪一次。 想来,若不是因为围猎是惯例,宣和帝恐怕连这一次都会取消掉。 如果事实真如墨珣素想的这样,那么,“非要让五翁主去和亲”的事就更好解释了如果宣和帝心中早就已经想好了要跟雅砻开战,只是一直苦于不知该怎么名正言顺地发动战争。他将五翁主送去,怕是早就已经定好了主意,要让五翁主客死异乡了。 不论是五翁主的陪嫁,还是随行人员,只要将五翁主杀死,再嫁祸给雅砻的人,宣和帝便能光明正大地出兵讨伐雅砻。 所以,五翁主后来自己逃了回来,于宣和帝而言,无异于是一桩麻烦事。 墨珣看着坐在上首的表情正似笑非笑的宣和帝,心里当真是五味杂陈。 而站在大殿中间兵部尚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也不再继续跟宣和帝讨论,只直接躬身告退了。 跟着兵部尚书一起站出来的刑部尚书和鸿胪寺卿见兵部尚书坐了回去,当然也就不再纠缠,也跟着躬身退回了座位上。 宣和帝见眼前的这三个刺头退了,一脸愉悦地点头。与此同时,他对太皇贵君的上道也十分满意,原先尽数褪去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宣和帝的脸上。 刚才因为兵部尚书站了出来,那些安排好的舞乐并未进场,此时兵部尚书他们退了回去,歌舞妓子便扭动着腰肢按着顺序入场了。 只是,这边才刚上了几个,还没来得及站位妥当,宣和帝手中的筷子也尚未夹住到吃食,年太尉便端着酒盏站了起来,“禀皇上,臣有话想问。” 宣和帝手下一顿,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盘子里的吃食竟是眨都不眨一下眼。 因为宣和帝没有反应,舞蹈和伴奏便也不停,也不管年太尉此时是不是站着要同宣和帝说话,这就径直打着转儿在大殿之中载歌载舞起来。 年太尉一看宣和帝的反应,知道宣和帝此时心情不佳,便也有些后悔。但有些事却也不得不问问清楚,毕竟今日看宣和帝待雅砻的态度,恐怕事情还没这么简单能了解呢。若是宣和帝还有别的什么打算,最好还是早早告诉朝臣们为好,这样他们好做安排啊 不知从何时起,宣和帝便将自己的打算都藏了起来,并不再在朝堂之上拿出来跟大臣们商议。有些事,等到宣和帝已经命人做了,朝臣们才后知后觉。而且,宣和帝大概是在培养自己的羽翼,命人办事的同时也让人瞒着,这让朝臣们想反对都已经迟了。 年太尉观宣和帝今日的行径,隐隐能觉出些不一样的味来。他心中有一个猜测,却需得宣和帝亲口为他解答才行。 并非年太尉不愿妄自揣测圣意,而是他担心自己揣测错了。 年太尉又往外站了站,让自己变得更为不容忽视一些,“皇上。” 宣和帝随手将筷子往案前一丢,正敲在了碟子上,发出了一声脆响。但大殿中舞乐喧天,朝臣们倒是没有听见。 只是,从年太尉站起身开始,朝臣们的注意力就已经被年太尉和宣和帝吸引过去了。更别说,宣和帝并不搭理年太尉,而年太尉又喊了一声 这会儿,所有人都看到了宣和帝“摔筷子”的架势,大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心中都觉着年太尉这是惹了皇上的不快了。 宣和帝还没到摔筷子的地步,他只是觉得心烦好好的一个过年,好好的一个年宴,才料理了雅砻的使臣,自己的臣子也要怎么一个两个地上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然而,他丢筷子的动作,在朝臣们看来,就跟摔筷子也差不多了,正是他心情不好的信号。 宣和帝将筷子丢掉之后,随手拍了拍掌,一脸随性,“爱卿有何事要问” 宣和帝一发话,宫廷乐师立刻停下了演奏的动作,而在殿内跳舞的舞者也随着停了下来,低着头,并不敢在宣和帝面前造次。 “继续,都停下来做什么”宣和帝见大殿内又静了,微微眯起眼,随手一比划,“大过年的,就要热热闹闹的才好。” 得了宣和帝的准话,乐师才继续奏乐,而舞者则又跳了起来。正如宣和帝所说的那样,大殿之中立刻恢复了热闹的景象。 “皇上,老臣是想问问”年太尉见宣和帝并没有让舞乐停下来,就知道他并不把自己要说的话当回事了,“皇上今日这般对雅砻的使臣,难道真如雅砻使臣所说,想同雅砻开战吗” 墨珣听到了年太尉的话也是一愣,但随即又恍然地微微颔首。 林醉离墨珣近,就坐在墨珣身边,自然是知道墨珣一直在朝上看。林醉嫁给了墨珣之后,便也随墨珣入宫参加过年宴,今次比起之前来说,气氛更为古怪了。而令气氛这般古怪的罪魁祸首,自是宣和帝无二。 整个大殿之中,所有人都在看宣和帝的眼色宣和帝的脸一沉,大家的心也都跟着提了起来;而宣和帝一笑,大家也立刻开始闲谈。 哪怕刚才宣和帝命人上菜,请大家品尝的时候,林醉都怀疑周围并没有哪个人是真的吃得下的。就连林醉自己,都如同嚼蜡,生怕宣和帝忽然又怎么着了 墨珣一开始只不过是自己在猜测,却并没有想过朝臣之中是不是也有人会这么想,此时听到年太尉将这件事挑明了,才禁不住有些诧异。 仔细想想,自己能猜到的事,没得别人会不知道。 墨珣一直知道自己知晓不少秘辛,但却也不敢忽略别人的门路。 像宫里的内监,每日都在宫里四处走动,怕是知道的也不少。 当日,宣和帝带自己到炼丹宫去的时候,也是有不少内监、宫人簇拥着的。 年太尉毕竟为官多年,又身居高位,不过在朝臣中多有威望,就说后宫里,指不定也有年太尉的眼线。再者,宫里的内命夫也不少,说不定还有年太尉的门路在 只是,年太尉话音刚落,朝臣们便又是一片哗然了。 原本还在安静听宣和帝和年太尉说话的人全都睁大了眼睛,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 待回过神来,他们又飞快地朝着自己身边的人看了看。就想看看,是不是只有自己被吓住了。 宣和帝或许是在年太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知道他此番起身时想要问些什么。面上倒是丝毫不显意外,甚至连刚才丢筷子时的不悦都忘了。 宣和帝在朝臣们的注视下微微地笑了起来,并没有直接回答年太尉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他一句,“怎么” 宣和帝这一句真是问得人摸不着头脑,若叫人这么听,也真是听不出他到底是在问什么东西。 因为宣和帝要和年太尉谈话的缘故,乐师将配乐换成了比较淡雅的曲调,这就使得两人说话虽不是扯着嗓子嚷嚷,但却还是听得清楚的。再加上,殿内的众人,注意力全被他们吸引过去,也没人在私下攀谈,所以两人的声音却是能十分清晰地落到朝臣们的耳朵里。 墨珣上一次已经领教过宣和帝的说话习惯了,知道他总会问一些令人乍一听觉得莫名其妙的问题,是以此时,听到宣和帝这么反问年太尉的时候,墨珣竟是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年太尉似乎也不奇怪宣和帝这样问,只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今日,皇上既是将雅砻使臣尽数下狱,又要追究雅砻赠药的事,臣想皇上是不是已经起了对雅砻用兵的意思了呢” “怎么朕不过就是想追究个钱相的死和雅砻送来那个圣药的意图罢了,怎么到了年卿眼中,就成了要对雅砻用兵了”宣和帝这才把自己刚才没说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他一边抬起了下巴,一边挑眉,仿佛是觉得年太尉的话十分有意思。 年太尉嘴上动了动,他今日这么站出来问,本也没打算宣和帝能正面回答他。毕竟打仗是大事,无论是征收兵丁还是收取税赋,都是劳民伤财的。如果宣和帝今日承认了,那么接下来就会有很多的臣子上前来请宣和帝三思。 大行皇帝还在的时候也曾因为大周边境备受雅砻的骚扰对雅砻动过兵,只是,雅砻那边虽然人不及大周多,但正如雅砻使臣所说,他们从小习武,哪怕人少,但却也都是精锐。 再者,雅砻那边原是游牧民族,最擅长的便是骑兵,也擅长偷袭、突袭。若是打不过,他们骑上马就跑。大周虽也有战马,却也不是人人骑得,也不是人人会骑全靠两条腿在跑,追也追不上。 相比之下还是吃亏的。 所以,打到了最后,还是和谈了。 而雅砻大概也是知道大周这边拿他们没办法,所以便时常来骚扰大周边境的百姓,边境的百姓常常苦不堪言。 但大行皇帝既然已经大规模对雅砻动过兵了,却也没讨到什么好,便也不会再轻易跟雅砻打仗了。 “臣不敢。”年太尉听了宣和帝的话,立刻低下头,“臣只是觉得,如果皇上并没有这个打算,又将雅砻使臣关进天牢,怕是之后,雅砻那边问起来,大周也不好跟雅砻交代了。” 一般涉及到两国邦交的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而且,刚才刑部尚书说的,年太尉觉得不无道理本来钱正新就已经中风瘫痪了,吃了“圣药”好歹还能走能动呢,虽然之后死得挺惨的,但本来中风瘫痪也没得医了,只能等死啊 年太尉不好说钱正新活了这么大把岁数,本来大限也要到了,毕竟他比钱正新也小不了几岁,但这件事本来就犯不着闹得这么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3章 第 313 章 宣和帝眼睛一眯, 一脸疑惑地看向年衣柏,“朕做事,竟是还要跟雅砻交代” 宣和帝这几年肆意惯了, 而臣子们经过了几次以死相逼, 而宣和帝却冷眼旁观之后,便也都学乖了。 反正现在,在宣和帝眼中, 谁都别想约束自己。 “臣绝无此意。”年太尉赶忙告罪,将手中的杯盏朝宣和帝举了一下,竟是准备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 宣和帝本就不想回答年太尉的问题, 此时见年太尉不欲再追问,却不知怎么,还是有些气不顺, 张嘴便补上了一句, “我大周,难道还怕了雅砻不成” 年太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却正好对上了宣和帝的问话,条件反射性、掷地有声地说“我大周泱泱大国, 岂会怕了雅砻” “既是如此,那你还担心什么”宣和帝听到年太尉这么说, 倒是没那么气了, 只扔是皱着眉头, 眼帘半阖地看向站在下方的年太尉, 语气中颇有对年太尉瞻前顾后的不满。 年太尉之前也与大行皇帝一同征战沙场, 本就是武将,自然是不怕打仗的。只是雅砻人狡猾多端,将大周的屡次进攻都尽数破解了。然而,当雅砻想要长驱直入,一举攻破大周的防线,却又被大周给挡了回去。 两军当真是僵持着的。 年太尉本就要坐下了,但宣和帝又问了一句,倒让他不得不答,“启禀皇上,我大周才刚经历过大洪水,此时国库尚且不够富足,也正是在休养生息之时,如何能战既不是雅砻主动挑事,而我大周便趁着这个时候养精蓄锐岂不正好” 宣和帝听着年太尉的话,心知他是不愿跟雅砻打仗,便也随手一挥,将袖子挥出了一个残影,“说了这么多,还不就是我大周怕了雅砻的意思” 宣和帝这样一顶“高帽子”扣下来,直接就让年太尉告了罪。 就算年太尉心里真的觉得大周发兵讨不了好,却也不能在年宴这种场合上说出来啊 宣和帝本来从兵部尚书他们退下了之后就已经不想再跟臣子们讨论雅砻使臣的事了,被年太尉这么一激,只觉得心中愤愤难平,大有要就此跟年太尉理论清楚的架势。 幸而他理智尚存,倒也没有再揪着年太尉不放,见年太尉告罪,他干脆也不面露不耐地摆摆手,让年太尉坐下继续吃宴了。 年太尉毕恭毕敬地坐下了,但心里却也有自己的想法宣和帝刚才的反应有些太过激了,如果说,宣和帝只是不想“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却也还是有些牵强了。 宣和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并没有给年太尉留什么颜面,却也让年太尉觉出了一个信号宣和帝还是想开战的。 按照早年,宣和帝年年练兵来看,其实他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先帝没有完成的遗愿,宣和帝便要完成。 接下来,虽然太和殿内的歌舞美轮美奂,但在座的众人已无心欣赏了。哪怕他们看似醉心于眼前的表演,却也无一人看得进去。 待到散场离宫之时,朝臣们在各自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说着小声话,大抵是在交流自己对今日发生的事情的看法。 离宫时,伦沄岳走到墨珣与越国公跟前,跟他们道了一声“新年好”,而后便各自回府了。 墨珣与林醉两人上了马车,将车门帘放下了之后,林醉才将微微舒了口气。 墨珣见着林醉这么明显的动作,当下伸手将林醉揽了过来。 “做什么”林醉虽然觉得墨珣这么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些奇怪,却还是顺着墨珣的意,挪了挪自己的身体,朝着墨珣靠了过去。 墨珣双手搭在林醉的肩上,“我看夫人似乎很累,我给夫人按按肩。” 林醉刚想推辞,但墨珣的手已经捏上了,倒将他拒绝的话全都堵在嘴里,只得全数应承下来。“多谢夫君体恤。” “又这么客气。” 墨珣佯装不满地在手上使了劲,手下捏着筋的位置,倒把林醉捏得“哎哟”了一声,连着拍了墨珣好几下,“轻点轻点。” “还敢不敢客气了”墨珣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又在刚才的位置上捏了一下。 林醉的肩绷得太紧,多捏捏有好处。 墨珣倒也不是故意要欺负他。 “轻,轻点儿。”林醉连声告饶,只说自己以后一定注意。 墨珣哪里肯信,“每次都这么说,就没有一次注意过。”墨珣这么说着,干脆将腿张开,让林醉坐过来些。 林醉自是觉得这个姿势不雅得很,但却架不住墨珣这么殷切地看着,只得挪了位。 墨珣名正言顺地将林醉圈在怀里,轻声道“你这肩上绷得也太紧了,可是今天被吓到了” 墨珣一看刚才林醉那个反应,就知道他今天进宫参加年宴就跟如临大敌似的。林醉本来就养在昌平郡君跟前,教养极好,本就是不卑不亢的性子。 当年在围场,面对五翁主的时候,他也并没有过分亲近,虽然有些抹不开面子,但对身为权贵的五翁主却也并不谄媚和畏惧 只是今日气氛明显不同,一开场便是一阵雅砻来使与禁卫军的武斗,还见了血。 林醉已经算是命夫之中比较能稳得住的人了,其他命夫早就尖叫出声,吓得直往边上躲了。 听到墨珣这么问,林醉本来是想挽回一下自己的颜面,但墨珣与自己靠得这般近,完全将自己包在了怀里,竟是让他今天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 一放松下来,林醉便觉得一阵困意袭来。他今日真的绷得太紧了,哪怕现在已经离开了皇宫,却也一时半会儿没能转变好心态。 他现在也不想让墨珣给他捏肩了,只想软软地靠在墨珣怀里。 这么想着,林醉便按住了墨珣的手,并不让他再捏了。 还不等墨珣反应,林醉便卸了力气,往墨珣身上一靠,“好累啊” 墨珣轻笑出声,将抬着的胳膊放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姿势,让林醉靠得舒服些,“累什么,离得这么远呢。” 墨珣说的是自己的位置,离宣和帝的位置还很远,林醉没必要那么紧张。 林醉又何尝不知道墨珣所说只是,反复无常的帝王,看着确实让人害怕。再者,今天确实也发生了大事在年宴上见了血。哪怕事情已经解决了,但却仍是让人心有余悸的。 刚才墨珣将林醉护得极好,见禁卫军和雅砻来使打起来了,倒也没有贸然上去帮忙,而是先将林醉护住。 墨珣心知这里是大周的主场,雅砻使臣不管怎么闹,在大周都讨不到便宜。而且,宣和帝的禁卫军也不是吃素的,他就没必要随便插手了。 墨珣不是一个很爱出风头的人,尤其是在这个情况下,在宣和帝面前出风头并不是什么好事。 本来宣和帝喊人进来拿雅砻使臣的时候,便也没想到过雅砻来使竟还敢反抗,所以才会闹得那么凶。 而雅砻本就人人善战,来大周的虽然不乏有雅砻的文官,但他们文官也是习武的,与大周这边大多数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读书人完全不同 哪怕林醉心知墨珣所言在理,却也还是软软地哼了一声。 两人靠得近,墨珣又怎么会没听到林醉的声音,当下心里就跟眼前这人用睫毛轻轻扫过了一样如此一来,他便又不自觉地将林醉搂紧了几分。 林醉赶忙伸手去掰墨珣的手,“做什么呢”这搂得也太紧了吧 “不做什么,就抱抱你。”墨珣将下巴搁在林醉肩上,心下一片妥帖,只觉得今天的闹剧似乎就在此刻,彻彻底底地落下了帷幕。 林醉今日也饮了些酒,但尚且不到醉的程度,可这会儿听完了墨珣的话,竟像是已经有些醺醺然。最终,林醉还是小小地“嗯”了一声,算作是对墨珣这话的回应了。 越国公府的五个主子回到府里的上后已经很晚了,毕竟在宫里陪着宣和帝一同过了子时才陆陆续续地出了宫,这会儿都快到丑时了。 越国公此次年宴倒是没有喝太多的酒一来,年纪大了,喝不了多少;二来,今日的年宴情况有些不明,他也怕自己喝得晕乎乎的,会出什么状况。 所以他此时不过微醺,脑袋清明,倒是有些话想同墨珣说上一说。 只是,越国公与赵泽林先下了马车之后,才看到墨珣与林醉出来,见林醉伸手搭在墨珣的胳膊上,眼神似乎有些迷糊了 越国公这才想起现在天色已晚,不过自己心里一直想着事,倒没注意到。现在一想起,自己也禁不住打了个呵欠,再不好拉墨珣说话,只留着天亮之后再提。 墨珣一看越国公停下步子便知道他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刚要将林醉交给洛池扶着,便看到越国公又转过了身,直挺挺地走了。 稍稍细想,便知越国公心中所想,倒也没有追问,只领着林醉回栖桐院去了。 翌日,越国公早早便起了,而墨珣则是从来没有落下过晨练,恰好就被心里装着事的越国公逮了个正着。 墨珣本是要停下好跟越国公说话的,却看到越国公冲自己摆了摆手,似乎是在让自己继续,他在一旁看着。 墨珣这下倒不知越国公心里是怎么想的,却仍是顺着越国公的意,练起了剑来。 越国公在一旁,越看越惊。他本来以为墨珣会角抵是在官学中学来的,但现在的剑术呢 他之前也听家中的侍卫说起过墨珣的能耐,自己也亲眼见过,但当时两人是徒手比划,而在知道自己打不赢墨珣之后,越国公便也耐着性子连着在跟在墨珣身边看了些日子他是拉不下面子,张口让墨珣教他,但从旁偷师还是可以的。只是万万没想到,墨珣的招式看似普通,甚至还因为自己在场而放慢了速度,真正要练起来却难得很。 越国公偷师数日,竟是连个门道都摸不着。 而墨珣也是连着“教”了好长一段时间,实在是没能把越国公教会,心里便怀疑越国公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习武的天分。 只不过,这方领域之中的武术竟像是假的一样,所以墨珣也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越国公偷师不成有多奇怪了。 后来,越国公也就不怎么关注墨珣晨练的事了。 朝臣们本来每日都需得早早起身进宫点卯,墨珣为了晨练就要起得更早一些,纵使越国公年纪大觉浅、睡眠少,却也扛不住那么早起来啊 这么想着,越国公顿时对自己这个干孙子又有了不一样的认识。 连这么早起身都能做得到,并日日坚持的人,还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过了昨日之后,已经算是正月了,但仍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墨珣在院子里练剑,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冷。越国公本来是睡不着的,但这么干站着看墨珣也有些冷,再加上他也确实很久没有锻炼过了,这会儿见墨珣舞剑,他倒是一时技痒,走远了些,在院子的另一边耍了一套拳,好暖和暖和身子。 越国公一套拳耍完,墨珣这边的剑也收了势,正提着剑朝越国公走去。 “祖父,新年好”墨珣周身散着热气,还未靠近便先朗声笑道。 越国公本来忧心忡忡的,却在听到了墨珣这句话的时候忍俊不禁地跟着墨珣笑开了,也道了一声“新年好”。 越国公笑出来了之后,顿时便觉得自己心情好多了,原先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困顿和烦闷竟仿佛就随着这一声“新年好”而被冲散了。 自从他开始随着大行皇帝南征北战,便也不怎么在意过年了。每一年的过年于他而言都是没什么区别的,反正都是要进宫过。 早几年,师家的人也有些到京里来投奔他的,但本身不上进,却又想着靠着他的名声在京里顿吃等死,这让越国公哪里受得了当即就把人给遣送回去了。 岂料那些人竟又说了不少难听的话,还说他不供养长辈,什么不孝、无后一类的,又从他这里讹了些庄子、店铺和银钱。 越国公本是武将,随大行皇帝四处征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家中父老。而师家的那些亲戚虽说是碍于自己在朝为官,这才对长辈多有照拂,但总归是帮自己尽了孝越国公还是知道感恩的,便也允了银钱、店铺。 大概是越国公给的东西不少,而且又有赵泽林帮衬、操持,师家还指着越国公扶持,自然也不敢对越国公的父亲和爹爹不好。 然而,这种情况也就持续到了越国公最后一次回乡丁忧之时。 本来越国公还感念了师家对自己的栽培之情,也想着能帮衬一二,却不料他们竟是逼着自己将族里的小辈记在自己名下。甚至于,越国公不同意,他们便要在族谱上直接挂名了。 这样的行径真是把越国公气到了,他本来也不是什么能忍的人,暴脾气一点就炸了。更何况,他的父亲和爹爹俱已故去,从严格意义上来算,越国公这么多年给师家的东西,早都远远超过了他应该给予的。 师家人的嘴脸太过难看,直接就逼着越国公与师家人彻底撕破了脸。所以认下墨珣之后,越国公也与墨珣一家到过石里乡,见到了墨家人的行径,颇有些同病相邻之感。 他一开始认下墨珣其实只是因为跟师家人堵着一口气还未散罢了。 越国公心想,他就是要过继、要认孙,那也得他自个儿乐意才成,别人硬逼着他认的,那算个什么事儿 认墨珣的时候,他也就是图个痛快,觉得这个娃娃合了自己眼缘,仅此而已。 但与墨珣相识的时间越长,他反而觉得此子上个可造之材。正好自己膝下无子,既然认了墨珣,便当他是亲生的培养吧。 墨珣本来就不是他亲孙子,越国公又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要让墨珣天天在床边伺候他穿衣、洗脸,他也觉得别扭,倒不如这么相处就好。 自从认下了墨珣之后,家里也有烟火气了,连带着自己夫郎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越国公对家里的这些变化还是看在眼里的,而越国公府里本就没多少主子,也正是墨珣与伦沄岚来了之后,家里才更像是一个家了。 现在,自己的这个孙子,不过一个表情、一句话,就也让自己心情爽朗,那他还求些什么呢 “走,我们祖孙俩一起吃个早饭。”越国公一把揽过了墨珣的肩,这就要墨珣跟他一起到饭厅用饭了。 他本来是想问问墨珣是从什么时候学的剑法,但这件事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墨珣会便会了,学便学了,于越国公也是无碍的。 “等等。”墨珣脚下没动,越国公还真是拉他不动,“祖父,你才刚刚打了一套拳,身上出了汗,还是先擦干,换身衣裳再用饭吧。天气冷,别一会儿感冒了。” 墨珣看越国公脸上通红,说话也是喘着热气,在冬日的清晨里显得十分明显。 钱正新中风的事让墨珣心里没来由的咯噔了一下。 倒不是被他死时的惨状吓到,而是越国公与年正新算是同一辈的人,而年正新已经故去,那越国公 墨珣不想往下再想,毕竟上一次,他将“宣和帝以活人炼丹”的事情告知了越国公之后,越国公便可见的露出了明显的衰老痕迹,直把墨珣看得心惊肉跳。 墨珣很久没有这种害怕的感觉了,这就跟当初他的师父、师兄弟、师姐们大限将至的时候一样。墨珣无力回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都一个个地离自己而去。 哪怕平日里墨珣表现得十分正常、看不出什么端倪,但他其实真的很怕这些。 越国公本是要摆手推说没事,顺便说一说自己年轻的时候大冬天洗冷水澡云云,但看到墨珣郑重的眼神之后,越国公要说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最后才顺着墨珣的话点了点头,“好。” 等到两人收拾完毕,坐在饭厅用饭之际,越国公便与墨珣提起了昨天在宫里发生的事情。 “宣和帝将雅砻使臣下狱”的事就不说了。 当时那种情况,宣和帝和太皇贵君两人一唱一和,已经将所有的罪责全都按到了雅砻头上。 而且,在宣和帝对雅砻使臣发难的时候,又恰恰好宣和帝“犯了病” 就这直接把朝臣们和各位王爷都给吓住了。 所有的人都惊讶于宣和帝的头痛之症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然而他们却毫不知情。 昨天的整个年宴就像是上演了一场闹剧,根本没人能反应得过来,上前去劝诫宣和帝。 而等到宣和帝服下了丹药,那些雅砻的使臣竟然还敢在大周同禁卫军动武这下不说是宣和帝不悦了,就是在场的臣子们也觉得自己面上无光。 雅砻使臣敢在大殿之上同禁卫军动武,那不就相当于是雅砻根本就瞧不起大周了吗 本来,朝臣们都觉得宣和帝这么直接将雅砻的使臣全都关进天牢,此举十分不妥。但看到雅砻人反抗,还大闹保和殿,当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的 后来的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昨天夜里,兵部尚书、鸿胪寺卿把该说的话都说了,皇上还是不愿意改变自己的决定,越国公和墨珣两人在这里,纵使是再操心,那都是没有用的。 所以,越国公从昨天就憋在心里的话,也是年太尉在大殿之上说出的话。 “你说,皇上是不是真的动了要打仗的心思” 越国公动了两下汤匙,本是想用过了早饭之后再与墨珣详谈的,但刚才洗澡之时,心里又想起了这事儿,着实是憋不住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墨珣点头,接着又道“昨天在大殿之上,年太尉就此事询问皇上而我观皇上的反应,倒有些顾左右而言他之意。” 宣和帝似乎总是这样,并不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先问,然后再将一顶又一顶的“高帽子”套到对方头上。最后,对方也就只能不住地告罪,哪里还顾得上去探寻宣和帝的想法。 这也正是越国公所烦恼的,他是打心眼里担心宣和帝是打定了主意要跟雅砻开战的。 “我早年也曾跟随先帝与雅砻打过仗。”越国公深深地皱着眉头,连汤匙都被他放下了。 他平日里也是在吃饭的时候跟家里人闲聊,边吃饭边说话根本就难不倒他,哪有像现在这样,担心到竟连汤匙顾不上了 “雅砻人打起仗来太过刁钻了。” 越国公这就跟墨珣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大周主动去攻打雅砻十分的不划算。 再加上,五翁主还没出嫁的时候遇上的那个大洪水,百姓们死伤惨重,而户部这边也拨了款,到最后国库不支 就眼下的这种情况,宣和帝想要开战 不是越国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真的开了战,大周能不能保证后续军饷、军粮 从先帝与雅砻和谈到现在,已经过了数十年,越国公的心情也是从一开始听说要与雅砻“和平共处”的意难平,到现在听到“要与雅砻打仗”的茫然。 “怎么打”最终,越国公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这事儿不得从长计议哪是说打就打的” 越国公越说越愁,“你看昨天晚上,年太尉都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了,皇上却还是不承认” 墨珣此时算是看出来了,越国公现在就是想要将自己心中的牢骚全都发出来。 于是,他也并没有插话打断越国公,只是微微地点头,示意越国公,自己有在听。 “哎,你说皇上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越国公自己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些不得劲。大概是因为没有听到墨珣在旁帮腔,便干脆看向墨珣,让他也针对此事发表一下自己的见解。 墨珣接到了越国公的视线之后,这才开口说道“皇上之所以没有正面回答年太尉的话,想来是因为时机还不到吧。” 墨珣在听到宣和帝反问年太尉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知了。纵使宣和帝有心要开战,但昨天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昨日,宣和帝和太皇贵君两人空口白牙把钱正新的死赖到雅砻的“圣药”上,也就是这次来的这个雅砻使臣嘴笨、脑子糊涂罢了,要换成涂察克来,怕是不会闹得像昨天那样了。 “怎么也得等等五翁主吧。”墨珣只是挑了个头就不再往下说了,毕竟越国公也是知情人,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显,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眼睛都不眨一下。 待细细琢磨,也是回过了味,“难道五”越国公伸出手,微微地比划了个动作。 墨珣自然是看明白了,这就在越国公的瞪视下点了头。 越国公初时听闻,还有些懵,但见墨珣点了头之后,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如果,现在身在雅砻的那个五翁主不是赝品的话,越国公恐怕还要反驳一下墨珣的话。但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墨珣说这话的时候他才不会怀疑。 之前,墨珣刚从雅砻回来,把五翁主失踪的事一说,他俩一合计,才对宣和帝的冷情冷性有了一定的认识。 五翁主是他自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说杀就杀了。那身在雅砻的赝品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既然占了翁主的名,那就得履行翁主的义务。 想明白了之后,越国公非但没有放松,反而眉头皱得更紧了。“打仗这样的大事,难道就不用先跟朝臣们商议吗” 墨珣刚要张口,就见到赵泽林走了进来。 “我说一大早的,怎么就没影了。”赵泽林径直便走了进来,也没管越国公和墨珣刚才在说什么,这就坐下了。 “爷爷。”墨珣忙起身向赵泽林问安。 越国公还等着墨珣说话呢,立刻小声催了一句。反正他与夫郎之间想来是眉宇什么秘密的,就算墨珣这会儿说了,让赵泽林听见了,那也没什么。 墨珣本来是还想再跟赵泽林闲聊两句的,否则看起来就像是他与越国公两人将赵泽林忽视了一般。虽然墨珣心里明白赵泽林并不会计较这些,但别人不计较,却并不代表你不应该注意。 只是越国公催得紧,倒让墨珣有些无奈,只得对着赵泽林略显歉意地点了点头,才又继续同越国公说起刚才的事来。 赵泽林也对着墨珣颔首,示意墨珣说自己的,不用顾虑自己。 “昨天那种情况,如果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了他想要对雅砻用兵,恐怕马上就会招致朝臣们的反对。” 就算宣和帝头疼得厉害又如何发起狠来就要杀人又如何动兵本就不是小事,不说别的,就是年太尉、兵部尚书、户部尚书,这些几位不得先站出来反对 只要愿意有人打头阵,还怕后头没有别的大战会反对 墨珣眼下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是想不出有谁会支持宣和帝的决定了。 虽说打仗的是将士,他们这些人远在京城,就算士兵、将领们打了败仗,也碍不着他们这些京官什么事。但是,万一呢 墨珣曾见过大周练兵,之前也到过雅砻,见识过雅砻的练兵,知道两军的差异在哪里。 从墨珣初次去上林苑时,便已经发现了,宣和帝对骑兵十分重视,想来是早就已经决定要跟雅砻打这一仗了。 “就算不是昨日,那日后提出来也是会招致满朝文武的反对的。”越国公原是武将,从战场退下来的,他当年就是满腔的抱负无处施展,但自从退下来了之后,大周几乎就没有再打过什么大的战役了。就这种情况,要让他们相信大周的军队能够与雅砻的军队作战不说别的,就是自己的士气恐怕的鼓舞不起来。 当年大周雄师百万,尚且要与雅砻和谈,更何况是眼下的大周 虽说比起那时候来说,百姓是更为富足,四海升平,一派繁荣鼎盛,但军队行不行,谁敢保证啊认真说起来,越国公也是心虚。他转成文官已经很久了,而文官、武将之间本就像是有着一层天然的隔阂,再加上越国公一心做个孤臣,自然也不好打听这些事。哪怕他年年都随着皇上围猎、阅兵,却也实在是不知道那些兵将究竟能不能成事。 毕竟不是自己亲手带出来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哪里能作数啊不过,就阅兵的那个阵仗,瞧着确实是像模像样,只盼着不是银样蜡枪头才好。 墨珣摇头,对越国公的话并不赞同。“祖父不妨想想五翁主。” 这就得看五翁主是怎么死的了。 若是生了病,病死的,那大周发兵就是师出无名;可要是被虐杀而死,那大周为五翁主讨回一个公道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越国公刚要反驳,却怎么都发不出声。 因为他心中已经相信了墨珣的说法,此时无论再怎么说出反驳的话,都显得十分苍白无力。 依着宣和帝的品性,亲生儿子都能当成假的杀死,更别提本来就是假的的那个了恐怕是得怎么能激起民愤怎么来了。 要怎么操作,宣和帝应是早就已经拟定好了章程。 越国公此时想了想,不禁有些寒心。若是真的五翁主并没有成功逃离,而是就嫁到了雅砻,那么现在要被虐杀的恐怕就是宣和帝的亲儿子了。 宣和帝对亲子尚且这般残忍,就更别提待别人了。 越国公原先对墨珣说宣和帝以活人炼丹的事还持将信将疑的态度,毕竟连墨珣尚且没有亲眼所见,要越国公就此相信也有些难。更何况,越国公还没法进宫求证但眼下,却是不得不信了。 “那”越国公刚想问上一句“怎么办”,话到嘴边,却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竟是不知从何时起,事事需与墨珣商议、听取墨珣的意见了。 一开始,他只是想将朝堂的事说与墨珣听,好让墨珣能了解一下朝廷之中的事。毕竟他年事已高,恐不久便要致仕。 而别的官宦人家,就算祖父退了,那也有父亲在前面顶着,要不还有叔叔、伯伯、舅舅,或者其他的同僚帮衬着,但墨珣虽说伦沄岳也在朝为官,但没点人脉恐怕日后也就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说到底,越国公还是不放心墨珣的。 现在看来,墨珣竟是逐渐长成了越国公府里的顶梁柱了。 如此甚好,越国公甚是欣慰。 墨珣将越国公的言外之意听了出来,抿嘴一笑,而后才开口道“既是皇上早早便已谋划好的事,朝臣们的反对怕是没什么用的。” 宣和帝苦心布局多年,如果不让他打一仗,他又怎么会愿意善罢甘休呢 “难道皇上已经私底下指定好了用兵计划” 越国公心知墨珣说的是实情,宣和帝这个人就是这样的。 之前,宣和帝准备做出一些决策,在朝堂上提出来,让朝臣们各自抒发见解。若是朝臣们支持倒也罢了,可要是反对声大于支持声,宣和帝权衡了之后,虽是顺着朝臣们的话应下了,却转而又会提出另一个安排 现在就更直接了,不管朝臣们反对与否,他都是直接下令了。朝臣们本来就不能替代宣和帝做决策,他们能做的不顾是提出建议罢了。否则历朝历代以来,如果朝臣们能够替皇帝做决定的话,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昏君亡国了。 墨珣眨眨眼,觉得越国公的说法不无道理。 越国公看着愁得就要伸手去揪头发了,赵泽林才一把按住了他的手,“你愁什么饭都不好好吃了。” 越国公一愁就烦,一烦就有些口不择言,这也是老毛病了。他本来张口就要应赵泽林一句“你一个哥儿,懂什么”,但侧过头,看到赵泽林的脸之后,忽然就噤声了。嘴上嗫嚅着,半晌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泽林与越国公成亲多年,两人年轻的时候都是暗地里互相较劲的性子,他一看越国公梗着脖子看向自己,就知道他要说点什么了。两人也就是年纪大了,这才懂得彼此退让罢了。世间哪有那么多神仙眷侣,还不是磕磕绊绊就这么过来。 是以,赵泽林也不戳破,只让小厮重新上一锅热粥来。眼前的这些早都凉透了,也不知道越国公和墨珣两人怎么就在饭桌前头干坐着。 平日里不是边吃边聊吗怎么今天就不知道吃了 赵泽林当即瞥了越国公一眼,让越国公看看自己跟前的碗,再看看墨珣的。 越国公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跟墨珣说要一起吃饭,其实两个人就是坐在饭桌边纯聊天罢了,根本没人吃饭了。 越国公被赵泽林这么一看,立刻尴尬起来,但碍于身份,也就是在小厮换了热粥上来的时候才招呼墨珣赶紧吃,还给墨珣夹了两次配菜。 墨珣端着碗去接,又连声道谢,把赵泽林看得眉尾一跳,当下便发话让越国公自己吃自己的,墨珣有手有脚,用不着别人夹菜。 越国公原也就是想委婉地表示一下自己的歉意,却在听了赵泽林的话之后“鸣金收兵”。 墨珣见状,暗自笑了笑。 祖父与爷爷两人,果然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了。 “万一皇上要是真大周跟雅砻打起来可怎么好”越国公刚吃了两口,便又端着碗愁道。 “打起来就打起来了,大周难道还怕了雅砻不成”赵泽林大气地说着,“雅砻老王死的时候不是也内战了吗诨右图上台不还是靠了大周的支持我想,皇上大概是瞅着雅砻的情况不好了,所以才想着要动兵。也不是什么脑子一热,应当是早早就已经想好了的。” 对于赵泽林的话,墨珣也觉得不错,“我的想法与爷爷一致。皇上必定是已经有了万全的把握,祖父还是别担心了。” “什么万全的把握就不能跟臣子们通个气吗”越国公只当夫郎和孙子是在安慰自己,立刻将碗放到桌上,要跟两人好生说道说道。 赵泽林一看就知道越国公这是倔脾气上来了,立马“啧”了一声,“吃饭吃完了再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4章 第 314 章 墨珣大概是刚做官没多久, 也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越国公这般深刻的感触。 不过,他倒是经历过正派修士与邪修、魔修之间的战争, 那也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对墨珣而言, 自身实力不足反而上去送死才是最愚蠢的行为。 那根本不是什么大无畏精神,而是无知者才无畏,正如“初生牛犊不怕虎”一样。 墨珣拿不准宣和帝的是何种心态, 但看宣和帝那样,怕是早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宣和帝与诨右图之间,不知是从何时便已有了联系, 而大周为诨右图了诸多便利,使他得以在争夺王位之时脱颖,至此登上了雅砻大王的宝座。而从宣和帝的阅兵仪式看起来, 对骑兵也十分看重, 时常突击阅兵,便是为了检验骑兵的灵活性 墨珣原先并未想这么多,但现下抽丝剥茧,竟是隐隐已经看到了冰山一角。 越国公会愁, 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越国公已经脱离军队很长时间,哪怕心知大周从未停下过训练, 却也还是虚的。而宣和帝墨珣其实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他究竟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不过看在他这么苦心布局的份上, 应该是有把握的。 赵泽林的话音一落, 越国公立刻认了怂, 端起碗来这就噤了声。 伦沄岚倒比林醉早起一些,见着墨珣他们三人已经到了,忙告罪了一番。 等林醉来的时候,他们四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墨珣见林醉有些尴尬,便转而对伦沄岚道“爹,我们今日可要到二舅家去串个门” 大年初一,本来就是拜访好友、亲戚的好时候。伦沄岳一家也在京城,作为伦沄岚和墨珣正儿八经的亲戚,他们于情于理都该去拜访一二的。 伦沄岚摇摇头,“你舅舅应该会过来。” 墨珣虽是晚辈,但越国公和赵泽林却是长辈,怎么也该是伦沄岳过来才是。 而且,伦沄岳自己心里也有小心思他本来就是自己考上的功名,又留在京里做官,现在更是被安排到了国子监。能再国子监里当差、求学的,本就是官宦、宗室子弟。伦家在京里本就没有根基,却因为墨珣的关系搭上了越国公,自然不能不懂礼数。 伦沄岳虽然平日里表现不卑不亢,与越国公的关系也并没有十分亲近,但这也正是因为伦沄岳知道越国公的为人。毕竟越国公本身就是一个很厌恶摊上麻烦的人,如果伦沄岳阿谀奉承,纵使他是墨珣的亲舅舅,恐怕也会被禁止踏入越国公府的大门。 墨珣了然地点点头,顺手将林醉拉到自己身边,好叫他坐下。 昨天林醉从宫里出来,上了马车之后不多久就睡着了,就连下马车的时候都是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而墨珣平日里需进宫早朝、点卯,时间太早,他也从不吵到林醉。今日虽是休假,但墨珣起身的时候时辰尚早,见了昨日林醉困乏的模样,他自是不忍心将林醉叫醒的。 一屋子的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林醉这么姗姗来迟却也不敢多吃,只暗自加快了吃饭的速度,好跟大伙儿同时放下碗筷。 墨珣见林醉吃得不多,知道他的心思,却也并没有点破。反正刚才听伦沄岚所说,知道今天伦沄岳一家子会过来,那也少不得要一起吃饭,到时候多吃点就是了。再者,如果林醉饿了,回到栖桐院之后再饮茶配些糕点也行。 越国公刚才还没跟墨珣说完呢,却碍于赵泽林不得不停下来吃饭,现在吃完了,当然要拉着墨珣继续说了。 昨日那场闹剧,越国公府这一家子是都见着了,也没什么避不避的说法了。 于是,越国公这就没头没尾地追着墨珣来了一句,“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墨珣眨眨眼,“都只是孙儿的猜测,也不知作不作得准。” “你且说来,让我帮着参详参详。”越国公最不爱听这些个弯弯绕绕了,这就跟“我有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一样,听着就让人觉得烦。当不当讲,难道你心里没数吗说这话可不就是等着别人追问吗 墨珣这就将自己脑子里寻思着的蛛丝马迹全都说了出来,而越国公初时听得自是频频皱眉。就像墨珣说的那样,这些就全都是墨珣的猜测罢了,哪有什么明确的证据 但也不知是怎么,尽管越国公一边听墨珣的话,一边在心里否决,一颗私心却还是偏向了墨珣那边。他也跟墨珣一样,现在越想越觉得那些事,正是宣和帝早就已经布置好了的。 或许所有的事,还要追溯到他初登大宝的时候 墨珣只捡着伦沄岚和林醉能听的说,像皇家的一些秘辛,他当然不提。 有些事就是这样,自己都守不住的秘密,又怎么能指望别人能帮自己守住事关整个越国公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还是小心行事为妙。 越国公想着想着,脑子猛地一转,“你说皇上昨日是不是故意的” “嗯”墨珣疑惑地看向越国公,只当他是又想到了什么,这才一惊一乍的。 “就年太尉的事。”越国公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想不错,宣和帝既然不想承认自己要对雅砻动兵,却又为什么一直揪着年太尉的话不放那难道不是在透露自己有打仗的意图吗“昨日明明年大人已经喝了酒要退了,可皇上还是”越国公将“不依不饶”吞了回去,“揪着不放。” 如果当时宣和帝一声不吭地让年太尉坐下了,恐怕几位王爷和文武百官还不会想那么多。但正是因为宣和帝不依不饶的样子,才会让人多想。 墨珣不置可否地点头,觉得越国公的猜测不无道理。他一开始是没想到这里的,毕竟他并不是从此处觉出宣和帝对雅砻动了心思。不过这么听来,宣和帝其实已经在向昨天在大殿中的众人透露消息了。 年太尉作为当事人,感悟应该被越国公深。 墨珣昨天在宫里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想法,所以离宫之后也并未深究。可其他人与墨珣就不同了,他们可以算是一开始全然不知情,是以离了宫之后便会多想一些。 就算一个人想不出来,不也还有其他人吗 宣和帝此举就已经是在跟朝臣们通气了。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决定,叫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但却并不是要让他们来提反对意见的,所以才没有直接承认。 墨珣点点头,“祖父所言不无道理。” 越国公看着墨珣点了头,果然泄了气,并不再揪着这个话题不放了。 越国公早年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的,见识过战争的残酷,自然不希望四海之内再有战事。 大周与雅砻之间的战争明明是可以避免的,可宣和帝却一心想要发动战争。若是宣和帝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意图说出来,朝臣们尚且可以劝阻一二,可宣和帝不承认,他们总不能再追着宣和帝说个不停。 太烦了。 越国公刚要叹气,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叹气的次数变多了,最终还是把这一声长叹“锁”在了嘴里,转而摇了摇头。 伦沄岳和唐欢遥一家正是一大早就来拜访了,还带了些糕点,只说是唐欢遥自己做的,就给越国公他们尝尝鲜罢了。 伦沄岳进退有度,知道到别人家做客,没有两手空空的道理,便只带了些自家做的吃食。 若是从外头买来的,一来,没有诚意;二来,又有什么是越国公府买不着,而他却能买到的 果然,赵泽林直接便命小厮将食盒打开,让大伙儿就着茶水分食一二。 伦素华的夫郎此时正挺着个大肚子由伦素华搀着,上来同越国公与赵泽林见礼。 赵泽林见着素华夫郎的肚子大得很,当下便反应过来,“这是快生了吧” 墨珣不是没见过孕妇,但孕夫却是罕见。 之前他听说素华夫郎怀孕的时候,他也是见过的,但那会儿,素华夫郎的肚子还不显怀呢。可这会儿看着,他这个表哥夫郎的肚子就像是吹糖人一样鼓起来了 墨珣朝着素华夫郎的肚子瞥了好几眼,惊讶了一阵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不大妥当,才收回了视线。 “是了,就在这个月了。”唐欢遥欢欢喜喜地答道。 “哎哟”赵泽林下意识便拊掌,“这可是好福气呀” 哪怕伦沄岳平素对伦素华很是严厉,但听到国公夫人说起自己的孙子,也是禁不住露出了笑脸。 “我想着今日带他一起出来走走,总不好一直闷在家里。” 在石里乡的哥儿哪个不是到了临盆的时候还在街上走动,没得怀阳的哥儿就比石里乡的精贵。 唐欢遥这么说着,又去看林醉了。 林醉见到素华夫郎进来的时候,视线已经完全被他的肚子吸引过去了。而赵泽林与唐欢遥说话,他自然也听了满耳。原先,他双手就交叠着放在身前,待听到长辈说话,他便垂目偷偷摸了摸肚子,自然就错过了唐欢遥的视线。 唐欢遥本来是想问问林醉的肚子有没有动静,但看林醉这么低着头,想来是还没消息了。话到嘴边,他干脆错开了话题,这就又挑了别的话来说。 墨珣将视线从素华夫郎的肚子上收回之后便一直专心听长辈说话,所以他并没有错过唐欢遥的视线,倒是顺着唐欢遥的视线看向林醉的肚子。 昨晚墨珣还搂着林醉的腰,自是知道林醉腹部平坦。只是他一偏过头,就看到林醉低着头,连头发都透着一股子“失落”。墨珣想都不想便拉过了林醉搁在腹部的手,捏了捏,将他的注意力彻底从肚子上移开。 待林醉看向自己之后,墨珣才轻轻笑着凑到林醉耳边小声道“早上看你没吃什么东西,待会儿多吃点儿,也好尝尝我二舅夫郎的手艺。” 刚才为了听墨珣说话,林醉侧过了身子,这会儿听完了,他便回到了原处,正瞧见了墨珣满眼狡黠。 林醉当下便明白墨珣是看出了自己心中的怅然,这才特意同自己说话,让自己别再多想。 林醉心里原先的惆怅立刻被墨珣的动作和话语抚平,只余下了满满柔软。 可等到墨珣的视线一移开,林醉心里又涌起了一股焦虑,而这股焦虑,在他的视线落到了素华夫郎的肚子上之后,简直上升到了顶点。 林醉的失落太过明显,饶是墨珣一直在听长辈说话,却也无法忽视掉身边人,只得时不时回过头去看林醉一眼,总要逗着他笑一笑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5章 第 315 章 伦沄岳一家是一大早就来了, 而唐欢遥带来的糕点虽说算不上精致,但做得还算小巧,一口一个, 绝对不多。 因为刚吃过了早饭, 每人也就意思意思吃了一个就不再碰了,倒是林醉早上没吃多少,这会儿还觉得饿。 唐欢遥做的这个应该是馅饼, 原来应该是做得跟盆底差不多大的,但或许是唐欢遥在京里住了好几年,知道京里的糕点都是在精不在大, 大家吃糕点来也不是一人掰一块分食这才把馅饼往小了做。 又因为是自己做的,不如外头买来的好看,但胜在用料实在, 只吃一个的话, 倒也并不很腻。 林醉趁着大家都坐着说话的时候,一连吃了三块。 倒是墨珣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自然知道他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伸手在食盒里捻饼吃。 墨珣倒是没说林醉什么,而在林醉身边伺候的小厮也是时刻注意着林醉的茶杯, 只要见到林醉喝了,那便立刻上前来添水。 如果说原先, 林醉这么吃饼还没被人瞧出端倪来, 但小厮一个劲地添茶加水, 反而使得将大伙儿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 林醉刚将糕点塞进嘴里, 还没来得及咀嚼, 便发现周围的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 待咽下了之后,林醉才笑道“二舅夫郎这个糕点做得真巧,不大不小的,刚好一口一个。” 唐欢遥不知道林醉今天早饭没吃多少,只以为他是真喜欢自己做的糕点,立刻笑着点头,“喜欢就多吃点,回头我再做点送来。” “谢谢二舅夫郎。”林醉哪怕并不是很爱吃,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拂了唐欢遥的好意,立刻点头应了。 越国公和赵泽林他们都是心知肚明的,但却没有点破,只是笑了笑便把这个事情放过去了。 林醉见到大家对自己的关注都褪了,心下稍定。只是,他既已被人发现,自然不敢再吃了,只端坐着听大家说话。 林醉虽是早上吃得少,但也不是全都没吃的。刚才墨珣也是一直注意着林醉的,如果大伙儿没有发现的话,他本来也是要让林醉少吃点儿。 馅饼这种东西哪怕做得再小,那也是十分管饱的。而林醉的胃口本来也久不大,这会儿吃得这么多,一个多时辰之后就要用午饭了,到时候怕是又要吃不下。 伦沄岳这么一大家子到越国公府上来拜访,原是不打算待太久的,毕竟有素华夫郎在呢。只是越国公府上的几位太过热情,这才留下来一起用了饭。那饭后自然要起身告辞了。 墨珣与伦沄岚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越国公就先开了口。 越国公只说是过年就应该热热闹闹的,伦家也没有亲戚在京城,伦沄岳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如果是平时倒也罢了,但今天毕竟连素华的夫郎也一起来了,恐怕有些不便了。 越国公说话的时候是正对着伦沄岳的,并没有看唐欢遥。是以,唐欢遥在听到了越国公的话之后,下意识就朝着儿子的夫郎看了一眼,心里觉得十分的不方便。他今日本就是想带着素华的夫郎出来走走,权当是散散心。可现在,出来的时间也有些长了。一般这个时辰,素华夫郎在伦府已经开始歇下了。 赵泽林在越国公留人的时候并没有说话,但他心里想得却是跟越国公一样的,既然到府上来做客,干脆一起用了晚饭再走。只是,唐欢遥脸上的为难却明晃晃地落在了赵泽林的眼中。 素华夫郎本来也就是正月里要生产,确实不宜过分劳累的。 越国公这边话音刚落,赵泽林便偷偷地碰了碰他,示意他看一下那边的孕夫。 越国公年纪大了之后就很不喜欢冷冷清清的,今日见了伦沄岳一家子过来,越国公府便比以往热闹了许多。而且这一家子给他的感觉,相处起来还行,便张口多留了,打算让他们留下来再一起用个晚饭。 可现下被赵泽林这么一动,他也反应过来了人家还带了个孕夫呢 唐欢遥是想好了,若是夫君点头应了越国公的邀,那他就主动开口请辞。就他与素华夫郎一道回府,让夫君和儿子留在越国公府里便是。如此一来也不算是拂了越国公的美意,也省得素华夫郎一个孕夫独自回府,路上也没个照料的人。 虽说从越国公府到伦家也用不了多长时间,但素华夫郎的肚子都这么大了,马上就要临盆了,又是头胎,还是得小心谨慎些的。 唐欢遥也生了好几个儿子了,知道生子一事于哥儿而言就跟从鬼门关前过一样。 就算他不是接生郎,但好歹也算是个能主事的人。自己陪在素华夫郎身边,他也算上有个主心骨。 唐欢遥这么想着,立刻转过去看伦沄岳。 好在伦沄岳直接便提了“孕夫”的事,倒让越国公没好再开口留人。 如果伦沄岳点头先应了,再说“孕夫”的事,那就表示着他本身也是想留下来的。可伦沄岳直接说了“孕夫”,那就是他本身不打算再留了。 越国公这才没再吭声,只让伦沄岚与墨珣夫夫出去送送人。 待将人送走了之后,伦沄岚回过头来,就看到儿子和儿夫郎两人并肩站在一处,真是一对璧人。 可是,等伦沄岚的视线落在了林醉的肚子上时候,着实是由衷想长叹一口气。 瞧瞧人家素华,比墨珣晚成亲,可人家现在儿子都要出生了 本来,伦沄岚没看到素华夫郎的时候,还没去想孙子的事,可眼下一看到,又那么稳得住 林醉那边刚见到人上了马车,这边就接到了伦沄岚视线,只得在伦沄岚的注视下福了福身子。 墨珣一看伦沄岚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也不等他开口,这就上前揽着伦沄岚的肩,“回去吧,舅舅一家都走了。” 伦沄岚明白墨珣这是在帮林醉,但“子嗣”是大事,就算林醉躲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日,总得说道说道的。 于是,伦沄岚这就将墨珣的手拍掉,转而去盯着林醉,语重心长地说“醉哥儿,你也抓紧点儿。” 林醉还能如何,只得点头称“是”。 尽管知道自己这么说,可能会令林醉感到不快,可伦沄岚现在已经是当长辈的人了,何须再顾虑林醉的感受 再者,林醉与墨珣成亲已经有些时日了,肚子却还一直没消息这放到哪家能说得过去 墨珣见爹爹和夫郎之间气氛有些微妙,这就立刻笑了起来,拉了林醉一把,“瞧爹爹这话说的,该催也是催我,怎么催醉哥儿这事儿哪是醉哥儿抓紧就有用的” 伦沄岚本来是没打算说墨珣的,但墨珣自己跳出来,倒叫他也是伸了手,直接拍在了墨珣的胳膊上,“你还有脸说” 墨珣这样嬉皮笑脸的,倒把林醉和伦沄岚之间的尴尬给带过去了。 伦沄岚本来就不是那种恶爹,会催林醉也是因为今天见到了素华夫郎,这才着了急。眼下墨珣插科打诨,这就干脆把事情揭过去了。反正他要说的话也已经说了,就这样吧。 伦沄岚把话说完就回馥兰院去了,而墨珣和林醉两人自然是回自己的院子。 林醉本来见到素华夫郎心中就已经禁不住涌起了一股怅然若失的情绪,再这么听到伦沄岚一说心里也愁得很。 虽然墨珣一直护着自己,可这个“护”又能持续多久呢如果自己一直没能怀上 林醉越想越沮丧,连眉梢都垂了下来。 墨珣牵着林醉的手并没有松,这么一路把林醉带回了栖桐院。 尽管林醉心情不大好,但却耐不住生理反应,这就偷偷用右手掩面,暗自打了个呵欠。 墨珣觉察到了林醉的动作,一个转身,将林醉眼中的倦意尽收眼底。 “今天这么困”墨珣略显诧异,毕竟林醉今天已经是整个越国公府里起得最晚的了。 不过,墨珣也就是随口问问,并不怎么当回事。毕竟林醉一直以来都有午睡的习惯,而今日又瞧好家里来了客人,这才给拖到了这个时辰。 林醉没料到墨珣会忽然停下,然而,他的窘迫也只是一瞬,却又很快释然了。打个呵欠被自己夫君看到了也没什么,更何况他还用袖子挡住了呢。 “还好。”林醉将手放下,上前一步,与墨珣并肩而行。 墨珣颔首。 墨珣见林醉今日在见到了素华的夫郎之后,情绪便有些低落。刚才又被爹爹说了那么一句,想来心里闷得很,便想开解他一下。 可思来想去,劝解的话就在嘴边了,墨珣还是将它咽了回去。 林醉看别人的夫郎怀了孕,自己悄悄摸肚子的举动根本逃不过墨珣的注意。 然而,墨珣身为林醉的夫君,似乎并不适合就此事发表自己的见解。 毕竟,墨珣自己也是当事人,嘴上是跟林醉说“不着急”、“我们还年轻”什么的,可换位思考一下,还是觉得有那么点儿古怪。 若自己那么说了,哪怕是林醉面上应下了,想必心里舒坦不了。所以,这个“开解”并没有什么效果。 墨珣只停下这么一会儿功夫,便放弃了开解林醉的想法,只张口让他快些回到屋里,好生休息一下。 未免林醉胡思乱想,墨珣干脆在进屋之后搂着林醉好一通耍赖,抱着他连着转了几个圈儿,这才把人放开了。 林醉中午吃得也不少,让墨珣这么一转,险些吐了。待被放开了之后,林醉捂着胃,连着瞪了墨珣好几眼,确实是没工夫去想其他事了。 墨珣被林醉瞪得有些无奈,只得闷笑着背过身子。 尽管墨珣本意并非想让林醉如此难受,但总归是殊途同归,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6章 第 316 章 过年的几天, 虽然宣和帝不开早朝,但朝臣们并不是全然无事的。除了要跟着宣和帝到太庙祈福之外,还需得根据各个衙门的安排, 到衙门当差。 雅砻使臣被关押进了天牢之后, 墨珣就再没有听到消息了。 而宣和帝不传召,朝臣们也不好就雅砻的事进宫面圣。 不管怎么说,此时还是过年期间, 宣和帝不开早朝、不处理政务的。再加上,年宴的时候,几位大人就雅砻的事也在宣和帝面前阐述过自己的观点了, 可宣和帝非但并不听,还多有责难,这叫他们其他人怎么还敢轻举妄动 为了皇上并不承认的事情, 他们难不成还要几次三番进宫去逼皇上承认吗 朝臣们虽然不想打仗, 但认真算起来,打仗跟他们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很大雅砻离怀阳这么远,就算真的打起来了,大周没能将雅砻一举歼灭, 却也不会让雅砻长驱直入,一直打到怀阳里来吧 越国公与墨珣谈过了之后, 心中的愁绪并没有消减, 但他也知道自己一个劲的愁并没有用。宣和帝已经定好, 并为之谋划了这么长时间的事, 除非有什么特殊的原因, 否则是绝对不会改的。 在前往太庙的时候,宣和帝与往常无二,根本看不出他在年宴时犯过了病。 而宣和帝的脉案和用药记录虽是存放在太医院,但也有专门看管,并不能随意翻看,可这也不能阻止有心人向御医们打听情况。 御医哪里敢说,却又碍于来打听的人的身份,只得语焉不详地说了一些。 太医院已经换过好几波的御医了,余下的这些就算医术不是最高明,但嘴却也是最能说的。所以,他们所说的话,哪怕是落在了有心人耳朵里,那也是什么都听不出来的。 再者,墨珣也为宣和帝切过脉,知道宣和帝的病症单从脉相上来看其实很难看出来。 太医院的人想必也都知道宣和帝服用丹药,而他们又对丹药进行验毒,却是什么都没验出来那别人来问,他们当然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墨珣不单为宣和帝诊过脉,还用灵气去探过宣和帝的经络。只是,他灵气在宣和帝的身体里遇到了一个屏障,被挡住了。 墨珣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能让墨珣主动提出要以灵气探入经络的人屈指可数。而这些人,大都不会对他设防。哪怕大家修习的功法不同,但只要对方自身并不抗拒,墨珣便能轻而易举地探入。再者,墨珣又不是进入对方的识海,并不会被对方的灵气攻击、反抗 是以,对墨珣而言,宣和帝的身体确有古怪。 但这个古怪却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除夕那日在保和殿内,墨珣看马公公和齐公公两人的反应和做派,再看皇贵君的反应,立刻就知道,宣和帝显然已经不是头一次犯病了。 或许在他们这些臣子所看不到的地方,宣和帝已经犯过了无数次,所以马、齐两位公公才会这般当机立断。 这就给了墨珣一个警示宣和帝怕是活不长了。 然而,“宣和帝活不长”却也有麻烦的地方。 那就是,有许多事,宣和帝恐怕会尽快地安排下去。 除了要发动与雅砻的战争之外,宣和帝在宫里炼丹的事想来也是快瞒不住了。 墨珣之所以会这么想,理由无二,不过因为宣和帝清醒的时候是真的清醒。 关于这点,只消看他对那些术士的态度便能看得出来。而宣和帝对那些术士所说的话,也只是将信将疑的。大多数时候,只要那些术士没有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宣和帝便是随意应了他们的要求。但若是那些术士要求太过了那宣和帝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在墨珣看来,宣和帝这个人本身应该是不信道教啊、佛教一类的,而大周大多数的文人所奉行的儒教对宣和帝而言,也不过就是他用来维护统治的一种道具罢了。正是因为所有人都信了仁、义、礼、智、信、忠、孝、悌,也才会忠君爱国。 既然如此,那么宣和帝,想来也是不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对自己拿活人炼丹的事没有丝毫的动容。 就像墨珣之前想的那样,被宣和帝用来炼丹的应当是花了钱买来的,既然已经卖了身,那么对宣和帝而言,那些哥儿就只是一个物件,而不能算是一个活人了。 墨珣作为九渊元君,在徽泽大陆的地位与宣和帝在大周的地位其实是有些相似的。徽泽大陆以强者为尊,而墨珣自是徽泽大陆的强者了;而宣和帝在大周最是尊贵,笼统的算起来,确实是相似的。 只是,哪怕墨珣多数时候都居住在姑瑶山上,却也做不到为了一己私欲视凡人为蝼蚁。 这大概就是他们正派修士与邪修、魔修的最大区别了。 墨珣在见过了宣和帝的炼丹房之后,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好生谋划一番。 那日,墨珣从宫里走出来,一路上也想了不少。 宣和帝以“活人炼丹”的行径已经触及了他的底线。从那一刻起,无论宣和帝再做出什么利国利民的事,于墨珣而言,他已经不能再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孽了。 哪怕墨珣知道这方领域恐怕没有因果一说,但他自身的良心却也过不去。 墨珣虽不至于悲天悯人,但和光同尘、深藏若虚也不是他的性子。 若不是因为入了世,身边有了牵绊,墨珣哪还会有这么多顾虑直接夜探皇宫,偷偷将那些哥儿放了 只是,宣和帝总归是皇帝,也是修士最不爱沾染的人。 帝王手握王爵,口含天宪,身上背负着的是一整个国家的国运。 若是修士沾上了,那就是沾了一个国家的国运。 如果沾的是个明君,修士亦可以借着帝王的运势一举登仙;可万一碰上的是昏君呢 就像宣和帝这样的,墨珣一开始也觉得他算是一个不错的帝王。毕竟他将大周治理得井井有条、四海之内皆无无战事,九州之中皆盛世。然而,墨珣却忽略了宣和帝自身的品性。 四海升平并不全是宣和帝的功劳,而是大周几代皇帝兢兢业业留下来的基业。 宣和帝登上这个皇位的时候便是一场杀戮,而他又一心想要逐鹿中原,一统江山,战争必不会少 墨珣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对宣和帝的认识太过浅薄了。 他本以为,只要宣和帝本身是好的,哪怕一时糊涂笃信黄白之术,那也没什么。 现在想想,什么叫“好的” 墨珣本身不是天道,只以自己个人的角度来看待事物,当宣和帝做出的事触及到了墨珣的底线,墨珣便觉得他坏;若是宣和帝所做所想符合墨珣的设定,墨珣便觉得他好。 说来说去,还是个人主观思想在作祟。 或许在宣和帝看来,讨伐雅砻与番邦,一统天下才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大事。而“一统天下”的前提,便是他要能够长生不死。而大周历代帝王的遗愿,便要由他来完成。 只需牺牲区区数人,便可换来整个大周的长治久安,何乐不为 从发现宣和帝以活人炼丹到过年,墨珣在这段时日看似是什么都没做,但实际上,他却趁着自己进宫点卯与参加早朝的时候暗自“听着”同僚们小声交谈。 原先墨珣还觉得自己只是筑基,有些弱了,现在看来,还是比凡人强了不少。 “有”还是比“没有”来得强。 年初二,正是回郎日。 墨珣与林醉两人带上了伦沄岚备下的礼物回了林家。 墨珣与林醉两人还来不及踏入林府的大门,林醺便迎了上来。 林醺此时虽说还是瘦,但比起之前却是好了不少,甚至还白了些。 只这么看着,便能感觉到林醺整个人有了明显的好转。 林醉将人拉到身边,仔细打量了一番,心中自是感慨万千。 墨珣原就被奉为上宾,今次却又因为“为林醺治病”的缘故,于林家有恩。 林府一大帮子人对墨珣都十分殷勤。 程雨榛亦是,只顾着墨珣,倒没什么功夫去给林醉找不痛快,这让林醉也暗自松了口气。 他就担心自己今日回来,程雨榛又当着自己的面说一些自己不爱听的,倒时候自己一时气性上头,反而搅了今天的好日子。 程雨榛待墨珣十分客气,连着劝他多吃些,瞧那个架势,还真是岳水看儿婿,越看越满意了。 林醉见家里对墨珣满意,心情也不错,一扫昨日的烦闷,也跟着家里人饮了几杯。 这日,墨珣与越国公这边跟宣和帝到太庙祈福,才刚回来,就听到门房说起了今日伦家派了人来,说是他们素华少爷的夫郎生了小哥儿,大人、小孩都平安。 伦家是伦孺人的亲戚,也是他们墨珣少爷的亲戚。这么满打满算,也能跟越国公府攀上亲了,来人知会一声也并不奇怪。 “是谁来” 这话刚问出口,墨珣自己便也笑了起来。 伦沄岳也去了太庙,唐欢遥得在府里主事,而素华喜得贵子,想来也没时间跑过来所以,应当是派了个下人过来说一声罢了。 果不其然,门房确是这么答的。 “爷爷和爹爹他们都知道了吗”墨珣又问了一句。 “都知道了。”门房立刻毕恭毕敬地答道。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一进屋,这就听到赵泽林与伦沄岚两人的声音,他俩正在讨论着要送点什么东西过去才好。而林醉则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讨论,倒是没有发表意见。 越国公平素也不管送礼的事,京里的同僚婚丧嫁娶,都是由赵泽林操持的,越国公只安心当个甩手掌柜便是了。 伦沄岚一见到墨珣与越国公进来,当即便张口道“素华夫郎生了个小哥儿,足足有七斤呢” 墨珣一听,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七斤重的小哥儿”。 充其量只有他两个巴掌大啊 但是 虽说是只有他的两个巴掌大,可可这得从哪里生出来 墨珣的表情便得有些一言难尽,他本想去看林醉一眼,又担心在这个节骨眼上看过去,会让林醉以为自己是在拿他与素华夫郎作比较,只得按捺下来。 墨珣在伦沄岚的注视下点了点头,面上也带了欣喜。 越国公听完也是高兴,但高兴之余,又沉声对墨珣道“你们俩也得紧着点儿。”越国公不好去说林醉,只能盯着墨珣说事,“素华和他夫郎才成亲多久你二舅这都抱上孙子了,我也” 越国公话音未落,墨珣便抢白道“那要不祖父也抱抱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7章 第 317 章 原本应该是让墨珣与林醉十分尴尬的场合, 忽然就被墨珣的这样一句听似犯浑的话给冲散了。 越国公本来是打算再语重心长地多说几句,好叫墨珣和林醉两人重视一些,然而, 却乍一下听到墨珣这么说, 一时当真是又无奈又想笑。 于是乎,越国公一张脸显得十分纠结。不得已之下,他也只得佯装生气地拉下脸来, 瞪着墨珣,“我说的是曾孙曾孙” “哦。”墨珣看着越国公,恍然大悟般点点头。而后, 又道“再等等,还没那么快呢。” 墨珣这话说得坦然,又很有道理, 当即就把越国公给唬住了。 越国公好不容易认了墨珣这么个干孙子, 结果在墨珣年纪小的时候没能含饴弄孙现在,墨珣长大了,还不快快生个曾孙出来 越国公这辈子都没能得自己亲生的孩子,自然也知道“生子”一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可是, 又正是因为他没有,所以才更着急呀 最终, 越国公无法, 只得连连摆手, “算了, 算了, 我不管了”这就不欲与墨珣继续多话了。 看墨珣护着夫郎的这副样子,他不论是说什么都是说不过墨珣的。 那他还说啥啊 这不是平白给人家小两口添堵吗 越国公兀自地摇着头。 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管这么多又有什么用。 林醉原先听着越国公在与墨珣说话,内心却是有些不安的。越国公的话看似是在跟墨珣说,实则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这么大过年的,他已经被连番催促过好几次了。 就算不是直接说出口的话,但林醉还是能感觉到的。 原先他未有身孕的事在越国公府几位主子的刻意忽略下,倒也没什么人在意。可是,自从素华夫郎来过了之后,哪怕就只是伦沄岚说了一句,可林醉还是觉得整个国公府里的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林醉知道这很有可能只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但他却始终无法忽视掉这些。 就夏天的那会儿,他经常到定国寺去求神拜佛,虽说是本着要引穆孺其上钩的想法。可他在定国寺里礼佛的时候,也是确实是心无旁骛,诚心诚意的 他真的是去“求子”的 林醉心中怅然。 看来,还是需要抽空去一趟程家,问问他舅舅的夫郎是不是真有什么生子的偏方才好。 中途有了墨珣与越国公的这段插曲,赵泽林和伦沄岚两人也不好再去催林醉了。 “对了,素华的儿子,可取了名了” 赵泽林本来是想着,给素华的儿子打个金饰什么的,最好上上头再刻个小名儿之类。 是以这会儿,赵泽林突然想起,他刚才好像并没有听到伦家的家丁说起他们府上小少爷的名字,连个小名都没有提。 “哎呀”伦沄岚一听赵泽林这么说,立刻懊恼道“我竟没顾上问”他刚才一听到消息只顾着高兴了,直接就把这茬给忘了。 待礼物定下了,一家子用一同用了晚饭,墨珣才与林醉一同回了栖桐院。 林醉刚才在长辈们面前表现得还不错,人也伶俐,但眼下瞧着似有些精神恍惚,完全提不起劲来了。 墨珣对林醉露出这副神情的原因心知肚明,立刻凑了过去,满眼促狭地笑了起来,“怎么愁成这样眉头都皱成一团了。” 林醉一看墨珣还是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原先的烦闷全都变成了一股怨气,这就气鼓鼓地瞪了墨珣一眼,“你还乐” 墨珣疑惑地眨眨眼,“二哥的夫郎产子,我就有小侄子了,我怎么就不能乐了” 林醉心知墨珣说得不错,但生孩子又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怎么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发愁呢 赵泽林和伦沄岚已经算是挺不错的长辈了,哪怕急着想抱曾孙、孙子,只是嘴上催一催罢了,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 若是京里的其他人家,就他跟墨珣这样,成亲三年一无所出,早就给墨珣纳小了。 林醉扁了嘴朝着墨珣看了一眼,眼里满是委屈,竟是接不上墨珣的话了。 其实认真说起来,林醉这股怨气来得真是莫名其妙。墨珣从来都没有催促过他,甚至在长辈们催着的时候,还主动帮自己解围。 可人就是这样,因为知道墨珣对自己的包容,林醉才敢在墨珣面前使使小性子。 如果墨珣是另外一番模样,也跟着长辈们一味地对自己的有责难,林醉又怎么还敢跟墨珣这么浑说呢 墨珣对林醉的这副反应,心里是受用的,换句话说,林醉这副样子是他惯出来的。 墨珣见林醉眼波荡漾地睨了自己一眼,似娇似嗔,恼中带羞可却又偏偏奈何自己不得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他伸过手,一把将林醉捞进怀里,“今日正好,天色已晚,夫人又着急,不如我们就抓紧些。” 墨珣搂得快,林醉一个没站稳,原是想稳住身形的,却不料墨珣胳膊上使了劲,搂得紧了。 林醉只得放松下来,免得两厢较劲,反而还伤着了。 反正是自己的夫君,又不是恶人,做什么跟有仇似的 只是,待林醉反应墨珣说了什么之后,立刻就不乐意了。 这个墨珣怎么回事,明明已经跟他说过了的,让他别在外头说这种浑话。之前不都好好的吗怎么今儿个又浑上了 “你别瞎说”林醉伸手推了推他,没使多大劲,只是想提醒他,让他说话的时候注意一下场合。 栖桐院的下人是已经习惯了少爷和少夫人鹣鲽情深,两人哪怕是在廊前月下谈情说爱,下人们也都见怪不怪的。 墨珣也不是故意要闹林醉,而是因为之前,素华夫郎来了过之后,家里都盯着林醉的肚子。墨珣就担心府上下人心思活络,觉得林醉生不出孩子来,对他多有怠慢,这才特意在人前表现出两人恩爱的一面,好让他们赶紧灭了那些心中的小九九。 “我哪里瞎说了”墨珣笑着摇头,只觉得林醉这副又羞赧又慌乱的模样着实可人得很。“待会儿就叫夫人知道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在瞎说。” 墨珣将说话的声音压低了,就像是在跟林醉“咬耳朵”一样,但墨珣也确实真的含住了林醉的耳朵,直把林醉闹得脸上一热。 碍于洛池、洛涧他们在场,林醉自然也不敢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得被墨珣这么搂着带回了歇室。 洛池、怀山他们从刚才少爷与少夫人两人打情骂俏开始就已经低了头,现在就更不会没有眼色地跟进去了。 墨珣这边刚将门一关,林醉便小小地往后退了一步。 虽说两人已经成亲有段时间了,但林醉还是觉得与墨珣行周公之礼有些羞人。 主要是,墨珣总是很爱看着自己。 就像是想从自己的反应中判断出什么似的 墨珣回过头,见林醉还呆站着,便笑了起来,“夫人怎么了” “什没怎么。”林醉忙摇头。 又来了,就是这样盯着自己看的 林醉心跳得快了一拍,只觉着自己哪哪都不自在了。 “夫人。” 墨珣这么一靠近,倒使得林醉下意识就朝后退了一步,连带着手都按在了衣襟上。 墨珣见状,当即哑然失笑,“不要怕。” 见林醉仍是抿着嘴,墨珣便勾上了林醉的手指,轻声哄道“夫人会很喜欢的。” 事实证明,墨珣所言非虚,林醉确实很喜欢。 这一个晚上,他的声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翌日,林醉被洛池伺候着从床上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两条腿似乎正在打颤。 明明自己已经跟着墨珣习武有一段时间了,虽说赶不上墨珣的体质,但怎么也不至于弱成这样啊 都怪墨珣,昨天夜里没个分寸,非非要 他轻轻咬着嘴唇,着实没敢再往下想,只看着铜镜中不甚清明的人影镜中人双眼之中带着晶莹,眼角带着媚意,整个人脸上满是餮足 林醉对着镜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镜子里的这个人,也正在摸脸,却是一脸的春意盎然。 眼下任谁来看,怕是都会觉得,昨夜他与墨珣两人酣畅淋漓了一番。 林醉恍惚地想起了昨天夜里, “夫人今日气色不错呢。”洛涧见林醉凝视着镜子,只以为他是在看自己的气色,这就夸了林醉一句。 林醉本来还有些晃神,但听到了洛涧的话之后,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刻端坐起了身子,将手也一并放下了。 见洛涧似乎还在等自己的反应,林醉这才“嗯”了一声,点点头,将这个话题带过了。 洛涧这就一边为林醉梳头,一边说一些小事儿。但林醉的思绪早都已经飘散出去,哪里还有注意洛涧在说什么 昨夜,林醉以为墨珣的“抓紧”,是与几位长辈说的一个,就是个虚词。 却不料 墨珣竟是抱着自己,根本就不让自己双脚沾地 若用一段诗以形容,那大概是“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然与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难怪墨珣口口声声要自己“抓紧” 这真是个动词啊 林醉此时想起,亦是满脸羞愤。 也幸好墨珣此时不在自己跟前,若是在了,恐怕自己就不敢看他了。 因为大年初一的时候,林醉起得迟了些,便也警醒起来。若是他此时身怀有孕,或是已经为越国公府添子添孙倒还好说可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啊,还睡得那么迟,这话要是说出去,那可就是他的不是了 林醉这么想着,又想到了墨珣身上。这个墨珣,早早就起了床,晨练结束之后也不知道进到屋里来叫醒自己 “姑爷。” 林醉刚在在心里想到墨珣,便听到洛池的声音从自己身后响了起来。 而后,还不等自己反应,墨珣的身影便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的镜子里。 林醉刚要转过头,便听到墨珣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别乱动,我给夫人挑个发簪。” 林醉只得端坐着,等墨珣为自己插上发簪。 然而,墨珣只要私下与林醉接触,那就不是面上那么一本正经的人了。 待将发簪插进林醉的之后,墨珣也挨到林醉脸侧,与他一道平视镜子里的两个人影。 “夫人真是面如冠玉,眼若流星啊。”墨珣看着铜镜中的林醉,这就笑了起来。 林醉大早上就被墨珣这么夸,脸上一热,微阖眼帘之后,林醉才欣然接受了墨珣的夸奖,又十分坦然地朝镜中的墨珣看去。 “夫人昨晚舒服吗”墨珣将视线从镜子上收回,这就在林醉的脸上落定。 林醉刚刚才调整过心态,却又被墨珣这么一句话给闹得面红耳赤起来。 林醉不答,墨珣便在一旁一直腻着不让他起身。 他本就怕起得迟了,哪还能让墨珣这么闹,只得“嗯”一声,权当承认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8章 第 318 章 “曾孙”、“孙子”这两个词大概已经刻入了越国公夫夫和伦沄岚的脑海, 虽说并没有每天都提,但只要看见了林醉,大伙的视线都会有些意有所指。 林醉本身就有些敏锐, 自然不会错过这些。 只是, 着急也没用啊,他也很着急。 又不是真跟他以前诓墨珣的那样,只要种棵树, 待它开花结果就有娃娃了。 林醉打定了主意,便也不耽搁,直接就给程府下了帖子, 上程家去问问情况了。 因为过年的缘故,墨珣留在府里的时间也比平时多了。一听说林醉要去程家,诧异之余, 便也主动问起, 自己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自己怎么说也是林醉的夫君,程家的半个姑爷。 林醉今日是本着要“求子良方”的念头去的,怎么好叫墨珣也跟着 林醉心知墨珣是担心程家的人会因为没有见到墨珣而看不起林醉,当林醉在越国公府不受宠, 这才想着要随自己一起去的。心中对墨珣甚是感激,直道“不用”, 只说自己去去就回。 墨珣从林醉的话里觉出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果说是过年走亲戚, 那去一趟程家也无可厚非, 但不带自己去那就有些古怪了吧 墨珣并没有当面揪着林醉不放, 而是让车夫稍微注意一下少夫人的动态。 车夫是越国公府的人, 当然得听墨珣的话。 林醉尚不知墨珣的安排。 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在跟赵泽林与伦沄岚知会过之后,林醉便动身前往程府了。 程家是林醉的外祖家,但林醉却是很少撇开程雨榛独自一人前去。 但是,既然林醉已经出嫁,那自个儿从越国公府过来也很正常。 程家人倒也并未觉得有多意外,只当是林醉趁着过年到程家来串串门罢了。 林醉先是同程家的几位长辈们问了安,而后才暗示性地说起了程雨榛曾提到过的生子偏方。 一般情况下,这个偏方是该由程雨榛来问去给林醉的。但是,也不知程雨榛是一颗心全然扑在了林醺身上,还是因为林醉与他有些小摩擦他干脆就对林醉不管不问了。 若说程雨榛是因为林醉已经出嫁了,没见着林醉的人,这才没想起来,那林醉是不信的。 年初二回郎日的时候不是才见过面吗 林醉也不想往下深想,只当程雨榛是真忘了,也省得自己心烦。 在确信程雨榛将自己“抛诸脑后”,林醉倒是不觉得尴尬。若是程雨榛真来“关心”自己,他恐怕才会觉得难以接受。 毕竟,程雨榛的“关心”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有福消受的。 于林醉而言,程雨榛的“关心”只是一种很明显的负担。 林醉虽是程府亲戚,但也是哥儿,几个身为汉子的长辈也就是跟他说过几句话之后便离开了,只留林醉与其他夫郎随意聊聊。 林醉原就等着这个时候,所以问起“偏方”时,倒也没有那么不方便了。 林醉已经嫁了人,那自然是与那些未出阁的哥儿们不同了,会聊起“子嗣”也实属正常。 本来夫郎们凑在一处,就是扯一些家长里短,什么子嗣啊,夫君啊,长辈啊诸如此类的。 是以,哪怕是林醉呆坐着不提,要不了多少时候,程家的人也会主动说起的。 而林醉这么一问,倒是让几个夫郎将话匣子打开了,这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了。 “既然醉哥儿问起了,待会儿我抄一份给你带回去。” 听到舅舅夫郎这么说,林醉这才放了心,知道“生子偏方”是确有其事,心下大定,当即满是感激地说道“那就多谢舅舅夫郎了,真是帮了大忙了” “欸”舅舅夫郎稍显不满,“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啊” 这个偏方本就来之不易,京里多少人家来求,还得他们程家看得上眼的才会给呢但林醉不同,林醉是程雨榛的儿子,那就算是半个程家人了。 再者,林醉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程家的这些舅舅、夫郎都不烦他,随手帮上一把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林醉嫁的还是越国公府这其中有这么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哪有不给的理儿 林醉当即笑了起来,随后便听到舅舅夫郎又道“不过,叫我说啊,醉哥儿还是得先请个郎中来看看的好。” 林醉还不及张口说话,又听到舅舅夫郎道“得先看看是不是自己身子的问题,到时候叫郎中开几副药调养一下,把身子养好了,才好要孩子。” 林醉深以为然地颔首道“舅夫郎可有什么专门看哥儿病症的大夫推介” “杏林堂的曲大夫就不错,是专门看哥儿病症的。” 林醉忙点头应了,当下便记下了这个曲大夫。 舅夫郎见林醉点了头,便又嘱咐了一句,“不过这个曲大夫不是很好请,京里找他看诊的人不少,你如果也要找他,恐怕要早些去请才行。” 林醉应了,心里已经想好,待会他从程府出去,干脆就绕到杏林堂去看看。 不过,林醉到杏林堂的时候也确实没见到曲大夫。杏林堂的人只说曲大夫一早就出诊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杏林堂的药童一看来人是哥儿身份,又问的是曲大夫,当下就明白这是要看哥儿的病了。 “我们杏林堂还有其他大夫,如果夫人着急,不妨就让其他大夫先看” 林醉摇摇头,“倒是不急,就再等等吧。” 药童见林醉意已决,便也不再多说,而是专心看顾炉子去了。 “林醉从程府出来之后绕道上杏林堂”的事自是瞒不过赵泽林的。然而,杏林堂却也不单单是看哥儿之症,还看别的,所以赵泽林便有些担心林醉可是病了。 但单看林醉面色红润,肤色白皙透亮,确实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 赵泽林没好当着旁人的面问,就只将林醉招到跟前来试探性地说起。 林醉面上一哂,“孙夫郎是之前听我爹说起过二舅夫郎那边有哥儿生子的偏方,这才想着,到程家去问问。” 林醉一般说起伦沄岚的时候,叫“爹”;而对程雨榛,则多一个“我”字。 倒也不难区分。 “舅舅夫郎说杏林堂有个曲大夫,专门看哥儿之症,让我先去寻他看看,调理调理身子。” 林醉将事情解释清楚,又略带歉意地说“劳烦爷爷的担心了。” 赵泽林原以为林醉是生了病,又不好请大夫到府里来,这才借口去程家而绕去杏林堂的。 不过,听完了林醉的话,赵泽林还是松了口气,幸而不是林醉病了。 “那就派人去请曲大夫过府便是,你还自己跑去了。” 如果只是让大夫调理身子倒还好。 赵泽林见林醉自己上了心,心里满意,倒也没有针对“子嗣”的事多说林醉什么,只说是正月里,天气还冷着,让林醉注意保暖,别着凉了。 林醉笑道“我就是想着,反正左右都是出府一趟,不如就去看看,当散散心。” 赵泽林了然,又嘱咐了几句,便让林醉回去歇着了。 墨珣虽是在栖桐院内,没有到前院去,却也已经听到了消息。他与赵泽林的想法一样,只当林醉是因为生了病,不敢让自己知道,这才寻了个借口出去。 所以,在听完了车夫的回话之后,墨珣的一张脸便黑了一个度,见到林醉进屋,墨珣也是板着一张脸,一脸不悦地盯着他。 林醉今日拿到了偏方,心情还算不错,进屋的时候脚下也是轻快的,但却乍一下看到墨珣的表情,心里顿时钟声大作。 “夫君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惹了夫君不快” 林醉这么说着,赶紧迎了上去,在墨珣跟前站定。 墨珣不答,仍是冷着脸看着林醉,直把林醉看得心里一紧。 “夫君有什么事不妨同我说说”林醉放软了声音,这就拉着墨珣往软榻上去,准备跟墨珣来一个促膝长谈。 墨珣当林醉是有事瞒着自己,心里不乐意了,也就没给林醉摆出什么好脸色。但林醉要跟他说话,墨珣倒是没有拒绝。 待坐下了之后,墨珣仍是直勾勾地盯着林醉,等着他先开始向自己解释他今天去杏林堂的事。 林醉本来是想让墨珣开口的,但看墨珣的神态,似乎是应该由自己先说 林醉在墨珣的注视下稍稍思索了一阵,当下就明白墨珣这是在气什么了。 正是因为想明白了,林醉才禁不住弯了眼睛。 今天出门的时候,墨珣还好好的,不过就是他出去的这么一会儿功夫,就让墨珣一张俊脸“黑”成这样想来,墨珣也定是与国公夫人一样,以为是自己生了病,这才偷偷瞒着府上的人出去看病去了。 林醉清了清嗓子,这就开始跟墨珣解释起了自己今日到程家和去杏林堂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他原先是不打算说的,毕竟“求子”、“看诊”这些,也没必要闹得整府上下都知道。但他若是不说,怕是墨珣这关就过不去了。 墨珣听完了之后倒没有马上答话,只是一边大量林醉的神情,一边在判断林醉这些话的真实性。 林醉本来说的就是事实,自然是不怕墨珣看的。嘴上一扁,颦眉看向墨珣,“夫君这是不信我” 墨珣不为所动,只沉声道“夫人何必舍近求远这是信不过为夫的医术” 墨珣很少自称“为夫”,只一个自称的变化,就让林醉破了功。 林醉拉起墨珣的手,这就小声哄道“我这不是忘了吗夫君可别生气了。” 墨珣本来是不想搭理林醉的,但耐不住林醉扑倒在自己身上一个劲地耍赖,只得连声道“好了好了,我不生气,你先别闹。” 林醉很少这么耍赖,一下子就闹欢了,哪肯起来,扑在墨珣怀里乱动起来。 “你再这样,我可就要白日宣淫了。” 墨珣话音刚落,林醉原先还在胡闹的身子顿时一僵,飞快地从墨珣怀里退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还飞快地伸手理了理衣衫。唯恐自己适才的一番动作将衣服弄乱了,松松垮垮的,到时又会要让墨珣说出什么古怪的话来。 墨珣见林醉这副如临大敌得样子,瞬间便哑然失笑起来。他略显无奈地看着林醉,佯装严肃地说道“你到医馆去,也不事先知会我一声,我会胡思乱想,也会担心。” “到杏林堂本就是我临时起意的,我原先也确实是想着去一趟程家就回来了。” 林醉知道墨珣是在担心自己,这就好言解释了起来。 墨珣知道林醉说的不错,除了沉着脸之外,他似乎也不能把林醉怎么样。 林醉心里妥帖,理过了衣衫之后,便将墨珣的手握住了,“有劳夫君担心了。” 见墨珣还是板着脸,林醉这就凑上前去,在墨珣脸颊处亲了亲,“好夫君,不生气了。” 墨珣才刚说完自己“没生气”,但却碍于情面,只得这么绷着脸罢了。 可现在,墨珣发现,自己板着脸似乎能让林醉主动些,似乎还挺有意思的。 林醉见墨珣对自己的反应无动于衷,便又碰了碰墨珣的脸,“夫君给我号号脉吧” 墨珣早前也给林醉号过脉,实在是摸不出哥儿和汉子的区别在哪,所以就当自己的医术在这里用不上。可进了翰林院之后,墨珣又在太医院、翰林院借阅了不少医学典籍,只觉得与他在徽泽大陆凡界看到的一些差不离。 后来为林醺切脉,墨珣也完全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哥儿”,而只是一个普通人,倒还是治得的。 所以,在知道林醉去外头请郎中看诊的时候,墨珣才会说他是“舍近求远”。 但哥儿怀孕什么的对墨珣而言,这怕是超纲了吧 见墨珣面露迟疑,林醉疑惑地问“怎么了” 墨珣一看林醉的表情,立刻摇头,将手搭在了林醉的手腕上。 看不看得出来姑且另说,但总还是得给林醉瞧瞧的,万一有别的什么问题呢 这么想着,墨珣便也凝神开始注意起自己指尖的动静来。 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因为涉猎广,这才学了点儿医术。他毕竟不是医修、丹修,学的也就是些皮毛罢了,但在这方领域之中,似乎够用了。 墨珣在徽泽大陆的那会儿,除了沉迷医书的那段时间将玄九宗上上下下的脉给摸了个遍之外,便很少再有机会摸别人了。 当时好多人以为墨珣对医修感兴趣,尤其是他师兄、师姐,就担心墨珣这么一个好好的道修苗子跑去学医了。 好在墨珣对医术的兴趣也就只持续了区区数十载,在漫长的修道过程中,也算不得什么了。 林醉的这个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如有起伏之感。起伏频率高,脉势跳动有力,正是气血旺盛的样子。 墨珣心下稍定,这就注意起其他的来。他用力按了按,这便能清楚地感觉到林醉的脉象圆滑不涩滞,指尖似有圆珠搅动 林醉看着墨珣微微皱起了眉头,像是自己的脉相令他为难了。 林醉张张嘴,本是想问,却又不敢打扰,只得按捺下来。 “另一只手。” 墨珣松开了林醉,还不等他问,便示意他将另一只手伸出来。 如此一来,林醉也就只好再等等。 期间,墨珣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过,倒有越蹙越紧的趋势。 林醉由始至终都注意着墨珣的表情,明明之前墨珣为醺哥儿诊脉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 林醉其实是有些慌张的,但还是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等墨珣摸完。 墨珣是越摸越觉得奇怪。 林醉这两只手的脉象是一致的,但是这好像是个滑脉 不,更严谨一点说,林醉这个好像是个喜脉 墨珣从来没给孕妇切过脉,一时也不知自己这个脉号得究竟准是不准。 他们修士也与凡人夫妻一样,可结道侣。 但结道侣一事,一般只会是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才会结。而修为越高,子嗣就越是艰难。而且,怀了孕的女修自身修为也是大减再者,如果不是特别信任、亲近的人,又有哪个修士愿意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脉门让别人碰啊 是以,墨珣要在徽泽大陆要找一个怀了孕的女修,并且愿意让自己号脉的,简直是难如登天 墨珣又按了一会儿,这才将手收了回来。 林醉此时才得以忙不迭地问“如何可是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墨珣有些讷讷地摇摇头,“只” “夫君不要瞒我”墨珣话音未落,林醉便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是不会讳疾忌医的。” 墨珣闻言,这才微微露了笑意。他刚才不过是想到林醉可能已经身怀有孕,便有些恍神了。 毕竟,他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竟会拥有自己的子嗣。 不过他在之前的几千年里,也没想过自己会娶夫郎啊 当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么想着,墨珣便是笑着对林醉摇了头,“我没有瞒你,并无不妥,只是我觉得不妨请个郎中来看看” 林醉听完了墨珣这么说,脸色立刻就白了几分。 墨珣见状,知道林醉是被自己这么语焉不详给吓到了,立刻双手托住林醉的脸,好让林醉看着自己。 “你别怕。” 墨珣本来是不打算跟林醉说的,不管怎么说,终归也是不确定的事。林醉最近十分在意这件事,万一自己跟林醉说了,请了郎中来看却是误诊那不就害林醉白高兴一场了吗 但是,林醉隐忍的表情落在墨珣的眼中,让墨珣实在是没办法,只得先告诉林醉。 失望,总比绝望好。 “我摸着,好像是滑脉。” 林醉一直暗自咬着唇瓣,也已经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无论墨珣说他什么,他都一定能稳得住的 只是,墨珣刚才说什么来着 林醉眨眨眼,有些没听明白。 墨珣见林醉这副模样,比起自己刚才还傻,更是忍俊不禁,“夫人不知道滑脉吗滑脉跟喜脉有些相似,若是身体没有别的问题,那就意味着夫人已经有身孕了” 林醉哪怕没有正统地学过医术,但也知道“滑脉”是什么,意味着什么。 墨珣的嘴正在自己面前一张一合,可林醉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他说的是什么了。 初时迷茫过后,余下的便是惊喜了。 林醉的双眸在墨珣面前骤然睁大,目光如炬,紧盯着墨珣。与此同时,他的双手也抓住了墨珣捧着自己脸的手,“真的” 墨珣见林醉回神了,十分郑重地点了头,随后又觉得自己这个点头太过笃定,立刻又摇了头,“我想,还是得请个郎中回来,好为夫人确诊一下。” 林醉连连点头,“是了是了,得请的。” 这么说着,林醉便起身去唤洛池,让他到外头去请个郎中到府里来。 洛池闻言,虽是心中诧异,但还是仔细问了一句,免得自己会错了意。“可是去请杏林堂的曲大夫” 林醉下意识便朝墨珣看了一眼,想让墨珣给拿个主意。 墨珣其实并不知道清楚这些大夫的能耐,但想来,应该是个大夫都能把出这个脉的吧“就随便请个能给哥儿看诊的大夫就行了。” 洛池得了令,这就出去请大夫了。 他边朝外走,边诧异着少夫人今日才从杏林堂出来,杏林堂得那个药童也问过了夫人要不要请其他大夫看诊,夫人自己也拒绝了,怎么这会儿才跟姑爷单独呆了一会儿就改变了想法 在等郎中的期间,林醉显得坐立难安,时而坐着,时而又站起在屋里来回踱步。偶尔视线与墨珣的对上了,林醉也是很快地对墨珣扯了一抹笑,又将视线移开了。 墨珣鲜少见到林醉这副如坐针毡的样子,当即便觉得有些新奇,只盯着林醉细细打量着。 林醉的双手藏在广袖之中正来回地拧着,正显示着主人的焦灼。 墨珣根本用不着用灵力“看”,便能感觉到林醉袖子上的起伏明显不是由林醉来回走动而引起的。 洛池见林醉同自己说话的时候语速有些快,知道他在着急,自然也不敢耽搁。而墨珣又说随便请一个,他就到了离越国公府近些的医馆去请了一位郎中。 所以,林醉以为自己等了很长时间,事实上却根本没有多久。 洛池去请大夫得时候也说不清情况,大夫只得带上药箱就跟着洛池来了。待与林醉打了个照面,大夫心里就隐隐有了成算。 这位夫人容光焕发得,怎么看到不像是生了病的样子。而那边那位老爷亦是,看着也是健康得不得了。 “大夫。”林醉还不等大夫开口问,便迎了上去,将袖子捋开,露出了光白皙的手腕,“请为我诊脉。” 大夫看到林醉这个样子,哪里还有不懂,必定是要让自己看看是不是喜脉了。 看来今日这个诊出得还算不赖,若真是喜脉,那还有赏钱能拿呢 “夫人不要着急,先到屋里坐下。”大夫伸手示意林醉找个地方坐下,好方便他看诊。 待到两人都坐下了,大夫的手指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之后,林醉才觉得自己的心落到了实处。 “如何” 等大夫的手移开,林醉忙追问了一句。 大夫脸上立刻笑出了一脸褶子,“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喜脉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9章 第 319 章 林醉其实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 心里已经认定自己必定是怀有身孕了,毕竟他夫君可不是一般人啊,那是连醺哥儿那等病症都能治好的人, 怎么会连区区一个喜脉都把不出来呢 尽管林醉刚才心里是这么想得, 却也还是忍不住紧张起来。 而墨珣叫他再请个郎中过来看看,林醉只以为他是关心则乱,正因为是自己, 所以才不敢直接下定论。 “是喜脉”林醉重复了一遍郎中的话,双手时而交握在一起,时而又松开, 显然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墨珣见他四下顾盼了一番之后才将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定定地看着自己。 “是喜脉”林醉又说了一遍,更像是在喃喃自语一样。他虽是一直盯着墨珣, 但实际上眼神却有些空, 看着正是思绪已经飘远的样子。 墨珣被林醉的反应逗乐了,忙伸手将林醉拉到自己身边,宽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连连点头, “我知道,我知道。” 洛池请来了郎中, 便也一直跟在林醉身边, 将郎中的话听得是一清二楚。他不住地在心里念叨着“老天保佑”, 一边又上前恭喜林醉和墨珣。 林醉这个时候沉浸在自己怀孕的喜讯当中, 自然也顾不上墨珣了。 墨珣见林醉胡乱地点了头, 十分自然地将手抽了回去,已经跟洛池说话去了,这便转而看向前来为林醉诊脉的郎中,“大夫可知道,我夫郎这是怀了多长时间了” “应该有一个多月了。”郎中见总算有人记得自己还在了,立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面带笑容地拱手道“恭喜这位老爷了。” 墨珣脸上的笑自是崩不住,原先还抿着嘴,这会儿已经咧开了。 他朝着怀山看了一眼,示意怀山拿些银钱给这位郎中。 虽说林醉怀孕是他与林醉两人“努力”之后的成果,但不管怎么说,这位郎中也说了吉祥话,听着也是舒坦。 墨珣心情大好,也不吝啬这点钱了。只花点儿小钱就能听到吉祥话和祝福,何乐而不为 郎中接了赏钱之后,又多说了几句注意的话,只说夫人身体好,倒是不用怎么吃药,只是现在月份小,还需得多注意。 墨珣边听边将郎中说的话记下,而后就让怀山将郎中送出去了。 洛涧虽是在门外伺候,但里头的动静并未瞒过他,等到怀山将郎中引出门去,洛涧便对墨珣行了礼,主动进了屋,朗声拱手“恭喜姑爷,恭喜少夫人” 待墨珣颔首过后,洛涧就与洛池一道,围着林醉叽叽喳喳地说上了。 墨珣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见大伙儿都沉浸在喜悦之中,似乎并没有要搭理自己,只得摸了摸鼻子,到外头去叫了个下人,让下人去将“少夫人已有一个多月身孕”的事告诉府上另外三位主子。 下人一听说是这等喜事,自是不敢耽搁。是以,此事很快就在越国公府传遍了。 林醉这边刚缓过神来,就被闻讯赶来的赵泽林搂在怀里一通揉搓。 “这敢情好啊要为我们国公府添丁了” 没有孩子,于赵泽林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遗憾 这下可好了,林醉有了身孕,不管肚子里怀的是哥儿还是汉子,那都是他们越国公府的宝 林醉刚要说话,赵泽林便又飞快地将人放开了。 “我看看,让我看看。”赵泽林退开了两步,这就一本正经地端详起坐在椅子上的林醉来。 林醉刚要起身,就看到赵泽林直摆手,“你坐着就好。” 墨珣虽然没有说话,却也一直站在一旁,也将赵泽林的反应尽收眼底。 想笑倒是没有,墨珣只是觉得,赵泽林平时挺聪明的人,怎么这会儿突然就开始说胡话了 林醉每日都在府里,赵泽林天天与林醉见面,现在难道还能看出花儿来 而且,郎中也说了,林醉才怀了一个多月,整个腹部都是平的,有什么可看的 墨珣这么笃定一点都不奇怪,毕竟他昨晚才看过的。 赵泽林像模像样地将观察了林醉一番,最后才点头道“还是瘦了些,是得补补。” 墨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在一旁插了句嘴,“是瘦,晚上还硌人。” 来怀阳这么长时间,墨珣已经发现了,怀阳的哥儿们大都是以瘦为美,吃得也少。而像他们石里乡那边的乡下哥儿,饭量可大都了。毕竟大都是要下地干活,或者操持家务的,吃得少哪里撑得住 就连伦沄岚这样不用干农活的哥儿,吃得都比林醉多多了。 林醉本来被赵泽林这么一连串的动作给弄懵了,听了赵泽林的话,他还没说什么,可听到墨珣一说,反而觉得哪哪都不对味了。 因为赵泽林上了手,倒没有伦沄岚动手的余地了,他也就站在一旁一脸欣慰地笑着看林醉罢了。听到赵泽林的话时,他也是跟着点头。待墨珣的话一出口,伦沄岚下意识便问道“白天就不硌人了” “白天” 墨珣刚要为伦沄岚解释,林醉便已经飞扑了过来,打断了墨珣的话。 “夫君”林醉急得直跟墨珣使眼色。 他甚至想都不用想都知道墨珣会说出什么来 肯定是白天硌得少 为什么“白天硌得少”呢 因为他白天穿衣服了 这种话私下里说说就算了,拿到长辈面前说实在是太太丢人了 林醉还没来得及瞪墨珣呢,就听到赵泽林在自己身后惊呼了一声“醉哥儿,小心点儿” 林醉身体一僵,视线立刻从墨珣身上移开,转而去看赵泽林。 而此时,赵泽林满眼得不赞同,“你都是有身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林醉知道赵泽林教训得是,立刻低头认起错来。 赵泽林盯着林醉看了好一会儿,直看得林醉抬不起头来,这才将视线移开,转而去瞪了墨珣,“还有你” “”墨珣被赵泽林说得一脸莫名。 他觉得自己刚才明明什么都没干啊充其量就是顺着赵泽林的话多说了两句,怎么就被赵泽林盯上了 “你明知道醉哥儿有孕在身,你怎么还逗他”赵泽林就差伸手指着墨珣的鼻子,耳提面命要求他要好生体谅林醉了。 墨珣眨眨眼,“不是爷爷先说的,醉哥儿太瘦了,得补补吗” 哥儿都怎么回事 咋都不讲理了 有孕在身就不能逗了吗 难道要苦大仇深的吗 林醉现在是已经成了“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了 墨珣是腹诽了好几句,但却也不敢当着赵泽林的面直接说出来。 毕竟,在墨珣心里,也是觉得赵泽林的话说得不错林醉现在有孕在身,自己是该注意着些,是不能再让林醉这么一惊一乍了。 这是墨珣头一回长时间接触孕夫,行为举止还没完全转过来呢,现在听到赵泽林这么说,也是立刻反思起来。 越国公是与赵泽林一同赶来的,只是没有凑得太近,就跟伦沄岚一样站在一旁看罢了。这会儿听到自己夫郎教训起墨珣,便也跟着说了两句,“你爷爷说醉哥儿瘦,跟你说醉哥儿瘦,是一个概念吗” 墨珣本来已经认了,让赵泽林说就说了,反正他之后多注意点就是了,可越国公也这么横插一杠倒让墨珣委屈起来了。 他不过就是说了一句话,怎么就到了要被“群起而攻之”的地步了 墨珣当然是有话应越国公的,但在眼前的这个场合,也只得无奈地认了命, 然而,越国公显然是不明白墨珣的退让,只当墨珣是被自己训得无话可说,便也找到了事做,这就又揪着墨珣道“夫郎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你怎么就不知道多看顾点儿” “” 越国公这是咋回事,“见好就收”的道理难道不懂吗 墨珣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却还是按捺了下来。 赵泽林只是说上一句,便与伦沄岚两人围在林醉身边絮絮叨叨起来。 赵泽林是没生过孩子,但伦沄岚生过啊 林醉也是第一次怀孕,伦沄岚多说一些注意事项也是好的。 越国公插不进嘴,左看右看之后,便看见墨珣与自己一样正是插不了话的时候,干脆伸手招了招,将人招到自己跟起啊来,两人一同到外头去了。 越国公府里这一大家子,除了伦沄岚,余下的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了,别说越国公插不进话,就连赵泽林都是坐在一旁听伦沄岚说呢。 墨珣本来被越国公说得是有些无奈,但见越国公招了手,却也还是跟着越国公出去了。一来,墨珣以为越国公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二来,他留在屋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就先出去好了。 越国公招了墨珣出来也没事,两人就在院子里一前一后地走着。 墨珣这时才想起来问,“府上的人可都知道了” 尤其是厨房那边,要好好地通知下去。毕竟孕期有许多忌口,还是得小心为上。 “都知道了。”越国公一听墨珣这么问,立刻答道“这等大喜事,自是得通知下去的。” 墨珣想了想,“那林家那边呢”林醉虽然已经嫁到了越国公府,但也还是姓“林”的,总得去知会一声吧“可着人去说了” 越国公连连点头,“你爷爷一听下人说起,便遣人到林家去了,现在怕是已经到了。” 墨珣“嗯”了一声,这就又开始想,要不要派人到伦府上也去说一声 越国公听了墨珣的话,寻思了一会儿,干脆停下了步子,准备好好跟墨珣说道说道。 墨珣本来还在想事,但却发现越国公停了下来。又一看,越国公神情严肃,似是要与自己说些十分要紧的话,便也跟着停了下来,准备仔细听。 越国公清了清嗓子,“醉哥儿那边,你多护着点儿。” “是。”墨珣点点头。 这话,就算越国公不说,墨珣也是一直在做的。 林醉是他的夫郎,他不护着,倒要叫谁护着 越国公继续道“他现在怀了身孕,那就是双身子的人了,与以往不同。” “是。” “你也知道,我和你爷爷,这辈子都没能有自己亲生的孩子。”越国公说着说着,就说到了自己身上。原先听说林醉怀孕的喜气,一下子就被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情绪给冲散了。“醉哥儿也是头一次怀孕,所以你就得多顾着些。” 墨珣无声地点头。 “醉哥儿有什么不懂的,你也多担待些,好好说话,别惹他生气。” “嗯。”墨珣颔首应下。 越国公越说越多,这就又道“怀了孕,那必定是跟以往不一样了。如果醉哥儿哪里不懂的,你也要好言好语地教他” 墨珣怎么觉得越国公现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听在耳朵里,怎么有那么不对味啊 “他这是第一次怀上,人难免会焦虑,你也别怪他” 墨珣眨眨眼,心道这哪是林醉焦虑啊,摆明了是越国公在焦虑啊 越国公根本没有注意到墨珣的眼神,倒是越说越起劲了,“第一次怀孕嘛,什么都不懂,你就好好教教他” “不是。”墨珣不等越国公说完,便已听不下去了,飞快地打断了越国公的话,“祖父说,我”墨珣伸手指着自己,“我教他” 越国公听到墨珣这么说,也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措辞有什么问题。 墨珣就纳了闷了,他一脸纠结地伸手指着自己,“祖父这话的意思难道是,我怀过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0章 第 320 章 越国公这个焦虑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倒显得自己这个即将“晋升”为父亲的人有些太过冷静了 墨珣说这话得时候倒不是在怪越国公, 只是觉得啼笑皆非罢了。 越国公一听墨珣这么反问,当即便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不妥,下意识便清咳了一声, “我不是这个意思。” 墨珣当然知道越国公不是这个意思。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 自然是一通尴尬。当即便安静了下来,不再继续唠叨个没完了。 墨珣原也不是因为听越国公教诲,嫌烦了, 才刻意说出那样一番话的。这会儿看越国公悻悻地噤了声,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好,只得继续跟着越国公闲庭信步。 只是, 越国公的噤声也就只是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两人才又走出去了一小段,越国公便像是心血来潮似的猛地转过身子,眼里透着精光, 满脸的得意, 兴致勃勃地对墨珣说“我马上就要当曾祖父了” “”墨珣嘴角抽了抽,竟是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应越国公才好。 如果说刚才,墨珣还为自己的一句话使得越国公有些尴尬而苦恼,那这会儿墨珣只想干笑一番, 来缓解自己的尴尬。 好在越国公根本就没打算从墨珣这里听到什么话,自顾自地说完了之后, 便将双手背在身后, 面对着墨珣, 正是倒着走。 墨珣手一抬, 本是要阻止越国公这样的行为的。但他还不及开口, 便看到越国公此时正雄赳赳、气昂昂的,气色也好得很,看着就像是一个即将上战场的将领。 越国公的视线并未落在墨珣身上,而是一会儿看向左边,一会儿又朝向右边,饶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仿佛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而不是越国公生活了数十年的国公府了。 而且,墨珣看越国公此时的模样,当着是丝毫没有平日里的身为“越国公”的威严,瞧着更像是让长辈奖励了一颗糖的孩童般。 简直要叫墨珣没眼看了 然而,尽管墨珣是快没眼看了,但越国公却偏生一点儿也不在乎,脚步更是轻快得不得了。 墨珣心想若不是自己还在跟前看着,越国公怕是都要跳起来了 如果说刚才在屋里,因为碍于有哥儿在场,越国公尚且矜持些,那么现在他已经从屋里出来了再加上,他的眼前又只剩下墨珣这样的一个汉子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经过刚才的那么一阵子功夫,越国公觉得自己心中似有美酒,现已沉淀出了十分浓郁的芬芳。而酒气上头,更是将他的感观无限放大开来。 初时听闻,便是一个“欣喜”足以形容。 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欣喜”渐渐地归位,竟演变成了“欣喜若狂” 若是刚才,越国公一直呆在屋里并没有出来的话,这会儿恐怕也是顾不上什么哥儿、汉子了,他只管将嘴巴咧到耳朵边就是了 越国公的双眼之中满是喜色,叫墨珣看来,那真可以说是由内而外地迸射出了畅快的光芒。 墨珣倒没有要笑话越国公的意思,而是他这么看着越国公的反应,心里在不住地泛着嘀咕他原先只觉得跟越国公比起来,自己太过冷静了。可现在再看,他怎么能叫“太过冷静” 他那是明晃晃的冷漠啊 越国公的情绪很能感染人,尤其是墨珣现在还直面着他。如此一来,墨珣倒是逐渐被越国公感染着也忍俊不禁起来。 墨珣这个笑颇为怡然自得,有种世间万物尽在掌握的感觉。 越国公真是越笑越欢,在看到墨珣的笑脸之后,越国公张口就道“我马上,就要当曾祖父了” “”墨珣眨眨眼,竟像是完全没听懂越国公说了什么。 越国公见墨珣脸上的洋溢着的笑容在听完了自己的话之后渐渐僵成了讪笑,又道“我马上就要当曾祖父了” “” 这下可好,墨珣是笑都懒得笑了,只想直接转身走人。他不再看越国公,正准备转过身原路返回的时候,却被现在仿佛年轻了几十岁的越国公“蹦”到了面前。 越国公几乎是追着墨珣在说,“我马上要当曾祖父了” “”墨珣无奈,只得点点头,“是,您马上就要当曾祖父了,我马上要做父亲了。” 墨珣干脆顺着越国公的话往下说,也省得越国公还继续念叨个没完。 果不其然,墨珣说完了之后,越国公明显愣了一下,而后张张嘴,似乎是在考虑自己还要再说什么才好。 墨珣将他要说的话都说完了,那他还说什么 越国公一下就怔住,看着墨珣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我马上要当曾祖父了” “”墨珣实在是对越国公无计可施了,这就一边摇着头,一边转身回屋去了。 他宁愿到屋里去听伦沄岚传授“孕期指南”,也不愿意再听越国公犯傻了。 越国公见墨珣走了,原是想追上去的,可又担心见到自己的夫郎。到时候,自己只要一张嘴,怕是就会被夫郎瞪回来所以,还是找个地方自个儿偷着乐吧 墨珣绕回了栖桐院的小厅,原先洛池将郎中请来为林醉诊脉的时候,就直接将郎中带到了厅里。而得了喜讯,林醉自然也乐坏了,根本顾不上要挪地儿。是以现在,赵泽林和伦沄岚他们也全都是在厅里坐着。 墨珣刚踏进门,便看到,赵泽林和伦沄岚两人,一人正握着林醉的一只手,正说着什么。 洛池、洛涧作为林醉的贴身小厮,此时也正站在林醉身边,聆听伦沄岚的教诲。 林醉瞧着,正是十分专注地在听伦沄岚的话了。 墨珣站在不近不远的位置,正看着林醉十分专注地盯着伦沄岚,不住地在点头。 就像墨珣刚才心里想的那样,林醉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但或许是因为墨珣已经知道了林醉怀有身孕,竟还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同。然而,这样的不同,于墨珣而言倒更像是他的心理作用。 墨珣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却是在一旁听着伦沄岚说话。 不管孕妇、孕夫,墨珣都是第一次这么接触,还是得小心谨慎。 被赵泽林派到林家去的家丁很快就回来了,同时还带回了两个姆爹,说是很有照顾孕夫的经验,将他们派过来,让他们这段时间就住在越国公府里,在国公府照顾林醉的日常起居。 林府送到越国公府里的人,自然需要先带给国公夫人过目才行。 本来林醉嫁进越国公府之后,赵泽林便慢慢地将管家之权交给了林醉。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林醉怀有身孕,不宜过分操劳。看来,还是得由他这把老骨头多操心才行。 家丁将林府来的两个姆爹带到了栖桐院,给国公夫人过目。 墨珣一看,暗道竟还是个熟人正是之前林醉刚嫁进越国公府时,也跟着过来住了一段时日的那个崔姆爹。 而另一个,墨珣并没有多少印象,想来是之前没有见过。 墨珣将较为陌生的那位从头看到了脚。 来人的头发有些发白了,身材也有那么点儿发福,但眼角和嘴角的皱纹却十分明显。眼神很是和善,这就使得他略显衰老的容颜既和蔼又温柔,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因为两人此时正并排站着,墨珣便将他与崔姆爹作了一番比较崔姆爹的头发仍是乌黑发亮,看着正是养尊处优的样子。 而这个崔姆爹之前也在栖桐院住过一段时间,不说林醉,洛池、洛涧他们烦他,就是墨珣也挺烦他的。 只要有崔姆爹在场的时候,林醉必定恪守本分,与自己相处起来也很是生分。那种感觉墨珣微微垂下眼帘,正在思考着该怎么形容。毕竟他与林醉已经成亲了很长一段时间,两人也是举案齐眉。这会儿让他去想两人初时的那单,竟是恍如隔世一般。 就在墨珣琢磨形容的这段时间,两位姆爹已经将自己的来意告知了赵泽林。 赵泽林也与墨珣一样,正在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两人。 两人说完了来意之后,便开始做自我介绍了。 墨珣不认识的那个姆爹,姓詹,是伺候昌平郡君的老人了。赵泽林与昌平郡君还在闺中的时候就是好友,这个詹姆爹他也比较熟悉。而崔姆爹原就是在程雨榛跟前伺候的,之前也来过越国公府,倒也算不上陌生了。 本来这两位都是林家送来的,自己如果不应,还不知道林家那边会怎么想呢。 送来两个也不算多,京里哪个大家哥儿怀了孕,身边不是一大帮子人伺候着两个有资历的姆爹过来,倒是省了自己的事了。 赵泽林这么想着,这就点了头,将来人留下了。 两位姆爹跟赵泽林与伦沄岚见过礼之后,便在墨珣面前站定,向墨珣问安了。 墨珣见状,便也颔首示意。 既然赵泽林已经做主将人留下,那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 墨珣暗自叹了口气,只刚才那么一小会儿功夫,他已经想出来该怎么形容了崔姆爹在场的时候,林醉待自己,就跟洛池、洛涧他们待自己一模一样 墨珣心中正是怨念十足那个时候的林醉对自己,恭敬有余,亲密不足。 而墨珣,更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将林醉养成了这种会瞪自己、会跟自己使小性子的样子 万一,这个崔姆爹到越国公府里住上个一年半载的,又把人给他掰回去了,那墨珣可就亏大发了呀 这么想着,墨珣只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原先知道自己要当父亲的喜形于色,转瞬间便已消失殆尽。 再加上,墨珣曾听林醉说起过,崔姆爹是在程雨榛身边伺候的思及此处,墨珣便飞快地朝着林醉看了一眼,也不知他此刻的好心情是否会受到影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1章 第 321 章 伦沄岚只跟林醉和赵泽林简单说了一些便也不知还该说些什么了。他虽是有过生产经验, 但毕竟也只得了墨珣这么一个,又是在十几年前,这会儿让他回忆, 也只能捡一些比较紧要的说了。 现在林家既然送了两个有经验的姆爹过来, 那伦沄岚就不再越俎代庖了。 伦沄岚其实心里是想着,虽说哥儿生产都是一样的,但林醉毕竟是城里的哥儿, 又是京里的,跟他们乡下人不同是以,在伦沄岚看来, 林醉的妊娠期必定是与自己的不同。 林家送来了两个姆爹,从等级上看应该都是一等的,但詹姆爹瞧着就比崔姆爹更有话语权些。 这个跟他们的主子也有关系, 昌平郡君和程雨榛, 当然是昌平郡君更尊贵。而詹姆爹在昌平郡君身边伺候,自然也比崔姆爹更得脸了。 “国公夫人,伦孺人,少夫人。”詹姆爹见大伙儿寒暄过后, 这就有话要说了。 他一张口,先将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这才继续说道“像少夫人这样才刚怀孕一个多月, 是不大适合大肆宣扬的。” 伦沄岚闻言, 立刻点头。确实是有这种说法, 但越国公府的人都盼着林醉怀孕, 也盼了有些年头了,所以墨珣让栖桐院里的下人来跟他们知会一声,伦沄岚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正如越国公所说的那样,林醉这是头一回怀孕,自是什么都不懂的,詹姆爹这么说,他立刻心里一个咯噔,只当是自己今日太过欢喜,这才忽略了不少,处理不当,连父家那边都知道了。 詹姆爹看林醉的脸色一白,立刻宽慰地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怀孕,胎位还不稳,这才不让往外说的。” “等三个月左右,胎位稳了,再往外说不迟。” 林醉边听边点头,而赵泽林也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赵泽林听詹姆爹解释了为什么不让说之后,先是恍然大悟,待仔细一想什么他说醉哥儿“胎位不稳” 赵泽林立刻紧张起来,四下张望了一番,“郎中呢郎中怎么说” 墨珣看着赵泽林的反应,连作“无奈摇头”状态都觉得累了。 林醉这么一怀孕,越国公府上这么一大家子人的脑子是不是都跟着不正常了 墨珣暗自叹了口气,这才对赵泽林道“郎中说醉哥儿身体很好,连补胎药都不用吃。” 詹姆爹一看国公夫人的反应,又听墨珣这么说,心中不免感慨昌平郡君为醉少爷定的这门亲事着实不错,瞧瞧国公夫人的这个反应,对醉少爷多重视啊 若说国公夫人只是因着醉少爷肚子里的孩子才这副模样,那可不对。听听墨姑爷的话,说是“醉少爷身体很好”呢 詹姆爹从小就被卖进了林府,也可以算是在京里长大的了。在京里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谁怀了孕之后不用吃补胎药、安胎药的呢 这么想着,詹姆爹的胖脸显得越发柔和起来。 墨珣话音刚落,赵泽林也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做什么了。只是,詹姆爹的话刚说完,他下意识便问出了口,倒没有深思,这并不是他一贯的习性。 詹姆爹的言外之意,大概是说孩子在三个月之内都太小了,有些是根本就没发现,而有的则是不一定能保得住。所以需得等三个月之后,孩子稳了,这才会往外说。 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不一定保得住”太煞风景了,所以詹姆爹才会说“胎位不正”。 纵使赵泽林没有怀过孩子,但却也不难猜到这层意思了。 “那就好。”赵泽林面上一哂,直接便将话题岔开了。“郡君让你们过来也好,都是林家的老人了,想来,定是亏不了醉哥儿的。” 两位姆爹忙点头称“是”。 赵泽林与伦沄岚在栖桐院坐了一段时间之后,便主动起身离开了。 有林家派来的这两个姆爹在,赵泽林与伦沄岚在这里似乎也没什么用处,而孕夫也需要多休息,倒不如直接离开了。 待送走了赵泽林和伦沄岚之后,詹姆爹这才走到林醉跟前,拉着林醉就开始说起林家的人都十分挂念他。 “让郡君和爹爹费心了。”林醉这么说着,便示意两位姆爹赶紧坐下了。 刚才有国公夫人和伦孺人在场,他们身为下人,自然是不敢坐的。而林醉也不可能越过了赵泽林和伦沄岚去叫他俩坐下。现在屋里就剩下他与墨珣两个主子,他便可以做主了。 两位姆爹听了林醉的话之后,立刻朝着墨珣看去。墨珣当即颔首,“两位坐吧,以后我夫郎就要仰仗二位了。” “墨姑爷这说的是哪里话,照顾少夫人本就是我们的责任。” 洛池、洛涧两个是一看到崔姆爹就觉得头大的。之前醉少爷年纪大起来之后便搬出了程雨榛的那个院子,他俩便也跟着林醉走了。而崔姆爹也不是那种好事的人,不会追到林醉的院子里来指手画脚,他俩倒是过了一段时间清静日子。 但林醉与墨珣互换了庚帖之后,他们便又回到了地狱般的生活中了。二夫人直接将崔姆爹派到了他们院里来,说是要好好教他们这些下人规矩,免得跟着醉少爷到了越国公府之后,会给林家丢脸。 少夫人与姑爷刚成亲的那段时间,崔姆爹也跟来了,真是什么事都要唠叨。那架势,就像是他们无论做什么,在崔姆爹眼中都是错似的 现在 洛池、洛涧彼此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生无可恋”。 林醉喊两位姆爹坐下了之后,便听到詹姆爹笑着说道“郡君一听说少夫人怀上了,高兴坏了,先派了我俩过来打头阵,之后还要有人过来呢” “这”林醉一听詹姆爹这么说,立刻有些迟疑起来,“用不着这么多人吧我这栖桐院里伺候的人也不少了。” “欸”崔姆爹立刻不赞同道“那怎么能一样你院子里这些人哪懂得怎么伺候孕夫” “是这么个理儿。”詹姆爹点头,对崔姆爹的话表示赞同,“你也别觉得麻烦,这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詹姆爹说着,便转过头去看墨珣,似要让墨珣给个肯定的答案了。 林醉既然已经怀孕了,而自己虽是会诊脉治病什么的,但对于什么妊娠、产子确实是一筹莫展的。林家愿意派人来也好,省得赵泽林和伦沄岚还要再另外安排人手。 这么想着,墨珣也顺着詹姆爹的话往下劝林醉,“两位姆爹说得对,反正院子大,又不是住不下。” 詹姆爹之前也没怎么接触过墨珣这个姑爷,只能从一些外在的因素来判断罢了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入朝为官之后也是一路高升 听起来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在京里也没几个人能赶得上。早前郡君给醉少爷定的那个克定侯的孙子,若是没了克定侯的爵位,那比墨姑爷还差上不少呢 詹姆爹这会儿听墨珣说话,也觉得墨珣这个人挺有意思的。 “好吧。”林醉见墨珣发话,便也不拒绝了。如果今日国公夫人没有给林家透气,他怕是自己也得上林家一趟的。 倒不是说越国公府里的人待他不好,而是遇上这样的大事,他难免心里没底,林家怎么说都是他的后盾了。 正值过年的时候,今日又没有轮到墨珣到大理寺当值,所以他便也坐在厅里听听这两位有经验的姆爹要教一些什么,自己也好多学着点。但听来听去,他们似乎也没说出什么来。 仔细想想,或许是有些事根本不需要林醉自己注意,只要身旁的人警醒点就行了。 洛池、洛涧两人平素都跟在林醉身边,有他俩帮林醉看着、记着,也用不着林醉自己费神。 詹姆爹跟林醉说完之后,便挪了挪屁股转向了墨珣这边,正对着墨珣道“姑爷,我想在院子里给少夫人弄个小灶,不知你意下如何” 墨珣点头道“栖桐院里原先就有小灶了,只是不怎么用罢了,詹姆爹要用就尽管用。” 赵泽林和伦沄岚根本就不管栖桐院的小灶,但林醉本身是一直不怎么开火的。 之前林醺到越国公府的时候,因为作息时间与常人不同,所以那个小灶便开起来用了。后来林醺一走,自然又被闲置下来了。 “郡君还给少夫人配了几个厨子,这样也好方便照顾少夫人的饮食。”虽说都是些后宅的事,但墨珣此时人在,詹姆爹便也都说出来给墨珣听听。“大厨房还要负责国公爷和夫人、孺人他们的饮食,想来也没那么精细。哥儿无论是妊娠还是坐月子,那都得仔细着点儿” 墨珣深以为然,重重地点头道“詹姆爹所言极是。” 墨珣原先觉得自己不大懂“哥儿怀孕生产”的事,现在听了詹姆爹的话,又认真一想,他似乎也没那么不懂,凉性的东西不能吃嘛回头他再上翰林院或者太医院借下这方面的书籍,临时抱佛脚一下总行了吧 紧接着,詹姆爹又跟墨珣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些林家此次的安排。 墨珣听着听着,只觉得有些怪异。这种事,跟赵泽林和伦沄岚他们说了就成了,何必又与自己废这个话内宅的事,一般来说,汉子都是不插手的。 越国公是不管,而墨珣接受了越国公的言传身教,自然也是不管的。换句话说,墨珣就算是想管,那也管不着啊毕竟他平日里还需得到大理寺当差呢。 虽说不是面朝黄土,但也算得上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 平素都不在府里,府上发生的事再让人这么事无巨细地说了,那不得烦死 说起来,墨珣一点也不觉得在后宅管理中馈的主夫轻松,毕竟家里大大小小得事都需得了如指掌,确实是很不容易的。 林家除了要送人来之外,还准备了一些孕夫用得上的补品之类的。 詹姆爹这就细细跟墨珣数了一遍。 墨珣一边应了,一边却觉得怪异感更甚。待詹姆爹一段话说完了之后,墨珣才道“栖桐院一向是少夫人说了算,这些事你跟少夫人知会一声就行了,不用这么特意跟我说。少夫人怀有身孕不宜太过操劳,还得靠着两位姆爹安排。若是无法拿主意,那便去问问国公夫人和伦孺人便是。”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詹姆爹直接明说便是,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墨珣见他说来说去似乎都没说到重点上,便干脆把话挑明了。 詹姆爹确实是有话要跟墨珣说的,现在听到墨珣主动问,立刻起身,“姑爷,不妨借一步说话” 墨珣看了林醉一眼,便也起了身,先走了出去。 詹姆爹这是第一次到栖桐院来,不认得路也是正常。墨珣走在前头,这就将人领到隔间去了。 “詹姆爹有什么事,说吧。” 有什么事情还得这么避开林醉,私下里说 是有什么话不能让林醉听的吗 墨珣在心里泛着嘀咕,但还没犯多久呢,便听到詹姆爹开门见山地说“少夫人怀孕的这几个月,还请姑爷注意些,尽可能减少房事才好。” “” 原来不是不能让林醉听,而是怕当着那么一屋子人的面跟自己说这事儿,自己会尴尬啊 墨珣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詹姆爹又道“头三个月的时候,胎位不稳,很容易落胎。所以大多数人也是等到三个月过后,确定孩子不会掉了,这才往外说的。” “行房事嘛,也算是比较激烈的运动了,就担心会对胎儿造成什么刺激。” 詹姆爹年纪也大了,哪怕是个哥儿,但却也是够做墨珣爷爷的年纪了,跟墨珣说起这些的时候,倒是没有丝毫的羞赧。 詹姆爹这话说得语重心长,与此同时,也是十分认真地在观察墨珣的表情。 只是墨珣脸上一直淡淡的,倒让他瞧不出什么来。 他来时便已听说了,墨珣房里没有收人,也通房小厮也没有,跟前得力的还是个家丁所以,跟墨珣说这样一番话的时候,他其实是担心墨珣不满的。 墨珣乍一下听到詹姆爹这么说,倒是没什么不满的情绪在,他只是在想据郎中所说,林醉此时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而两人这一个多月来,根本就没有禁过房事。今日郎中来为林醉诊脉,还夸了林醉身体好、不用另外吃药 这是不是意味着,林醉肚子里的那个小家伙的生命力其实还挺顽强的 是以,认真说起来,墨珣此刻非但没有丝毫的不满,甚至还有那么点儿莫名其妙的骄傲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2章 第 322 章 墨珣这边还在高兴呢, 脸上还带着隐隐的笑意,自是跟詹姆爹原先预想的不同。 詹姆爹一时也想不明白墨珣这个笑意是从何而来,明明自己刚才就没有说出什么令人发笑的话才对。 墨珣心里想着事儿, 这会儿看到詹姆爹的表情之后, 倒是疑惑道“詹姆爹可还有别的事要交代” 詹姆爹忙摇头,“没有了,将姑爷叫出来, 主要也就是为了说这件事罢了。” 哪还有什么事是要跟墨珣交代的那都是下人们该注意的事了 就算墨珣当真做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或是从外头带回了什么不适合孕夫用的东西,那也都是下人的责任了。 正是因为下人没有及时发现, 才会让墨珣这个作主子的弄错了 墨珣了然地点头,这就要回去看林醉了。虽说今日的林醉与昨日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或许是因为刚才詹姆爹的话, 让墨珣想到了林醉肚子里那个顽强的小崽子这就有些呆不住了。 至于詹姆爹所说的话, 墨珣自是得遵循的,之前自己放浪无羁,主要也是因为没想到林醉已经身怀有孕了。现在既然知道了,那还是得小心些。 正如越国公所说, 林醉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与之前已经不同了 就在墨珣转身的这么一小会儿, 詹姆爹已经被墨珣的反应给弄懵了。他跟在墨珣身后, 与墨珣一道回到小厅里, 之后就与崔姆爹两人一起, 由洛池领着去熟悉栖桐院的环境和人事了。 刚才小厅里还有不少人, 现在已尽数散去,只余下洛涧在屋里伺候。 而林醉此时也已褪去了刚才的兴奋劲儿,只是还有些难以置信。 墨珣就坐在林醉身边,看着林醉正低着头,眼神还有些恍惚。 林醉头这么低着,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墨珣,“我们有宝宝了” 他的眼睛里仿佛有星星,在墨珣的注视下闪烁着,竟是让人禁不住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待墨珣回过神,他已经伸手将林醉揽到了怀里,“是啊,有宝宝了。” 墨珣不是一个很善于表达自己情绪的人,而林醉一向表达得也是十分含蓄。 但是,他们两人之间,也只要这么简单的两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整个越国公府早已沉浸在“少夫人怀孕”的喜悦之中了,而栖桐院更是很快地闹过了一阵。 林醉跟墨珣两人这么小坐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他与越国公和赵泽林不同。 林醉是不知道越国公的身体状况,但却也不难猜测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一个“孝”字大如天,也重如山。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若是真能生,恐怕早就生了,又何必去认一个没有丝毫血缘关系的人当干孙子 现在就更不用说了,两人年事已高,越国公又没有纳小、抬偏房的意思,那这辈子恐怕就不会有自己的子嗣了。 而墨珣作为他俩的干孙子,自己又是孙夫郎,现在有了身孕,越国公他们老两口自然比谁都激动。 甚至这个激动劲儿都要盖过林醉和墨珣了。 林醉这段时日是被素华夫郎给激了一下,这才有些着急起来。本来他是想着,自己与墨珣都还年轻,就算成亲之后的头几年没有子嗣那也不打紧,总归是会有的嘛 再加上之前因为客观条件不允许,两人也一直没敢将要子嗣的事提上日程。 之前,林醉与墨珣一同去了雅砻,因为墨珣另有安排的缘故,在离开京城的那段时间里,他若是怀了孕,反而不好。 而且,回京的途中,本就是在“逃难”,无论是他挺着肚子,还是带着孩子,都不合适。 “院子还有些事要安排。”林醉微微抬起头,看向墨珣。 墨珣稍稍一想,便也明白过来了。“去吧。” 今日林家送了这么多人来,虽说有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在,但他们也是林府那边的人,怕是管栖桐院的人不动。 林醉现在才刚刚怀孕,再加上郎中也说他身体好,不是不能理事的,是该先把事情安排下去。 詹姆爹与崔姆爹两人都跟着洛池去认认路、熟悉环境了,而此时林家安排的人也已陆陆续续地到了越国公府。 林醉听到管家来报,便让洛涧出去将栖桐院里伺候的下人都召集起来,与林家送来的人一起,到院子里听候安排。 等詹姆爹和崔姆爹回来之后,林醉这才轻了轻嗓子开始说话。 栖桐院的下人,林醉比较熟悉,大概看个脸就知道对方做的是什么差事了。而林家送来的人,有些是林家的老人,还有些是家生子,熟面孔也比较多,林醉心里还是有一定成算的。 栖桐院的下人从知道林家派了人来开始就显得有些不安了,别看他们还在做活,其实心绪早就飘远了。 林家这次送了不少人来,栖桐院的下人们被召集过来之后也暗自在心里数了数,只觉着这个人数,竟是快赶上他们院子里原先伺候的人数了。 栖桐院的下人本就是越国公府里的人,哪怕大家私下里有些什么摩擦,但此时面对林府送来的人,竟颇有些“同仇敌忾”的意味了。 林醉看着下人将院子都站得满当,但却是泾渭分明,心下了然。 下人会这样并不奇怪,毕竟这些人在栖桐院已经有些年头了,可以说是还没嫁过来的时候,这些人就在了。而林醉虽是越国公府的少夫人,但却也还是姓“林”,日后若是重用了林家送来的人,那他们这些下人还能做什么 林醉站在台阶上,自然是将下边人的反应逗尽收眼底。 如此一来,他心里也飞快地计较起来。 栖桐院里的小灶几乎就没开过,所以安排的时候,林醉根本不用考虑,直接便将林家送来的厨子安排在了栖桐院的小厨房里。 但只是这样的一个举动,都也引来了下人们窸窸窣窣得声音。 墨珣在林醉身边,看着林醉安排,将下人的话听得是一清二楚。 无非就是在说林醉的这个安排是信不过越国公府的人,云云。 林醉怀了身孕,林家马上就送了这么一大帮子人来,摆明了是担心越国公府的人没能好生照料林醉,这明显是在打越国公府的脸了 墨珣听完倒是没什么反应。 是不是打脸,赵泽林难道不知道吗 纵使赵泽林因为“林醉怀孕”的事高兴坏了,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弯弯绕绕都想不明白。 赵泽林显然是信得过昌平郡君,所以才让这么些人进府的。否则的话,京里哪家没些个阴私、秘辛,敢让别个府的下人随意在自己家里转悠 林醉心知,栖桐院的下人原就是赵泽林特意拨过来的,也不全是墨珣要成亲的时候才从外头买回来的。所以,这偌大的越国公府之中,人缘关系亦是盘根错节。 越国公府与林家完全不同,林家送来的这些人,哪怕上要在越国公府长住,那也不过是外人。等到自己生产之后,他们是去是留,还需得郡君那边发话。他若是今日就完全将越国公府的人摒弃不用、放置在一边,那日后栖桐院的这些下人怕是就会对自己多有怠慢了。 虽说以自己的身份,并不需要担心这些,下人伺候得不尽心,那尽管换掉便是了。只是,这个院子里亦有不少越国公府的家生子,有些也是越国公府的老人了。这些人本身,或是父亲、爹爹什么的亲属原就在越国公府里当差,而他们自身、亲戚许是在越国公和赵泽林面前都露过脸了像这种人,就不能随随便便打骂、发卖了。 像这种人最是难拿捏,也不好把握。 林家此次送了不少人来,哪怕是不用栖桐院原来的下人,那也够用了。 但林醉沉下心来,只这么一小会儿功夫,他便已考虑清楚了。 栖桐院的下人,原先做什么活,现在还是做什么活,而林家派来的人,林醉也都一并安排好了。 本来因为少夫人怀孕,栖桐院里满是喜庆,但一听说林家安排了人进来,一个院子的人都感觉自己的地盘里来了异类。 甚至,洛涧将他们集中起来,说是少夫人有话要说的时候,他们已经做好了被边缘化的准备了。 但是现在,少夫人将人员都安排好了之后,栖桐院的下人们才惊觉他们原先的担心都白费了 林家派来的人领的是林家得月前,跟他们越国公府完全不搭嘎。而栖桐院的下人还领着原来的月钱,但差事却有人帮着分担了 这又何尝不是一桩大喜事啊 这么一来,府里原先的下人一改刚才的抗拒,当即就对林府来人表现出了友善。 詹姆爹本来还想先跟林醉通个气,却没料到他自己就已经把事情处理好了,顿时心下大定。 醉少爷一直养在郡君跟前,掌家理事自然是能耐的 林醉将人员安排得差不多了,才在人群里看到了两个生面孔。可能是因为站得靠后了些,是以林醉一开始并没有发现。 林醉有些纳闷,刚要将人招到跟前问,就见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兀自朝着自己的方面走了一小步,似是在暗示自己什么似的。 林醉微微一顿。 既然两位姆爹在暗示自己,那就是要私下里跟自己谈了。 此时,他见自己已经将差事和人员也都安排得差不多了,便也摆摆手,让眼前这一个院子的人都散了。 两位姆爹见少夫人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当即松了口气,快步走到了林醉身边,要与他私下说话。 林府的下人,墨珣本来就认不全,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生面孔之类的了。他本是要跟林醉一起回屋的,但却见两位姆爹面上透着一丝尴尬,且又欲言又止的 墨珣稍稍一想,便也猜到他俩是要跟林醉私下里说话了。 刚才詹姆爹也是避开了林醉跟自己说了“行房”的事,现在又露出这样的神态,墨珣自然就以为他又要跟林醉说同样的话了。 只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墨珣真是不明白林家的姆爹是怎么回事,他与林醉已成亲数年,连孩子都有了,用得着这么含蓄吗 不过一个“行房事”,还得分别交代了 墨珣无法,只得重重地看了林醉一眼,这便去寻赵泽林和伦沄岚了。 他暂时不想见到越国公,就担心越国公的傻劲还没过去,又得拉着自己一个劲地说什么“我要当曾祖父了”。 墨珣一想到越国公刚才的傻样,简直是无话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3章 第 323 章 林醉见墨珣对自己点了个头就转身出去了, 瞬间就明白了墨珣的意思。他与墨珣两人成亲之后有过一段时间的鸡同鸭讲,但现在,两人已经逐渐培养出了一定的默契。 墨珣这么一点头, 林醉便知他是在为自己和两位姆爹腾出空间了 林醉心下了然, 便也对着墨珣点了头,这才目送墨珣离去。 “少夫人。”崔姆爹见墨珣已经出了栖桐院的门,这才唤了林醉一声, 将林醉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林醉回神看了崔姆爹一眼,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少夫人, 我们到屋里说吧” 他们现在还站在外头,而两位姆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并不适合在外面说。 林醉颔首,率先迈步进了屋。 待到了屋里之后, 詹姆爹转身对跟在自己身后的洛池、洛涧道“你们在外边守着吧。” 洛池、洛涧虽是林醉的贴身小厮, 地位比其栖桐院里其他的小厮都高,但对上詹姆爹和崔姆爹还是低了一头的。 他俩听完了詹姆爹的话之后,也不敢多耽搁,直接低着头退出了门外。 詹姆爹这就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 递到了林醉眼前。 林醉接了一看,却是两张卖身契。 “这是”林醉眉尾一挑, 正是有些不解地看向詹姆爹。 詹姆爹轻咳了一声, “这是刚才少夫人瞧着的那两个哥儿的卖身契。” “给我”林醉眯起眼, 略显诧异地看向詹姆爹。 “是。”詹姆爹点头, 这就向林醉解释了为什么会有卖身契。 因为林醉怀有身孕, 不能与墨姑爷行房事,未免墨姑爷这段时日独守空房,林家这就给林醉送了人来。 洛池、洛涧是林醉身边伺候的老人了,原先跟着陪嫁过来,若是墨姑爷愿意收房那也没什么,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墨姑爷丝毫没有要将他们收房的意愿。如此以来,倒也不好再安排他们俩去伺候墨珣了。而且,他俩在林醉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林醉的两大助力。若在这个时候让他俩去伺候墨珣,别说是卸了林醉的臂膀了,恐怕还会给林醉添上不小的麻烦如此一来,倒不如新买两个哥儿送过来更合适。 “”林醉立刻不说话了,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并不乐意的样子。 “少夫人,哥儿怀孕的这几个月,是不能与夫君敦伦的。”崔姆爹接着詹姆爹的话说了句,“郡君挑的这两个哥儿样貌顶多就是个清丽,也不是爱惹事的,更何况,还有卖身契捏在少夫人手里” 崔姆爹话音未落,林醉便打断了他的话,“你说,这是郡君挑的” 如果是程雨榛挑的,林醉还不觉得奇怪。毕竟早前自己刚出嫁,他就已经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了。 听其言、观其行,要说程雨榛会给自己送人来,林醉是丝毫不觉得意外。可现在,崔姆爹却说,这两个人是昌平郡君送的 林醉颦眉,心中竟是难以释怀。 崔姆爹一听林醉这么问,就知道他是想不开了,正要开口劝,却又听到林醉喃喃低语道“不要,不行吗” “那姑爷那边,少夫人可已有了安排”詹姆爹见林醉这样,自是禁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本身也是哥儿,当然知道要给自己的夫君房里安排人,是多膈应的事,但这也总好过让夫君到外头去寻花问柳吧 “我觉得这件事,不能这样。”林醉十分抗拒地摇摇头。他知道詹姆爹想问的是什么,但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与墨珣之间,会出现第三个,甚至第四个人。所以现在,两位姆爹站在自己面前,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要让自己给个决断的时候,他只觉得烦得很。 崔姆爹一听林醉这么说,立刻就知道他是想不开了。刚要劝上一劝,就听到詹姆爹说道“少夫人先把卖身契收了,就算姑爷不要,留在家里干点活也行。洛池、洛涧年纪也都到了,差不多也该找夫家了。少夫人身边总得有一两个贴心的小厮,就先留在府里吧。” 洛池、洛涧是该嫁人了,但这两个哥儿 如果一开始詹姆爹没说这俩是给墨珣安排的通房,那林醉就会痛痛快快把卖身契给收了。可这会儿,林醉已经知道林家买这俩哥儿的真实目的了,哪怕墨珣不用他们,那林醉心里这道坎也过不去啊 “”林醉并不答话,只是睫毛垂了下来,将眼睛遮了大半,倒让人看不出情绪。 詹姆爹的意思很明确,林醉也听得明白。 可是,纵使詹姆爹说那两个哥儿不过容貌清丽,算不上国色天香,他心里也是膈应的。 “少夫人” 詹姆爹只当林醉这会儿是钻了牛角尖了,刚要再说,林醉便伸手将詹姆爹手里的卖身契接了。 “这事儿,我再看着安排吧。”林醉浅浅笑了一下,倒是让两位姆爹从中觉出了自嘲的意味。 “不过”林醉画风一转,眼神也凛了起来,“既然郡君将卖身契给了我,那这件事就由我来安排。” 林醉沉声“希望两位姆爹不要插手。” 林醉这话说得直白,语气里,已经明确地将自己的不高兴一并告诉他们了。 “这是自然。”詹姆爹赶忙点头应下。 詹姆爹与崔姆爹两人是看着林醉长大的,知道林醉的性格虽然看似绵软,但实则很是强硬。只要是不触及他底线的时候,他都很好说话。可若是惹了他不快,那便会拗到底了。 詹姆爹也担心自己今日逼得太紧会适得其反,便示意崔姆爹与自己一同将林醉的话应承下来。 林醉不管眼前的这两位是真明白还是假听懂,反正这件事已经让自己心里不舒服了,那他也就将自己的不满直接表达出来。就算这两个姆爹是林家派来的又如何他现在已经是越国公府的人了,哪怕此时他直接将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送回林家,那林家也是说不出什么话来的。 詹姆爹又开口打圆场,“其实主要也是想多两个人来,也好为洛池、洛涧分担一下。他俩年纪也都到了,少夫人看在多年伺候的情分上,也不至于将他们拘在身边当个老哥儿吧” 洛池、洛涧是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本来两人就与他年龄相仿,而自己已经成亲多年,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自己身边这么蹉跎下去。但现在自己怀有身孕,身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恐怕还是得等孩子出声了之后,自己才好为他们物色人家了。 詹姆爹一见林醉若有所思得样子,便知道他是被自己说动了,当下松了口气。 今日到越国公府之前,昌平郡君便已经交代过,对醉少爷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万万不可以告知的方式将此事说与醉少爷听 “这事儿那两个哥儿知道吗” 林醉想了想,这便张口又问。 洛池、洛涧的亲事,自己一直放在心上,压根就不需要郡君担心。 崔姆爹忙摇头,“没跟他们提,只说是少夫人身边伺候的小厮年纪到了,该成亲了,少夫人身边没两个可心人不成” “那这卖身契是什么时候签的”林醉微微抬起下颚,眼睛朝着卖身契上瞥了一眼,随手抖了抖,将卖身契抖得生响。 “已经签了有段时间了,本来是要让酩哥儿成亲的时候带上的今儿个不正赶巧了嘛”崔姆爹一听林醉的话,又看他的反应,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个疙瘩。 如果这两个哥儿是因为“林醉怀孕”才特意被送到越国公府里来的,那根本不用谁说,只要明眼人这么一看,就能知道这是林家送来给墨珣的通房了。 林家给墨珣送通房叫个什么事儿 这不是直接打了林醉的脸吗 所以一开始,林醉才会以为这是程雨榛出的馊主意。 “酩哥儿”林醉沉思片刻,才道“我记得爹爹提过,是定的宗正寺古大人的孙子” 崔姆爹脸上堆笑,“是了,正是古家的少爷。” 林醉微微蹙着眉头,“可酩哥儿身边不是已经有伺候的小厮了吗”就像自己身边有洛池、洛涧一样,林酩身边也有两个贴身的小厮。 不说酩哥儿了,醺哥儿也有的,但凡是林家的少爷们,哪个身边没个伺候的人,怎么酩哥儿出嫁还要从外头买人 林醉虽是林家人,但也已经出嫁很长时间了,再者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并不在京城,自然也就不知道林家下头那些下人是怎么个变动法。 “咳是二夫人觉得人手不够,才又买了些。” 用程雨榛的话说,那就是林家又不是没有钱,多添点人手怎么了 崔姆爹的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程雨榛做事,却还是让林醉不由自主地多想了些。 林醉眼神一凛,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许,“所以,这两个哥儿,原先是要给酩哥儿陪嫁的是要送给古家少爷当通房的” 崔姆爹立刻不吭声了。 “荒唐”林醉见状,知道他这是默认了,愤而起身,“难道这也是我爷爷的主意” 崔姆爹还是没敢答话,毕竟给酩少爷的未婚夫君安排通房的事,他也觉得荒唐。可这事儿是二夫人还掌家的时候定的,连郡君都没管,他不过劝了两句,但二夫人一意孤行,他也没办法,只能顺着二夫人了。 这两个哥儿被买来了之后,就一直由崔姆爹调教着。崔姆爹知道二夫人的目的,教这两个新来的小厮也算是用了心。只不过,他一直没有明确地告诉这两个小厮,他们是作为“通房”被买来的就是了。 崔姆爹有些无奈。 纵使醉少爷在大伙儿面前表现得十分自然,但崔姆爹也总觉着醉少爷与二夫人有那么点儿不对付的地方。 哪怕这只是自己的感觉,作不得准。 醉少爷是二夫人的亲儿子,崔姆爹也不好挑拨两人之间的感情,只能当作毫无察觉一般。 林醉咬牙,“看来,是我爹的主意了。” 他丝毫不怀疑程雨榛会做出这种事,毕竟在当初,自己成亲的时候,程雨榛也是一直在跟自己说这些自己不爱听的事。 只不过,当时的自己,早已与程雨榛离了心。所以,无论程雨榛说了什么,他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根本不当回事。 眼下,要叫林醉去想当初程雨榛是不是也要给自己安排通房,那他确实是想不起来了。不过,在林醉的记忆里,程雨榛似乎并没有明确地将“通房”的事说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4章 第 324 章 “这两个哥儿送回去, 我不要了。”林醉这就将手伸了出去,示意崔姆爹将卖身契接回去。 刚才,他主动接下詹姆爹拿着的卖身契的时候, 确实是有那么一点儿被詹姆爹劝住的意思洛池、洛涧年纪也不小了, 再拖下去怕是不好找合适的夫家了。他俩与林醉的情分不浅,林醉当然要为他俩寻个好人家才行。而林家送来的这两个小厮,如果一开始, 自己不知道是要送来给墨珣当通房的,而是真能接替洛池、洛涧来帮自己的忙,那也不赖。 本来林醉是觉得心里膈应得很, 但刚才崔姆爹也说了,这两个小厮并不知道自己被买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那就是留下来也没关系了。 只可惜现在 情况是完全不同了。 这两个哥儿是程雨榛备下的, 如果自己真的将这两个哥儿留下, 那就是变相在跟程雨榛妥协了。程雨榛那边,还有之前“醺哥儿入墨家族谱”的事呢。 林醉哪怕是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怄得很 而郡君那边,想来也是因为洛池、洛涧的事,这才同意了程雨榛的安排将人送来。在郡君的意思, 要不要让他们变成墨珣的通房,那就得看林醉怎么想。 林醉如果不愿意, 别人难道还能逼得 “少夫人, 这”崔姆爹并不接, 满脸写着“为难”。 林醉的态度很是坚决, “我没办法再收下他们了。就算姆爹说, 将他们买下的时候,并没有告知是要将他们买来作通房,但他们在林府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早前是给酩哥儿备的,可现在,我怀孕的消息才刚传到了林家,家里就把这两个哥儿送来了。”林醉这就摇了摇头,“纵使他们俩想不明白,难道别人也想不明白吗” 林醉不由分说,这就将卖身契塞进了崔姆爹手中,“今日就送回去。” 林醉本以为程雨榛只是在他身上犯浑,却没想到,哪怕是酩哥儿,程雨榛也是这副不清不楚的样子。 “那就送回去吧。”詹姆爹见崔姆爹跟林醉正僵持着,便伸手拍了拍崔姆爹,让他别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林醉犟。 崔姆爹本来是想问问林醉到底有什么打算的,可是现在,林醉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高兴,摆明了是不想再说这件事了。 今日二夫人说要把这俩带上的时候,他本就不是很赞同,但不知郡君是出于什么考虑竟是允了二夫人的话,这才把这两个小厮送过来的。 若是墨姑爷真要通房,那也该是由墨姑爷或是醉少爷主动提起才是,怎么能从林家安排人过来呢这么个动作,倒像是林家有求于越国公府,为了攀附越国公才出此下策的。 好在林家一开始也没有将“通房”的事点破,只说是给少爷们物色贴身小厮,面子上这才好看点儿。 林醉见崔姆爹将卖身契收了,又问“酩哥儿知道吗” 林醉这话是对着崔姆爹问的,毕竟崔姆爹是在程雨榛身边伺候的,知道的事情想必是比詹姆爹多的。崔姆爹这个人比较刻板,林醉自小就不怎么跟他亲近。 而程家大概也是知道程雨榛的性子,这才派了这么个人陪嫁。 程雨榛对崔姆爹的话还是听一些的,只是,近几年,崔姆爹也没有以往那么受重用了。否则,程雨榛怎么也不会舍得让崔姆爹离了他身边,到越国公府里来。 崔姆爹摇摇头,“二夫人只说是给酩少爷添点陪嫁的人,也没说是通房。” 林醉听完,当下便“啧”了一声。 程雨榛这是想坑死酩哥儿吗 “通房”的事应该尽早说,好叫酩哥儿有个心理准备。万一到时候嫁到了古家,酩哥儿还懵懵懂懂、毫无察觉,到时候就丢人了 林酩是林醉看着长大的,打小就爱跟在林醉身边,也很听话,旁人说什么都很少反驳。“通房”又是程雨榛安排的,恐怕就算是他已经知道了,也不会拒绝。 林醉想到这里,又想将人留下了。 这么两个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自己还能看着点儿。若是送了回去,那又要送去给酩哥儿的夫君作通房了。就酩哥儿的性子,就算有卖身契在手,怕是也拿捏不住某些居心叵测的人。 至于墨珣那边林醉现在是一将墨珣与通房联系在一起就觉得心烦。 这种心烦一经出现,就把林醉吓了一跳立刻将自己心中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摈弃,这就不再往下想了。 林醉定了定神,才又去想别的自己今日如果真的将人留下了,难保程雨榛不会再买别的配房。自己能帮酩哥儿挡一次,难道还能帮酩哥儿挡一辈子吗 想到这里,林醉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酩哥儿若是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日后嫁到了别人家里,怕是还有苦头吃呢 如此一来,林醉连帮林酩把把关,好好相看一下那两个哥儿的念头都消了, “两位姆爹先去忙吧,我这里有洛池、洛涧就够了。”林醉这么说着,便示意两位姆爹都出去了。 他才刚说了要把那两个小厮送回去,现在让两位姆爹出去忙,无非就是要让崔姆爹赶紧把这两个小厮送回林家。送回去之后,不管林家要怎么安排他们的去留都好,只要别再送过来给墨珣当通房就行。 詹姆爹原本的意思,是想让林醉将人收下,哪怕不当通房,当个伺候的小厮也好。但林醉意已决,显然是旁人无法动摇了,这才应了林醉的话。 说句实在话,像京里的这些个大户人家,哪家的汉子没个通房 这些通房说出去也就是比小厮高一等罢了,又没有名分,无非就是在夫郎不舒服的时候帮着“照顾”老爷罢了。万一将来有了孩子,爹凭子贵,看看是给抬了身份还是怎么个打算,那都是得正夫说了算的,左右也越不过正夫啊 因为林醉自小就在昌平郡君跟前长大,与詹姆爹的感情也是亲厚,詹姆爹也希望林醉好,自是不敢腹诽林醉,说他度量小的。 但是,墨姑爷那边 詹姆爹有些发愁。 看林醉今日的反应,怕是根本就没想过给墨姑爷安排通房的事,万一墨姑爷到外头的烟花柳巷里去 眼下的情况,詹姆爹也不好再说话,只顺着林醉的话,与崔姆爹两人一道出去了。 林醉已然生了气,那那两个小厮就留不得了,也确实只能先送回林家了。 因为这件事是两位姆爹私下里跟林醉提的,又让洛池、洛涧在外头守着,是以,国公府里的其他人根本就不知道栖桐院的这个插曲。到了用晚饭的时候,除了林醉之外,越国公府里的一家子人尚且沉浸在了喜气之中,赵泽林坐得离林醉较远些,但也是一个劲儿地张口示意林醉夹菜,让林醉多吃些。 如果赵泽林的这番举动放在平时,那越国公早就开腔了,但今时不同往日,林醉怀孕了呀 如果不是因为越国公身为长辈,又是个汉子,他恐怕早就坐到林醉身边,亲自为林醉夹菜了。 林醉一直以来饭量都不大,但是长辈开口,盛情难却之下,林醉便偷偷对着负责他饮食的小厮说了几句,让他别给自己装太多的饭。他是不打算吃饭了,就只吃桌上的菜、肉吃到饱就行。 但是,林醉的这个小伎俩还是被赵泽林看破了。 赵泽林本就一直注意着林醉,哪能不知道林醉心中的小九九 看到林醉不吃饭了,赵泽林当即就不乐意了,“怎么能不吃饭,光吃菜呢” 林醉面露尴尬,满脸讪讪,有些回答不上来。 “爷爷,醉哥儿平日里饭量就小。”墨珣见夫郎被问住了,干脆开口替林醉向赵泽林解释,“您刚才一直喊他夹菜,他又不好意思拒绝这么吃下去,不得吃撑了吗” 墨珣说着,这就朝着林醉看了一眼。 赵泽林仔细一想,觉得墨珣这话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林醉本来平时吃的就少,这会儿自己又不住地让他吃菜,他定是吃不下饭了。 这么想着,赵泽林便笑了起来,“是了是了,饭吃不下就算了,晚上饿了再让厨房做点就是了。” 林醉忙不迭地点了头,简直像是逃过了一劫似的。 墨珣侧过头便看着林醉直笑,直把他笑得有些恼羞成怒,这才收回了视线。 用过了晚饭,林醉也是在许多小厮的簇拥之下,在栖桐院里消食。 墨珣不大喜欢有这么多人一直跟着自己,否则,他身边也不至于就只有怀山一个家丁伺候了。 不过,既是要陪着林醉,那么人多人少也无所谓了,反正林醉看起来并无不适,那就行了。 尽管墨珣不耐烦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但却也并未显露分毫。一路上,只是与林醉这么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走着。 墨珣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林醉亲亲我我的兴趣,而且,如果自己真的在这么一大串人面前有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怕是要被林醉给“瞪”死了。 两人这么晃了大概有两盏茶的功夫,崔姆爹手臂上挂着一件毛裘这就从后头追了上来,将手臂伸到林醉眼前,“夫人,现在天气凉,还是多穿些衣服才好。” 现在还是正月里,早上才刚纷纷扬扬地飘过了几片雪,虽然此时地上已不见雪的踪迹,再加上天已经暗了下来,确实是有些凉的。 墨珣听到了崔姆爹的声音之后,便停下步子去看林醉了。 林醉还在林家的时候,到了腊月寒冬是会穿得严实些的。可是,自从跟墨珣习武之后,林醉已经没那么怕冷了。 换句话说,离开了林家之后,林醉除却嫁给墨珣的那一个冬天还穿过这么厚实的毛裘之外,就再没有穿过了 所以,当他看见崔姆爹手里的毛裘,也不知这身衣裳是崔姆爹从哪个箱子里给挖出来的。 林醉这边刚要拒绝,崔姆爹就已经眼疾手快地将裘衣抖落开来,搭在了林醉的肩上。 林醉无法,只得伸手拢了拢衣襟,让裘衣不要滑落下去。 墨珣看着林醉这裹得像一头熊似的,倒是微微弯了眼角。 林醉倒是乖觉,知道墨珣这会儿在自己身边,定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待将裘衣裹好了之后,林醉立刻侧过头朝着墨珣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林醉见着墨珣满眼的笑意,立刻抿了嘴。 墨珣见状,刚要安慰,就看到崔姆爹不知又从哪里掏了个手捂,递到林醉面前,示意林醉伸手,还一边道“夫人,可别凉到了。” 墨珣这回倒是直接轻笑出声。 “姆爹,我不冷。” 林醉本来想着,就顺了崔姆爹的意,披件裘衣,也省得还那么多事。但这会儿见崔姆爹待自己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哪里还稳得住正月还有那么长时间,若是崔姆爹天天这么干,自己哪还受得了倒不如早早先跟崔姆爹说清楚。 从怀胎到生产,那足足有十月呢再加上生产之后坐月子,也还得仰仗崔姆爹他们。这个时候不说清楚,那接下来自己恐怕还有“罪”要受呢 崔姆爹自然是不信林醉的话的,“怎么叫不冷白天才刚下过雪呢,这天气哪里不冷”崔姆爹努努嘴,示意林醉朝后看,“你看看,后头跟着的这些个小厮,哪个穿得没你多” 林醉还真是下意识就顺着崔姆爹的话往后看了。 只是,林醉觉得并没有催姆爹说得那么夸张。 尽管他穿得不算不算特别多,但是小厮们穿得也没很厚嘛穿得多了,干活就不利索了 “姆爹就别逼他了。”墨珣看笑话也就只看了那么一小会儿,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夫郎遭罪的。 这么说着,墨珣牵过了林醉的手,“夫人的手暖得不得了。” “哥儿怀孕初期本来就都是怕冷的。”崔姆爹只当墨珣是因为听了林醉的话,这才帮的腔,立刻面露不赞同,“姑爷不要因为少夫人说不冷,就真觉得他不冷了。京里的哥儿爱美,隆冬也穿得不多,就怕穿多了显得臃肿” 崔姆爹以为林醉也是如此,只得耐下性子来向林醉解释。而他这么一边解释着,也一边拉过了林醉的手,要将手捂套到林醉的手上。 林醉简直是拿崔姆爹没有办法,但他又不能太过用力挣脱。 一来,是怕崔姆爹年纪大了,自己若是用了劲儿,他万一一个没站稳,或是自己没把握好若是伤到了人,那就不好了; 二来呢,后头这么多人看着,他这么拂了崔姆爹的意,那就是在小厮面前让崔姆爹没脸了。之后,崔姆爹想在栖桐院里使唤人,恐怕就难了。 不管是在哪个府里给人做下人的,都是看人下菜碟的。 如果连这么个眼力见都没有,那恐怕一辈子也就只能在外院做个杂扫,领最低的月钱了。 墨珣刚要再说,林醉就暗自用手肘碰了他一下,示意他噤声。而后便伸了手,好方便崔姆爹将手捂给自己套上。 今日就想这么着吧,等回了屋之后,他再跟崔姆爹和詹姆爹好好谈谈。 两位姆爹对自己的印象还停留在自己出嫁的那会儿,但他早就与以往不同了呀 “出嫁之前”与“出嫁之后”,已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了。 林醉干干脆脆地将“添衣”的这个插曲揭过了,与墨珣又晃过了一小截长廊,崔姆爹便开口道“少夫人还是不宜太过操劳了,消食也得适度才好。” 林醉猛地听到崔姆爹的话之后,脚下就是一顿,一脸欲言又止地看向崔姆爹。 林醉这边张张嘴,话都还没出口,便已听到崔姆爹道“过犹不及,少夫人现在怀有身孕,实在是不宜在这么冷的天里长时间行走” 崔姆爹一张嘴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只把林醉说得满是无奈。 墨珣看了看天色,府里也早都掌灯了,这会儿回屋也没什么。只是,林醉得脸色并不好。墨珣心知,林醉这是不想被人拘着,心中烦闷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而林醉也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既然示意墨珣别开腔,那显然是有自己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墨珣干脆也就不吭声了,省得坏了林醉的计划。 林醉才刚穿上裘衣一会儿就觉得鼻尖冒了细汗,就算崔姆爹不开口,他也是要回到屋里去把这个裘袄给脱了的。 所以,这会儿崔姆爹开口倒还好。 林醉这么想着,明显是已经看开了。 等回到了屋里,林醉立刻就将手从手捂子里抽了出来。 刚才是与墨珣在消食,走得也并不快,但身上已能感觉到热气上来了。如果再不将崔姆爹另外给自己加的衣物取下,怕是全身都要出汗了。 洛池毕竟伺候了林醉这么些年,自然知道林醉刚才在廊下与崔姆爹说的是实话。也不敢耽搁,立刻就上前将裘衣从林醉身上取了下来。 林醉这才松了口气。 崔姆爹站在一旁看着,洛涧也是乖觉,这就取了帕子来给个林醉擦面。 林醉接了帕子在脸上沾了沾,这才叹道“都跟姆爹说了我不冷我不冷,姆爹偏偏不信。” 林醉也不等崔姆爹开口,又继续道“瞧我这一脸的汗啊” “”崔姆爹知道林醉这是做给自己看的,只是今天确实有些冷,而怀了孕的哥儿又比往常更为畏寒,他这么做也是为林醉好谁曾想林醉是真的不怕冷 就在崔姆爹这么愣神得功夫,洛池已经绞了个热巾帕递给林醉,好叫林醉能擦得干净些。 林醉一接到洛池的帕子,无奈地瞥了他一眼这个洛池啊,明知道自己还没怎么流汗呢,这个故意递热帕子,无非就是在借自己的口说崔姆爹罢了。 墨珣全程就在一旁看着,也不吭声,只等着看林醉要怎么处理。 崔姆爹看林醉脸颊有些泛红,再看洛池、洛涧的动作,暗道少夫人估计是真的不怕冷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崔姆爹看向墨珣的视线已经完全变了。 他是看着醉少爷长大的,以往到了这样的季节,只要天气一冷,醉少爷都是手脚冰冷,只管躲在屋里,鲜少出门会客的。然而现在,情况却完全不同了了 醉少爷在这种天气都能出汗 崔姆爹不禁想到了林醺。 墨姑爷连醺少爷那等病症都能医治,给醉少爷调理个身体,还不是小菜一碟 墨珣本来是在注意林醉的,但他对旁人的视线十分敏感。自己自从进了屋之后就没有开口说过话了,崔姆爹这么不加掩饰地朝着自己看了过来好像哪里不对劲吧 墨珣眨眨眼,这便看了回去,却听到崔姆爹已经开始同林醉说话了。 “是老奴的不是,竟没想到少夫人早已与以往不同了”崔姆爹带着一脸赧然,连连向林醉告罪,“平白让少夫人受累了。” “”林醉本来还想着自己恐怕还要跟崔姆爹磨上一段时间才能令崔姆爹爽快地松口呢,却没曾想,崔姆爹自己就想通了。 行吧,想通了就好。 林醉也没打算却探听崔姆爹的心路历程,反正他能想明白确实是让自己没那么为难了。 虽说林醉跟程雨榛两人现在碰了面,除了维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之外,似乎也没别的了。程雨榛不爱搭理自己,对林醉来说,反而更为轻松。 但崔姆爹不同,严厉是严厉,刻板归刻板,却也没有总是“助纣为虐”,帮着他爹办一些专门恶心人的事。又是自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说起来情分也不一样。 所以,林醉才想着,在下人面前捧他一捧也没什么。 墨珣从崔姆爹看自己的那个“炙热”眼神,和这么轻而易举就对林醉松口的话里,忽然就明白了崔姆爹在想什么。 虽说墨珣有些哭笑不得。崔姆爹的想法,与事实真相差得有些大了墨珣并未刻意开了药给林醉补身体。不过,认真算起来,林醉能有这样一番变化也确实是墨珣的功劳没错了。 墨珣从今日郎中离开了之后,就没怎么跟林醉说过话了。 现在到了歇室,那就是两人的“私人领地”了。 墨珣看了林醉一眼,恰逢他转了过来,倒是对视了个正着。 墨珣本来也没想到会有这样对视,而心中藏着的千言万语,本就马上要脱口而出了,却被林醉这么一看,看得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夫人”墨珣发出了声音之后,突然就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什么了。 但林醉的视线已经完全落在了自己身上,让墨珣心里隐隐着急有些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越国公府里的人都显得很兴奋,尤其是三位长辈,一个赛一个高兴,倒是将墨珣的满面春风衬得没那么明显了。 别看墨珣面上是冷静的,但其实心里早都乐颠了。 林醉有些纳闷,仍是盯着墨珣看个不停。 墨珣这会儿总算是知道林醉以前被自己这么看着时候的心情了不过,墨珣装腔作势的能力还是不错的。哪怕是被林醉这么盯着,墨珣也是丝毫不惧的。 林醉乍一下是没能从墨珣的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但墨珣面对自己的时候,很少会是这样没什么表情的,再加上他说话欲言又止的,不像是墨珣的风格呀 林醉只这么一会儿盯着墨珣,便是灵光一闪。他伸手摸了摸自己丝毫不显怀的肚子,试探性地开口问了句,“夫君可是要,摸摸” 墨珣闻言,身子动了一下,刚要挨到林醉身边,就发现崔姆爹正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 “”墨珣刚动了的身子这就又坐了个严实,“崔姆爹还有事” 崔姆爹摇摇头,“倒没什么事。” 墨珣扯了一抹笑,盯着崔姆爹看了好一会儿,这就等着他自己出去了。 他与林醉两人呆在歇室的时候,内室里一般是用不着下人在里间伺候的。 洛池、洛涧他们也都只是在隔间里待着,不过是为了防着主子临时有事却找不到人罢了。 而且,在栖桐院里伺候的下人兴许是已经习惯了,见到院里两位主子亲近,当然是自己机灵点儿,直接躲开了。谁会像崔姆爹这样,不躲就算了,还睁着个老大的眼睛死盯着 然而,崔姆爹就像是完全看不懂墨珣的这个眼神似的,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里。 墨珣倒是没兴趣跟崔姆爹打哑谜、大眼瞪小眼,干脆地开口道“既然崔姆爹没什么事”墨珣伸手比划了一个“请”的姿势,想让崔姆爹出去,“可否让我与少夫人说些私房话” 墨珣已经将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哪怕崔姆爹再怎么不愿出去,也不好再呆在屋里了。 崔姆爹忙连声告罪,退了出去。 只是,退出去之前,他还朝着林醉看了几眼,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墨珣随意猜了一下,要暗示的无非就是,崔姆爹、詹姆爹两人之前跟林醉私下里说的话呗。 想来是担心自己不管不顾,非得要跟林醉行周公之礼,这才假装看不懂自己的眼色,非得杵在屋里碍眼。 眼瞅着崔姆爹出了门,墨珣才走到林醉身边蹲了下来。 林醉微微笑了一下,当真是一脸好笑地看着墨珣。 墨珣伸手按住了林醉的腹部,一抬头就对上了林醉似笑非笑的视线。 “可感觉到什么了” 墨珣这才讪讪地收回了手,“想来是月份太小,什么都感觉不到。” 林醉嘴角噙着笑,无奈地看了墨珣一眼,只是什么都没说,倒像是完全拿他没办法似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5章 第 325 章 纵使林家的两个姆爹来了, 说怀孕初期最好不要四处宣扬,但越国公府里的人却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原本就是过年的时候,越国公府本就喜庆, 现下更是。 赵泽林更是直接发话, 让林醉安心养胎,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也不打紧。 在林醉看来,原先越国公府里的规矩就没有林府多, 而赵泽林与越国公两人又都是不拘小节的人,大清早的如非必要,也没谁会那么早起。 现在天气又冷着,当然还是被褥里头舒服。 早在伦沄岚到越国公府的时候, 赵泽林就已经不用伦沄岚晨起请安了。 再者, 当初伦沄岚嫁给墨延之的时候, 墨延之上头的正经长辈俱已亡故,伦沄岚是没有遭过翁爹的责难。儿子有能耐, 他的心态也就摆开了。这些年, 伦沄岚也跟一直在赵泽林身边, 经了赵泽林的言传身教, 不钻牛角尖, 自然就不会随便去挑儿夫郎的错处 而怀阳又不是石里乡, 更是不用早早起来下地干活,伦沄岚便也没什么理由尽揪着林醉。 所以自打林醉进了门, 伦沄岚也就没有折腾林醉, 非得让林醉一大早就到馥兰院里“站规矩”。 如此一来, 伦沄岚这个翁爹在林醉眼中,并没有什么不是的地方。 眼下林醉怀了孕,赵泽林说让林醉尽管多睡,睡到日上三竿也无碍,这话听着就像句玩笑,作不得真。再加上赵泽林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意十分明显,林醉还真是拿不准他是真这么想,还只是为了博个贤名。 然而,不管赵泽林是不是真的这么想,林醉都是不敢应的,嘴上也是连声说着“使不得”。 林醉知道,像越国公府这样的夫家,着实难找。哪怕早前昌平郡君在给自己相看一个宗室子弟,但若是真要拉出来比较一番,却也不见得有比墨珣、比越过分府强的。 林醉是只给墨珣当过夫郎,但他爹程雨榛,那可就是林家的夫郎了吧 而他爷爷昌平郡君,那已经是个性子极好的人了。 在京里,大多数人家的夫郎提起昌平郡君,那可都是夸赞,说他最是和善。 可即便是如此,林醉也还依稀记得程雨榛怀林酌的那个时候,也是得隔三差五到昌平郡君跟前请安的。 像他好友田以佻那样嫁入王府的,那就更不用说了 纵使田以佻嫁了人之后,两人见面少之又少,却也每次都能听到他抱怨。倒没说什么难听话,就只说是王妃最是重规矩,每日都需得让几个侧夫到跟前“站规矩”才行,就是怀了胎的也不例外。 这么想着,林醉又想起自己,自从嫁入了越国公府之后,小日子过得比当初在林家待嫁时还舒坦些,一时便有些脸热。 “过得舒坦”就意味着越国公府里没那么多麻烦规矩,意味着林醉本来在越国公府就不像待字闺中那会儿那么重礼数了。 林醉心知赵泽林是昌平郡君的好友,对自己也是多有照拂。但眼前面的这个“照顾”似乎有些过了。 林醉还是知道轻重的。 赵泽林见林醉这么连声拒绝,倒也不多话了。 上元节至,宣和帝又宴请群臣进宫赴宴。 与还在越国公府里的欢天喜地不同,墨珣一接到旨意,脸上的笑容也都收敛了不少。 林醉亦然。 他大概是在年宴的时候被保和殿内发生的事吓到,一听说上元节又要进宫参加宫宴,整个人都变得垂头丧气了。但毕竟是宫宴,就算林醉再不愿意,也是得陪着墨珣进宫的。 过年的那几天,因为宣和帝将雅砻使臣下狱的事,让满朝文武都在不住地揣测宣和帝的真实用意,而越国公也是一脸的苦大仇深。可这几日,他用不着进宫,又得了孙夫郎怀孕的喜讯,他的眉头也都舒展开了。 然而,满脸笑容地将传旨意的内监送走之后,越国公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越国公进了门之后也不说话,只是面带怅然,想来是又想起来雅砻使臣的事。 这件事,宣和帝若是一日不给朝臣们一个确切的说法,朝臣们的心恐怕就得这么吊一日。 雅砻使臣到大周来,是为了祝贺大周新年的,但皇上却将人拿下下狱,这话有些说不过去了。 就算雅砻真的狼子野心,以慢性毒药代替“圣药”送进了宫里,可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大周这边又没能拿出确切的证据,来证明雅砻真的做了这件事。不过是凭借钱正新的死,空口白牙就赖到雅砻头上 其实,就钱正新的死,朝臣们心里还有些别的想法。 单看钱正新死后,宣和帝对钱家人的态度,朝臣们只觉得钱正新的死与雅砻或许并没有多大的干系。更有甚者,许是宣和帝主导的。 “乞桑药珍”被雅砻使臣涂察克送入皇宫之后,直接就被皇上收了起来,朝臣们甚至只能看到是一个坛子装着的,根本不知道里头的“圣药”是液体、还是固体。 而皇上收了“圣药”,难道就不会让太医院的御医先行验毒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本来就与钱正新不对付,只是太皇贵君的几句话,皇上就将如此宝贵的“圣药”赐予钱正新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出来都是疑点。 纵使事情发生的时候,朝臣们被宣和帝的头风症给唬住,无暇顾及这些,但都这么多天过去了,也是该觉出味儿来了。 进宫赴宴,朝臣们的衣着是有定制,但命夫却可以在规定范围内进行一些调整。无论是发簪的款式还是衣服的颜色,只要不太出格,都是被允许的。 上元节进宫赴宴也不算是宣和帝一时兴起了,早前也有过,只是大多数时候,是皇上与皇子、内命夫们自己在宫里热闹热闹罢了。 上元节当天,越国公府上五个主子掐了时辰,朝着宫墙的方向去了。 哪怕心里觉得烦,但既已出了越国公府,他们就是再不乐意,也不能再摆出一张臭脸了。 从越国公府到宫里的这一路上,都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刚过年的那几日天气还冷着,然而,不过两天时间,天气就渐渐暖了起来。就是崔姆爹怕林醉冷到,却也不好再开口让他加衣了。 今日上元节,天公作美,天气也是暖和的。 在这样的日子里,京里的哥儿们大都挑了适合自己的行头。冬日因为怕冷,这才穿得严实而臃肿,好不容易这样的日子,哪还能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定是要打扮得清逸脱俗才好。 尽管林醉对进宫有些犯怵,但礼不可废,该打扮还是得打扮起来。省得让外人瞧见了,反倒要说越国公府上的人没有规矩。 这会儿出门,林醉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代表着越国公和林家。 可以算得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举止得宜,旁人不见得会夸;但若是犯了什么错,京里的命夫们眼睛可尖,怕是能记上好几年。 待进了宫门,墨珣便扶着林醉从马车上下来了。 闲杂人等不能进宫,林醉身边便也没得带小厮,就由墨珣照看着。 就临出府前,赵泽林和伦沄岚两人再三交代、耳提面命地让墨珣一定要好生照料好林醉,可千万不能让林醉伤着了。 墨珣就从府里到门口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已经不知将“好”“我知道”“是”,这些认同的话说了多少遍了。 因为是要进宫,伦沄岚也不可能亦趋亦步地陪在林醉身边照看林醉,毕竟伦沄岚是长辈,伏低做小这种事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做,合该是由林醉来照顾他才对。 但墨珣就不同了,林醉是墨珣的夫郎,一直就跟在墨珣身边,哪怕墨珣对林醉十分关注,那落在别人眼中也只会夸他们一句“伉俪情深”。难听点,无非也就是说墨珣惧内罢了。 洛池也跟着过来了,下马车的时候,洛池刚将小凳子摆到了地上,墨珣便已朝林醉伸出了手。 墨珣这个伸手,伸得十分自然,倒让林醉不得不顺着墨珣的动作从马车上下来了。 一旁别个朝臣的夫郎见着了,无不心生艳羡。 墨寺丞与其夫郎成亲也有几个年头了,没想到夫夫之间感情仍是这么好。再看看自己的夫君,下了马车之后就只顾着跟周遭的同僚闲话交谈,连头都没回一个 说起来,还是越国公府厚道啊 墨夫郎当初都被撂了牌子了,越国公府也丝毫不嫌弃,仍是将人娶过了门。这要换成是别个人家,怕是早就退亲了 看看墨寺丞,连下个马车都得扶着,真是一刻都离不开啊 本来还觉得自家夫君对自己还算不错,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与两人同时抵达的其他命夫只觉得周遭都酸溜溜的,心里满满的嫉妒都快溢出来了。 待下了马车之后,这些夫郎立刻寻了自家夫君。不拘多大年纪了,直接就挽上了自家夫君的手,总归是在这种时候不能被比下去的 朝臣们本就是在跟同僚交谈,说得正起劲呢,见夫郎过来,只是瞥上一眼确认了人,倒也不管他们是不是挽着自己的手,这就继续跟同僚交谈了。 林醉下了马车之后就跟在墨珣身边去与越国公他们一道了,视线也只是在身边命夫之中扫了一圈,颔首示意一二罢了。 而墨珣却是警觉得很。 宫门外的这群命夫一脸悻悻,又以如此不加掩饰的眼神紧盯着两人,墨珣哪能没发现 墨珣稍稍琢磨了一下,便已知其中关节了。 汉子和哥儿的交际圈不同,如果让越国公去打听一个哥儿的品行怕是很难,但赵泽林就不同了。 而赵泽林在京城时间不短了,如果林醉在京里的名声不好,那赵泽林不可能不知道的。 眼前这么多人都盯着林醉看,眼神之中的恨意倒是没多少,充其量就是怨吧。而这个“怨气”看着也是莫名其妙的,并不像是来源于他俩,更像是从他俩身上看到了什么别的,触景伤情罢了。 墨珣的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见着几个命夫下了马车之后便站在马车边等夫君跟同僚说完话好一起进宫 越国公身前亦有大臣在交谈,赵泽林与伦沄岚两人小声地说这话,而林醉则是已经面带笑意地颔首向周围的命夫打过了招呼。只是周围这些人他也并不熟,并没有上前刻意与谁攀谈。 墨珣见着那些命夫们正以赤裸裸的视线盯着林醉,又挽着自家夫君的手,俨然已经摆出了一副要与林醉打擂台的架势了。 可林醉这会儿已经被赵泽林招到了跟前,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墨珣一时玩心大起,也跟着林醉走了过去,在林醉身前站定。 林醉略显诧异,话还没问出口,便看到墨珣伸手为自己理了理鬓发。 他的妆容和发型在离府的时候就已经收拾妥当了,而刚才下马车的时候,洛池也帮自己打理过,墨珣此番动作,在林醉看来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不过,墨珣向来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林醉只在垂眉的这么个空档里,便觉出了不对来了。 墨珣不过随手将林醉的鬓发拨了拨,倒也没敢直接就将他鬓边的长发给别到耳后去。 就算墨珣再不懂,却也能分辨出哪样的林醉更好看些。 林醉见墨珣嘴角含笑,似乎是在忍着什么。并且看向自己眼睛也是弯着的,显然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了。 在马车上的时候,墨珣还没能像现在这样。 所以,能惹得墨珣如此的,定是下了马车之后发生的事 林醉这才又仔细定看向了周围。 其他命夫一直在注意着林醉的动静,刚才林醉的视线落到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也是挺直了腰背的。岂料,林醉的视线只不过从他们身上“飘”了过去,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心思。 如此一来,除了较劲之外,还有着些许尴尬和憋屈。 命夫们刚才不过就是被墨珣待林醉的动作给激到罢了,现在仔细想想墨珣与林醉这两个当事人压根就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动静 这会儿林醉又看了过来,他们赶紧往自家夫君身边又靠了靠 只可惜,他们的夫君只是不痛不痒地看了自己一眼,问都不问一句,又将视线转开了。 周围的命夫也都是能装的,林醉这么乍一下看过来,却是什么都没能觉察到。但墨珣一反常态的动作还是让林醉上了心。 墨珣见林醉佯装若无其事地朝着身边看了看,笑意更甚,却也没有当面点破,只让林醉自己去想。 他拍了拍林醉的手,算是跟林醉打了个招呼,这就站到了越国公身边去了。 林醉眨眨眼,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才觉出味儿来。 意识到墨珣这是在做什么之后,林醉顿时便哭笑不得起来。 终了,林醉也就只是看着墨珣的背影,勾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6章 第 326 章 越国公与墨珣两人跟同僚们简单地寒暄过后, 这就与同僚们一道进了宫门。 进宫之后,几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走在前头,正与同僚一道闲话。 其实说来说去也没个重点。 毕竟正在大庭广众之下, 大家也不可能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哪怕连基本的“试探”都不存在了。 他们这边说话, 难保不会被有心人听见。 而林醉则是与伦沄岚错开了半步,不紧不慢地跟在长辈们身后。 墨珣、越国公正与其他大人聊着事儿,命夫却是不宜在这个时候插话的。 这会儿, 大家都已经进了宫,那就得守宫里的规矩了。 无论刚才在宫门外是如何展示与夫君的恩爱,现下进了宫之后,就断然不能再有刚才那般做派了。 进了宫之后就只能步行了, 墨珣一边附和着其他大人的话, 一边朝里走。 此时已近酉时, 天还亮堂着,但墨珣此时, 每朝着宫里多行一步, 心脏便不舒服一分。 当初宣和帝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 带着自己进了炼丹房, 可那时候, 墨珣虽是能感觉到宫里的古怪, 却没有像今日这般明显。 从那次到现在已经有段时间了,而从那个时候起, 他一如往常地进宫早朝、点卯却从来就没有像今天这样, 心悸得如此厉害。 墨珣暗道, 这个感觉真是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若按照以往的经历,墨珣会出现此时的症状,那定是因为觉察到有害人的邪修、魔修在作祟,才会如此。 而宣和帝的后宫之中 墨珣再次抬眼望去,准确地看向了宣和帝炼丹的地方。 倒不是墨珣心念所致,而是此时,若是有别的修士在场,也定是能看到有一缕缕“黑气”正是从宣和帝炼丹的那个宫殿往外源源不断地散着。 墨珣抿紧了嘴,眉头也微微颦了起来。 这股“黑气”已经呈现出了一种遮天蔽日之势,竟是将还十分亮堂的蓝天罩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黑纱。 饶是墨珣知道这方世界不过是“林醉”的一个领域,却也心惊得厉害。 墨珣下意识回过头,朝着林醉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 林醉正侧着头,在与身旁的命夫小声交谈,不知对方是说到了什么趣事,倒使得林醉低下头笑开了 林醉笑起来淡淡的,却让人觉得很舒服。 哪怕墨珣这会儿心情并不好,可看到了林醉的笑脸,还是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 墨珣看着自己的夫郎,心中却想着那个“林醉”的想法,实在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按照“林醉”的设定,这里应当无人修炼才对那么,就算是再浓郁的黑气又如何根本没人看得见啊 一时间,墨珣便沉默了下来。 一行人离保和殿愈发近了,而宣和帝此次宴请群臣,自然是得先让大伙儿吃饭,吃完了才会有别的安排。 墨珣眼看着大家立刻就要进入黑气的覆盖范围,尤其是走在最前头的人,已经完全被黑气完全吞没了 哪怕墨珣心知此处不过一方领域,这些“黑气”也不会凝结成为实体,却也还是被禁不住心惊肉跳。 这得是多大的邪修才能“造”成这样的黑气啊 “墨珣” 越国公刚才正跟同僚说着话,而别的大臣自然不可能一味地跟越国公交谈而忽略了墨珣,所以这边要拉上墨珣说话,才发现墨珣已经开始神游天外了。 越国公见眼前的大臣转而问起墨珣的意见,便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墨珣。 只见墨珣似乎根本没有在听他们说什么,反而皱着眉头,脸色凝重非常,就连眼神都有些骇人,仿佛是马上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越国公被墨珣的表情搞得心里也是一个咯噔墨珣一向知道轻重,尤其今天还是上元节,又有文武百官进宫赴宴。这厢放眼望去,任谁面上都带了笑。独独墨珣与人截然不同,脸上的沉重使他显得与周围的喜庆愈发格格不入。 越国公见墨珣眼下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却仍没有回过神来,只道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现在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越国公也不敢当面问墨珣是在想什么,只得叫了墨珣的名字,权当是提醒他。 墨珣眨眨眼。哪怕他刚才并没有认真在听周围的人谈话,却很快地在脸上堆了笑,“今日宫里好生热闹,我倒是头一回在宫里过上元节呢” 墨珣做官时间算不上短,但在京里当官的时间着实不长,会有此感慨也并不奇怪。 纵使其他大人们知道墨珣刚才想的定然不是这些,却也没有当面揭穿他。 毕竟,就算当面揭穿了又如何墨珣面色凝重又如何墨珣不肯说,别人难道还能把他嘴撬开不成 刚才墨珣的那个表情,若是此时宣和帝在场,倒是可以马上告上一句。 可皇上这会儿不在啊 这边不发难,等“憋”进了保和殿内,再到宣和帝面前提起,说墨珣因为进宫参加上元节的宫宴而一路上均面露不虞,摆明了是对皇上的决策有所不满 还是算了吧。 越国公这个御史副丞还在这儿站着呢。 他们前脚把墨珣告了,后脚还没坐下呢,指不定就要被越国公把老底都给掀了。 还是不要随随便便给自己树敌了。 越国公府上的这两个官,跟他们素来也没什么利益牵扯,何必把脸皮都撕破 这么想着,几位大人也就不再揪着墨珣的表情说事,而是直接就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 越国公他们一行的举动,自然没能逃过紧跟在后头的赵泽林。 只是,他们这边也在说着话,倒是没怎么分神去听前头的人在聊什么。 就算想问,那也得分场合,现在明显不合适,赵泽林便当作毫无察觉般继续同身边的命夫们说话。 他们这边还在走,就听到前头已经有人喊道“四王爷” 原本还走在前头同身边人说话的赤几王脚下一顿,这便转过了身,视线在几位大臣身上转了一圈。 赤几王这么一转过身,墨珣他们这边立刻拱手见礼,“臣等见过赤几王。” “几位大人安好。”赤几王笑了起来,也还了个礼。 眼前的几位大人,除却越国公之外,余下的官职虽不高,但都是实差,赤几王只一眼过去,心里就已跟明镜似的了。 宣和帝的几个儿子都已有了封号,而赤几王贵为亲王,尽管现在任职的官位不高,但毕竟有个亲王的身份摆在那里,是按正一品来算的。 越国公一向不怎么爱与几位王爷有所牵扯,除了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之外,还有宣和帝的性子不如先帝宽容。 单看面相,宣和帝是比先帝还更为和善些。但实际上的某些作为,却并不比四处南征北战的先帝更温和。 再加上,宣和帝在立储这件事上的动作和安排,不难让人看出他对于皇权的重视程度。而且,就宣和帝即位以来,越国公无论是在京里为官还是丁忧回乡,都能感觉到宣和帝其实心眼并不大。 当初若不是因为朝廷之中权势分割得厉害,“三公”所掌的权势俨然已经有了要盖过皇权的趋势。甚至在宣和帝即位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因为,无论是钱丞相还是年太尉,亦或是越国公,都能够当庭驳斥他的决断。 作为一个万人之上的帝王,行事处处都受到掣肘,叫他如何受得了 是以,宣和帝怕是早就已经起了想要整顿吏制的心思了。 当初越国公丁忧回乡,宣和帝想来应当根本就没有要起复他的心思。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召他进京许是发现自己在“三公”之中,是对他威胁最小的那个。 越国公丁忧的那阵子,他原先的官职已经由别的大臣暂代。 说是暂代,但也就跟这次的刘宝泓暂代丞相一职一样,最后这个官位也就是落在了暂代的人身上。 所以越国公被起复了之后,由御史丞变为了御史副丞。好在他本身也不大在乎这些,以前如何,现在还是如何 越国公仔细想了想,自己在宣和帝心中,应当印象还是好的吧 至少不会是像钱正新那样。 但这事儿也没谁说得准,人心难测,谁能料得到宣和帝心里想的是什么啊 越国公还在建州的那会儿,谢建阳就曾暗示过他,说越国公能被复用,能被皇上再次想起,是钱丞相的功劳。 越国公当时对谢建阳的说法嗤之以鼻,而回了京之后,钱正新由始至终也没提过这件事。就算两人见了面,钱正新的反应也与以往相同。皇上又对自己委以重任,倒让越国公愈发觉着谢建阳当初的那样一番话不过就是为了诓自己罢了。 但现在,过了这么些年,越国公再回过头去看,去想,才发现,或许谢建阳当初说得没错。 哪怕钱正新的本意,并不是为了帮越国公,但不可否认的,宣和帝确实是因为钱正新的缘故才起复越国公的。 先帝留下来的老臣不少,但大都因为站队错误,一并被宣和帝肃清了。而余下的这些,算不上全是支持宣和帝的人,但为了博一个美名,宣和帝也不敢杀得太过。再者,朝廷里头也需得留些得用的人,总不能好不容易坐上了皇位手下却没有一个兵。 越国公不在,当时的“三公”虽然还是“三公”,但明眼人都知道“三公”成了“两公”。 尽管新上任的御史丞是宣和帝属意的人,但他在钱丞相和年太尉面前却也还是低了一头。 越国公在朝中,算是一个平衡的存在了。 宣和帝也是在越国公离开之后才渐渐意识到这点。 而在此之前,宣和帝本想着努力扶持起自己的势力,再不用受到那些老臣的制衡。 这样的想法固然是好,就要贯彻下去却难得很。 宣和帝原先就不是先帝最中意的皇子,哪怕因为大行皇帝晚年因为服用了丹药致使神志不清,储君时立时废,宣和帝也曾捞到过太子之位,但那时的朝臣们都不看好宣和帝 所以最后,还是把越国公召回了京里,就当是为现任御史丞铺路了。 要说宣和帝有多信任越国公,那也没有。 无非就是越国公的人品让他放心罢了。 现在看来,宣和帝会把传位诏书交给自己保管,应当是担心诏书一旦放到了其他臣子手上会出现变故吧。 越国公与几位同僚同赤几王问了安之后,便一同前往大殿了。 饶是他再不想跟皇子扯上关系,但路上这么碰到了,也没什么可避的。非要避开,反而让人觉得是在欲盖弥彰。 更何况,如果他连这都要怕的话,那当初丁忧的时候,他干脆直接致仕就好了,又何必再回到京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7章 第 327 章 墨珣成了大理寺丞之后, 无论是早朝时所站的位置还是进宫赴宴时所坐的位置都已经发生了变化。 而之前年宴的时候,墨珣已经由内监领着,知道了自己的“新”位置在哪里, 此时进了大殿之后, 他便也林醉一起,同越国公他们分开了。 待朝臣们纷纷落了座,又在大殿之后等候了半柱香的时间, 才听到内监们喊出了“皇上驾到”的声音。 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朝臣们当即噤了声,正襟危坐起来。 宣和帝一脚刚迈进保和殿,还不等朝臣们先反应,他浑厚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朕今日心情不错, 特邀诸位爱卿进宫共度上元佳节。” 不管宣和帝说了什么, 千错万错,先行礼问安总不会错。 “臣等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们从软垫上起身, 就跪在案几旁边向宣和帝行礼。 “众爱卿平身。” 宣和帝的心情着实不错, 进来之后就说了两句话。但这两句话里的愉悦却十分清晰地传达给了在场的人。 墨珣的心思还“挂”在那些“黑气”上, 现在听到宣和帝的声音, 只在须臾间就将这两件事结合在了一起。 这段时日, 宣和帝还在“封笔”,早朝也没开。尽管如此, 可宫里、京里有什么的动静, 却也还是瞒不过京里的这些大臣。 尤其是在宣和帝办事俨然已经完全避开了朝臣之后, 在场的众人都多留了一个心眼。 越国公一开始是全然放手不管的,但随着宣和帝行为愈发乖戾,他也开始渐渐留了心。 墨珣的想法与越国公差别有些大,从当时他将宣和帝用活人炼丹的事告知了越国公之后,越国公的反应之中便已初现端倪。 墨珣所理解的“忠君爱国”,是建立在这个皇帝值得效忠的程度上;而越国公理解的,显然是“谁当皇帝就效忠谁”。 这也就是宣和帝讨厌越国公的地方看似是个孤臣,实则却又有“二臣”的潜质。 墨珣顺着宣和帝的话,盘腿坐回了软垫上。 他本是想现在坐下了,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朝着上首的宣和帝细细打量。然而,余光却见着林醉才刚刚起身,便伸手为了林醉理了理下摆。 林醉抿着嘴,脸上倒是没什么变化,可眼角却是上翘的。 墨珣待林醉坐下了之后才将手松开,多余的话倒是没说,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算是对林醉的回应。 现在是在保和殿内,宣和帝的眼皮子底下,最好是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话,万一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就不好了。 见林醉稳稳当当地坐好了,墨珣才将视线从林醉身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宣和帝。 墨珣原先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知道此次宣和帝必定会有一番变化,可当他的视线落在了宣和帝身上的时候,却仍是被宣和帝身上的变化给震住了。 墨珣再次定睛一看,只见此时的宣和帝,比起年宴那会儿,他所见到的,还更年轻。 本来,宣和帝已到中年,又因为国事操劳,早已有了皱纹。再加上他虽然看似健康,又精神抖擞,实则却与林醺一样,是因为服用了丹药而过分透支了精力。 一旦宣和帝停药,这样的精神抖擞不再,只会比林醺当时更为可怖。 林醺毕竟只服用了短短几年,能救回来全赖墨珣心情好 墨珣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他会救林醺,不是因为自己心情好,而是因为林醺是林醉的亲弟弟。再加上,林醺身为一个哥儿,又没有做过什么大奸大恶的事。 但宣和帝的情况与林醺完全不同单看炼丹房里的那些古怪势头,宣和帝这么“草菅人命”怕是已经有些年头了。 或许在宣和帝看来,他出钱,买了那些人的性命,既然钱货两讫,那他便不欠什么。 那些人的长辈们,既然已经到了要卖儿子的地步,那么,就算这些人没有进宫,无非就是换个地方死罢了。进了宫,还能为自己飞升成仙做贡献,何乐而不为 这就是为什么墨珣在知道宣和帝用活人炼丹之后,便已彻底放弃了宣和帝的原因。 这就跟正派修士与害人的邪修一样。 道不同,不相为谋。 在年宴的时候,墨珣发现,宣和帝在服用丹药之后,似乎是染上了头风症。 当然,这个“头风症”只是墨珣的一个猜测罢了,实际上是什么,墨珣在为宣和帝诊脉的时候也没能摸出来。 可按照常理推断,宣和帝服用的丹药没有修真界的丹药好。修真界的丹药尚且有丹毒存在,总不至于凡间的丹药会比修真界的还好。所以,宣和帝身上的丹毒越积越多,表现在外的便是“头风症”日渐严重。 身体难受、头疼的时候就绝对不可能有好心情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使得宣和帝眼底时常隐藏着乖戾。又因着这份乖戾,让宣和帝经常隐隐皱着眉。 这个皱眉动作似乎已经成为了宣和帝的习惯,哪怕是他确实心情不错而笑起来的时候,眉头亦是皱着的。而这个变化是长年累月导致,并不是一夜之间而形成,倒使得许多人都没能发现。 墨珣此时再看宣和帝,只见他整个面容都已舒展开了,显得容光焕发,竟像是在这短短的半个月之中就年轻了十岁 若上没有参照物,墨珣或许还没能在一眼之间看出分别来,可偏生皇贵君就坐在宣和帝身边。 从年纪上来说,皇贵君的年纪比宣和帝还小上一些。又因为他这么十几年来养尊处优,保养得宜,在同龄的哥儿、夫郎之中原就显得十分年轻。但这会儿,从两人的面容上看,宣和帝竟是与皇贵君差不离了。 单看脸型,宣和帝像是又胖了不少。 此刻的宣和帝,皮肤白皙,许是因为发胖的原因,脸上的皱纹也被撑平了不少。 若是看体型,那还真是看不怎么出来。 宣和帝这身黄灿灿的龙袍里头不知是不是穿了夹袄,袍带一系,乍一下也让墨珣无从分辨。 墨珣又不是时常在宣和帝跟前走动,也不是日日都能见到宣和帝的 这会儿让他去回忆年宴时见到的宣和帝是何种身材,那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如果此时还在徽泽大陆,那就是宣和帝由男变女,墨珣都不会觉得奇怪。可偏生这里不过是一方领域,宣和帝能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内“脱胎换骨”由不得墨珣不深思。 墨珣时而与身边的人小声说上几句,又时而朝着宣和帝的位置扫了一眼。 哪怕宣和帝的位置与自己落座的地方有些远了,但墨珣仍上不敢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宣和帝看的。 虽说宣和帝不大可能察觉到墨珣的视线,但却也不妨碍坐在墨珣身边的同僚会觉出什么不对来。 早在刚才墨珣进宫那一下子走神,就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现在还是得多多小心才是。 好在大殿之中的大多数人皆是这般反应,倒也使得墨珣这样的作为并没有多突兀了。 宣和帝今日的心情是真的好,他一坐下便让内监通知杂耍、舞乐上来,又命人上菜直接开席,多的废话倒是一句也没讲。 墨珣一边在心里惊讶于宣和帝的变化,一边在心里认定了宣和帝会有这样的变化定是与自己进宫之时看到的“黑气”有关。 看来这段时间内,那个炼丹房里怕是为宣和帝又炼制出了不少“仙丹”。 墨珣一想到那些“仙丹”是怎么炼成的,心底里浓浓的厌恶便像是完全压制不住般一个劲儿地往上涌。 在墨珣意识到自己即将变了脸色时,忙取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林醉就坐在墨珣身边,原先看墨珣不过小口饮酒罢了,此时忽然做出这样一番动作,倒是吓了一跳。 林醉不好伸手去拦墨珣,只得小声提醒道“夫君少喝点。” 墨珣一盏尽,便已将自己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按捺下去了。现在听了林醉的劝,这就侧过头去看林醉。 只见林醉眼里透着担忧,一双眼眸在这灯火通明的大殿中星光熠熠,似是在无声地询问着自己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墨珣莞尔,刚要同林醉说话,便有宫人端着托盘上来了。 因为今日乃上元节,先上的便是元宵了。 “今日我们君臣同乐。”宣和帝端着瓷碗,朗声道“爱卿们尝尝宫里御厨的手艺。” “朕听说民间包元宵,都会在元宵里放铜板、碎银子。”宣和帝这么说着,就朝着身边的内监看了一眼,见内监附和着自己的话点了头,便继续道“吃到铜板就意味着这一年都有好彩头。” 宣和帝笑道“朕让御厨在元宵里也包了一个小金腚子,大家都吃看看,让朕瞧瞧是谁这么幸运。” 宣和帝话音刚落,朝臣们便都顺着他的话动了起来。 席间尽是汤匙与瓷碗碰撞的清脆声。 墨珣将碗端了起来,见上头还在冒烟,隔着碗稍稍感受了一下,便偏过头对林醉道“有点烫,你吃慢点儿。” “嗯。”林醉应下了之后,便对着汤匙里的元宵轻轻吹了吹。忽而,他侧了过去,对着墨珣咬耳朵道“夫君可别贪嘴,这么一口咬下去,万一咬到了金锭子,可得把牙都磕掉了。” 墨珣闻言,张口便回了句,“夫人也是。千万得小心,万一一个馋嘴,将这金锭子吞进肚子里可就不好了。”复而一笑之后,墨珣又说“皇上若见不着金锭子,还当御厨贪墨了呢。” 林醉本来就是逗墨珣玩儿的,但这会儿被墨珣反逗回来,顿时有些脸热。恼羞成怒倒是没有,只盼着墨珣别露出那么凝重的神情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8章 第 328 章 林醉刚才那么一说, 不过是在同墨珣开玩笑罢了,他打心眼里也没觉得墨珣会吃到宣和帝说的那个“好彩头”。 不为别的,而是宣和帝堂而皇之地闹了这么一出, 指不定内命夫们会有什么动作。 倒不单单只是想要什么好彩头, 而是看看宣和帝会不会额外给什么赏才是。 林醉在出嫁之前,虽也是见过宣和帝的,但因为身份的原因, 见是见了,却也隔得远了。哪怕家中长辈在朝为官,那林醉对宣和帝的行事作风也是不了解的。 嫁给墨珣之后,越国公是会时常说上一些朝廷里的事, 但那大都是捡着自己能听得说。若是不能听的, 越国公便会将墨珣叫到书房里, 两人关起门来另说 每到了这个时候,林醉的好奇心就会被完完全全地吊起来。 偶尔, 林醉也会问墨珣。但墨珣如果不愿说, 他也就不会再追问了。 毕竟有些事, 还真不是自己可以随便打听。 可不知怎么, 林醉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不对味的越国公似乎, 有什么事, 从来都不瞒着他夫郎呢。 林醉知道自己的这个心态不对,但却始终很难释怀。 如果无从比较, 那他或许还不会说什么, 毕竟在林家的时候, 他父亲也并不会将生意场上告诉他爹啊。 可到了越国公府 越国公夫夫的相处模式让林醉有些眼热,但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总不好强求啊。 宫人端上来的元宵并不多,一个碗里就只有三个左右,哪怕馅是甜的,只吃三个倒也不会腻。 林醉吃得很是小心,就担心会像自己说的那样,一口咬到底,真把自己的牙给磕掉了。 哪怕心里觉得自己吃不着,但凡事都有个万一嘛 “呀” 就在大家还仔细地吃着元宵的时候,洛良君忽然惊呼了一声。 待到众人的视线都被他的这个惊呼声吸引过去之后,洛良君才将口中的小金锭吐到了汤匙里。 洛良君真正的目的不过是宣和帝罢了,此时见宣和帝也像这殿中众人一般被自己的声音吸引,立刻摆出一副“巧笑倩兮”的样子。待对上了宣和帝的视线,洛良君这才双眸含情,顾盼生辉,红唇微启,张口便是“看来,皇上说的这个好彩头归我了呢。” “好”宣和帝笑着朗声,“洛良君果真好运。” “还是托了皇上的福”洛良君赶紧起身谢恩。 墨珣见洛良君与宣和帝一对上眼,心下了然,看来今晚宣和帝是要歇在景仁宫了。 而宣和帝开口夸了洛良君,朝臣们自然也是一片附和之声。 论说起来,洛良君的父家真可谓是“高瞻远瞩”了。 想当年,朝廷里几个王爷为了皇位争得头破血流,除却那些一开始就已经下场的大臣不说,余下的一些尚还在观望的时候,洛家便直接盯准了还是个王爷的宣和帝了。 京了不乏有人说洛如初当年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才跟了一个新皇。 但叫墨珣来看,保不齐洛如初就是有这个眼力价呢 就算,洛如初真是误打误撞摊上的宣和帝,但运气,认真说起来,也正是实力的一部分嘛。 不过其实,墨珣内心其实也跟京里的那些好事者的想法相同当年根本就没几个人看好宣和帝,就连宣和帝的亲外祖都看不好他的,为什么洛如初偏偏就能从一潭泥鳅里挖出真龙 墨珣当年特意到越国公的书房里去翻过史书,尽管书中语焉不详,但却不妨碍墨珣从字里行间看出些不同来洛如初当初会挑中宣和帝,无非就是因为其他的那些个有竞争力的王爷,他攀不上罢了。倒也不算是挑中了宣和帝,而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之下,两人算是一拍即合吧。 墨珣又没有那种能够窥探人心的本事,自然是不知道宣和帝心里想的是什么。若要叫他来猜,或许就跟在海上捞到一块浮木一样。 洛如初当年或许也跟钱丞相一样,本身也还联系有其他的王爷。只是没有像钱丞相待文信王那样做得那么过罢了。 那些王爷们在皇位前头争得个你死我活,而洛如初原来也不是什么天子重臣,当然不敢学钱丞相动作,只能暗地里改了策略。 洛如初明面上是支持宣和帝没错,但这份支持却也是等到几位王爷连番倒台,宣和帝即将上位的时候才被摆在明面上的。 这种事,史书里自然不会写,甚至就是一笔带过罢了,但墨珣却从刚才洛良君的一番动作中觉出了一丝丝不对劲的地方。 就刚才,因为林醉率先开口同自己说笑,墨珣才开口接他的茬罢了。实际上,墨珣心里也是觉得宣和帝口中的这个小金锭不会断然不会落入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口中。 而金锭子落在谁那里,墨珣其实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宣和帝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很是信鬼神,可实际上,墨珣观他的言行,知道“信鬼神”一说于宣和帝不过是表象罢了。 在元宵里放个小金锭子 说不定就只是宣和帝一时兴起,但却让许多人想借此做文章。 像越国公这样不怎么掺和事的朝臣在宫里都有些耳目,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洛如初当年能帮上宣和帝,那就证明这人是个有成算的。 但宣和帝对他的态度却有些模棱两可,要不是宣和帝生性凉薄,卸磨杀驴,那就是宣和帝心里怕是早就已经知道洛如的伎俩了。 否则,对于一个一直追随自己的老臣,宣和帝也不至于就给安排一个不痛不痒的职位。看看钱正新,就是宣和帝恨他恨得牙痒,那也还是让他安安稳稳从丞相之位上退下去。 而洛良君,在墨珣刚做官的那会儿还只是个侍君而已。 其实“侍君”的份位已经不低了,宣和帝算是不怎么好男色的人,初登大宝之后也没有大张旗鼓地选秀,后宫的内命夫算不上多。但从六七年前开始,选秀的事就又被安排上了。 像当初与林醉一倒选秀进宫的家人子,就因为成功诞下了九皇子,直接被宣和帝封为钧侍君。 而洛良君,在宣和帝身边熬了这么些年,却也不过是近几年才从侍君被封为良君 只单看这点,就不难猜测宣和帝对洛家的态度了。 更别说还有洛家人在朝堂之上,那么的“籍籍无名”了。 说句难听的话,洛家对宣和帝也算有知遇之恩,宣和帝对洛家人这个态度让墨珣也能从中窥探出一些宣和帝的性情。 这么个金锭子,落在了谁的碗里,都比落在洛良君的碗里好。 不管是洛良君精心谋划,还是真就那么巧反正这件事,也就只看宣和帝怎么想。 这个插曲过后,宣和帝又命人将准备好的美食一一摆了上来。 墨珣自打知道林醉怀孕之后,就开始跟着林家的那两位姆爹了解一些孕夫的禁忌。 单单跟两位姆爹了解还不够,墨珣本是想到书局里去看看。看看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关于孕夫的书,不管是抄是买,想弄回家好生研读才是。 但却不料,他的这个想法还没说出来,越国公那边就已经命人搬了一个大木箱子过来。 越国公也不等墨珣发问,便自己将这个木头箱子打开了。 里头不是别的,正是满满的医书。 墨珣略显诧异地眨了眼,看看那一箱子的书,又看了看越国公。 书,其实是很贵的。但越国公倒也不是花不起这个钱,只是这些书看起来都有翻阅过的痕迹。而且,似乎不单单只是草草翻过去,只看这个封面上的痕迹和边角,似乎翻阅过许多次了。 越国公在墨珣惊疑的注视下咳了两声,“这都是我和你爷爷当年搜罗的,有关哥儿怀孕生子的书,你就捡着有用的看看。” 墨珣心下了然,知道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其实表面看似无所谓,但实际上却是真的想要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你对医术也有些心得,这些书看起来也不会抓瞎”越国公说着说着,也觉得自己没什么好跟墨珣交代的了,墨珣的性子本来就很妥当了。 是以这会儿,墨珣见宫人上了菜,又听他们小声报着菜名和介绍这是以什么为原料做出来的,心里也有了计较。 大多数的官员基本不会仔细去听宫人报菜名什么,毕竟宫里御厨做出来的东西,不仅好看,还好吃,听那么多做什么 但墨珣就不同了,不仅仔细听了,还会问上两句。 在墨珣案几旁伺候的小宫人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开口问,倒像是他在跟墨寺丞套近乎似的。 墨珣这边问得仔细,倒让林醉有些无奈了。 林醉偷偷拉了拉墨珣的官服,想让墨珣别整得这么夸张。 可墨珣注意到了林醉的动作之后非但没有收敛,反而神色如常地对着林醉笑了笑。 林醉被墨珣的这个反应一噎,一时也拿不准墨珣露出这个笑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他却知道墨珣是为自己着想,才会这么问个不停。心里感动归感动,可墨珣这样的举动,落在旁边的大人们眼里,确实是有些古怪了。 墨珣是觉得,自家夫郎,还是得自己看护好。哪怕他此时的举动,在别人看来未免太过小题大做了些。 “墨大人这是怎么了” 一旁的同僚见墨珣冲宫人发问,实在是好奇。年宴那次,他也是坐在墨珣的邻座,那回也没见墨珣这么一个劲地问啊。 墨珣一听同僚这么问,本是想将林醉怀孕的事说出去,毕竟对自己来说是个喜事呢。可话还不及出口,又想到詹姆爹说不能外扬,一时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林醉本就挨着墨珣坐的,一看墨珣被问得怔了一下,哪能不知道墨珣这是在想什么。但与墨珣说话的是另一位大理寺丞,林醉也不好插话替墨珣圆场,只能轻轻拍了拍墨珣的膝盖。 林醉这么一拍意味不明的,但墨珣还是很快接上了,“我看桌上的菜,单从外表上看,有些根本都瞧不出用的是什么食材和调料,所以多问了问。” 一旁的同僚已经注意到了墨珣的迟疑,听墨珣这么说也是不信,但墨珣这么做于他也无碍,不过就是多注意了一点吃食罢了,难道他还能是因为担心有人下毒不成 就算真有人下毒,就墨珣这么干问,能问出什么来 同僚也注意到了,墨珣就算是问完了,也还是吃下去了 “原来如此。”同僚笑着点了头,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揭过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9章 第 329 章 宣和帝没有墨珣那等“视力”, 殿内发生的事、朝臣们之间的谈话,他是一概不知。 待饭毕,宣和帝又观看了一会儿表演, 等到觉得差不多了, 他便邀请群臣与命夫们一同到御花园里猜灯谜。 猜灯谜是上元节少不了的活动了,就算宣和帝此番,邀了群臣进宫赴宴, 却也仍是少不了这个环节。 墨珣对于此次进攻心态放得很正,主要也是因为想到了这点。 先前,墨珣都还不知道林醉怀有身孕,就已想过上元节要带林醉到外头猜灯谜, 赏花灯了。可谁曾想, 林醉竟是怀上了。 这下可好, 家里人都把林醉当成了宝贝疙瘩。瞧那个架势,怕是墨珣一张口说要带林醉出门, 就能被整个越国公府里的眼刀子给戳得体无完肤。 墨珣原先要带林醉到街上赏灯、猜灯谜的事自然也就不敢提了。 现在倒也不赖。 哪怕宫里是不比宫外热闹, 过节的气氛也不如宫外浓郁, 但总归是聊胜于无嘛。 当墨珣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跟林醉说了的时候, 林醉当真是哭笑不得的。但他最近也确实是被府上的人看得太紧, 别说是出府了, 就是在栖桐院里走走,都有一大堆人前簇后拥的。 林醉心里也有那么点儿暗暗的后悔, 早知道林家送来的人, 他干脆就挑一挑了。 也用不着全都收下不是 林醉是越想越懊恼了。 都怪他当时刚知道自己怀孕, 高兴坏了。但高兴之余,又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而且,饶是墨珣懂得医术,可似乎对“哥儿怀孕”一事也是一知半解的。 倒也不能怪林醉会这么想毕竟墨珣连醺哥儿那等绝症都能治,怎么给把个喜脉都还得请外头的大夫来帮忙 一开始林醉也觉得,墨珣大概是知道自己怀孕,高兴坏了,心里不敢确认,这才到外头请了大夫。 但是后来,自己连着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是犯迷糊,这就才让林醉明白,果真是“术业有专攻”啊 林家送了人来,林醉见赵泽林似乎是真没什么意见,这才放下了心。却不料,自己这个心还是放得早了。 他现在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人先问上一句。 问就问吧,但院子里的小厮总会帮自己做。 要不是林醉抗拒得厉害,他们怕是还要喂自己吃饭呢 才知道自己怀孕短短几日,林醉就已经快要被越国公府上的“如临大敌”给憋坏了 “来。”墨珣不知林醉在想些什么,只是自己起身之后,林醉尚坐在软垫上没有动弹,这便伸出了手,准备拉林醉一把。 林醉眨眨眼,倒是很快地将手搭在了墨珣的手心里。 近来詹姆爹是变着法地给林醉补身体,但夜里墨珣又看又上手,只觉得林醉吃了那么多,也不见长肉。 墨珣伸手拉林醉,自然是没敢使劲的。 宫里和越国公府不同,越国公府怎么说都是“家”;“宫里”那可是外面,万一自己用了力,林醉一个没站稳,那就是丢人丢到宫里了。 墨珣虽然爱逗林醉,但林醉的赧然还是自己看好了,别人,还是算了吧 然而,墨珣有些想当然了。宣和帝虽说是要与朝臣们同乐,让朝臣们到御花园里一起猜灯谜,但却也是得跟在宣和帝身后的。 宣和帝走在最前面,之后便是朝臣和命夫们按照官位品阶的顺序依次跟在宣和帝身后。 墨珣只顾着想,能与林醉一起赏灯,倒忘记宫里也有宫里的规矩,一时间便有些悻悻然。 今日早些时候,墨珣拿话安慰林醉的时候,林醉就已经想到了。是以这会儿见着这样的情形,非但不觉得奇怪,还略带以促狭的眼神朝墨珣看。 向来只有墨珣这么看林醉,这会儿倒让林醉给逮着机会了。 好在墨珣脸皮够厚,就算让林醉这么瞧也丝毫不露怯。 林醉没能从墨珣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倒也不觉得有多失望。依照他对墨珣的了解,如果墨珣这会儿面露窘迫,林醉才要觉得奇怪呢 虽说朝臣们并不能随意出入后宫,但每次举办宫宴基本上都会到御花园里走上一遭,就算只是路过。 尽管现在已经入了夜,可墨珣看前头的同僚与其夫郎不过是并肩走着,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多余的举动。如此一来,墨珣也就跟林醉保持了半臂的距离。既不会太近,显得小家子气,又不会太远,有什么事也方便伸手。 墨珣觉得今日的安排似乎有些奇怪,以往都是命夫作一堆,朝臣在一处的,今日看着似乎都站在一起了。 墨珣想着想着,这就侧过头去跟林醉说小声话了。 “太皇贵君没来呢。”林醉的关注点跟墨珣不一样,墨珣的关注点是宣和帝,而林醉的关注点就是太皇贵君、皇贵君这些内命夫了。 哪怕他与宫里的贵人没什么交情,但若是他们张口要让命夫作陪,那这些朝廷命官的夫郎也就只能跟上了。 墨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回想起来,刚才好像确实是没有看到太皇贵君的身影。 然而,宣和帝进殿的时候连提都没提上一句就跟太皇贵君是个无关键要的人似的。 不过墨珣转念一想,像宣和帝他们那样的皇室中人做事,向来是不用跟他们这些官员解释,反正又没人敢说他们的不是。 墨珣一个六品寺丞,离宣和帝尚有一定距离,若是他不刻意去关注,根本就听不到前头的人在说什么。而宣和帝那边亦是如此,离得这么远,就是后头官员小声闲谈,也碍不到宣和帝什么事。 这边一行人又跟着宣和帝在御花园绕了一圈,才听到有内监过来通知,说是皇上允了臣子们各自猜谜。 今日这谜面有些是皇上亲自出的,而有些是内命夫们出的,还有的就是各宫的宫人们出的了。 而宣和帝是荤素不忌,一并给挂到宫灯上头了。反正,“宫灯”这种东西,宫里到处都是。宫外的百姓是没见过宫里的物件才当了稀奇,将“祥元花灯”捧得天高,实际上只消到宫里来转上一圈,便能看到不少一样造型的宫灯了。 墨珣一开始也不知道其中的关节,就是到了后来,翰林院那边像是“抓壮丁”一样安排人,给“祥元花灯”出谜面,他才想明白了。 这就跟当初伦素华带他去“鬼市”那次见到的一样。 只要东西被打上了“宫里”、“皇家”这样的戳记,那就立刻身价倍增。在“鬼市”里,价格也会翻上一番,根本不愁卖。 墨珣倒是没有贸然相信内监的话,而是等了等,见前头的人确实有散开的趋势了,这才低声对林醉道“我们去猜灯谜” 其实,比起猜灯谜,林醉更想与墨珣两人这么随意地在御花园里走走,消消食儿。不单是墨珣不耐烦跟同僚打交道,林醉自身其实也不大喜欢跟京里的一些哥儿来往。 倒不是自命清高什么的,而是觉得相处不来。 京里大多数哥儿都对于各家的家长里短有着迷一般的执着。 林醉本身也不是那种嘴碎的,又不爱在背后乱嚼舌根,哪怕跟那些哥儿们在一处处着,对方怕是也会嫌他闷的。 本来大家在一起就有那么点儿互相交换消息的意思,凭什么别人都在说,就他在一边听着 不过,跟墨珣一起猜灯谜,想想也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林醉这么想着,刚要点头,还没来得及应声呢,就看昌平郡君和越国公夫人他们一行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 之前,自己怀孕的消息传到林家之后,当日,林家便派了好大一堆人过来。而隔天,昌平郡君就带着程雨榛一道来了。 林醉听昌平郡君的意思,知道他的几个亲弟、堂弟,还有叔夫郎本来都是要一起过来看看的,但昌平郡君觉得还是等再过段时间,再让他们来。 毕竟,林家昨天才刚给送了小半个院子的人,今日又出动了大半个林家的哥儿就算赵泽林不说什么,但伦沄岚心里难道也不会觉得林家这是在向他示威吗 因为担心伦沄岚会怠慢林醉,所以林家就送了这么多人,又连主子也全都到了,就为了让伦沄岚看看,林家在京里是有权有势,若是伦沄岚想要摆什么翁爹的谱儿,那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结果现在,隔了没几天,林醉就又与昌平郡君他们在宫里见上了面。 昌平郡君与赵泽林身后还跟了伦沄岚和临章县君,这下是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林醉下意识就朝着墨珣看了一眼,看来他与墨珣两人去猜灯谜的事怕是要落空了。 墨珣的想法与林醉的相同,还不等林醉看过来,墨珣已经在自己心里叹了口气自从林醉怀孕了之后,他与林醉夫夫之间,简直隔了“万水千山”。 就连到了夜里,崔姆爹和詹姆爹两人都要轮流在小隔间里守着。 林醉是张口说了好几次了,说他俩年纪大了,睡在小隔间里头也不安稳,就让年轻的小厮守着就行。 只是这话,当即就被他们以一句“老当益壮”给软绵绵地推了回来。 墨珣是没有林醉这么好说话的,他张口就让这两个姆爹别大晚上在自个儿歇室外头“蹲着”,说出去还越国公府苛待他们,没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 但墨珣这会儿在栖桐院,已经完全没有话语权了 哪怕两位姆爹明面上对他毕恭毕敬的,可墨珣这话一出口,他们的眼神里就已经满是控诉了。 墨珣瞧着他们的眼神总觉着有那么点儿不对味,看自己就跟看一个为色所迷的淫棍似的。那眼神就像是自己跟林醉一个屋,就是要跟林醉敦伦一样 险些就把墨珣给看得发脾气了。 墨珣平日里是挺好说话的,在林醉面前也几乎没有红过脸他愿意在林醉面前让一让,但却不代表什么人都能骑到他头上来啊 一次两次倒也罢了,知道是林家送来的人,墨珣也不想跟他们计较。但在自己已经明确表示过知道哥儿怀孕不宜行房事之后,还一副防贼的模样盯着自己,就没什么可忍的了吧 还是林醉见墨珣面露不虞,赶紧打了个圆场,以强硬的态度强行让两位姆爹不要再住在歇室的小隔间里。 只是两位姆爹哪里那么好说话 林醉让他们不要呆,他们确实也不呆,但又换了两个人来。 尤其是詹姆爹,知道林醉心里膈应,干脆就唤了两个力气大、样貌也一般的小厮在隔间守着。 墨珣本来就不乐意,见他们这么阳奉阴违,险些崩不住表情。最后,还是被林醉按着胸口连着哄了好久才给理顺了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0章 第 330 章 “爷爷, 舅舅,爹爹,安好。”林醉跟墨珣对视完毕, 就赶紧调整了笑容, 先迎了上去,跟来人问安。 赵泽林和伦沄岚就不用说了,才离开林醉不到两个时辰, 而昌平郡君前几日也才见过林醉,就是临章县君是在林醉怀孕之后头一次见他。 但林醉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临章县君应该是已经知道自己怀孕的事了。 哪饶是昌平郡君才刚见过他没几天,今日看到却也还是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祖岳水, 舅舅, 爷爷, 爹爹” 墨珣见到这边一水都是哥儿,见了礼之后只得自个儿认命点儿捏着鼻子走人了。 林醉将程雨榛送去的两个小厮给送回来之后, 昌平郡君就想问问林醉是怎么个打算。奈何他到越国公府的时候, 不是赵泽林在场, 就是墨珣在场, 反倒让他无法开口。 今日在宫里, 那就更不好提了。 昌平郡君干脆就当没那回事, 只等着回头看看寻了机会再谈。 其实还在越国公府的时候,林醉就已经知道昌平郡君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是想跟自己谈什么。不过那会儿时机不对, 两人倒也没谁先开口。今日这么多人, 显然也不是聊陪房的好时候。 所幸程雨榛不再, 否则林醉怕是不知道要怎么再跟他维持面上的“爹慈子孝”了。 前日程雨榛随昌平郡君到越国公府的时候,林醉就只是在初时简单地问候了一句,之后若不是程雨榛主动开口同林醉说话,林醉怕是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 林醉的反应自是落在了大家眼里。 映入眼帘的,是明晃晃的疏离了。 之前程雨榛那么坑林醉,越国公府里的几个主子也都是有目共睹。 尽管他们知道林醉的想法,换位思考一下,若他们是林醉,怕是也给不了程雨榛什么好脸色。但从孝道上来说,程雨榛不管怎么说都是林醉的爹,哪怕是做出了让林醉心里不痛快的事,也还是得顾全一下程雨榛的颜面吧 为了林醉对程雨榛的态度问题,昌平郡君还特意跟赵泽林解释了一番。赵泽林父辈也有过不少腌臜事,认真说起来就程雨榛待林醉这个还算不了什么。 不过,林醉是林家二房的长子,而林风琅又接了林家的“摊”林醉在外人面前还是要多多顾忌一下。 林醉后面也还有弟弟没嫁没娶的,总不好让人觉得林家的家教不好。 今日程雨榛没来,林醉心情不差,与长辈们说话也是热络。 程雨榛是他爹,他本来是想跟郡君说一说,让郡君好好管束一下他,别给酩哥儿添堵。 酩哥儿还没出嫁呢,备什么陪房,说出去简直笑死人了。 可当着赵泽林的面,林醉还是没敢当场数落程雨榛让别人听到程雨榛的作为,那不是平白给人添了笑柄 不敢当着赵泽林和伦沄岚的面提“陪房”的事,主要也是怕他们会想到墨珣身上。 毕竟他俩是十分有权利给墨珣安排陪房的。 林醉可以将林家送来的人送回去,却不能把赵泽林和伦沄岚给墨珣安排的人拒之门外。 林醉在这边陪着他们聊了一会儿,而墨珣则转身去寻越国公了。 宣和帝虽是发了话,让朝臣们在御花园里猜灯谜,但没有林醉在身边,墨珣其实是对猜灯谜没有多大兴趣的。 仔细想想,他当官之前,为什么连着几年去猜“祥元花灯”的灯谜呢 不过是,想送给林醉而已。 而在上上次的年宴上,墨珣与林醉一起听了翰林院掌院学士随意指派了人去出谜,顿时就觉得当年的自己有那么点儿傻。 不过,负责出灯谜的翰林也算是挺负责的,至少没有将谜面出得太过简单。 墨珣在寻越国公给你的这一路上,倒也随意地看到了几个灯谜,谜面出得就很随性了。 墨珣琢磨了一下,不知是不是内命夫出的,他就不说普通了。 御花园里此时四处都是人,朝臣和命夫们比起刚才在保和殿内的时候还放松一些。 墨珣这边才刚离了林醉没多久,一路上就已经同好几个同僚打过了招呼。 对于一个不是很喜欢交际的人来说,还不如刚才就一直站在林醉身边。反正都是亲戚,总不至于开口撵他吧 遇到的这几个同僚还算是好的,毕竟跟墨珣也不是很熟,不过寒暄一两句,墨珣便能离开。但却也不乏有那种自来熟的,非要跟墨珣畅谈一番,直让墨珣觉得自己额角的青筋直突突。 好在对方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便“撞上”了德音王。 这下同僚就顾不上墨珣了,转而开始同德音王套近乎。 这个德音王,如果墨珣没记错的话,是五翁主的同胞弟弟,跟墨珣也差不了几岁的。 或许是因为五翁主的缘故,墨珣对这个德音王的印象并不好,连带着对宸侧君的印象也不怎么样。 说起宸侧君和五翁主 墨珣想起刚才,宸侧君坐在宣和帝下首的位置,周身贵气,似乎丝毫没有因为五翁主的事而受到影响。 果然,能在宫里盛宠不衰的哥儿,确实有两把刷子。 德音王与周围几位大人见了礼之后,视线便落到了墨珣身上。 墨珣刚才礼数已经做全,现在身边又有这么多大人看着,倒也不怕德音王会跟他哥哥五翁主一样突然发难。 德音王细细打量了墨珣一番,最后眼神一转,不再紧盯着墨珣不放,而是向周围的几位提议一同赏灯。 这下可好,墨珣竟是拒绝不得,只能跟着他们一道走了。 墨珣心里自是不愿的,他跟自己弗朗赏灯那叫情趣,跟一群大老爷们赏灯叫什么 虽说宫灯与民间的花灯不同,做工精美,图案新颖,但那又如何墨珣又不是没见过。 这厢跟着德音王与刚才跟着宣和帝也有些相似,靠得近的自然是那些原就与德音王交好的。哪怕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也是按照品阶,围在德音王身边。 不说墨珣了,就连越国公与这个德音王都无甚交情,这会儿叫墨珣跟在他身后一起猜灯谜,倒像是在划界线似的。 德音王走在前头,虽然将视线收了回来,但心思却仍是放在墨珣身上的。 越国公认下墨珣的时候,德音王年纪还小。可随着父皇秘密立储,自己又被封了王,再小的孩子也该“长大”了。 想来,不单单是他,甚至于墨珣的生平、履历,早早就摆在了他几位皇兄、皇弟的案上了。 这个墨珣,单看那几张纸,确实是什么不同之处,认真说起来,只能说是墨珣的运气还不错。 因为运气好,让当时被逼着过继族里子弟的越国公认作了干孙子,从此便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还因此在父皇面前露了脸。 单看父皇的态度,对墨珣的观感还不错。 而且,皮相也不差。 德音王这么想着,又用余光朝着墨珣看了一眼。 见墨珣站在离自己最远的位置,无甚表情的样子。在烛光的映衬下,墨珣的整个五官轮廓显得很是鲜明。 明明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看他那么面无表情地站着,眼帘微阖,竟有那么一丝丝看尽世间百态的睥睨。 啧。 德音王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好笑,真正的低笑出声之后,立刻引来了身边大臣的询问。 “没什么,不过是去年的上元节。”德音王摆手,显然不欲多说。 去年的上元节,宣和帝并未宴请群臣,不过就是皇上和内命夫以及几位王爷的家宴罢了。 德音王既然这么说了,那他身边的这些大臣自然也不好张口打听。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宣和帝的家事了,问太多反而还引人不适了。 见臣子们不再问了,德音王这时才又抽空朝着后边跟着的墨珣看了一眼。 此时的墨珣,一张脸看着十分淡漠,仿佛对任何事都不上心。 德音王收回了视线,却在这会儿真真想起了以前的事。 墨珣身姿挺拔,而从德音王收到的消息来看,又无不良嗜好,家中没有陪房、偏房,又曾高中状元,能文能武他哥哥会喜欢,并不奇怪。 再加上墨珣的这个样貌,任谁见着了,恐怕都会夸上一句。 德音王嘴角笑意不退。 难怪他哥哥,明知道墨珣家中已有夫郎,却也还是要嫁。 德音王是五翁主的亲弟弟,自然知道他哥哥一向是眼高于顶。就算不愿意和亲,那也是无论如何不肯将就的。 又是“绝食”又是“上吊”,最后父皇不同意,甚至还想要让墨珣“陪嫁”到雅砻去。 啧。 德音王心里对墨珣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看法,但他父妃却说,即便是运气,那也得是墨珣有才行。 尽管是德音王邀了这些大人陪自己一同赏灯,但他实际上不过顺口一提罢了。跟在自己身边的这些,除了他的心腹,余下的都是一些官职不大不小的了。 在这些人之中,德音王最有兴趣的不过是墨珣罢了。 然而,墨珣离德音王并不很近。 一来,是为了避嫌;二来,就是因为五翁主了。 不管今日,德音王邀大臣们一同赏灯是有心还是无意,墨珣暂时都还没想好要跟哪位王爷扯上关系。 幸而墨珣身边的这些同僚都在跟德音王套近乎,他这样,让人来看,倒不是故意避开,反而更像是被其他人挤开了一样。 德音王不过是想近些,与墨珣说几句话罢了,但他身边人多,倒是有些不方便。 这么想着,他也不过是领着这些大人们走了一段,随即便散了。 有宣和帝在场,他们这些当幌子的,还是不能跟朝臣们过分亲近。 毕竟帝王的猜忌,可不是谁都承受得了的。 哪怕,德音王,在宣和帝心中,是个有“德”之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1章 第 331 章 林醉那边倒是不如墨珣这般清闲了, 除却昌平郡君和临章县君之外,就连唐欢遥也摸了过来。 唐欢遥作为伦沄岳的夫郎,像宫宴的这种场合也是应该随着伦沄岳一同出席的。 伦沄岳做官时间比墨珣时间长, 可他毕竟是从外地来的, 在京城里没有根基。也正是因为如此,唐欢遥在京城里其实没有多少相熟的命夫。哪怕有些认识的,也都是伦沄岳同僚的夫郎。 上峰的夫郎高攀不上, 人家也瞧不起唐欢遥,同僚的那些那又一个个往高枝儿攀。下属的夫郎就更不用说了,一脸的谄媚,连连巴结。伦沄岳又担心唐欢遥犯错, 时不时提上一句, 倒把唐欢遥给吓得不行。 最后, 思来想去,还是找伦沄岚最稳了。 本来伦沄岚得了詹姆爹的话之后, 也没有另外再派人到伦家去跟唐欢遥说林醉怀孕的事, 是以唐欢遥还并不知道。 他这么一走过来, 瞧见伦沄岚身边一大帮子人, 怯意倒是没多少, 只是在思考自己这个时候过去好不好。 自从知道林醉怀孕, 伦沄岚脸上的笑就没有断过。唐欢遥隔了老远,都能感觉到伦沄岚的喜悦。 “哥夫郎”伦沄岚听着昌平郡君说话, 余光一闪, 倒见着唐欢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伦沄岚还没等唐欢遥走过来便已迈开步子迎了上去, 这下倒让唐欢遥的顾虑打消了。 “我寻思着也没几个熟的,这就来找你了。” 唐欢遥说的是实话,伦沄岚听完也是连连点头。 “我瞧你脸上满是喜气,是不是有什么喜事” 既然伦沄岚已经将自己拉了过来,两人又对上了话,倒不如干脆问出口,反而更能融入他们。 伦沄岚有些迟疑,但却见赵泽林回头冲自己笑了笑,这才小声跟唐欢遥说了林醉怀孕的事。 话音还未落,唐欢遥便已是一脸的欣喜,“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都一个多月了。”伦沄岚无奈,“说是头三个月先别往外说,我就没派人到你家去。” 唐欢遥表示理解,连连点头。 再看林醉的时候,眼神便已不一样了。如若不上林醉身边还有不少人,唐欢遥恐怕都要将林醉拉到自己身边,仔细说说话了。 伦沄岚这边倒是拉着唐欢遥问起了他的那个侄孙。 唐欢遥这才将注意力从林醉身移开,转而跟伦沄岚说起自己的小孙子究竟有多可爱。 不单单说是唐欢遥,就连林醉许久未见的田以佻也都找了过来。 田以佻贵为四王爷的侧君,这么一过来,所有人都得见礼。 好在他只是来寻林醉说说话,也没什么别的。 田以佻与林醉是好友,从小玩到大,在场的许多人都知道。赵泽林知道田以佻这厢过来,就是为了寻林醉的,干脆就发话,让林醉跟四王侧君一起在御花园里逛逛。还交代了,让林醉别走太远,也别总往人多的地方挤。 林醉这才得以脱身,拉着田以佻就走开了些。但也确实顺着赵泽林的话,往人不多不少的地方去。 今日上元节,御花园里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又有宣和帝在场,在御花园里,走到哪里都是不怕的。 林醉与田以佻有段时间没见了,这会儿两人一见面,纵使田以佻有满腹的话语,却也忽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 两人的生活已经从那次选秀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田以佻原先的性子跳脱,进了王府之后却得谨言慎行。 现在叫林醉来看,只觉得田以佻年纪轻轻,却已是暮气沉沉。 哪怕仍是面容姣好,皮肤紧致白皙,可举手投足之间,还是让人觉得肃穆非常。 “你最近,怎么样了”林醉见田以佻一直沉默着,使得两人之间的氛围着实古怪了些,不得不先开口问上一句。 田以佻淡淡地笑了一下,“还能怎么样就是老样子罢了。” 此言一出,林醉便觉出味儿来了田以佻这是不想谈啊 这么看来,田以佻过来找自己,恐怕只是想寻个地方清静清静 林醉这才不再问了,只是安静地跟着田以佻走。 两人行出了一段路,或许是田以佻缓过了劲儿,觉察出出两人之间的不对,这才笑着对林醉道“倒是你,最近如何了” “也是老样子。”林醉话音刚落,自己倒笑了出来。他这么答,怕是会让田以佻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其实,他俩一直是这么相处的。 田以佻性子活泼,林醉沉稳,两人之间一直是田以佻的说的话比较多。 但现在,田以佻自打进了王府,话是越来越少,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而且两人又有段时间没见,倒有那么点儿相顾无言的感觉。 “怎么能是老样子”田以佻的笑容更深了些,比刚才那阵子真挚了许多,“看你的样子”田以佻说着便真的打量起林醉来。 林醉比自己还大一点儿,相处的时候也总是林醉让着自己,任谁来看都会知道林醉是哥哥。可现在田以佻却觉着林醉比起嫁人之前还更活泼些。 一个人的精气神和眼底里的灵动是骗不了人的,如果林醉婚后不顺,那绝不会眼前这副模样。 田以佻此时看林醉,见他面容恬静,眉宇间满是柔和便知他在越国公的日子过得不错了。 “看来,墨大人对你是极好了。”田以佻看着林醉,只觉得甚是欣慰。 林醉听好友说起墨珣,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而后才道“是挺好的。” 两人现在仿佛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田以佻想了许久,甚至都不知该再跟林醉说点什么好。他在王府的日子一直过得不是很舒坦,有王妃在上头压着,哪怕碍于他父亲的身份,没敢真把他怎么样,但叫他到面前“站规矩”却也是常有的。 有的时候,他们几个侧君早早起来到王妃屋里请安,非但没能见到王妃的人,转身就要被人埋汰,说是扰人清梦。 可若是去得晚了,王妃的院子里又有话说。说他们不懂规矩,太过懒散。 自打出了陶槿然的事也没谁敢到王爷面前去说王妃的不是了。毕竟王爷和王妃才上王府里正儿八斤的主子。他们这些名头上是好听“侧君”。可那不过因为是在皇室罢了,若是落在了个普通的官员或是一般人家里,可不就是个偏房、侧室吗 还未出阁之前,田以佻怎么说都是田家的少爷。跟翁主、王爷对上,确实低人一头没错,但他不想见这些人,可以避开啊 可现在避要怎么避就是躲在屋里不出去,都会被人说是不尊敬王妃。 嫁了人的夫郎和未出阁的哥儿,当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田以佻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生活,就因为皇上的一个决断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的心底里便会涌起对宣和帝无尽的恨意。 哪怕他心知,选秀一事本就无从避免,不过是因为宣和帝登基之后的几年没有办,所有人都将此时抛诸脑后罢了。但是,既然那么多年都没有提起,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提了呢 田以佻是无论如何都很难想明白这点,但他却知道,自己是因为宣和帝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其实,当初知道自己成为四王爷的侧君时,田以佻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儿雀跃的。毕竟四王爷年轻有为、位高权重,俊朗不凡,确实是不少年轻哥儿心中夫君的绝佳之选。 然而,四王爷固然是“夫君”的绝佳人选,可田以佻不过是个侧君,并不能称四王爷为“夫君”。 本来田以佻对四王爷的好感仅仅是因为表象,现在,在王府里这么多年下来,他对四王爷的感情早就已经被磋磨得不剩多少了。 林醉见田以佻沉默了下来,眼帘半阖,垂下的睫毛遮住了眼睛,一看就是联想到了自身的处境。 林醉张张嘴,却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早前两人见面,田以佻还会向他抱怨两句,但今日,时机明显不对。 两人沉默着又走出了一小段,田以佻这才将原先的负面情绪全都收拾干净,恢复了笑脸,“不过,你跟墨大人成亲也好些年了。” 田以佻这么说着,当即朝林醉的肚子上看了一眼,“怎么样” 林醉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嘴角已经勾了起来。 田以佻还不等林醉开口就从他的反应里看出来了,“这是有了” 林醉这才略微颔首。 “真好。”田以佻至此,才露出了一个发自真心的笑。 田以佻这话,倒让林醉有些无法理解,“这怎么说呢”田以佻比自己早成亲,也比自己早怀孕。哪怕陶槿然的孩子掉了,但田以佻的儿子却是平平安安地降生了呀。 田以佻在林醉的注视下摇摇头,“不一样的。”这么说着,田以佻便朝着皇孙的方向看了一眼。 哪怕是自己亲生的又怎么样呢他连一句“嫡父妃”都担不起。 明明同样是皇孙,但在王妃的儿子面前却还是矮了一头。 四王爷是个重规矩的,母妃又是出自冷家,更是重嫡庶 田以佻越想越觉得前路渺茫。 他的儿子,这一辈子都要低人一头了。 如果他运气好,熬死了王妃 这个想法刚冒了个头,就让田以佻给掐灭了。 就冲他们王妃的那股子狠劲儿,还有王爷对侧妃的态度谁熬死谁还说不准呢。 林醉话刚问出口,脑子里就已经想明白了。 也正是因为想明白,他才不再多问了。 周遭全是人,哪怕田以佻心里有再多的话,也都只能闷在肚子里了。 田以佻眼睛一痛,立刻意识到自己怕是想哭了,赶忙将眼睛闭上,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并赶了出去。 当初,若是他早早想通,也与林醉一样在选秀的时候被撂了牌子,那就好了。 只可惜,世上并没有后悔药,他现在想得再多也都没有用了。 田以佻对林醉真是又羡慕又嫉妒。 墨大人其实挺好的,尽管身份不如四王爷,但年轻有为。 越国公府人口简单,腌臜事绝对比王府里少。 哪怕越国公的爵位不能承袭,可墨珣还年轻啊,现在已经是正六品的大理寺丞了只要多多努力,再走走关系,官拜“三公”也是极有可能的 田以佻偶尔听王爷说到过越国公和墨珣,知道宣和帝对这两位的态度很不一样。但具体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却也不敢细问。毕竟在王爷看来,命夫是不能胡乱打听朝廷里的事的。 田以佻看向林醉,只觉得他跟自己比起来,当真是鲜活无比。 以往,他总觉得林醉性子太沉了,现在再看林醉身上哪还有当初那个循规蹈矩的样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2章 第 332 章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田以佻只得再心里叹了口气,这就在林醉担忧的视线之中对他勉强笑了笑。 两人略过了孩子的话题,又略过了夫夫相处的问题, 就只聊了一些两人还未出嫁时会说到的话题。可以前的话题, 放到现在说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了。 德音王那边松了口,墨珣这才得以去寻越国公。 然而, 越国公却正与年太尉聊得热络。 墨珣隔了老远这么一看,倒却见着两人看似笑着,但眼神就明显有些不对劲了。 不过,年太尉的身份“不同”, 身边自是围了人的。 一旁的其他大臣碍于年太尉和越国公两人的身份, 没有插话, 只是安静地听他俩闲谈 墨珣单看这架势也知道,他们是不可能说出什么很重要的事了。自己若是凑过去, 那也不过就是在一旁听着罢了。 这么想着, 墨珣干脆也就不往前凑了。 等他又转过身去寻林醉, 这才发现林醉已经不跟长辈们作一处了。 墨珣四下张望了一番, 却仍是没有见到林醉的身影, 只能去问伦沄岚。 待得知林醉与田以佻一同离开之后, 墨珣的情绪已然没有刚才那么高了。 毕竟他早早就已经想好了要跟林醉一起共度上元节的,但他的想法是美好的, 可现实却没那么顺利了。 唐欢遥见墨珣一脸的不高兴, 当即便笑了起来, 打趣道“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墨珣也不避讳,这边点头道“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饶是唐欢遥不大懂诗,但墨珣念的这句却直白到连他都听懂了。本来是在打趣墨珣的,可墨珣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倒让他不知该怎么接了。 唐欢遥仔细想了想。 他总觉得墨珣小时候,好像没这么厚的脸皮呀 赵泽林看唐欢遥语塞,顿时就笑开了。论说以往,那都是越国公在打趣墨珣的事上吃瘪,现在轮到唐欢遥了,竟让赵泽林觉着,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笑呢 墨珣本来是要在几位长辈身边再呆上一会儿的,但赵泽林却直接摆手让他到边上去。 这可是在宫里,可不是他们的家宴 如果只是家宴,那墨珣要在这里呆就呆了。但现在,他们这边都是哥儿,墨珣也已经入朝为官又娶了夫郎了,怎么能窝在这儿,跟哥儿作一堆 哪怕是去找林醉,也好过让墨珣呆在这里。 墨珣本来也就是随便在这儿站着罢了,也不是为了听他们说话的,这下让赵泽林这么一“赶”,反倒像是他刻意留在这儿似的。 墨珣无法,只得顺着赵泽林的话到一边去了。 墨珣一边走一边注意着朝臣们的动静。 果真就如同墨珣一开始料想的那样,几乎没人会在这种场合说什么闲话。 就是年太尉、兵部尚书这种,在年宴上已经开口问过宣和帝的大臣,在今日都没有再去找宣和帝的“晦气”没有去询问,被关押在天牢里的雅砻使臣要怎么处置。 墨珣看朝臣和几个王爷的态度,就像是已经把雅砻使臣被关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似的。 想来这些事,大多数人已经在私下里讨论过了,根本不用刻意留到这个时候。 墨珣离开了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他们之后,干脆就将视线落在了御花园之中悬挂着的宫灯上了。 宫里虽然不及宫外热闹,但宣和帝毕竟是整个大周身份最为尊贵的人,他想要置办一个上元节灯会,那宫里的人自然是使尽了浑身的解数势要将这个灯会办得别开生面、有声有色。 所以,哪怕宫里的灯会不及宫外那般恢宏,但无论是从花灯的种类、款式都比宫外的花灯繁多、精致。 墨珣看着看着,兴致上来了,倒是一改初时那无所谓的态度,认真地观察起眼前这些琳琅满目的华灯来。 也正是因为墨珣仔细的看了,心里才会对被宣和帝随手指出来放到民间的“祥云花灯”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认识。 相较之下,“祥元花灯”真的没什么稀奇的。 墨珣此时倒是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猜中了“祥元花灯”的灯谜之后并没有四处宣扬。或许百姓并不知情,但朝中翰林院明显是门儿清的。 他后来高中状元,被安排在了翰林院,那岂不是要成为翰林院诸多同僚笑柄 不过,转念一想,依着他的性格,也不大可能四处宣扬。 就算他一时想不开,真的沾沾自喜,恐怕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也会跟他提上一句的。 墨珣暗自庆幸了一番,好在他一向视这些凡界的东西为身外之物,倒是不至于在这种事上犯错。 “哎”田以佻跟林醉随意走着,远远便看到墨珣站在宫灯前头,正聚精会神的不知是不是在想灯谜了。“是你夫君呢” 田以佻碰了碰林醉,示意林醉朝墨珣所在的方向看。 林醉这厢一眼望去,正好瞧见了墨珣映衬在烛光下的侧脸。 天色是有些晚了,而御花园之中的火树银花将墨珣的侧脸衬得既隽秀又雅致。 这些流光溢彩映照在了墨珣的脸上,竟是额外地绘制出了他的脸部线条。那些明暗交替的部分,宛如水墨画中的一股浓淡挥毫而出的墨韵。 林醉痴痴地看着墨珣的侧颜,一时有些失神。 鬼使神差的,墨珣似有感念,当即便朝着林醉的方向看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林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明明隔了这么老远,自己应该是看不清墨珣的眼神的,可林醉偏偏就是觉得墨珣一眼就直接望进了自己的心里。 不知怎么,林醉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一句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 这句诗刚想完,林醉便禁不住抿紧了嘴。 他担心自己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会忍不住在这里露出一个十分傻气的表情。 然而,紧绷着的表情在对上了墨珣的视线之后,全然溃散,就连嘴角也都不可抑止地上扬起来。 他根本无暇去注意,自己的反应已全然落入了田以佻的眼中 田以佻的视线在好友夫夫俩之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当即被林醉的反应逗笑了。 要么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 林醉这是完全在墨珣身上栽了了呀 田以佻看着好友这副没出息又要强装无所谓的样子险些笑出声儿。 在两人嫁人之前,也曾凑在一起说起过未来夫君的人选。 这事儿本来就是不好跟长辈们讨论,但是他俩是至交嘛,讨论这些事也并无不可。再者说了,两人也就是私下里说说罢了,也碍不到别人什么事,又不会让人听着了。 林醉是一直不怎么愿意说的,就连跟墨珣定了亲,自己问及他对墨珣的看法,林醉也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都定好了”的架势。有时候,自己逼他逼得狠了,他还会跟自己急 田以佻想起林醉以前,又看他现在,脸上的笑立刻拉开了,“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林醉自知失态,在田以佻话一出口便飞快地眨眨眼。 因为有田侧君在场,林醉也不知自己这副模样是不是已经让人尽收眼底了。但哪怕是再失态,让别人瞧见了,在宫里却也不能让人坐实了。 “那侧君”林醉知道田以佻今天心情并不很好,特意来寻自己,想来也是为了跟自己说会儿话的。 可他俩从离开了越国公夫人他们那些命夫开始到现在一共也没说几句。 林醉知道宫里并不是闲谈的好地方,可是田以佻以前也说过了,四王爷不喜欢王府里的人跟别的大臣有牵扯。 其实,叫林醉来看,这恐怕不是四王爷的想法,而是那个王妃的打算吧。 就宣和帝在年宴上的表现,林醉就不信那几位王爷没有动心思。 四王爷就更不一样了,他与锦硕王一样,都是皇贵君所出。 换句话说,赤几王与锦硕王都是嫡出的,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选。 若是当初宣和帝按照朝臣们的提议,立锦硕王为储君,那便是立了嫡长子,基本也能熄了其他王爷的心思。 可宣和帝偏生搞出了一个秘密立储。 好嘛,一石惊起千层浪,当真是搅乱了一泓汪洋。 这下不只是与锦硕王一胞同出的赤几王了,就连其他的王爷也都纷纷动了心思。 四王爷如果再不行动,怕是最后什么也落不了什么好的。 每个王爷娶王妃、侧君这些,无不是为了王妃、侧君背后的父家。 就这么个情况,还不许侧君外出 那娶这些个侧君又什么用 而侧君已经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偏房了,总归是在宣和帝与皇贵君面前露过脸的人,称宣和帝和皇贵君那也是“父皇”、“父后”的,四王妃就算心里再妒恨,那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所以就只能将人都禁在府里,处处以“规矩”压人。 四王妃还未出嫁之前,因为林醉与他的交际圈不在一处,虽是有碰面,但充其量就是点点头,行个礼,认得人罢了。 没有认真相处过,林醉还真是不好评判他这个人。再加上都是京里的哥儿,林醉也是知道京里的哥儿爱护名声到了怎样的地步。哪怕内里性子再不好,外人却是很难探查到分毫的。 都说娶夫郎当娶贤,可有些都是得等娶回去了之后才能知道的。 林醉与田以佻关系好,心里当然就对四王妃多有不喜了。 只是,他再不喜也没用,自己见着了四王妃,也还是得行礼,不可能帮田以佻出头的。 林醉看着田以佻的脸,心中略有愧疚。 田以佻现在已经嫁入了四王府,又育有一子,就算自己真有机会为田以佻出头,怕是也是会三缄其口的。 他在外头让四王妃没脸,四王妃回去不过就是可着劲儿折腾田以佻罢了。 “我怎么了”田以佻一看林醉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了。 田以佻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怕说实话了。 林醉已经是他除了爹爹之外最为信任的人了。 他敢跟林醉抱怨,跟林醉诉说自己的苦楚然而,这些话,他是连在自己身边伺候了十几年的小厮都不敢吐露分毫的。 在王府之中,当真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有得是他的苦头吃了。 今日,他随着四王爷进宫,来寻林醉,倒也不是想在林醉面前倒苦水。 他只是单纯想在林醉身边呆一呆罢了。 哪怕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走一会儿,不说话也好。 “去吧去吧。”田以佻直摇头,这就催促林醉去墨珣那边了。 还不等林醉跟田以佻说完话,墨珣便已经率先迎了上来。 这边刚打了个照面,墨珣便已躬身向田以佻行礼,“田侧君。” 田以佻颔首笑道“墨大人免礼。” “谢田侧君。” 墨珣知道田以佻是林醉的好友,而且刚才也听赵泽林说了他俩一起走,这会儿见到人,墨珣也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就算林醉私下里跟田以佻关系再好,现在却是在宫里,礼不可废。 是以,墨珣这边跟田以佻见礼,田以佻也就安然地受下了。 墨珣刚才在远处就已经打量过这个田侧君了,这会儿近看,只觉得眼前的人眉宇间似有萦绕不去的忧愁,纵使面上带了笑,却也不过淡淡。 墨珣没有去深究,只是转而看了看林醉。 林醉正定定地看着墨珣,不知怎么,竟像是百看不厌一般。 刚才,墨珣站在远处,与背景里的火树琪花交相辉映,就像是一幅画一样。此时,画中人从画里走了出来,正站在自己面前,朝着自己伸出了手 林醉讷讷地将手放在了墨珣的掌心里,只见墨珣将手攥紧,在他的手上揉了揉,“手有些凉,怎么不戴手捂子” 林醉还没发话,田以佻就又笑了,“罢了,我还是不在这里碍眼了。” 林醉一听田以佻这么说,面上一片赧然。 田以佻的这个语气实在是太明显了,叫林醉想忽略都难。 墨珣本来也不是想过来赶人的。毕竟,一直有听说林醉与田侧君交好,却在林醉嫁给自己之后,也不怎么见到田侧君给林醉递帖子 墨珣心想,林醉与田侧君的这份友谊似乎也没有多么稳当嘛 然而,今日一见墨珣还是要为自己之前的那么个想法道歉的。 别看林醉好像脾气很好的样子,其实他面对讨厌的人,甚至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若是碰上那些有品阶在身的命夫、内命夫,躲不开归躲不开,但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神情。 所以,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只能证明他夫郎与这个田侧君的关系确实挺好的。 曾经,墨珣也在林府里见过这个田侧君,但是当时有林醉的表弟吕青庭在场,还不待墨珣细看,他就已经被吕青庭给叫住了 “没有的事儿。”林醉拉了拉田以佻,一脸正经。 墨珣一看林醉与田以佻之间的这个相处模式就已经心里有数了。要换做是泛泛之交,林醉嘴上会客套一下,但却是绝对不会上手的。 正是因为心里有了计较,墨珣才不再他们说话的时候再开口了。 田以佻没有再多话,只是笑着对林醉点了点头。 林醉知道今天的场合不对,再仔细端详过田以佻的表情之后,也就不再劝了。 待田以佻走后,林醉仍像是看着田以佻的背影在出神。 墨珣也不知是从哪里摸出了一副手捂子,趁着林醉还没回神的时候,就已经将手捂子套到了林醉的手上。 林醉张张嘴,本是想跟墨珣说一些什么。 可墨珣并不打算问,反倒让林醉纵使有满腹的话语也不知该不该说与墨珣听了。 墨珣看着林醉欲言又止的表情,倒也没有追问,只是依照两人进宫之前,自己对林醉允诺的那样,领着林醉着就赏起了花灯来。 在看到墨珣的反应之后,林醉心中的烦闷立刻烟消云散。 本来,田以佻的事,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墨珣不问,也让林醉松了口气。 说句实在话,就算墨珣问了,林醉也不见得会跟墨珣说实话。 更何况,说了实话又如何不说实话又如何 这是四王府的家务事,就算墨珣是当到了本朝丞相、太尉或是御史丞,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插手人家王府里的事吧 墨珣尚且不知林醉已经自个儿想明白了,只以为他还在纠结田以佻的事,干脆指着自己刚才站的那处道“我适才见着那边的宫灯款式新颖,夫人不妨随我一同过去看看” 墨珣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哪怕此时的林醉心里真的想着事,也不可能再开口跟墨珣说了。 林醉这就点了点头,跟在墨珣身后,错开小半步,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 刚才,墨珣从赵泽林他们那边离开了之后,便刻意绕开了一些跟自己同品阶,或是比自己官职更低的官员,唯恐被他们拉着说个不停。 而那些比自己官职高的,想来应当是与自己无话可说的。 官场本就如此,全是利益相关,墨珣自认是个明白人,也有自知之明,倒不至于有什么心里落差就是了。 待到了地方,林醉十分乖顺地站在墨珣身后,就等着他跟自己说话呢。 墨珣看着林醉的双瞳之中闪烁着烛光,就像是眼中的灯被点亮了一般。 “看我做什么” 林醉的脸在宫灯透出的金光里显得愈发柔和,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只有自己的身影,周遭的一切都仿佛不存在似的。 墨珣被林醉看得有些意动,脸上的表情险些稳不住了。 他本想伸手捏捏林醉的脸,但忽而意识到现在似乎有些不大合适,这才“咳”了一声,“看灯。” 林醉眼睛一弯,顺着墨珣的话朝着宫灯看去。 墨珣看着林醉慢慢地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在烛光的照耀下留下两片宛如扇面般的阴影 脸颊上被暖光衬得有些透红,却又朦朦胧胧的让人觉得不真切。 “夫君说得不错,瞧着正是精巧。”林醉盯着宫灯看了一会儿,倒觉得这个宫灯似乎似乎有些眼熟。 也不知怎么,林醉心里有些闷闷的,却还是堆了笑,侧过头去看墨珣。 “嗯。”墨珣点了点头,微微低头看进了林醉的双眸。“看起来跟我第一次送给夫人的宫灯有些相似。” 林醉被墨珣看得心里有些虚了。 就像是顷刻间被墨珣看穿了心事一般。 他本来以为墨珣已经不记得了,心里还有些闷。 可现在,墨珣这么一语道破,倒让林醉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墨珣还记得这些琐事 林醉看着墨珣的神情,恍惚间竟是忆起了两人第一次过上元节的情形。 当时林醉根本就没有想过,那样一个比自己小的汉子会成为自己的夫君。 甚至,因为墨珣当时年纪太小,而自己又是林家二房的长子,看墨珣的时候自是以一种身为“哥哥”的心态在看的。 现在想想自己收到墨珣送的“祥元花灯”时,有诧异有惊愕,可能也有那么一丝不明的悸动吧 林醉突然有些慌乱。 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墨珣动了心了,但现下去想,那样的悸动就像是从来都没有消散过一样。 林醉下意识便转过身,不敢再跟墨珣对视了。 他怕自己再这么看下去,脸上就会红成一片了。 墨珣一看林醉的反应,就知道他这会儿是羞上了。 然而,墨珣心里却觉着林醉的这个“一脸赧然”来得有些太突然了。 林醉转身就走,墨珣也不好在这个时候拦他,就只亦趋亦步地跟在林醉的身后。 林醉真的是心里羞上了,在知道墨珣正跟在自己身后,他便越走越快了,根本无暇去顾及自己正在朝哪个方向走。 墨珣本来是不打算拦林醉的不,毕竟他会走得这么快,恐怕其中也有自己的原因。 可是,林醉走得这个方向 “夫人。”墨珣本就一直跟在林醉身后,现下一伸手,正好就握住了林醉的手臂。 林醉走得急,却是没料到墨珣会拦下自己。脚下一顿,面带诧异地回过头,这就听到墨珣说道“走得差不多了,就到这里吧” 差不多 林醉朝着自己刚才行进的前方看了看,明明前头还有别个大臣和命夫的身影。而这个宫灯也一直延伸到了远处,一路上都是灯火通明,怎么就 林醉只以为或许是担心自己站得太久会累,才开口劝阻。 只是,当他将视线落到墨珣脸上的时候,却还是意识到有那么点儿不对。哪怕墨珣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笑容也与刚才差不离,但说话的语气却有些不对劲儿。 林醉张张嘴,还没问出口,就听到墨珣说“就到这里吧,免得往里走会冲撞了什么。” 林醉琢磨了一下墨珣的话。 冲撞了什么,听起来似乎不是在说冲撞了内命夫、贵人,而是指一些别的什么。 想到这里,林醉是一脸想笑又无奈,“夫君这也太迷信了点儿吧” 林醉猜,墨珣必定是想到民间的那些话本、传言,以为宫里尽是些阴暗的地方。 墨珣眉尾一挑,似笑非笑,“夫人不迷信” 林醉刚要梗着脖子回应,便听见墨珣再次开口,“夫人不迷信,去年不还连着到定国寺去求了一个多月的送子观音” 好嘛 林醉当即噤声。 墨珣明明知道他去定国寺的真实目的,现在却还这么说,倒真是让他不好接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3章 第 333 章 因为墨珣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有理有据, 实在是让林醉无法反驳。 哪怕林醉心里觉得墨珣的反应有些古怪,却还是顺着墨珣的话,转身折返。 墨珣刚才看着林醉朝里走, 而里边, 哪怕挂满了宫灯,周遭亮如白昼,却也很难掩饰那一缕缕无尽的“黑气”。 林醉每往里走一步, 墨珣的眼皮就多跳了一分。 墨珣一直在心里想着,这个铺天盖地的“黑气”其实并不会凝聚成实体,可眼睁睁地看着林醉朝里走,他还是禁不住心慌起来。 林醉毫无察觉, 甚至越走越快。 而再亮的宫灯在墨珣眼中却也像是罩上了一层黑雾。 比起刚才墨珣在太和殿前看到的是“黑气”, 此时映入墨珣眼帘却是黑中带红, 已经像是浸染了无数血气,这才幻化出的血雾一般。 最后, 墨珣实在是忍不住了, 这才开口叫住了林醉。 不管墨珣眼中的一切会不会对林醉造成影响, 避开, 总是没错的。 待林醉随着自己走开之后, 墨珣又朝着林醉刚才要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御花园离宣和帝炼丹的地方尚有一定距离, 其遥远程度怕是有从太和门到保和殿那么远了现在竟然连御花园这种地方都有这么浓郁的色调,看来只过年的这小半个月, 宣和帝的丹炉怕是又开炉了好几次。 而原先墨珣听到的, 那一批被关在宫里的哥儿, 怕是已经没有命在了。 墨珣也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本来就因为自己在这件事上的无能为力而自责万分。 正是因为无能为力,他才不敢去想。 然而,眼前发生的一切却让他无法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了。 墨珣暗自收紧了眼眶,眼神一凛,正想着是不是应该将自己的计划提前一些,或者干脆推动一下,让宣和帝早些退位 上一次,墨珣从后宫出来的时候,确实已经拟定了计划,但却还没来得及实施 现在看来,宣和帝的动作显然是比自己的快多了。 墨珣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像这样被赶鸭子上架还真是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墨珣还在想事情,而林醉自是一直盯着他的。 这会儿,林醉见墨珣面沉如水,眼底隐隐透出了一股戾气这让林醉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漏了点儿什么。 墨珣这边眼帘一抬就看到林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原先脸上的“浓墨”顷刻间便淡了去,只余下一抹浅浅的笑意,“怎么” “你” “墨大人。” 林醉的话刚开了个头,便有人叫住了墨珣。 墨珣朝着声源一看,只见一个小内监正手捧托盘在自己前方的位置。 因为墨珣已经看了过去,这个小内监便将托盘捧高了些,低着头,定在原地道“墨大人,这是皇上赐给大人的簪花。” 为防墨珣看不清,小内监说完了话之后,就捧着托盘朝着墨珣走了过来。 大周是有汉子簪花的习俗。 花朝节的时候,墨珣也曾接到过林醉送的花簪。 待内监在自己身前处站定,墨珣朝着托盘上看了一眼,正是一朵绸大红罗花。 “这是”墨珣看到这朵大红花的时候,只觉得自己额头有根筋飞快地跳了跳。 小内监等了等,却不见墨珣再继续说。但他心里已经知道墨珣想问的是什么,所以此时便接着墨珣的话往下答“今日出席的每位大人都有。” 小内监这么说,墨珣便懂了。他伸手从托盘里将罗花取了下来,这就对着内监点了点头,“有劳公公。” “墨大人客气了。”小内监将托盘一收,这就躬身退下了。 墨珣之前已经戴过簪花了,只不过眼前的这个罗花是大红色的,让他有些难以适从罢了。 林醉见墨珣正拿着罗花出神,这便轻声道“不如就由我来为夫君簪花” 林醉一看墨珣的表情,笑意就更深了些。 墨珣这摆明了就是被这个罗花的颜色吓住了。 但是,皇上赏红花,那就是一种变相的嘉奖啊 瞧瞧其他大人,拿了花簪早就美滋滋地戴上了呢 墨珣看着这个大红色的罗花,心里逐渐地涌起了那么一丝绝望。 犹记得当年他金榜题名之时,御街游行,在胸前,也是绑了一朵这么大的大红花 所以,可想而知,这么大一朵,让他摆在头上,会是个什么光景。 墨珣这么想着,下意识就朝着同僚们看去。 小内监诚不欺他,正是所有在场的官员都分到了一朵。 然而,墨珣看看他们脑袋上的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这一朵 总觉得别人的没这么大 墨珣脑海里刚闪过这样的想法,立刻就在心里摇了摇头。 宣和帝赐给朝臣们的簪花想来都是一样的,最多就是根据朝臣的远近亲疏,这簪花的款式和材质略有不同罢了。 像自己这样一个六品的大理寺丞,怎么可能比前面那个刑部侍郎得的簪花大呢 想都不用想,不可能的事。 思及此处,墨珣虽是满脸的无奈,却也不得不点头,将罗花递给林醉。 墨珣本来是想着,这么大一朵,随便往帽子啊、发髻上一戳就行。但林醉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他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林醉才刚从墨珣手里接了簪花,这就看着墨珣似是要在自己面前屈膝了。 “夫君” 林醉被墨珣这个十分自然的动作吓到,连声调都提了几分。 墨珣听了林醉的声音,一怔。 如此一来倒好,林醉一下就伸手制止了墨珣接下来的动作。 在家里就算了,这可是在宫里啊 要是墨珣真的在林醉面前屈了膝,不单会被朝臣耻笑,怕是落在了皇上眼中,也会觉得墨珣这个汉子没有担当了 林醉知道墨珣与自己相处的时候向来是不拘小节的,墨珣这样的举动也让他心中十分感念。 只是,感念归感念,却不能让墨珣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举动。 墨珣看着林醉略显得惊慌失措的表情,一脸困惑地眨眨眼,“怎么了” “夫君先随我来。”林醉忙摇头,不答。只是看到前方有个石墩,这便示意墨珣先随自己过去。 他现在不好跟墨珣解释,还是等待会儿自己为墨珣簪花的时候,离得近一些再说吧。 待墨珣跟上了之后,林醉又示意墨珣赶紧先坐下。 墨珣对林醉的举动没有丝毫异议,只顺着他的话将衣摆一撩,这便坐到了石墩上。 林醉一边将红花簪到墨珣头上,一边小声地跟他解释起自己刚才的举动。 墨珣这下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了然地点点头。 林醉十分仔细地将手中的罗花簪到了墨珣的官帽上。 林醉原就是看过墨珣戴花的,他曾经亲手做了簪花送给墨珣。但当时挑的也是淡一些的颜色,倒没有像皇上赏的这个这么鲜艳。 大周汉子戴花已有一定的历史,尤其是怀阳这边,日常戴花上街的汉子也不少。 对于墨珣看到簪花,这么一脸生无可恋林醉猜测,或许是在石里乡里没有汉子戴花,所以墨珣才会觉得汉子戴花有些难以接受 林醉一边调整了一下簪花的位置,一边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那年的花朝节,墨珣戴着自己做的海棠花簪出现时的情形。 他本来是想着要“投桃报李”的因为墨珣送了自己亲手做的鲁班锁,所以林醉也亲手给墨珣做了簪花。 虽说他给墨珣送了簪花,但却也不是为了打趣才送的。 那个簪花费了他不少的心思。 但在花朝节当日见到墨珣的时候,林醉还是因为看到墨珣满脸的不自在而露出了促狭的神情。 自那次之后,林醉便已知晓,墨珣以前是没有簪过花的。 哪怕墨珣满身的不自在,但林醉还是不得不夸赞一句墨珣头戴簪花的时候真真担得起一句“风姿绰约”。 “好了。”林醉说着,将视线从簪花上移开,落到了墨珣脸上。 林醉自是以欣赏的眼光在看待墨珣的。 鲜艳的花与淡雅的花,戴在墨珣头上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先前,林醉特意给墨珣准备的海棠花簪,主要是因为墨珣给他的感觉比较淡。 现在,墨珣头上戴了如此鲜艳的罗花,叫林醉看来,却丝毫不显突兀。反而,将原本有些淡漠的人,衬得柔和了许多。 在暖黄的宫灯映照下,就像是像是两人成亲的那天,墨珣揭了自己红盖头的时候 林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脸上闪过一丝绯色,赶紧将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全都赶了出去。 而林醉的一声“好了”之后,墨珣便从石墩上起了身。 墨珣自己看不到那个大红花,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尴尬了。 只是,他这么站起来的时候,能隐隐地感觉到大红花在自己头上晃动,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尴尬的。 “咳”墨珣见林醉还一直盯着自己看,这就清了清嗓子,示意林醉不要这么露骨,还是稍稍要顾虑一下影响。 “” 林醉从墨珣的视线中读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但却也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墨珣见林醉收了欣赏,这才不住地让自己将脑袋上随风飘扬的罗花忽略掉,沉声问“如何” 林醉刚才已经在心里暗自品评过了,可他的想法却不怎么适合在这时候说出来。 “咳”林醉重重地咳了一声,再一次将自己脑子里那些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封存住,这就四下顾盼了一番,见似是没人注意他们,这才再次对上了墨珣的视线。 林醉的脸上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红,更像是被红色的宫灯的光映上了一样。 “夫君自是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4章 第 334 章 林醉给墨珣戴完了花, 不多时便又有宫人过来,说是皇贵君也赏了簪花给各位命夫。 林醉闻言,赶忙将心中的旖旎全都抛诸脑后, 这便朝着宫人手中的托盘看了一眼。 墨珣看林醉的样子, 心里暗道,林醉刚才夸自己的那一番话想来应当是言不由衷的,否则此时在听到皇贵君赐簪花, 又怎么会紧张成现在这副模样 林醉怕是不想让自己太过尴尬吧。 墨珣这么想着,也跟林醉一样,去看宫人手中的托盘。 然而,只一眼, 墨珣算是明白了皇贵君的审美比起宣和帝, 那可正常多了 摆在托盘里的是几支梅花, 看起来既清丽又雅致,配上林醉今日的妆容和打扮就正正好了。 换句话说, 这几枝梅花本来就淡雅, 就算是被命夫们戴在了头上, 也不会喧宾夺主。 但墨珣脑袋上的大红花就不一样了。 首先, 这个罗花大得离奇, 刚才墨珣拿在手上的时候都觉得可以将自己整张脸都遮起来; 再者, 它是大红色的 大概老远看一眼过来,注意力就会完全放在罗花上了吧 果然, 林醉也是松了口气, 这便伸手将梅花取了下来。 皇贵君赏的梅花是真花, 林醉这么拿起来之后,倒是有闻到那么点儿若有似无的香气。 上元节算不上太冷,但周遭的空气里仍是冷意居多。现在手里添了梅花,倒别有一番韵味。 墨珣也看出了皇贵君赏的簪花是真花,而且还是刚刚才采下来的。 想来,应该是宣和帝给朝臣们赐了簪花,但命夫们却没有,皇贵君才马上让人去摘了的。 林醉手中的这三枝梅花开得正艳,虽然花朵不大,花瓣颜色是白里透着红,可正是生机勃勃的样子。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个梅花的香味略苦,也不知是不是墨珣的错觉了。 刚才是林醉为墨珣戴花,现在没有小厮在场,就由墨珣来为林醉戴了。 “来。”墨珣伸出手,示意林醉将手中的梅花递给自己。 林醉已经看到了花簪,知道不是像墨珣头上戴着的罗花那样大红大紫这下听到墨珣要给自己戴花,那林醉的反应就显得自然了许多。 毕竟,墨珣可是一个会给夫郎画眉的汉子呢 像簪花这种小事儿,对墨珣而言就更是小菜一碟了。 皇贵君赏的簪花已经在之前修剪过了,这会儿正是不长不短的样子,簪到林醉头上十分容易。 墨珣接过了梅花,朝后退了一步,仔细端详着林醉今天的整个妆容打扮,又看了看林醉的发型,这才像是打定了主意般,在林醉面前站定。 他左手拿着两枝,同时托住了林醉的脸,另一手则将梅花插到了林醉的发髻里。 插上了之后,墨珣又退开了一小步,满意地点头之余,便也看着自己左手上残余的花,“都要戴上” 林醉颔首,“是的,都要戴的。” 他本来是想跟墨珣说得更明白一些因为是宣和帝和皇贵君所赐的,哪怕再不喜欢,再不好看,也都得用上。而且,离宫之后,还不能随意丢弃,必须得带回府里再行处理。 反正不能随意丢到路上就是。 墨珣又观察了一下,这才将梅花全都簪了上去。 林醉看不到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光景,但他除了相信墨珣的审美之外,似乎也无从选择了。 林醉比起墨珣刚才还淡定一些,甚至都没开口问,墨珣觉得如何。 墨珣定是觉得好看,才会动手的,若是不好 再不好也就这么一个晚上了,总不能扫了夫君的兴致。 单在这个点上,林醉还是看得很开的。 就算墨珣真的跟插旗似的把这三枝梅花随随便便插在他头上,那他要闹也得回家以后关起门来再跟墨珣闹了。 夫夫俩头戴簪花,又开始在御花园里赏灯了。 不过,这一次,他俩能用以赏灯的时间并不多,因为他俩才从石墩处离开一会儿,宣和帝便发话,让大伙儿到漱芳斋听戏。 墨珣领着林醉,慢慢地朝着宣和帝的方向挪了过去。 就算他俩最后没有跟上宣和帝,那也可以等内监领路。 等墨珣看到了宣和帝,原本心里的不乐意,顷刻之间便烟消云散了。 因为墨珣发现,宣和帝的脑袋上戴了一朵比自己头上还要大的罗花 墨珣远远地望了一眼,也是大红色的,看起来就跟自己脑袋上的那朵是一样的款式。 如此一来,墨珣也算是心理平衡了。 瞧宣和帝戴得这么心安理得,想来是觉得自己挺美的吧。 漱芳斋表演的戏与年宴时上演的不同,但演来演去也就是个大团圆结局。 太皇贵君不在,除了宣和帝便是由皇贵君点戏。 宣和帝点的大都是写打仗类的,而皇贵君则是兼顾了一下,既有打斗,又有情长。 墨珣活得久,看得也多,艺术源于生活这句话绝对不假。 因为他听说的、亲眼见过的,绝不只是戏文里的唱念做打。 尽管是大团圆的结局,但一连串的悲欢离合让墨珣十分的不喜。 身边的林醉倒是跟墨珣不同,他听戏听得很是认真,颇有些目不转睛的样子。 等到一台戏毕,台下的众人这才开始小声地讨论起来。 林醉显然也有话说,他侧过头便道“夫君觉得这出戏如何” 墨珣稍稍思考了一下,这就一本正经地从唱功、乐曲、扮相、功夫等等各个方面都提了一句。 尽管林醉看似非常专心地盯着戏台,但那也不过是因为此时的场合,容不得他四下张望、胡思乱想罢了。 林醉刚才是一直盯着戏台没错,但墨珣这么一个大活人坐在自己身边,存在感又这么强,让林醉怎么又办法忽略掉 所以,适才,他的余光也落在了墨珣身上。 墨珣看起来正是百无聊赖的样子,眼神也毫无波动,就像是戏台上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无法打动他似的。 正是因为墨珣这般神情,让林醉以为他其实根本就没在听戏。但现在,墨珣竟然逐条跟自己分析起刚才那出戏,倒是让林醉诧异得很。 林醉本身是喜欢听戏的,甚至,刚才戏台上的剧情,让他有些触动。只是碍于身边这么多人,他才随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罢了。 墨珣此时丝毫不提剧情,只一味地点评技巧,倒让林醉原先的触动全都退得干干净净,脑海里只剩下了墨珣所说的那些技巧。 墨珣说着说着,见林醉本来戚戚的面容变成了哭笑不得,当即噤了声。 林醉是无奈了,要指望他的夫君点评一下戏里哥儿和汉子之间的情感,怕是不大可能了。 可这会儿,林醉听着墨珣面无表情地点评里头那个哥儿的扮相、身段、唱腔这满是夸赞之词,什么气韵、风姿,还是闭嘴吧 听了让人心里堵得慌 墨珣身边坐着的正是大理寺卿,他向来酷爱听戏。一开始,墨夫郎问起墨珣的时候,他也就是随便听听,根本就不当回事。 倒不是看不起墨珣,而是墨珣刚才听戏的时候的反应,让大理寺卿以为墨珣不喜欢听戏。 但墨珣一开口,他就知道适才是自己想岔了。 墨珣这哪里是不爱听戏啊,听他说话,这怕也是个戏迷了 本来大理寺卿还听得认真,可这会儿墨珣才刚点了一个就不再说话,叫他怎么受得了 大理寺卿这下也顾不上墨珣是不是在同他夫郎说话了,这边挪了挪屁股,正对着墨珣开始讨论起戏台上的事来。 林醉见状,倒是没有再开口,只是听着墨珣与他上峰小声地说起了戏来。 等到戏台上第二出戏上演,大理寺卿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与墨珣聊上几句,就知道墨珣其实对戏文、剧情都无所谓,真正在意的就是技法、唱腔。虽然同自己的观点有些与自己相悖,但“瑕不掩瑜”啊,就这么点儿不妥,大理寺卿还是容得下的。 墨珣对戏曲并不痴迷,但修真界也不乏有修士喜欢听戏,有些唱起戏来可比正儿八经的曲艺者强多了。 万万没想到,当年随便学了一些,竟然还有这用途。 墨珣看着大理寺卿十分热情地邀请自己找个时间一同听戏,一时心中亦生出不少感慨。 等到两出戏完,已是亥时了。 皇贵君见天色已晚,便主动向宣和帝提了。 宣和帝精力十足,丝毫看不出疲态。但皇贵君所言不错,时候不早,是该让朝臣与命夫们归家了。毕竟,从明日开始,他要开笔,朝臣们需得进宫点卯上朝了。 如此一来,宣和帝便起身道“今日上元佳节,朕与百官一同赏灯听戏,实属快哉。现在天色不早,朕也有些乏了。就到这里吧,诸位爱卿也早些回去歇着吧。” 宣和帝说着,朝着内监示意了一下。 内监心领神会,这便喊道“皇上、皇贵君起驾” “臣等恭送皇上、皇贵君。” 等到送走了宣和帝和内命夫们,朝臣们才陆陆续续地朝宫外走。 墨珣本以为宣和帝今日宴请群臣,必是有要事会发生,却不料竟是比年宴那次还更太平些。 墨珣今日看到宣和帝的第一眼时便觉得他似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那样的喜形于色,怕是用不着看,只要单听声音都能听得真切。 难道是因为术士炼丹卓有成效,宣和帝这次是真是想要“与民同乐” 墨珣除了观察宣和帝外,也曾暗自打量了到场的几位王爷。 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各怀鬼胎,但在满朝文武及宣和帝面前那都是一派兄友弟恭的和睦景象。 论说起来,其他几位王爷“装腔作势”的水平其实根本就比不上锦硕王。 至少在墨珣看来是这样的。 按理说,锦硕王是宣和帝的第一个儿子,他出生的时候应该是宣和帝还没有登上帝位的时候。 墨珣是不知道还是王爷的宣和帝日子过得如何,但稍稍一想,会娶冷家的哥儿当王妃、正妃恐怕宣和帝还在当王爷的那段日子过得也好不到哪里去。 那么,能让宣和帝娶冷家哥儿的太皇贵君,看来是对他这个儿子确实不大喜欢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呢 墨珣的儿子,虽然现在还在林醉的肚子里,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己有子嗣了,墨珣也是打心眼里高兴的。 修仙之人,子嗣有多艰难,根本不消人细说。只要自己有心,多多留意,哪还能看不出来 否则,宗门里本就有不少修士,有天赋的也不在少数,干什么非得从外头招人 待所有的官员和命夫都从宫里离开,墨珣才将自己的注意力全然收了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5章 第 335 章 林醉觉得墨珣今晚有些奇怪。 明明早些时候, 刚听到皇上召百官与命夫进宫赴宴的时候,墨珣还是挺乐观的。 甚至,自己有些兴致缺缺, 墨珣还好生安慰了自己一番。 可进了宫之后, 两人的情绪就像是被调了个个儿。 墨珣一脸的不乐意,反观自己,心态倒是放宽了不少。 在宫里的上后, 林醉没有逮到机会问,现在出了宫,林醉却又被家中小厮给围住了。 自从林醉怀有身孕的消息被大家所知晓之后,整个越国公府里的人都很紧张他, 根本不会让他单独呆着。 而跟墨珣一起 在别人眼中, 那就跟林醉一个人是一眼的。 不知怎么, 大家似乎对于“汉子能照顾好哥儿”这件事,都秉持了一个怀疑的态度。 哪怕墨珣精通医术, 这段时间为了林醉在研读有关哥儿生产怀孕的医书, 却也还是被所有人归入了“不会照顾人”的行列。 此次, 是洛池跟着林醉过来, 而临行前, 他也被崔姆爹勒令要时刻看紧少夫人, 以免少夫人有什么不便。 是以,林醉想跟墨珣私下里讨论一下今日墨珣在宫里的异样, 但却也知道在洛池面前说这些并不合适。 林醉有时候会想, 许多的夫郎在怀孕之后都会给夫君安排通房, 有很大的可能是被周围的人折腾出来的。 依着林醉与墨珣成亲的这几年,对墨珣的了解,他似乎对于男色方面并不怎么在意。 林醉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算不上是什么倾国倾城的样貌。不说放眼大周,单说怀阳城内,长得艳丽的哥儿就有不少,容貌胜过他的亦是不在少数。 而墨珣其实也见过那么一两个,但他好像,完全不当回事。 林醉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因为他发现,墨珣看那些哥儿的眼神太过坦然,坦然得就像跟在看汉子似的。 但墨珣不在意,却不代表着别的汉子也不在意。 从知道自己怀孕到现在,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林家就已经派了一大堆人过来了。 刚开始,林醉是觉得,有人帮着照料也不错。他这是头胎,再加上赵泽林也没有经验,林醉自己心里也上有些虚的。 林家派了人来,让林醉心里也有了底。 可现在,不论是詹姆爹还是崔姆爹,亦或是其他的小厮,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叫他没有多少与墨珣独处的机会。 就这么个情况,汉子见不着夫郎,要不出去找沾花惹草才怪呢 林醉不知道寻常人家是不是也跟林府一样,家里有哥儿怀孕就搞出这么大的阵仗。但他如果早知道会是眼前这样一番光景,那他说什么都不会留林家送来的那么多人在栖桐院里了。 现在将人送回去也是可行,但他毕竟已经把人收下了,也都安排好了活计 说句实在的,这些人确实也都是得用的,否则郡君也不会将人送来了。 洛池还算是好的,毕竟在林醉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又是跟着林醉一起嫁过来的,知道少夫人和姑爷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是以,林醉只是一个眼神的变化,洛池便能明白他是想让自己避开一下。 洛池只是揭开了马车的门帘,这就又松了手,转身坐到了马车的车辕上了。 车夫原就是越国公府里的人,知道洛池坐在外头,定是少爷与少夫人有话要说,便也没得多话,只安心地驾着马车往府里赶。 车夫本就是个汉子,但因为年纪也不小了,做活办事也是稳当。 洛池年纪轻,那是比他的儿子还小上几岁。再加上,洛池又是少夫人带来的人,车夫就算真有那个心思去骚扰年轻哥儿,却也知道不能从主子身边的小厮下手。 其实,林家那边送来那么多人,虽然越国公府里的下人明面上没说什么,可暗地里也是一个个的心里泛着嘀咕就觉得至于吗不就是怀个孕,犯得着来这么多人么 但主子就是主子,既然连国公夫人都没话,乐呵呵地收下了,那他们这些当下人的自然是无从置喙。 车夫自己也有夫郎,夫郎也给他生过几个儿子,就没见过谁家哥儿怀孕是这样的。 不过,命夫与下人必定是不同的。 说不准别个人家的夫郎怀孕闹得比这个可厉害多了呢 林醉见洛池躲开,顿时松了口气。他就担心洛池被崔姆爹吓住,也是不能让自己离开他的视线范围,那就糟了。 林醉挪了挪,朝着墨珣靠了过去。 此时,马车已经动了,尽管从宫门口到越国公府的这段官道,道路平整得很,但墨珣还是伸出了手虚扶了林醉一下。 林醉倒是没有避开墨珣的手,反而将手搭了上去。 待稳当地坐下了之后,林醉这才一脸担忧地小声问道“夫君今日是怎么了”林醉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墨珣的表情,同时,脑子里也在不断地思考着,今天进了宫之后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而他却没有注意到。“可是出了什么事” 墨珣摇摇头,“也没什么。”那些话叫他怎么跟林醉说呢万一把林醉吓到了该怎么办 这么想着,墨珣就没再多话,只是伸手将林醉头上的梅花取了下来。 虽说是皇贵君赐的,但现在已经出了宫,将簪花取下也是可以的。 林醉哪里肯信 但墨珣这个性子说句实在的,如果他不想说,怕是自己再怎么问,他都是不会开口的。 可若是叫林醉就此放弃,林醉仍是会觉得自己心里堵得慌。 林醉刚打算再问多问问,这便听到墨珣幽幽地来了一句,“夫人快帮我把头上的大红花取下来。” 墨珣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没什么特殊的表情的,可听在林醉的耳朵里,倒是有那么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醉本来还担心呢,可听到墨珣这么说,他眼睛也亮了起来,满满的促狭更是要溢出眼眸了。 墨珣本来还以为自己隐藏得不错,可看到了林醉的眼神之后,墨珣当即就明白,林醉怕是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不过,自己的夫郎,看穿就看穿了。 墨珣颇为无所谓,只是略略笑开了。 林醉本来是想笑笑墨珣的,但他这个反应,倒显得自己太过无聊了。 但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林醉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了。 平日里在家的时候都是墨珣逗自个儿,这回林醉倒要从墨珣脸上看出别的什么反应来。 “夫君靠过来些。”林醉本来就没墨珣高,两人这么坐着,林醉挺胸抬头都不是很好够。更何况马车里还有些暗了,万一勾到官帽、头发什么的就不好了。 墨珣无比自然地伸手要将林醉抱到腿上,却被林醉眼疾手快地拍掉。 “别乱动”林醉佯装嗔怪地瞪了墨珣一眼,“再乱动,你就自己拿。” 行吧,行吧。 墨珣见林醉一脸正色,知道他是真的抗拒,这才收了手,安安分分地放低了身子好叫林醉帮他取花。 墨珣是已经发现了,自从林醉肚子里揣了崽,林醉的脾气就日渐大了起来。 以往若是碰到眼前的这种情况,林醉顶多就是推拒一下,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义正言辞地拒绝。 墨珣刚才还在想,“有子嗣”是个多么美的事儿。可这会儿,他就有些怀疑起自己刚才的想法来了现在他的儿子还没出生呢,林醉就已经这么对他了仔细想想这段时间,无论是越国公、赵泽林还是伦沄岚,俨然已经将林醉放到了第一位。 将林醉放在第一位,这样的变化对墨珣来说倒没什么,只是林醉这里如果儿子出生之后,林醉一颗心全扑到儿子身上怎么办 墨珣从来都没有想象过,自己的儿子,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自己心中的假想敌 林醉见墨珣不再胡乱,这才朝着墨珣伸开了手臂。 林醉与墨珣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而他也一直都知道墨珣年纪比自己小。两人无论是婚前还是婚后,林醉都一直谨记着这点,在很多事上多是迁就墨珣的。 只要墨珣不是提出了什么令他难以接受的事,林醉半推半的,也就允了。 只是现在,他肚子里有个娃娃,万一墨珣在马车上搂了他,搂着搂着就心猿意马起来,这叫人怎么把持得住 从知道自己怀孕到现在,两人已经有十天没有行过房事了。 林醉是不知道墨珣这段时间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 林醉借着姿势,朝着墨珣看了一眼。 两人坐得这般近,林醉能看到墨珣挺翘的鼻子和他脸上细小的汗毛。 “这花可以扔了吧”墨珣本来是等着林醉给自己摘罗花的,只是林醉这个动作明显是慢了。 皇贵君赐的那个梅花是真花,带回去估计也就是在花瓶里再活上几日便也就枯萎了。可宣和帝赏的这个是假花,若是好生保存,怕是存到宣和帝入土都有可能。 “嗯呃”林醉正盯着墨珣的侧脸走神,忽然听到墨珣问话,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按理说,应当是要保存起来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宣和帝御赐的东西,留下来给子孙后代看看也不错。 墨珣觉得林醉的这个反应有些不对头,这便眼睛一眯,猛地侧过头去。 林醉正“假公济私”地在端详着墨珣的相貌,哪怕已经看了好几年,也近距离观察过无数次了,可这会儿不知怎么就觉得心里有些痒痒的。 听说怀了孕的哥儿会分外渴望,也不知是真是假。 林醉稍稍琢磨了一下,觉着“那事儿”怕还是因人而异的吧,他好像应该还没到那个时候吧 不过,墨珣这么突然转过来,还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瞧什么瞧得这么出神”墨珣没有错过林醉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待看到他四下飘忽的视线之后,墨珣忽然心念一动,当即笑了,“难不成是看你夫君看呆了” “”林醉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 墨珣居然是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6章 第 336 章 “你可真是”墨珣哑然失笑。 他本来就只是随便说说, 诈一诈林醉,却没想到竟然会是真的。 说真的,墨珣其实一直都不知道林醉对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想法。 这个世界的哥儿本就是“嫁鸡随鸡, 嫁狗随狗”的。 而林醉一直以来都表现得有些逆来顺受吧。 墨珣想了许久才找到这么个词用以形容林醉。 他脑子里的这个“逆来顺受”是不带贬义的, 就只是为了来形容林醉平时跟自己的相处方式。 墨珣向来不是一个很爱瞻前顾后的人。 从林醉嫁给自己开始,墨珣就没有去想过林醉是否是自愿、真心的。 毕竟墨珣一开始,也只是从“还因果”这方面去考虑情况。 所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与林醉之间就已经完全变了呢 墨珣仔细想了想。 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他一向自喻记性好,可在与林醉的关系上,他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似乎也出现了偏差。 纵使两人圆了房, 那也是林醉顺着自己居多, 真的就跟夫唱夫随一样。 墨珣一开始不愿去深究林醉的心思, 现在想来,他真正不愿的并不是去深究林醉的心思, 而是不愿知道林醉是因为别无他法才跟自己在一起的吧。 是以此时, 墨珣从林醉的脸上看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叫他如何能不激动呢 墨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醉, 甚至连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不想错过。 林醉被墨珣看得有些慌, 若墨珣不是他的夫君, 他怕是早就出言喝止了。 以前,林醉也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可墨珣当时却并未细想, 现在看来, 其实被他一直压在心底里的事,早就已经有了定论。 都怪墨珣一直以来的自欺欺人,这才会把这么显而易见的事都忽略了。 墨珣眼神放缓了些,这就朝着林醉看了一眼。 林醉从墨珣的这双瞳仁之中看出了很多,其中最最明显的便是里头足以令他沉醉的。 如果现在两人已经到了府里,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应该是不言而喻的 墨珣刚要张口撩拨林醉一番,可话还未及出口,墨珣却猛地想起了他夫郎怀孕了 哥儿怀孕初期是不能够敦伦的 这下可好,墨珣当即噤声,不再胡言乱语地撩拨林醉了。 撩来有什么用 气氛来了,感觉到了,什么都做不了。 墨珣看林醉时的眼神还透着柔和,可转念一想一想到回府之后,就要对上詹姆爹和崔姆爹那两张脸,墨珣眼底里的热度瞬间便冷了下来。 昌平郡君这一手牌打的果真是好,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两人看似不对付,实际上办的事还都是一个套路。 因为都是为着林醉好,墨珣也哪怕心里觉得不舒坦,却也还是在众人面前给了他们一分薄面。 林醉从墨珣头上将罗花取了下来,随手就将其摊在腿上,稍稍理了理。 他是不敢去看墨珣的,就担心墨珣会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 林醉心里忐忑得很。 尽管外头有人,但尚有一帘之隔。而在这样狭小密闭的空间里,墨珣会不会做点什么林醉根本不敢多想。 林醉这边又装模作样地拨弄了罗花一番,却一直没能等到墨珣的动作。 林醉有些稳不住了。 依照墨珣的性子,和以往的行为来看,他是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一声不吭啊 林醉一边摆弄着罗花,一边偷偷用余光去看墨珣。 只见墨珣此时正伸手将自己头上的官帽取下,目光也在凝视着官帽,就像是官帽上有什么宝贝似的。 林醉心里有些不对味,暗自抿了抿唇瓣。 怎么能没有注意到自己呢 林醉又打量起墨珣来。 墨珣眼瞅着是没有要再继续的意思,那他总不好再揪着不放吧。 如果真的要由林醉来说,那就像是他真的在渴望一样。 太羞耻了 林醉只是这么幻想了一下,就觉得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了。 林醉不自在地挪了挪,又朝着墨珣瞥了一眼。 墨珣的注意力当真是放在了他的官帽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林醉了。 墨珣并没有林醉看到的那样云淡风轻。 墨珣是一直能感觉到林醉的视线,可他能怎么办呢他的夫郎这么可口,万一他一个把持不住,撩着撩着,把自己撩出火来林醉再抗拒一下,那得有多尴尬 如此一来,墨珣也就只能随便找点别的什么来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了。 他本来是对自己儿子的到来有着十成十的期待,可现在一想到这个小崽子还没出生呢,就已经开始影响到他父亲与爹爹之间的“交流”了 当下心里就开始不乐意起来。 两人沉默了一阵,林醉又想起刚才,墨珣刚才似乎是把话题给岔过去了 而自己 自己是怎么回事 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墨珣把话给带过去了 林醉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脑子最近是不是有些不好使了 想到这里,林醉转瞬间便将刚才心里的不舒坦全都抛诸脑后,转而又问起了墨珣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夫君还没说呢,今晚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墨珣不过明知故问罢了。 “我瞧着,夫君今晚的情绪似是不高。”林醉仿佛没有觉察出墨珣语气淡淡,只继续将自己观察到的全都说出来,“进宫前,夫君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可进了宫之后,便是一脸的怏怏不乐。” “”墨珣看林醉这个架势,还真有那么点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墨珣沉默片刻,刚要开口,可一看到林醉的眼睛,忽然就觉得自己原先想要找的借口都已经不顶用了。 还不等林醉让墨珣不要骗自己,墨珣便已做了决断,“回去以后再跟你说。” 然而,这话刚说完,墨珣就又后悔了。 林醉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府里下人做活、说话也都轻声细语,唯恐动静一大就会惊到林醉。 而自己要同林醉说的话,指不定还怎么刺激人呢 墨珣本身是觉得林醉没那么脆弱,可林家送来的下人那般严阵以待,让墨珣也跟着紧张起来。 林醉本来还担心墨珣会随便扯些有的没的,又把话题带过去,却没没想到竟是有意外之喜。 说起来,林醉本身不是一个很爱探究别人的人。 以往,他就算是跟别的哥儿在一起,听他们说一些哪家发生的大事、趣闻,那也不过是因为有需要,这才听了。 若是与他毫无相关的人,那他连听都觉得费时,又怎么会像现在对墨珣这样,事事都要在心里过上一遍,才敢问出口呢 林醉此时再看墨珣,见他似是有些懊恼。稍稍细想,林醉便猜墨珣怕是在后悔自己刚才说出的话了。 墨珣好不容易才松口,林醉怎么都不可能让他再把话缩回去了 这么想着,林醉也不管腿上的罗花了,这就侧过了身子,紧盯着墨珣,“那我们可说好了,夫君回去就要告诉我” 看林醉的眼睛亮成这样,墨珣哪里还不知道他的小心思 本来心里的那么点儿纠结顷刻间化为乌有。 墨珣装作拿林醉没办法的样子微微笑了起来,“好,回去就告诉你。” 林醉对墨珣还是信任的,毕竟墨珣从来都没有欺骗过自己,既然此时已经明确地说了出来,那就必定不会以谎言来搪塞。 他们离宫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这下回了府,几位长辈倒是没有再叫他们去说话。 更何况林醉还有了身孕,自是要早些歇着才对。 原先还在宫里的时候,林醉是有些犯困的,但碍于有那么多人在场,他也不好露出疲态,只得将强打起精神。这会儿因为心里还想着事儿,根本用不着强打了,他自己就精神得很了。 墨珣目送长辈们离开,刚回过头要招呼林醉一声,却就已经对上了林醉一双明亮的招子。 “你呀”墨珣哭笑不得地摇摇头,确实是拿林醉没有办法。 林醉才不管墨珣此时是怎么个打趣法,只上前拉住了墨珣的手,“夫君快些走。” 得赶紧进屋才好说话呀 墨珣想了想,他要把话跟林醉说清楚,恐怕要耗上很长的时间,确实得赶紧进屋。 早些说完,也好叫林醉早些休息。 林醉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听出来了,墨珣要说得时恐怕是不好让别人听到的。所以,当林府送来的小厮要跟进歇室的时候,林醉张口便道“在外头守着便是。” 洛涧在一旁一动不动,等小厮退出去之后,他才问道“让奴才先铺床吧” 洛涧是看明白了,林醉和墨珣应当是有话要说的。 如果说他们夫夫俩要行房事,那洛涧是不信的。 毕竟之前詹姆爹和崔姆爹也曾跟他们这些小厮都说过,哥儿怀孕初期是不适合行房事的,这点姑爷也是心知肚明。 洛涧觉着,墨姑爷也是个明白人,现在少夫人都怀孕一个多月了,初期也要不了多长时间,想来忍忍就过了吧 之前,少夫人与姑爷成婚之后那么长时间都没有圆房,姑爷都忍得,现在应该也不难的。 “不用了,你也到外头守着吧。”林醉急着听“机密”呢,哪顾得上什么铺床铺床的事也不难,他经常看罗仓、洛涧在做,而且出嫁前,府上的姆爹还另外教过他。 像夫夫俩闺房里的一些事,姆爹们也特意教过。什么宽衣啊、暖床、叠被这些还另有章程。 洛涧在林醉心里的地位毕竟与林家后来送来的小厮不同,所以他也就多解释了一句,“我与姑爷有话要谈。” 洛涧了然,转身将门也一并带上了。 林醉转过身就开始催促道“夫君快些说。” “有些长” “那就长话短说” 林醉看到墨珣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心道他要说的恐怕不单是今晚的事了。 毕竟,今晚的事,怎么会“有些长”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7章 第 337 章 墨珣原是没打算在一夜之间把话说完的, 但他扛不住林醉侧过身枕着脑袋盯着自己,这就把事情全说了。 好在之前有醺哥儿的事作铺垫,墨珣跟林醉说起来的时候, 林醉也不算是毫无头绪。 只是墨珣的话太过骇人, 且太过匪夷所思,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罢了。 “夫君说得可是实情”林醉已经听到了墨珣说起上次因为醺哥儿的事被召进宫中,见到了皇上的炼丹炉, 又发现了皇上以活人炼丹。 墨珣挑眉。 “我不是不信,只是”林醉看墨珣的表情,赶忙补救了一下,“只是夫君毕竟没有见到那些哥儿。现在所说的这些, 亦不过是夫君的猜测” 林醉说着说着, 声音渐小。 因为他也意识到自己额外解释的这些, 更加说明了自己对墨珣的话的不信任。 墨珣看到林醉最后嗫嚅了起来,立刻低低地笑了起来。 尽管为了林醉的颜面, 墨珣并没有笑得很大声。但夜里太过安静, 竟是将墨珣的这个低笑声衬得分外清晰。 林醉脸上有些挂不住, 不过好在墨珣并没有生自己的气就是。 墨珣并不十分在意, 毕竟林醉不信也好, 这样才不会被吓到。 而且, 林醉又没有在朝为官,这些的事也用不着他一个哥儿去考虑。 至少, 林醉他前面, 还有自己挡着呢。 墨珣笑过了之后, 便又等了等,见林醉脸上的赧然褪去,这才继续说起了今晚的事。 林醉一直没看到墨珣所说的“黑气”,但墨珣的情绪变化确实是从进宫之后才之后才发生的。 如果墨珣真的想骗自己,根本用不着这样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说法。随便说点什么,比如同僚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这些都更能让他相信。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便沉默了下来。 他刚才一味地听,现在安静了,倒好仔细思考。 两人现在并排躺在床上,但因为要说话,所以是面对面的姿势。 “那醺哥儿服的那些”林醉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难以言喻起来。 林醉脸色一变,瞧着竟像是在犯恶心的样子。 墨珣知道林醉这是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想知道林醺服的那些丹药是不是也是用活人炼制而成的。 然而,墨珣也不敢保证。 宣和帝只是领着墨珣到了炼丹炉去看了看,又没有把丹方拿出来。 墨珣怀疑,恐怕宣和帝自己也不知道具体的丹方。 “这个就”墨珣扯了扯嘴角,“不清楚了。” 林醉本来是想从墨珣这里听到否认的,可墨珣这个表情林醉稍稍一想便觉得一股恶心涌了上来。 墨珣见林醉皱眉,暗道不好,这便提了声,“来人。” 隔间里一直有安排小厮守夜,现在林醉有了身孕,隔间里就更离不得人了。 是以,墨珣这么一喊,立刻便有人答应了,“姑爷,可是有什么事” “我没事。”林醉刚才犯恶心,整个人都难受得厉害,根本无暇去顾及墨珣。现在,他缓过劲来了,赶忙伸手按在了墨珣的胸口上。 墨珣看了看半靠在自己身上的林醉,又听着外头小厮的声音,这就像哄孩子似的拍了拍林醉的背,仍是对外头的小厮说“少夫人有些犯恶心。” 能被安排在隔间的小厮都是经过调教的,哪怕还没嫁人,一开始不懂这些,但被送来之后,也是跟着两位姆爹学了。 再加上,两位姆爹也曾向他们透露过少夫人身边的洛池、洛涧都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没有被姑爷收用,那也差不多要放出去了。到时候,他们这些小厮都有可能成为少夫人新的贴身小厮了。 虽然身份上比起洛池、洛涧这样从小与少夫人一起长大的小厮差一些,但能贴身小厮就是一等了。 跟外头那些负责杂扫、浣洗的小厮比起来,那可真是天差地别了。 所以,这些小厮都十分用心地在学这些东西,就盼着能在主子面前都露露脸,努力成为一个在主子面前得用的小厮。 “请少夫人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取酸梅来。” 林醉这个恶心不是因为怀孕导致的,只是想到醺哥儿吃得那个丹药这才有些作呕罢了。 只要不刻意去想,就没那么大的恶心劲儿了。 大晚上的,也用不着麻烦了。 其实吃个酸梅是没什么,林醉主要担心的也不是小厮怎么样,而是 “少夫人”崔姆爹有些焦急的声音从外间传了进来。 “我没事。”林醉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麻烦的不是小厮取了酸梅,而是崔姆爹、詹姆爹会听到消息,会这么急吼吼地冲过来。 墨珣见林醉似要起身,直接就伸手把他给按住了。 “”林醉不明就里,以眼神询问起墨珣是否有什么事。 墨珣趁着月色,观察起林醉来。 见他此时似乎已经缓了过来,不再反胃,便道“如果现在感觉还好的话,就不要起来了。” 现在已经入了春,天气是没那么冷了,但大半夜的还是不要动来动去的了。 林醉这会儿只穿了亵衣,万一起身的这么一会儿着了凉,那到时候指不定那俩姆爹又要叨叨些啥了。 更何况,他俩在被窝里小声说了这么久的话,倒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墨珣大概估计了一下时辰,想来应该也是不早了。 这个崔姆爹一进来,铁定又要嫌这个嫌那个。哪怕他嘴上不说,那脸上也必定表现的很是明显。 指不定还会以这个为由,拒绝自己再与林醉睡同一个屋呢 墨珣一开始就知道林家送来的这两个姆爹,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但是,这个唱“白脸”的,是不是“白”过头了就不怕自己真的给他轰出去吗 其实,汉子成了年之后,是需得搬到外院去住的。 但越国公府里情况比较特殊,原先府上也就越国公这么一个汉子主子,规矩也就没那么严谨。 而越国公不乐意与师家人来往,所以,哪怕师家的人进了京,越国公也是将人安排在外头的宅子里,府上就完全不带动了。 后来,墨珣与伦沄岚来了京里,越国公府里又多了墨珣这么个主子。但墨珣进京的时候正是准备科举的时候,府上也就没有另外给他安排院子 如此一来,墨珣就一直跟着伦沄岚住在了馥兰院。 现在,墨珣与林醉成了亲,本来这个栖桐院是拨给林醉这个新抱子的。 只不过林醉还没嫁过来之前,墨珣就已经搬进来住了。于是乎,这就跟墨珣的院子是一样的了。 尽管有些不对头,但赵泽林没提,伦沄岚没说,越国公也没去管过后宅的事,那墨珣就更不知道了。 而在栖桐院里,本也是有另外安排墨珣的歇室的。 所以说,墨珣与林醉也不用非得睡在一起。 可是,自打他俩成亲之后,就一直同吃同住,没人在墨珣面前提起分房睡、其他的歇室,倒也就渐渐被人这么遗忘过去了。 林醉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地把夫君往外赶,而林醉自嫁进来之后,那又是栖桐院的另一个主子。再加上,墨珣表现得对林醉一往情深的样子,那可不就说明了林醉得罪不得吗 如此一来,谁还敢到墨珣面前去胡说八道呀 这可是犯了所有主夫忌讳的事。 万一少爷不领情,反倒还会把少夫人给得罪得透透的。 少爷平日里都需得进宫、到大理寺当差,越国公府里虽然还是国公夫人主事,但一开始少夫人嫁进来的时候,国公夫人就已经将一部分中馈转给了少夫人管。 只是,后来少夫人跟随少爷到了雅砻去,国公夫人才又把中馈收回罢了。 可栖桐院里的内务,国公夫人从来都是不插手的 所以,严格来说,林醉才是整个栖桐院里最大的主子。 多嘴的只要到少爷面前说上一句,转过身少夫人那儿就会得到消息了。 到时候 少夫人甚至不用趁着少爷当差的时候,随随便便想到就能将人发卖出去。 “少夫人,可否容老奴进去看看” 崔姆爹显然不是林醉一句话就能打发得了的。 他虽是还守在门外,但话语里的担忧、急躁却已经透过了门窗传达给了屋里的人。 林醉反手将墨珣的手按住,安抚似的对他点了点头,示意墨珣稍安勿躁。 与此同时,他亦沉声对外头的人说“崔姆爹,我没事。” 墨珣不许他起身,那林醉就不想让崔姆爹进来了。 墨珣向来不喜欢两人在歇室的时候有外人在场,更何况现在两人正躺在床上,叫崔姆爹进来,肯定会不管不顾地将幔帐揭开的。 林醉是墨珣的枕边人,比较知道墨珣的性子。 崔姆爹只要把幔帐一揭开,墨珣的怒火怕是就兜不住了。 之前因为两位姆爹委婉地安排了小厮歇在隔间准备随时听屋里头的动静时,墨珣的脸色就已经很是难看了。 后来,两位姆爹就更是直接地跟墨珣提了,让他夜里歇到别的屋,也省得墨珣一大早起来练武的时候会吵到林醉。 当时墨珣还没开口说话,就让林醉给拉住了。 林醉知道,两位姆爹只要是以“为少夫人好”为理由,墨珣就绝对不会拒绝。更何况,就算墨珣拒绝了,那也还有越国公、国公夫人他们。 如果说,墨珣真的拒绝了,那两位姆爹大可以到国公夫人或是伦沄岚面前一说到了那个时候,墨珣就算再不允,那也是得允了。 林醉想到这里,立刻有一股没来由的烦躁涌上心头。 其实还在林府的时候,林醉看着他父亲和爹爹相处,便也知道,父亲也不是每夜都会歇在他爹那儿的。 程雨榛自有自的小院,而父亲也有别个居所。 所以,詹姆爹提出要让墨珣夜里到别的屋里住,确实是合情合理。 只是,越国公府的情况与林府的略有不同,墨珣与林醉的情况也与林风琅和程雨榛的不同。 墨珣想不想到别的屋里住,林醉不清楚,但他却清楚自己,是并不想让墨珣到别的屋去住的。 饶是林醉没有经历过,却也听说过不少有的是小厮趁着主夫怀孕,与老爷分房睡的时候,偷偷爬上了老爷的床。 就算是主夫发现了,那又能如何怀了孕的夫郎不能行房事,还不是得给夫君安排通房 而之前,又有程雨榛送来的两个准备给墨珣当通房的小厮在前头膈应着,林醉是说什么都不肯让墨珣与他分房睡的。 不是有句话吗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自己的夫君自己都不看好,哪天真闹出了什么事,后悔都来不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8章 第 338 章 林醉这一句“没事”, 说得那叫一个抗拒。 崔姆爹是看着林醉长大的,知道醉哥儿虽然看似绵软,但骨子里却十分强势。 一旦他认定了什么事, 别人说归说, 他应归应,可之后却是“阳奉阴违”。 所以,在听到了林醉平静的声音之后, 崔姆爹也算是完全醒了。 刚才小厮急吼吼地说少夫人犯了恶心,他便是揪了件衣服披着就冲了过来。 被了冷风吹了吹,倒是清醒了些。但刚被叫醒仍是有些迷瞪,这会儿是真醒了。 崔姆爹刚想再劝, 恰被闻讯赶来的詹姆爹按住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 崔姆爹便换了话锋, 对林醉道“既然少夫人无事,那老奴就不多叨扰了。” 林醉闻言, 也是松了口气。他就怕崔姆爹搞不清楚情况, 非要进到屋里来看看才肯罢休。 詹姆爹朝着崔姆爹看了看, 随后又对着门说“不过现在天色已晚, 少夫人和姑爷还是早些休息为好。” “我知道了。”林醉应了之后, 就往被窝里缩了一下。 果然, 还是被詹姆爹知道了。 林醉没有怀孕经验,而无论是程雨榛还是他叔夫郎怀孕, 都是在各自的院子里头, 不会大半夜惊扰到他, 所以他也不知道别的夫郎半夜会不会恶心醒 想想,也就是没睡着的时候才犯恶心 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醉无奈了一阵,这就听到外头两位姆爹道“老奴告退。” 总算是将人送走了,林醉这才放下心来。 说起来,都怪墨珣,非要叫小厮。如果不叫,也就没那么多事了嘛。 林醉这么想着,当即朝墨珣瞪了一眼。 墨珣从医书里看了一些,知道哥儿怀孕之后会反胃想吐也是常事。哪怕林醉是因为他俩的聊天内容这才引起的不适,也还是得小心些。 大概是关心则乱,墨珣根本不容林醉拒绝,就直接张口叫人。 林醉大概是以为这么黑漆漆的,墨珣瞧不见他瞪人呢,瞪得丝毫没有遮掩,还有些气鼓鼓的。 墨珣十分精准地伸手戳在了林醉微微鼓起的脸颊上,“含个酸梅压压那股恶心劲儿也好。” 林醉知道自己刚才的小孩脾气已经被墨珣看在眼里了,但大概是因为墨珣一直以来的包容让他心里也有了底气,“可是你瞧瞧,崔姆爹、詹姆爹都跑过来了。” 林醉知道墨珣是为了自己好,但墨珣又不是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才觉得恶心这跟怀孕想吐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他就是没怀孕,听到这么个事儿,也会想吐的。 林醉甚至怀疑,他如果把这事儿跟醺哥儿提上一嘴,醺哥儿能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所以呢” 林醉听着墨珣的语气,知道他此刻是在笑着的,立刻便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儿无理取闹的意思了。 他这段时间对两位姆爹是有些过分迁就了,不单让墨珣心里不舒坦,连带着自己,都像是要受他们牵制住了。 太不应该了。 “我担心我的夫郎,有错吗”墨珣将林醉脖子旁边的被子按了按,让林醉把脸露出来,别这么光缩在被子里。 这话叫林醉怎么接 说墨珣错了,那就意味着林醉并不想让墨珣这么关心自己;说墨珣没错,那就印证了林醉是在无理取闹。 “”林醉抿抿嘴,本不想答,但墨珣定定地看着自己,倒让他不好再装聋作哑,“是没错。” 墨珣刚才是要好好跟林醉分析一下这整件事的,但听到林醉此时闷声的回答,墨珣忽然觉得,好好分析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 “早点睡吧。”墨珣拍了拍林醉的胳膊,“省得待会儿崔姆爹又要冲到门口了。” 林醉轻轻地“嗯”了一声,待墨珣将手挪开了之后,林醉便翻了个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下了。 经了崔姆爹他们这段插曲之后,林醉闭上了眼之后,却也没能马上睡着。 他脑子里有许多的想法,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就更是明显。 之前是两位姆爹要住在隔间里,被拒绝了之后才又改安排了林府送来的小厮在此轮值守夜。 本来,应是由洛池、洛涧安排人轮值的。 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由洛池、洛涧两人守着。 现在崔姆爹和詹姆爹来了,倒是另有安排。 洛池是什么都没说,但洛涧就不满得厉害了。 本来他俩在栖桐院里就是一等的小厮,又是跟着少夫人从林家过来的,身份上自然是不一样的,别人也都高看他们一等。但两位姆爹来了之后,少夫人对他们多有倚重,倒显得自己和洛池可有可无了。 洛涧不敢到林醉面前闹,却跟洛池说了好几回。 洛池知道林醉会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考量,他之前从旁伺候的时候也听到过詹姆爹提过,说是他俩年纪大了,如果墨姑爷不收用的话,就要准备把他俩嫁掉了。 洛涧听到洛池这么说,纵使心里明白,但还是气不过。他俩从小就跟着少夫人,之前在昌平郡君的管束下,家中的小厮也都谨守本分,不敢做出让主子丢脸的事。 尤其是像洛池、洛涧这样的少爷的贴身小厮,就更不能乱来了。 平日跟家丁多说两句话都得顾虑许多,嫁人也就是看主人家怎么安排罢了。 洛涧在一方面是想嫁人的,可另一方面又担心自己嫁到不好的人家。 所以,洛池一说完,他便觉得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只能以这样生闷气的方式才好将心里的害怕忽略掉。 洛池一看洛涧的反应就知道他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只是嘴上不松口罢了。 如此一来,洛池便也不再劝,只安静听听洛涧抱怨就好。 反正,他俩成了亲之后,也可以在少夫人跟前伺候,不至于会离得太远。 少夫人与他们之间也有情谊,总不会他俩成了亲就完全不管了吧 眼前这样的情况,在洛池看来,还是可以接受的,就当作是给他俩减轻负担呗。 林醉又想到刚才,若非墨珣将他按住,他恐怕就会直接让崔姆爹进来了。 詹姆爹会比崔姆爹来得更警醒一些,所以在詹姆爹来了之后,也会帮着制止崔姆爹。 林醉对崔姆爹的态度,就有那么点儿像他对程雨榛的态度。 避着、让着,总不愿意正面交锋。 现在看来,还是得先跟崔姆爹说一说才好。 他现在已经嫁了人,住进了越国公府。越国公府不是林家,不应该还像在林家的时候一样了。 想到这里,林醉又想到刚才墨珣说的那些话。 他刚才只是听,现在静下来倒好把事情给顺一下。 但不管怎么想,墨珣所说的话,还是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林醉想着想着,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墨珣是一直等到林醉睡着了之后才睡过去的。 林醉犯恶心的时候,墨珣已经把事情说的差不多了。詹姆爹说得不错,林醉是该早些休息。 他刚才叫林醉睡,林醉应了,却只是闭了眼,并未完全睡过去。 睡着之后的呼吸声与醒时的不同,墨珣与林醉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不至于连这个都分辨不出来。 而且,自己刚才跟林醉说了那么些事,林醉就只一味地听,并没有发表意见。这会儿,怎么都该仔细想想才是。 翌日,墨珣早早便起了。 起身的时候,天还是暗蓝色的。 墨珣只将幔帐揭开了一个口子,悄悄地出去了。 林醉自从怀了孕之后,就很是嗜睡,胃口也比以前大了不少。 林醉自己可能还没觉察到自己这番变化,但墨珣对林醉很是上心,自然也都记在心里。 墨珣连隔间的小厮都没吵醒,这就转到院子里开始耍剑了。 现在越国公府里的人,对于墨珣会些什么东西都已不觉得奇怪了。 恐怕,得是要哪天,墨珣忽然说他不会,别人才会觉得奇怪了吧。 今日早朝,便是将这段时间积压下来的要务先拿出来说了说。 过年期间,每个衙门都安排有人当差,每日也都有办公,将比较紧要的公务整理起来再交给上峰,再由上峰做出决断,看看是否要呈交给宣和帝。 从年前直至正月十六,足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是没有早朝的,所以,各个衙门想要互通消息也就只能是私下里探讨,并没有像恢复早朝之后这么方便。 先是钦天监汇报了东南方向疑似有地动,本来地动的情况并不明显,也算不得什么急事。然而,从发现地动开始至今,平均一日之内在同一方位动了五六次,这就不是小事了。 从钦天监发现地动至今正好是三天,现在提出来不早不迟。 宣和帝听完了钦天监监正的话之后,沉思了片刻,才对着御史丞看了一眼,“可有地方官员上奏” “蓟州总兵奏折中有提到。”御史丞这么说着,就示意身后御史将奏折呈给宣和帝。 宣和帝从内监手中接了奏折,随手翻了翻。 略过了前头的那些长篇大论,宣和帝直接看了重点。 正如钦天监所说,地动的情况并不明显,而蓟州总兵在奏折里也写了“略有感知”。 钦天监中有地动仪,能探明方位,但却并不一定能够精确到某个地方。 此时正好,蓟州总兵上奏,而蓟州亦正与钦天监所说的东南方向相和。 蓟州与昌州相临,奏折会这么快送到也不足为奇。 宣和帝先是一扫而过,而后又重新看了一遍这个奏折。 看起来倒像是个请安的奏折,虽说有提到地动,那也不过就是了了两句了事。 宣和帝从这个奏折的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出蓟州总兵对地动的不以为意。 蓟州这地方倒是,每年都会有地动,但情况都不是很严重,上这么个奏折提上一句也是正常。 这么想着,宣和帝便将手中的奏折一合,“还有别的什么事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9章 第 339 章 年太尉听到宣和帝这么问, 便站了出来,“敢问皇上,那几个雅砻来使该如何处置” 总不能一直就这么关在天牢里吧 而且, 这些人到了时间还没回雅砻, 雅砻那边也必定也会过问的。 如果宣和帝是真的想打仗,那也该早早跟他们说上一声,好叫他们早有准备才是。 宣和帝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他是没想好要如何处置那些人呢,还是没想到自己新年的第一个早朝就要讨论他并不想谈论的议题。 “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 年太尉实在是拿宣和帝没办法。 明明是他来问宣和帝的意见,可到了最后,还是让宣和帝反问了, 他偏偏还就不能对宣和帝做什么, 这才是最无奈的。 而宣和帝既然问了, 年太尉既不能在满朝文武面前指责宣和帝,又不能不答, “臣以为, 还是要拿出个章程来。”年太尉心想, 既然皇上要跟他打太极, 那他就以其人之道, 还治其人之身。“这其中最主要的, 还是看皇上怎么想。” 年太尉知道自己这些话若是不能一口气说完,那皇上肯定又有话说。年太尉不等宣和帝开口, 便继续道“若是皇上要追究雅砻的责任, 那就依着我们大周的律法来;若是要给雅砻大王留个面子, 那就先把人关着,看看雅砻那边怎么做。” 年太尉这样一番话,既回答了宣和帝的问题,又把自己的问题抛还给了宣和帝。 墨珣在殿外听着殿内的人还在讨论这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险些走了神。 宣和帝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给年太尉一个准确的回答呢 怎么都得等到雅砻那边传出“五翁主”的死讯,这才好一并算总账吧 否则,就一个钱丞相的死,要让雅砻认账,要大周发动战争,怕是堵不住悠悠众口的。 墨珣当初随五翁主到雅砻,就已经用了近一年的时间。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因为五翁主闹这个闹那个,耽误了不少功夫。后来,五翁主失踪,换了个假翁主顶替,虽没有像真的五翁主那么能拖延时间,但也因为害怕被涂察克发现,还是延续了五翁主的做派,拖拖拉拉。 回程的时候,墨珣就是“逃命”了。那时候速度是快了不少,但还要顾及林醉、洛池、洛涧他们这些哥儿,墨珣又不能御剑飞行、日行千里这样也用了小半年了。 这次,宣和帝应该是早有部署。可从这里透消息到雅砻,再从雅砻把消息传回来,半个月时间还真不知道够不够呢。 不过,别说是年太尉急、满朝文武急,怕是宣和帝自己也急得不行。 墨珣琢磨了一下,若是按照八百里加急,想来也就是这么两天就会到消息了。 只是,一天没收到确切的消息,一天就可能出现变故。 宣和帝不敢打包票,自然也就只能在年太尉的质问下沉默下来。 最后,墨珣听到宣和帝冷着声音,“先关着吧,容朕再想想。” 宣和帝这个说了跟没说一样,但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年太尉再逼也逼不出什么来了。 这么想着,年太尉便躬身退回了原位站定。 “还有什么事没有”宣和帝今日在早朝上的精神确实比以往好上不少,之前,就这么一笑会儿功夫,宣和帝就得服用丹药。现在,竟是丝毫看不出之前那个萎靡不振的样子了。 说句实在的,就宣和帝服用了十来年的丹药才吃出了现在这个效果,墨珣觉得那些个术士也挺没用的。 然而,从别的方面考虑,那些术士让宣和帝吃了十来年的丹药还没把宣和帝吃死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是很厉害了。 但是,宣和帝现在的样子,不正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吗 看看越国公、年太尉这些,那都多大年纪的人了,也没见他们像宣和帝之前那样。 主要是因为有了之前作比较,这才显出了宣和帝此次的不同。 “启禀皇上,此时已开春,天气渐暖,冰雪消融,恐春汛即将来临,需得早做安排” 宣和帝颔首,“那就安排吧。” 春汛也不是年年都有,但确实每年都得做好准备,居安思危,省得到时候突然发生洪水,反倒被打得措手不及。 前几年因为一个秋汛,防洪与排洪工程倒是建了不少,虽然偷工减料了一点,但后来,那些贪官污吏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又派了几位王爷到地方上监工,将本来的“豆腐渣工程”一并整改了。 如此一来也好了,后来的几年,所有的防洪措施也都按照之前的安排下去,倒也无事。 本来宣和帝派几个王爷到地方上,一方面,是为了彻查贪污受贿;另一方面,也是要让他们去监督的。 不知是几位王爷为了做出点成绩给宣和帝看,还是怎么,这些个工程建设倒比原来的强上不少。 大臣得了宣和帝的准话,也算是知道章程了。反正每年都那么安排,也没出过什么岔子。 而后,便又有几位大人在太和殿内提出各自的看法和建议,宣和帝就坐在上首听着。 墨珣站在殿外,而宣和帝虽是看不到殿外的情况,但周围却不乏有宣和帝的耳目。 殿外亦是安安静静,没有奏折奉上的官员就只候着散朝了。 因为积了小半个月的事务,今次早朝所用去的时间比起以往的要长了不少。 等到了散朝的时候,好些个大臣一边走一边小声抱怨着小腿都站酸了。 当然,抱怨也就是小声而已。若不是墨珣耳力好,单看同僚如沐春风的脸,还真是丝毫看不出他们有哪里不舒服。 大理寺不在宫里,墨珣也没得在宫里多呆,这就跟着同僚们一同出宫了。 饶是大理寺在过年的这段期间安排有人当值,可所需处理的案件并不可能因为过年就减少。 待到戌时,墨珣离开大理寺,这才松了口气。 倒不是说有多累,而是刚过完年,宫里一派的歌舞升平,但手里的卷宗却一点不少就只这样的粉饰太平让墨珣无奈得很。 墨珣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虽说有时常下山帮助凡人,但他的这个“时常”,在凡人的岁月里,恐怕穷其一生也都见不到一次修士。 而墨珣对于王朝的兴衰更替其实并没有很大的触动,毕竟修士很怕沾染上凡间的因果,到凡间帮忙也不过是为了斩妖除魔,根本不会参与国家事务。 一个国家,那可就是数百万数千万人的因果了。 说到因果,墨珣就不免会想到林醉了。 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想到自己与林醉之间的因果了。 或许是因为相处时间长了,墨珣慢慢就不再去想因果的事了。 反正理来理去,他也都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何时何地欠了林醉何种因果,再每天纠结那些也没用。指不定哪天,突然灵光一闪,忽然开了窍也说不定呢。 不单单是大理寺,就连越国公所在的御史台也是,事务繁多。 恰逢过年,全国各地的官员们全都趁着这个时候献上贺表。 就跟蓟州的总兵一样,先是将宣和帝夸赞了一番,将宣和帝问候了一遍之后才随手提上一句地动频发。 许多官员也都是,在各种请安、问安的奏折里加上了公事。 如此一来,倒是不好直接区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只能一封封仔细看了。 越国公其实已经到了可以回家享受荣养的年纪了,再加上他又是个御史副丞,像那些给奏折分类的事根本就轮不到他来做,倒也还好。 不过,越国公从武官转文职已经很长时间了,还算是比较适应。 就是墨珣那边比较不习惯墨珣在去雅砻之前是在翰林院,而从翰林院调到大理寺也算是与百姓民生息息相关了,这才让墨珣的心态有了明显的变化。 现在天色暗得是快,戌时离开衙门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而明亮的圆月正高高地悬挂在空中,一路照亮了墨珣回府的路。 有句俗话说得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日的月亮确实比起昨天的更圆也更亮。 天空中耀眼的月光正弥散于天地间,整个怀阳城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朦胧又清冷。 不知是因为天色太暗还是圆月太亮,墨珣只觉得今天的天色似乎有些奇怪。 墨珣朝着天上看了一眼。 整个天色从圆月周围开始,青且蓝,黛色愈远愈沉。 由远及近,天色像极了被晕染之后。 墨珣定定地站在越国公府的马车旁,盯着头顶的月亮看个不停。 怀山也不敢打扰,只当墨珣是在想事情。 车夫倒是没有怀山那么多的顾虑,毕竟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若是少爷真有什么事要想,那也可以上了马车之后再慢慢想,这才比较不会耽误事儿。 “少爷,少爷”车夫拉着缰绳,这就将已经陷入了沉思的墨珣唤了回来,“可是要回府了” 因为月儿太亮,倒显得周围的群星暗淡无光。 “回吧。”墨珣颔首,这便撩起了官服的下摆跨上了马车。 墨珣刚才心里想着的是“执法不得其中,怨气盛并滥及良善,则月蚀”1。 按时间来推算,今日有月蚀的可能性极大。 但墨珣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却几乎是没有见过月蚀的。或许是因为怀阳的地理位置,又或者是因为月蚀发生的时间有偏差。若是在白天发生月蚀,那确实也瞧不见。 墨珣上了马车之后,这便又开始推算了一番。 如果没看错,今日的月蚀发生应该会在亥时。 硬要说出个确切的时间点,应是亥时三刻。 就是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人君失序,国不明,臣瞀乱,群阴蔽阳,则日月薄蚀。2” 这句话莫名其妙就从墨珣的脑海里冒了出来,待他细想过后,又有些想笑。 因为,这些本不是他一个修士会知道的东西。不过是因为他闲来无事,便随意读了些。 虽然墨珣一直说修士不愿与帝王沾上关系,但却也有些修士,修的便是辅佐帝王的“道”。 世间的“道”,何止千百,只要愿意,什么都能入道。 辅佐明君,得大道而飞升,那身上的功德自是比其他修士多。 但并不是所有的明主,最后都能成为明君的。 “天道”想的是什么,根本没人知道。 入了越国公府,墨珣见家里人都在等自己,赶忙告罪入席,这便开始用饭。 越国公的习惯不改,仍是在饭桌上闲聊。 过年的这半个月没上朝了,果然朝廷也有不少事可以作为谈资。 墨珣本是想将今晚会发生月蚀的事提上一句的,但越国公从墨珣坐下之后就没有停过嘴,倒叫墨珣也不好中途打断他,只得安静地听越国公说话。 直到晚饭结束,越国公觉得喝了汤还是不解渴,这才闭了嘴。 墨珣见状,这才将自己的推断提了。 墨珣话音刚落,一桌的人都静了下来。 “” 墨珣看他们的脸色都不好,尤其是越国公,哪还有刚才那个高谈阔论的样子 “亥时三刻”越国公向墨珣确认了一下月蚀发生的时间。 墨珣对天体演算还算是比较在行的,他既然会说出来,那就是基本已经确定了。 于是,越国公这么问,墨珣便点头道“是,正是亥时三刻。”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脸色更是难看。 墨珣向来不是一个会无的放矢的人,所以,越国公在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墨珣是不是弄错了。 越国公确认完了之后便径直起了身,动作太大,倒把坐在他身边的赵泽林给惊了一下。 赵泽林原也跟越国公一样脸色不大好看,眼睛看向了别处,不知在想什么。 然而,越国公这么大个人猛地起身,很快就把赵泽林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 越国公接过了一旁伺候着的小厮递过来的帕子,随手擦了擦,边擦边道“我得到章大人府上去一趟。” 章大人正是钦天监监正。 “等等。”赵泽林伸手拽住了越国公的衣摆,“你去做什么” “我得去问问。”越国公见赵泽林这么拽着自己,丝毫没有要松手的迹象,也有些急了。 赵泽林知道越国公的性子,从年轻的时候开始就这么急吼吼的,倒也不觉得生气,只是又拽了拽,将他完全拽住了,“你先坐下。” 越国公不动,赵泽林也不动,两人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越国公才像是拿赵泽林没了法子般,顺着赵泽林的话坐了下来。 “你问了章大人有什么用”赵泽林这才朝着墨珣看了一眼,又看向越国公。 “那”赵泽林这么一问,倒让越国公也不知该怎么答才是。 问了章大人确实没什么用,月蚀要发生,别说是章大人,就是皇上也挡不住的。 越国公也不知怎么,哪怕心里已经信了墨珣的话,却也还是想找更专业的人确认一下。 墨珣在刚才越国公起身的时候也跟着站了起来,但现在越国公坐回椅子上,他也就跟着坐了回去。 这整个桌子边上的人脸色都不大好看,就是墨珣再迟钝,那也该觉出不对了。 “祖父这是怎么了” 越国公本来还在跟赵泽林说话,现在听到墨珣这么问,便转而看向了墨珣一无所知的脸。 “月蚀是凶兆”越国公本来这话还压在心里,这会儿正好墨珣问了,他便一股脑儿说了出来,“大凶之兆” 墨珣了然,倒是没像越国公那样当场就变了脸色,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如果这方领域之中有天道,越国公会觉得这是凶兆,但墨珣却觉得,这是天道在预警了。 会预警,那就证明天道对宣和帝还是宽容的。 越国公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墨珣,但墨珣听完了之后,面上几乎没有动,似乎什么大凶之兆于他而言,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越国公本想再问问墨珣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大凶之兆”,但话还不及出口,越国公便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余了。 他原先只觉得天塌地陷,可看到了墨珣淡然的表情之后,竟不是不自觉地跟着静了下来。 赵泽林一看,见墨珣果然沉稳,便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家里有一个越国公这样性子的就够了,要是多来几个,谁还招架得住呢 就刚才那个情况,若墨珣也跟越国公一样,执意要去寻章大人问个明白,那就不是赵泽林一个人能拉得住的了。 这个世道本就如此,不说他们这些命夫了,就是宫里的内命夫,皇贵君、太皇贵君都不能干涉宣和帝和前朝的政事。 月蚀,虽然是天文现象,但却也和王朝兴衰息息相关的。 既是息息相关,那便也就是政事了。 “是不是真的,等到亥时不就知道了吗”赵泽林担心越国公又犯轴,干脆将手按在了越国公的腿上。 不管钦天监是不是早就知道,早就将月蚀的事报告给了宣和帝知晓,越国公这会儿跑到人家府上,也于事无补了。 越国公心知自己夫郎所言不错,可他这一颗心就那么七上八下的。“若遇上月蚀,也是有章程的,不说皇上需得焚香沐浴,作乐伐鼓就是百官也得换上素服,进宫,随皇上一起行护月礼。” 越国公的话在理,然而赵泽林的想法却没有越国公那么大义。“钦天监那么些人都没看出来的天狗食月”赵泽林说着便朝着墨珣看了一眼,而后又直视越国公,“你如果见了章大人,打算怎么跟他说” 先不管章大人会不会信,就只说万一是真的,那叫人家一整个钦天监的人怎么办 又或者,退一万步,是墨珣瞧错了,那又该怎么办 越国公不懂什么天体演算,但他相信墨珣,而赵泽林也相信。 那就意味着,今晚的亥时三刻,定是会有“天狗食月”的。 可是,从越国公离宫至今,连一个时辰都不到那就说明了,钦天监还不知道这个事情。 之前醺哥儿的事,墨珣已经在皇上面前记了名了。若这次又因为“天狗食月”的事,再被记名 墨珣知道越国公其实是急了。 在越国公眼里,“天狗食月”是不详之兆,或许越国公也联想到了之前,那个“以活人炼丹”的事当时越国公也说是不祥之兆。 所以,越国公会这么慌乱,在墨珣看来,这都是情有可原的。 然而,赵泽林说得也没错,越国公该怎么跟章大人说,那也是个问题。 果然,越国公也听明白了赵泽林的言外之意,倒也不再开口跟赵泽林争辩了。 只是,越国公的眉头紧锁,瞧着正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墨珣刚才还在想别的事,这会儿一看越国公愁眉苦脸的样子,知道他正在纠结。 一方面,越国公明白了赵泽林的意思,也不愿将墨珣牵扯进去;可另一方面,越国公也不想让宣和帝毫无防备。 这就是要让越国公在墨珣与宣和帝之间选一个了。 可越国公这会儿这么定定地坐着,没有再起身,是个明眼人都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墨珣从刚才起,说完了自己的猜测之后就再没有开口。但看越国公现在,一脸颓唐地坐在饭桌旁,墨珣也禁不住要开口劝上一句。 他倒是不再提越国公去寻章大人的事,只说这个月蚀算不得什么紧要的,没有越国公想象中的那么夸张。 “祖父也用不着着急,诗经里不是有句话吗彼月而食,则维其常。” “说的不正是,月蚀在以前也曾发生过,只需以平常心看待便是。” 本来天体运行自有其一定的轨迹和规律,要么官学怎么能开天体演算这堂课难道瞎掰吗谁更能胡咧咧,谁就是正统 不过,赵泽林刚才说的话,也确实让墨珣深思了起来没道理钦天监会不知道啊 既然官学开了这堂课,那就证明在观星、观月这些事上,必是已经有了一定的章法。 而钦天监,更该是个中翘楚才对。 墨珣这么想着,下意识就朝着林醉看了一眼。 林醉面色淡然,可眉宇之间的愁容却也不容忽视。 墨珣这么看着林醉,却还是没能从林醉脸上看出什么。 问是不用问了,他夫郎能知道什么肯定是被自己问迷糊了。 “”林醉觉察到了墨珣的视线,便也侧过头去看他。 但林醉确实不知道墨珣这么看着自己是为了什么,碍于长辈们都在场,林醉也不好直接问,只能以眼神稍稍示意一二。 墨珣只一小会儿,自己就已经想通了,这会儿见夫郎看过来,眼里满是担忧,便微微弯了弯嘴角,对着林醉摇了摇头。 林醉心里纳着闷,倒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追问不休,只讷讷地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等回了栖桐苑再问好了。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非但没有放下担忧,反而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墨珣与林醉对视完,便又去看越国公。 只是,越国公颦眉的动作根本就没有逃过墨珣的眼睛。 “”墨珣疑惑非常,难道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番解释不好 林醉见这祖孙俩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这就清了清嗓子,“这句的前面,不正是日月告凶吗” 将日蚀、月蚀与朝政相挂钩,将之当作是一种对皇上和朝廷的警示。 太阳和月亮的变化,也都体现了政治上决策的正确与否。 “是啊。”墨珣听了林醉的话,当即点头表示了肯定。林醉说的确实没错,他刚才说的那句话前头确实是“日月告凶”,然而“彼月而食,则维其常;此日而食,于何不臧。” 单单一个月蚀倒也用不着那么担忧,若是日蚀也一并出现,这才需要重整朝纲吧 墨珣这话倒有那么点儿投机取巧的意思,但他毕竟与越国公、林醉他们不一样墨珣从小就在姑瑶山上生活,对于凡间百姓畏惧自然之力也没有多么深刻的认识。 甚至于,墨珣在想,就他这样的性格能修道也确实是该让人啧啧称奇的了。 更何况,“月盈则食”本就是常态,也用不着太过担心了。 越国公本是要张嘴反驳的,但却被墨珣这番强词夺理给闹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竟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是。 墨珣见越国公欲言又止的,便又道“日者,君之象也。月者,臣之象也。五星者,卿士庶人之象也3。若祖父非觉得是大凶之兆,不如寻思一下,可是皇上身边有什么谗臣” 越国公是御史副丞,而御史台可不单单只是收奏折的。 监察御史,可不是就这么个名头好听的。 墨珣知道越国公已经将“忠君爱国”刻进了骨子里,自己这会儿若是说了是因为宣和帝不仁,才会有这么个月蚀,那越国公定是不信。 如此一来,倒不如就此将错处都推到那些为宣和帝炼丹的术士身上好了。 不管御史台里的御史们最后能不能抓出佞臣,总还是有点事做吧。 或者说,让越国公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好。 反正,就算宣和帝做了什么令人作呕的事,在越国公眼中,应该也都只会将错处归咎在那群术士身上。 炼丹的是术士,丹方的也是术士,错就全在术士。 墨珣已经不打算跟越国公、赵泽林他们说这些了,反正大家各执己见,非要让别人认同自己的观点,最后也不过是不欢而散罢了。 越国公一听墨珣这么说,也觉得有理,倒是没再嚷嚷着非要到钦天监监正的府上去了。 “还是得做些准备才是。” 在钦天监没有预警的情况下,如果真有月蚀发生,到了那个时候宫里宫外肯定是一团乱。越国公也不敢肯定,宣和帝会不会将他们这些臣子召进宫里去。 “这是自然。”赵泽林接道。 饭厅里的众人看似被墨珣说动了,然而,亥时会发生月蚀的事却也还是记挂在所有人的心头。 越国公只沉默了片刻,便直言道,他亥时二刻要在院子里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月蚀。 别人避之不及,越国公反而还要往上凑。 墨珣一时也不知越国公到底是真的相信月蚀乃大凶之兆呢,还是人云亦云罢了。 不过,既然连越国公都要看了,那么自己这个发现的人,也得跟着才是。 这么想着,墨珣便也对越国公说了自己的想法。 越国公自然不会拒绝。 现在,国公府里的主子倒是没刚才脸色那么难看了。 而因着越国公的习惯,在饭厅伺候的小厮本就寥寥无几,大都是些心腹。 本来詹姆爹也是要安排人伺候林醉饮食的,但越国公脸色实在难看,他便也罢了这个心思。 所以现在饭厅门外头,就只有洛涧和另一个林府来的小厮守着。 原先只是洛池、洛涧两人轮流,刚好可以换着吃饭。现在詹姆爹有心要为林醉培养心腹,自然不可能再只安排一个了。 这个现在站在饭厅门口的小厮被林醉赐名“洛浅”,正是准备在洛池、洛涧成亲之后来接替他俩的位置。 当初詹姆爹一来,除了那两个送给墨姑爷的通房的卖身契之外,也把其他下人得卖身契也一并给了林醉。 但林醉却也只是挑挑拣拣地将人收下了。 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关系再好,也不能好到这样肆无忌惮地在越国公府里安插人。 就算赵泽林不在意,那越国公也不在意伦沄岚也不在意墨珣也不在意吗 墨珣同在座的众人说起“月蚀”的时候,声音并不很大。 但饭厅里还有两个在旁伺候的下人一个是一直跟在赵泽林身边的姆爹,另一个则是府上的管家了。 是以这会儿,除却正坐着的五个人之外,季姆爹和管家也都听到了亥时会发生月蚀的事。 他俩在听了墨珣的话之后,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但府上主子还没做什么呢,他们自然也就不能表现出惊慌来。 而后,少爷与国公爷、少夫人又说了一堆话。 再看国公爷的反应,管家和季姆爹便也知道这事儿,似乎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了。 国公爷和少爷不都说了吗 亥时要到正院里看月蚀呢 只这么一遭,两人心思大定。 饭后,府上的主子各自消食。 他俩也都是越国公府里的老人了,不消赵泽林多说,自己就已经明白了此事需得三缄其口。 可“月蚀”终归不是什么小事,赵泽林还是朝他俩各自看了一眼。 他们本来还在心里嘀咕着,要不要通知下去,让府里的人都早做准备,可接到了赵泽林的视线之后,他们当即明白了,这话绝不能乱说。 赵泽林看到他俩的反应,对他们的上道也是满意,便也颔首走了出去。 “老夫人,老奴觉着,府上是不是也得做些准备”季姆爹跟在赵泽林身后,心里倒不如赵泽林淡定。 他一直跟在老夫人身边,见过、经历过的事也多,可对于上天的事,他还是诚惶诚恐的。 月蚀,又被称为“天狗食月”。 古来都有说法,说是遇上了“天狗食月”,就需得准备些炮仗、爆竹,弄出些响动来,将“天狗”吓走。 就与过年时驱赶年兽是一个道理。 刚才越国公所说的“护月礼”,其实就是皇上将满朝文武召进了宫里,而所有的官员需得身着素服行三拜九叩礼,皇上需得击鼓,而后朝着月亮的方向射箭,以做恫吓“天狗”状 管家也一直跟在后头,这会儿听到季姆爹开口,便也附和道“库房里还有些烟花爆竹,是否要一并取出来” 赵泽林觉得他们的说法倒是可行,只是,他还没点头,便是转念想到皇上没有下诏书,钦天监也没有发公告,他们越国公府准备得太周全是不是有些不妥 思及此处,赵泽林便摇摇头,“还是不要往外传了。” 如果真的要准备这些,那府里的下人必定会问缘由。 到时候,不也还是把月蚀的事给说出去了吗 如果没有发生月蚀,那还好; 如果真的发生了,越国公府里两个官员却毫无作为到时候,皇上一怒之下,罚俸贬官事小,就怕抄家灭族事大 “”管家和季姆爹都知道赵泽林的顾虑,本来还想多劝的,但转念一想,若是今日墨少爷也是一声不吭,越国公府上也是毫不知情,自然也不会准备的。 而且,看墨少爷对于“天狗食月”的事持一个无所谓的态度,也不知道他是年少无知还是怎么的。 赵泽林知道“天狗食月”是大事,府上的下人若是知道了,必定会人心惶惶。 季姆爹和管家都是府上的老人了,赵泽林也不吝于多说几句,“御史台是在宫里,国公爷从宫里出来的时候都还没能听到消息我们国公府如果准备得太过妥当了,说不准别人还要怎么想。” 太过特立独行也不是什么好事。 皇上没有传旨,那么发生月蚀的时候,各家各户肯定都被吓到了,随便拿根棍子敲着响就不错了,哪还有闲暇去搞炮仗 管家忙点头称是,就顺着赵泽林的意,当作这事儿他也不知情就好了。 洛涧与洛浅刚才就站在廊下,但小厮本来就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哪怕墨姑爷说话声音不大,他们也都是听见了的。 洛浅是詹姆爹亲自调教出来的,比起洛涧还更机灵些。 林醉跟着墨珣从饭厅里出来,虽然心里有些疑问,但现在后头有小厮跟着,林醉也不好直接问,只能安静地与墨珣错开小半步,就这么一路走着。 洛涧、洛浅两人心里也怕得很,只是不好露怯,便也只能在对视一眼之后迈步跟上两位主子。 “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墨珣走在前头,却也能感觉到林醉的踌躇。 就刚才在饭桌上,林醉虽然也跟自己说了两句,但说出来的话里却也带了很明显的担忧与畏惧。 “”林醉朝着伸手跟着的小厮看了一眼,这才转而对上了墨珣的视线,“夫君当真要看” “怎么”墨珣活得久,什么没见过莫说月蚀,就是日蚀、火山爆发,他也是见过的。“夫人也想看” 墨珣一开始就没打算要让林醉去看,毕竟刚才在饭桌上,林醉的表情瞧着就不是很好,如此想来,大概也是害怕的。 墨珣本是觉得单单一个月蚀并不能代表什么,林醉若是想与自己同去,那他自然不会拒绝。林醉如果不想看,墨珣也不会强求便是。 “我可以看”林醉本来只是担心墨珣罢了,但此时听到墨珣这么问,他倒也有些意动。 本来,在饭厅的时候,林醉听了墨珣要与越国公一同去看月蚀,他就已经有那么点儿想法了 林醉活到这么大,也曾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倒也遇上过“天狗食月”。不过,父亲和长辈却不许他看,只叫他好生呆在屋里。 所以,林醉对“天狗食月”,除了畏惧,倒也有那么点儿好奇。 他原也听父亲说过,月蚀是凶兆,能避则避,若是沾染上了什么不该的东西,到时就麻烦了。 而且,像这样的凶兆,一般都伴随有其他的灾祸。 只是,墨珣瞧着却是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于,他在同越国公说话的时候,语气里也并没有多少惊慌此举,倒像是给林醉吃了一颗定心丸。 再加上,越国公说要看,墨珣也说要看,那他是不是也可以看 墨珣没想到林醉还确实是动了心思的。 只是,林醉的这种又害怕又好奇的心态是怎么回事 墨珣觉着自家夫郎真是有意思得紧,说话不自觉就带了笑,“为什么不行” 林醉闻言,眼睛一亮。 是啊 为什么不行 林醉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墨珣和越国公可以看,而他却不能看呢 “那我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0章 第 340 章 “少夫人” 林醉话音未落, 洛涧便飞快地出言截住了林醉的话头。 刚才林醉朝着自己和洛浅看了这么一眼的时候,洛涧便知道林醉是想让自己和洛浅避开一些的。但是,他俩在饭厅外头就已经听到了, 这会儿再避也没什么用了。 洛涧虽然性子跳脱, 但也算是有规矩的,向来是不会在两个主子说话的时候插嘴。 现在洛涧张口便打断了林醉的话,不单是墨珣, 就连林醉也觉得奇怪得很。 见两位主子都看着自己,洛涧也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突兀了,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少夫人,天狗食月乃大凶之兆, 少夫人还是避开些为好。” 洛涧知道林醉的性子, 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决定的, 这就赶忙又补上了一句,“就算是为了肚子里的小少爷着想。” 林醉一怔, 这就沉思了起来。 他一直没怎么仔细观察过月蚀, 而他的性格向来不是那种瞻前顾后、怕这怕那的人, 所以, 哪怕之前家里长辈虽然不让他看, 但他也是偷偷瞄过的。 但那会儿, 洛池、洛涧就在他身边,发现自己开了窗子在偷看, 十分不赞同地将窗子关上了 林醉有些闷闷不乐。 他其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比汉子差。 尤其是自己跟着墨珣习了武之后, 虽然不至于能上阵杀敌, 但力气也大了,身体也好了比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那是强了不少的 所以此时,林醉是觉着,既然越国公与墨珣能看“天狗食日”,那自己也能看 只是洛涧倒是提醒了他他现在怀有身孕了。 林醉这么想着,下意识便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如果没有孩子的话他可能真的会不顾洛涧的反对,跟墨珣一起去看“天狗食月”。 可是现在,他要顾虑的就比较多了。 哪怕林醉觉得墨珣都不怕了,自己也不需要怕,可为了儿子还是得小心才好。 洛涧见林醉沉默了下来,正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知道他是听进了自己的话了,这就再接再厉道“依奴才拙见,少夫人不如现在就回到屋里歇着吧” 虽然距离“天狗食月”还有半个时辰,天上的月亮也是又圆又亮,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呢 这会儿满地撒满了“银霜”,天色亮得出奇 若是墨姑爷没有说今日有“天狗食月”,洛涧或许还会赞上一句,月色高洁。可一旦知道了这样的良辰美景之后接着的是大凶之兆,他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样的月夜诡异得很。 少夫人现在肚子里还有个小少爷,万一真的冲撞到了什么,那可就糟了 洛涧的担忧是明晃晃摆在脸上的,倒让林醉也不好说出什么斥责与拒绝的话来。 林醉本来已经想为了儿子放弃看月蚀了,却没想到,竟还得这么早早就躲进屋里头去 这是不是有点儿小题大作了 林醉与墨珣用过晚饭之后,一同消食,这已经是一种习惯了。 林醉不知怎么,只觉得这像是一个仪式。 洛涧一看少夫人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心里不痛快了。只是,自己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了,少夫人不应,他也没有别的法子啊 洛涧有些焦急,但他向来脑子笨,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如果这个时候洛池在就好了 洛涧越想越急,本也不指望洛浅能帮上忙,但他还是朝着洛浅看了一眼。 洛浅虽然是詹姆爹手下调教出来的,但与少夫人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尚且拿不准少夫人的性子。 再加上,他年纪又小,遇上这么个大事儿,真是一时慌神,脑子里没了主意。 洛涧一看洛浅的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这一眼算是白看了。 洛涧一时无法,然而视线却正好落在了墨珣身上。 墨姑爷 洛涧灵机一动少夫人一向是很听姑爷的话的,只要姑爷愿意帮着劝上两句,那必定是事半功倍了 这么想着,洛涧便哀求似的看向了墨珣。 墨珣是没想到月蚀对自己的儿子还能有什么影响,说实在的,如果是在徽泽大陆,那遇上了月蚀,修士们大都是不避的。甚至,修士们还会席地而坐,运转功法,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与精华 墨珣想着想着便笑出了声,这方领域可没什么灵气,更别说天地精华了。 洛涧本来还指望着墨姑爷能帮着自己说上两句话,却没想到他竟是笑了。 这有什么可笑的 难道是觉得他们大惊小怪吗 洛涧一脸困惑,却也不敢当面质问墨姑爷,只得盼着他能帮着自己劝一劝少夫人才好。 刚才在接到了洛涧的视线之后,墨珣是没打算开口劝林醉的。 但却不妨碍墨珣已经有了动作林醉一直是跟着自己在走,若自己进了屋,林醉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留在外头。 不管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周遭的人既然都怕了,那墨珣也就“入乡随俗”吧。 墨珣与林醉两人这厢刚绕进了栖桐院,洛浅转头就把少夫人要去看“天狗食月”的事跟詹姆爹说了。 这下可好,还不等墨珣发话,林醉就已经先发了脾气。 洛浅本来是想着,洛涧劝少夫人不得,不如就让詹姆爹来劝,却没想到自己将这件事透露给詹姆爹的时候就已经犯了少夫人的大忌。 刚才在饭厅里伺候的,大都是伺候主子多年的老人了,只消主子一个眼神,他们便能守口如瓶。 但洛浅毕竟是从林家过来的,才刚接触了少夫人不久,根本就没闹懂情况。 而在他看来,少夫人对詹姆爹还算客气,想来詹姆爹的话,少夫人还是听得进去的 洛涧知道他们的这个姑爷是有些闷的性子,不说话,但做事也是稳妥。 适才,自己也没有主动开口请求,是以墨姑爷并没有回应自己也属正常。 而墨姑爷领着少夫人进了栖桐院之后便往书房的方向走,倒也让洛涧明白了墨姑爷的心思。 所以,当洛浅同洛涧示意要离开的时候,洛涧也没有多想,只当他是要去吃饭了。 可墨姑爷与少夫人两人才刚过游廊,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便从正前方迎了上来,后头还有洛浅跟着。 洛涧一看,立刻在心里喊了一声“糟了”。 詹姆爹是一听洛浅说了亥时三刻会有月蚀,而且越国公与墨姑爷还要一起到外头去看,就连少夫人也要跟着同去这当即就坐不住了。 墨姑爷自己去看就算了,可少夫人还怀有身孕呢 要是冲撞到什么可就糟了 詹姆爹与崔姆爹两人一合计,这就赶紧去寻墨珣跟林醉了。 詹姆爹见着了林醉,张口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只说是让少夫人最好是从现在开始就回到屋里呆着,不要在外头随意走动。 林醉抿紧了嘴,没有答话,但眼睛却是直直地看着洛浅。 詹姆爹见状,赶忙挡在了洛浅身前,“少夫人也不要怪他,他也是为了少夫人好。” 林醉这辈子是听多了“为你好”,这会儿听到詹姆爹这么说,一时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程雨榛送来通房给墨珣,也说是为自己好; 让自己跟墨珣分房睡,也说是为了自己好; “把主人家的事说出去”林醉想着,干脆笑了起来,“看来我是用不起你了。” 林醉说这话是对着洛浅的,但因为詹姆爹挡在了洛浅身前,倒像是说给詹姆爹听一样。 詹姆爹心里一个咯噔,也知道洛浅这事儿办糟了。 林醉心里气得厉害,藏在广袖下头的手也是气得发抖。 刚才在饭厅里的时候,国公夫人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林醉稍稍一想,也知道轻重。 哪怕是越国公,那么焦急的,都给劝住了。 国公夫人也将事情按住了,可偏生是他身边的人将这件事说出去的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洛浅跟詹姆爹说,詹姆爹跟崔姆爹说 接下来,就是整个栖桐院的人都知道了。而后,那就是越国公府也全都知道了。 林醉真是给气笑了。 此时,他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正烧得厉害。头脑发胀,竟是有些不敢去看墨珣的反应。 林醉刻意避开了墨珣的视线,只直勾勾地盯着詹姆爹看,像是要透过詹姆爹,看向他身后的洛浅一般。 詹姆爹本来还想张口劝少夫人到屋里休息,可这会儿,在少夫人的逼视下,他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醉嫁了人之后,与待字闺中时截然不同。若说他以前是不露圭角,那他现在,就已经是锋芒毕露的了。 “少夫人,洛浅也就只把这话跟我们两个老头子说了,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呢。”崔姆爹没有被林醉直视,倒还好些。而他心里也知道林醉现在是在担心什么,这就赶紧为他解释了一下。 与此同时,崔姆爹也在庆幸,他刚才与詹姆爹两人走得急,倒是没有让人传讯下去,叫大家做好准备 林醉脸上的笑意更浓,但眼神却是冷的。 送回林家是不可能的了,洛浅已经知道这件事,若真要处置,恐怕也就只能沉塘、填井了。 这个想法才刚出现在林醉的脑海里,直把林醉自己都吓了一跳。 饶是洛浅年纪再小,再不谙世事,这会儿听到崔姆爹说话,便也知道自己今日这件事是做错了的。 洛浅不敢再让詹姆爹帮自己当着,只赶忙错开了詹姆爹,朝前一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砖上。“少夫人饶命,奴才知道错了。” 洛浅是真的怕了,本来,他被安排座位林醉的贴身小厮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主人家的事情是不容下人过多置喙的。甚至,他也知道,贴身小厮知道主子的许多秘密比起脑子灵光,主子更喜欢嘴巴严的。 可是,适才他与洛涧两人在饭厅外头守着,也没听主子说起这事儿不能外传啊 而且,洛涧不也还当着少夫人的面谈到此事吗 洛浅是真的以为没关系的。 林醉没有说话,或者说,他不敢说话。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林醉知道洛浅、洛清年纪小,来了越国公府之后,林醉便也让洛池、洛涧多带着些。 不管怎么说,少说话,多做事,总没错。 却没想到,今日,就给他搞了这么一出 林醉不知道墨珣此时是怎么想的,洛浅不单上犯了自己的忌讳,还犯了墨珣的忌讳,甚至是犯了三个长辈的忌讳。 他倒是想罚洛浅,但这样的下人,确实没有哪个主人家敢用的。 不可因小失大。 昌平郡君从林醉小的时候就这么教过他。 墨珣站在林醉身侧,看着林醉脸上挂着笑,但胸腔不规律地起伏了几次,下颚像是咬紧了一样一看就是气得不轻了。 墨珣也是不高兴洛浅将此事告知林家的这两个姆爹。 一方面,墨珣是觉得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亥时三刻一到,月蚀真的发生了,而他与越国公两人早早知道却不向宫里递消息这说出去,别说是宣和帝了,恐怕就连整个怀阳城的百姓都会恨上他俩。 另一方面,就是他们的栖桐院,现在不再像是墨珣与林醉的栖桐院,反而更像是詹姆爹与崔姆爹的栖桐院。 两个下人,压到了主子头上。 现在洛浅又把两个姆爹搬出来,那摆明了就是连小厮都有这种感觉了。 墨珣不高兴,自然就冷着脸。 栖桐院本来就是林醉在管,墨珣一向是不插手的。 但他夫郎气成这样,怎么都得先顺顺气才行。 墨珣握上了林醉的手,倒将林醉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而林醉这一眼,也让墨珣看到了他眼眶微红的样子。 若说,墨珣刚才是不高兴,那这会儿就是明显的生气了。 林醉一看墨珣面沉如水,也知道墨珣气狠了。 在林醉眼中,墨珣是很少生气的。所以,当墨珣一生气,林醉便有些手足无措了。 洛浅跪在地上,没能等到主子发话,也不敢抬头看情况,只得一声声地叩着头,“少夫人饶命,奴才只是一时想岔了,奴才不敢了,以后不会了”他话语里带着惊慌和语无伦次,仿佛下一刻,林醉便会张口让人将他发卖出去。 林醉听到动静,看了洛浅一眼。 只见洛浅叩头的幅度有些大了,这会儿抬起头来,额头上也见了隐隐的青色。 林醉有些不忍,但却又想到祸从口出,便也别开眼不再看。 “少夫人饶命,奴才再也不敢了” 崔姆爹刚要为洛浅求情,就让詹姆爹拉了一把。 林醉这时候正在气头上,恐怕最听不得他俩为洛浅求情。 林醉越是不应,洛浅便越慌。他这会儿真是怕得不行,只知道一味地求饶,一味地磕头。 因为“多口舌”被发卖出去的小厮还能有什么好正常的人家都不会要这样一个小厮的 一想到自己若是被发卖了之后,洛浅便觉得天塌地陷,又是连连叩首,“少夫人,奴才错了少夫人再给奴才一次机会吧” 墨珣刚才是生气了,可他夫郎瞧着也是可怜的样子再者,他握着林醉的手,知道林醉现在的情绪渐渐归于平静,没有像刚才那样一阵怒气上头,击得头脑发懵,这便也没那么生气了。 林醉想了想,朝着崔姆爹看了一眼,“此事当真再没有别人知晓” 洛浅听到了少夫人开口,险些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是,是,是。”崔姆爹忙点头,“刚才洛浅因为担心少夫人,所以才去寻了詹姆爹,恰好我与詹姆爹在一处所以就我俩知道。” 林醉颔首,“那我今日就明确说了,此事,从今往后,你们就都烂在肚子里,绝不可再提” 詹姆爹与崔姆爹对视了一眼,这就赌咒发誓道“少夫人请放心,此事我们绝不再提” 林醉低下头看了还跪在地上的洛浅一眼,洛浅立刻点头,“奴才绝不再说,再乱说就叫我天打五雷轰,死后下拔舌地狱” 墨珣听到“天打五雷轰”的时候,只觉得自己脑门上的青筋都跟着抖了一下。 这些人发誓真有意思,动不动就“天打五雷轰”。 知道“天打五雷轰”有多疼吗 “起来吧。”林醉抬了一下巴,这就示意洛浅起来。 洛浅就像是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似的,这会儿少夫人让他起来他差点就没站稳。 林醉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敲打一下洛浅的。 “我将你留下,不是因为你郡君送来的,而是因为我身边确实需要人手。” “但是,留在我身边,首先要做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林醉直视着洛浅,不容他退却,“还有,认清谁才是你的主子。” 林醉这话,不单是说给洛浅听的,还是说给詹姆爹和崔姆爹听的。 他本来就想找个机会好好跟詹姆爹与崔姆爹说道说道了,今日正好,就一并说了吧。 这两位姆爹,一个是在昌平郡君跟前伺候的,一个是在程雨榛跟前伺候的,两人都有体面。 若不是林醉知道他们确实没有别的心思,也确实是一心为了自己好,哪会这么一再忍让 但忍也有个限度,总不能一味地忍下去。 林醉知道洛浅没什么坏心思,否则也不会将人搁在屋里了。但好心办坏事,难道就没错了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詹姆爹一听林醉这么说,赶忙也跪下了。他知道少夫人这是在嫌洛浅没把少夫人当正经的主子了。 有事就去寻詹姆爹,那可不就意味着,在洛浅心目中,詹姆爹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吗 林醉等了一会儿,才叫詹姆爹起身。 “越国公府里的事,那自是越国公府的事。”林醉警告性地说。 然而,话音刚落,林醉便也想到了如果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一直呆在越国公府,那么日后知道的事,只会多,不会少这样一来,再放他俩回林府是不是不再合适了 国公夫人当初,应当只是想着要方便林醉,这才把人都收下了。 而且,在国公夫人看来,越国公府光明磊落,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就是来了人也不怕。 可林醉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妥。 看来,他得找个时间到林府走一趟,将这两个人都要过来了。 他俩的正经主子是昌平郡君和程雨榛,昌平郡君还好,林醉信得过,可程雨榛 林醉只要一想到程雨榛,就觉得自己心里的烦躁已经完全掩不住了。 认真算起来,崔姆爹其实是程家的人。 这样慢慢想来林醉的悔意已经快将他淹没了。 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他们留下来 “是,少夫人所言极是。”崔姆爹也应了。 林醉没有反应,仍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墨珣见他眉头越皱越紧,这便伸手去揉他的眉心,“夫人想什么想成这样,这眉头都能夹苍蝇了。” 墨珣并没有针对眼前的事发表任何意见,甚至也没有对林醉的处理方式提出异议。 这些人都是林家送来的,墨珣其实不好开口管。 林醉却知道墨珣这是怕自己难堪才将话题错开的。然而,他这会儿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了。 经了这样一番插曲,詹姆爹一时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再说话。 本来,郡君派他到越国公府里来,是为了帮衬少夫人,可不是为了来让少夫人憋屈的。 刚才少夫人的那样一番话,已经是明着在敲打了。 他与崔姆爹两人,本就是下人。不过是因着郡君与二夫人抬举,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少夫人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们可得自个儿拎清才是。 “别气了。”墨珣拍了拍林醉的背,让他好好顺顺气。 林醉这会儿缓过劲来,只觉得刚才明明是墨珣在气,现在反倒叫真正应该生气的人来劝自己了一时也不知该摆出怎样的神情才应对。 “少夫人,老奴觉着,少夫人还是到屋里呆着更稳妥些。” 哪怕林醉生了气,可他们作为姆爹,该劝还是得劝。 绕来绕去,又绕到这件事上了。 林醉不乐意地扁着嘴,并不想应。 两位姆爹的意思十分明确,少夫人最好从现在开始就回到屋里呆着,别在外头随意走动。 虽然墨姑爷说是亥时三刻才有月蚀,可那个前后,说不准还有什么别的。 墨珣这时候就没有再开口了。 这件事本来就看林醉怎么想而已。 更何况,眼前的这两个姆爹,刚刚才被林醉说了一通,却仍是锲而不舍地提及此事,想来定是有什么墨珣所不知道的顾虑吧。 而且,墨珣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正是十分担忧的样子。 崔姆爹刚说完,便直勾勾的盯着林醉看了,似乎是想让林醉现在就表个态。 林醉刚发了一通脾气,这会儿气还没消。 林醉知道一个主子,是该在恰当的时候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信。 可这会儿,他才刚立过了威,就马上要叫他顺着崔姆爹的话回屋总觉得拉不下这个脸呢 两位姆爹知道林醉心里是明白的,便赶忙向墨姑爷使了使眼色,好叫墨姑爷帮着劝一劝少夫人。 林醉是那种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不会更改的人。但是,如果墨珣肯开口,那就尚有转圜的余地。 墨珣思前想后,也觉得这些人害怕月蚀有些匪夷所思,但既然他们要图个心安,那墨珣也就帮着劝一劝吧。 思及此处,墨珣这便笑着对林醉道“不如夫人与我到屋里下棋如何” 林醉知道墨珣这是在帮着两位姆爹哄自己进到屋里去,他也乐得下这个台阶。 但下棋 他跟墨珣有什么好下棋的 他哪一次不是被墨珣杀得片甲无存 林醉觉得自己也是个矛盾的下棋的时候,墨珣不让,自己就会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会生闷气;可要是墨珣让他那根本就像是在吊着自己玩儿,自己也会气啊 林醉也不知道墨珣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如果说墨珣是真心想让,又怎么会让得那么直白 那怕是没下过棋的都能看得出来了吧 就这么个情况,谁还会想要跟墨珣下棋 反正林醉是不想 就连赵泽林那样的国手,跟墨珣下过几次之后,哪怕是跟林醉下棋,也不愿意再跟墨珣下了。 林醉虎着一张脸,仍是不应。 墨珣的话音刚落,林醉都还没想好自己是要应允还是拒绝,便听到崔姆爹声音里带着焦急,双手连连摆着,“下棋不妥,下棋不妥。” “” 这下不说是林醉了,就连墨珣都纳闷了。 不过,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墨珣被崔姆爹拒绝了之后,便又想了个主意,“要不,夫人跟我到书房一起看会儿书” “看书不行,不行。”崔姆爹赶紧补充道“夜里看书对眼睛不好。” 眼见着墨珣脸色愈来愈冷,詹姆爹也跟着开口道“看书、下棋都太费神了,少夫人这怀有身孕,这些伤神的事还是少做为好。” 墨珣“” 墨珣不太能接受詹姆爹的这个解释,而在家里,他一向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所以两位姆爹的意思上,我夫郎从现在开始就吃饱了睡,睡饱了吃” “”林醉怎么就觉得墨珣这话听起来怪怪的呢 詹姆爹没想到墨珣竟然还挺明白的。 他本来以为墨珣年纪小,恐怕对这些事也不是很懂。而少夫人又比墨姑爷大,两人相处怕也是少夫人让着墨姑爷居多。 但他到了越国公府的这小半个月,发现少夫人的性子比起以往在林家的时候还更幼稚了。 以往,还在林府的时候,因为醉哥儿是二房的长子,下头还有几个弟弟,是以他处处以身作则,不肯踏错一步,甚至于连性子都沉稳得很。情感内敛,甚少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就算有,那也是含蓄居多。 哪会像现在这样呢 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对上墨姑爷的时候,一双眼睛都透着亮。 既鲜活又恣意,正是意气风发的样子。 詹姆爹看着少夫人的样子,心里也是欣慰。 当年会定下墨珣这个姑爷,除却昌平郡君力排众议的结果之外,还有便是醉少爷自己愿意的。 当初,越国公夫人携伦孺人上门退亲,昌平郡君便允是允的,但国公夫人却也提了要定醉哥儿。 说句实在的,若非昌平郡君与越国公夫人是好友,怕是早就让人将国公夫人与伦孺人一并撵出去了。 后来又发生了些事,郡君虽是有那么点儿意动,却也还是将醉少爷叫到跟前来问了意见。 当时,詹姆爹就在郡君身边,自然是将醉少爷的反应看在眼里的。 醉少爷与别的哥儿不一样,他自小便被养在郡君膝下,虽然规规矩矩,但詹姆爹却觉着郡君对醉少爷的教养方式十分的不同。 不同于京里的哥儿的教养方式,郡君对醉哥儿那简直跟在养汉子似的。 等到后来,詹姆爹见到了越国公夫人,这才有些恍然大悟昌平郡君是羡慕国公夫人的。 羡慕越国公夫人的随心所欲,羡慕越国公夫人的一如既往 所以,郡君想将醉哥儿也养成越国公夫人的样子。 只是,人各有不同,饶是郡君刻意,醉少爷还是长成了自己的模样。 詹姆爹犹记得那日,郡君将醉少爷召到屋里,直接便将越国公夫人的意思传达给了醉少爷。 詹姆爹知道,郡君是不想在婚姻大事上,让醉少爷盲婚哑嫁,这才对醉少爷实话实说。 看醉少爷的反应,怕是根本就没想过,昌平郡君会在婚事上问自己的意见。 毕竟京里的哥儿大都是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就算是问意见,那也已经是家中都看好了,这才随口对哥儿提上一句。 无论哥儿同意与否,都不会改变家里的决定便是。 醉少爷倒是保守,并没有直接将自己想法说出来,而是反问了昌平郡君,他爹是否会同意。 昌平郡君摇摇头,让醉少爷不用去管别人,只说说自己的想法就好。 醉少爷虽然并不明白郡君问的是真是假,但却还是十分明确地向郡君表示了,如果是墨少爷的话,自己愿意嫁。 昌平郡君担心林醉会以为自己是已经同越国公夫人说好了,这才勉强同意,便又醉少爷解释了一番。 而林醉再次向昌平郡君表示,如果夫君是墨少爷的话,他愿意嫁的。 昌平郡君得了醉少爷的准话,这才转而去帮着醉少爷说服二夫人。 所以,认真说起来,若不是醉少爷自己想嫁,哪怕国公夫人与郡君的关系再好,郡君都决计不会拿醉少爷的终身大事来维系这份情谊的。 詹姆爹一直跟在昌平郡君身边,嘴也严,而之前醉少爷被宫里撂了牌子,郡君心里就怀疑醉少爷是故意的,只是事情太巧,倒也让人揪不出错来,郡君也就只是跟自己嘀咕了几句,却也并没有再过多追问醉少爷了。 现在 詹姆爹又看了少夫人一眼,见少夫人正看着墨姑爷。明明是冷着脸的,但眼角却隐含了笑意 应当是十分欢喜了。 墨珣脱口而出,“那跟养猪有什么区别” “” 不怪乎林醉觉得墨珣这句话怪怪的,原来后头接了这么一句 墨珣知道林醉这会儿正在瞪自己,也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被两位姆爹管着。 墨珣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想逗林醉玩,而是想让那两位姆爹意识到他们在醉哥儿孕期安排上的问题。 林醉是个人,这也不让,那也不许 距离孩子出生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呢。 只一两天还好,长此以往,还不得把林醉给闷死 墨珣稍稍细想,便已知林醉并不是一个很爱被拘着的人。 想当初,墨珣与林醉的第一次相见便是在广平府。 按照常理推断,林醉是个哥儿,又是京城人士,若是没有什么特殊的情况,一般是很少到外地去的。 后来,墨珣与林醉在回京的途中遇见,而林醉身边甚至连个汉子长辈都没有 这些零零总总的加起来,就不难让墨珣推断了。 林醉随自己到雅砻的那段时间,也切切实实让墨珣感觉他的夫郎,好像真的跟别的哥儿不太一样。 墨珣话音刚落,林醉便隔着袖子在墨珣的胳膊上拧了一下。 林醉嘴上是没说什么,可连着几个眼刀子过来,直把墨珣扎得那叫一个千疮百孔。 “嘶夫人轻点,轻点。” 林醉手上使了多少力,自己是知道的。而墨珣那个胳膊跟铜铸铁打得似的,怎么会疼呢 还不及林醉想明白,他便已经飞快地松了手。 最后,林醉还是随着墨珣到了书房。 但进屋之前,林醉也还是转而看向了洛涧。 洛浅算是洛涧带着的,洛涧没把人看好,那就是洛涧也有错。 洛涧一怔,这就渐渐低了头。 林醉见洛涧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在心里叹了口气道“十个手板,去领罚吧。” 洛涧离开了之后,洛浅便担起了守门的要务。然而,林醉看了看他的额头,也是摇了头,让他先回去上药,之后再去领罚。 洛浅不敢耽搁,林醉既然要罚他,那就是要把他留下了。 本来还惴惴不安的洛浅这时才把心落到了实处,乐呵呵的领罚去了。 墨珣与林醉两人进了书房,不是为了下棋,而林醉也并没有看书。却是由林醉挑了一本想看的书,墨珣读给他听。 这样就满足了崔姆爹的条件,既不伤神,也不伤眼。 本来崔姆爹还要再说点什么,但却让詹姆爹眼疾手快地给拉走了。 离开了姑爷与少夫人之后,詹姆爹等洛浅领完了罚,这便将洛浅叫到跟前来,苦口婆心地开导一番。 林醉今日没有说要将洛浅送回林府,也没说要发卖了,那就是要“以观后效”的意思。洛浅要继续留在越国公府里,那还是有不少东西要学呢 詹姆爹就担心洛浅会因为今日的事对少夫人心怀怨恨,便也不敢完全放任不管。 而墨珣的书房里,一贯是不喜欢有别的小厮伺候。再加上,林醉才刚被洛浅气到,这会儿詹姆爹也不敢再安排人到墨姑爷与少夫人眼前杵着了。 墨珣说话速度并不快,念书的速度自然也快不到哪里去。 林醉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之后便有些嗜睡,但旁人都说哥儿怀孕,嗜睡是正常的,林醉便也不当回事了。此刻,他听着墨珣念书,听着听着便有些昏昏欲睡。 待到怀山在书房外头探头探脑的,不敢发出声音时,林醉已然完全睡了过去。 墨珣见状,示意怀山别说话,这就将书页合上走到了外头去。 “少爷,亥时二刻了。”怀山等到墨珣将房门轻掩了之后才开口道“国公爷那边差人来问,说是问问少爷什么时候到前院去” “现在就走吧。”墨珣说着,看了守在外头的洛池一眼,“少夫人在里头睡着了,等月蚀过了之后再叫他吧。” 既然两位姆爹那么担心,那就让林醉在软榻上好好睡。 交代完了之后,墨珣便随着怀山到了前院。 越国公已经坐在石凳上等着了,而他的这个位置,正能看到明亮的圆月高悬于空中。 越国公本身对于月亮、星星、太阳这些都没什么研究,唯二识得的大概就是北极星和北斗七星了吧。 白天的时候,天气不错,正是万里无云的样子。 现在入了夜,空中的云彩也是只有寥寥几片,薄如蝉翼,根本遮不住这样一盘圆月。 越国公此时倒有些庆幸,幸好吃饭的那会儿,自己没有不管不顾地非得到章大人府上去拜访。否则这会儿,定是要被章大人耻笑的。 越国公“举头望明月”了好长时间,原先还笃定了,可这会儿空中只余下了最纯粹的月色,整个院子都洒满了青光哪有那么一点儿要发生“天狗食月”的样子 “祖父,我来迟了。” 越国公这里派人过去问墨珣的时候,他便是已经坐在前院了。这会儿听到墨珣说话,他便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石凳,示意墨珣坐下说话。 “你看这天色,是不是天清月明”越国公也不问墨珣怎么来迟,只示意墨珣抬头看天。 墨珣当然知道越国公的言外之意,无非就是想跟自己说你看今天的这个夜色这么好,哪像是要发生月蚀的样子呢 “祖父,月蚀可不是云遮月啊。”墨珣知道越国公想岔了,这便解释道“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耳1。” 月亮本是不会发光的,不过因为太阳光照到了,月亮才会发光。 越国公随意摆了摆手,也不跟墨珣在扯那些个有的没的,只等着看到底有没有月蚀。 墨珣知道越国公这时候心里烦躁,怕是听不进自己的话了,便也不再多话,只安静地与越国公一同坐着。 随后,管家便命人给两位主子上了茶水和糕点,就摆在一旁的石桌上。 越国公看到糕点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看向管家的时候那满脸的莫名其妙险些让墨珣笑出了声儿。 管家这是真当他俩来赏月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1章 第 341 章 越是临近亥时三刻, 越国公便越是紧张。 墨珣看着他从一开始见到石桌上的茶水和糕点像是见了鬼,到现在,连着喝了几盏茶 所以, 现在是不是该说管家深谋远虑 墨珣只是就着茶盏润了润喉罢了, 并没有像越国公那样牛饮。 越国公看着是十分紧张的样子,除了饮茶之外,还要吃糕点。 墨珣眼瞅着越国公已经吃了两块紫薯糕了, 赶忙按住了越国公的手,“祖父可别吃太多,省得夜里积食,胃里难受。” 越国公觉得墨珣说得也有道理, 这就要伸手去拿茶盏, 又被墨珣按住了, “夜里喝太多茶,恐怕会睡不着。” “”越国公闻言, 这就悻悻地将手收了回来。但被孙子这么一而再地拦下, 还是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就喝这么点有什么关系想我当年还是武将的时候, 那喝茶就跟喝水似的” 墨珣看着越国公收了手, 却还是这么说话, 便知道他不过就是嘴上逞能罢了。“祖父也说了, 那都是以前了。 ” 对上林醉、伦沄岚他们的时候,墨珣尚会让一让。但对着越国公这样五大三粗的汉子没啥好让的, 是该让他知道一下自己年事已高了。 别老逞强, 还是得顺应自然规律, 好好服老才行。 越国公虎着脸,咬了牙瞪着墨珣。然而,墨珣已经知道了越国公的性子,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过就是虚张声势罢了。 墨珣笑了刚要摇头,这就听到一直在旁边伺候,给他俩添茶水的小厮惊呼了一声。 越国公本来还在跟墨珣较劲,这会儿却因为小厮的反应而下意识朝着天上看去。 本来还又圆又大的月亮此时已经在边缘处已经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瞧着就像是这轮圆月被人用已经晕开了的墨水蘸过了似的。 这是 月蚀开始了 越国公这下已经顾不上再跟墨珣较劲了,也不再嚷着要喝茶了,只一直仰着头,看着天上,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就算是月蚀,那也有区分的。 月全食和月偏食所表现出来的寓意也有不同。 墨珣只说了月蚀,却又没说是哪一种。 越国公也没想着要问,毕竟事情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他是完全想不起来要问些什么。 而临了了,到了这个档口,问与不问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只需要盯着看就是了。 本来,这件事越国公府里知道的人就不多,赵泽林还发了话,管家自然不可能把事情都传出去,现在被安排来伺候的小厮根本就不了解情况,看到月亮缺了一小块,自然被吓到了。 “国公爷,这是”小厮惊吓过后,便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不妥,赶忙去看越国公,想看看越国公遇上了这事儿要怎么办。 越国公倒是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月亮,不肯挪开一下。 墨珣看那个小厮因为两个主子都还“稳坐钓鱼台”,哪怕内心再忐忑,也是不敢妄动的。 墨珣知道越国公恐怕是要在这里坐到月蚀结束才会走了,而府里早早都已经掌了灯。 再加上,他与越国公两个到了前院小坐,管家也另外放了几盏行灯照明,倒是用不着再添烛火了。 小厮怕得很,但在主子没有动静之前,他自然不能先主子一步离开。 墨珣知道管家可能是想要营造一个自己与越国公两人在前院赏月的氛围,但越国公性子比较直,根本就无法领会管家的意思。 若是正常赏月,恐怕看到月蚀的迹象就会起身离开了,哪像越国公这样仍坐着一动不动的。 眼看着刚才还清晰可见的圆月的边缘逐渐消失,与黑夜融为一体,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天狗张开了大嘴缓慢地包裹进去一样。 管家从后头追了过来,看着局促不安的小厮,朝着屋里的方向随手指了一下,“你到后头去吧。” “那国公爷和少爷”小厮刚要走,但随即又想到两个主子还在这儿坐着,一时也有些不安。 “不妨事。”管家不欲多言,“这里我看着就行。” 小厮这才行了个礼,逃也似的躲开了。 越国公连眼睛都不敢眨,直盯着空中看,身边发生的事已完全无法干扰他分毫了。 浓墨浸染了圆月过后,只到了半程,就像是用完了所有的黛色。 墨迹逐渐变浅,竟是全然褪了色。 饶是还有一小半明月未被遮挡,可被遮挡住的部分却在越国公的注视下变成了红色。 浓墨变成了鲜血,将整个月亮包裹其中。 在月蚀的这整个过程之中,前院之中的三人都没有人再说话。 最后,整个月亮被血色浸染,明月不见,只余血月高悬。 墨珣从月蚀开始的时候,就已隐隐觉得自己一直没怎么有过动静的识海忽然震荡了一下。 他修仙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识海的震荡是什么意思。 除却外力因素导致,那便是他要突破了 从上一次突破至今已经有十年的时间,虽然十年在修士漫长的修仙时光始终根本如同砂砾一般渺小。 可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十年,那就是一个人的大半生了。 这会儿因为周遭的人都害怕月蚀全都躲了起来,而越国公亦专心致志地盯着天上,根本无暇再顾及墨珣了得此良机,墨珣干脆起身,盘腿而坐,这就禅坐着在此等天象前运转周身灵气。 不管此次月蚀的时间有多长,墨珣先运转一个周天总是没错的。 他在闭眼之前,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懊恼,若月蚀真能助自己突破境界那么林醉跟自己修了一样的功法,同出一源,今日在外头,是否也能有所启发 当然,他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于一瞬,便在催动灵力运转的时候完全消失了。 修炼之时,最忌满心杂念、胡思乱想。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墨珣在默念清静经,既得十天善神,拥护其身。“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 此时没人在看墨珣如何,除却越国公和管家之外,其余人全都躲进了屋里。 管家虽是陪在越国公身边,但却并不像越国公一般紧盯着空中的血月,而是唯恐亵渎了神明一般跪在了地上,垂头闭眼,在心中默默祈求神明庇护。 如果换做是以前,墨珣每次要突破境界之前都会事先安排妥当,就算没有旁人帮着护法,他也会准备各种符篆和法器,将自己护住。 在进阶、突破的时候,正是一个修士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如果有人趁着自己在进阶突破的时候起了动了杀念、起了杀心,那就算那个修士能很快反应过来,却也会因为在进阶期间中断而导致灵气逆转。轻则经脉尽断,一身功法被废;重则,当场暴毙,身消道陨。 墨珣修炼的方式与别的修士不同,他一般会压制修为,等到大限将至才一口气突破境界。 是以,墨珣每次都是早早做了准备。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墨珣每次突破都显得比别人悠闲许多。但落在了别人眼中,那就何止是一个懒散了得了。 像墨珣这样的弟子,若不是天资极高,怕是落在哪个宗门里,都会有人妄议。 然而,墨珣却是完全无所谓的。 有那个闲工夫妄议别人,倒不如好好修道。 随着墨珣境界逐渐高了起来,妄议他的人就已经越来越少了,但总有那么些不长眼的,刻意到他面前指桑骂槐。 墨珣犹记得他还在金丹前期,就差了那么临门一脚的时候,参加宗门友好交流大会,就是徽泽大陆几个比较大的宗门共同举办的,而徽泽大陆一些能叫得上名字的宗门,都是在应邀之列。 说是宗门友好交流大会,其实就还是得比试。 除了武斗,还比炼丹、画符这类的文斗。 一个修士要报名参加几个项目都可以,并不拘着。 而武斗也有各大宗门的长老坐镇,并不会发生什么恶意杀人事件。但毕竟刀剑无眼,受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所以,只要不伤及根基,那都能够被称为“友好交流”。 这样的交流大会,旨在进行术法交流,加强修真界的凝聚力,以激发低阶修士的斗志,促进修真界的发展,以期修真界欣欣向荣。 高阶的修士就没什么好比的了,毕竟能修到高阶,那无论是心性还是领悟力,都已经形成了其自己的定式。而且,越是高阶,打斗起来的会造成的损伤就愈大。 各个宗门都十分爱惜羽翼,万一真有天资聪颖的弟子就此陨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以,宗门友好交流大会,都是一些“炼气以上,金丹及以下”的修士进行比试的地方。 甚至,这样的大会还规定了与会者的年龄。 有些修士穷其一生都只能止步金丹,虽然他们无法再进阶,可是,在金丹期的时间比别人长了不少,修为也更稳固,这样一来也比其他修士更有优势。 是以,为了公平起见,超过两百岁的金丹修士便已不在邀请之列了。 这个友好交流大会,十年才办上一次,所以一般能参加的都是新人。 但墨珣因为压制修为的原因,还真就去了好几回 就因为去了好几次,所以才会被人鄙视得透透的。 一般的修士,只要筑基、炼气,那之后就会开始准备冲金丹,根本不会余下多少时间。 可墨珣就硬生生卡在金丹入口,叫旁人来看,那就是不得其门而入,这个修士差不多就废了。 然而,墨珣压制修为,却并不是一开始就压制的最初,他也跟同门的师兄师姐们一样,拼命修炼,力求在一众同门之中脱颖而出。 待到后来,他被师父收入了内门,却在师父的谆谆教导之下,发现了自己的“道”。 “道”,说起来玄妙得很。 就算是后来,墨珣自己收徒,为徒子徒孙们讲“道”,却也无法说清。 世间之道何止千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 墨珣当初就是从师父的一大堆废话里挖出了自己的“道”,所以,当九霄邀他为宗门之中的弟子讲课的时候,他倒也答应了。 只是,墨珣这个人,生性散漫,做事随心所欲,从来都不会提前备课。 比如,他昨天可能才刚说到放松识海,今天或许就会变成了蕴育元婴。 墨珣自觉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授业之师,但他辈分高,玄九宗里还真就没人敢说他的。 就算真有人觉得他讲课讲得稀烂,却也只会自我怀疑,怀疑是自己天资愚钝,难以理解九渊元君话语之中的奥秘。 当年,与墨珣一同参加交流大会的其他宗门的修士,初次见到墨珣的时候尚能友好地与墨珣“交流”。可等到第二次,又遇见墨珣,见他还是维持在原先的那个修为,心中也不免鄙夷起来。 只是墨珣年纪轻,在修真界也算是翘楚了,倒也没人会当面来打墨珣的脸。 然而,第三次、第四次再见。 原先的那些与墨珣同台斗技的修士已经突破了金丹,没机会再上台进行“友好交流”了,可墨珣仍是神在在地站在台上。 饶是别的宗门觉得墨珣“以大欺小”,可认真算起来,墨珣的年纪甚至比起其他的与会者也大不了多少,根本没有超龄。 如此一来,便有不长眼的修士到墨珣面前说风凉话了。 说来说去不外乎就是嫌墨珣已经修炼了多时,仍是卡在金丹前期。 倒不是说墨珣不求上进 若真是嫌墨珣不求上进,墨珣还不会当着几个宗门的面让他没脸。 嫌墨珣没有上进心,那就是怒其不争了,这还算是为了墨珣好的。可那人吧,说出来的话,要是心性差一点儿的修士听了,怕是就此放弃都有可能。 修真界也不全都是好人,见不得别人好的,大有人在。 哪怕大家并不处于同一个宗门,并不会互相争夺宗门的资源,但修仙,最最讲究一个心境。 若是心境不够豁达,日后便会成为修仙道路上的一个强大的阻碍。 那人以言语讥讽,字里行间透露出了一种“无论墨珣再修习几年,都只能止步金丹,最终含恨而终”。 随口说说,和运转灵力营造幻境,是完全不同的。 墨珣在自己境界不高的时候还是很懂得韬光养晦,不给宗门和师父惹麻烦的。 但是,当别人欺负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墨珣就不能再忍了。 那人就算是已经到了金丹中期,但整个金丹之中并没有灵气充盈,反而显得十分空旷。而且,气息虚浮,就算是在营造幻境,想击溃别人的心神,却也只能骗住一些刚刚达到炼气期的修士罢了。 墨珣本就压制了修为,只稍稍一看就知道这人怕是用丹药或是什么仙草之类的硬生生堆到了金丹。 本来修仙就是逆天而行,用点丹药也没什么。 可偏偏这人,自己用了丹药还要瞧不起别个苦心修炼的人,确实面目可憎了些。 墨珣本来就不想参加这么个交流大会,他压制了修为,来参加“交流”,摆明了就是在欺负弱小。 只是,大会的承办方给玄九宗下了帖子,他的名字赫然在列,若是不来,反而显得玄九宗小气。 既是交流大会,对方偷偷弄了个幻境却也很快被他们宗门的前辈识破,但面对前辈的责问,对方亦不过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师叔,我与墨道友也算是相识多年了,今次造这个幻境不过是为了试试他的心境而已。” 墨珣一看他道貌岸然的脸,当即就笑了,“前辈不用太过担忧。”这个前辈人倒是不错,没有一味地偏袒,墨珣倒是客气了几分,“我与这位龙道友吧,正在互相交流修仙路上的心路历程。” 墨珣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号人物,更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了。至于什么“龙道友”,也就是墨珣瞎编的而已。 墨珣这话一说完,不单对方脸色难看,就连已经被对方哄住了的师叔也意识到了不对。 还不等对方开口,墨珣又道“龙道友的嘴着实厉害,动不动就说别人止步金丹,无法修仙难道龙道友修的是嘴道” 墨珣脸上写着“竟有如此稀奇古怪的道”,嘴上却说“也不对,难道是巧言令色之道” “墨道友”那个“龙”道友在自己师叔的面前自然也不敢拿乔,本来就是他先放了幻境“欺负”了墨珣,让人抓了包,现在墨珣嘴上痛快痛快也没什么,而且,墨珣还没用上灵力呢。 但这人既然会对墨珣使用幻境,又口出恶言,那就证明他本身就不是一个大度的人了。 这会儿听到墨珣说话,他哪还忍得了 “龙”道友身边的师叔亦是,刚才虽说是他师侄的错,可墨珣说话这么难听,确实也让他面露不虞起来,警告性地看着墨珣,“墨小友慎言” “前辈,今日您也看到了,是这位龙道友先行挑衅于我。”墨珣知道宗门都是这样,无论再怎么明事理的人,遇上了自家的事也都是偏袒居多。 反正遇上了事之后,先要一致对外,事情了了,那再关起门来教训。 总归是不能在这样的大会上让人看了笑话。 “前辈若是想为龙道友出头,那我不妨也请我们玄九宗的掌门过来,大家辩上一辩也好。”墨珣这会儿是连笑都懒得笑了。他虽是认不得眼前这个口出恶言的修士是谁,但却还是识得他身上所着的道袍,“我竟是没先到,无极宗之中竟然出了龙修士这样逞口舌之快的修士。以言语打击别的修士,简直就违背了大会的初衷。” “龙”修士自然不认,“若是连这点儿打击都承受不住,日后如何能得道飞升墨道友莫要误会我的好意。” “龙”修士的话说得那叫一个冠冕堂皇,换做别人怕是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墨珣看他的表情,又听他说话的语气,心中猜测这人怕是平日里没少干这种到处打击别人的事儿。 心性坚定的人,听了他的话怕是只会一笑而过,并不与之过多计较;心智不坚,被他言语嘲讽,一言击溃倒也确实像他说的那样,连这点儿打击都承受不住,日后如何能得道飞升 但墨珣偏生就是那种爱较真的性子,要怪也就只能怪这人不长眼,欺到他身上来了吧。 “是善意还是恶意,我分辨得出来,不消龙修士多话。”墨珣最烦的就是这种,明明实力不济,却还要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管束别人的人。“我看龙修士这一身的修为,说是金丹中期,恐怕就只有金丹初期吧” 中期和初期确实差距很大,或者可以说是每个境界的差距都很大。 “你胡说”对方冷笑了一番,“我观你不过炼气后期,看不懂金丹也属正常。”在师叔面前,他还是很懂得伏低做小的。 墨珣才不管他话语里不断地提及自己的修为,“金丹空虚,恐怕这一身的修为都是用了丹药堆上去的。” 对方会装好人,墨珣也会,“我在这里奉劝龙修士一句,丹药服多了并不是好事,除了能助你一步跨入金丹之外,对你的修为并没有任何助益。” “别人的识海饱满,你的识海里头空空如也,想来也是平日里没有勤加修炼的原因。” “不单如此。”墨珣越说越严厉,“道修也需修心,龙修士这般处处欺压小道友,只这一关,你就过不去了。” “刚才,龙修士说我止步于金丹,我看龙道友怕是才要止步于金丹中期了。” “墨小友,我无极宗与玄九宗一向交好,既然你称我一声前辈,那我就以前辈自居了。”对方师叔听墨珣说话毫不留情,越说越难听,便也要为宗门小辈出头了。“苏师侄刚才对你释放幻境确实不对,但墨小友也用不着这么咄咄逼人” 对方师叔刚要好生同墨珣辩上一辩的时候,就听到墨珣恍然大悟地幽幽来了一句,“哦,原来是苏修士” 这下可好,刚才准备了的满腹话语忽然之间就被墨珣这一句话给按在了喉咙口。 墨珣连苏师侄的姓都没记住,就别说两人有什么交情了。 既然没有交情,那要说苏师侄对墨小友释放幻境是在“友好交流”恐怕根本没人会信吧。 如此一来,对方师叔也是一脸悻悻然。 但苏修士不同,他本来就是为打击墨珣的。可墨珣刚才并没有被自己的幻境骗到,那这会儿说再说也没用。 而且,墨珣说的话,确实一一都戳中了自己的痛处。自己是因为一直卡在金丹期,无法进阶,这才服用了丹药,强行突破。而从金丹初期到金丹中期,又是更为艰难的过程了。 自从发现服用丹药之后,进阶更为轻松,他就已经无法再无视丹药的诱惑了。 这么一吃,就上了头。 服用丹药强行进阶,就像是一条捷径一样。 现在,要叫他停下丹药,专心修炼,他也已经没了当初筑基时那样沉着的心境了。 墨珣所言不错,他正是因为服用了丹药之后,金丹虚空,空有金丹的壳子,而无金丹的实质。 墨珣是一个很懂得见好就收的人,本来对方有长辈在场,自己就算说得再有道理,那也是吃亏的。 这会儿,见对方不吭声,墨珣也就不再说了。 但后来,不知怎么,“嘴道”这个词竟不胫而走。 碰上了一些嘴碎的,大家都会反讽一句,“原来你修的是嘴道”。 待月亮完全成了红色,墨珣只感觉到自己身边似有一道道无形的玉符,正在为自己护法。 墨珣感觉到自己的身上的气似乎凝聚成了实体,正与空中的血月一样,仿佛被罩上了一层罩子。 “咚” “咚” “咚” 这会儿,宫里已经传来了击鼓的声音,想来应当是宫里也已经看到了“天狗食月”,现在鼓楼那边已经开始击鼓。 鼓楼的大鼓足有两米高,鼓面直径近三米,整张鼓面由牛皮制成,炮钉全为铜钉,牢牢地将鼓面钉在鼓身之上。 鼓架为虎座龙纹,由专门的鼓人掌管。 本来,“天狗食月”的事若是钦天监早早发现了,那便应当将此事报呈给宣和帝。而后,宣和帝赶到鼓楼,待到月蚀出现,便击响第一声。再后,看是要由宣和帝全程击鼓还是转而由鼓人接手均可。 现在的大周已经没有古时候那么严格,不必非得由帝王亲自击鼓驱赶“天狗”,但该做的礼数却也一样都不能少。至少,在这等大事面前,还是需要给天下百姓做出一个明确的表率。总不能,发生了这等大事,而帝王却毫无作为。 只是,钦天监没有早早发现,宫里没有准备,这个鼓鸣怕也是鼓人动的手。 如果宣和帝早有准备,那么越国公府里不会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的。 虽然鼓声喧天,但墨珣的思绪一旦归于平静之后,便再也听不到那等震耳欲聋的鼓声了。 “咚” 墨珣虽是闭了眼,但识海之中亦有所感。此时的血色已完全布满了圆月,不透一丝白光。 “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 “咚” 一般的月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若是想就着月蚀的时间运转一个大周天恐怕有点困难。而待到月蚀结束之后,越国公、府里的下人必定会反应过来,到时候让他们瞧见墨珣盘腿禅坐,指不定还会有什么流言。 然而,若是叫墨珣错过了这么一次,指不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方世界不比徽泽大陆,墨珣在这里并没有法器和法宝能将自己此时的心境动荡的这种感觉完好无缺地记录下来。 就只能这么铤而走险了。 墨珣既已决定修炼,便也不再去计较身外之事。 就算越国公他们真的看到了,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欲既不生,即是真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常应常静,常清静矣。” 墨珣周身盘旋着的玉符上头的符文逐渐亮了起来,原先不过无形的玉符亦慢慢演化炼形。 若墨珣此时睁眼,定能看到符篆上头的符文,正是他尚在玄九宗时,惯常用来护法的符篆。 玉符随着墨珣的灵气运转而缓慢地旋转起来,而后连带着他周身的气韵一起,彻底将墨珣的神识带离了这方天地。 “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 这一场月蚀,从发生大结束,甚至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但在喧嚣热闹的京城之中,却是有许多人都看见了。 原本热闹非凡的怀阳城在顷刻间便关门闭户,到了最后,竟只能听到各处的响动,再也没有人敢到街上去瞧上一眼。 宫中的大鼓一直响到了月蚀彻底结束,明亮的冷月悬挂于空中,这才算完。 墨珣本以为自己此次突破会耗上很长的时间,却不料,待清冷的白月完完整整地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修炼、领悟一事本就急不得,是以,墨珣也从未想过,要为了担心被越国公他们发现就囫囵地修炼,将此次月蚀所产生的灵气波荡随随便便就受下 可他此番运转灵力行过一个周天,竟是比起之前还快了不少。 让灵气运转一个周天,需得耗费很长的时间,再加上墨珣此次是要突破,那就应该比起之前还更久些。却不料,竟能在这样短短的半盏茶时间便完成了 墨珣刚才进入了自己的识海,对外界,除了灵气的感知之外,其余的全然不见。就连时间,他也无法把控。 可是,怎么想都应该用去了很长的时间才对。 墨珣睁开眼之后,只觉得此次与上一回已是截然不同了。 墨珣尚能感觉到适才,自己似乎已经全然超脱于尘世,不再受到此方领域的规则所束缚。 甚至于,在时间与空间的桎梏上,墨珣都能感觉到此方领域的领主对自己格外的宽容。 他一直觉得这个领域的领主是林醉,而作为一个领域,在领域之中的规则其实是不受到天道法则的制衡的。 通俗来说,就是林醉创造出了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只受林醉制约。林醉想要太阳从西边升起,那就从西边升起;他想要海与天倒过来,那便能倒过来 墨珣从来到这里至今,倒是觉得这个世界中规中矩,并没有太过诡异的地方。但现在这么想想,还是有些古怪的修仙本就逆天而行,而每一阶的突破,都很大程度上会伴随有天降异象的发生。 现在,墨珣睁开眼,看了看自己,又用神识探寻了一番,只觉着自己虽不像筑基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但身上确实还是有些不同的。 此时,他全身都在发着白光。 墨珣瞧白光瞧得清楚,那也不过是因为他在炼气之后,五官的感知能力已有了显著的提升。 叫旁人来看,必定不会觉得墨珣有什么奇怪的变化。 现在已经没有月蚀了,越国公府的前院,随时都会有下人过来,墨珣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分神去探寻自己身体上的变化。 然而,就是不用刻意去探寻,墨珣也能觉察到自己现今已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了。 如果只按照经验来推断,那墨珣这会儿已经是炼气中期了 论说起来,这次月蚀,还竟是给墨珣带来了意外之喜。 墨珣原就是修士,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也是一心想着要修炼。但自从他发现此处没有灵气之后,修炼一事就完全被他折腾成了强身健体。 而这会儿,墨珣已经不是第一次到了炼气中期了。 明明在徽泽大陆的那次,根本不是像现在这样。 筑基、炼气虽也会发生异象,但总归是不如金丹、元婴那般厉害的。 金丹、元婴,乃至之后的其他境界,基本都会招来雷劫,而每个修士的雷劫略有不同。有的可能是颜色,有的就是响动,反正雷劫的变化多种多样,不可一概而论。 而筑基与炼气,那一般就是体现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了。 比如灵气充盈,又比如神清气爽 墨珣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达到炼气中期的时候,根本无事发生。 而玄九宗里,筑基、炼气都是时有发生,根本不会有人去在意会发生何种异象,就连墨珣自己也觉得那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事,犯不着太过费心。 墨珣以往从未在意过这些,然而现在从头来过,竟是觉得有些稀奇了。 墨珣饶有兴致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只见月光撒在了手上,倒像是刚才的那一阵白光不过是因为月光的反射。 刚才,在饭厅之中,他对越国公说到过“月本无光,犹银丸,日耀之乃光耳”,现在对于自己,应当也上一样月耀之乃光耳。 越国公静坐了一会儿,这才回神要对墨珣说话。 只是,原本还坐在自己身旁石凳上的墨珣现在已经坐在地上了。 越国公虽然心里纳闷,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墨珣从凳子上坐到地上的事对越国公而言已经算不得什么大事了。“带上官帽,我们进宫。” 发生了这等大事,不等皇上下诏,他们就需得先行进宫了。 虽然月蚀已经过去,但礼部兴许还有别的安排。 礼不可废。 墨珣见越国公眉头皱紧,从石凳上起了身之后,似乎有些站不稳。 管家眼疾手快地上前搀扶,却被越国公摆手避开。 墨珣赶忙从地上起了身,这就跟在越国公身后,朝着大门口走。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回府之后就直接吃饭了,两人朝服都没脱,只是将帽子解了下来。 现在既然要进宫,那就应该注意着装了。 管家听了越国公的话,也赶紧让下人将府上两位主子的官帽都取出来。 宫中大鼓声停了下来,怀阳城中的百姓就都探了头,见月亮已恢复了常态,便赶忙朝着明月三跪九叩起来。 越国公这会儿已不复之前的话痨,取了管家送来的官帽之后,他一言不发地上了马车。 墨珣紧随其后,片刻不敢耽搁。 车夫知道今日情况不多,也是拉紧了缰绳便往宫门的方向赶去。 待墨珣与越国公抵达宫门口时,宫外已有几位大人先到了。 越国公下了马车,只看了一眼便迎了上去。 “年大人,郑大人,田大人” “师大人,墨大人。” 两边只简单地拱手打过了招呼,便开始说起了刚才发生的天狗食月和腥红血月之事。 倒是没人说起月蚀与血月的蕴含着的意思,只一个劲儿地在说钦天监怎么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发现。 “钦天监那边怎么回事,小地动就知道,天狗食月这么大的事却不知道” “是啊,如果早点发现,那我们也早做准备” “” 他们现在站在宫门口,就是在等“三公”全到,然后才好一起进宫去见宣和帝。 等礼部尚书到了之后,大家立刻将他围住,这就要问问章程了。 月蚀发生的时候,礼部尚书正在洗漱,听到宫里的鼓声,他直接就扯了搭在屏风上的布随便一擦就往外跑了。 就从月蚀发生到结束的那么一小段时间,他连换官服都来不及。穿鞋袜的时候,险些就给摔了个大马趴。 现在一从马车上下来,礼部尚书就被同僚们七嘴八舌地围上了,根本就不给他喘气的时间。 “还是得先进宫,看皇上怎么安排。”礼部尚书只觉得同僚们现在各执一词,吵吵嚷嚷的,他只能顾上嗓门大的几个。 礼部是有章程,但还是得以皇上为主。 若是皇上觉得这个护月礼还得再办,那就办起来。 朝臣们议论纷纷地跟在三公身后朝着宫里走,而礼部的官员们凑在一起之后就开始确认护月礼的流程了。 虽然月蚀已过,但该做的还是得做,朝廷总不能毫无作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2章 第 342 章 想来也就是因为进到宫里, 离宣和帝越来越近了,唯恐吸引了宣和帝的全部怒火,声音这才慢慢消小了下去。 此时, 宣和帝的御驾正在太和门前矗立着。 因为阵仗太大, 又是灯火通明的,饶是大臣们的视力没有那么好,却也隐隐有所猜测。 如此一来, 原先还吵吵嚷嚷着的朝臣们,自打过了金水桥,看到了太和门前那般肃穆的景象之后,谈论与抱怨的声音就渐渐小了。 墨珣与其他的大人们不同, 再加上适才, 因为月全食的缘故, 使得他数十年来没有动静的境界忽然之间便突破了,这会儿别说是坐在太和门前御辇上的宣和帝, 就是位于后宫的那个炼丹房, 他也能瞧个分明。 墨珣的视线只在宣和帝身上有了短暂的停留, 之后便也不再去注意宣和帝了。 反正已经有那么多人去在意, 多他一个不多, 少他一个也不少。 墨珣的注意力现在是全然放在了后宫的某处。 昨天进宫之时, 墨珣便已发现后宫之中弥漫着“黑气”,大有遮天蔽日之兆。 现在进宫已是夜晚, 但黑压压的一片却直直盖过了宫中的灯火辉煌。就连宣和帝现在所处的位置, 都像是被一层黑纱所笼罩着。 瞧眼前这么个情况似乎是比昨天更为严峻了 墨珣一时也不敢确定, 这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毕竟会形成如此浓郁的“黑气”,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些“黑气”从无到有也不过是从除夕到上元节,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而从昨至今才一天 所以,到底昨天就已经到了太和门,还是今天才到的太和门 墨珣实在想不起来,干脆也就不再去想,转而去“看”上一次没能好好“看”过的关人的地方。 像关押雅砻使臣的地方叫作“天牢”,那么宫里这些个暗处,应该就能被称为“地牢”了吧。 墨珣一时也理不清,倒也不再纠结了。 他一面随着同僚们朝着宣和帝所在的方向走,一面又分神去观察“地牢”之中的动静。 这一次他再没能听到咒骂声了。 上一回,墨珣正是因为听到了与宫中肃穆不同的咒骂声,这才知道了宣和帝拿活人炼丹。 而他也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所以一直避而不见。 现在,倒不是因为练气中期已经能够力揽狂澜,而是要闹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炼丹房的位置比起宫里任何地方都更为阴森,饶是墨珣本身并没有出现那里,却也能从周围源源不断的反馈中感到森冷。 墨珣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感觉到“冷”了。 因为“黑气”弥漫,墨珣有些无从分辨眼前的情况,不得不再次催动灵力将眼前的“浓雾”抹去。 如此一来,虽是能看得清了,但却也失了那样可怖的感觉。 宣和帝的炼丹房打扫得十分干净,无论是墙上的符篆上的图纹,还是炼丹炉上的纹路,那都是清晰可见的。 单这么看,还真是看不出有什么腌臢龌蹉。 墨珣又往之前发现关押哥儿的地方探了探“地牢”之中本就比外头更为阴暗,再加上,里头没有点灯,倒让人不是很容易察觉出有什么异状来。 墨珣的感觉本来就比常人更为敏感,此时虽说周遭一片黑暗,但压抑的氛围确实让人感到了明显的不适。 墨珣只觉得自己本来一派平静的内心忽然就跟着烦躁了起来,内心深处逐渐涌起了一股暴戾。而最让墨珣感到奇怪的是,这股暴戾本是不存在于他的内心之中的。 修仙,首先修的便是心。 墨珣一直以来都是没什么情绪表达的人,见不惯也就只是见不惯而已。 暴戾就更是少见了。 墨珣一面探寻着后宫之中的情况,一面也在压制着自己内心的那股子本就不属于他的怪异的感觉。 因为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倾注于自己的感知,墨珣才从平静而黑暗的环境中探查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之前,墨珣跟宣和帝去看炼丹房的时候,听到的那样中气十足的咒骂声,现在已经完全变为了低声的抽泣。 若不是正好听到了低声的抽泣,墨珣恐怕都要以为炼丹宫里的哥儿们已经全都殒命了。 因为有了响动,墨珣赶忙仔细地辨了辨,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哥儿全都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若不是尚有低低的呻吟声,墨珣险些没能注意到。 这个地牢,说大不大比起天牢那是小了不少;可要说小,那也小不到哪里去,毕竟是在宫里的。 说是地牢,看起来就像是为了关押这些哥儿才另起的。 大概是被关起来之后,就再没有人管过他们。墨珣这儿看着他们身上的衣衫早就变了颜色,有的还有破损。 怀阳城的正月仍是冷得很,而这些哥儿的衣衫早就破了,虽是尚能蔽体,可在地牢这样阴冷潮湿的地方也没什么保暖的作用。 墨珣看着他们缩成了一团,并没有与周围其他哥儿交流的意思,只自顾自地抱着腿,两眼无神地不知在想着什么。 每个人都披头散发的,对周围所有的所有事都是一片漠然。 忽而,地牢外头用来锁门的铁链响了。 墨珣眼瞅着屋里本来还毫无动静的哥儿们全都抖了起来,一个个都往角落挤,就像是外头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出现了似的。 不多时,铁链声消失了,墨珣“瞧着”有两名身着道袍的术士一边攀谈着,一边一前一后低进了地牢。 “师父也真是的,不是才刚带了两个人畜过去,怎么现在又要”矮个的术士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厌烦。 “啧。”高个术士面带不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灵材,不是人畜。” 矮个术士不以为意,但却也不再反驳了。 高个术士知道自己说他不动,倒也不再继续说了,这就开始对他解释道“师父不是说了吗今天有天狗食月这等天降异象,正是炼丹的大好时机。” 高个术士倒是耐心十足,只是说着说着,也是摆摆手,“罢了,说这些做什么师父说什么,你听就是了。” 反正师父也就是叫他们来带人,根本就没有多解释,不过就是高个术士自己瞎琢磨的罢了,这会儿矮个术士这么问,他好像也不知道师父究竟是想做什么。 刚才月蚀出现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回过神。等到月食结束,师父便急忙让他们带了两个“灵材”出去,就为了把握住血月异象所伴随而来的气场变化。 不管到底有没有灵力啊、精气啊这些东西,反正师父要炼,那就炼炼。 矮个术士被高个术士说了一句,倒也真闭上了嘴,但待两人走到牢笼边的时候,矮个术士又抱怨上了,“怪只怪钦天监的人没能早点发现,若是正正好在月亮出现之时出丹,那这仙丹功效的功效肯定” 高个术士这会儿正打量着牢笼里缩着的“灵材”,对于矮个术士的话也就是随口听听罢了。 “上次师尊炼出来的那个仙丹,皇上服用了之后多加赞赏,想来此次应当不需要再另外调整丹方了吧”矮个术士像是已经习惯了高个术士的沉默,倒也不恼,只是继续同高个术士说话。 “哎,我跟你说。”高个术士想来应当是与矮个术士的关系不错,这就压低了声音,要同矮个术士分享起秘密了。“上次那个丹方,好像就是师父瞎猫碰上死耗子你没发现后来再按着那个方子,怎么都炼不出来了吗” “难怪呢”矮个术士恍然大悟,“我说师父怎么” “嘘”高个术士赶紧用手肘撞了矮个术士一下,“可别往外说。” 矮个术士被高个术士这副谨慎的样子逗乐了,只觉得他未免也太胆小怕事了。“这里又没有别人,不过是些人畜罢了。” 本来皇上就禁止别人随意靠近这处,而师父又曾对皇上说起过地牢污秽,奉劝皇上不要到地牢里来。 这些个“人畜”又不可能会活着离开这里,又哪来的机会把这些话说出去 高个术士也不等矮个术士再说,就只提着灯笼凑近了牢笼。 墨珣才刚到炼气中期,还没来得及稳固自己的修为,就跟着越国公进到了宫里来。他刚才虽然也夜能视物,但尚不及此时借着高个术士手中的灯笼光瞧得分明。 矮个术士跟了过来之后,便一脚踢在了牢笼上。 只是这个牢笼建得牢固,却是没有因为他这一脚而动摇分毫。 可被关在里头的哥儿们却并不像牢笼一样巍然不动了。 矮个术士这么一踢,立刻使得原先就瑟瑟发抖的哥儿们抖得更厉害了。 这些哥儿们像是被关得有些久了,形容枯槁,头发蜡黄。或许是因为之前有哥儿反抗,“眼前的”这些哥儿倒像是被喂了药似的,浑身无力。就算是朝着角落挤,却也只能稍稍挪动几分,再无其他了。 墨珣耳畔处传来了哥儿们抽泣、哭喊,但他们这样的举动却没能得到术士们分毫的怜惜。 矮个术士似乎有那么点儿恶趣味,看到眼前哥儿们的动静之后,立刻笑了起来。 高个术士虽然皱了眉,却也并不制止,只将灯笼交给矮个术士,这才空出了手来开牢笼上的大锁。 墨珣已经从矮个术士口中的那个“人畜”中,听出了他已经完全没有把这些哥儿当人了。 墨珣下意识便朝着宣和帝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宣和帝此时瞧着肤色白皙,原先脸上的皱纹也一一被抚平,本来已经隐隐透出了银丝的头发又归于乌黑。嘴唇平且薄,眼神阴郁,正是十分冷漠无情的的模样。 朝臣们虽是脚下加快了脚步,但却也没那么快能走到宣和帝面前。 墨珣这就又将注意力从宣和帝身上收了回来,继续看着“地牢”之中发生的情况。 连墨珣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一向很少变化的表情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得十分严峻。 然而,周围的同僚们也都是一脸肃然,倒也不显得墨珣的表情有什么特别的。 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明眼人都知道皇上必定是雷霆震怒。 大家连话都没敢再说,只安分地朝着太和门的方向走,哪还顾得上看别人 高个术士将牢门打开,直接就进了到里头。 “师父说要几个”矮个修士提了提灯笼,好方便高个术士仔细看看。 高个术士倒是没答,只是上前握住了最靠外的哥儿的胳膊,这就要往外拽了。 “救”这些哥儿看起来就像是被喂过了药,此时根本提不起劲来,就算被拽了起来,那也是脚下绵软的。 他勉强挣扎着伸手拍打着高个术士的手,然而这么点儿小动作,就像是在给高个术士挠痒似的。 本来,墨珣还没听到咒骂声,现在看来,怕是因为用了药,这才会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高个术士将这个哥儿拽出来了之后,便像是丢一个物件似的,随手丢在了地上。 这些“人畜”被喂了药,就算是高个术士松了手,那他们也是没有力气往外逃的。 高个术士又回到牢里,又拖出了一个来。 矮个术士倒是靠在栏上,等着高个术士将铁链栓上,再把大锁挂上。 矮个术士伸手去将地上的哥儿拽了起来,一脸嫌弃地皱了皱鼻子,“什么时候再进点儿新料” “你又要做什么”高个术士不应,只拽着哥儿的胳膊往外走,“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些灵材是用来给皇上炼仙丹的,你别胡来。” “嗤”矮个术士自是无所谓,反正皇上也从来没到这里来看过。“说起来皇上真是舍得。” 宣和帝喜怒无常,就连师父都不敢在背后妄议,他这个师弟未免也太大胆了 想到这里,高个术士立刻沉声道“师弟,祸从口出” “怕什么,皇上这会儿在前朝呢。”矮个术士不以为意,“这地方本就见不得光,也就只有我们而已。” 矮个术士显然是不把地牢里的哥儿当回事了。 “那也还是不要胡言乱语了。”高个术士时常听矮个术士说一些有的没的,有些烦了,便也不想再听。 “真是可惜了。”矮个术士见他师兄又开始摆出一张臭脸,倒也不在意,只继续道“这么些鲜嫩的哥儿送到宫里来,反正也活不了,还不兴我们物尽其用吗” 矮个术士手上的那个哥儿瘦得厉害,身上原先穿着的小袄子早就被扯破了,这会儿听到矮个术士说话,只又低低地哭了起来。 他真是没有力气,否则宁可一头碰死在牢里,也绝不会苟活至今。 “地牢”里的哥儿几乎都被糟蹋过了,不单是这个矮个术士,可以说这整个宫里的所有的术士都不是什么好的。 那个高个的术士虽然一直在制止矮个术士胡言乱语,但只要有新人进来,除却他们口中的师父,之后便是这个高个术士一逞兽欲。 墨珣本来还没注意,这下听了矮个术士的话便也随意看了看,倒还真让墨珣瞅见了那些哥儿的裤子下摆有着已经干涸的血迹。 墨珣眉头紧锁,只又挨个看了一圈。他是下意识就朝着裤子上看,但当目光触及了这个哥儿的额头之后,他又想起了自己完完全全可以根据额心上的红痣来判断 如此一来,墨珣便也发现了地牢里的哥儿竟是无一幸免,额头上的红痣均以全都变成了花的模样。 而且,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的原因,这些花开得都很小。 难怪当初见着林醉额心的梅花,赵泽林和伦沄岚他们会高兴成那样。 饶是墨珣此时想到了林醉,但心中的暴戾却只增不减。 墨珣刚要再继续看看那两个术士将哥儿带出去之后要如何处置,便已听到身边同僚高呼“臣等参加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与朝臣们进宫之前,在路上所料的一样,宣和帝确实满脸怒容。 墨珣赶忙将神志收回,这就与同僚们一道跪到了地上。 “众爱卿平身吧。”宣和帝心情并不好,但却也并没有为难眼前的这些臣子,只是不耐烦地甩了袖让他们起身。 待起身了之后,宣和帝直接就将礼部尚书叫了出来,让他好生说一下今日发生的事该如何解决。 礼部尚书刚才一路上已经跟下属讨论过了,这会儿对上宣和帝的时候倒是言之有物。 只说是要到太庙为月神祈福,为大周祈福。 宣和帝颔首应了,这便点了头,“既然如此,就依你的话,即刻启程前往太庙。” 一般朝臣们随宣和帝前往太庙祈福都是白天,而且是早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的,这会儿宣和帝说走就走,他自是方便的,宫里有的是人会为他准备起来,可这就苦了连夜赶进宫里的满朝文武了。 可“天狗食月”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宣和帝此时只说是要到太庙祈福,却也并没有说出什么别的,倒让朝臣们都松了口气。 朝臣们虽身着朝服,但却并不适合到太庙去祈福,而礼部尚书自然知道,却也不敢跟宣和帝提。 反正现在是突发情况,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宣和帝刚发了话,所有臣子便退至一边,让宣和帝的御辇在前头,而朝臣们着紧随其后 本来到太庙祈福就需得很长时间,何况这会儿亥时将过。 朝臣们自是与宣和帝不同,宣和帝可乘坐御辇,而朝臣朝臣们却只得步行。 如此以来,等到整个祈福礼毕,便已经到了卯时,又是该上朝的时候了。 不说朝臣们疲惫不堪,就是宣和帝也困顿非常。 宣和帝看着满朝文武那个蔫吧样,便也直接让他们回府歇着,今日便当休沐了。 此举,亦是让朝臣们感激涕零,山呼万岁起来。 越国公上了马车之后便闭眼睡着了,呼声震天响。而墨珣则坐在一旁,为越国公腾地方。 本来见到宣和帝之前,大伙儿都觉着宣和帝必是要大发雷霆,却不料竟是不痛不痒地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明显是不合常理的。 若是宣和帝真的要降罪,恐怕整个钦天监都逃不过。而林醉的祖父林奕甫,又是钦天监的灵台郎也不知会如何。 还有后宫里的那些哥儿,总得救。 按照那些术士炼丹的频率,恐怕很快宫里又要采买一批新的宫人了。 原先,宫人们到了一定的年纪是可以还家的,所以很多人就算将孩子卖入宫中,也不过是因为走投无路的时候想为自己的孩子谋个出路罢了。与其在宫外被饿死,倒不如送进宫里,若是运气不错,还能活下来,而卖身进宫的钱也能贴补一下家用。 墨珣看着越国公满脸的疲惫,当真是不想将越国公也扯进来的。 他当初会选择认越国公当干祖父,倒也不全是因为越国公的身份。 若是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不合他的眼缘,他不管对方是国公爷还是当朝皇帝,都不会搭理。 所以,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总说是墨珣合了他们的眼缘,但他们又何尝不是合了墨珣的眼缘 天道将墨珣送至此处,或许是要叫墨珣还尽欠了林醉的因果。 墨珣曾想过,每个人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改变自己的未来。 但是,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不过是林醉的一处领域罢了。所以,整个世界的走向已是既定的,而墨珣不管在里头怎么个搅乱法,最后,或许该发生的事还是会发生。 墨珣也曾试探过林醉几次,但却仍是不明白为什么林醉会创造出这样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领域来。 这个领域里的“林醉”可能只是那个大能记忆中的一部分,也可能是那个大能的一部分神识 总之,在没有真的见到本尊之前,墨珣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 墨珣之前也曾想过,倒不如直接进到宫里将那些哥儿放出来。可是,放出来又如何宣和帝开始严查,宫中戒严,而后又会卷土重来。 一个人,如果一旦沉迷上了什么,再要叫他停下就很难了。 这就跟之前醺哥儿服用乌香一样,真要让他戒了丹药,他便寻死觅活,哪怕是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也会恶言相向。 宣和帝与醺哥儿不同,醺哥儿不过一个内宅的哥儿,做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事,可宣和帝毕竟是一个执掌生杀大权的人,稍有不顺心便会将人处死 墨珣确实不愿让越国公以身犯险。 别看宣和帝是将传位诏书交给了越国公保管,可实质上,越国公和年太尉这样的老臣对宣和帝来说都是一样的。 杀了越国公,再将传位诏书交给刘宝泓,那也是一样的。 越国公并没有因为宣和帝将传位诏书交给自己,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他反而担心墨珣会因着此事而错估了什么,还主动跟墨珣分析了一遍。 是以,墨珣自然是知道宣和帝并非有多倚重越国公,只是越国公用起来趁手罢了。 这样的一个人,宣和帝还真是要杀便杀了。 墨珣沉思片刻,倒觉得可以在“月蚀”的事上做做文章。 到了越国公府,马车一停,墨珣便将越国公叫醒了。 越国公年事已高,自然禁不住这么一夜不睡。原先“守岁”,也不过就是过了子时便可。并不想今日一样,整夜不睡,来来回回的折腾。 越国公被墨珣叫醒的时候,只觉得自己头晕眼花,下马车的时候险些就一脚踏空了。 好在墨珣眼疾手快,将人拉住,这才免得越国公一跤跌下去,把门牙给磕掉了。 墨珣搀着越国公,一路扶着他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门房得了管家的话,没敢睡得太沉,这会儿一听到车夫来敲门,便麻溜地将门打开了。 昨日越国公与墨珣出了门之后,管家便已安排了人守夜。 但赵泽林却说他们没那么快回来,就让管家按照之前的安排就好,不用闹得府里人心惶惶的。 越国公不在,赵泽林便是国公府里的主心骨了。 既然国公夫人发了话,又十分淡定地睡觉,那下人们自然也就不多想,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墨珣离开栖桐院之前,对洛池交代过了,让他迟一些再将林醉叫醒,好让林醉回歇室里休息。 因为墨姑爷交代过了,少夫人在书房里休息,洛池便在姑爷离开了之后到书房里将烛台挪远了些,好叫少夫人好好睡。 只是,月蚀才开始,宫里的大鼓一响,林醉便已经醒了。 林醉醒来之后便飞快地在周围看了一下,然而目光可见之处已经没了墨珣的身影。 待林醉彻底清醒之后,便将视线落在了洛池身上,边起身边问道“姑爷呢可是到前院去了” 洛池点头,“国公爷那边派人来问,姑爷就过去了。” “现在是亥时三刻了”林醉耳边一声声“咚咚”直响,倒叫人很难忽略。 “是亥时三刻了。”洛池还不明情况,但林醉怎么问,他便怎么答就是。 林醉起身,刚要往外走,便被洛池拦了一下。“少夫人,现在外头正在天狗食月,不太方便出去。” 林醉闻言,倒也不再往外走,只坐回了软榻上。等到了鼓声停下了之后,林醉才道“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容奴才先出去。” 然而,等到林醉走出了屋子,却只听到林越国公与墨珣两人进宫的消息。 林醉是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洛池不明就里,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可林醉除了要担心越国公和墨珣之外,还要担心自己的亲祖父。 他本来是觉得自己恐怕今晚睡不着了,但被詹姆爹哄到床上之后,竟是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只是一夜,他睡得并不安稳。 或许是因为睡前还在想事情,到了睡着之后,整个脑子里都是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醉这一个晚上做了许多匪夷所思的梦。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林醉的这些零零碎碎的梦匪夷所思到都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他梦到了自己,是一个道士。 或者,也不能算是道士。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 梦里的他,既能御剑飞行,还会五行八卦。既会仙门术法,又能呼风唤雨 半梦半醒之间,林醉觉得自己既是清楚地知道这个“道士”不是自己,却又觉得他就是自己 梦里的“道士”,不论做出什么事都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就算林醉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梦境却真实得让林醉产生了怀疑。 所以,等到林醉睡醒之后,睁开眼,尚有那么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他在床上躺了好长一会儿,眼睛也一直盯着头顶的幔帐。 梦里发生的所有事,林醉都还记得很清楚。 就是因为太清楚了,林醉才会觉得奇怪。 那不像是他会想象出来的事。 可偏生,梦里的一些事,都有其一定的逻辑。就算超出了林醉的认知,但仔细想想,却并无不妥。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林醉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却也不再去想了。 梦,本来就没什么规律可循。他就是想再长时间,恐怕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林醉回了神,这便惊觉墨珣竟是一夜未归了。 他慌忙揭开了被子,从床上下来。 洛涧已经领过罚了,林醉刚下了床,洛涧便在外间敲了门,“少夫人可是起了” “起了。” 林醉应下之后,洛涧又问“少夫人可还要再睡现在才卯时才刚过不久。” 因为此时时辰太早,并不是林醉惯常会醒来的时辰,洛涧便也不急着让洛浅去给林醉准备洗漱用的热水了。 林醉不放心墨珣,哪还睡得着,这就让洛涧先进来,自己有话要问。 洛涧知道林醉在担心什么,本来昨晚,林醉就想一直等到墨珣回来再睡,但好说歹说被詹姆爹给哄上了床,现在醒来,怕是躺不住了。 洛涧顺着林醉的话进了屋,见林醉已经起了身,赶忙伺候起林醉穿衣来。 “姑爷可回来了”林醉一边穿衣一边问。 “回来了,跟国公爷一起回来的。”洛涧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才回来没多久,少夫人就醒了。” 墨珣与越国公回府的时候,几乎府里的所有下人都知道了。 而国公爷瞧着累得不行,直接就送到主屋去了。 墨珣倒是自己回了栖桐院,但为了不吵到林醉,还是随便在书房里将就了一下。 林醉闻言,心下稍定,倒也不急着让洛涧为自己梳妆了,只继续问道“姑爷现在身在何处” “姑爷一回到院里就去书房了,想来,现在应当是在书房里歇下了。” 洛涧虽是林醉的贴身小厮,但墨珣既然没有要收用他的意思,他也就不上赶着往墨珣跟前凑了。 像“贴身小厮爬姑爷床”这种事,不管到了哪家都是忌讳。 而且,墨珣看自己的眼神也是坦然,洛涧丝毫觉不出有什么旖旎。 再加上,此次少夫人怀孕,也都不曾提及要将自己与洛池提为通房,甚至已经在为他俩物色人家了 说实话,好好当个农家主夫,那也比当通房强。 虽说他们与少夫人有情分在,但若分了夫君,哪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洛涧虽然脑子有些不好使,但在这个事情上却也是看得十分明白的。 林醉本来还叫洛涧手脚麻利点儿,端了热水来给自己洗漱,自己好去寻墨珣呢。可现在一听洛涧的话,又想到墨珣一夜未眠,便也熄了这个心思。 还是让墨珣好好休息吧。 这么想着,林醉就又向洛涧问了些话。得知昨天夜里,墨珣与越国公两人进了宫之后便随着皇上到太庙去祈福了,直忙到今晨才回来。 林醉有些心疼,却也没有再问了。 因着少夫人怀孕,栖桐院里各项配备都十分齐全。 林醉也是好长时间没这么早起了,待洗漱完毕了之后,他也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本来是想看看账簿的,自己陪嫁的庄子里有些账还是得看看,但两位姆爹非说看账费神,并不肯让他看 林醉刚想到这儿,又觉得不好他怎么又要去顾虑两个姆爹了 可是为了儿子,不仰仗两位姆爹又不行。 林醉觉得自己矛盾极了,随即又想起了昨晚的梦来。 说起来 当初墨珣说要教自己习武的时候,林醉就已经觉得墨珣让自己抄写的那个“秘籍”有些奇怪。 就不像是正常习武的秘籍。 而且,墨珣几乎是不怎么教自己的。 虽然墨珣说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但墨珣从头至尾也没怎么教自己武术啊。 林醉学来学去,也就只学了一套剑法。 一想到“剑法”,林醉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梦中的那个自己,御剑飞行的情形。 墨珣曾亲手给林醉做了一把木剑,已经被林醉束之高阁很久了。 “去将我的木剑取来。”林醉想着想着,便觉得心痒难耐,干脆就叫洛涧去把木剑拿来,自己也好练上一练。 当初,墨珣就曾说过,习武一事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年累月。 墨珣也曾说过,练剑并不拘泥于形式,一草一木皆可为剑。 林醉虽然没有像墨珣一样,每天一大早就起来练剑,但午休起来之后,却也是会耍上一套剑法的。 栖桐院里的木剑就那么一柄,洛涧不消林醉多说便已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只是少夫人现在有孕在身,舞剑是不是不大合适 洛涧将自己的想法说与林醉听了,便见林醉笑道“难不成真要把我当猪养吗” 昨夜,少夫人才刚发了一通脾气,让下人们认清谁才是主子,洛涧又挨了打,也不敢再多劝,这就让少夫人稍等,他好去为少夫人取来。 洛浅就更不敢多话了,这会儿听了少夫人与洛涧的话,知道少夫人这是要去练剑了,便问了少夫人是否要换一身衣裳。 林醉想了想,倒是摇摇头。 墨珣教他的这套剑法真的很有意思,有意思到让林醉初学时便以为墨珣是在敷衍自己。 林醉一开始以为墨珣是担心自己跟不上,才刻意将剑耍得缓慢。 可当林醉已经完全将剑招记下了之后,与墨珣一同练剑,墨珣还是那么个慢动作。 林醉有次急了,只让墨珣用不着顾虑自己,直接用原来的速度就可以了,自己一定能跟得上。 倒是把墨珣给逗笑了。 林醉并不觉得自己的说法有误,而墨珣却也不解释,只顺着林醉的要气,真真就将剑法完完全全地耍了一遍。 林醉这下是真的一点都没看清墨珣在干嘛,但他已经跟着墨珣练了有段时间的剑了,自然是记得剑招的,这就跟着墨珣又练了起来。 可是,当他的剑只练到了一半,剑便脱了手。 而墨珣那里,却已经收了剑,正将自己的木剑捡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林醉也说不清自己当时的感觉,大概是羞愧的吧。 羞愧于自己竟然握不住剑,羞愧于自己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跟上,羞愧于自己在墨珣面前丢了脸 墨珣倒是在这个时候说什么调笑林醉的话,只将剑柄递给了林醉,叫林醉再多练练,等到完全掌握了,再考虑加快速度即可。 而后再练剑,墨珣仍是这么慢悠悠地配合着林醉的速度,一点都不着急。 洛涧知道林醉将剑收在了哪里,这便很快将剑取了过来。 墨姑爷教少夫人练剑的时候,他与洛池也一直是在旁边伺候的。 墨姑爷耍起剑来正是翩若惊鸿,而少夫人使起剑来亦有婉若游龙之感洛涧也不知道自己的用词对不对。 反正,他是觉得当墨姑爷与少夫人两人在一起舞剑,当他们的剑相互碰在一起,彼此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可真是天作之合呀 林醉将木剑从沉香木漆匣中取了出来,不禁就想起了当初,墨珣见到自己煞有介事地命人打造的这个漆匣时,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这个漆匣可比我这柄木剑值钱多了。” 当时,林醉不过嘴角噙着笑,却并未反驳墨珣。 但在他心里想的却是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3章 第 343 章 墨珣昨儿个才刚刚突破, 但因为事出突然,倒也没顾上巩固修为。 而突破之后,灵气充盈, 倒也不像越国公那样觉得累得慌。 现在到了书房, 墨珣便也没有真如林醉想象中一般睡去,反而是交代了怀山一声,只说是闲杂人等不要来打扰, 有什么事就去寻少夫人,或者伦孺人他们。 怀山只当墨珣是累了,便也赶忙应下。 墨珣进了书房之后,便在软榻上禅坐起来。 炼气中期于墨珣而言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但巩固修为的功法却是一样的, 并不会因为境界的上升而有多大的不同。 天行健, 君子以自强不息。 从筑基踏入炼气,在这样一个本就灵气稀薄的空间里着实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但这次, 墨珣借着月蚀所产生的领悟之力, 将自己原先空无一物的丹田填满。 此时, 一缕精纯的元气从墨珣的丹田之中顺着经络行遍了全身, 在无形之中, 又是行过了一个周天。 墨珣的元气已与之前的不同了, 行进起来比之前更为顺畅。 许是因为“墨珣”这具身体确是修仙的料子也尤未可知。 有的人没有根骨,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天灵根, 这怪不得。 墨珣的心境没有动荡, 只仍维持着禅坐的姿势不变, 好让元气运行。 每个境界对于修士而言,都会有不同的变化。墨珣只觉得此时,自己不像是身处于越国公府,更像是已经超脱了躯壳,回到了姑瑶山。 墨珣没敢去细想这是怎么回事,只怕自己胡思乱想会扰了固本培元的进程。 原先不过一小缕灵气,在离了丹田之后,突然拓展开来,将墨珣的经脉整个都拓宽了。 而这元气又是由墨珣丹田中产生,自然不会对墨珣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 将经脉拓宽的同时,也使得墨珣的经脉更为强韧。 墨珣此时已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周围仿佛一片虚空般,什么大周、越国公府、栖桐院,全都只是存在于他的幻想之中。 周遭静谧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天地间的一切都荡然无存,只有他一个人 等到墨珣睁眼,那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了。 随着他这一眼睁开,眼中似有银光迸射出来,待再细看,却已是一无所踪。 墨珣起身时,便已能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怕是脚下一蹬就能飞檐走壁了。 没人会不喜欢变强。 墨珣不自觉地露出了一抹笑,这便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外守着的是别个家丁,这会儿见少爷出来了,便赶忙问候了一声。 墨珣颔首,稍稍看了看天色,“什么时辰了” “午时刚过。” 墨珣瞧着天色也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辰了,“少夫人呢” “少夫人在廊庑里。”具体在做什么,家丁也就不知道了。 墨珣了然,倒也不急着去找林醉了。 家丁乖觉,问道“少爷可要洗个澡,解解乏” 少爷昨儿个还没来得及洗漱就跟国公爷进宫,后来又随着皇上风尘仆仆地到太庙去祈福回来之后便累得睡下了,这会儿洗个热水澡最是舒坦了。 家丁尚未听闻国公爷起来,想着家里应该还没有这么快要摆饭,倒不如先让少爷松快松快。 经了家丁这么一提醒,墨珣才想起自己身上确实有那么点儿黏腻。 这会儿倒不像筑基时候那么夸张,但他终归是没有辟谷,身上会有污秽也是正常。 “好。”这么想着,墨珣干脆应下了。 家丁这便安排了下去。 林醉虽然没有来打扰墨珣休息,却也派了人盯着,知道书房开了门,墨珣醒了,便也将手中的琴谱放下,寻了过来。 墨珣才刚解了腰带,便听到门口守着的家丁在问候林醉安好。手上动作倒是一顿,干脆又把腰带系了回去,将门打开了。 林醉是一直都知道墨珣洗澡的时候不用人伺候,就是怀山,那也只是在门口守着罢了。他与墨珣成亲已有些年头,两人之间已经形成了一定的默契,这时候便也没打算硬闯。 当林醉站到门外,见着大门紧闭,心里不禁有些懊恼他既已知墨珣在洗澡的时候不喜欢有人从旁伺候,这会儿却又追过来是想做什么 林醉面上有些讪讪然,但这样的尴尬却也只存在了一瞬,墨珣便将门打开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墨珣便笑开了,率先开口道“夫人可是找我有事” “倒也没什么事”林醉见墨珣连头发都散开了,便想让他先洗澡,有什么事晚些时候再说也无妨。 “进来说”墨珣不等林醉推脱,这就侧开了身子,让林醉到屋里说话。 林醉还真是 “少夫人。”洛清一看,只觉得有些不好。 他到越国公府已经小半个月了,也听洛池说过墨姑爷的习惯,知道墨姑爷洗澡的时候不喜欢下人伺候如果叫少夫人进了屋,那他们这些小厮还跟不跟了 若是不跟,墨姑爷与少夫人两人这么共处一室 就算墨姑爷是正人君子,那万一少夫人脚下一滑,岂不是没人护着 “不碍事。”墨珣朝着洛清看了一眼,转而又看向林醉,“夫人帮我擦擦背就好。” “” 得,这完全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洛清知道墨姑爷肯跟自己说这一句已是不容易了,自然就不敢再多话,只看少夫人如何决断。 本来他与洛浅初来乍到,在陌生的环境里更是该步步谨慎。更何况,昨儿个洛浅才刚挨了罚,洛清已经知道这个少夫人心里是有主意的了。 林醉想了想,这就点了头,跟着墨珣进了屋。 墨珣本也没打算真让林醉给自己擦背,只以为林醉这么寻过来是真有要事要同自己商议,这才让他跟着进来了。 但林醉的想法显然跟墨珣的不同,墨珣从来就没有在洗澡的时候主动叫自己进到屋里来,现在又明确地说了要让自己给他擦背这话在林醉听来,便已当了真的。 林醉进了屋便将门掩上了,墨珣倒是一边解腰带,一边绕过了屏风。 “夫人有事要问” 墨珣将腰带搭在屏风上,又开始脱衣。 林醉跟了进来,接了墨珣的手。 墨珣也就不跟林醉客气了,反正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这会儿,林醉要为自己宽衣解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墨珣是觉着林醉的肚子根本就没显怀,但整个越国公府里,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将林醉护得那叫一个严实。 不单说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夸张了,赵泽林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刚才,自己让林醉进到屋里来,林醉身边的小厮都露出了那样一个神情。仿佛自己叫林醉给自己擦个背,是要让林醉上刀山、下油锅似的。 墨珣不知道别个哥儿怀孕是怎么回事,但越国公府里的这个阵仗在墨珣看来,还真是有点太过了 只是,墨珣心里有这样的想法却也不好说出来,就担心林醉会胡思乱想。 而且,全府上下都这么个态度,反而显得墨珣在其中就是个异类了。 “昨儿个夫君进宫皇上可有说什么”林醉本来是挺担心的,但越国公与墨珣回府之后,两人均睡了过去,那便是没什么大事了。但这边心刚放下去,祖父那边又得提起来。 林醉怎么都坐不住,觉着自个儿还是先来探探墨珣的口风,心里会稳些。 “倒是没说什么。”墨珣知道林醉这是想问什么,干脆就把昨天进了宫之后发生的事全都跟林醉说了。 只是,炼丹房的事,墨珣还没想好要怎么跟林醉提。毕竟墨珣昨日跟林醉说起的时候,是因为他确实被皇上召到了后宫之中,会发现也是正常。 可昨天,宣和帝已经早早等在了前朝,墨珣根本没能到后宫,却又知道后宫里的事这怎么说都说不通了吧 墨珣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跟林醉解释,干脆就将此事先行略过了。 墨珣说着,见林醉还站在自己身后,立刻又笑了,“夫人背过去一会儿” “又不是没瞧过。”林醉小声嘟囔了一句,却还是顺着墨珣的话背了身。 墨珣琢磨了一下,觉得林醉的话确实有道理。 可是,像林醉说的那种情况,一般是在两人“坦诚相见”的时候,断没有自己脱个精光,而林醉还衣着完好的时候。 在别人面前袒胸露背的,墨珣确实有些不习惯,倒也没在这个时候跟林醉犟嘴。 林醉刚才不过是嘴快,若墨珣真是一言不发地脱了裤子,那林醉反而还会自己别开眼呢。 说起来,本来就没有这么个理儿,叫夫郎光天化日之下同夫君两人在屋里洗澡的这话说出去可真是羞死个人。 然而,林醉只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不妥,却已来不及再往外走,只得在心里懊恼个不停。 待听到了水声之后,林醉才转过了身。 墨珣已将刚才小厮搭在浴桶旁的巾帕捏在了手上,这会儿正在搓胳膊。 林醉见状,便捋起了袖子要伸手去拿。 “你别乱动。”墨珣避开了些,“待会儿衣服湿了,叫那两个姆爹瞧见了,又要说我欺负你。” “他们什么时候说过你欺负我了”林醉不依,只跟墨珣僵持了起来。 说是没有说过,但那个眼神儿 墨珣拿林醉没办法,只能松手,叫林醉把巾帕拿了去。 瞅就瞅吧,反正瞅瞅又不掉肉。 “祖岳山的事,你先别操心。”墨珣知道自己身上不大干净,便也自己动手搓了搓。“昨儿个,我看皇上脸色不是很好,但却也没有提及要降罪的事。” “嗯。”林醉闷声应了。 墨珣知道兹事体大,也确实是钦天监失职了。但宣和帝现在还没发难,倒也用不着这么战战兢兢的。 林奕甫就是一个灵台郎罢了,再不济,上头也有监正顶着。 但是,墨珣一听林醉的声音,就知道他根本就还在担心。 “夫人。”墨珣无奈。 林醉手上正为墨珣搓背,而心里却还是想着祖父的事,一时也没听到墨珣在喊自己。 只待墨珣又喊了一声,林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嗯” “你担心也没用的。”墨珣又解释一句,“就算真出了事,不也还有钦天监监正章大人顶着吗” 林醉心知墨珣是想让自己放宽心,但 “夫君有所不知”林醉这么说着,忽然便噤了声。他也不知自己现在跟墨珣争论这个究竟有什么意义。这事儿本来就不是墨珣在管的,就算是量刑,那也是皇上张张嘴的事 墨珣听着林醉话说了一半,便也追问了一句,“不知什么” “我祖父是钦天监的灵台郎,而灵台郎的职责就是观测天象”所以,严格算起来,确实是他祖父失职了。 钦天监共有四个灵台郎,不过四人是轮值的 可轮值有什么用呢 皇上根本不会去管前日、昨日是谁当差,只会一竿子将一船的人都打翻了。 林醉突然叹了口气,便也不再继续往下说,只卖力地给墨珣搓背。 墨珣筑基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身体比以往更为强韧,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林醉直把自己搓得喘息连连,却也不见墨珣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林醉本以为自己没用多大劲儿,却不曾想,当他将巾帕从墨珣背上拿下来的时候,发现巾帕变了色当即连脸色也跟着变了。 墨珣昨天难道是到泥巴地里滚了一遭吗 林醉下意识朝着墨珣的官服上看了一眼,只觉得那身官服看起来还是挺干净的。 墨珣见林醉不动,便偏过头去,“夫人累了就到一边歇着吧,我自己洗就行。” 林醉自然不依,只麻溜地将巾帕揉了揉,翻了个面,又哼哧哼哧地为墨珣搓上了。 墨珣见状,也不再说,只安心享受着夫郎的服务。 等到一桶清澈的水变得浑浊,林醉才一松手,将巾帕丢在了桶里。 林醉刚才那样使了老大的力气,主要就是为了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好叫自己别一直想祖父的事。 正如墨珣所说,这事儿就算他再担心也没用,还是得看皇上要怎么处理。 尽管林醉心知肚明,却也仍是禁不住会去想。倒不如找些事做,好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等到林醉撒手,这才发觉自己的两条手臂竟是抬不起来了 林醉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墨珣已经被自己搓得通红的后背,好半天都没敢吭声。 墨珣也是痛的话就该同自己说的,这么干忍着怎么行 思及此处,林醉还是没能将其视而不见,“夫君这是到太庙里做什么去了,怎么搞得这一身脏成这样” 墨珣这一身可不是尘土,更像是大热天好几日不洗澡才积出来的垢。 这天气本就不热,何至于会流这么多的汗 林醉日日与墨珣同床共枕,自然是没有从墨珣身上闻到什么异味。而这段时日,墨珣亦是每日都有洗澡 林醉有些想不透。 墨珣不好答,只推说不知。 “夫君可要再洗一遍”林醉倒也不是非得知道,但目光所及之处,倒让林禁不住皱了眉。 墨珣看林醉一脸的嫌弃,便示意林醉将屏风上的袍子拿给自己,这才好叫人进来再换一桶干净水。 待墨珣这边收拾妥当,前院已经来人,说是可以用饭了。 本来这个时辰用饭已经有些迟了,但越国公回府之后就睡到了现在才起,便也知能这个时候摆饭。 墨珣正好有事要跟越国公说,只是不知道越国公什么睡醒罢了。 现在倒好,也不用墨珣再等了。 墨珣与林醉这边到了饭厅,越国公是还没到,但赵泽林和伦沄岚都已经到了。 等到越国公过来,墨珣才看发现越国公走路仍是有些虚浮,就像是还没睡醒一样。 墨珣怀疑,越国公还能再睡,但却被赵泽林叫起来吃饭了。 就这么个情况,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越国公到底听不听得进去 等到桌上上完了菜,下人都退了出去之后,墨珣便直言,有话要说。 因为墨珣说话的时候表情一凛,倒让还在犯困的越国公猛地回了神。 墨珣说着就朝着站在一旁伺候的管家和季姆爹看了一眼,两人反应也快,在看过了越国公和赵泽林的脸色之后,便接了一句“老奴告退”。 伦沄岚这是第一次听如此机密的事,一时间也是好奇,这便也端坐了起来。 墨珣看到越国公正襟危坐,仿佛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是十分严峻的话题时,倒也笑了,“边吃边说,边吃边说。” 越国公是个急性子,根本就受不了墨珣这么说话说一半的。 就在要急起来的时候,墨珣总算是开口了,“祖父可还记得,早前,我曾提到过,后宫里关了不少哥儿” 墨珣并不把话挑得太明白,因为刚才管家他们虽是退出了饭厅,也关上了门,但却也一直守在门外。墨珣也不知道他们在外头到底能不能听得到,还是稳妥一点,把话说得含糊一点好。 越国公初时还不明白墨珣为什么又提起这事儿,但随即转念一下,难不成墨珣是说,昨天晚上的“天狗食月”与皇上用活人炼丹有关 越国公只知道“天狗食月”是大凶之兆,尤其是昨晚还出现了血月那就更是不好了。 但归根究底是什么原因,越国公也不晓得。 墨珣说这话的时候,本就不指望越国公会就此相信自己。但是,若能在越国公脑海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那也不赖。 有些话,用不着说得太明白。只要稍稍点上一点,就已经很能引人遐想了。 越国公果真沉默了下来,似是在思考这两者之间的关联。 墨珣倒是真的奉行了“边吃边说”,越国公在想的时候,他也还在动筷。 越国公是真的陷入了沉思,单从他脸上,墨珣倒是看不出什么来。毕竟从发生了月蚀开始,越国公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 原先,墨珣观越国公对宣和帝以活人炼丹的态度,便已知道,在越国公心中,只有国家的事才是大事。 恐怕宣和帝品性在越国公眼中,只要不危及到大周的百年基业、大周的江山社稷,那都算不上什么大事了。 本来越国公是端着个碗,专心致志地想事情,但从赵泽林开始往他的碗里夹菜的时候开始,越国公便已经开始无意识地扒饭了。 墨珣觉得越国公的反应很有意思,却也没有再另外说什么,只让越国公自己好生想想清楚。 等到墨珣这边把饭吃完了,越国公才来了一句,“彼月而食,则维其常。” 这话是昨儿个晚饭的时候,墨珣跟越国公说的,却没想到这会儿反而被越国公丢回来了。 不过,墨珣看越国公的表情,就知道这句话不过是越国公说出来安慰自己的罢了。 如果越国公真的觉得一个月蚀不能代表什么,现在应该是一派坦然自若地反驳自己才是,又怎么会这么愁眉苦脸的呢 墨珣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将怀疑的种子种下了,就只等种子生根发芽了。 他本来是不想把越国公牵扯进来的。 越国公年纪大了,是该享享清福了。 就算这个时候,越国公还禄位于君,那也算是荣休了。 但如果越国公愿意跟自己站在一条船上,那他日后要办什么事的时候,也就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的了。 越国公本来还困得不行,但吃了这么一顿饭,忽然就没那么困了。 赵泽林劝了几句,让他回去再多睡上一个时辰。睡太久担心晚上会睡不着,但不睡,又怕他身体吃不消。 因着刚才墨珣说的事,让越国公记挂上了,这会儿他心里想着事,哪里还睡得着他简直要恨不得换上官服冲进宫里去质问宣和帝了。 赵泽林正是因为看出了越国公的表情,这才强行将越国公推回了安福院。 墨珣吃过了饭,自然就与林醉一道回了栖桐院,而刚才在饭桌上,墨珣又提起了活人炼丹的事,倒让因为怀孕而胃口有些大的林醉没吃多少东西。 不过,栖桐院里有小厨房,林醉就是中午吃不下,迟一些再用些小点心也是可以的。 按照詹姆爹的说法,哥儿怀孕了之后,少吃多餐是最好的。不可一味地进补,万一补得过了,便会给生产带来困难。 早前,墨珣也曾想过,从外部上看,哥儿的身体与汉子的其实并没有多大的不同。但哥儿却能够怀孕,又能生产。再加上,墨珣上次看到了素华夫郎挺着大肚子的模样,只觉得那个样子和他以前在凡间见过的孕妇并没有多大的不同。 这么大的肚子,要从什么地方把孩子生出来 墨珣是好奇,但也不好去问林醉,毕竟林醉也是头一回怀孕,要是一不小心问多了,他还会跟自己急呢。 后来,越国公给了墨珣一大箱子关于哥儿怀孕、生产的书之后,墨珣便从书里找到了解答。 果真是从 墨珣当时看到的时候还觉得难以置信,就那么小的地方还不如说“两人的孩子是树上的胎果,等到成熟了之后便会从树上脱落”更合理些。 墨珣是一脸见了鬼,但随即一想,只觉着这个世界本来就处处都与真实的世界不同,也就不再计较了。 反正素华的夫郎挺着那么大个肚子都能爹子平安,总不至于被郎中夸了“身体健康”的林醉反而难产吧 墨珣发现林醉午饭用得少了,在回栖桐院的路上便也多问了句,“刚才没吃饱吧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林醉直摇头。 墨珣这么一问,直接就叫他想起了刚才在饭桌上的那种感觉哪还吃得下 只是,墨珣刚才说的那话,不单是越国公明白了,就是林醉也听懂了。 本来“天狗食月”就算是天降异象,确实是可以与朝政啊、帝王啊,这些挂钩的。 前朝不也还有伪造的异象,说是从地里刨出了一块石碑,上头写了推翻某位帝王的字句吗 墨珣没有推翻宣和帝的心思,但是,会将“天狗食月”和“皇上罔顾人命”结合起来,确实有些牵强。 林醉的想法跟越国公差不多,像“天狗食月”这样的异象,应该伴随着的是那种根本瞒不住的事比如动兵、谋反这类的。 林醉跟在墨珣身后,强忍着心里的厌恶,又仔细想了想。忽而,他脑子里灵光一闪,拉着墨珣便压低了嗓音,“夫君昨日进宫看到什么了” 墨珣没想到林醉竟会这么敏锐,只从自己的一句话便想到了自己昨天进宫定是有事发生。 林醉拽人的时候手上使了劲,叫墨珣看来,许是因为太过震惊才会这样。 墨珣还在思考要不要跟林醉说实话,林醉就已经拉着墨珣加快了脚步。仿佛在林醉看来,墨珣不答,正是因为在外头不好说。 墨珣有些无奈,同时也在心里不断地想着,自己要怎么表述才更能让林醉接受。 林醉心里着急,走路也快了不少,这下更是拽着墨珣往屋里走,就连路上下人见礼都跟没瞧见似的。 洛池、洛清两人跟在后头,但看少夫人的动作,便也知道他与墨姑爷应当是有什么私房话要说了。 洛池在林醉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不可能这点眼色都没有。 待到少夫人将墨姑爷拉进了屋,转身便把门关上了,洛池与洛清两人就像门神似的守在门口了。 林醉又拉上了墨珣的手,“夫君快些说” 难怪从过年那会儿开始,他就总那么心绪不宁的。 一开始,林醉只以为这样的心绪不宁是因为自己怀了孕可是现在想想,又觉得不像了。 按照詹姆爹的说法,他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就只有像黄豆那么点儿大呢,应该不至于会让他老这么慌才是。 墨珣之前因为担心会吓到林醉,而且他也确实没有亲眼见到那些术士用活人炼丹,就只是简单地跟林醉说了一下。 说是一语带过也不为过。 只是林醉的想象力太过丰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是开始反胃了。 这一次,墨珣确实瞧得清清楚楚,却也不好向林醉描述了。 谁知道他的夫郎听完了之后,会不会真的把中午吃进去的饭菜全给吐出来 林醉见墨珣仍是闭口不言的样子,似乎根本就不打算说。但刚才,自己那么问,墨珣丝毫没有否认,这就意味着,墨珣昨晚再进宫定是遇上事了 在墨珣沉默的空档,林醉又将刚才墨珣洗澡时对自己说的话顺了一遍。 不顺还好,这么一顺下来,林醉竟是丝毫没有发现有不对劲的地方。 昨儿个的“天狗食月”本就算是事出突然,而后墨珣与越国公一同赶赴宫中怎么都不可能再到后宫去了呀 所以,墨珣今日是这么会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林醉一时也纳了闷,看向墨珣的时候也是一脸疑惑不解。 林醉这边,心里就跟抓耳挠腮似的,可看向墨珣的视线却仍只有探究。 如果真要跟林醉说昨晚的事,那就势必要将自己异于常人之处告诉给林醉知晓了 墨珣倒不是信不过林醉,而是担心林醉无法接受。 不是所有人知道了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都会像赵泽林那样坦然接受的。 在许多人眼中,只要异于常人,那便是异类。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夫君”林醉观墨珣的反应,倒不像是不愿意跟自己说,反而看着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思及此,林醉便也随便为墨珣找了个理由,“可是不好说” 墨珣点头应了,“确实不好说。” 林醉着实想知道,却也不想让墨珣为难,也只得跟着墨珣一起沉默了起来。 墨珣的视线落到了林醉脸上,却在看到林醉满是担忧的眼神之后,忽然就笑了。 就算,林醉真的接受不了,把他当成妖物又如何他会来到这里,本就是因为林醉,就算林醉真的无法接受,避他如蛇蝎那也只能说,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有待考量吧。 “夫人。” 墨珣语气郑重,让林醉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有点儿”墨珣拉着林醉到椅子上坐下,好半天才想出了“荒诞”这么个词来形容。“但是,我向夫人保证,我所说的话,句句属实。” 林醉鲜少见墨珣露出这样的表情,心里一个咯噔,立刻便知道了墨珣要说的定是十分要紧的事了。于是,林醉也就在墨珣的注视下点了点头,只等着墨珣继续说。 墨珣倒没有跟林醉说自己是修士,在修仙什么的,只跟当初与赵泽林说的一样,说自己的感观比较灵敏。 因为担心林醉对口中所说的“感观灵敏”没有一个正确的概念,墨珣又补充了一句,“说千里眼、顺风耳有些言过其实,但也差不离吧。” 墨珣也不知道够不够千里,反正他暂时也用不着。 而且,只是炼气中期,还没有炼气化神,墨珣也没试过将神识外放究竟能放多远 今日,若是别人跟了林醉说这话,林醉怕是要觉得对方一定是看了什么玄幻志怪,想要来唬一唬自己。 但说这话的人是墨珣 林醉的脑海里忽然就闪过了之前的种种。 墨珣说完之后倒是停了,想等着林醉彻底想明白了,才好继续说。 按理说,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 林醉想了想,或许会害怕,会羡慕,会有各种各样的情绪。可是,这个人是墨珣 那就 不管墨珣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自己都跟定他了 林醉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只觉得有些脸热,忙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夫君接着说。” 墨珣没想到林醉竟然只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就已经镇定了下来。 正是因为觉得奇怪,墨珣的视线便开始在林醉的脸上飘来飘去了。 林醉明知墨珣不可能知道自己刚才在想什么,但却还是觉得墨珣的眼神有那么点儿不同,就像是真的要把自己看穿了一样。 林醉的心里下意识便是一个咯噔,墨珣既有那等特殊能力,是不是也会 墨珣看着林醉脸上变来变去,最后双眸也放大了几分,立刻笑道“放心,我没有读心术。” “”林醉双眼瞪圆了,仿佛墨珣说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一样。 林醉这个反应就大了。 墨珣实在没忍住,这就伸手在林醉的脸上捏了一把,“真的不会读心,也不是妖怪,别害怕。” 林醉刚才的想法被墨珣看透了,这会儿还在又羞又恼的,哪里经得住墨珣这么逗,忙伸手推了墨珣一下,“快说呀” 墨珣见好就收,倒也不继续逗林醉了,只将昨晚自己“看到”的事简单地跟林醉描述了一下。 “所以上元节那日,夫君不让我继续走,也是因为那个黑气” 林醉对墨珣口中的“黑气”十分好奇,毕竟他那日就在墨珣身边,当然也没看到墨珣所说的什么“黑气”。 “对。”墨珣煞有介事地点了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是看着有些骇人,担心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影响。” 这话由别人说来,林醉或许会在心里嗤之以鼻,但说话的人是墨珣,林醉甚至连怀疑都没有,便欣然受下了。 接着,墨珣又把高个术士和矮个术士的对话,以及自己看到被关哥儿的事都一起跟林醉说了。 墨珣倒是没有仔细跟林醉描述那些哥儿的惨状,但林醉是何许人也他能从墨珣今日在饭桌上同越国公说的一句话,就猜到墨珣昨晚遇上了什么事儿,现在自然也就不例外。 饶是墨珣语焉不详,但林醉还是从墨珣这么删繁就简的话里想象出了那些哥儿是有多凄惨。 因为同是哥儿,倒让林醉很有代入感。 可是,林醉毕竟没有经常过,要让他去想,却也想不出来多少。 “你说细些没关系,我不怕。”林醉知道墨珣是为了自己好,才这么一语带过的。可他的心底里却又隐隐有那么一个声音,叫他再问问墨珣。 墨珣是有些担心的。 上回墨珣也是这么简单描述,林醉便已经反胃呕了起来。虽然并没有真正出声,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对,但却也让墨珣的心提了起来。 见墨珣一脸不信,林醉便向前欺身,将双手撑在了墨珣的膝盖上。萧疏淡远,吐气如兰,目光坚定道“快说” 墨珣无法,只得又描述了一些。 林醉听得眸光一暗,眼睛一眯,更是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就在林醉已经要气狠的时候,墨珣已经将手覆在了林醉的手上,“不怕” “我不怕。”林醉摇摇头,“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呢 觉得宣和帝不配为人君。 宣和帝视人命为草芥,视百姓为刍狗 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1。 可宣和帝却完全本末倒置了 墨珣看林醉的脸色不大好,只当他是被吓到了。这就握紧了林醉的手,“好了,夫人别想太多,就” “啊” 墨珣话音未落,便听到了外头传来一声声尖锐的惊呼,而后便是十分慌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屋外什么声音都有,似是有人打破了碗碟,有人踢翻了桶,有人推到了架子 按理说,府上的下人是断然不会这样没有规矩的。 外头传来的那一声叫喊中夹杂了太过明显的恐慌,叫墨珣与林醉什么都顾不上了,这就一同站起了身。 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墨珣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了。 守在外头的洛池、洛清脸上的惊恐十分明显,还不等他们开口说话,墨珣便听到有人高喊,“天狗食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4章 第 344 章 墨珣闻言, 猛地回过头看向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林醉。 原先,墨珣就猜测这个世界之中所发生的事,是以林醉的意志为转移。 若说昨天的月蚀是刚好到了那么个时间段, 那今天的日蚀又怎么说呢 自己才刚刚跟林醉说完, 月蚀便出现了就这么个情况,要让墨珣不多想都难了。 墨珣的注意力现在全放在了林醉身上,可林醉显然没有注意到墨珣的反应, 只是一脸惊骇地看向了空中。 问题是,墨珣明明就觉得这里的林醉应该不是那位大能的本尊可是,“那位”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快就反馈的呢 难道说就算墨珣今日将事情瞒了下来,日蚀也会发生 那未免也太巧了吧 墨珣一向是一个很不愿意去相信巧合的人, 在他眼中, 每一件事都有其规律可循。 墨珣沉默了一下, 这就被林醉胡乱地扣住了肩往屋里推。 “快进屋,大家都找地方避一避”林醉对着洛池、洛清喊了一声, 便竭力将墨珣往屋里推了。 “别看, 别看。”林醉嘴上念叨着, 自己也不敢再朝着天上看, 只低着头, 也好注意脚下的门槛。 林醉这个如临大敌的反应, 就像是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他们,如果他们动作慢了, 就会被抓走似的。 墨珣倒是没说什么, 只顺着林醉的动作往屋里走。 林醉因为此时事出突然, 并没有注意到墨珣的反应有些异常。 等到两人进了屋,林醉将门彻底掩上了之后,才背靠在门上深呼出一口浊气。 墨珣本来差点就要相信这个日蚀不过就是一场巧合罢了,但是昨天月蚀发生的时候,墨珣能够感觉到自己心境的动荡,可是这一次的日蚀却什么都没有。 按理说,同为天降异象,没道理,月蚀所带来的灵气变化会比日蚀来得多 若此时是在修真界,出现此等异象,应当是有什么邪恶的大魔头出现了。 若是有惊天动地的宝物横空出世,或是有正派修士进阶突破,那也应当是天降祥瑞,绝不会是这样一番光景。 这么想着,墨珣又朝着仍心有余悸的林醉看去。 如果要说因为这件事,墨珣有多么震惊,那倒也没有。 毕竟活得久了,见识广了,对于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的接受能力便已经越发强了。 只是,他才刚刚跟林醉说完自己“异于常人之处”,林醉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手 墨珣莫名觉得有些脸痛他刚才的那样一番言辞,就跟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一样。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一开始,墨珣并不觉得自己堂堂一个渡劫老祖混到只能筑基、炼气是个什么特别光彩的事。 可林醉的表现和反应 就跟墨珣是个下凡历劫的仙人似的。 尽管墨珣的脸上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实际上,他的心里早就已经飘飘然了。 现在 怎么说呢就感觉是大能本尊现在站在了墨珣的面前。 有点无地自容了。 墨珣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去,最后竟是比夜更为黑暗。 夜里,家家户户都掌了灯,就算月蚀是突然发生,别人没个准备,可是有烛火在,倒也让人没那么害怕。 白天,就是大户人家也鲜少有点灯的。 “夫君”林醉本来将门关上的时候已经是松了口气了,大概是屋里给了他一种难以描述的安全感。可这会儿,随着日蚀的进程逐渐推进,林醉渐渐不能视物,便又慌了起来,“夫君” 林醉记得刚才墨珣就站在自己身前,现在虽然看不清,但却还是朝着身前伸出了手。 墨珣本来就夜能视物,林醉的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颤抖,倒让墨珣不好再继续分神,这便主动去握住了林醉的手。 墨珣的手才将将碰到林醉,便已经感觉到林醉的手指已经缠了上来。 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墨珣就已经很快地将林醉扯到了自己怀里,小声安慰道“别怕。” 墨珣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压低声音,小声跟林醉说话。或许是因为周围天色太暗,像是已经彻底进入了深夜。 “我没有怕”林醉因为听到墨珣压低了嗓音,便也不自觉地学着墨珣的样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如果真的不怕,又怎么会连着叫了两声 墨珣对林醉这样嘴上逞强的行为十分熟悉,便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揭穿他。 黑暗之中,林醉什么都看不见,而两人贴得这般近了,却也使得墨珣的存在更强。 墨珣现在没有动,只是就这么静静的抱着自己,就已经让林醉感觉到脸上一片熨烫。 如果说一开始林醉真的被“天狗食日”的异象吓到,那么这会儿,在墨珣强有力的臂弯里,他已经全然放松了下来。 林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变得愈发清晰,而鼻息间正是墨珣身上沐浴过后的清爽 饶是天再黑,外头的氛围再可怖,却都没能将林醉心头的悸动压下一分来。 林醉嘴上是说自己不怕,可行动上却一点儿也不像不怕的样子。墨珣也没打算在这个时候跟夫郎抬杠,干脆就将手臂收紧了。 两人有了默契,便一起静静地等候着日蚀过去。 这场日蚀持续的时间与昨晚的发生月蚀时间差不多,只不过因为是白天,倒让人觉得时间格外地长 墨珣与林醉两人是全然没想起要点灯,而等到天地间重新有了颜色,两人才恍惚地想起了这么一茬。 两人本就是夫夫,就算抱在一起也没什么。 昨儿个月蚀结束,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就马不停蹄地往宫里赶。那么今日这个日蚀,也不是小事了,墨珣就更耽误不得。 林醉显然也是想到了这里,立刻就将自己刚才的那一股悸动压下,“要进宫了” “嗯。”墨珣肯定地点了点头,“你不要太担心。” 林醉点头应了声“好”,随即便与墨珣两人一道回了歇室,伺候墨珣更起衣来。 越国公是被赵泽林劝着躺下了,但墨珣那个宛若危言耸听的话语却仍是一直盘旋在他耳边。如此一来,倒使得原本十分困倦的越国公睡不着了。 赵泽林因为担心越国公趁着自己不注意,又想起一出是一出,所以便也没有走太远。 而这天地间突然变色,让原本只是躺在床上假寐的越国公一个鲤鱼打挺,立刻翻身下床。 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了,越国公刚打开门就看到管家正急吼吼地冲了过来。 管家本就是来跟越国公说“天狗食日”的事,这会儿见到了越国公,便也把事情说了。 越国公哪还需要管家说只让管家去通知国公夫人,叫下人准备铜盆什么的,准备驱赶“天狗”了。 如果说一开始,越国公还觉得墨珣在饭桌上的话是小题大做,那么现在他就已经完全不敢再这么想了。 想当初,越国公刚听墨珣说“皇上用活人炼丹”的时候,就已是心中大骇了。 古来,也不是没有“吃人”、“易子而食”的说法,但那确实都是荒年、打仗,百姓困顿,民不聊生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 眼下大周四海之内皆无战事,百姓也是安居乐业宣和帝以活人血肉炼丹,在越国公眼中已与食人无异了。 当时越国公便已是满心愤怒,只觉得宣和帝的举动乃是大凶之兆,可正是因为没有发生什么别的大事,越国公倒也在心里为宣和帝想了理由开脱。 现在这么连着的天降异象,难道真的像墨珣所说,是皇上的所作所为已经激怒了上苍,所以才会上天才会示警 原先被墨珣种下的种子,现在已经开始在越国公心里生根发芽。 昨儿个月蚀,越国公尚敢坐在前院里观看,但今日他明显也没了昨晚的气魄,只不住地在心里默念,祈求上天网开一面。 待日蚀结束,越国公便也赶忙换了朝服去寻墨珣了。 经了昨夜,墨珣也知道情况,不等越国公进栖桐院,墨珣便已从里头出来。 这下倒好,两人打了个照面,越国公便张口道“进宫吧。” 墨珣见越国公的脸色不是很好,比起刚才从饭厅离开的时候,还要更难看几分,只得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墨珣对这次的日蚀颇有些不以为意,但越国公的想法显然与墨珣的截然不同。 墨珣看越国公的样子,比林醉那样的如临大敌还夸张。 瞧越国公的模样,就跟今日的太阳被“天狗”吞了,根本没有“吐”出来一样。 越国公一路上都没跟墨珣说话,两人快步走到前院,赵泽林便已经追出来了。 赵泽林此次不可能跟着越国公一起进宫,所以他真的很担心,越国公这次进宫见到了皇上,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若要叫墨珣多多照看越国公,那是绝无可能的事。因为,墨珣身为大理寺丞,进了宫之后就不会与御史副丞站在一起了。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越国公要说话,怕是真没人拦得住了。 赵泽林这会儿追出来,也不过就是想让越国公多多考虑一下府里的这些人现在府里的人是越来越多了,而他们期盼已久的孙子还没有出生 越国公一看赵泽林追了出来,仍是抿着嘴。 “明远”赵泽林本来是想再三提醒越国公的,可在看到了越国公微红的眼眶之后,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罢了。 赵泽林勉强笑了笑,“早去早回。” 越国公只觉得脚下仿佛有千斤重,好半天才深呼了一口气,郑重地对着赵泽林点了点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5章 第 345 章 墨珣本来也跟赵泽林一样担心越国公今次进宫之后会不管不顾地将宣和帝用活人炼丹的事捅出去, 但听到越国公这么说,就知道他今天不会在宣和帝“出头”了。 两人彼此进宫就跟昨天一个情况,但宣和帝的情绪相较昨天就更差了。 太和殿内已是完全被“黑气”所覆盖。 初时, 墨珣觉得这些“黑气”应当不会凝结成实体, 虽说会让人心生厌烦,但应当是没有别的什么影响。 昨儿个,他也曾瞧了瞧尽管这些“黑气”遮天蔽日的, 可墨珣终归是没有发现它们有什么别个异动。 然而,今日进宫,却已与昨天看到的完全不同了。 墨珣此时正站在殿外,却仿佛置身于一大片“黑气”之中。他本身已是炼气中期, 这些“黑气”对他非但毫无影响, 反而, 墨珣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些“黑气”正像是畏惧一般,根本不敢近自己的身。 这股“黑气”现今已经慢慢凝聚起来, 原先被称为“鸦青”, 这会儿怕是能叫“漆黑”了。 墨珣眼前如同蒙了一层似的, 饶是他已是炼气中期, 但再看宣和帝却也不比以往轻松多少。 而昨日, 墨珣仅仅只是发现了月蚀的迹象罢了今日的日蚀, 可以说是毫无预兆了。 墨珣刚才进宫之前才同林醉说起过宣和帝的恶行,日蚀就已出现 墨珣在太和殿外站定, 又想着刚才的事恐怕, 还真是因为“林醉”。而这个日蚀的发生, 想来也不是因为什么天体演变,而是这些“黑气”覆了上去的。 至于,为什么现在看起来“无害”的黑气竟能将太阳全然盖上应当是有那么两点吧 一,林醉自己的世界,自然林醉才是准则; 二,若有不合理,请参考第一条。 本来,昨儿个墨珣观宣和帝尚且能将自己的怒火按捺下来,可今日却在太和殿内大发雷霆。 墨珣并不知宣和帝的这个火气从何而来,毕竟在宣和帝这样的凡人眼中,此等天象根本不会是人为的 说句实在话,若是宣和帝当真笃信这些,那接到了上天的示警之后便也该“痛改前非”了。然而,宣和帝非但没有,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就昨儿个那样的情况,宣和帝也没有派人去遣散术士,也没有将他们关押起来,反而还允了他们借助天象继续炼丹 本来宣和帝是放了朝臣们休沐,但现在有大事发生,所有的大臣不等宫中传召就已经赶到宫里来了。 这个时候,来得迟了,就等同于是要将宣和帝所有的怒火都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宣和帝坐不住,干脆起身站在龙椅前头,面对着满朝文武喊道“钦天监” 钦天监监正已知逃不过,这就从队列里站了出来。 墨珣一听到宣和帝说起“钦天监”,便也十分注意起来今日,林醉很是担心林奕甫的安危,现在正好自己在场,多听听,回去才好跟林醉说。 宣和帝语气不善,面上更是不虞,见章监正站了出来,便沉声道“你跟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钦天监监正从被宣和帝点到名开始就不敢抬头去看宣和帝了,这会儿更是满脸的惧意。 宣和帝平日里也不怎么在意钦天监的事,就算是钦天监上了奏折,在宣和帝心目中也觉得不痛不痒的。 可要是像现在这样,出了事,那钦天监就绝对没跑了。 钦天监监正立刻打起精神应对,倒也不说是钦天监的疏忽,只说这是突发事件。 但是,像“日蚀”、“月蚀”这些本就是钦天监的职责所在。若只发生一次的那倒也罢了,可现在像这样的大事却连着发生,钦天监的监正却敢大言不惭地说,这是突发事件 宣和帝当然无法接受监正这样推卸责任的说法,沉着脸不应。 钦天监监正此时已是满身的大汗了,但他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宣和帝偏偏一声不吭,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再继续往下说了。 本来昨天月蚀发生的时候,钦天监监正就已经觉得天塌地陷了。好在宣和帝并没有直接就兴师问罪,倒也给了他一些时间考虑。只是,这样的大事,就算给他再长的时间考虑,那也得让他想得出来才行啊 朝堂之上鸦雀无声,好半天了,才听到宣和帝冷声问道“钦天监的记录簿何在” 宣和帝此言一出,不等章监正回话,就已经有人赶到钦天监去取记录簿了。 因为本身就不信什么“天人感应”,所以,宣和帝其实很少去管钦天监的事。皇上不管、不过问,如此一来,钦天监就变成了一个很是清闲的衙门了。 等记录簿被取回来之后,宣和帝才像是耐心十足地翻看了。 当然是,看不懂。 不过,这却不妨碍宣和帝将簿子摔到章监正头上,“你倒是跟我解释解释。” 钦天监监正这就将被宣和帝扔过来的簿子捡了起来,为宣和帝解释起来。 本来,昨天到天庙祈福的时候,宣和帝已经将章监正叫了过去,并且询问了一些关于“天狗食月”的事。 昨晚,章监正已经就“天狗食月”的事跟宣和帝解释过了,尽管理由有些牵强,但好歹也算是蒙混过去了。 毕竟“天狗食月”一事是有迹可循的,而钦天监中亦有灵台郎发现过异常。 当时是递过奏折的,只是初露端倪却无法精确到某个时日,这样的一份奏折大概是淹没在了茫茫的奏折之中 宣和帝向来都不怎么看重钦天监的事,虽然不会刻意去翻看钦天监的奏折了。平日里,若是没有遇上什么确切的大事,钦天监也不敢随随便便去烦宣和帝的。 所以昨天,章监正还有话可辩,而宣和帝瞧着也是并不打算计较的样子,才让章监正逃过了一劫。 然而,今日归家,才刚刚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就又被夫郎叫醒,火急火燎地赶进宫里来了。 这一路上,章监正也是一直心里思考着,若是面对宣和帝,而宣和帝又问起了,他该如何应对。 但今日这样的情况,那就是他们钦天监的失职了。因为钦天监是真的没有察觉到“天狗食日”要发生的迹象。 其实,整个钦天监都知道,宣和帝对于什么良辰吉日一说,是有那么些矛盾的地方的既不愿意去相信,又忍不住去相信。 “日月告凶”即日月告天下以凶亡之征也。而由王不用善,凶亡将至,故告之也 摆明了就是说“君臣失道”啊。 若说“天狗食月”乃大凶,那么“天狗食日”就是凶中之凶,比起“天狗食月”更加凶险。 君臣失道,灾害将起 章监正看着记录簿上的字,只觉得眼前的字都会打转。他虽然嘴上是在跟宣和帝说着话,却有些词不达意,前言不搭后语的。 宣和帝本来就烦,让章监正解释,也不过就是让他有个自我辩解的机会罢了,这会儿听到章监正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妥当,就已是不想再听了。 章监正说着说着,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纵使他此时说出了千百种理由,落在了宣和帝的眼里,早都是罪该万死了。 “天狗食日”自古以来都是不详,任他如何巧舌如簧,都已是说不过去了。 宣和帝一看章监正这会儿已经辩无可辩了,便摆摆手,“钦天监监正章闵河今有日蚀、月蚀,皆为章闵河奉职不称。失察在先,渎职在后,草草塞责” 章监正本来已经噤声,但在听到了宣和帝这么长的一句话之后,当即就意识到宣和帝这是要给自己定罪了 哪怕是本来是无话可说的,但在这等性命攸关的时刻,章监正也是立刻跪到了地上,连连喊道“皇上饶命啊” 宣和帝不为所动,继续道“革职,斩立决。” “皇上饶命啊” 满朝文武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为章监正求情,只由着禁卫军进入殿内将章家政押下,两名内监官帽取下他的官帽,这才在章监正求饶的声音中将人拖了出去。 等到全然听不见章监正的声音之后,宣和帝才道“钦天监监正一职由监副暂代。” 苏监副本来是担心宣和帝会在一怒之下,会将整个钦天监的人都一并处决了。 就刚才章监正说话的时候,他也是在外头捏了一把汗,恨不得躲到太和殿里头去听听章监正能不能说服宣和帝却是没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官升一品。 心里虽是高兴,但这个节骨眼子上临危受命,倒也是给苏监副敲了一个警钟。 宣和帝张口叫苏檀驹暂代,那接下来,苏监正身上的担子就不轻了。 苏监正外头被传唤进来,立刻跪在了宣和帝面前谢恩。 眼下明显还有更急的事,宣和帝也不欲去计较这些虚礼,只问“昨儿个跟今天的事,钦天监那边有没有什么说法” 钦天监在大行皇帝时期,本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衙门。 因为大行皇帝对“神啊”、“仙啊”十分笃信,也使得钦天监的身份水涨船高。 但宣和帝与先帝完全不同宣和帝看似对于上天十分敬畏,但实际上的行径却丝毫没有一丁点儿尊敬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钦天监便从以前的紧要衙门,变成了现在的清闲衙门。 清闲与紧要也是各有好处紧要了,别人自然高看钦天监一等;清闲了,拿了一样的俸禄,干了更少的活儿 苏监正这才刚升官,就面对了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但看刚才宣和帝的样子,似乎也没有想要怎么处置钦天监,便也一五一十地说将这个大凶之兆明说了。 天下太平,日不食朔,月不食望。 可现在,天下是太平的,但月蚀、日蚀却连番来了“日月告天下以王有凶亡之征”,天降凶相,自然是寓意着王政不端。 苏监正尽量捡着委婉的话说,就担心自己说得太直白,犯了宣和帝的忌讳。 哪个皇帝愿意被人说成“失德”、“失道”呢 宣和帝却是已经心知肚明,让苏监正来说,也不过就是想让满朝文武听一听,好拿出一个章程来。 “诸位爱卿怎么看” 宣和帝听完了苏监正的话之后,便又问起了朝臣们的意见。 刚才章监正被拉出去的那么一小段插曲似乎已经被朝臣们抛诸脑后了,这会儿宣和帝问起来,朝臣们倒也不藏着掖着,这就开始各抒己见。 先站出来的自然是锦硕王。 他将自己近日来收到的一些听闻的一些事都整理在了奏折上,这会儿正好当面呈给宣和帝看。 本来昨天“天狗食月”,几位王爷便已知道,这又是一个在父皇面前露脸的机会了。 只是宣和帝带着朝臣们到太庙去行了拜月礼回来就将事情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倒让一直想要把事情捅开的几个王爷也不好去触宣和帝的霉头。 原先还想着该怎么将这个奏折“状若无意”地递到宣和帝面前,却也不料今日竟还有这么个机会 宣和帝命内监接了锦硕王的奏折,而后便拿到手里看了看。 锦硕王的奏折里提到了一些官员行贿的事。 宣和帝沉思了片刻,干脆就将此事交给锦硕王处理。 待锦硕王的事说完,繁楚王也站了出来 等到几位王爷把事都说完了,他们也都各自领了差事。 墨珣远远“看着”越国公动了动,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心也不自觉跟着提了起来。 好在,在越国公动之前,御史丞便也站了出来,将最近收到的奏折里边提到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事都拿出来说了。 无论是徇私枉法,还是贪污渎职大的小的都拿出来说了一顿。 本来这些奏折经了御史台,现在都已经送到了宣和帝的案上,只是,宣和帝昨天才“开的笔”,又发生了这么两件大事,想来应该是没有闲暇去看奏折才是了。 而刚才,王爷们也都说了一些,若是御史台不有所表示的话,倒像是与钦天监一样失察了。 整个早朝都围绕着日蚀与朝纲在说事,而这么说着说着,墨珣便已明了了依照宣和帝的性子,绝对是不会从自己的身上去找原因。 不论如何,帝王是不会有错的。 “君臣失道”,又有谁能保证必定是君王失道,而不是“臣侵君”之相呢 早朝上,宣和帝确是忧心忡忡。 若墨珣只观宣和帝今日的举动,而不知其他,恐怕也只会觉得宣和帝是一个明察秋毫的好皇帝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6章 第 346 章 临散朝前, 墨珣“听到”翰林掌院提议,请宣和帝下罪己诏。 宣和帝一听,脸色就不好了, 也不想应。 叫墨珣瞧着, 像是不大乐意的。 墨珣还记得在自己入朝为官之后,宣和帝也曾下过罪己诏。就是在墨珣离开怀阳前往雅砻之前不久 这才过了多久,又要下罪己诏 总觉着罪己诏似乎不怎么值钱呢 虽说下罪己诏是皇上的一种自我反省和自我检讨, 但太过频繁地下罪己诏,反倒会让百姓认为这个皇帝已经不适合做皇帝了。 三年前才刚刚反省过,结果现在又有天降异象,那摆明了就是这个皇帝当得不称职, 只是嘴上说了要反省, 实际上却毫无作为了 不过, 遇上了像“天狗食日”这等大事,确实也是该下罪己诏了。 墨珣听了宣和帝刚才与朝臣们的那样一番话, 想来, 宣和帝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是以, 这会儿, 翰林说起来, 宣和帝便也是不答。 就在两边僵持不下的时候, 越国公这就站了出来。 墨珣一看到越国公站到大殿的中间,立刻觉得自己眼皮跳了一下。 但越国公已经站了出来, 墨珣就是再着急, 也不可嫩在这个时候冲到殿内将越国公拽回去了, 就只能在暗自在心里着急。 “启禀皇上,臣以为,现在下罪己诏还为时尚早。”越国公十分镇定地说道。 宣和帝本来就不想太早下诏,现在听到有臣子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宣和帝便也略微颔首,露出了今日早朝上罕见的一抹笑,“怎么说” 不知道是不是宣和帝的错觉,他总觉得事情还没这么快了结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天狗食月”之后,他们连夜赶去了太庙,倒使得今天的“天狗食日”无从下手了。 昨天才去过太庙,今天又往太庙去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今日会发生日蚀,是因为昨天晚上到太庙的祈福其实并没有任何的作用 墨珣听了越国公这么说,知道越国公并不是要跟宣和帝说炼丹的事,这才松了口气。 墨珣虽然一直想将宣和帝在后宫的炼丹房一锅端了,但现在的时机明显不对。 宣和帝丝毫不觉得自己有误,而满朝文武对宣和帝服用丹药的事似乎也都视而不见。 若叫墨珣说,宣和帝是没几天活头了。但宣和帝只要一日不死,墨珣想要去动那个炼丹房就是难上加难。 墨珣一开始是不敢去碰一个王朝的因果,但后来却也发现,这个王朝似乎与宣和帝无关,只与林醉有关。 当然,这样的想法一直只是墨珣的猜测,他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够证明这一点。 而且,就算是墨珣亲口问了自己的夫郎,林醉恐怕也是一问三不知的。 整个王朝的因果应当比林醉的因果更麻烦,墨珣早前也从未想过要沾染这些,但从宣和帝触及了他的底线起,墨珣就已经是被迫去触碰了。 越国公在站出来的时候就已经顾不上去想墨珣的感受了,他既已答应过了自己的夫郎,那便绝不会食言。 “禀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找到原因,将事情彻底解决了之后,再下罪己诏不迟。” 宣和帝本来也就不是很想下罪己诏,他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并没有错,另一方面则是认为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个皇帝在位期间是下过几次罪己诏的 虽然连着发生异象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从昨天到今天,短短的两日之内就已经发生了两次这么大的事,就算是再不可能,现在也已经出现了。 再者,宣和帝也得防着有人谋反啊 也不单是天上的才算是异象,也还有别的什么 宣和帝现在听了越国公这么说,虽然与自己的想法不是完全吻合,但总归是殊途同归的。 宣和帝赞同地“嗯”了一声,“师爱卿所言有理。” “朕以为,师爱卿所言不错,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先将事情解决,而不是贸贸然下罪己诏。” “除却朕的喜怒过差之外,想来还有别的什么事” “若是不将事情查清楚,恐不能善了,亦无法明确地上苍表达朕的悔过之意。” 宣和帝听了越国公这么说,便也多说了几句,索性就将自己的想法说说明白。 翰林掌院一听见宣和帝这么说,便也明白了宣和帝的意思。而且,宣和帝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要再说什么,那反而像是在胁迫宣和帝似的。 这么想着,翰林掌院便顺着宣和帝的话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宣和帝一旦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很难会因为别人的一席话而改变。 若是刚才,越国公没有站出来,那皇上或许还会听一听别的臣子的意见,可但凡有一个人支持了宣和帝的想法,那么他便也不会再去听别人的话了。 宣和帝此时尚算是耳聪目明,固执己见倒没有犯过大错,可若是等到了以后,宣和帝年迈,日渐昏聩,那情况就又完全不同了。 翰林掌院向宣和帝提议,本也就是在尽自己的职责罢了,皇上不听,那他也没办法。 越国公会站出来想宣和帝提议,主要是他心里也有那么一个莫名的想法,只觉着后头怕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从今日的“天狗食日”之后,越国公便觉得自己的右眼皮一直在跳个不停。刚才,翰林掌院提议要选皇上下罪己诏,越国公便觉得自己的眼皮跳得都让人心慌了。 越国公也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人,昨天既然已经被劝住,那么今日,听到皇上将章监正判了个斩监候的时候,他就不会再将这个过错拢到自己身上来了。 “记录天象变化,占定吉凶”,这本就是钦天监的职责所在。 叫越国公看来,宣和帝昨日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 罪己诏是不下了,但碰上了“天狗食日”却也还是得行祭祀活动。 祭祀就得问礼部的人了。 一个早朝过去之后,朝臣们跟着宣和帝在太和殿前三拜九叩,行祭祀大礼。 待所有的一切都忙完,朝臣们也是迷糊了这会儿是得到衙门报到呢,还是直接回家呢 本来皇上是说了今日就算作是休沐日,然而,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没人敢去问宣和帝了。 最后,也就只能“捏着鼻子”,自觉地到各自的衙门报到了。 从年宴当日见到了皇上开始,朝臣们便已经发现,或许是因为身体健康的原因,皇上的心情比起之前来说,那是好上了不少。 甚至,就连所有人都以为皇上会将整个钦天监的人都抓来问责,皇上亦不过只是罚了章监正了事 朝臣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见到过这么温和的宣和帝了 刚开始,朝臣们只以为宣和帝是憋了什么后招,毕竟有雅砻使臣的事在前,所有人都猜测皇上大概是想要跟雅砻开战了但是,也没有谁喜欢在喜怒无常的皇上手下讨生活。 这两日出了这么些大事,就连性情已经有所缓和的宣和帝脸上也满是郁色。 整个宫里的氛围都不大好,不知道是不是朝臣们的错觉,进了宫之后,总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焦躁。 就连说话,都有些口不择言了。 有些话本来是不想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的,可话到嘴边,竟是直接就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本来还算是泛泛之交的同僚就因为这一次的进宫之后的闲话,闹得各自的脸色都很难看。 入朝为官这么多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大家也都懂,可这一次却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每个人心里都有那么些小九九,又不是童龀之年了,当然不可能什么都往外说。 然而,话既已说出了口,所有人都只能将这样匪夷所思的情况归咎于鬼使神差。 有些衙门并不在前宫,而是在宫外。当朝臣们离开的宫门之后,原先身上的那股子沉重感骤然消失。 落在了朝臣们眼中,就只当是刚才有皇上在场,而皇上又积威甚重,这才使得大伙儿身上如同落了个大山。这会儿皇上不在,自然是轻松了不少。 墨珣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但进了宫之后,他也隐隐觉得周围的同僚有些古怪。稍稍细想,便也知道是因为周遭密布着的“黑气”导致的。 早前,墨珣的情绪也曾被这些“黑气”所影响。当时,墨珣是强行压下心头的乱涌的情绪。而昨日,修为到了炼气中期之后,墨珣今日再进宫,倒也不再感觉到“黑气”的影响了。 待到戌时,墨珣离了大理寺回到越国公府,这才将钦天监发生的事同林醉说了。 林醉总算是放了心,这才小心地问起了,宫里有没有什么安排。 墨珣知道林醉问的并不是宣和帝,而是被关押在炼丹房里的哥儿。然而,现在时机不对,墨珣便也不答,只摇了摇头。 越国公听了林醉这么问,倒也不知道林醉问的是别的事,只说了皇上决定重整朝纲。 林醉一时也搞不清,越国公究竟是知道后宫发生的事呢,还是因为碍于饭厅里有不少人不好开口明说,只得按捺下性子,想着晚些时候回了栖桐院再问墨珣便是。 饭后,林醉与墨珣例行消食,真就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问了出来。 墨珣今天中午同林醉说起了宫里的事,本意并不是为了利用林醉对这个领域的影响能力。可一经发现了这个领域会随着林醉的想法而产生一定的变化之后,墨珣的心思便也活络了起来。 倒不是要去“利用”林醉什么,只是既然有捷径可走,就没必要再畏首畏尾的了。 墨珣的想法很简单,只是将事情陈述给林醉知道。 至于林醉会怎么想,那就不是墨珣能够控制得了的了。 墨珣的记性本就不差,为了不影响林醉自己的判断,墨珣更是直接复述了早朝上的事。 林醉一时倒也没觉得墨珣说话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只当是他与自己之间已经在无形之中达成了共识,墨珣对自己已是不再隐瞒了。 然而,林醉在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便也抿着嘴,没有开口说话。 墨珣看林醉这么闷声不吭,眼帘微阖,想来应当也是在思考该怎么办了。 墨珣这厢一看到林醉犯愁,心里莫名便升起了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 尽管墨珣在心里想着,自己并不是在利用林醉。 但实际上将话说出口之后,墨珣也还是隐隐有那么些许心虚的成分在里头的。 要换做是以往,换成是别人,墨珣哪会费那么多心思去管对方会怎么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7章 第 347 章 丁成英急忙忙地进了栖桐院, 走过了游廊才遇上了一个巡夜的家丁。 家丁远远见了个人影,定睛一看,却是府上侍卫, 忙迎了上去。 “少爷”丁成英走得急, 这会儿在栖桐院里遇上了个活人,险些撞上。 脚下还未站定,丁成英就已经开口问道“少爷睡了吗” 话刚出口, 丁成英又觉得自己的问法不大对,立刻改了口。“少爷醒了吗” 家丁见丁成英这么急,只听到了他说话便点了头,而后丁成英一改口他又摇了头, “才丑时二刻, 少爷还没有那么早醒过。” 丁成英一听, 也觉得家丁说得不错。就这个时辰,若不是有急事, 他自己也还处在睡梦之中。 丁成英脚下一动, 这就快步朝着栖桐院的主屋走。 刚才府外一片嘈杂之声, 而门房也是警觉, 这就向里头透了的消息。 管家是去寻国公爷了, 而少爷这边就由自己来负责了。 家丁见丁成英的脸崩得紧, 又是这么个时辰,便也意识到定是出来什么大事 说句实在话, 连着两日, 又是月蚀, 又是日蚀的,直把他们这些平民百姓吓得够呛。 “丁侍卫,可是外头出了什么事”家丁也紧着步子跟在了丁成英身后。 丁成英本来挺急的,否则也不会那么快步地朝着院里走了,但家丁问的这个问题他也不是不能答。反正今日他不说,到了明天,肯定也是满城皆知。 “刚才有人进城了,说是从雅砻来的,这会儿已经马不停蹄的进宫去了。” 家丁一听,心中暗道了一句声“乖乖”。这个时辰,怀阳还没有开城门,既说是有人进了城,又是从雅砻来的,那定是有什么国家大事了 家丁刚要再问,就发现他们已经来到了主歇室前的小院子。 因为少夫人身怀有孕,家丁在小院门口就已不再往里了。 丁成英四下看了看,并没有看到小院里头有小厮的身影。而他平日里也不怎么到少爷的歇室里来,这会儿就真的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了。 墨珣在丁成英一踏进院子就已经有所感知,还不等丁程鑫的手扣上了门框,墨珣便将门拉开,轻轻“嘘”了一声。 丁成英见到墨珣自己出来,顿时松了口气,了然地点了点头。 两人十分默契地走出了小院,墨珣这才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丁成英与家丁的对话,墨珣已经听到了。起身的那一会儿。墨珣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无非就是五翁主出事了。 如果不是先前,宣和帝赐死了真的五翁主,墨珣恐怕都不敢去乱猜,宣和帝会让“五翁主”死在雅砻。以借此发动两国之间的战争,从而将雅砻纳入大周的版图。 眼下真的五翁主已经死了,在雅砻的那个不过就是个替身罢了。不死,留着也没什么用。 很早之前墨珣就已听闻宣和帝对五翁主十分的宠爱,但这份宠爱却也随时都能从五翁主身上移开。 依照墨珣对宣和帝了解,或许曾经宣和帝确实真心喜爱五翁主的,可在称霸天下与家庭之间,他对五翁主的喜爱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宣和帝动了心思,想要雅砻的“乞桑药珍”,定下了五翁主去和亲的时候,那个备受宣和帝宠爱的五翁主就已经死了。 要叫墨珣来看的话,五翁主逃回了京里,被宣和帝以“假冒翁主”的名义赐死,或许会比嫁到雅砻之后,“为大周献身”更幸运一些宣和帝亲眼见到了自己的儿子,恐怕会有那么一丁点儿恻隐之心,想来也就是一杯鸩酒的事,死前也不至于会遭那么多的罪,但是后者就 反正这些事,都是墨珣早前已经跟越国公说过的了。 “刚才街上,有策马的动静护卫出去打听,方才知道是先前跟随五翁主到雅砻和亲的侍卫从雅砻回来送信。” 墨珣颔首,“可知具体是为着什么事” “倒也知道一些,却听得不是十分完整。”丁成英无奈的摇了摇头。侍卫千里迢迢从雅砻赶回京城,就是为了进宫向皇上报信,自然不可能跟守门的将士说太多,只是简单的地喊上两句罢了。 墨珣点头示意丁成英继续说。 丁成英压低了嗓音,对墨珣耳语道“五翁主死了。” 这个结果是墨珣早就已经料到了的,所以此时丁成英说出来,墨珣丝毫不觉得奇怪。 然而,他虽说是不觉得奇怪,却也不能这么平平淡淡的。 墨珣想了想,干脆佯装诧异,“怎么” 丁成英见墨珣还这么慢悠悠的,便急着说了句,“刚才管家已经去寻国公爷了。” 墨珣“嗯”了一声,心里不以为意,但却还是顺着丁成英的话,加快了步子。 叫墨珣看来,尽管雅砻回来的侍卫将五翁主已死的消息透露给了守城的将领,可他们这些当臣子的,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 刚才听到丁成英和家丁的对话,知道现在不过是丑时。而今日又不是朝臣的休沐日,那么大臣们不多时也需得起来到时候,进了宫,皇上必定会将此事放在早朝之上说与朝臣们听。 墨珣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所以便觉得无所谓了。但别个人不知道,自然十分紧张。 过年的那会儿,宣和帝将雅砻来使尽数关入天牢。现在才刚刚过了半个月,雅砻那边就有侍卫连夜赶回京城,报告五翁主的死讯从明面上看,两国之间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若是雅砻那边没能给大周一个完整的交代,恐怕还要生出不少事端。 丁成英虽说没有进宫参加年宴什么的,但京里也就这么大,有些个什么消息,基本上是瞒不住的。 宣和帝在年宴上直接对着雅砻使臣发难,又将人下了大狱这摆明了是要跟雅砻翻脸了。就算皇上当时,没有承认年太尉的话,但却也没有否认啊 现在,皇上最宠爱的五翁主又死在了雅砻,如果雅砻那边没有什么说头的话,恐怕不能善了了。 丁成英乍一下听到消息的时候,脑子根本没有闲暇去思考。然而,在他将事情对着墨珣说了一遍,倒也静下心来想上一想了。只是,他是越想越觉得,年太尉的话在理雅砻与大周之间总有一战是在所难免的。 丁成英本来还有些心绪不宁的,但是墨珣却由始至终都没有露出一丝焦灼,甚至连说话都是跟之前一样无甚什么波澜,倒让他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等墨珣随着丁成英走出了栖桐院之后,越国公已经等在了花厅里了。 连着两日都没有休息好,越国公的脸上已经透出了些许惨白。 此时,越国公又是在睡梦中被人叫醒,眉头皱得死紧,更是不住地伸手去按眉心。 墨珣见状,也不再像刚才与丁成英两人从院子里走出来那般悠闲,只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伸手为越国公把脉。 “我没事,只是这两天没有睡好,头有些痛。”越国公这么说,倒也没有将手抽出来,而是等着墨珣为他把脉。 越国公的身体还算健康,只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机能有所衰退。再加上,越国公早年上过战场,有过不少伤,有些是年轻时候看不出来,可到了老的时候,所有的毛病就一起来了。 墨珣微微皱起了眉头,沉声道“回头我开几服药,祖父就先吃着吧。” 越国公既不反驳也不多问,只连连点头。 墨珣一看越国公的反应,禁不住露出了一缕不易察觉的笑。 越国公的身体虽然没有什么大毛病,但小毛病确是不少。要叫墨珣一一跟越国公解释,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越国公问都不问就点头,那显然就是十分相信自己了。 这个话题说完了之后,两人便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 五翁主的事,早在莫璇从雅砻回到大周的时候,两个人就已经讨论过了。 当时,越国公惊闻,皇上竟然将自己的亲儿子赐了死之后,不论是墨珣说什么,他也不会再觉得惊讶了。 今日也不例外。 因为墨珣早就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了,当时,越国公也已经震惊过了。 是以刚才,越国公被管家轻声唤醒,听到管家小声地向自己转述了府里护卫打听回来的话的时候,他只想转身回到歇室里,蒙上被子再睡上一会儿。 早前,墨珣已经跟越国公分析过了既然皇上要与雅砻开战,那么这个“五翁主”是必死无疑。再加上,真正的五翁主早就已经死了,在雅砻的那个能活多久,全看皇上什么时候想与雅砻开战罢了。 年宴上,皇上与太皇贵君两人一唱一和。将雅砻想要谋害大周皇帝的事说得有板有眼,并且将钱丞相的死一并推到了雅砻头上。 然而,墨珣与越国公两人私下里说的这些话,管家与丁成英都是不知情的。 所以遇上了这等大事,管家自然是要跟越国公说的。 此刻管家与丁成英两人也都呆在花厅里,而墨珣与越国公这么静静的不说话,在浓浓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诡异。 “咳”越国公大概是意识到了他们祖孙俩现在的反应有那么点儿不对劲,便清咳了一声,道“听说了吧” 墨珣本想着点点头了事,但接到了越国公的视线之后,他又不得不再说上一句,“听说了。” “”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越国公实在忍不住,在三人的注视之下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地随口问了墨珣一句“现在该怎么办” 越国公的这一句就像是没话找话说似的。 毕竟花厅里还有管家和丁成英在场,墨珣也算是心知肚明,没有乱说什么,只朝着外头看了看。 墨珣见天还黑着,便又转过头来对越国公道“要不,祖父还是回去再睡一会儿吧。” 越国公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也在睡会儿吧。” 祖孙俩这就达成了共识,回到各自的院子里去歇着了。 徒留下管家与丁成英两人面面相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8章 第 348 章 当着管家和丁成英的面, 墨珣是真不知道能跟越国公说些什么。 现在时间又这么早,总不能叫他们俩在花厅里这么大眼瞪小眼吧 墨珣的想法与越国公的,有着很明显的不同。 墨珣在知道宣和帝触及了自己底线的那一刻, 就曾想过要改朝换代。 但越国公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越国公心中只想到了要如何规劝宣和帝, 好叫他改邪归正。 再者,叫墨珣看来,旁人的事倒不如越国公重要。 越国公本就年事已高, 再加上连日的劳累,本就已经疲惫不堪。倒不如趁这会儿工夫多歇上一歇,有什么事就等早朝的时候再说。 五翁主的死,那是早早就已经定下了的。 而从雅砻回来通风报信的侍卫, 本来就是进了怀阳城之后, 便直接往宫门的方向去了。 就这一路上, 能路过几个官员的家门口 并且,也不是所有的官员都像越国公府这样夜里还有侍卫巡夜的。 这件事就是挨个传, 那也得传上一两个时辰。 到时候, 那就已经正正好是官员进宫早朝的时间了, 那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又何必赶在这个时候进宫呢 宣和帝那边才刚刚听到了侍卫传达的消息, 越国公这边就急吼吼地冲到宫里要与宣和帝一同商议对策 姑且不谈越国公与宣和帝两人持有不同的想法, 就算他们两个想法相同, 都想要与雅砻开战,那这件事难道就可以不用放到早朝上, 与朝中的文武百官共同商议一番吗 墨珣是想的很明白, 宣和帝本身就没有多倚重越国公。那么越国公在这个节骨眼上冲进宫里, 其实也于事无补。 待时候差不多了,两人这才进宫。 而到了宫里之后,同僚们一碰面,便全都聊起了今日早些时候听到的响动。 若说一开始还有人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在听完了同僚们的小声交谈之后,便也全都知道了。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朝臣们的交谈也全都停了,各自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等候宣和帝进殿。 宣和帝是还没坐到龙椅上,就已经开口说道“刚才昭瑾翁主的侍卫拼死从雅砻逃了回来跟朕说”宣和帝说着说着便深呼吸了一次,“说,朕的昭瑾没了。” 饶是满朝文武都已知道今日早朝的议题必定与“五翁主的死”有关,却也还是被宣和帝的这样一番反应闹得有些不敢接茬。 墨珣微微地低了头,视线也是朝下,正盯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同僚的脚后跟看。 尽管如此,墨珣的注意力也是全然放在太和殿内、宣和帝的身上。 宣和帝此时,真的就像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若不是墨珣早就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关节,恐怕也要被今日宣和帝的这副模样给骗过去了。 宣和帝只说了两句,便停了下来,由柱下御史继续说“据侍卫所说,昭瑾翁主与雅砻大王成亲之后,并不受雅砻大王宠爱。雅砻大王初登大宝,为联合周围的部族便娶了部落首领的儿子。部族的哥儿皆为蛮夷,昭瑾翁主虽是王后,但雅砻大王却是不怎么喜欢昭瑾翁主致使翁主在雅砻饱受欺凌。” 柱下御史说着,顿了一下,好给朝臣们反应的时间。 “雅砻大王非但没有顾虑与大周之间的情谊,反而将五翁主放置在后宫,任其自生自灭。其他的后妃见到雅砻大王对昭瑾翁主不闻不问,就可劲磋磨昭瑾翁主。” “翁主怀了身孕,也因奸人所害落了胎。随行医官说翁主身体亏损,恐再难有孕。” 尽管朝臣们觉得,宣和帝应当让那个从雅砻回来的侍卫到大殿之中,将五翁主到了雅砻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的说与满朝文武听可眼下,却也没人敢开口打断柱下御史的话。 柱下御史仿佛是在复述一般,又道“雅砻大王并未彻查,致使奸人愈发有恃无恐。翁主落胎之后便郁郁寡欢,可是,有外国使臣到雅砻觐见,雅砻大王亦会让翁主到殿内跳舞助兴,只说是大周的舞蹈与雅砻的不同,五翁主应该很会跳舞才是。” “翁主不允,便被后妃当众羞辱。雅砻大王也觉得翁主扫了他的兴,对翁主愈发不喜。” 柱下御史一直在述说着五翁主嫁到了雅砻之后的不幸,而像这样作贱翁主的事也时有发生,竟是一一都被记录在册。 墨珣虽是低着头,但注意力却是全然放在了殿内。 柱下御史此时手中正拿着一本册子,想来应当是今日那个侍卫进了宫之后交给皇上的。 墨珣知道皇上已经为了这件事筹划多年,自然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露出马脚。而且,就算最近发生了几件大事,想来也无法动摇宣和帝分毫。 宣和帝本就不是一个信鬼神的人,自然也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改变自己的初衷。 否则的话,像今日那个侍卫进了城,就只说是五翁主死了。 那也有很多种死法,犯不着说雅砻那边作贱五翁主。 “几个后妃皆有身孕,诞下了皇子之后,地位也是水涨船高。那些部族虽然比不上大周,但是却因为离雅砻近而使得那些族长的儿子们在后宫里如鱼得水。” “昭瑾翁主一直没有身孕,又不得雅砻大王宠爱,空有王后之名,而无王后之实。雅砻那边随便什么人都能欺辱翁主” 墨珣听着听着,觉得这个记录有些言过其实了当初宣和帝送翁主到雅砻和亲,派了不少的随行人员。纵使雅砻大王再不喜欢五翁主,将五翁主打入冷宫,那么多人伺候着,五翁主就是自己在冷宫里,那也能过得游刃有余了 能把一手好牌打烂也是挺不容易的。 当然,其中必定会有人推波助澜的。 墨珣与真的五翁主接触过几次,虽然算不上很了解五翁主,但却也隐约知道一点五翁主的性子。至于抵达雅砻的那个假翁主墨珣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 对方会做出什么事,墨珣还真是不清楚。 不过,宣和帝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利用“五翁主和亲”这件事,那么和亲、随行的队伍里就一定会有宣和帝安插的人 墨珣一开始跟越国公说起的时候,只说是“五翁主”会惨死,却也没想到前头还有这么多的铺垫。 毕竟,墨珣一开始也就只觉得“五翁主”的随行人员里面有宣和帝的探子,而时机一经成熟,便会由探子动手,将“五翁主”虐杀之后再嫁祸给雅砻 然而,到了眼前的现在这个档口,墨珣仔细想来,倒也觉着有了前面的这些铺垫,反而更能说服朝臣们,也更能激起朝臣们的同仇敌忾。 看来,宣和帝会挑中了诨右图作为雅砻的新王,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不自量力、愚不可及、蠢如鹿豕 这样的人真的很不好找了。 此时,像墨珣他们这样站在殿外的官员们因为听不到殿内柱下御史的话,倒还没什么。可殿内的那些大臣们就截然不同了,一个个面色凝重,瞧着也是怒气腾腾的 雅砻那边这般欺辱“五翁主”,就像是完全没有将大周放在了眼里一样 墨珣知道朝中的文武百官其实各有各的心思,内里或者互相斗狠,但遇上了眼前的情况,那就是一致对外的。 再加上,此时宫里的氛围有些异常,处处弥漫着的“黑气”也是不住地在影响着朝臣们的情绪。 墨珣也曾因为“黑气”的缘故,使得情绪有些不对。前日进阶了之后,这些“黑气”就像是怕了自己一样,从自己身边绕开了。 但满朝文武又不全是墨珣,会被影响到也不足为奇。 墨珣这么想着,又“观察”起宣和帝来如果这个“黑气”真有这么厉害,能够影响到大臣的情绪,又何以会影响不到久居宫中的宣和帝呢 就在墨珣思索的这个空档,柱下御史又说了一些“五翁主被人折辱”的话。 而柱下御史手中的小册子,可以说是将五翁主嫁到雅砻之后发生的琐事都一桩桩、一件件地记录下来了。 记录的人十分擅长话语操控,虽然听在耳里是陈述,但却处处都透着引导。 墨珣早已知道了宣和帝的用意,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奇怪的了。 当柱下御史说到,“雅砻大王手下爱将竟公然调戏五翁主,而雅砻大王竟险些将五翁主赐给手下的将领”时,朝臣们脸上的愤怒更是掩不住了。 在雅砻,哥儿的地位本来就低得可怕。 在大周,哥儿嫁了人,那就是汉子的夫郎;而在雅砻,那就是一个物件,可以随意打杀发卖的。 在雅砻,不拘是什么东西,就是一匹马,一头牛都能换回一个哥儿。 就是已经嫁了人的哥儿也能换。 换成通俗一点的话来说,那就是 我看上了你的夫郎,用一匹马换行不行 不行那再加一匹马。 还不行三匹马,三匹马,不能再多啦,买个没嫁过人的都用不了这么多 墨珣简直快要不敢相信诨右图会昏聩到这种地步。 虽说大周与雅砻也开过几次战,两边也都讨不了什么好,但这并不意味着大周可以任雅砻随意揉捏。 不过,墨珣不在雅砻,仅凭柱下御史手中的这么一个册子,还真是不好辨别。 单从年龄上来看,诨右图比宣和帝还小个几岁,但脑子明显就没有宣和帝灵光了。 “雅砻大王担心昭瑾翁主会派人回大周报信,便将翁主身边大部分人都支开了。” 正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五翁主虽然带了一大堆人到雅砻去,可带的人再多,有雅砻人多吗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到了雅砻之后,也就只能听雅砻那边的安排了。 “昭瑾翁主自小产后,身子便不大好。但却被人说成是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传到了雅砻大王的耳朵里,只当翁主对大王有所不满。” “隆冬腊月,雅砻大王将翁主从床上拽了出去,叫翁主在大雪里跪了一个时辰。翁主寒毒入体,雅砻大王又不允医官探视” “十二月二十一日寅时,昭瑾翁主薨了。” 柱下御史说完了之后,便退回到殿柱之下,将手中的册子递给了身边的内监,再转呈给宣和帝。 “诨右图可真是欺人太甚”宣和帝捏紧了册子,厉声呵道。 他手上颤抖着,像是强忍着怒意一般,眼睛也不敢朝手中的册子上看。只怕这一眼看过去,就会看到自己的爱子在雅砻饱受欺凌的场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9章 第 349 章 早就已经知道内里弯弯绕绕的墨珣也是被宣和帝此时展露出来的演技给震了一下, 随后,还不等他多想,便已有朝臣开始附和起了宣和帝的话。 宣和帝现在既然这么说了, 那就是要让朝臣们各抒己见了。 这边一个武官真是被气得七窍生烟, 张口便道“雅砻竟敢这么折辱我大周的翁主,摆明了就是没有将我大周放在眼里” 旁边的文官也接了一句,“雅砻真是胆大包天不过一个弹丸小国, 若不是我大周有容人之量,哪还有他们存在的份儿” “正是如此” “莫不是因为我大周屡次忍让,反倒助长了雅砻的气势” 太和殿内的讨论之声不减,而声响也使得站在殿外的大臣们亦有察觉。 或许是因为宣和帝默许了, 倒使得殿外也一同讨论起来。 文官说起话来稍微克制一些, 但武官那边一看宣和帝也来了气, 就什么都不管地开骂了。 “翁主病逝,雅砻那边怎么也得给大周一个合理的解释吧将我们大周的人都拘禁起来, 不往大周透消息是个什么理儿” 年太尉心中也是愤慨, 只是该说的话都被同僚们说完了, 他再说也没什么用。 不过, 年太尉这会儿没见到那个侍卫的身影, 倒是有些奇怪。“敢问皇上, 那名从雅砻回来的侍卫现在身在何处” 宣和帝平复了一下情绪,对着年太尉摇了摇头, “已经身亡了。” “这”这么千里迢迢的, 就回来了一个, 还死了,这不是死无对证吗 年太尉一经张口问了宣和帝,本来还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朝臣们也渐渐静了下来。 现在听到了宣和帝的话,大家心中的想法也与年太尉相同。 在宣和帝的示意下,马公公这就托大地上前为满朝文武答疑解惑起来,“那名侍卫将册子交给禁卫军之后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据太医所说,乃筋疲力竭而死。” 言外之意,就是强撑着一口气,撑到了宫里。待将这本至关重要的册子交给了禁卫军之后,他强撑起来的这口气就散了 年太尉了然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倒是能解释了雅砻离大周相去甚远,按照刚才柱下御史所说,翁主是于腊月病逝,而雅砻那边又将此消息封锁。这名侍卫一路上又要赶路,又要躲避雅砻的围追堵截能这么快赶到京城,确实强撑着一口气了。 墨珣没有跟同僚们讨论,却一直注意着殿内的动静。 像墨珣这样品级的臣子是没有资格进去太和殿内参加朝议的,但却仍是在外头,谨防皇上传唤的时候找不到人。 那本册子上将“昭瑾翁主”描述得这般惨,却是宣和帝放任的结果。 五翁主出嫁的时候,何止是十里红妆,但那也不过是宣和帝做给大周百姓看的。 “五翁主”到了雅砻之后,但凡宣和帝真的在意一些,时常派使臣过去探视,雅砻那边知道宣和帝对五翁主重视,也就不会随意欺辱“五翁主”了。 朝臣们又竞相讨论了一番,兵部尚书才站出来,“敢问皇上,要怎么处理雅砻的使臣” 本来,朝臣们还觉得宣和帝将人关押起来很是不妥,这会儿,竟是不约而同地认为宣和帝有先见之明了。 是以,兵部尚书这会儿站出来,已与上一次跟皇上询问这个问题时,持了不一样的态度。 宣和帝眉头皱着,正是既愤恨又苦恼的样子。 宣和帝这段时日,因为心情好的原因,整个脸都舒展开了。而此时,又是紧紧地皱在了一起。但性格使然,听到了兵部尚书这么问,他倒也不直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反问了一句,“爱卿有何高见” “臣”兵部尚书一开始是并不赞成宣和帝将雅砻使臣关押进天牢的,但现在,他心里也是涌起了一个不大合适的念头既然雅砻如此折辱他们大周的翁主,那不如他们干脆也对雅砻的那些使臣动刑 这样的想法才刚出现,兵部尚书立刻暗道不好。 他心知自己的想法是不对的,这对于两个的邦交有害无益,但却实在是掩饰不住心头的怒火。这种感觉就像是,五翁主是他的儿子,而他儿子被人这么虐待一样。 但宣和帝这么问,让兵部尚书忽然就回过了神,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是。 他若是将自己刚才的想法说了出来,还是当着这么满朝文武的面 万一日后,大周与雅砻当真因为这件事而发起了战争赢了倒也罢了,输了的话,那他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兵部尚书猛地想到了这里,立刻就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了。 “怎么”宣和帝本来还是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可这会儿又变成了那个喜怒无常的帝王了。“蒲爱卿竟也是怕了雅砻吗” “臣惶恐,臣绝无此意。”兵部尚书跪到了地上,心中懊恼非常,竟是不知道刚才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怎么就又跑到宣和帝面前了呢 “禀皇上,臣以为不妨将人先把雅砻的使臣带到殿内,仔细问问他关于这本册子上的情况是否属实。”越国公见兵部尚书被宣和帝逼得连头都不敢抬了,也是无奈。 见宣和帝的眉毛都竖了起来,越国公抢白道“也需得谨防有心人想要挑起大周与雅砻之间的矛盾,刻意伪造了这个册子。” 侍卫,越国公是没见着,就算见着了,可能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当初随行的人。而宣和帝这会儿要派人到雅砻去求证,恐怕来来回回还有很长的时间。看眼下的这个情况,宣和帝怕是也等不了了。 “雅砻大王当真那么明目张胆,想来这些来周的使臣应该也知道。”越国公这话说完,便开始等着宣和帝说话了。 礼部尚书在听了越国公的话之后,原本烦躁的情绪更是越渐涌了上来。本来就因为两国和亲,宣和帝与雅砻大王从名义上来说,那就是岳父和儿婿的关系,而且宣和帝对雅砻客套,所以这几年,雅砻使臣每一次来到大周,皇上也都以礼相待。 雅砻使臣在京里呆了一个月左右,吃穿用度那都是好的而且,雅砻使臣气焰嚣张,礼部负责接待的官员可谓是怨声载道。 现在越想越气,看来就是因为雅砻并不把大周放在眼里,这才敢这么明目张胆了 宣和帝的本意是在今日早朝的时候就要开始对雅砻兴师问罪了,但他的这些臣子们,看来真是安逸久了,一个两个的,都是能躲则躲。 宣和帝越看越觉得烦,心里想着,等到雅砻这边的事了解了,是该整顿一下吏制了。 “就依越国公所言,把雅砻使臣带上来” 这一次被派到大周来的雅砻代表在雅砻那也是高官之子,雅砻与大周不同,大周好歹有个科举取仕,而雅砻的官员大都是凭借血缘亲疏而考虑是否提拔重用认真说起来,若不是雅砻人骁勇善战,恐怕就这么个腐朽的制度早就该被吞并了。 而刚才柱下御史提到的那些个依附雅砻的部族,与雅砻的情况也都差不多。雅砻原先也是从一个小的部族一步一步发展到了今天的规模的。 禁卫军将此次来周的雅砻代表带到了殿内,然而,对方在被押上来了之后,仍是气焰嚣张并不愿向宣和帝行跪礼。 他原本是大周的客人,现在却已经变身为阶下囚,禁卫军哪里容得他在宣和帝面前这般放肆,直接将朝着对方后膝踢了一脚。 雅砻使臣跪下了之后立刻要起身,便被禁卫军按了个严实。 雅砻使臣挣扎不过,便也放弃了,却梗着脖子,无论宣和帝问了什么,他都是不答。 越国公眼瞅着宣和帝的表情不好,还没张口说话,便听到宣和帝让禁卫军动刑了。 动刑一般不会在太和殿内,唯恐见血,但宣和帝原本已经被压制住的暴戾在此时已完全从心底里又“爬”了上来,更是让宣和帝的双眼通红起来。 雅砻人自喻是铁骨铮铮,让禁卫军毫不留情地下了十个板子却也仍是咬了牙,一声不吭。 宣和帝见状,倒是非要从这人嘴里撬出话来。 明着打,怕是不成,还是得激。 这么想着,宣和帝朝着刘丞相看了一眼。 刘丞相乖觉,立刻站出来,对雅砻使臣言语讥讽,“你们雅砻可真是欺软怕硬。不敢与我大周为难,竟是欺辱我大周的翁主。” 刘宝泓本是要引经据典一番,再夸耀一下大周的实力,然而转念一想,倒也知道,这人怕是根本就听不懂,说了也白说了。 刘丞相见对方仍是不应,又道“打又打不过,只能欺负哥儿,真是好厚的脸皮” “胡说八道” 雅砻使臣在大殿上啐了一口,“你们大周才是好厚的脸皮,为了得到雅砻的圣药,自己拿翁主和那些个陪嫁来换的,现在居然还要怪到雅砻头上” “你们大周的翁主,既然嫁到了雅砻去,那不管雅砻怎么对他,都是得受着” “我们雅砻的哥儿从以前开始就都是这样,怪只怪大周的翁主自己命不好,被他父亲卖掉了” 雅砻使臣这话说的,倒让知道事情真相的墨珣在心里点了点头。本来宣和帝就是打了这个主意,否则当初,就完全可以让县主、郡主替代了。 宣和帝非让五翁主去,一来,五翁主是他亲儿子;二来,五翁主最受宠。 事情到了现在,宣和帝非要为五翁主讨一个公道,无论是于家于国,那都是合理的。 “你”刘宝泓倒是被雅砻使臣这样有恃无恐,被噎了一下,倒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的鸭子一样。 刘宝泓险些压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么说,你是承认你们雅砻确实这么对待我大周的翁主了” “是又如何”雅砻使臣丝毫不觉得这么做有奇怪的地方,在雅砻本来就是这样的哥儿本来就跟货物一样,是可以买卖的,打骂什么的也属正常。 而且,大周的那个昭瑾翁主,既想要大王的宠爱,又要端着架子,一次两次的,倒也可以说是情趣,次数多了,谁能受得了 这不是当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有时候家里哥儿娶得多了,闹是会闹,但动不动就拿大周来压人,大王怎么可能忍得下这个 要雅砻使臣自己来说,那也都是大周翁主自找的。 但凡他嫁到了雅砻之后,本本分分的为大王生儿育女,大王也会看在夫夫的情分上多多看顾他一下,又何至于闹到这样的局面 雅砻使臣刚才听了柱下御史的话,只觉着这个记录中有些话也太过了。 他确实是没想到,那个大周的翁主竟然还把这些都记录下来,让人送回了大周。这根本就是在告状吧别说是大王了,就是他也受不了 动不动就拿大周,拿宣和帝来压人 雅砻使臣还真是看不惯大周的做派。 因为被人戳穿了真实的目的,宣和帝一时也崩不住脸了。他连着深呼吸了几次,最后还是没能忍住,“放屁” 宣和帝猛地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了雅砻使臣面前,上去对着雅砻使臣的心窝子就是狠狠的一脚。 “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宣和帝怒火中烧,此时正是脑子发懵,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个时候,就没有人再敢出来为雅砻使臣说话了。 毕竟刚才,这个使臣自己也承认了确有其事,现在谁再为雅砻说话,那就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 禁卫军本来就站在一旁,这会儿直接就上来拖人了。 “你们敢”雅砻使臣见宣和帝动了真格的,原本还打定了主意,以为大周真不敢将他怎么样的,这会儿却叫嚣着,“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宣和帝红着眼,听了雅砻使臣叫嚣着的话,当即被气笑了。 禁卫军倒也不再等,立刻就将人拖了出去。 “我告诉你们,我今天要是死在这里,我雅砻的铁骑定会踏平你大周的国都” 话音刚落,禁卫军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嘴捂上,不容他再胡言乱语。 “慢着”宣和帝右手一抬,语调平淡地说“朕觉得,斩首太便宜他了,车裂吧。” 朝臣们频频点头,对宣和帝的话表示了认同。 待人拖出了太和殿,宣和帝还没来得及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却是忽然眼睛一闭,直接就栽倒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0章 第 350 章 宣和帝晕过去这事儿毫无预兆, 就连站在宣和帝身边的大臣都没能回过神来。 宣和帝身体一歪,倒是有大臣察觉到,然而, 却也没能在宣和帝倒地之前将人接住。 因为宣和帝晕倒了, 所以这个早朝也就此散了。 墨珣一开始是觉得宣和帝这是在装晕,然而,等到满朝文武一边朝外走, 一边小声说起了刚才的事,他便将自己原先的想法推翻了。 “皇上在早朝上晕倒”这件事,俨然已经完全盖过了“五翁主薨了”,成为了朝臣们讨论的重点。 而要让墨珣站在宣和帝的角度上来看, 自己恐怕不会希望自己晕倒的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转过来。 若说宣和帝是想要表现出一个“爱子心切”的模样, 那也犯不着做到这种程度 综合推断, 墨珣怀疑,宣和帝这是真的晕倒了 因为宣和帝晕倒, 朝臣们虽是散了早朝, 但这会儿却也没人敢擅自离开宫里。 墨珣还好, 他只消跟在同僚身边便可。 大理寺的同僚围作一团, 正是说起了宣和帝的身体状况。 之前皇上的头风症已经很是明显, 但这段时间却也渐渐转好。 哪怕是没有学过医术的人, 单看宣和帝的外貌,也不会觉得他竟会有那么严重的头风症。 太医院倒是平日里也会给宣和帝请平安脉, 嘴上是说着皇上身体康健, 但年纪日渐大了, 自然是有很多小毛病的。夜里失眠、盗汗,记忆力衰退这些都是常有的。 可宣和帝却是一点都无法接受自己的老态,甚至于听到太医要给他开一些温补的药都会透出一脸的不高兴。 只是,不高兴归不高兴,但却也还是吃了药。 宣和帝当到皇帝,这样位高权重的,自然也比普通人更惜命。 有句话叫“光脚不怕穿鞋的”,说得跟这种情况也是类似。 乞丐因为一无所有,横竖就是一条命,指不定还觉得自己活得生不如死;但宣和帝算不上穷奢极欲,但也说是奢侈逸乐总不为过了。像这样的人,出一趟门便是前呼后拥的,又如何能舍得去死呢 “莫不是,跟钱相”苗寺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忽然便惊呼了一下。 然而,待他这话刚出口,便已是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再不敢往下说了。 苗寺丞这一声惊呼,声音不小,饶是他很快地噤了声,但周围的大臣们已经清晰地听到了“钱相”二字 钱相是怎么回事,在场的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 钱相本来连床都下不得,话也说不了,摆明了就是中风之兆,但却在得了皇上赐药之后,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然而,钱正新才好了没多久,病情就急转直下,最后死相更是无比凄惨 苗寺丞的这个猜测或许只是脑中的灵光一闪,但经了他这么一说,倒是让在场的众人也不禁多想了些。 本来皇上因为患有头风症,整个精神面貌都已是不好。可在年宴那会儿,突然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原先身上的灰败之气全数消失,就连已经眉头那个经年累月而形成的皱纹都已经完全舒展开了。 宣和帝身居高位,虽说日常没有刻意去保养什么,但平日里用的每一样东西无不精细,所以,宣和帝的皮肤虽然并没有像那些日常在田地里做活的农夫那般黝黑,也不似平民百姓般蜡黄,却也没有养尊处优的人那般细腻。 而这半个月来,宣和帝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哪怕是用“枯木逢春”来形容,也都丝毫不夸张。 墨珣倒是觉得,如果今日一事,不是宣和帝有意为之,那么恐怕,他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墨珣虽然对邪修没有好感,但却也不能否认,邪修自有邪修的一套法子。 如果他们的修炼的功法、炼制的丹药,没有用,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修士正道不走,反而走上了邪道 是以,被宣和帝请进宫里的术士,在墨珣看来,与邪修无异。但墨珣却也当他们是真有一定的本事。 只是,他们的本领配不上他们所求的东西,而且,他们也无法在短时间内达到宣和帝想要的效果。 宣和帝这个人,墨珣对他虽然算不上十分的了解,但却也隐隐窥探出了一些宣和帝是那种,付出了,就一定是要收到回报的。 皇上积威甚重,为了活命,那些术士便也只能往丹药里头加一些能够在短时间内让宣和帝看到成效的东西。 之所以说,他们或许有真本事,是因为墨珣当初拿到了林醺的丹药,虽然不大能知道丹方究竟是什么,但却也知道那种丹这么经年累月的吃下去,能让宣和帝活到这个时候,实属不易了。 苗禄觉的话,倒也不能全盘否定。毕竟要追究到源头,宣和帝也确实是因为服用丹药,这才把身体拖垮的。 “苗大人这个想法”寺正乍一下听到苗禄觉的话,倒也有那么点儿惊觉的意味,但稍稍细想,又觉得不可能。 皇上在年宴上忽然对雅砻使臣发难,直说是钱丞相服用了雅砻的圣药才会死相凄惨既然皇上已经知道了,又怎么会再用 寺正摇摇头,“我觉得不大可能。” 苗禄觉见刚才离自己近的这些同僚们,已经在认真地思考了自己的问题,忙摆摆手,面上一片尴尬,“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听听就过了,听听就过了。” 这会儿已经没有人要跟苗禄觉计较了,毕竟皇上在早朝时晕过去那才是大事呢。 万一宣和帝这回醒不过来了,那大周可就是要换代了 除了焦急之外,每个人心里都怀揣着别样的心思。 一群人在偏殿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这才听到宫中的内监过来传话,说是皇上已经醒了。 过来传话的内监已经是在宫里伺候了多年的老人了,在朝中大臣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文武百官一见到有人过来传话,便上前将人围住了,七嘴八舌地问起了皇上晕倒的原因。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哪个人要端着什么架子,就担心自己一时不查反而错过了内监的话。 像宫里的这些内监都是人精,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们心里都有一杆秤。 眼前的这种情况,他们的话语里或许会透露出有一些有用的消息。而这种话,若是从别人的嘴里在传一遍,那意思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内监只说是,皇上刚才因为听闻五翁主过世而悲伤过度,再加上,又听得雅砻使臣那般无耻的言论,一时怒极攻心两边情绪一齐上头,这才晕了过去。 墨珣暗自挑了挑眉,心里倒是觉得这个内监说的不是实话。不过,或许他也是听了太医这么说,这才这么转达的。 之前,墨珣为宣和帝把脉的时候,却是什么病症都感觉不到,正与林醺的完全不同。 虽然墨珣一开始也是猜测,宣和帝将丹药叫给林奕甫主要是为了让林醺来试药的。但两人的身体状况截然不同,在脉相上呈现出了不同的样子倒也不奇怪。只是,林醺的脉相,墨珣是摸得出来的,可宣和帝的脉相墨珣并没有觉出什么异常。 所以,这么想来,太医院恐怕也是束手无策,便也只能瞎猜一气。 内监此时被朝臣们围在一起,倒也没那么容易脱身。而他自然也不敢跟这些大人们发火,只能耐心地听着大人们的问话。能答的,他自然就答了;不能答的,那就只能微笑了。 内监也正如同墨珣猜测的那样,所知道的也不过就是他说出来的这些。 “各位大人就别问了,咱家也什么都不知道啊”内监无奈,“御医们怎么说,咱家就怎么传达了。” 朝臣们见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也只能让了道,让内监回去复命了。 内监倒是没有直接走人,而是视线在偏殿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墨珣身上。 墨珣虽然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挤到内监身边听消息,但为了合群一切,他倒也没有一直安然地坐在椅子上。而他虽然离内监并没有很近,但注意力却是全然放在了内监的身上的。 这会儿内监的视线看了过来,墨珣倒也立刻就接到了。 内监见状,立刻迎了上来,“墨大人,皇上请您进殿面圣。” 墨珣点点头,倒也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顺着内监的话稍稍拱手道“烦请公公在前边带路。” 周围其他的大臣本以为内监这是要回去复命了,却没想到竟然要将墨珣也一起带走,一时间竟是面面相觑起来。 墨珣对上了身边同僚疑惑的视线,倒也只是略微颔首,这就跟在内监身后走了。 在朝臣们的注视下,墨珣当然不会问出什么。可等到两人走出了一段路,墨珣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敢问公公,皇上召我,是为着什么事啊” 墨珣这么问,不过也就是想要肯定一下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 宣和帝召他进殿,无非为着就是两件事一,是为了“五翁主”的事;二,就是为了自己的身体。 当初墨珣从雅砻“逃”回来,并不知道真正的五翁主已经被宣和帝杀了。而宣和帝当时已是心知肚明,却也不让墨珣把话说出口。今日,在雅砻的那个假的五翁主薨了,宣和帝又准备为假翁主讨个公道,自然要把墨珣叫到跟前好生敲打一番。 而刚才在大殿之上,宣和帝毫无预兆的晕倒,兴许是害怕自己身体出了什么状况,这就想到了将林醺医好的墨珣了。 “墨大人到了就知道了。”内监不答,脚下动作也不停。反正他只负责将墨珣带到皇上面前,其他什么的,他一概不知。 墨珣仔细分辨了一下内监的态度,只觉得他对自己还算客气。 不过,内监对自己客气,可能是因为宣和帝此刻的态度问题。等待会儿,自己到了宣和帝的面前,表露出来的每一个表情和说的每一句话,都得好好斟酌。否则,宣和帝怕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1章 第 351 章 宣和帝这个时候已经到了御书房, 而之前为他把脉看诊的太医都已经离开了。 内监将墨珣引到了御书房门口,便停下了脚步,并不再往里走, 只让墨珣自己进去。 墨珣在刚才过来的这一路上就已经反复思考过了, 这会儿倒也直接迈开了步子朝里头走。 待墨珣行过礼之后,宣和帝才示意墨珣走上前来,为他把脉。 墨珣之前也曾为宣和帝诊过脉, 再加上,他来的这一路上,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此时,听到宣和帝这么说, 倒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立刻称“是”, 这就要为宣和帝把脉了。 宣和帝随手指着小几旁的软榻,对墨珣道“墨爱卿坐吧。” “是。”墨珣顺着宣和帝的话, 这就坐在了小几旁。 小几上摆着布枕, 想来应该是刚才太医为皇上诊脉的时候留下的, 这会儿倒是正好留给墨珣用了。 宣和帝将手搁在了布枕上, 而墨珣很快就将手指搭在了宣和帝的腕上。 墨珣本来就想着, 只有自己亲自为宣和帝切脉, 才好知道宣和帝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自从经过了上一次,墨珣却已是摒弃了自己原先的想法。 此刻, 就是在朝臣们面前掌握生杀大权的宣和帝, 都看似十分乖顺地静候着。 只宣和帝将自己召进御书房这样举动, 墨珣便已知刚才在大殿上晕过去,并不是宣和帝的本意了。 只是在墨珣看来,宣和帝这一次必定是要失望了。因为,墨珣从宣和帝的脉象上并摸出什么异常来。就连刚才内监跟朝臣们解释的那些什么悲伤过度、怒极攻心这样的情绪波动,墨珣都感觉不出来。 墨珣一直就知道,宣和帝是不可能悲伤过度的,怒极攻心倒是不好说可宣和帝这会儿,别说有什么病症、暗疾了,就连个情绪波动都没有 好在这一次,墨珣进了阶,从外头看不出来,倒也不妨碍他用灵力去探。 墨珣将灵力灌输在指尖,想着要让灵力顺着宣和帝的经络走上一遭。 只是,墨珣的想法是好的,可他的灵力仍是与上次一样,行进到了一般,忽然便再也无法往前了。 墨珣知道宣和帝这会儿正在看着自己,或者说,他是想从自己的表情和反应力看出他的状况究竟如何。 墨珣向来是没什么表情变化的,更何况此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哪里会这么轻易就叫宣和帝看出异状 在宣和帝的注视下,墨珣缓缓的将手收了回来,端坐在宣和帝面前,“从脉相上来看,皇上的身体似乎并无大碍。” 宣和帝张张嘴,似乎有话要说,但是却不好开口。 墨珣猜测,宣和帝大概是要问,如果身体没有大碍,那刚才为什么会晕倒 只是,尽管墨珣已经猜到了,却也没打算直接就答。若是墨珣的感觉没有错的话,宣和帝此时应当已经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爱才”了。 年轻的时候,宣和帝爱才是建立在那些有识之士能够帮助他将大周建设得更好的基础上。但这会儿,宣和帝应该已经受够了聪明人的聪明劲儿,只想着要些听话的人才好。 随着年龄的增长,宣和帝出现了很明显的刚愎自用和固执己见。 这样的毛病在一个当权者身上是非常致命的,但宣和帝毕竟是整个大周的主宰,眼下也没谁能奈何得了他了。 宣和帝不问,墨珣也就不答了。 两人这么干坐了一会儿,宣和帝的嘴角忽然弯了,看着正是在笑的样子,“墨卿觉得昭瑾的事,该怎么解决” 宣和帝的这个笑意不达眼底,只是浅浅地浮在面上罢了。这会儿,宣和帝就此时问及墨珣,看似是在闲谈,可实际上宣和帝问的这可是国家大事。 墨珣知道今日不论自己怎么答,宣和帝的想法都是不会变的。唯一的区别就在于,自己如果顺着宣和帝的话回答了,那之后,宣和帝究竟还会不会干嘛啊不怕愿意像之前秘密立储的事一样,为自己兜着了。 “臣的想法与适才其他大人的想法一样,雅砻欺人太甚了” 墨珣面容坚定,眼神里更是带着一股少年人才有的冲动与狠劲儿,倒是让已经完全将他的年龄忽略掉的宣和帝猛地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人,抛开外头不谈,他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汉子。 还不等宣和帝继续开口,墨珣又道“臣以为,需要让雅砻那边给我大周一个合理的解释和交代我大周泱泱大国,被人欺负到了家门口来,岂能不好好讨回公道” 宣和帝一直以来都认为墨珣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这会儿突然表现得这般冲动除却了一开始宣和帝的恍然大悟,余下的便是觉着有些古怪墨珣本就知道身处于雅砻的那个是个假翁主,而他回了京之后,他又定然已经知道真翁主早早回了京城就眼前的这么个情况,依照墨珣的性格,怎么都应该好好地分析一下,而后再 宣和帝心中困惑非常,只觉得墨珣此时表露出来的样子很是刻意。 墨珣一看宣和帝没有说话,便已是心知肚明,又开腔,“臣以为,今日就算不是昭瑾翁主,而是其他郡主、县主只要是代表了我大周,到了雅砻,受到这般欺凌,作为他们的后盾,我们也是得为他们讨回公道才是” “如果大周毫无作为,那就只会让雅砻以为大周怕了他们。”墨珣说着说着就把自己的声调提高了,就像是愤怒到了极点,“如此一来,不单说雅砻那边会瞧不起我大周,恐怕就连大周的百姓都会觉得这样的一个国于他们而言是没有丝毫保障的。” “本来和亲就是两国之间的事。”墨珣顿了顿,又道“刚才雅砻使臣在大殿内叫嚣的话,臣觉得这丝毫没有道理。” 宣和帝本来是心存疑惑的,但却因为听到墨珣这么一连串的话,反倒将心里的疑惑都消除得差不多了。 墨珣说的话确实很有道理,今日就算不是昭瑾,而是其他什么人,只要事情闹开了,那大周就是得向雅砻讨要一个说法才是。 而且,他刚刚才下令处死了雅砻的使臣此举,就已经说明了大周与雅砻之间的这件事不能善了。这个时候,大周的态度如果不强硬,那么反倒要让人压着了。 思及此处,宣和帝便也顺着墨珣的话颔首,“朕也是此意。” 墨珣当然知道宣和帝是什么想法,恐怕经了今日之事,宣和帝的想法已经昭然若揭了。 今天在早朝上,朝臣们没能将宣和帝拦下,而雅砻使臣已死,人死不能复生,就算大周这边最后决定要息事宁人,恐怕雅砻那边也不会答应了。 既然如此,大周也就只能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来声讨雅砻。 到时候,不论是发动了战争还是和谈,过错都在雅砻身上,大周这边也更占理一些。 反正,宣和帝是早就已经想好了。所以,这整件事,只要按照事情原本的发展轨迹继续往下走就可以了。 然而,叫墨珣看来,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声讨雅砻,而是宣和帝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撑到大周与雅砻开战的那一天。 尽管墨珣没能从宣和帝的脉象上摸出什么异常,但按照常理来推断,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是经脉闭塞的。特别是在宫中凝结出来的“黑气”,遇上了墨珣之后,就像是墨珣身上有了一个罩子,完全将这些“黑气”隔绝在外。 这就意味着,这些“黑气”耐墨珣不得。 再者,墨珣在未进阶前曾被“黑气”影响到了神志,现在却已完全不惧 将这件事情零零种种地加起来看,不论宣和帝服用了什么丹药,都是不可能挡得住墨珣的灵气的。 墨珣顺着宣和帝的往继续往下说“臣以为,现在应该直接派人到雅砻,对雅砻进行声讨” “等到雅砻使臣在大周身亡的消息,传到了雅砻之后,要是雅砻那边先责难起来,恐怕大周就会处于一个被动的状态了。” 宣和帝本来就想跟雅砻开战,杀雅砻使臣的事,虽说是因为对方出言不逊,但保不齐也是因为宣和帝受到了“黑气”的影响。 刚才,满朝文武竟然无一人出声劝诫,就仿佛是大家都被“黑气”蒙蔽了双眼和心神一般。 说真的,这是一步臭棋。 但走都走了,没法反悔,也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不错。”宣和帝此时心情大好,看着墨珣也是连连点头。 “臣以为,皇上不若先休书一封,好歹先探一探雅砻大王的想法。”墨珣知道宣和帝恐怕是想借着五翁主和之前钱相的事,一举发兵攻打雅砻,也不枉他这么多年来频繁练兵了。 宣和帝一听墨珣这话就不乐意了,他本来以为墨珣这么义愤填膺的,应当是跟自己的想法一致,却不料还是这样畏首畏尾的。 总得把姿态先做足了。 墨珣心里想着,这就跟宣和帝解释起来。 不单是朝臣们不想打仗,就连平民百姓恐怕也不愿意。打仗,虽说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事,但大周既然要打仗,那就肯定要征兵了。本来汉子好好的在家里耕田种地,却因为要打仗而征兵入伍。入伍就算了,战场上刀剑无眼,或许踏出了这道门,就不会再回来了。 宣和帝心里虽然不耐烦,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墨珣说的话很有道理。 等墨珣离了宫,宣和帝干脆将“三公”以及翰林掌院全都召到了御书房,这就开始跟他们探讨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2章 第 352 章 从宣和帝在早朝上晕倒之后的一段时间, 他已经毫无预兆地连着晕倒了好几次了。 当然,这些都被宣和帝当作是“机密”,被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与此同时, 宣和帝也担心自己会再次在早朝上昏迷, 从而引起朝臣们的猜忌和别样的心思,干脆推说是因为五翁主亡故的事使得他心绪不宁,这段时间的早朝暂停, 等过段时间,他情绪平复了,再恢复早朝。 宣和帝当初晕倒,太医们都没能探查出什么异常, 只说是他忧思过度。 现在, 宣和帝便以此为由, 对朝臣们说,倒也让人说不出错来。 宣和帝更是明言, 有什么大事可以直接同“三公”商议, 而“三公”则拥有了随时出入宫门的权限。 宣和帝此言一出, 更是让满朝文武一片哗然。 皇上对权利的掌控已经到了一种根本不容人窥视的地步了。这一点, 在近几年来愈发的明显。 正所谓, 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酣睡。 宣和帝亦然。 现在,仅仅一个“痛失爱子”, 宣和帝便要罢朝 这事儿怎么就听起来那么让人难以置信呢 然而, 宣和帝身体欠佳, 总不能上奏要求宣和帝继续早朝。 太医院里所有的御医都给宣和帝诊过脉,然而御医们口径一致,都说宣和帝的身体没有什么大问题,无非是思虑过重,神情恍惚,这才会晕倒。 宣和帝听完了御医的话,倒是不置可否。 自己究竟有没有思虑过重,他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御医查不出宣和帝身体的异常之处,自然啊是让宣和帝心生气恼,然而,在此时此刻,他却也不能为难御医。 毕竟,他在这个时候对御医发难,自然是会引起朝臣们的警觉。 宣和帝思来想去,只觉得这件事恐怕只有被他养在宫里的那群术士能解决了。 是以,在宣和帝停下了早朝的这段时间里,他不断地敦促着那群术士,要尽快为他炼制仙丹。 在这样紧要关头,宣和帝自然也不能将这些术士如何,无非恫吓一番罢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真把人杀了,那要还有谁能给他炼丹 等到大周的信使带着集齐了多方智慧的质问国书离开了怀阳之后,不多久,蓟州便迎来了数十年来最大的地动。 蓟州这个地方,地动已是常态,几乎是每隔一段小时间都会有那么点儿动静。 不单单是蓟州的百姓,就连蓟州总兵都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了。过年的那段时间,他虽是无法离开蓟州,但却也给宣和帝上了请安问候的奏折,倒也随手写了两句地动频发的事。 而后,在开笔那日的早朝上,满朝文武在听了蓟州地动的事,也都不怎么当回事。 今日,蓟州的大地是从一大早就开始晃了。然而晃的频率不是很大,除却一些比较敏感的人之外,倒是很少有人能就觉出异常。 各家养着的家畜、家禽就开始慌了。不住地乱叫,既不吃也不喝,只一个劲儿地扒着地,四处找寻着地方想要逃出去。 就连大白天一向是躲在暗处的老鼠都一窝蜂似的涌到了街道上,成群结队地往外跑。 井里的水也开始冒了泡,不多时原本清澈的井水便已变得浑浊不堪。 一些有经验的老人,看到了眼前这样的异状,忙大声呼喊,将家人都喊到了一处,唤上左邻右里,将东西随便收拾起来,这就赶上牛车、驴车朝着外头躲了出去。 不出一个时辰,忽然像是有炮声四处轰鸣,竟像是有千军万马飒沓而至。 而后大地便开始震荡,仿佛整个地面已旋转起来。立在地上的人,无一不感觉到头晕目眩。 午时刚到,城郭碎裂,树木就更不用说了,直接就从地上被掀了起来,正是连根拔起的样子。 无论是城楼、官舍、民房,无一例外,全都倒塌,如同被移为了平地。 须臾间,大地震颤,山川移位,地裂成渠。 蓟州离昌州只是相邻,蓟州发生如此惊天灭地的大地震,昌州百姓亦有所感知。 昌州的百姓才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钦天监监正便已经不顾仪态地提着官服的下摆朝着宫里跑了。 之前的一段时间,蓟州发生了大大小小的无数次地动,钦天监中的地动仪倒也有动静,却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直直就将铜珠堕入了碗里。而且,现在是整个地动仪之中所有方向的铜珠都在震,瞧着就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就跟此次的地震是在脚底下发生的一样。 蓟州的地动大到根本不需要地动仪都能知道,而地动仪不过就是为了能够大概判断出地动的方位罢了。 钦天监监正这时候就担心连昌州也一起发生地动,那可就糟了 当他赶到宣和帝面前的时候,正好也是宣和帝准备派人传唤他的时候。 传唤的内监与苏监正打了个照面,赶忙示意苏监正往里走,“苏大人,皇上正在里头等您呢。” 苏监正胡乱地点了个头,这就迈开步子往里头走。 宣和帝要问的无非就是地动的情况,而苏监正立刻将钦天监内观测到的情况同宣和帝说了。 “禀皇上,发生地动的方位为东南方,离怀阳很近。”苏监正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据臣估计,发生地动的地方应当是蓟州。” “蓟州”宣和帝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看来之前的天狗食日应当就是地动的先兆了。” “是。”苏监正点头应了宣和帝的话,“早前也有史书记载,日蚀、月蚀之后极易发生地动。” 苏监正继续道“这一次蓟州地动,钦天监之中的地动仪反应极大,想来应当是十分严重了。”他这么说着,而后顿了顿又道“近来异状频发,皇上还是应该早作打算。” 不论是蓟州那边灾区的灾后工作,还是什么,都需要尽快安排下去。 天降异象,向来都被看作是上天不满帝王执政,这才降下预警。 从日蚀、月蚀到地动,中间也隔了一段时间。但地动仍是发生,百姓们也可能会认为皇上毫无作为,这才使得上天一再警告。 连着这么几次,恐怕民心已经有所浮动。 皇上如果再不提前做好准备,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恐怕到时候朝廷也会被打的措手不及了。 宣和帝心里已经有了考量,又让人去把太尉、丞相和御史丞都请到御书房里一同商讨对策。 白日,墨珣在大理寺当值,却是一早就感觉到了大地的动荡。 身为一个修士,他本身就是以天地之间的灵气进行修炼。虽然此方领域没有灵气,可但凡有大异象出现,便会隐隐带有一些其他的波动。 墨珣一时也说不上这种玄妙的感觉是什么,想来应当是他已经在这个领域里筑基、炼气,与这个领域有了关联,倒也能觉察到变化。 墨珣一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开始以原先还在玄九宗时的功法开始修炼,本来,他以为自己无法再进阶的原因是因为被“林醉”压制住了,可随着这一次,自己进了阶,墨珣便又从中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他是早就已经知道这个领域里头没有灵气,可他进阶的时候却还是能感觉到灵气的波动 这样的灵气,与天地之间本来就蕴含着的灵气不同。 墨珣甚至怀疑,每一次的天降异象,都是来源于“林醉”。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所觉察到的灵气来源,可能也是“林醉”。 而墨珣对“林醉”的灵气却没有丝毫的排斥,就像是,“林醉”与他同出本源一样。 等到动静渐渐大了,也不等墨珣说,大理寺内的官员便纷纷跑到了前院。 待彼此他们在前院见了面,这才纷纷说起了自己刚才感觉到的事。 当即发现,原来并不是自己的错觉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地动了。”一位官员面容担忧地说着。 真的地震的时候,只能感觉到地在动,却根本就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在动了。 墨珣知道的倒是多些,不过在这个时候,他自然是不可能说的。到时候别人要是非得追根究底,于他而言也是麻烦事一桩。 “朝廷应该很快要发公示了。”寺卿倒并不着急,毕竟怀阳城里虽然也能感觉到地震,但震得也并不十分厉害。想来,就算震中是在怀阳,那也不过是个小震而已。 蓟州的大地震持续了有半个时辰,而后每隔一小段时间又会有一个余震,而这样的余震足足持续了有两天的时间。 蓟州关于地震的奏折则在一天之内便已经被呈在了宣和帝的案上。 蓟州百姓死伤已过万,而具体人数还待灾后再行统计。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 蓟州离昌州又近,不出一日便已有灾民涌进了昌州。 昌州总兵暂时没有收到宣和帝“禁止灾民进城”的圣旨,便也将灾民放进了城中。 然而灾民一多,秩序便乱了起来。 类似于小偷小摸、打家劫舍这样的犯罪事件频发,让官差们四处奔波,抓捕犯人。只短短几日时间,衙门里的牢房就已经不够用了。 最后,抓到了人也不过就是打一顿了事。 昌州总兵屡次就此事上奏朝廷,倒让宣和帝见到他的奏折就烦。 灾民既已到昌州,那不日便会抵达怀阳。 怀阳乃京师,是大周的国都。 宣和帝唯恐有心人趁乱作恶,便勒令怀阳府尹,禁止灾民进入怀阳城。 但灾民们的想法明显与宣和帝的不同,他们无法理解宣和帝的想法,反而觉得他这个做皇帝的不够称职,否则的话上天也不会连番预警,致使他们流离失所,这全都是宣和帝的错。 现在皇上稳坐宫中,竟然全然不顾百姓们的死活。 “不让灾民进城”这一举措,更是让已经抵达怀阳城门口的灾民们将苗头一致对准了宣和帝。 一时间在灾民之中开始有了呼声,直说是皇帝不仁,罔顾人命,不把灾民当人看,云云。 这样的话渐渐传进了怀阳城,就连怀阳城的百姓也都是人心惶惶。 城中谣言四起,只说定是皇上执政不当触怒了上苍,之前的月蚀、日蚀也都百姓们被看作是地震的前兆。 谣言一度兴起,只在短短一日之内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谣言不胫而走,最终还是传到了宣和帝的耳朵里。 宣和帝乍一下听得,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随着谣言愈演愈烈,就连朝臣们都屡番上奏说明此事,希望宣和帝表个态。 宣和帝把那些谣言听了一耳朵,倒真是被气到了,嘴上嚷嚷着“刁民”,竟是被生生气晕了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便立刻命人张贴皇榜,让百姓们不要轻信、轻传谣言,并将肆意散播谣言的人都抓起来。 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谣言仍是屡禁不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3章 第 353 章 宣和帝此举治标不治本, 才刚施行了没多久,朝廷也抓了不少的人,却引起了百姓之中更大的反应。 宣和帝想要的结果非但没有出现, 反而使得灾民越发怨声载道。 在没有出现宣和帝想要的结果时, 朝臣们再次上奏,请皇上先将灾民安置好,再对百姓们进行疏导。 待宣和帝问及他们该如何处置时, 就有朝臣提议道“不若就与当年水灾灾民涌入京师一样,就在怀阳城外搭设茅屋,以供灾民们暂住。” 不放灾民进京的话,只这么安排倒是可行。 宣和帝当场就允了。 然而, 在此之前, 宣和帝的态度过分强硬, 直接派官兵四处抓人,已经让灾民和百姓形成了十分不良的观感。现在, 就算朝廷里有了新的有利于灾民的举措, 在灾民看来亦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之前日蚀、月蚀的事还没有定论, 现在又出现了这么大的地震, 而朝廷也没个什么解释, 这叫百姓如何能接受得了 宣和帝本来已经停了早朝, 但为了灾民的事,他也不得不重新坐到太和殿内, 同朝臣们商议起这件事来。 谣言这种东西, 一经兴起便很难停下。 就算在宣和帝的铁血政策下, 大家不敢再提、不敢闲谈,但心里总还是记得有这么个事的。 而当初,五翁主陪嫁的侍卫连夜进京的事已经是众所皆知了,经了几位大臣的商议,最后便决定将“雅砻虐待五翁主致死”的消息放出去,并将朝廷对于此事的态度也一并公诸于众。 将大周与雅砻之间的事公之于众,是宣和帝和几个大臣秘密讨论出来的结果。 宣和帝一下旨,墨珣便猜到了他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将百姓的注意力转移到雅砻与大周的事情上。 到时候,只要朝廷再派人多加引导,将日蚀、月蚀以及这一次的地震全都推到雅砻的头上不拘朝廷怎么想民众表达,只要能自圆其说就行了。 等到灾民与百姓们都信了之后,朝廷的压力也就没那么大了。 宣和帝一直想跟雅砻开战,而且这一次派人去雅砻送国书,根本就没想过要跟雅砻和谈。 国书离京之前,墨珣也曾在早朝上听到过一遍言辞犀利、处处责难,根本就没有想要善了的意思。 国书最终会写成这样,墨珣丝毫不觉得奇怪。 宣和帝已经把雅砻使臣杀了 要换成墨珣是雅砻大王,这事儿根本就没法谈了,直接就得开战了。 然而,现在蓟州发生了地震,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墨珣也不知道宣和帝到底还要不要跟雅砻打仗了。 被宣和帝派出去的人,定是快马加鞭地赶往雅砻,现在要将人员召回,恐怕是不可能的了。 按照宣和帝的态度,对雅砻定是势在必得的。他已经筹划了这么长的时间,甚至不惜以自己亲儿子为引现在,既然到了这个触手可及的档口,要叫宣和帝住手那大概就跟,叫宣和帝这会儿把已经吃了十几年的“仙丹”停下不服一样了。 一旦大周与雅砻开战,那势必是要征兵的。 就按照宣和帝原先的计划,应当是想要将雅砻收归大周的版图。然而,以大周的军事储备是恐怕很难一举攻下雅砻。 就算雅砻现任大王在墨珣看来,比起宣和帝差了太多,但之前涂察克带的雅砻使臣,就算是涂察克口中所说的文官,那武力值比起大周的一些农夫还是强一些的。 大周这边征兵,那也是征的家中作为劳动力的汉子,而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是不用入伍的。 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打的话,那大行皇帝早就将雅砻攻下来了,又何至于跟雅砻“和平共处”这么多年 而且,如果军事储备不足,那就是一定要征兵了。 再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经了上一次的特大水灾,大周的国库才刚刚缓过劲来,如果开了战,恐怕赋税也要跟着往上涨。 本来,因为要打仗,朝廷征兵,百姓家中的劳动力就要入伍。现在,赋税又要往上调 墨珣一想,就想得多了些。 他虽然修心,凡事随性而为,但却也还是将天下苍生放在了首位。 宣和帝闹了这么大的一个阵仗,最后受苦受累的还是平民百姓。 墨珣颇为无奈,却也知道他现在是人微言轻。就连宣和帝同近臣密探也没他的份儿,更别说他到宣和帝面前为宣和帝出谋划策了。 像宣和帝今日这个移祸江东宣和帝眼前的的举措不过就是缓解一下燃眉之急罢了,等到雅砻那边再传消息过来,事情到了眼前,还是得另想办法。 就雅砻大王那样直接入了宣和帝的套的性子,墨珣还真是不相信这一次,他看到了大周的国书之后,会向宣和帝低头。 宣和帝怕是也早就瞅准了诨右图的性子,这才把棋子一步一步都摆好了的。 就在“皇上失德,天降异象”这样的谣言被稳住之后没几天,灾民之中又开始起了别的传言。 说是此次蓟州地动,山川移位之后竟在原先的位置上露出了一块石碑。 此碑被樵夫发现的时候是半嵌入土中的,一开始,樵夫只以为是谁家的墓碑因为此次的大地震而发生的倾斜。见到的时候直说“今日真是晦气得很”,然而,等他路过的时候,稍稍瞥了一眼,这才发现的异状。 这个石碑像是长年累月深埋土里一样,清理出来十分不易。待樵夫费了好大的力气将石碑从土里清出来之后,才得以看清石碑的全貌这个石碑上头并没有字,只绘有几个简单的图案,看起来就像是稚儿所画的简笔画一样。 蓟州发生了地动,正是山崩地裂的样子,本来就没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上山来。但对于樵夫来说,一日不做活,那就少了一日的收入。为了谋生,还是得铤而走险。 蓟州有许多灾民流离失所,但也总有那么些人不愿离开故土,就算是死了也要死在家乡。 樵夫发现石碑之后就赶紧下山找了官兵汇报了情况。 初时,官兵是不欲理睬这件事的。 蓟州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谁还有空去山上管一块破石碑。 但知县知道了这个情况之后,本着谨慎的原则,倒也派了两个人过去看。 这么一来二去,事情就渐渐传开了。 知县知道了情况之后,便也赶去探查。 石碑有断层,就像是断裂了一样。 官兵在樵夫发现了石碑的附近仔细搜寻了一番,但却是什么都没找到。 本来,这一次蓟州的大地震使得山体都移了位,就是这会儿,山上都还时不时有碎石跌落。 最后,官兵也只是在附近搜索了一两个时辰便放弃了。 知县也就只能逐级往上报了。 这个石碑上的图案看起来十分简陋,倒也不是什么玄妙的。只寥寥数笔,说是什么的都有。 左边一条波浪,又有几个分支;右边一个半圆 本来就是连番的天降异象,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石碑,一时间,谣言更是不胫而走。 甚至于连怀阳城里的百姓都在传此石碑上头绘制的正是日薄西山的景象,而那条波浪就是古时候的龙了。 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人命危浅,朝不虑夕。1 竟是暗指大周气数将尽。 早在月蚀、日蚀出现的时候,宣和帝就已经考虑过这样的情况了。是以,当民间谣言四起时,宣和帝便立刻派了人到民间传话,说是这个石碑的出现,象征着大周的磨难即将过去,正是一派蒸蒸日上的的繁荣景象。 日出还是日落,这还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 石碑被送进京来,墨珣也曾看过一次,只一眼就已经是看出了这个石碑作了假。 石质是旧的,确实是在土里埋了很长时间,但上头的刻痕却与石质不同。 就像是有人发现了这块石头,将它从石头里挖了,在石头上刻了图案,又给埋回了土里一样。 石碑是旧的,但刻痕却像是只有三四年 然而,这块石碑,被人刻完了之后又埋回了土里,在土里埋了也有个两三年之久,这会儿看起来还是挺能唬人的。 石碑被送进了宫里之后,宣和帝也曾专门派了人检查过一番。然而,却都没能发现什么异常。 最终,石碑被呈到了宣和帝面前,而宣和帝也允了朝臣们一同观瞻。 朝臣之中倒也有有识之士,看到石碑的时候也是探讨了一番。 这石头本来就在土里埋了很久,竟是真的将人唬了过去。 墨珣活的时间可比这个石头长多了,只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然而,墨珣一声不吭,只是跟在其他的大臣们身后草草看了几眼。 按照这个石碑上的刻痕来看,这个石碑恐怕是在当初水灾的时候就已经被埋下了。 水灾的那段时间,也是有灾民想要涌进怀阳城,但却也是被拦了下来。 当时也有人刻意在灾民之中散布谣言,但却被因为朝廷的种种举措而被压制住了。 石碑在这个时候露出来,恐怕是之前的那伙人是打算抓住这个机会。 正好这次又一连串发生了几件事,确是比上一次的时机更好 墨珣是一发现这个石碑作假,当即就发现了这件事的异常之处。 石碑的异常,不消墨珣说,宣和帝就已是心知肚明了。 就算没人提出异常,可宣和帝本来心里就有所怀疑什么,自然就没那么容易去轻信。 地里出现石碑,那与日蚀、月蚀完全不同。 至少,日蚀、月蚀这种,在宣和帝看来,那是做不得假的。但“地里出现石碑”这种宣和帝不信。 更何况,宣和帝的朝臣又不全都是酒囊饭袋,倒也将自己心中的疑惑全都说与宣和帝听。 再者,朝臣之中亦有些有识之士,在细细检查过之后,便也将自己观察到的说了出来。他们虽然没能像墨珣那样,直接从时间判断出差别,但却也从雕刻的手法上说出了些不对劲来。 如果真是上天给的石碑,何至于刻痕如此粗糙 还有,上头的图案说篆不是篆,说金不是金,还真就像稚儿随意涂鸦的 莫说是宣和帝不信,就是在朝臣们将自己发现的疑点一一提出来之后,竟也觉得这个石碑越看越不像是什么上天示警了。 然而,安排这个假石碑的人,本来也就没想着让宣和帝和文武百官相信,只需要大周的百姓相信就可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4章 第 354 章 大周的国书被快马加鞭地送往了雅砻, 而雅砻的大王在看到了大周的国书之后,也是气都不打一出来。 诨右图有那么多的后妃,就没有哪一个是像大周这个翁主这么麻烦的。 打也打不得, 骂也骂不得。 就是叫大周翁主出来跳个舞, 给大伙儿助助兴,他也不肯。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这个不会, 那个也不会。 时间一长,新鲜劲儿一过,诨右图也就不想再搭理他了。 然而,完全不搭理大周翁主还不行他还会跑到自己面前来控诉。 而且, 他还尽给自己惹事 娶了个大周翁主, 那跟娶个祖宗没什么区别了。 偏偏大周的翁主与他娶来的别个不一样, 既不能换,也不能送, 只能放在宫里当宝贝供着。要是大周翁主能安安份份地呆在后宫, 那诨右图还没这么烦, 主要是这个翁主自己非要跟他后宫的那几个分个高下。非要按照大周的规矩, 让其他的后妃到自己跟前伺候 在诨右图看来, 既然大周的翁主已经嫁到了雅砻, 那就是他们雅砻的人了,当然应该按照雅砻的规矩办。 诨右图作为雅砻的大王, 极其不喜欢大周翁主成天将“大周”挂在嘴边。大周翁主越是以大周压人, 诨右图对他的厌恶就多上一分。 大周翁主贵为雅砻王后, 大多数的雅砻后妃见着他都是敬重、避让的。再加上,所有的雅砻后妃都知道,这个大周的翁主其实并不受大王的宠爱,而且瞧着也是很没用的样子,倒也没什么非得刻意去惹他。 但大周翁主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别人不去挑衅他,他反倒觉得别人是怕了他了,非要将人叫到眼前立规矩。 诨右图还没当上雅砻大王之前,就已经娶了好几个妃子了。甚至,诨右图最大的那个儿子都已经娶了夫了。 这个大周翁主一来,直接成了王后不说,还非要到诨右图还在当王子时的夫郎面前耀武扬威。 本来后妃们对这个王后是处处避让,处处忍着。但王后大概是以为旁人不去招惹他,便是怕了他,所作所为便越发没有顾忌了。 忍着忍着,后妃们慢慢发现,大周似乎根本没有派人来过问过这个翁主,便当这个翁主在大周其实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受宠。 虽然涂察克带着这个大周翁主回到雅砻的时候,还说这个翁主是大周帝王最宠的儿子,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了。 如此一来,谁还会再忍受这么个王后见了面,只要基本的礼数不出错就行,尊敬什么的,那就不要想了。 雅砻的王子们继承王位其实并不是按照长幼和嫡庶,反而是能者居之。 所以,诨右图原先的王妃才会忍下了这样一份屈辱,让大周翁主入主后宫。然而,这样的忍让也就只到大周翁主将害得一位后妃落了胎为止了。 雅砻这边的汉子与大周也有些相似,大都是不管后宅的事的。诨右图作为大王,自然也不怎么管后宫的事。而宫里的人,只要是没闹出人命的,也没谁会把那些琐碎的事说给诨右图听。 是以,直到王后死了,在诨右图的印象之中,也还是觉得王后十分不可理喻。 然而这会儿,收到大周的国书,这满纸的质问,直把诨右图气得够呛。 病死的就是病死的,非给说成是被害死的,这不是颠倒是非是什么 说什么将人圈禁起来,不许回大周,不许往大周送信试问,如果雅砻的哥儿嫁入大周后宫为妃,难道宣和帝会让他时不时给雅砻送信 本来人嫁到了雅砻,这才几年就死了,诨右图还想着该怎么跟宣和帝交代,还在跟臣子们商议着举行国葬什么的,却不料大周的国书到了。 而且,这个国书就跟宣和帝指着鼻子在骂他一样。诨右图本来就自觉不怕大周什么,这下可好,被这封国书一刺激,险些不顾臣子的劝阻,跟大周撕破脸了 臣子们直说,大周的皇帝定是对这件事有误会,只要解释一下就行,倒也把诨右图劝住了。 然而,在收到国书之后不多久,雅砻这边还来得及给大周回信,就接到了消息,说是大周连着发生了多起天灾。 天灾,在哪里都是不详的。 这下可好,雅砻这边当然也当大周气数已尽,就连老天都在帮助雅砻了。 什么回信,什么解释,都不会有了 诨右图干脆下令让部队赶紧准备准备,要跟大周开战了 与此同时,林酩的婚事也近了。 而林醉怀孕已有两个多月,原先两位姆爹以为的那些孕夫会出现的不良症状,林醉都没有。 就连被请来给林醉看诊的大夫都说,林醉这胎的怀相好。 林醉每日能吃能睡,饭量是比以前大多了,也更嗜睡,但多的就没有了。 孕夫嗜睡也是常有的,而且能吃是福,也没谁会拘着林醉吃东西。 就是詹姆爹觉着照林醉这么个吃法,好像吃得是有点多了。 但崔姆爹却说,少夫人正餐吃得并不多,也就是吃些零嘴罢了,真要算起来其实也还好。 这事儿被墨珣知道了以后,倒是趁着郎中来给林醉请平安脉的时候问了问。 这个郎中是一直来给林醉检查身体的,对林醉的身体状况也比较了解。 听到墨珣这么问,他干脆又仔细地重新给林醉诊了一次。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林醉是他这些年来碰到的夫郎之中最健康的那个了。 但正餐不吃,吃零嘴吃到饱总是不妥的。 郎中不敢托大,便也将这个情况描述给了墨珣听。 墨珣本来就会一点医术,平时也给林醉诊过脉,但因为事关林醉,墨珣便莫名对自己有些不大自信。再加上,他又对哥儿这个性别也并不了解,只能另外请了郎中来。 按理说,早前,为了引导林醉进入修仙的门槛,墨珣曾将灵气灌输到林醉体内,用以引导。那个时候,墨珣就已曾发现,林醉的身体构造其实跟常人无异。至于“哥儿”这种性别,想来应该是“林醉”自己琢磨出来的。 也不知道是得有多大的执念,才想着让男人生孩子 而这样的问题,墨珣就是问了林醉也没用,反正他也是毫不知情,反而还会觉着自己有问题。 墨珣让人将郎中送走了之后,一回到屋里,就看到林醉正在吃水牛奶。 在见到了墨珣之后,林醉便也赶忙将手中的碗和汤匙放下了。 墨珣看着林醉小心翼翼盯着自己的样子,当即就明白,林醉是早都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吃正餐,只吃零嘴的行为是不对的了。 但是,既然已经知道错了,却还是在屋里吃东西 墨珣哑然失笑,看着被林醉放在桌上的碗,“你先吃吧。” 大夫说了没事,林醉喜欢,就让他吃好了。只是,要叫小厨房给安排少一点的量,不要耽误正餐才行。 林醉细细打量了墨珣一番,知道墨珣不是在说反话,便也点点头,再次将碗端了起来。 等到碗空了之后,林醉才擦了擦嘴问“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墨珣指了指空碗,“这样不行。” 林醉面上一哂,却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可是我,就不想吃饭啊” 洛清手脚麻利地将桌子收拾干净,而后便退了出去。 墨珣一看屋里没别人了,便拉着林醉坐下,“老不吃饭怎么行对身体也不好。” 林醉顺着墨珣的话点点头。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可他就想吃些香香软软的东西。 大夫说他这个头胎怀相好,林醉自己也能感觉到的。 虽说是不会孕吐,但有时候在饭桌上,他闻到那些饭菜的味道就觉得有些难耐。 闻都闻不得了,哪里还吃得下 墨珣看林醉讷讷的点头,当即就笑开了。他伸手去捏了捏林醉的脸,“你点头是什么意思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林醉只是下意识就顺着墨珣的话点了头,这会儿听到墨珣这么问,脸上立刻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还是把墨珣作乱的手握住,一脸诚恳地说“会改会改。” 林醉刚喝完牛奶,说起话来还带着牛奶的香味。墨珣甚至怀疑,林醉的那碗水牛奶里还加了糖,否则怎么是这样甜甜的味道 墨珣感受了一下自己手下那光滑的触感,又看了看林醉略显羞赧的脸,“打算什么时候改” “呃”林醉稍稍琢磨了一下,倒也没有马上应了墨珣的话。他一向是言出必行的,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怀了孕,竟是没了之前的那种果决。 林醉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似乎变得脆弱了许多。 夜里总会发梦,而且总梦到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一开始,林醉还能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可自从听到郎中说自己怀有身孕之后,林醉每一天晚上都会做梦。 而且,他的梦都是连续的。 就像是,他的白天与夜晚,经历着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一样。 林醉夜里发梦,墨珣是知情的。毕竟两人同床共枕,而墨珣又一向警觉,林醉只要有个什么动静,那决计是不可能逃过墨珣的注意的。可偏生,林醉只是在睡梦之中皱着眉头,又不像是梦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 墨珣知道自从林醉有了双身子以后便十分的嗜睡,每天就像是怎么都睡不够似的。如此一来,墨珣也就不好在夜里将他叫醒,只是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同郎中说了说。 郎中当即表示,有些夫郎第一次怀孕,还没能很好地转换心态,别看他面上还是跟以前一样,可实际上心里也是慌的。所思所想也比平时多了些,那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是常有的,无需太过紧张。 尽管得了郎中的话,可林醉每夜都做梦,还是会让墨珣没来由的烦躁。 最后,墨珣也只能跟郎中商议着,给林醉开一些安神的药,好让林醉夜里能睡得安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5章 第 355 章 “那也总得循序渐进吧”林醉只想着尽量, 自然就不敢把话说得太满。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也在努力改了,只是还没能有明显的成效罢了。 墨珣对林醉的话深表怀疑, “你确定是循序渐进, 而不是缓兵之计” 林醉本来对上墨珣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儿心虚,这会儿听到墨珣的话,第一时间也是一怔, 但随即他便色厉内荏地板起脸来,“夫君难道不相信我吗” 墨珣与林醉已成亲多年,对林醉的性格还是有一定了解,如何看不出林醉此时的伪装 这么想着, 墨珣倒也没有直接回答, 只是身体前倾, 盯了林醉看了好一会儿。 本来两人共处,又挨得这么近, 墨珣的存在感就已经很强了。 偏偏这时候, 墨珣还要离自己这么近 林醉莫名的觉得自己心跳快了一点儿。 认真算起来, 他们已经足足有一个多月没有过更亲密的举动了。 墨珣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林醉, 还真是把林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 而墨珣自己, 也是在与林醉的对视中, 觉察到了异状自打林醉怀有身孕了之后,他已经很少再这么“逗”林醉了。 除却两位姆爹严防死守之外, 还有就是墨珣自己的原因。 这么看着林醉, 不单是林醉难耐, 就是墨珣都呼吸都有些不稳。 林醉正是因为感觉到了墨珣的眼神沉了几分,这才不适地挪了挪身子,想退开一些,好离墨珣稍微远一点儿。 被墨珣这么看着,林醉只觉得自己全身都不对劲了。 如果再不躲开,恐怕会出事 不得不说,林醉的自觉还是很敏锐的。 林醉一动,墨珣便也反应过来,跟着退开了。 两人之间隔了有一个上臂的距离,而林醉也不敢再朝墨珣看,一时间气氛渐渐尴尬了起来。 两人这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墨珣才又开口嘱咐了一句,“正餐要吃。” “嗯。”林醉闷闷地应了一声。 两人又干坐了一阵子,墨珣便起身要出去了。 虽说他们刚才是反应过来各自避开了,而但两人这么独处一室,确实很难自持。 墨珣观林醉的反应,只当他是被自己吓到了,到现在还没放松下来,倒不如自己到外头去,也省得林醉看到自己就紧张。 林醉一见墨珣起身像是要走,赶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仰着头问“夫君要去哪儿” “看你好像很不自在。”墨珣捏了捏林醉的手,“我先出去走一圈再回来。” 林醉闻言,当即抿着嘴不作言语。 自己的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林醉仍是不松手 墨珣一看林醉微微撅着嘴,就知道他是不乐意了。 “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这个反应”墨珣着实是拿林醉没有办法,只得又坐了回去。 林醉这段时间一直是神情恹恹的样子,就像是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一样。 也正是因为如此,墨珣便想着要多顺着林醉一些。 之前郎中也曾跟墨珣交代过,有些夫郎怀了孕之后就会性情大变,这也不是他们自己愿意的,当夫君的最好多包容一些,不要惹孕夫动气。 郎中之所以会跟墨珣交代这个,主要也是因为墨珣只娶了林醉这么一个,房里干干净净的。 郎中正是因为知道墨珣在意这个夫郎,这才多嘱咐了几句。要换做是别的人家,家里除了正夫还有偏房那些,郎中才懒得多费这个口舌。 反正说了也没用,对他们而言,夫郎怀孕了,那他们也犯不着天天在夫郎跟前露脸。 林醉摇摇头不答,却在接到了墨珣的视线之后,低低地应了句,“就是不想让你出去。” 林醉正低着头,从墨珣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林醉长且浓密的睫毛在轻轻地颤动着。 因为一直没有能等到墨珣的回答,林醉便困惑地抬起了头,却正撞进了墨珣的幽深的眼里。 林醉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抹绯红,快速地眨眨眼,而后就像是猛地回过了神似的,再次将视线别开了。 “还要我在屋里吗”墨珣无法,只得再三确认清楚。 林醉“嗯”了一声,“在屋里跟我说说话。” “行。”墨珣也不是矫情的人,听到了林醉这么说,干脆也就不避了,“想听什么” 林醉不接,只定定地看着墨珣,倒像是要让墨珣自己想一样。 “那不如就说说”墨珣说着,便噤了声,却是跟林醉对了个口型。 林醉显得愣愣的,张张嘴,也是没吭声,却顺着墨珣的话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大概是因为发生了很多事,越国公瞧着是没什么心情在饭桌上说话了。 而且,现在朝廷里的整个氛围都有些古怪。 不说别的,就这么连着发生了几个天灾,朝臣们确实是人心浮动。 就连一直忠君爱国的越国公,都对宣和帝产生了怀疑,更别说是别人了。 现在情况紧急,在宫里和衙门里,大臣们自然是全都向着宣和帝,也不敢表现出什么不妥来。然而实际上,他们心里真正在想什么,恐怕谁都不知道。 越是到了这样的关头,越国公就越是不敢胡乱说话了。 再加上,林醉怀有身孕,越国公也担心自己万一提到了朝廷里的一事,会刺激到林醉,便也在饭桌上沉默了下来。 自从越国公不怎么在饭桌上说话之后,饭厅里的气氛就愈渐凝重起来。 墨珣此时要跟林醉说的,正是五翁主。 之前,林醉跟着墨珣一起到的雅砻,自然也知道嫁到雅砻的那个五翁主是个假的。 甚至,就因为那是个假翁主,这才让他与墨珣回京的过程艰难了许多。 现在“五翁主薨了”,而皇上还就此事张贴了皇榜,让整个大周的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 林醉朝着门外看了一眼,高喊了一声,让洛池在外头看着,别随意放人进来。 洛池知道姑爷与少夫人怕是有事要谈,便也应下了,宛若一尊门神一般站在门口。 两人走到里间之后,坐下,林醉才小声问了句,“是不是要打仗了” 墨珣倒也不觉得意外,只是点头,笑道“夫人可真是聪慧过人。” 林醉无奈。 这哪是聪慧过人怕是只要稍微想想都能猜到的吧 年宴那天,皇上直接就将雅砻使臣下了大狱,现在又把“五翁主”的死讯张贴了皇榜,越国公又是那样的神态这些事都放在一起想想,倒也不难得出两国即将开战的结论。 墨珣一看林醉的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对自己夸他,感觉有那么点儿尴尬。 但在墨珣看来,或许是因为他在凡界呆了几年,与凡界的人有过一定时间的接触,他倒是真觉得,林醉在凡人里确实能算作是聪明的那一卦。 而且,林醉现在是自己人了,墨珣自然就更不吝于夸林醉了。 他本来就是一个极其护短的人。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护短,也是出了名的。 而林醉,在远近亲疏上,又离墨珣更近一些。 那墨珣夸起林醉来,当然就跟不要钱似的。 “可是现在”林醉怎么想都觉得不妥,蓟州的地动闹了那么大的动静,灾民更是不计其数,皇上要在这个时候跟雅砻开战肯定会激起民愤的 林醉不是灾民,也不算是平民百姓,可连他都觉得这时候开战是不明智的,更遑论是百姓了。 墨珣知道林醉想说的是什么,但他们又不能改变宣和帝的想法,“皇上为这件事已经筹备了很多年了。” 只墨珣这么一句话,林醉就已经想到了很多。 林醉与墨珣不同,他是个哥儿。 尽管,林醉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不比汉子差什么。但他祖父却也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起朝廷的种种举措,当然就更不会把事情解释给他听了。 好在,昌平郡君会仔细跟林醉分析朝廷里的事。 当然,郡君的初衷不过是要让林醉晓事罢了。 此时,林醉无比庆幸自己是被养在昌平郡君跟前。 听了墨珣这样一句话之后,林醉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墨珣一看林醉垂眉,就暗道不好。 林醉的本意,大概是想跟自己说些体己话的,结果自己一张嘴就提什么五翁主啊,打仗啊 思及此处,墨珣满脑子只剩下怎么将林醉的注意力从刚才的话题上带开了。 他俩一开始的氛围还不错,可打从墨珣将话说出了口之后,林醉连眉梢都是颓唐的。 墨珣半阖眼帘,视线正巧落在了林醉的腹部。 墨珣顿时灵光一闪,“说起来,我还没有问过”这么说着,他便轻轻将手放在了林醉的肚子上,“夫人是更喜欢哥儿,还是更喜欢汉子呢” “”林醉本来还在专心地想墨珣的那句话,甚至将脑海之中所记得的,很早之前的事都一并扒拉了出来。但墨珣忽然这么一伸手,倒是成功地将林醉的神志全然拉了回来。 只是,两人刚才还在讨论国家大事,墨珣这会儿就这么没头没尾地把话题扯到了孩子身上 话题转换得这么突兀,林醉还真是不知道该说墨珣什么了。 墨珣好不容易找到了话题,自然也就抬了眼,目光直白地盯着林醉看了。 林醉根本无法忽视墨珣的视线,就更不用说他还这么大剌剌地将手覆在自己的肚子上 墨珣的手宽大且暖和,林醉下意识就将手搭了上去。 一想到孩子,林醉眉宇间萦绕着的忧愁也尽数散去,只剩下一派惠风和畅。他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连眉梢都微微扬了起来, “哥儿、汉子都好。” 都是自己的孩子。 墨珣颔首,同意了林醉的话。 林醉想了想,这就偏过头去瞧墨珣,“那夫君呢喜欢汉子还是哥儿” “只要是你生的”墨珣将林醉的手握住,“我都喜欢。” 林醉面上讪讪,确是被墨珣这话给闹得有些难为情了。 墨珣总是这样,总说一些叫人心生欢喜的话。 这个时候,林醉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倒真是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只得装作凶狠地瞪了墨珣一眼,叫他好生收敛一下。 墨珣一看林醉佯装生气,当即就朗声笑开了,边笑还边摇头。 墨珣这么一笑,林醉顿时就泄了气。他张张嘴刚要说话,就让墨珣勾住了手。 墨珣真正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微微弯着的,这会儿更是缓缓欺身,将林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数堵在了嘴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6章 第 356 章 墨珣的动作看似十分轻柔, 却丝毫没有给林醉拒绝的余地。 而事实上,林醉心里,也根本就没有想要拒绝墨珣的意思。 他俩已经有段时间, 没有这么亲密过了。 不说是墨珣意动, 就连林醉自己,都因为墨珣的这个吻,而指尖微微颤了起来。 因为担心会压到林醉, 墨珣干脆单手撑在林醉的身侧,不断地加深了这个吻。 等到墨珣这边将握着林醉的手松开,动手要去解林醉的衣带,林醉才猛地回过神来, 伸手推拒着, “等等一下” “一下”墨珣哑着嗓子挑眉, “只是一下” 林醉气息有些不稳,眉眼之间尽是春色, 双瞳正荡着盈盈的秋波。 墨珣粗重的喘息声就在林醉的耳边, 开口说话时那温热的气息也拂在了林醉脸上, 就像是被春风吹拂过的桃花似的, 让林醉本来就带着薄红的脸愈发红了。 林醉的神色之中带着些许迷离, 虽是拒绝了墨珣, 但却仍是因为墨珣的话而略显困惑地眯起了眼。 “就再等一段时间”林醉的嗓音有着明显的暗哑,这会儿整个人已经靠倒在了软垫上, 正一脸为难地看着墨珣。 墨珣看着林醉的脸, 正是满面的春意, 此时眉头微蹙,倒像是情到浓时,让人生生打断了之后,露出的难耐与不悦。 林醉此时的神态落在了墨珣的眼里,真是有着十足的媚意。 墨珣盯着林醉,没有接茬,但眼神却是暗了几分。 林醉自打怀孕了之后,整个人就显得十分慵懒,举手投足之间满是漫不经心,却有着说不出的蛊惑。 墨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言不发地凝视着林醉。 林醉无意识地抿嘴的动作在墨珣看来都是一种无声的邀请,更别说他此时靠在软垫上,在墨珣眼中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墨珣的眼神露骨,直看得林醉浑身都起了战栗。 林醉有些慌乱地瑟缩了一下,眼神飘忽,根本都不敢跟墨珣对视。 墨珣凑上前去,将额头抵在林醉的额上,鼻尖与林醉的蹭了蹭,“别怕。” 林醉的呼吸在墨珣这连番的小动作中渐渐急促了起来,甚至不等墨珣再说,他便已经伸手勾住了墨珣的脖颈。“我不怕,但是夫君要轻一些才好。” 墨珣轻笑出声,细微的气流声就顺着墨珣的笑而传到了林醉的耳朵里。 林醉不敢再听,赶紧伸手去捂墨珣的嘴。 这个时候,墨珣随随便便发出什么声音,都让林醉心动得厉害。他有些难耐地抿紧了嘴,生怕自己再听下去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听更多。 墨珣揪着林醉的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夫人好好享受就好。” 林醉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情动,随着墨珣的动作,林醉的眸子已经完全阖上了。他一手按在墨珣的手臂上,而另一手则揪着软垫。抓着软垫的手指节有些发白,就像是用足了气力一样,可搭在墨珣臂上的手却只是绵软无力地虚扶着。 期间,林醉一直抿紧了嘴,将自己那羞人的声音全然封闭在了嘴里。 然而,他难耐的喘息和细微的闷哼却还是时不时地往墨珣的耳朵里钻。 林醉的睫毛微微的颤抖着,就像是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了。 林醉的身子轻晃着,渐渐弓了起来。 既想要,又害怕。 看起来真是矛盾极了。 林醉身体上的反应实诚得可爱,正是脆弱而无力承受的样子。 墨珣跟着眯起了眼睛,略带笑意地问了句,“可以吗” 林醉胡乱地“嗯”了一声,却随着墨珣的动作而变了声调。 这样的声音入耳,直接就让林醉慌了神。原本还紧闭着的双眸在此时张开了,却是好半天才找到了焦距。 墨珣从林醉的眼里看出了羞怯、迷离、朦胧、脆弱,和难以掩饰的渴望。 “很快就好。”墨珣沉声,同时也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 林醉将原本按在墨珣胳膊上的手收了回来,捂着自己的嘴,就担心自己再露出什么羞人的声音。 最后,林醉的身体猛烈地摇晃了一下,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次,闷哼声从指缝间流露了出来,满脸绯红,眉宇间尽是春意盎然 墨珣面上看着是平静,但呼吸早就已经乱得一塌糊涂。 林醉半眯着的眼里满是水雾,他全然沉浸在了情潮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墨珣的变化。 待他呼吸逐渐平复下来时,这才红着脸看向了墨珣,眼里有着浓浓的爱慕与情意。 墨珣呼吸一滞,只觉得林醉当真是人如其名此刻的墨珣,竟是宛若在隆冬腊月饮下一壶温酒,全身熨帖,倒真像是有些醉意。 “你”林醉神情还有些飘忽,对上墨珣的时候,无论是视线还是声线,都是绵绵软软的。 墨珣“嗯”了一声,嗓音暗哑,眼神直白,其中蕴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林醉动了动,像是想要坐直起来。 可墨珣一直维持着前倾的姿势,倒让林醉无法起身。 “我我帮你”林醉的视线往下看了一眼,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俩虽然成亲有些年头了,现在连孩子都有了,但在性事上,林醉表现得一直很羞涩。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由墨珣主导的。 而林醉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也让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墨珣只有在林醉完全情动的时候,才会看到林醉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风情。 墨珣点点头,这就直勾勾地盯着林醉,等着他接下来的动作。 林醉在把话问出口的时候,耳朵就已经红了,这会儿见墨珣紧盯着自己,耳朵上的红更是染到了脸颊上。 但话是他自己说的,这会儿再怎么羞都得 林醉红着脸朝着墨珣伸出了手,却在接到了墨珣灼灼的视线后,飞快地将手遮在墨珣的眼睛上,“不要看。” “为什么不要看” 墨珣伸手,要将林醉的手从自己眼睛上移开,却再次遭到了林醉的反对。 林醉固执地将手挡在墨珣眼前,而墨珣倒也没有用力。 既然林醉不好意思,那墨珣就遂了他的意好了。 反正他又不是“看”不到。 墨珣顺着林醉的话,将眼睛阖上。 林醉能感觉到墨珣的睫毛在自己的掌心里刮了一下,倒是有些痒。 知道墨珣已经闭上了眼睛,林醉才把手移开。 还不等林醉接下来有动作,墨珣便已扣着林醉的腰,将两人的位置调了个个儿。 动作太快,倒让林醉都还没来得及惊呼,位置就换好了。 刚才两人的姿势确实不方便林醉动作,墨珣这么一调换,倒是让林醉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 林醉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满脸的羞愤,恨不得伸手拧墨珣一把。 然而,墨珣此时还闭着眼,并没有在看他。 林醉一路从脸红到了脖子,学着墨珣刚才的样子,投桃报李。 与林醉要求墨珣的不同,林醉此时抬眼看墨珣,不愿意错过墨珣一丝一毫的的反应。 墨珣嘴角一直噙着笑,倒根本看不出来林醉正在对他做些什么。 不知怎么,林醉忽然有那么一种错觉,就像是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全然落在了墨珣的眼里。 墨珣明明没有睁眼 林醉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墨珣。再看下去,他恐怕就要落荒而逃了。 “你们怎么都站在外头”詹姆爹本来是要来提醒林醉一下,酩哥儿成亲的日子就在下个月了。可当他来到门口的时候,看到洛池、洛清两人全都站在门口,屋里竟像是没人伺候似的。 “少夫人要与姑爷谈事,命奴才守在门外。”洛池答道。 詹姆爹听洛池这么说,便也跟着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可是等的时间越长,他心里慢慢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 不对劲归不对劲,詹姆爹也不敢造次。毕竟刚才洛池也说了,两个主子在里头谈事情,他这个做下人的,还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就往里闯。 又是等了好一会儿,詹姆爹才听到屋里的墨姑爷开口道“准备一下热水,我跟少夫人要洗漱了。” 本来就是晚上,这个时辰洗澡也无可厚非,可偏偏就是在两人独处了这么长时间的这个节骨眼子上詹姆爹只觉着自己眉尾跳了跳。 “是。” 洛池赶忙应了,这就跟洛清知会了一声,倒也让人准备热水去了。 “姑爷,少夫人,老奴有事求见。”詹姆爹站在门外说道。 林醉此时的脸上还有着事后的余韵,眼神才复清明,乍一下听到了詹姆爹的声音,倒是立刻从墨珣身上起来了。 林醉的动作幅度有些大了,墨珣担心他栽倒,又托了他一把。 “你不要这么一惊一乍的。”墨珣稍稍细想,便也知道林醉这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俩在屋里胡来了。 不过,食色性也,此乃人之常情,没什么可羞的。 林醉定了定神,不敢再看墨珣,只随手给自己和墨珣都拾掇了一下。 他俩刚才就是视线对上了之后,一切就乱了套了。 饱暖生淫欲,说的大概就是他们刚才那样了吧。 等林醉这边收拾妥当,墨珣将窗子打开了之后,才对门外的人说“进来吧。” 林醉此时已经缓过了劲儿,待詹姆爹进了屋,便再不见适才的尴尬了。 詹姆爹见了礼,视线也不敢在两个主子身上乱瞟,干脆就把酩哥儿的婚事提了一嘴。 林醉倒是一直记着这个事儿,便点点头。他这回情况特殊,充其量就是与墨珣一道去吃个酒罢了。 再者,他怀有身孕,也有许多东西吃不得,还是得小心才好。 詹姆爹这才抬头看了少夫人一眼少夫人此时端坐在软榻上,单这么看,还真是没看出什么来。 但詹姆爹可不是未经人事的哥儿,这会儿只是视线从林醉面上扫过,便已能看到林醉眉尾处隐含着的媚态。 林醉是詹姆爹从小看着长大的,越是镇定的时候就越是有事的时候 饶是屋里的两人开了窗,屋里也放了熏香,但这个欲盖弥彰的意味未免也太浓了些。 可眼下,事已至此,詹姆爹就是再无奈那又能怎么样 思及此处,詹姆爹便深深地看了林醉一眼,又转而看了看墨姑爷。 然而,眼前的这俩人一本正经的,仿佛眼前的一切不过是詹姆爹的错觉罢了。 林醉见詹姆爹看向了墨珣,开口便问“姆爹还有什么事吗” 詹姆爹知道林醉这是在赶人了,但他却很是担心林醉的身体。 詹姆爹的反应落在了林醉的眼中,那就是欲言又止了。 林醉担心他会问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干脆直接让他出去了。 墨珣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林醉的身上,现在,屋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个人,墨珣也就不用再顾忌詹姆爹或是旁人什么了。 林醉目送詹姆爹出去,可一转头就对上的墨珣的视线,耳根当即就红了起来。 “该洗漱了。”林醉也不管这会儿热水到底准备好了没有,只自顾自地往外走,甚至连眼神都不敢跟墨珣对上。 墨珣被林醉这副样子彻底逗乐了,只随他去了。 隔日,詹姆爹请了郎中来为林醉诊脉,在送郎中出府的时候更是连连询问,得知少夫人一切安好,这才将从昨夜便提起的心放回了实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7章 第 357 章 林酩的婚期是早就定好了的, 而在詹姆爹提醒了林醉这件事之后没两天,林家就传来了消息,说是古家那边有意要将婚期延后。 于是, 林酩的婚期就从既定的日子成了待定。 因为林家与越国公府是亲家, 赵泽林与昌平郡君又是好友,古大人与越国公还是同僚林醉便直接在饭桌上提了一句。 墨珣一听林醉这么说,倒也不觉得奇怪。 蓟州地动闹了这么大一个动静, 又有贼人趁乱作梗,肆意散布谣言,恶意煽动百姓现在,整个京里都布满了皇上的暗探。 皇上现在心情不好, 朝廷也笼罩在了阴霾之下。 再加上, 今年上天频繁降下“罪责”, 想来,古大人那边怕是觉得这个婚期不吉利吧。 越国公听了林醉的话, 嘴上动了动, 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认真算起来, 林家与古家的婚事本就与越国公府无关, 越国公也算不上林家的什么长辈, 他这边就算觉得延期不妥, 那也无济于事。 “有定下什么别的日子吗” 赵泽林与昌平郡君交好,看待林家的晚辈也就跟看待自己的晚辈一样, 这会儿便也多问了两句。 越国公能想到的, 赵泽林如何想不到 皇上这么明晃晃的把“五翁主”的事挑明了, 摆明了是要跟雅砻杠到底了。 如果古家只是因为现在情况不妙,想将婚期延后,那接下来,恐怕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还不曾。”林醉摇摇头,“古家那边只是派了人到林家提了提。” 赵泽林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林家是怎么打算的” “祖父和爷爷的意思是,既然已经订好了日子,就不要轻易更改了。”林醉如实答道“不过倒是还在跟古家商议。” “那古家那边是为着什么”赵泽林话音未落,越国公就碰了碰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再问了。 林醉这段时间也都没有回过林家,婚期延后的事,或许就只是听林家派来的那些下人说的。赵泽林这么一直问,林醉兴许也答不上来。 果不其然,林醉当即就表示,自己知道得也并不多,不过是听崔姆爹提到了这么个事情罢了。 尽管,林府与越国公府同在京城,两家也没有多远,但林醉毕竟已经是嫁了人的,哪有见天的往父家跑的道理 更何况,他此时才刚身怀有孕,还不到三个月,府里的人都紧张得很。虽说是没禁止他外出,但每一次出门都被人紧紧盯着,也让林醉不自在。 赵泽林了然,便也不再追问了。 反正他也是有段时间没跟昌平郡君见面了,干脆干脆差人去给林家递帖子,明儿个到林家走上一趟好好问问。 墨珣与林醉两人消食过后,便回到了屋里。 刚才,林醉在饭桌上说起了林酩的婚事,越国公却是没说什么,也让墨珣满腹的话语没有出口的时机。眼下只有他们两人在场,墨珣便想着跟林醉提上一提。 墨珣单看林醉之前对林醺的态度,就知道林醉对林家的在意程度了。 只是,墨珣与林醉两人才刚刚进屋,墨珣都还没来得及跟林醉说些什么,詹姆爹状若无意地跟了进来。 以往都是洛池、洛涧在屋里伺候,林醉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现在换成了詹姆爹,林醉立刻变得拘谨起来了。 墨珣知道詹姆爹其实是担心他们俩年纪轻轻,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万一又像那日一样,一个没看住,两人又“闹”到一起了 本来,詹姆爹就不同意姑爷与少夫人继续同床共枕。但当他跟少夫人提起这事的时候少夫人的眼里有着明显的抗拒,倒像是他在棒打鸳鸯似的。 詹姆爹曾跟墨珣提到过的,哥儿孕期头三个月,正是胎位不稳的时候,切记不可行房事这么一个月来,墨珣也确实没有跟林醉怎么着,倒还真是让詹姆爹放松了警惕。 却没承想,竟然在这里等着他呢 林醉在墨珣面前提到“房事”都羞得不行,更别说叫他要跟别人提了。是以那日,哪怕詹姆爹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只要詹姆爹没问出口,林醉仍是当作无事发生。 是以,詹姆爹至今仍是不知道当日墨珣与林醉在屋里究竟做了些什么,仅凭着自己的想象,就给墨珣定了“罪”。 詹姆爹是林家的人,当然是向着林醉的。他也很自然就将之前“林醉把林府送来的那两个通房小厮送回去”的事给抛到脑后了。 在詹姆爹看来,少夫人身怀有孕,而姑爷非但不体恤,反而还做出这等事来 所幸的是,大夫说了,少夫人一切安好。否则,詹姆爹就算是顶着被责骂的风险,也要好生跟墨珣说道说道了。 墨珣今日还真是要跟林醉讨论酩哥儿的婚事,而且其中也还涉及到了皇上、朝廷,倒是不方便让詹姆爹在一旁听着。 思及此处,墨珣便也对詹姆爹道“我与少夫人有事相商,姆爹不妨先出去。” 尽管詹姆爹对墨珣心有怨念,但墨珣毕竟是主子。主子既已开了口,他再有理由也都得出去了。 不过,在出去之前,詹姆爹还是想着再劝上一句,“姑爷,少夫人现在怀有身孕,还望姑爷多多担待。” 詹姆爹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言外之意却是让屋里的两个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尤其是林醉,本来还不觉得墨珣说得那句话有什么不对头,可被詹姆爹这么一打岔,他便又想起了那日的情形如此一来,林醉的耳尖又红了红,脸上也飞快地闪过了一缕不自然。 墨珣颔首应了,“姆爹放心,我省的。” 詹姆爹怎么可能放得下心 可现下墨珣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如何只得躬身退了出去。 墨珣是确认了詹姆爹出了门之后,这才将林醉拉到了身边。 林醉这会儿已经从詹姆爹的话里回了神了,再加上墨珣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十分清澈,根本不是詹姆爹所说的那样。 林醉稳了稳心神,顺着墨珣的动作坐下,“夫君有事” 墨珣“嗯”了一声,“想跟你说说酩哥儿的婚事。” 一听到“酩哥儿”,林醉立刻应了。 “我觉着,最好还是不要把婚期延后。”墨珣道。 “这怎么说呢”林醉的想法显然与墨珣的是一致的,然而,他还是想听听墨珣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理由。 墨珣沉思片刻,又道“古大人那边大概是觉得今年不吉利吧。” 要说什么京城乱,墨珣觉得既不尽然,也不至于。 灾民的事还碍不到京里什么,京里有这么多人,总不至于都不成亲了吧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这个而将婚期延后,那墨珣有理由怀疑,古家其实并不想跟林家结这门亲。 林醉闻言,跟着点点头。 确实,无论是日蚀月蚀还是地动,都是凶兆了,古家会在意这个也无可厚非。 “但是”墨珣有他自己的顾虑,“恐怕会夜长梦多。” 成亲本来也要测算良辰吉日,又不是随随便便定个日子将人迎过门就行了的。 再者,宣和帝恐怕时日无多了。 如果林酩不趁早成亲,这婚期一延,万一撞上了国丧,到时候就难办了。 汉子年纪大了倒还好说,可哥儿就麻烦了 “”林醉有些难以理解墨珣的话。 成亲一事,是两家早就说好了的,怎么就有“夜长梦多”了 墨珣捏了捏林醉的手,“爷爷明天应该会到林家去一趟,你也去吗” 林醉点头,“去的吧。” 延期的事是詹姆爹跟林醉说的,但詹姆爹知道得不是很清楚,所以对林醉说起的时候也是语焉不详。 林醉想着,还是得自己回到林家,亲耳听到郡君说,才能知道古家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了。 “这样也好,你去听听,看看郡君是怎么说的。” 墨珣觉得,古家或许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自己这么妄加猜测想来也是无甚效用,倒不如等明天,赵泽林与林醉去过了林家之后再讲。 不过,说实话,墨珣觉得不论古家是什么个理由想要将婚期延后,林酩的这个婚事怕是都要费一番波折了。 林醉乖顺地“嗯”了一声,而后又道“不过夫君适才说的夜长梦多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不是林醉的错觉,他总觉得墨珣说那句话的时候,语气有些森然,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即将发生了一样。 墨珣看着林醉绷着一张脸,似乎很是担心的样子,随即便笑了起来,“等我明天下了衙回来再说。” 总得先知道古家是什么意思。 墨珣在这里把话跟林醉说得太透,万一林醉因为太过担心林酩而到林家说项 墨珣倒不是认为林醉会将自己所说的话泄露出去,只是担心他会因为知道了自己的顾虑之后,便催促着林酩与古家的汉子早日成亲。 如果古家是因为灾民都聚拢到了怀阳,从而担心成亲的时候有灾民闹事墨珣想,这样还好说点儿。毕竟这可是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如果连这点治安都护不好的话,恐怕怀阳府尹又要换人了吧。 如果是觉得今年不吉利这就难办了。 那日,宣和帝将墨珣召进了御书房为其诊脉的时候,墨珣便已然窥探到了一些端倪。他心里已是隐隐有了猜测,就等着看宣和帝究竟会如何了。 在墨珣看来,宣和帝怕是活不过今年了。时间长的,许是能活到秋日;时间短了,可能眼下京里就已经戒严了。 古家认为今年不吉利,那林酩嫁了过去,要是古家一切平安倒也罢了,可只要是出了什么点儿差错,最后都会被归咎到林酩身上。 顶着那么一个“丧门星”的名头,林酩接下来的日子要不好过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8章 第 358 章 墨珣处事向来都有自己的章法, 而且也从来都没有骗过自己。 说是等明日,那就应当是有什么特殊原因了。 饶是林醉心里在意,但却也不想逼墨珣什么, 便点了点头, “那我们说好了的。” 墨珣眼瞅着林醉这副明明想问,却又因为自己说了明日而不敢再问的样子,真是太 墨珣用指背描绘起林醉下颚线, “你先去听听古家怎么说,到时候我再把我的理由告诉你。” 肌肤相触的时候,林醉的双眸飞快地眨了眨,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 而后, 飞快地将墨珣的手包在了掌心里。 林醉这是在怕两人会跟那日一样, 说着说着便又闹上了。 本来禁了房事,两人若是都刻意回避着, 那倒也相安无事。 可在此之前, 两人才刚闹过一场这会儿, 只要墨珣稍稍做出了那么一点儿不一样的举动, 或是流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林醉就立刻禁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墨珣一看林醉佯装坦然的样子, 倒是直接挑了挑眉。“可是要” “不要”林醉想都不想便拒绝道。 林醉本来以为是墨珣有了想法,还在思考着自己是该怎么拒绝才好, 却在听到了墨珣这么问起的瞬间便意识到恐怕是自己想多了。 自从上一回被詹姆爹逮着到了之后, 已经连着好几天, 詹姆多都在自己身边耳提面命了。 与在墨珣面前不同,詹姆爹是直接就跟林醉把话挑明了说的。倒让林醉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得闷声受下了。 刚才,詹姆爹退出去那一眼,林醉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再过几日,便三个月了,到时候”林醉越说声音越小,到了最后,便几不可闻了。 墨珣看着林醉满面的窘然,不禁眼神一紧,“到时候” 林醉胡乱地点了点头,“左不过几日了” 墨珣一看林醉眼神闪躲,心里立刻升起了一股逗弄他的念头。“到时候当如何” 林醉知道墨珣早就已经心知肚明,这会儿不过就是在逗自己罢了。 想到这里,林醉瞬间便“凶狠”地瞪了墨珣一眼。 这一眼真是饱含魅惑,叫墨珣眼底里的笑意瞬间升腾,却仍是不松口,只等着林醉亲口说把话说出来。 林醉瞪完,见墨珣竟是没有借坡下驴,原先装出来的镇定就快要绷不住了。 墨珣在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林醉就是这样的,要让他说那些话,当真是比扒他衣服还难。 想到这里,墨珣干脆将林醉搂到了怀里,将下颚靠在了林醉的颈窝,闷声嘟囔着,“夫人就不能多说点儿好话来哄哄我吗” 墨珣这话说得含含糊糊,可落在了林醉的耳朵里,竟是有那么点儿娇嗔的意味。 关键是,如果墨珣只是抱着倒也罢了,可偏生墨珣的脸还就蹭上了,直把林醉蹭得脖子有些发痒。 墨珣大概是已经知道了林醉所有的敏感点,这会儿他靠在林醉的颈窝,其实并没有蹭到林醉。 然而,因为两人靠得太近,墨珣的气息全然喷洒到了林醉的脖子上,撩得林醉误以为是墨珣用脸在蹭他 林醉随着墨珣的话语,全身都跟着僵了起来。 两人未成亲之前,墨珣一直是正正经经的;而两人刚成亲的那段时间,墨珣亦是规规矩矩 林醉已经被墨珣的气息完全包裹了起来,不单是身上,就连脑子里也是暖烘烘的。 这会儿,林醉不觉想起了之前。 林醉本来还觉得墨珣这个样子,让他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可要是换成之前那种循规蹈矩的疏离他还是更喜欢墨珣现在的样子。 “那”林醉难耐地动了动身子,妄图将自己从墨珣的桎梏中逃脱出来,“你想听什么话” “夫人何必明知故问呢”墨珣知道林醉这会儿心里还装着林家的事,而自己这么闹他,也不过就是将林醉的思绪从林家带开罢了。 说实话,他今日也不可能再对林醉做什么了。 前日,不过就是情到浓时,难以自持,这才胡来了些。而墨珣亦有分寸,并未伤及林醉分毫。 当时林醉也是晃了神,这才让墨珣得逞了。现在,怎么好再 林醉当然知道墨珣想听什么,只是那些话,叫他在这种无比清醒的情况下,要怎么说得出口 眼下,林醉光是想到自己红烛帐暖之时说出口的那些污言秽语,就已经想要用手把自己的脸捂住了,恨不得此时不要见人了。 墨珣等了等,还是没能从林醉那儿等到自己想听的话,倒也知道他的夫郎这是羞上了。 夫郎羞涩的时候真是可爱得紧,墨珣自是不愿错过这样的美景的。 心念一动,墨珣便将林醉打横抱了起来。 林醉的心里还在不住地挣扎着,既是想要满足墨珣,可那些话却又让他难以启齿。如此矛盾之中,倒也没注意到墨珣的动作。 待自己双脚离了地,林醉立刻就轻呼出声了。 见墨珣似乎要将自己往床上放,林醉立刻慌了,连着拍了墨珣的胳膊好几下,嘴上也直念叨着“不行”。 墨珣本来就是想逗逗林醉,却没想到一下子逗得有些过了,林醉都急了。 “我不做什么。” 墨珣话音刚落,林醉便静了下来。 等到林醉沾到了床,这才一脸为难地看着墨珣道“如果夫君真的”林醉的视线有些飘忽,除却一开始鼓起勇气看了墨珣一眼,余下的全是顾盼流连,“那不如,我我用嘴” 这话刚说完,林醉的脸便在墨珣可见的视线中变得通红。就连刚才,被墨珣光顾过的颈窝都红了起来。 “你”墨珣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得有点哑了。这会儿声音出口,竟是干巴巴的。 “我”林醉的眼神四下闪躲了一番,根本就不敢落在墨珣身上,更别提看墨珣的眼了。“我不太会,可是如果夫君真的真的想要我可以” 林醉这话,真就像是从嘴里挤出来的一样。 但在墨珣听来,这话,就仿佛是带了魅惑人心的魔力。 林醉精致的侧脸在烛火的映衬下,带着羞红,煞是好看。 早前,墨珣就已经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林醉害羞得厉害,倒让墨珣不好开口,就是暗示,都让墨珣觉得是在亵渎林醉。 然而此刻,是林醉主动提及 墨珣心跳得厉害。 林醉果然知道他想听的是什么。 林醉等了等,亦不见墨珣拒绝,便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墨珣伸了手。 墨珣飞快地将林醉的手按住,在林醉略带诧异的注视下,才轻声道“留待以后吧。” 林醉此时,既要顾着孩子,又要忧心林酩,哪有什么闲心做这个现在会主动提议,不过就是看自己憋得难受罢了 墨珣心下一软,看向林醉的眼神更是柔了几分。 “可是”林醉并不后悔自己将林家送来的那两个通房送回去,可他却也不想看着墨珣这么忍着。“你可以吗” 墨珣笑着点点头,“忘了吗你夫君,在成亲之初,可是放着这么可口的夫郎在怀,安心做了那么长时间的柳下惠呢。” 墨珣说这话的本意是为了宽慰林醉,倒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可林醉却直接想岔了。 听到墨珣这么说,林醉脸上的红晕尽数褪去,刚才满面的赧然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满心的愧疚。 墨珣一看林醉的脸色变了,立刻暗道不好。他这个夫郎,心思有些多了,这会儿指不定在心里这么曲解自己的意思呢 “我不是在” 墨珣刚要出言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做一个补充,这就听到了林醉迟疑地开口问道“嘴就留待以后现在,我用手行吗” “啊” 墨珣显然是没想到林醉在此时此刻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表情竟是有些发傻。 其实墨珣自己,在那个“以后”出口的时候,就已经在后悔了。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换成“以后”,也是一样的。 那话,墨珣甚至怀疑林醉只会说这么一次,日后再想听,怕也是难如登天了。 却没想到,林醉这是 “这是怎么了”林醉的反应异常,倒叫墨珣上了心。 林醉摇摇头,不答,只是执拗地看着墨珣。 此时的氛围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了,而林醉的眼中早就已经没了刚才的氤氲。 此刻,林醉的眸子清澈透亮,里头满满的,全是自己。 墨珣看得呼吸一滞,恍惚间,已是伸出手触碰了林醉的眼尾。 “我”林醉眨眨眼,刚要说话,双唇便已被墨珣的唇瓣点过。 退开之后,墨珣才浅浅笑道“你别胡思乱想。”他稍稍一想,便当林醉是在担心自己忍得辛苦才会这样。 思及此处,墨珣心中一片熨帖,说话的语调又放缓了几分,“我不急,我们来日方长。” 这一刻,墨珣的想法已与刚才全然不同了。他之前想着的是林醉会将那个“后来”无限拖延,然而现在,在看到了林醉的反应之后,再去想那些,怕是太过肤浅了。 “我知道来日方长”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将眼帘垂了下来,遮住了一双明眸,“可是我急” 林醉的语气里有那么点儿气急败坏,更像是对墨珣这么不解风情的怒气。 “啊”墨珣这会儿显得比刚才还傻了。 “我想要你”林醉凑上前去,加深了刚才蜻蜓点水的那个吻。 要你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9章 第 359 章 翌日, 赵泽林果真带上了伦沄岚与林醉一同去了林家。 林醉本来就是林家的哥儿,现在又怀有身孕,到了林家之后, 便也让昌平郡君拉着手左右看了看。 “瞧我, 竟是忘了”等昌平郡君看够了,这才一拍大腿,“醉哥儿赶紧坐下。” 赵泽林倒是噙着笑, 在一旁看着自己这老友发傻的样子。两人认识这么长时间了,昌平郡君做人做事一向妥当,倒是很少有这样失了分寸的时候。现在这样的景象,确实难得一遇。 一阵寒暄过后, 赵泽林才问起了酩哥儿婚期延后的事。 昌平郡君听了, 直皱眉头, “你也知道,今年才刚开始呢, 就出了这么多事古家那边也是觉得, 今年可能犯了太岁, 不宜成亲。” “这”赵泽林迟疑片刻, “林大人怎么说”林奕甫好歹是钦天监的, 犯没犯太岁, 应该是演算过的吧 “奕甫他倒是没说什么。”昌平郡君面容忧虑,略微摇了摇头, 倒是不再说林奕甫, 反而提了句, “若真是太岁当头,那灾祸必定不少。” 宣和帝登基之后,对钦天监也不甚看重,钦天监的声望早就大不如前,而现在,今年才刚开始不多久,就一连发生了几次大事,钦天监没能早早发现,并向皇上禀报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说实话,不单是古家,就连昌平郡君都有些怀疑这是犯了流年太岁。 “那你家是怎么想的”赵泽林知道林家这是还没应下,否则昨儿个林醉就知道了,也犯不着他们再走这么一遭。 “我跟雨榛商议了一下,觉得不若就应了古家,将婚期延后。”昌平郡君边说边点头,“酩哥儿才及笄不多久,倒也不急着嫁人。” 赵泽林顺着昌平郡君的话细细一想,觉得倒也是。 既然古家都说了今年犯太岁,林家还非得这么上赶着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那林酩可就 “是了,左右不过一年。”赵泽林这么说着,便将这个话题岔开,聊起了些别的。 中午,昌平郡君留了他们三人下来用饭,林醉同几个弟弟又说了会儿话,这才打道回府。 等墨珣与越国公下了衙门,赵泽林便说起了今日到林府的事。 其实,也就是因为这段时间越国公不怎么在饭桌上说话,赵泽林才会把这些个家长里短拿到饭桌上来说。 越国公听完了倒也没说什么,不过心里也是觉得确实有些“犯太岁”了。 本来越国公、墨珣就与古邺同朝为官,古邺的孙儿成亲,定是会给越国公府下帖子。 而眼下的这个情况,那就是说这个婚礼得等到明年了。 越国公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林醉心里一直惦记着昨晚墨珣说过的话,等到饭后,两人一同回到了栖桐院,林醉赶紧拉上墨珣问“夫君昨天说的夜长梦多” 墨珣朝着身后瞥了一眼,显然是不想让下人听见了。 林醉了然,让下人在屋外守着,自己与墨珣进屋详谈。 昨天,墨珣是忽略了林酩的年龄,这才担心林家如果将婚期延后,会撞上国丧。但是,刚才在饭厅,听了赵泽林的话,墨珣才恍惚想起林酩好像才刚刚及笄的样子。 早知道这样的话,昨儿个就不该跟林醉说什么夜长梦多了。 现在,话已出口,墨珣自然也不好再瞒林醉了。两人之间早就说好了要坦诚,而墨珣也不想欺骗林醉什么。 墨珣用灵力探视了一下周围,知道没人监听,这才拉着林醉咬起了耳朵,将宣和帝命不久矣的事跟林醉说了。 墨珣倒也没说得很直白,只说是皇上的身体不大好。 然而,林醉早就已经在心里做了各种各样的设想,现在听到了墨珣这么说,立刻就联想到了大周可能要易主。 这可是大事 “夫君这是从何得知” 林醉刚反应过来,便睁大了眼睛,看向墨珣,竟是被墨珣的话给震惊到了。 不是林醉不相信墨珣,而是兹事体大,到时候,不单是林酩的婚事会受到影响,恐怕整个大周都会抖三抖啊 墨珣耸耸肩,并没有作答。 而林醉问出口的同时,也在自己心里盘算了一番,“是不是夫君为皇上诊脉的时候”林醉这话说得有些含混不清,显然也是担心他俩的谈话被旁人听了去。 隔墙有耳的道理,林醉还是懂的。 墨珣颔首,算是应了。 林醉一张脸绷得很紧,显然十分紧张。而他刚才睁大眼睛的时候,也伸过了手来抓墨珣的小臂。在看到了墨珣点头承认,他的手也跟着紧了一下。 “皇上的身体不适”,听起来似乎跟林醉没多大的干系。但实际上,影响却是方方面面的。 墨珣说了都说了“夜长梦多”,那恐怕就不单单只是“身体不适”了。 酩哥儿是还年轻,就是再搁个几年成婚也没什么大碍,这倒是不打紧林醉现在想的,反而是些别的。 蓟州的地动才刚过去不多久,现在仍是每日余震不断;灾民还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蓟州那边都还没安排妥当;大周与雅砻又是一副即将开战的样子 就这么个节骨眼上,皇上的身体垮了,那就等同于是半个大周垮了吧 皇上秘密立储,几个王爷瞧着也是水平相当。到时候,指不定这个皇位是不是还有得争。 哪怕最后,确实是按照皇上的传位诏书,某位王爷登基了,那其他的王爷怎么安排是到封地去,还是继续在京里当差 其他没能登上皇位的王爷,是不是心悦诚服 争夺皇位,雅砻发兵,暴民叛乱大周当真是内忧外患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这些人,又会如何呢 林醉也说不准现在,自己的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感觉。明明朝堂上的事,离他很远,可眼下,似乎又近在眼前了。 “想什么呢,眉头皱成这样”墨珣伸手揉开了林醉的眉心,“世事无常,你烦这些有什么用就算天塌下来了,不还有我在吗” 墨珣是没想到,林醉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里竟然想了这么多,但许多事还未发生,现在想太多不过是杞人忧天罢了。更何况,情况或许并没有林醉想的那么糟呢 墨珣想问题的时候,一向是习惯把事情往坏处想的,现在也不例外。林醉想得那些,也都是墨珣想过的,但在林醉面前,他自然是要粉饰太平一番。 墨珣并非因为林醉是个哥儿,才这样说话哄他,而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庸人自扰。 “夫君难道是知道什么”林醉还真是没能像墨珣这样放宽心,可听墨珣的语气又当真是轻描淡写,就像,他与自己所说的并不是什么国家大事,而是在跟自己讨论今天晚上吃了些什么似的。 “”墨珣这么一听就知道林醉是想岔了。他必定是以为自己已经得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已经知道了哪位王爷即将继承王位,这才如此泰然自若。然而实际上“这倒没有。” 就在自己问完了之后,林醉便开始仔仔细细地观察起墨珣的神情来。然而,在墨珣的脸上,林醉没有看出丝毫撒谎的痕迹,与此同时,也看不出有任何的惊慌失措。 就跟这事儿真没什么大不了一样。 墨珣见自己说完了话之后,林醉的神情非但没能顺着自己的话,而平静下来,反而瞧着是更忧心了几分 墨珣飞快地伸了手往林醉的鼻子上一刮,直言道“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墨珣的话音刚落,立刻遭到了林醉的反驳。 “夫君此言差矣。”林醉当然知道,墨珣并不是在嫌他多事,但“世上本无事”这句,林醉是不认的。“万一皇上真的那大周就没几天太平日子好过了。” 墨珣的本意是想安慰林醉,让他不要太过担心,可林醉此言一出,墨珣便噤了声。 是他忘了。 他忘了林醉并不单单只是一个内宅的哥儿。 也忘了帝王、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这些,都是息息相关的。 “我知道。”林醉见墨珣无话,便也拉过了他的手,轻声道“夫君是因为担心我胡思乱想,这才出言劝慰的,我心里领情的。” 林醉这话说得好听,不论是姿态还是声音全都放软了,就跟在撒娇似的。饶是再不悦,这会儿听了林醉的话也不好发脾气了。更何况,墨珣本来就没什么可生气的。 “但是,万一皇上真的那新皇登基之后,必定会生出不少事端”林醉这话说得小声,就怕被别人听了去。这本来就是大逆不道的事,要是被人听了,传了出去,到时候整个越国公府都得遭殃 最后,林醉面露凝重,握着墨珣的手也紧了紧,“夫君可千万要小心才是。” 在林醉眼中,墨珣并不是那种什么事都不管的性子,就算此时对着自己描淡写,那也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罢了。 可是,遇上了这等大事,墨珣这个反应才更让林醉心里没底。倒不如把事态说得严重些,好叫自己知道墨珣心里是有成算的。 “我知道。”墨珣见不得林醉这么担惊受怕的,只有些后悔如果早知道古家是个什么意思,他就不跟林醉说什么夜长梦多了。这下可好,林醉的这个担惊受怕恐怕要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 与林醉所料的有差异,墨珣还真是不爱沾这些事。 以往,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虽然也会下凡帮助凡人,却也从来不管朝廷之事。沾上了朝廷,麻烦事便会一茬接一茬,就像现在一样 但他既已身在其中,便已不能再免俗,惹都惹上了,只能一步步走下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0章 第 360 章 不几日, 林家便传来了消息,说是已与古家达成了共识,将婚事延后, 并重新测算了婚期。 早前林酩与古阳秋就已经合过了婚, 也都卜算过吉凶,这门亲事确是合适的,现在不过就是将婚期延后, 说出去,倒也没有在京中引起什么非议。 毕竟这段时间真是出了不少的大事,说犯太岁也不为过了。 岁乃年中之天子,故不可犯, 犯之则凶。 只是这一次, 古家倒也还另外请了人算了婚期, 与林奕甫算的日子无差,这才下了定。 当然, 这也不过就是些街头市井的小道消息罢了。 古家就算真的不相信钦天监, 不相信林奕甫, 而另外请了人, 那也自是不敢将此事到处宣扬。 古、林两家的婚事既已定下, 现在不过就是将婚期延后, 又不是要悔婚,那就还是亲家了, 没必要把关系闹得太僵。 然而, 林奕甫在知道了此事之后, 却是发了一场脾气。 本来卜算吉日这种事也不是人人能做得的,林奕甫跟京里的那些人也都有些交情。再加上,能被古家请去的,怎么都有些名声在这样一来二去就传到了林奕甫耳朵里。林奕甫再多加打听一下,就不难知道古家确确实实请了人。 但气归气,这门婚事是早就已经定下了的,现在还能怎么着 林奕甫也是个明白人,而古家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厚道,也是连着登了几次门,又是送礼,又是请林奕甫出去吃酒品茶倒也让林奕甫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尽管大周没有将雅砻使臣伏诛的消息写在了国书之中,但雅砻在大周却也安插了密探,与国书前后不过几日,雅砻便已收到了密探的消息。 这下可好,雅砻本来还好整以暇地等着大周内讧,却是在收到消息的时候稳不住了。 诨右图干脆命人将当初陪嫁而来的那些大周人全都抓了起来,直接处死。 但是,在陪嫁来的那些人也算机警,在翁主临时之前,就已经能逃就逃了。 陪嫁的有上千人,最后被诨右图处死的只有两百余人。 本来,处死的事已经告了一段落,但雅砻那边不日又收到了消息,说是前往大周的使臣是遭到了宣和帝的虐杀。 此雅砻这次派去的使臣,有几个都是雅砻大官的孩子,去了一趟大周便像是镀了一层金,回来就是能加官进爵的了,却不料全都死在大周就算了,还是不得好死 这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本来还在劝诨右图消消气的大臣们这下也顾不上什么消气了,更是恨不得立刻发兵荡平大周,以泄心头之愤。 诨右图怒气上头,却如何也想不出跟大周较劲的法子,最后,倒是听了一位大臣的建议,将“五翁主”的尸体从土里挖出来喂狼。 做了这些事,雅砻也没想过要瞒着大周,自然是办得大张旗鼓,恨不得让大周皇帝亲眼看看。 两国闹到了这种地步,这就是再无和谈的可能了。 墨珣早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结果,是以,在朝堂之上,听到宣和帝同朝臣们探讨着针对灾民与雅砻等等的各项举措,已是见怪不怪了。 本来大周与雅砻还不至于闹到这样的地步,但这么一步步走下来,便已是不死不休了。 墨珣站在殿外,老远就能“看”到宣和帝的气色已是全然不如过年那阵子了。 本来白里透红的肤色显得有些暗淡无光,双眼之中更是透着疲态。若叫朝臣们看来,定会是认为皇上忧国忧民,因为朝政日夜烦心,才会如此。 墨珣并不否认有这么一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怕是宣和帝的身体已经垮了。 这段时间,因为事务繁重,宣和帝的休朝一事也只能搁置到一旁。除却日日早朝,余下的时间也都还需得安排其他的事宜。不是灾民闹事,就是工部、兵部要求拨款,而户部开始哭穷 户部哭穷是惯例了,每次只要发生了什么大事,哪里需要用钱,他们便会嚎上一嚎。 实际上,户部每次哭穷都是先去掉了各种杂项,比如皇宫、行宫的修葺;军需、俸禄、粮饷、抚恤等等。所以,哭穷归哭穷,户部其实还是能拿得出钱来的。 只是这次事情太多,蓟州那边重建,工部也要钱,百姓伤亡抚恤也要钱,征兵要钱,打仗也要钱户部尚书这下是真哭了。对上宣和帝的时候也不单是张口就来,而是将户部的账册也一并掏给宣和帝看了。 除去全年的基本开支之外,余下的钱拿来重建蓟州倒还可行,但是再打仗怕是就不成了。 打仗可不是一天两天,打个一年两年都是常有的事。 当初大行皇帝本来是想一举击败雅砻,却没想到,最后跟雅砻竟然打了一个漫长的拉锯战。 当真是把国库都打空了。 最后,两国谁也奈何不了谁,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能达成协议休战,大周这才得以休养生息。 照这么个情况看来,恐怕老天爷根本就不希望两国开战,否则为什么朝廷才刚刚有所富余,一要打仗,便灾祸频发 这样的想法一经出现,立刻就在朝臣们的心中生根发芽。 本来,对于民间的传言,朝臣们也都是将信将疑的。 天降异象,那是所有人都亲眼瞧见的,自然做不得假。但皇上在位的这几年,认真说起来也并没有出现过什么重大的纰漏,怎么就会得上天降灾这点也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现在将所有的事情都联系在一起仔细想来,怕是皇上早就已经有了想动雅砻的心思,这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归根究底,那确实是皇上做错了。 这么想着,朝臣们尽管面上还是毕恭毕敬,可心底里还是有那么点儿旁的心思。 这会儿再看到户部尚书将账册都交了出来,在朝堂上,逐条列举了接下来需要的开支,一时间所有人都跟着沉默了下来。 这没钱是真没钱,跟上次水灾那会儿还不一样。那会儿说没钱,大都是户部哭出来的。 而朝臣们将俸禄捐出来,主要也是因为宣和帝带了个头,将宫中的一应费用都削减了。 皇上都节衣缩食了,他们这些当臣子的,自然也就只能勒紧裤腰带,捏着鼻子捐了半年的俸禄出去。 这一次,可不是捐俸禄就能解决问题的了。 朝臣们的俸禄,认真算起来其实并没有多少。就拿当朝一品大员来说,一年的俸禄也不过百来两。 早前,大周在鼎盛时期,最多的一年,财政总收入能达到三亿六千万两。 但那却也是最多的时候,若是碰上些天灾,就再没这些了 现在,因为一场地动,蓟州几乎被夷为平地,单单一个重建和修葺就要花不少钱了。 更遑论还要打仗只要战争一开始,那粮草和军饷必定就得跟上了。 朝臣们是不难从宣和帝的态度之中,觉察到他此次是想要与雅砻速战速决的。 然而,如果真这么容易,那大行皇帝就不至于会拖了这么长时间,直到驾崩都还惦念着要将雅砻收归大周的版图了。 若说宣和帝是在完成大行皇帝的遗愿,那朝臣们不敢苟同。 当初大行皇帝驾崩,宣和帝为先帝守孝,也才守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虽是禁了礼乐,但宣和帝为了巩固皇位,将其他的王爷和臣子都肃清得差不多了。如果先帝在天有灵,知道了宣和帝将自己的儿子全都斩杀,也不知道会被气成什么样。 成王败寇也罢,一朝天子一朝臣也罢,不顺从的那些,早就被宣和帝变成了一撮黄土了。 真真正正的跟雅砻打起来,恐怕要不了一年,大周的国库就会完全空了。 到了那个时候,如果仗还没打完,谁输谁赢还两说。 更何况现在,大周已经有人趁乱在煽动灾民的情绪了。这些人如果不管,最后让他们逐渐壮大起来,也会成为一场祸事。 与雅砻的这场战争,是宣和帝筹划已久的。他甚至还将自己曾经最心爱的儿子都一并送了出去。 眼下的情况是,宣和帝的前期投入过大,却收不到相应的回报,让他无论如何都叫咽不下这口气。 尤其是,当诨右图特意命人传了消息,说是将昭瑾翁主陪嫁的那些人尽数杀死,并且将翁主的尸体掘了出来这就让宣和帝心中的怨气达到了顶峰。 原本还被朝臣们说得有那么点儿鸣金收兵意图的宣和帝再次发了话,跟雅砻的这场战争避不可免,一定要打 朝臣们也知道现在与雅砻之间的关系闹得这么僵,就算宣和帝松了口,那雅砻那边势必会得寸进尺。 这件事,到了现在,已是骑虎难下了。 这下可好,工部、兵部又开始张口要钱,而怀阳府尹与京军统领也上前汇报起京城附近的治安情况。 虽然宣和帝下令,严禁灾民进京,但眼下京中尚未安排戒严,守城的将领就是再有能耐,那也还是让一些漏网之鱼混入了京师。 这段时间,京城官兵四处巡逻,百姓也是怨声载道,若是朝廷再不妥善安排灾民的去留,恐怕很快就会酿出祸事。 不说朝臣们着急,就是宣和帝也着急得很。 在早朝之上,朝臣们说着说着便争执起来,而坐在上首的宣和帝则是忽然就没了声儿。 等到朝臣们反应过来,才知道宣和帝这是睡了过去。 这个“睡”,是宣和帝命人传出来的。 就连太医院,也说是皇上连日操劳,这才会在太和殿上昏睡过去。 但宣和帝知道,他根本不是操劳过度睡过去,而是真真正正失去意识。 如此一来,他不单要操心国事,还要敦促着术士们加紧炼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1章 第 361 章 由宣和帝自己放出来的消息, 朝臣之中相信的人并不多。 但太医院的御医们开口,却也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 别看太医院是专门为了皇室服务,但其中也有些医员、医官是其他人安插进去的。 不单是内命夫、皇子, 会往太医院安插人手, 就连有些大臣也会往里安排人。 哪怕不是太医院,而是各个宫廷的内监、宫人,都很有可能是被谁的眼线。 宣和帝在后宫整了个炼丹宫的事, 已经在朝臣之中传遍了,更别说是每日都住在后宫之中的内命夫们。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宣和帝的身体仍是康健, 早就让原以为“宣和帝快驾崩了”的大臣们的想法落了空。 宣和帝有意隐瞒自己在炼丹, 所以每次不论是到民间收集天材地宝,还是招收炼丹术士, 都是由他的亲信去办, 旁人无法插手。但是, 宣和帝每次弄进宫的人,不是一个两个, 但进了宫之后却再也无没出现过,倒也让人起了疑心。 但是,宫里被宣和帝围得跟个铁桶似的,就算有人发现了端倪, 却是在还没来得及往外递消息的时候, 就已经被禁卫军抓去沉塘、填井了。 本来过年的那段时间, 朝臣们见到宣和帝焕然一新的面貌之后,便以为宣和帝是真得了“仙丹”。 可是现在,宣和帝不单是在早朝的时候睡过去。就是在散朝之后,在内廷议事的时候,宣和帝也会突然没了声儿,而后便像是昏睡过去了一样,徒留下朝臣们面面相觑。 在宣和帝身边伺候的内监倒也机警,一看到宣和帝“睡”了过去,便示意在屋里议事的大臣先回去。 宣和帝都“累”成这样了,朝臣们自然也不好让内监将宣和帝叫醒,他们再议朝事,只能顺着内监的话,先回到衙门,等候皇上再次传召。 而且,皇上两鬓之处,日渐出现了白发,与两个月前,当真是天差地别。 宣和帝本来只打算让三皇子代替自己去安抚灾民,但却还是听了朝臣们的建议,自己到城门上去走一遭。 这么一来,民间又盛传起了“皇上为了国事烦心,两鬓已斑白”,将早前那些“皇上惹怒上苍”的谣言都压了下去,倒是因祸得福了。 宣和帝在宫外的时候,脸上还带了笑,可一回到宫里,他便沉下了脸,马不停蹄地往炼丹房去了。 炼丹房里的术士,痛快了还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被宣和帝威逼利诱过一遍了。 而这一次,宣和帝从宫外回来,进了炼丹房,除了勒令这些术士快些炼制仙丹之外,便是挑了两个年轻的术士,命禁卫军狠狠的将他们杖责了一番。 宣和帝还指望着这些术士为自己炼丹,自然也不好伤得太过。但杀鸡儆猴还是要的,否则他们根本就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雅砻并未直接发兵,而是在等安排在怀阳城里的暗探传递消息。他们得等到大周自己内讧,彻底腾不开手了,才要打大周一个措手不及。 大周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妥善地安置灾民,倒也真不怎么顾得上雅砻什么。 但是调兵前往雅砻一事却也耽搁不得,否则,等到雅砻那边真的打过来了,大周反而没有还手之力,岂不遭殃 而这一次,当宣和帝在朝堂上问起了文武百官之中,是否有人愿意前往边关与雅砻对垒。 然而,太和殿内沉寂了片刻,竟是无人敢开口说话。 宣和帝本来还等着朝臣之中有人能够主动站出来,却没想到这些人竟然一个两个都不肯吭声了。 这段时日,宣和帝已能觉察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再加上烦心事一多,身体变差,让宣和帝的脾气比起之前还更坏了几分。 当自己开了口,却没能得到朝臣们的回应时,宣和帝随手抓过了一旁的什物就砸在了大殿之中。 “好啊好啊”宣和帝咬牙切齿地在太和殿内吼了一声,“原来这就是朕的文武百官当真是好极了” 宣和帝这么一通喊话之后,太和殿内鸦雀无声,仍是无人回应。 若是以前,在太和殿内几个皇子怕是早就已经站出来为宣和帝排忧解难了。甚至于,带兵打仗这事儿,可是个大功,恐怕一个两个都要争着表忠心。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 如果是大周还在鼎盛时期,那尚有与雅砻一战的实力。此刻朝臣们每日都在为着军饷、粮草、征兵的事烦忧,任谁都知道此次带兵前去,明显是吃力不讨好。 而且,灾民之中有人蓄意煽动,这也是有目共睹的了。万一带兵去了边关,到时候腹背受敌,粮草跟不上,真真是孤立无援了。 这么个苦差事,谁敢接 而宣和帝连日来的变化,当然也逃不过内命夫与几位皇子的眼睛。 尽管太医院一直说皇上是因为政事烦忧,思虑过重才会出现这番变化,可内命夫和皇子们又不瞎,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此次率兵前往边关,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就单单从怀阳出发,抵达边境,一路上紧赶慢赶,也都要一两个月。而到了边关之后,又不是直接开战,两兵对垒,还得僵持一段时间。 万一皇上在这段时间,身子骨忽然不行了,任何一个皇子在边关,想要赶回来,那都是不容易的。 且不说路途遥远,就说两军对垒,岂有丢下将士独自回京的理儿 如果真那么凑巧,传位诏书上头的名字,正正好就是领兵前往边关的王爷的名字好嘛,回来皇位肯定就易主了; 那万一诏书上不是前往边关的王爷的名字,那在京里的王爷即了位,肯定也会担心在边关的王爷会拥兵自重 就眼前的这么个情况,谁敢站出来 朝臣们的顾虑比王爷们还多一些不单是粮草、军饷,还有就是这一仗,赢了倒也罢,输了恐怕性命不保。 几个王爷带兵打仗,输了,顶多就是被皇上厌弃,不会丢了性命。可换成臣子,那就不一样了 打仗,生灵涂炭,横尸遍野,这些都是需要有人来承担的。皇上肯定不会将这些过错都归咎到自己身上,所以,这样的“重罪”只能由带兵打仗的臣子担下了。 宣和帝等了又等,还是没能等到有人站出来。他提了一口气,刚才指名,可这口气却没能提起来,反倒是一下子背过了气去。 这可跟之前的“睡着”不同,这是真的晕过去了。 再结合之前的几次,这下不管宫里是怎么说的,朝臣们都只信自己看到的了。 宣和帝这次晕倒,倒也没有很久,可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每个人的心态都已发生了改变。 就连宣和帝自己,在醒来了之后,都已不复在朝堂上时的那般中气十足。 要叫一直在宣和帝跟前伺候的马公公来说,那就是皇上仿佛在呼吸之间,便已苍老了整整十岁。 宣和帝这会儿醒来,已是不想再问朝臣们谁愿意去了,干脆直接指了名。 而他几个皇儿的心思,他也是心知肚明的。 他自己也是从皇子位上过来的,当然知道自己在大殿之上,一而再再而三地晕倒,几个皇儿会怎么想他们在觊觎着自己的皇位,早就在心里咒着自己早点死了。 宣和帝本身就是一个冷情冷性的帝王,对他而言,父子亲情还不如王权在握更实在些。 皇家的冷血和杀戮,宣和帝是已经见惯了的。 在宣和帝看来,这个王位是他的,那么,他愿意给谁,那是他的自由。 可在他还没有想要交付给别人之前,不论是谁,只要觊觎,那便等同于是在抢。 跟宣和帝抢东西,那无异于是在与虎谋皮。 宣和帝当年会那么宠爱五翁主,无非就是因为五翁主不会觊觎自己的皇位。 换句话说,就算五翁主觊觎了又如何一个哥儿,难道还妄想着要当皇帝不成 当五翁主挡在了宣和帝一统江山的大业面前时,这份喜爱其实也可以全然被宣和帝所放弃。 是以这个时候,当宣和帝觉察到了几个儿子的心思之后,本来已经不堪重负的心,忽然又剧烈地跳动起来。 除却拟定文官武将前往边关打仗之外,宣和帝干脆又下了一道圣旨,给京里几个已经封了王的王爷都封了地,并命他们接到圣旨之后,即刻离京前往封地,不得在京城逗留。 给诸侯、王爵封地,这是很早就已经停了的。 但到了这会儿,宣和帝担心几个儿子会争夺皇位,便将这件事又提了起来。 宣和帝本来就不愿意给几个皇子封地,可眼下,他若想将所有的皇子派出去,只有这个方式最为稳妥了。 皇子们的封地极小,充其量就是几个县,都不是什么富庶之地,而且,全都是山高皇帝远的地方。 在这么个节骨眼子上,这样的圣旨下来,让几个王爷都变了脸色。 就是在宣和帝面前装得再好的王爷都顶不住这样的压力被父皇安排到如此偏远的地方,万一京里出了什么变故,那他们就是插了翅膀也赶不回来了。 宣和帝根本没想等朝臣们反对,直接特意在圣旨之中言明了,让几个王爷接到圣旨之后即刻启程。 圣旨是不可违抗的,就算心里再不愿意,接到圣旨的这一刻起,王爷们便也只能马上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就算大臣们要提出反对意见,那也等到隔日早朝的时候再提了。 否则,就为了这件事,臣子特意跑到宣和帝面前让他收回成命,这恐怕会适得其反,只会让皇上对几位王爷愈发不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2章 第 362 章 几位王爷收拾好了行装之后便陆陆续续进宫拜别了宣和帝。然而, 宣和帝全程黑着一张脸,看起来就像是心情不佳一样。 几个王爷在收到圣旨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宣和帝是怎么回事了。 尽管一个个心里都在暗骂宣和帝心胸狭隘,但对上了宣和帝的时候, 所有人都将这份情绪隐藏在了心里。 对上了宣和帝也正是念念不舍的样子。 “儿臣此去, 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父皇了。”大皇子说着,满面的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大皇子相较起其他皇子来说,于宣和帝的意义, 是完全不同的。 大皇子是宣和帝的第一个儿子,也是宣和帝还没有即位登基之前出生的孩子。 那个时候,宣和帝根本不受先帝的宠爱,也不是先帝最中意的皇位继承人, 而且当时的太子名头还落在了他大哥头上 可以明明白白地说, 大皇子是降生在了宣和帝十分艰难的时期。 曾几何时,宣和帝也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慈父。他亲自抱着大皇子读书识字, 又手把手地教了他骑马射箭 除却大皇子之外, 余下的几个皇子再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了。 现在, 宣和帝听到大皇子开口,又见他满面的忧愁, 不禁也跟着心酸起来。 大皇子当真哽咽了起来,“日后,儿臣不能在父皇跟前尽孝,是儿臣的不是了。” 宣和帝看着, 也觉着自己心里梗得难受, 只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大皇子似乎有满腹的话语, 最后却也只吐出了一句“还望父皇保重龙体”这便退了出去。 而其他皇子来拜别,说起了与大皇子相差无几的话时,宣和帝的内心再无波动,直沉着一张脸,倒让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几位王爷都把话说得十分漂亮,就算心里再怎么不愿意走,却也不敢当着宣和帝的面明说,反而旁敲侧击。 宣和帝年纪渐渐大了,愈发不能听别人对自己的反对意见,反而更喜欢听好话。他这几个儿子把话说得漂亮,倒也让宣和帝的心情也稍稍缓和了一下。 给几个王爷封地,把人“赶”出京城本就是下策。如果不是因为觉察到了几个儿子在觊觎自己的皇位,宣和帝也不愿意这么做。 人人都爱享受天伦之乐,喜欢儿孙绕膝,承欢膝下,宣和帝当然也不例外。 尤其是现在,他的几个皇儿都大了,而且个个聪慧过人,倒不会给他添什么麻烦。就连皇孙也是,根本用不着宣和帝费心,这让宣和帝的心里有了那么一丝犹豫。 然而,这样的犹豫也只存在了一瞬,便被宣和帝推翻了。 身为帝王,自然不能优柔寡断。现在圣旨已经下了,如何能朝令夕改 想到这里,宣和帝就不痛不痒地对着几个儿子说了句“一路顺风”,这就让他们即刻启程了。 认真说起来,其实除了大皇子之外,余下的所有皇子应当对宣和帝都没有那么深的感情。 毕竟生在皇家,宣和帝每日公务繁忙,儿子又多,平日里如何能腾出空来对皇子进行教导 宣和帝对儿子们的态度,完全就是像是养了个什么小猫小狗。平日里供着吃穿,心情好的时候就叫到跟前来看看一下,心情不好就不搭理,丢他们到一边去。 真正为皇子劳心劳力的,自然是那些后妃们。 宣和帝解决了眼前的事之后,立刻就命人将给自己炼丹的术士抓了过来。 这一次宣和帝就再没有拿那些小术士,反而是将那个被其他人称作是“师父”的人拿了过来。 术士知道这段时间宣和帝一直催促着他们拿出“仙丹”,只当宣和帝是急了,并未多想。 尽管宫里大,但实际上却也大不到哪里去,更何况这段时间以来,宣和帝频繁晕倒,宫里动辄便是大张旗鼓这让那些炼丹的术士如何能不知情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的术士都开始担心起日后当如何。 皇上的身体大不如前,这才一个劲地催促着他们炼制仙丹。但是,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丹呢 被宣和帝请进宫里的这些术士,虽有一定的水平,但也知道自己根本就炼不出什么仙丹来。 仙丹哪是什么人都能炼的他们之中许多人都只是半桶水罢了。真正的有能者,必定早早已经炼成了仙丹,得道飞升,要么也隐居起来,哪里会在意这点儿凡间的富贵 宣和帝本来就不好糊弄,而之前被宣和帝招揽进宫的术士,大都是欺世盗名之辈,要不了多久就露了馅,被皇上弄死了。 现在还活着的这些,大都是有一定能力的人。 炼丹是也炼得,但效用就明显差强人意了。 不过,好赖能先忽悠一段时间就是。 现在 恐怕不行了。 宣和帝的身体不行了,他们再怎么能忽悠,那也忽悠不了多长时间了。 皇上临死前,就会把他们这些人全都清理掉。 皇上以活人炼丹的事,绝对不能让外界的人知晓。而他们这些术士,作为知情人,也就绝不会被留下活口。 “沙道长。”宣和帝面上已不见刚才送走儿子的忧愁,余下的只是满面的不怒自威。“朕的仙丹呢” 宣和帝这会儿是连多的废话都没有,直接就将自己心里的想法问出了口。若是以往,他尚有心思跟这些术士们寒暄周旋,但现在,他身体日渐衰弱,哪还有心思跟这些术士寒暄 被宣和帝称为“沙道长”的人,像是早早就已经防着宣和帝这个问题,当即便双手奉上了一个小匣子。 宣和帝一见沙道长还真能拿出东西来,眼睛立刻就亮了几分。原先已被阴云密布的脸色也瞬间转了晴,忙伸手让齐公公去把匣子拿来。 手中拿到了匣子,宣和帝的态度,端得可以称得上一个“小心翼翼”。但当他打开这个盖子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褐色丸子,脸色瞬间黑了下来。既没有之前见过的“仙丹”那般炫目,又没有那样沁人心脾的香气 “这” 宣和帝刚要迁怒,便听到沙道长张嘴就开始说起了这枚“仙丹”的玄妙之处。 别看它朴实无华,实际上却是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得以炼制成功。与此同时,为了炼制这样的一方丹药,更是耗了上百味的天材地宝。 沙道长知道宣和帝向来是不管这些天材地宝的搜罗,都是由他的亲信去办的,所以,为了加强这个丹药在宣和帝心中的分量,沙道士在此时便也刻意向宣和帝说起了这些天材地宝的宝贵之处 佛仙血,乃是从滇域旁的雪山顶峰处寻得的上百年的已经开了灵智的灵蛇血; 绛云仙草,源于扶桑,五十年长出一片叶子,直到七叶长成之后方可入药。寻到此草药时,一旁更有异兽守护。为了得到这株仙草,更是折损了不少人在里头。 宣和帝本来是不怎么信道家之术的,但却因为想要得道飞升,所以这些年来除了服用丹药之外,倒也跟着沙道长听了一些道家的思想及理论体系。 原本,宣和帝是打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想法在听这些术士讲道。但听的时间一长,那些术士又故意在宣和帝面前营造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倒让宣和帝心里有那么点儿嘀咕。 只是,这样的嘀咕还没能让宣和帝彻底去相信道教就是了。 眼下,宣和帝身体状况不好,心里是既焦又躁。与此同时,他还知道自己的儿子盼着自己早死心情不佳的情况下,太医院又一问三不知,宣和帝还真就信了沙道长的话。 沙道长故意把这些天材地宝都说得玄妙得很,为的就是让宣和帝彻底相信丹药能够使他抛弃了凡人的躯壳,从而得道飞升。 沙道长说的这些话,如果让墨珣听到了,那恐怕早就笑出了声。 上百年的蛇开没开灵智,墨珣可不敢妄下定论,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在“林醉”的领域里,连灵气都没有,开灵智不是糊弄是什么 更不要说,雪山顶峰之处除非有温泉,否则那样的低温环境下,很难有蛇能存活。 绛云仙草也是,因为本身有异香,自然就很容易吸引一些动物了。 沙道长的忽悠十分到位,再加上宣和帝现在是真的病急乱投医了,倒也信了几分。 宣和帝双眼冒了精光,原先还被他看来是无甚效用的丸子,此时已摇身一变,成了救命的“仙丹”。本来他对沙道长也算不上多客气,但现下却也收起了刚才的那般姿态,谨慎地问道“这仙丹” “温水送服即可。”沙道长“古道仙风”地点点头,倒也没有露出多余的表情。 宣和帝闻言,再顾不上别的,立刻将“仙丹”吞了下去。 “仙丹”刚一入喉,宣和帝便感觉到了一股暖流从脖子一路向下,紧接着整个胃部都跟着熨烫起来。 本来不怎么提得起劲的宣和帝,瞬间就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活泛了起来。 看来这个仙丹确有奇效,刚才是他先入为主了。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得,但宣和帝却也并没有在沙道长面前表露出任何异常。他本来就是帝王,就算犯了错,那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开口道歉。 好在沙道长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从宣和帝口中听到什么抱歉的话,在得了宣和帝赐下的奖赏之后便回了炼丹宫。 刚才内监来势汹汹,甚至还带了禁卫军。将沙道长“请”走的时候,所有的术士都乱作了一团。 现在看到沙道长安然无恙地回来了,一个个都安了心。 等内监离开之后,便全都迎了上去,急忙忙地问起师父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炼出什么仙丹,所以一听说皇上来拿人,这一个个的,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 据他们听到的消息,皇上的身体定是每况愈下的。 那么,在皇上临死之前,必定不会留他们活口。 这么一大帮子人,难道就在宫里坐以待毙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3章 第 363 章 因为皇上这一次晕倒是在早朝的时候, 是以,所有的臣子都留在了宫里等候消息,就连墨珣也不例外。 与“皇上醒了”一同传来的是“皇上勒令王爷们就藩”的消息 这下可好, 本来就已经急不可耐的朝臣们全都坐不住了。更有甚者, 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像是屁股上被针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打翻茶盏什么的,已经不算是特别显眼的事了。 这次被派来传讯的并不是什么特别眼熟的内监,朝臣们就是把他团团围住, 也问不出什么子丑寅卯来。 传消息的小内监好不容易才从这些大臣的手中逃脱,这就头也不回地朝外走了。 整个堂屋乱成了一锅粥,吵吵嚷嚷了一阵之后,所有人便将视线投向了太尉、丞相、御史丞, 就等着他们给拿拿主意了。 大臣们心里再着急, 也知道自己是没什么资格到宣和帝面前提反对意见的。 就是想以死相谏,那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谏的。 现在的“三公”里头, 只剩下年太尉是前朝老臣了。 这下可好, 刘丞相和御史丞也齐刷刷地看向了年太尉。 年太尉见状, 直接就在心里骂起爹来了。 宣和帝办的这个事,本来就不合规矩。 或者从一开始, 宣和帝就没有按规矩办过他秘密立储,并未公布储君人选。现在,又要将所有的皇子全都调离京城 那万一,在这期间, 宣和帝出了什么事, 那京里谁能来主持大局 现在, 灾民之中似乎已经隐隐有了领头人,要是皇上在王爷们离京的过程中出了什么事,让有心人趁虚而入大周的基业可怎么办 而且,年衣柏能一直安稳地居于太尉一职,本也不是什么善茬。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宣和帝担心外戚揽权,年太尉恐怕还要安排自己的孙子、重孙进宫呢。 宣和帝刚即位的那几年并没有选秀,倒也熄了很多人的心思,却也让很多人窥见了宣和帝的想法宣和帝已不再能容忍像钱正新那样的情况出现了。 就是因为冷家一直安安分分,所以宣和帝才能容得下冷家,皇贵君也才能一直稳坐君后的位置。所以说,冷家确实聪明得很。而年太尉也是,一开始就向大皇子递了投名状。 大皇子既占了嫡,又占了长,只要不自寻死路,继承皇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有这么个想法的大臣当然不止年太尉一个。 可是,宣和帝偏偏就不按牌理出牌,搞了个什么“秘密立储”。这可不亚于平地一声惊雷,使得所有人的心思都跟着活泛起来了。 如果宣和帝想将皇位传给大皇子,那根本不需要折腾这个,直接将大皇子立为太子就行了。 秘密立储的消息一经传出,朝臣们看大皇子的眼神也有些变化。 这就好比已经是别人将你的囊中之物堂而皇之地拿走了 年太尉早早就向大皇子投诚,哪怕秘密立储的事传了出来,他也不好再另谋出路了。 所以这会儿,就算朝臣们不看他,年太尉也是要去宣和帝面前走上一遭的。 毕竟宣和帝此举不妥,更不合祖宗家法,他若是装聋作哑,那才奇怪呢。 只是,这一次面见宣和帝,倒也不能一大堆人一起去。 宣和帝眼下怕是钻进了死胡同,应当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和建议了。如果他们一次性去太多人,恐怕会让皇上以为他们要逼宫。 真正意义上的适得其反。 这个时候,单单年太尉一个人进宫怕是没用,可能还要让宗室先走一遭才行。 就年太尉跟大臣们商量事情的这么个空档,宣和帝已经服下了术士最新炼制出的丹药。 那个丹药本就不是什么仙丹,却是与当初宣和帝给林醺与钱丞相的丹药差不离的。 就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术士哪有这种本事,这么快就给宣和帝炼出丹药来既已知道宣和帝身子不行了,在拿不出仙丹、无力回天的时候,还是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宗室本来就不怎么管事,于他们而言,无论最后是谁当上了皇帝,反正都是他们大周的正统。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宣和帝已下旨命皇子们就藩,那京里剩下的就是一些宗亲了坏了规矩就算了,这么做根本就是横生枝节。 就算宣和帝已经写了传位诏书又如何到时候只要有人能够抢下先机,到时候再矫诏一番,后来者就名不正言不顺了 你说你是来清君侧的,那我还说你谋朝篡位呢 京里的宗室子弟也都是皇家的血脉,宣和帝这么做,反而让许多人都坐不住了。倒不是真惦记上这个皇位,而是担心宣和帝接下来心情不好,会拿宗室出气。 亲生儿子尚且都会引起他的忌惮,更遑论是宗室了。 宗室那边眼看着平静的局面就要被宣和帝打破了,这就一合计,赶忙请了老皇叔轩王进宫来劝。 反正宗室该说的话也说了,该劝的,他们也都劝了,宣和帝肯不肯听,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老轩王还不是宣和帝的皇叔,是景和帝的兄弟,大行皇帝的皇叔。 所以,在辈分上,老轩王就高了。 再加上,这个老皇叔很拎得清,从来不插手朝廷政事,就在府里养养花、溜溜鸟,伤天害理的事也不干这样一来,无论是大行皇帝还是宣和帝,都不会随意亏待他。 由他来从中说项,可能宣和帝还会听进去一些。 这个老皇叔本来是不想趟这趟浑水的,但耐不住宗室一个劲的求,只能到宫里走这么一遭了。 反正,老皇叔进宫,也就是把其他人在他面前交代过的话又转述一遍罢了,倒也不费多大劲儿。 总归又不需要他去想内容。 老皇叔年纪大了,宗室也怕他记不清,连着说了好几遍,甚至还派了一个脑筋清楚的年轻宗室子弟跟着,一路进的宫。 朝臣这边还没去找宗室呢,宗室自己就进宫了,倒也让大臣们歇了口气。 他们劝宣和帝,可不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大周的百年基业。这么想着,宗室也是理直气壮,也给老皇叔壮了壮胆。 宣和帝虽说不耐烦跟宗室打交道,但为了贤名,自即位以来,对宗室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否则,他也不会为了名声忍了钱正新那么长的时间。 也正是因为宣和帝对宗室的态度,这才使得宣和帝之前将自己的手足兄弟尽数斩杀的时候,宗室闭了嘴。主要是,他们吭声也没用,到时候宣和帝把他们一起杀了 知道宣和帝的性子并不如大行皇帝那般宽厚,所以大多数时候,宗室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不会到宣和帝面前来惹眼。 这一次,要不是实在没办法,谁愿意来呀 宣和帝本就是一怒之下才下旨命几个王爷就藩的,现在吃了“仙丹”,身体好了些,自然也有些后悔。这会儿老皇叔进宫,宣和帝也是耐着性子把老皇叔的话都听完了。 老皇叔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但胜在口齿还算清晰,脑筋也有条理。他只管把宗室的话传到,宣和帝听不听,他才不管。 当初,老皇叔就是这么个态度才能活到现在。这会儿,他到这把年纪了,更不图什么了。 宣和帝一直防着宗室,所以宗室子弟除非自己有能耐的,否则几乎没有在朝堂上行走的。 这些年来,宗室一些年长的也都有些藏拙和“养废”的意思,所以大都是拿了俸禄赋闲在家。现在,叫他们站出来为宣和帝排忧解难是不大可能了。但宣和帝把皇子全都搞到外头去,那就不行了。这个不合祖宗家法,他们宗室得站出来说话的。 “皇帝,你也知道,你搞的那个秘密立储,本来就不合祖宗家法。” 老皇叔也很无奈,之前宣和帝秘密立储的时候,他们宗室一句话都没吭。 正是因为知道不合规矩,宗室也不瞎掺和了。而宗室这般装聋作哑,倒也方便了宣和帝力排众议,把事情办下来所以,认真算起来,宣和帝是还得承他们的情的。 只是不知道宣和帝到底承不承了。 这种事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宣和帝欠了宗室的人情,宗室嘴巴里老念叨没用,得宣和帝自己心里记着才行。 宣和帝点点头,倒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老皇叔不是要翻这个老黄历,只是做个铺垫罢了。 “现在,灾民在外头闹,雅砻那边看起来也是要打仗了,就这么个节骨眼子上,你给几个王爷安排了封地,让他们都离了京”老皇叔语重心长道“如果你立了太子,把太子留在京城,命其他皇子就藩就算了。这会儿京里全空了,万一出个什么事还得了” “祖宗规矩向来如此,就是先帝御驾亲征,这京里也都是要有个储君在的。” 宣和帝知道老皇叔这个话是没错,但他心里就是觉着,几个皇儿年纪大了,心也大了。 老皇叔倒是不管宣和帝怎么想得,只担心自己进宫时间一久就忘了要说什么了,便继续道“封地都多少年没有封地了。” 宣和帝被老皇叔说得也是一怔。 当初,先帝就是害怕宗室就藩之后难以管辖,这才废了封地一说。后来,宣和帝继位之后,把亲兄弟弄得死的死、残的残,但这也是暗地里,明面上他可不敢这么干。后来也整了封地,把那是不成气候的丢了过去本来也想着他们反正也没几年好活了,等人一死再把封地弄回来就是 现在听到老皇叔这么说起,宣和帝才有些施施然。他这么紧着想打雅砻,自然是本着要“将雅砻纳入大周的国土”的心思。可他那头拼命挑起战争,这头却又把地封出去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而“封地”亦是大周的国土,但总归还是不一样的。这一个没管住,日后可就是国家割据了。 早前,大周就是从一个分封的小国家逐渐吞并周边,渐渐壮大起来的。 老皇叔其实是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要再说什么,但隐约记得“封地”两个字,这才随便补了一句。反正阴差阳错,落到了宣和帝耳朵里,意思也跟来之前,宗室交代给老皇叔的差不多了。 老皇叔刚才就已经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这会儿就更是想不起来了。 “” 沉默了半晌,老皇叔干脆就从椅子上起了身,“臣言尽于此,还望皇上多多斟酌。” 宣和帝一听老轩王这么说,就知道他是因为年纪大了,忘性也大,眼下怕是都已经想不起自己进宫来做什么了。 思及此处,宣和帝便也点点头,“老皇叔慢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4章 第 364 章 得知宣和帝醒了之后, 除了本来就在宫里衙门当值的大臣外,其他的臣子全都离了宫。 墨珣在刚才看越国公这个急性子要冲出门去的时候就已经眼疾手快地把他拉住了。 越国公现在已经不是御史丞的身份了,没必要这么强出头。 而且, 越国公这么贸贸然进宫, 能跟宣和帝说什么 越国公本来也就是卯了一身的劲儿,却冷不丁地被墨珣拦了一下。只这一下,越国公就像是在顷刻间泄了气。 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墨珣, 张张嘴,但却没有说出话来。 倒不是因为无话可说,而是眼前的这个情况,这么多同僚在场, 饶是他有话要说, 那也只能憋着 墨珣冲着越国公眨了眨眼,示意越国公此时不要轻举妄动。 饶是越国公想要轻举妄动也不成, 墨珣握着他手臂的那只手, 就像是铜铸铁打的一样, 根本不容越国公再动。 两人对视了一阵,越国公忽然意识到, 自己刚才好像是太过冲动了。 墨珣见越国公似乎不想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了,便松了手,示意越国公先听听同僚们的意见。 最终。当同僚们拟定主意,先请宗室出头, 再由“三公”进宫面圣。越国公才惊觉自己刚才那样急吼吼地要冲进宫里去劝宣和帝的反应有些过头了。 好在墨珣将他拦了一下, 否则他就这么进宫, 或许还真会引来宣和帝的怒火。 墨珣刚才就已经看见了,虽然刚刚那会儿,屋里乱成了一锅粥,但也还是有人看见越国公要朝外走的。 就这么个节骨眼上,越国公朝外走还能去哪 那肯定就是要去劝宣和帝了 在场的这些一个两个的,就眼睁睁地看着,无非就是想让越国公去探一探宣和帝的口风罢了。 墨珣心里对这些同僚倒没有多大的怨气,对他们的冷眼旁观也能理解。 毕竟,如果越国公与他无关,两人之间只是普普通通的同僚关系,那墨珣的选择恐怕也会跟其他人一样作壁上观。 眼瞅着越国公被墨珣拦下,也没人说什么。 越国公愿意打头,好;不愿意,也没人觉得不对。 越国公在其他同僚眼中,虽也是老臣,但已经不在“三公”的位置上了。“三公”还没商量出对策,他就先跑去找宣和帝。宣和帝要是真听了越国公的话,收回成命倒也罢了,万一没听,反而更生气了,这责任谁来担 墨珣倒是没有刻意去看同僚,但这些同僚心里想的是什么,他再清楚不过。 说到底,宣和帝也是挺惨的。好不容易登上皇位,偏生又不是一个安分的皇帝,碰到这样一群想守成的臣子,日子过得确实憋屈。 而且,一直以来世家大族、前朝老臣、宗室,这些一样一样都挡在了宣和帝面前,想要大展宏图、开疆拓土确实有一定的阻力了。 墨珣估算了一下,宣和帝大概是这十年才逐步将大权拢在了自己手中。 然而,霸业未成,人要死了。 朝臣们这边把对策商议完了,便要去跟宗室那边提上一提了。却不料宗室的反应倒也快,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把老轩王都搬出来了。 老轩王年纪大了,在宣和帝面前还算有些面子,叫他来说事再好不过。 只是,老轩王年纪太大,记性也差,还不知道能跟宣和帝说多少。 不过,宗室愿意开这个头,总归是好的。 年太尉在面圣之前,还特意找了宣和帝跟前伺候的内监问了问,皇上现在的心情如何。 毕竟老轩王才刚从宣和帝面前出去,如果宣和帝不高兴的话,他们也省得来触霉头,总得等到明天上早朝了,再提才好。 现在,一听到内监说起皇上心情还不错,“三公”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加快了步子。 宣和帝送走了老皇叔,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出神。 老皇叔说的话,其实都是宗室想说得话,派老皇叔来,不过就是当个传声筒罢了。 一开始,他是想着,自己服用了“仙丹”,就算不能成仙,那应当也能长生不死。否则,怎么能叫“仙丹”呢 最早的时候,不用臣子们说,宣和帝也是最属意大皇子的。也曾想过自己百年之后,这大周的江山就由大皇子继承。理由也不外乎是朝臣们所说的,嫡长。 只是,宣和帝有野心,也有城府,尚武崇文,而他的这个大儿子,在宣和帝看来,性格有点太软了。 一开始,宣和帝还是挺喜欢大皇子的,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第一个儿子,长得也跟自己像,又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 可越大,性格就跟自己越不像了 宣和帝也说不上自己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总之,听完了老皇叔的话之后,他确实有那么点儿后悔。 想来,应当是这段时间烦心事太多了。 不多时,内监传话,说是“三公”有要事求见。 宣和帝面上一哂,当下就知道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传。” “三公”进殿,倒也没有一开始就把自己的来意说出来,而是先关心了一下宣和帝的身体。毕竟皇上才刚醒,他们一来就先质疑,恐怕皇上也听不进去。 早些年,宣和帝尚能听得进朝臣们的话,但后来渐渐的有那么一点儿刚愎自用的意味。 经过了今天的事情之后,墨珣甚至觉得“刚愎自用”这个词用在宣和帝身上还好听的。 难听点儿的,那就是昏庸了。 “爱卿担心了,朕无事。”宣和帝觉得自己现在身体状况良好,自然也就没有了今日醒来时那样的怨念,心情也算是不错,看到“三公”前来,非但没觉得威胁,反而还让人赐了座。 年太尉打头,虽说想要寒暄一二,却也不敢一直揪着宣和帝的身体状况,就担心宣和帝心里会多想。 此时,皇子们都已经带着家眷和侍卫、下人一行出了怀阳城。 尽管宣和帝此时身体不错,心情尚可,却也不想多花时间跟他们闲聊,直接就把话题给挑开了。“爱卿今日前来,应当是为了几个皇子就藩的事吧” 在宣和帝面前,“三公”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小动作,便遵循本心,齐声应道“皇上当真明察秋毫。” 宣和帝颔首,受下了“三公”的恭维。 年太尉见宣和帝果然心情不错,虽然心里犯着嘀咕,不知道皇上怎么今日这是怎么了,但却也没有忘记自己今天面圣的目的。 “启禀皇上,臣认为,此时大周正值内忧外患,皇上在这个紧要的关头将几位王爷派到封地,实属不妥。” “臣认为年大人所言在理,将几位王爷留在在京里,也好为皇上分忧解难。” “现在大周正值多事之秋,朝廷也正是用人之际,有几位王爷在,也是皇上的一大助力。” 大概是年太尉起了个头,刘丞相和御史丞就也跟着说了起来。 他们还没有去探过宗室的口风,想来应当也是在劝宣和帝收回成命的。 刚才“三公”在面圣之前,就已经跟其他大臣探讨过了,这会儿一经打开了话匣子,那当真可以说得上是妙语连珠。 总之,这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请皇上三思”。 宣和帝一开始是担心朝臣们会反对,所以会下旨,要求皇子们即刻启程。 这会儿身体好了,脑子也没那么混沌,倒也觉得老皇叔和“三公”的话确实有一定道理。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不管皇帝身体是否康健,京里总是要有个储君的。 只是,圣旨已经下了,总不好立刻就把人叫回来。 年太尉毕竟在朝堂上呆得久了,现在看到宣和帝一脸兴致缺缺,当下就明白他并没有生气,只是在想该怎么做。 这就好办了 尽管年太尉想跟宣和帝说说,如果皇上想将皇子们召回,该用什么法子,但宣和帝现在并没有明确的准话,他也不好妄加揣测,只能再接再厉地继续劝。 宣和帝并没有明确地表态,他们也只能继续劝着。劝人的话就那么些,有的还都不能说,很快就说完了。 这下可好,把该说的话说完了之后,殿内便静了下来。 宣和帝见状,干脆摆摆手让人出去了。 等“三公”从宣和帝跟前离开,刘丞相才小声向两位同僚求证,“两位大人觉着,皇上有没有听进去了” 刘宝泓是三人之中最年轻的,虽然进入官场时间不断,但面对宣和帝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儿胆怯。一开始,他只认为是宣和帝的气势太足,后来却发现是因为宣和帝性情乖戾,喜怒无常,这才让人望而怯步。 年太尉没吭声,只点头,算是应了。 刘宝泓看了年太尉的反应,顿时安了心。 大臣们一见到三人出现,赶忙问了问结果。 只是宣和帝没有明确说要把皇子们都召回来,他们现在面对着其他的同僚自然也不能回答得太过斩钉截铁。万一宣和帝想着想着又觉得不行,那他们岂不是白高兴了 在场的都不傻,看了“三公”的表情如何能不知 然而,皇上召回皇子的圣旨一日不下,他们也一日难安。 墨珣现今已在大理寺,得到消息自是比别人晚些,不过他是一开始没想到过宣和帝竟然会命王爷就藩,但后来稍稍一想,倒也认为宣和帝此举并不奇怪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行。 宣和帝会下这样的圣旨,就是因为在朝堂之上,几个本来争着抢着要在他面前立功的皇子都不吭声了这意味着,几个皇子也意识到,他们的父皇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而宣和帝自己,想来也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常,这才会做出一个这样糊涂的安排。 宣和帝一意孤行,既从玉玺盖上了圣旨,便已下定的决心,又怎么会因为朝臣的几句话就改变主意 可现在,宣和帝似乎有改变主意的念头 墨珣提笔在卷宗右侧的空白处写下批文着实是古怪了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5章 第 365 章 翌日, 一上朝,太和殿之中便空出的几个原先王爷们站着的位置。 本来昨日,朝臣们听了“三公”的话, 只觉着皇上是马上就要下旨将几位王爷都召回来的。 可现在, 都拖了一天了,宫里还是没有动静,直让朝臣们禁不住忐忑起来。 帝王心, 千古难测。 谁知道宣和帝自己一个人又瞎琢磨出了什么。 宣和帝没有动静,但朝臣们却不能不提。 早朝之上,将其他的政务谈完了之后,便又有臣子提起了几位王爷就藩一事。 大多数都是, 昨天“三公”已经劝过的了, 宣和帝无非就是把这些话又听了一遍罢了。 因为宣和帝一直面无表情,也不给句准话, 朝臣们只当他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便又提了提。这下可好, 朝臣们一个、两个轮番上阵,说来说去都是重复的话, 让宣和帝听着有些烦了。 本来昨天老轩王一走,他就想下旨将人召回。但封地已经封了,现在把人召回来又什么用 宣和帝心里后悔的并不是因为没有储君在京里坐镇,而是因为他确实违背了祖宗家法, 又把“封地”一事提了起来。 “此事, 朕自有考量。”宣和帝不耐烦地挥挥手, “爱卿们还有什么事要奏” 本来还说得起劲的朝臣被宣和帝的反应唬了一下,倒也没人再提,只盘算着今日回去还得将此事写进奏折里。 墨珣站在殿外,也是被宣和帝这种反反复复的性子给搞迷糊了。 明明昨天宗室和“三公”那边传出的消息还说宣和帝意欲将皇子们召回,怎么今天就又咬死了不松口 越国公本来就想进宫跟宣和帝说道说道,但被墨珣那么一拦,后来又听了御史丞的话,只当皇上是心里已经有了悔意但碍于颜面不好开口,越国公便也没有非得要面见皇帝了。 晚饭的时候,越国公也是提了一嘴,言语之中对宣和帝的安排存疑,只觉得皇上不像是会犯这样简单错误的人。 墨珣听了,倒没有顺着越国公的话往下说。 林醉听了越国公的话,抿着嘴,眼帘微阖,倒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饭后,墨珣趁着伸手探进了林醉的广袖,捏着他的手,“夫人又胡思乱想。”墨珣这话可不是在询问,而是直接下了定论。 林醉张张嘴,话还未出口,就觉得自己嘴里吐出来的必定是一些不时宜的话,当即噤了声。 墨珣无奈,满心只觉得,林醉这么个忧国忧民的性子,不去当官,真是太浪费了。 林醉要说的话,不外乎是与今日早朝时,朝臣们劝宣和帝的话一样。 然而,道理,宣和帝都懂,可他就是咽不下自己心里的那口气,旁人能怎么办 墨珣又不能钻进林醉的脑子里,将他现在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全都一扫而空,只得宽慰林醉一句,“事情马上就要了结了。” 林醉下意识朝着墨珣侧过头去,刚要细问,忽然便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 墨珣一看林醉的反应,就知道他是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只在林醉的注视下点了点头,算是坐实了林醉的猜测。 他早就跟林醉说了,宣和帝时日无多,现在这样的举措,想来应当是因为察觉到王爷们正觊觎着自己屁股下的那个位置。 若说宣和帝是想为新皇铺路,墨珣觉着这个可能性不太大。 或许是因为宣和帝一直以来对长生不死、“仙丹”这些东西的执念,让墨珣甚至还怀疑过宣和帝的那个传位诏书上是空白的呢 这会儿,要让墨珣相信,宣和帝会因为觉察到自己时日无多就为新皇铺平道路,将几个王位的竞争对手都撵走,墨珣是一概不信的。 真有那般宽宏大度,倒不如就此退位,可比什么都稳妥了。 林醉憋了一肚子的话,好不容易等到了没人的时候,才含含糊糊地来了一句,“大周要变天了。” 墨珣一听就笑了,“早就已经变过天了。” 林醉说的是王朝更迭,而墨珣则说的是天体变化。 明明说的就不是同一件事,但似乎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了。 林醉闻言,干脆沉默了下来。 墨珣知道林醉在愁什么,当下便觉着像林醉这样的悲天悯人的性子,当个百姓的父母官倒也不赖。 想来,应当会是个刚正不阿的好官了。 思及此处,墨珣干脆就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林醉只当墨珣是在打趣自己,嫌自己瞎操心了。 林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里总惦记着这些事。待一看到墨珣满眼睛的促狭,林醉脸上原先的担忧也化成了一抹局促他好像是有那么点儿瞎操心了。 墨珣倒是不以为意。 他既然已经猜测出了“林醉”的真实身份,那就不会再对林醉这样的表现有什么疑惑。 修仙又不是要全然摒弃七情六欲,不是有句话说的吗“泥菩萨也有气性”。 宣和帝一日不下旨,朝臣们便一日难安。 而宣和帝大概也是烦了朝臣们每个早朝都要把这件事拿出来说上一遍,险些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这才颇为不情愿地让人拟旨,将皇子们都召回来。 反正封地已经封了,现在盖没有将封地收回的道理,但将几个皇子召回京里还是可以的。 朝臣们听到宣和帝松口,当即高呼“皇上圣明”,意欲将此事就此揭过。 只是,还不等传旨的禁卫军出城,“大皇子遇刺”的消息就已经先一步传进了京里。 宣和帝听到消息之后,当即便坐不住了,径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究竟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锦硕王一行奉旨离京前往封地,岂料,在途径昌州戴月山时,遇贼人偷袭”被派回京城传讯的侍卫跪在地上,好不狼狈。 宣和帝语气有些急促,只觉着自己右眼皮跳得厉害,“大皇子人呢人没事吧” “王爷和皇长孙殿下受了重伤,大王妃和侧妃们及其他的几位皇孙殿下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宣和帝一听到“重伤”二字,立刻紧张起来,又追问道“可知是何人所为” 侍卫立刻摇头,“臣不知道,但那些贼人却扮作山贼模样。” “噢”宣和帝眉头紧蹙,“怎么知道是扮作” “山贼无非图财图色,但这些人上来就是杀招,什么都不说,显然不对。”侍卫有条不紊地答道。 宣和帝颔首,沉吟片刻后便道“王府里的侍卫竟还不如这些贼人来得厉害竟能伤到朕的大皇子和皇长孙” 侍卫听到宣和帝这么说,心里暗道不好皇上这是在怪他们护卫不周,才使得大皇子及皇长孙受了伤。 “皇上恕罪”侍卫忙不迭地磕了个头,一直埋在地上没敢抬起头来。 宣和帝不高兴归不高兴,却也没有把这个侍卫如何,只继续问“贼人可留有活口” 侍卫摇头,“没有,全都死了。” 宣和帝眼神一凛,嘴唇也直接拉平了,瞧着正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除却被侍卫斩杀的贼人之外,余下的便是见事情败露,便咬破了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身亡。” 宣和帝一听,就知道这些贼人怕是根本就已经盯上了大皇子,就是冲着大皇子去的 紧接着,宣和帝又问了这个侍卫一些事。然而,侍卫对此事知道得也并不很多,只是被派回来向宣和帝报信而已。 最后,宣和帝从侍卫口中得知,大皇子一行现在还停留在昌州境内,便偏过头去,对着身旁的内监道“太尉他们说得也没错,大周这会儿不太平,叫朕的几个皇儿在这个时候离京确实也不大安全。”宣和帝这话说得就跟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似的,“就叫朕的几个皇儿都回京来吧。” 马公公一听宣和帝的话,忙应了,这就走出去差人去办。 然而实际上,宣和帝早就已经下了旨意让人把几个王爷都召回来了。马公公不好在这个时候拂了宣和帝的意,便只能装作传旨的样子走了出去。 几位王爷已经离京了几天,拖家带口本就走得不快,这会儿宣和帝又是派了快马去传讯,不出两日,除却大皇子之外,几个王爷都已经回到了京城。 大皇子是受了伤,也不好赶路,只能慢慢来。 而宣和帝知道了之后,担心大皇子一行这么慢悠悠地回京,路上要是遇上了灾民闹事就糟了,便干脆派兵去迎。 皇上待大皇子的态度可见一斑。 几位王爷在知道了大皇子遇刺的消息,在宣和帝面前,一个个面容忧虑,倒将兄弟之情展露得淋漓尽致。 当他们问起了大皇子遇刺的详情时,宣和帝摇了摇头。不是不答,只是他知道得也并不清楚,就只能等大皇子回来再细问。 宣和帝从来传信的侍卫口中得知,大皇子与皇长孙两人受了重伤,尤其是皇长孙,因为年纪小,现在就靠药吊着一口气。 宣和帝越想越气,呼吸也跟着急促了几分。 除却大皇子和皇长孙,其他的几个皇孙也受了惊吓,当晚便发了高热。也正是因为如此,锦硕王一行也没能像其他的王爷那样,那么快就赶回京城。 宣和帝不禁有些懊恼,如果自己早些下旨将几个皇儿召回,这件事本是可以避免的。 宣和帝这次派去的,除了兵将外,自然还有刑部的官员。 其用意,就是为了彻查这次大皇子遇袭一事。 宣和帝本来就是一个多疑的人,一听到什么服毒自尽,立刻就联想到了什么。 几位王爷离京,端得上叫一个大张旗鼓,而且这一次,除了王爷之外,连内命夫、皇孙也全都在。 按照这样的出行规格,寻常的匪徒见到了,避让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这么不长眼地故意往上撞 再加上,哪来的贼人会在刺杀失败之后便服毒自尽的 宣和帝派了刑部的人去查,无非就是想知道究竟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在天子脚下动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6章 第 366 章 宣和帝派出去的将士和刑部的官员快马加鞭, 连夜就赶到了锦硕王的身边。 锦硕王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这次遇袭情况古怪。 那些匪徒根本就训练有素,就算穿着粗布麻衣装成山贼流寇的样子, 可一出手就是杀招, 根本就不像是为了求财的。 锦硕王与皇长孙本身是没有受多大的伤,毕竟皇家的侍卫又不是酒囊饭袋,而且, 如果锦硕王、皇孙、内命夫此次遇险,那么这些侍卫也难辞其咎,自然是豁出了命去保护。 只是,这次前来行刺的, 一看就是行家里手, 根本就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锦硕王眼睛一眯,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可是小君弄疼王爷了”锦硕王妃见王爷脸色不太好, 眉头紧蹙, 只以为是因为自己为王爷服药的时候手脚太重, 弄疼了王爷。 锦硕王这才回过神,脸色苍白地对着王妃笑了笑, “与王妃无关,我只是在想,这件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说起刺杀一事,王妃的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 前来行刺的人都是些死士, 根本就不要命了, 否则也不会叫他们伤到王爷和皇长孙。 死士是一些早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他们为了完成任务,连命都不要了,谁还能治得住再加上这一次,这批死士来得突然,人数又多,一个个又都不是软柿子,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的了。 可宣和帝命王爷们就藩是突发奇想的,没人能早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遭,但死士却早已备下而且,那些死士还能精准地找到自己与皇长孙的位置,这点就让锦硕王更是疑惑。 本来皇族都是惜命,更别提像是锦硕王这样的嫡长子,最有继任登基的资格。 这一次,他们兄弟几个都已觉察到了父皇身体衰弱,却又被支开估计是谁想要先下手为强了 锦硕王越想越觉得,肯定是有有什么事被他忽略掉了的,他的队伍里,必定有对方安插的眼线 这一次随同他一起前往封地的,大都是王府里的人,只有护卫是由宫里安排的 此次跟着去封地的人太多,要叫锦硕王一一甄别,确实太难了。 先不说他们王府里之前有没有被安插进奸细,就说这一次被安排随行的那些护卫,也不见得里头就没有他皇弟的人。 等王妃为自己上过了药,锦硕王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皇儿如何了” “皇儿喝了药,现在已经睡下了。”王妃定了定神,净了手,“王爷可是要去看看看” 锦硕王点点头,“去看看也好。” 一提到皇长孙,锦硕王的眼神幽深了几分。 不知道是谁安排的死士,竟是想斩尽杀绝,完完全全摸清了自己与几个皇儿的位置也幸得当时几个皇儿身边都有侍卫在,这才逃过了一劫。 只是,长子身边只有两个宫人看着,要不是两个宫人舍了性命,他的这个皇长子可就没了 皇长孙乃锦硕王的嫡长子,身份非同一般,如今蒙此大难,又全凭一碗汤药吊着,叫大王妃心里疼得厉害。刚才,若不是先让皇儿吃下了药,见皇儿四平八稳地睡下了,他恐怕也腾不开空到锦硕王身边来。 不单是皇长孙,就是余下几个小的,也都不同程度地受到了惊吓,一个两个的,夜里都跟着起了梦魇。大概是没见过杀人,当血溅出来的时候,委实是吓坏了。 锦硕王想着想着,这就咬紧了牙关。 此次回京,他定要让父皇为自己做主 皇长孙的伤势比起锦硕王而言,更为严重。 太医当时就说了,万幸没有伤在要害,否则就药石无灵。 这会儿凶险的那阵子已经熬过去了,现在就是好生静养了。 锦硕王伸手摸了摸皇长孙的额头,见他睡得沉,便也离开去看其他的几个皇儿了。 宣和帝派离京的刑部官员抵达之后,便有条不紊地开始彻查此事。 锦硕王看了看此次前来的官员,倒不像是其他皇子的人,脸色这才好看了几分。 他与几个弟弟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也知道几个弟弟的手段和能耐。 如果说刑部之中有其他皇子的人,锦硕王丝毫不觉得奇怪。 他自己都能将手伸进后宫,伸进刑部,又怎么敢保证他的几个好皇弟没这个能力呢 等到大皇子一行回了京,大皇子便也一刻都不耽搁,直接就进宫面圣。 锦硕王一见到宣和帝,泪水就盈了上来。 他飞快地跪到了宣和帝跟前,言辞凄厉,“求父王为儿臣和几个皇孙做主啊” 宣和帝一看大儿子面无血色的样子,心里一刺,也跟着难受起来。他年纪大了,虽说最在意的还是自己,但这个儿子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自然也是在意的。 现在,又有人在昌州地界刺杀皇嗣,这就是明晃晃地在打宣和帝的脸面。 “你受了伤,赶紧先起来。”宣和帝命人将锦硕王搀起来,赐了座。 大皇子这么一靠近,宣和帝便能闻到他身上浓浓的药味。再看他此时双唇惨白,想来是遭了不少的罪。 “父皇。”大皇子一张口,鼻子一酸,当即就要落泪,“曜儿他” 宣和帝一惊,忙问“曜儿怎么了” “曜儿”指的是皇长孙。 “性命垂危。”锦硕王可没有撒谎,皇长孙确实是性命垂危。“太医说,若不是有宫人相护,这会儿怕是已经与儿臣阴阳相隔了。” 大皇子一行一回京,宣和帝就已经派了御医前去探视,自然也知道锦硕王所言属实。 现在看着儿子面容戚戚,宣和帝的老练也有些挂不住了,又赐了不少补品、药材,这才把皇长孙的事先放了过去。 “儿臣认为,此次绝对是早有预谋的”锦硕王掷地有声,“若非如此,又怎么能正好知道儿臣与皇孙所在的马车、帐篷昌州境内,天子脚下,竟有如此恶徒” 锦硕王提了声调,说话大声了几分,但却也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因为自己的反应,似乎有些开裂了。非但没有收敛,反而仍是怒气冲冲地将话说完。 宣和帝一开始就怀疑上了,是以现在听锦硕王说起,倒也丝毫不意外。 “皇儿可有什么头绪” “”大皇子被宣和帝问得一愣,随即才摇了摇头,“儿臣并无头绪,只觉着定是早有预谋,而且,那些匪徒瞧着都是些训练有素的,不图财,就是想要儿臣与皇孙的性命。” 大皇子越说越是恨得牙痒痒。他在宣和帝面前一直表现得十分恭敬纯良,所以当宣和帝问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他自然也不可能跟宣和帝说我怀疑是哪个皇弟所为。 宣和帝当年几乎是屠尽了手足,这才登上了帝位,可不知怎么,他却是打心眼里十分厌恶兄弟阋墙。 锦硕王现在无凭无据,如何开得了这个口,让父皇去查他另外的那几个宝贝儿子 宣和帝看了一眼才几天没见便已憔悴了不少的儿子,说道“放心,这件事,父皇定会彻查到底” 锦硕王本来是想在宣和帝心上添上一把火,但碍于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着的形象,倒也不好多说。只针对那些死士,将自己心里的那些疑点都一并说了。 他自然是不敢当着宣和帝的面说自己怀疑皇弟,面上倒像是信了宣和帝的话。一方面盼着宣和帝真能查到真凶,除掉几个皇位的竞争者,另一方面也开始谋划着自己接下来当如何。 宣和帝倒没有让锦硕王完全不要管这件事,只让他好生休息。 “你父后听到你遇刺的消息之后寝食难安,日日跪在佛堂为你诵经祈福,你到宫里去看看他,也让他放放心吧。”宣和帝听完了大皇子的话,这就让他到后宫去见皇贵君了。 大皇子忙不迭地起身,却是扯到了伤口,疼得小声抽气,同时脸色更白了几分。 宣和帝一惊,赶紧让御医来看。 御医本来是想让宣和帝避开一下,免得见血。 在听到宣和帝不耐烦地“欸”了一声之后,御医便不再劝了。 只这么两三天的功夫,锦硕王的伤口就是用了灵丹妙药,也没有那么快愈合。 当宣和帝看到大皇子已经染了血的绷带,和御医解开绷带之后外翻的伤口,更是禁不住呼吸一滞, 这一刀砍得当真是没有留手,这个伤口又深又长,而且现在还在淌血,看得宣和帝眼皮一阵猛跳。 没亲眼见到,宣和帝还不觉得有多严重,现在亲眼瞧见了,直接就让宣和帝凝了眉。 宣和帝在御医为大皇子换药的时候,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这会儿见伤口被重新包扎起来,他才轻声问御医,“如何了” “伤可见骨,若不是王爷福大命大,恐怕”御医欲言又止,但那未尽的话,任谁都能猜到了。 宣和帝刚才还说要让锦硕王到后宫去看看皇贵君,现在立刻改了口,“皇儿还是赶紧回府休息吧。” 锦硕王气若游丝地摇摇头,“还是得先见过父后,叫父后安心才是。” “罢了。”宣和帝想想,觉得自己刚才的安排不妥,便摇摇头,“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宫里。” 锦硕王刚要推辞,就听到宣和帝又道“将曜儿也一并带进宫里来,让御医好生看看,等伤好了再回王府。” 这下锦硕王也就没有再拒绝,只点点头,“谢父王恩典。” 内监将锦硕王搀扶下去之后,宣和帝便一手拍在了案上,“查给朕查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敢伤朕的皇子皇孙” 因为锦硕王留在宫里,皇贵君也不等他来拜见,便主动寻了过去。 本来几个皇子还未封王的时候,都住在各自的父妃宫中,这会儿锦硕王留在宫里,自然就住在了皇贵君的宫里。 皇贵君一看到儿子的脸惨白兮兮,顿时眼眶就红了。 “儿臣参见父后。” 见锦硕王要行礼,皇贵君赶忙上前将人托住,“你受了伤,就不要在意这些虚礼了。” 锦硕王这才作罢。 皇贵君仔细打量了儿子一番,这才开口问起了详情。 跟面对宣和帝时所说的话不同,锦硕王这一次是完全毫无保留地将自己所怀疑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皇贵君眼神一凛,“何以见得是其他几个王爷” “总归不是流寇。”锦硕王说着,便冷笑起来。 锦硕王自己没有证据,而那些死士见杀他不得,最后干脆咬毒自尽。他当时也命人查验过死士的身体,倒是没查出什么明显的标记和证据。 死士所携带的刀、剑都没有明显的戳记,而身上也没有携带有特殊的,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叫锦硕王如何能相信他们不是蓄谋已久 皇贵君沉思片刻,这才反问“你没当着你父皇的面说这些吧” 没有证据,单凭一张嘴说,宣和帝非但不会相信,反而还会觉得大皇子心胸狭隘,无法容人。 皇贵君与宣和帝少年夫夫至今已有数十载,虽说宣和帝性情已然变了许多,但两人相处时间久了,一些最基本的事,皇贵君还是了解的。 “父后放心,儿臣没说。” “那就好。” 待皇贵君走后,锦硕王才又躺回了床榻上。 他闭上了眼,仿佛睡着了一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7章 第 367 章 被宣和帝派出城的刑部官员将这些已死的死士的画像张贴在了城门口, 只说是朝廷重金悬赏,如果百姓能够关于画像上这些人的线索,一经查实, 便可以获得朝廷的奖赏。 就如同大皇子自己查到那样, 从死士的尸体上,确实没能查到什么明显的证据。除了被护卫杀死的死士,余下的那些都是咬毒自尽的。 是什么毒还有待查证, 但目前为止,倒是没有任何明确的证据,能够给刑部的调查指出一个明显的方向。 如此一来,刑部的调查陷入了僵局。 刑部无从下手, 宣和帝干脆下令怀阳府尹一道参与此事的调查。 早前, 因为灾民闹事,宣和帝已经派了暗探在京里, 甚至只要是暗探听到有不利于朝廷的言论, 可直接将人拿下、处死, 京里早已是人心惶惶了。 现在,又有人行刺王爷, 整个京城更是人人自危。 这次前来行刺的人明显有组织,怎么都不像是灾民搞出来的。 不消刑部和蔡大人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大多数人想到这件事,下意识就会怀疑到其他几个皇子身上。 而京中官员经了此事, 愈发小心谨慎, 唯恐自己行差踏错一步。 宣和帝十分关注此事, 然而,连着几日,事情都没有明显的进展,倒让宣和帝愈渐烦躁了起来。 他自然是不愿意对去怀疑自己其他儿子的,但却又忍不住多想了些究竟是何人行事能够做得如此滴水不漏这一次想谋害的是他的皇嗣,那万一对方想要行刺的人是自己呢 宣和帝自是惜命,一想到这里,他哪里还坐得住连着几日都向刑部施压,现他们在十日之内,找到幕后主使。 刑部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只得连轴转了几日,却仍是毫无头绪。这摆明了就是一桩无头公案,什么线索都没有,叫他们从何查起 就算人人心中都怀疑是其他几个皇子所为,但是没有明确的证据,刑部的人难道还能去问你其他几位王爷的话不成 但是皇上催得紧,刑部就算再没辙,那也得装装样子。 林醉是一听说大皇子遇刺,心就开始慌了。 正如他之前对墨珣说的一样,他是真的觉得大周要变天了。 当时,林醉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还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可随着大皇子遇刺的消息传来之后,整个京里人心浮动,加之刑部、怀阳府、京都尉各方衙门在京里频繁动作,令林醉这样的后宅哥儿都有些局促不安。 墨珣其实根本就不知道林醉究竟是在担心什么,不论是越国公府,还是林家,都没有跟哪个皇子有过明显的牵扯。哪怕真的因为皇位之争使京城动荡,应该也与林醉没有多大关系。 大夫刚给林醉请过平安脉,一边收起布枕,一边对林醉道“夫人的身体没有大碍,胎儿也十分健康,就是夫人自己,思虑过重,还需好好调整心态。” 大夫说得确实没错,林醉的身体健康得不得了,就是肚子里的孩子,那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大夫行医多年,倒也碰到过身体康健的夫郎,但跟林醉一样的,那可就没有了。 至于,说他“思虑过重”,不过就是因为“望、闻、问、切”中的“望”字。 叫大夫看来,林醉自己身体健康,又深受夫君宠爱,家中长辈又对他关怀备至这哪有什么是值得他愁成这样的 林醉将手收了回来,只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大夫的话。 墨珣也曾劝他,叫他不要胡思乱想,可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调整,他早都调整了,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大夫见林醉垂下头,收东西的动作一顿,“不如我再给少夫人开些安神汤” 早前国公府里的少爷就曾找过自己,说是夫郎每夜都被梦魇住了,已经开过了安神汤,这会儿看来应当是吃完了。 林醉怔了怔,刚要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如果孩子没什么问题,自己还是不要随便吃汤药了。如果只是因为自己心绪不宁,那心病还需心药医,总是喝安神汤也没什么用的。 这么想着,林醉干脆摇了头,“不劳大夫了。” 大夫本来也没想给林醉开药,只是看他似乎很想不开的样子,这才多嘴提了一句。现在被林醉拒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只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之后便离开了。 在看着大夫出了屋子之后,崔姆爹才走到林醉跟前,“少夫人,您听听,大夫都说了,叫您要放宽心。” 林醉满脸的忧愁,只要是旁人瞧上一眼都能知晓,更不要说像崔姆爹、詹姆爹这样的人精了。 然而,不管崔姆爹怎么问,林醉都没有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给他听。 这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崔姆爹是看着林醉长大的,知道林醉自己是一个很有主意的人,而且总是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就像这次一样,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心慌意乱,可偏生怎么问,林醉都不肯将自己的烦心事说出来。 一开始,崔姆爹只以为林醉是因为怀了身孕,担心肚子里的胎儿,这才寝食难安。可每一次大夫过来为林醉请平安脉,都说肚子里的小少爷十分健康听完了大夫的话之后,少夫人的愁绪却一点都没有消散。如此想来,少夫人必定不是因为小少爷了。 林醉听了崔姆爹的话,勉强扯出了一抹笑,“姆爹别担心,我省的的。” “”崔姆爹知道自己跟林醉说这些没有用,他都劝过多少回了,没有一次是奏效的。 不过,少夫人倒还是很听姑爷的话,只要姑爷开口,少夫人的心情也能好上不少。 思及此处,崔姆爹便也不再劝林醉,只等着姑爷回来之后,跟姑爷提上一提,叫姑爷去跟少夫人提,没准能成。 墨珣一开始是觉着林家送这两个姆爹来,着实令人心烦,但现在与他们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倒也还好。 尽管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有时候总会用十分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但看归看,又不会少块肉,墨珣自然是无所谓的。 以往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墨珣怎么着也身处在渡劫期的老祖,平日里只要他离了九渊峰,就免不了会被人看。好在墨珣脸皮厚,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在墨珣眼中,那都不是什么事儿。 现在,在听到了崔姆爹的话之后,墨珣只觉得有些想笑。但碍于崔姆爹一脸严肃,墨珣只能将自己的这份笑意缩了回去。 “我知道了。”墨珣应下了崔姆爹的话,脑子里立刻就开始想着自己该怎么劝林醉了。 崔姆爹本来是还想再多交代几句,但看墨珣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打算再听,只得作罢。 反正姑爷与少夫人之间,自有自的相处模式,他也犯不着多操心。而且,就他在越国公府的这段时间,亲眼见到了姑爷与少夫人的相处,总觉得如果姑爷按照自己所说的话,去劝少夫人,可能效果还不如姑爷按照自己的想法好。 越国公府的饭厅跟书房一样并不喜欢有太多下人在里头伺候,崔姆爹也就跟着墨珣到了门口,便不再往里走了。 饭厅里的人都到齐了,大理寺离越国公府比较远,所以墨珣就比越国公回来得迟些。 最近这几日,在用晚饭的时候几乎都不可避免地提到大皇子遇刺的事。 不单是皇上想找到幕后主使,就是朝臣们也想尽快结案。现在这样人人自危的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越国公以前是有什么事都会在饭桌上提,现在就不一样了,哪怕提起,却也不敢说的太多。 御史台这段时间也十分忙碌,就因为之前天降异象的事还没有个定论,而皇上金口玉言,说了要正朝纲,那么督查、考察官员这块便又被提了起来。 以往,皇上会将这些安排给几个王爷去做,但现在除了为了防着他们以权谋私,便是担心他们趁机夺权了吧。 越国公是两朝元老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说宣和帝,就是大行皇帝到了晚年,也是这般糊涂的。 墨珣没敢跟越国公说什么宣和帝命不久矣,若是让越国公知道了,肯定会要求自己为宣和帝诊治。 墨珣早前就已经发现了,在越国公眼中,只要宣和帝一天还坐在龙椅上,那越国公便效忠一天,哪怕是愚忠,越国公都任了。 墨珣对越国公的这种心态不能苟同,却也不打算劝。越国公都已经这么大把岁数了,跟他争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在越国公看来,愚忠,或许也是一种原则。 这些年来,为了自己,越国公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了自己的“原则”,墨珣心里自然是默默记着的。就像越国公并不强求墨珣像他一样,墨珣自然也不会去强行要求越国公什么。 饭后,墨珣才得闲去想刚才崔姆爹跟自己说的事。 “让林醉不要胡思乱想”这件事,墨珣已经跟林醉说了很多遍了,然而哪一次,林醉不是嘴上应“好”,实则“屡教不改”。 在这样的情况下,墨珣没有一味地要求林醉非得如何如何,反而十分认真地思考了,林醉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 思来想去,或许只有一个理由忧国忧民乃林醉天性使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8章 第 368 章 这并不是墨珣因为毫无头绪随便瞎猜出来的, 反而是根据他多次来的观察,最终得出的结论。 如果按照墨珣一开始的推测,林醉也是一个修士, 那么, 他看到凡人受苦,听到宣和帝那宛若邪修的行为,自然是坐不住的。 然而, 坐不住归坐不住,就按照林醉目前的身份来说,根本就没有办法来解决眼前的状况。 正是因为束手无策,又不愿意拖自己身边的人下水, 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所以才会这么烦躁。 而现在的林醉, 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或许只是一种存在于骨子里的潜意识在提醒他。 墨珣能怎么办除了劝林醉放宽心之外,只能插手啊, 让事情的进程进展的更快, 好叫林醉的担心能够早些结束。 墨珣当官时间与跟林醉成亲的时间前后就差了半年左右, 但他跟伦沄岳一样,在京里没有根基, 就算有一百一千种法子,也很难在京里出手。 朝堂之中盘根错节,除非墨珣使用灵力,否则很难插手京中的事务。 在凡界, 若非遇上了邪修、魔修之流, 不得不使用术法之外, 是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干扰凡界秩序的。 这点,就是已经渡劫飞升的金仙都不行。 不是什么约定俗成,也与因果无关,仅仅只是因为天道制衡。 修士插手凡界,造成凡界秩序紊乱,本来就违背了天道的意志。若非有种种制约,天道不可能让修真者这么不符合法则的人存在。 墨珣想着想着,兀自在心里笑了起来。 不单是林醉,就连墨珣自己也是这样的。 正因为宣和帝以及那些被他召进宫里的术士的行径已与邪修无异,所以,墨珣在“听到”、“看到”之后,也是动了心思,想要把他们给一锅端了的。 而墨珣的顾虑与林醉的差不多,就是担心将越国公府里的人都牵扯进去。只是,墨珣的心智比起林醉来,更坚定一些,自然也就不会表现得像林醉这样苦大仇深的。 现在的林醉,还是个凡人,墨珣自然不会强求他什么。 知足常乐嘛。 崔姆爹之前来找自己的事,想必詹姆爹也知情,现在只有詹姆爹跟在身后,墨珣便侧过了头,“詹姆爹。” “姑爷”詹姆爹原先与墨珣、林醉两人错了三步,现在听到墨珣的声音,便走上前去,听候吩咐。 墨珣点头,“少夫人怀孕已经三月有余了吧” “是。”詹姆爹忙应下。 詹姆爹只以为墨珣还有什么话要交代,却不料墨珣得到了詹姆爹肯定的回答之后,便不再说话,回过头继续往前走了。 詹姆爹怔了怔,琢磨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 墨珣问这么个问题,并不是自己真的不知道,而是想让詹姆爹记清楚这件事。 林醉是一听墨珣问起,心思就已经转过去了。 哪怕墨珣表情十分平静,就像是在问一个很稀松平常的问题一样。 林醉暗自握了握拳,也不知心里是想到了什么,这会儿眼神都跟着亮了起来。 詹姆爹本是想交代,就算孕夫过了头三个月这个危险期,那也是不能胡来的然而,看姑爷的态度,似乎并不爱听 詹姆爹知道墨珣刚才的那样一句话是在告诫自己,但姑爷现在连个通房都没有,如果万一 墨珣没有闲工夫去管詹姆爹心里有多纠结,也不管他脸上有多欲言又止,只转而与林醉两人又走出了一段路之后,才状若无意地开口道“勇于认错,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林醉脚下的步子一顿,侧过头去看墨珣。 墨珣这话本来就是跟林醉说的,这会儿看林醉转过头来,便也跟挑了挑眉。 “我”林醉刚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但在墨珣毫无波澜的眼神的注视下,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墨珣早就已经知道怪林醉没有用,所以这会儿这么说,不过就是因为之前应了崔姆爹的话罢了。 现在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倒了用过饭之后倒是凉爽的,两人随意走了走,便到凉亭里小坐了一会儿。 林醉从在刚才饭桌上的时候看起来就有很多话想问,但却不知怎么一直没有问出口。现在虽说是与墨珣在凉亭里,但周围亦有家丁、小厮守着,他便也仍是什么都没问。 墨珣的顾虑与林醉差不多,就算是有心想要跟林醉说什么,那也不能在这么大庭广众的时候提起。 两人这么干坐了一阵,倒显得有些百无聊赖了。 越国公府里已经掌了灯,凉亭里也因为有两个主子在场,所以另外放了座灯,这会儿倒是亮堂。 林醉想了想,干脆提议,“有段时间未与夫君对弈了,不如我俩来一局” “你确定”墨珣似笑非笑地看着林醉,眼中的促狭满得都要溢出来了。 “”林醉把话说到一半就已经在后悔了,但毕竟挑了个头,就算再后悔,那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他没事说什么要跟墨珣下棋 难道,在墨珣手里还没有输够吗 墨珣见林醉不答,当下便知他已经后悔得不行了。还不等墨珣开口再说点什么,詹姆爹立刻抢白道“现在天色已晚,下棋既伤神又费脑,还是” 詹姆爹一开口,就将墨珣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墨珣的眼神十分纯粹,似乎并没有在责怪他,但詹姆爹仍是感觉到自己浑身不自在,所以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墨珣见詹姆爹不再说了,又转而看向林醉,“真想跟我下棋” 林醉眨眨眼,“詹姆爹所言在理,现在天色已晚” 林醉说着说着便噤了声,因为他看到墨珣因为自己的话,眼里原先隐含着的笑意逐渐加深了,就像是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话不过是欲盖弥彰一样。 林醉面上一哂,当下就想将话题岔开。 “夫君。”林醉努力将自己的尴尬抛诸脑后,沉声道“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做梦。” 墨珣本来还想笑话林醉一番,但现在听到林醉说起这事儿,便也收敛了些。 早前,就“林醉每晚发梦”一事,墨珣也曾问过林醉,但当时林醉只说是因为自己第一次怀孕,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让墨珣不要太过担心。 后来,墨珣也曾让大夫给林醉开了安神的药,但服用的之后似乎没有任何效果,林醉每晚仍是会陷入梦魇。 墨珣仔细盯着林醉看,“都梦到些什么了” 尽管大夫说林醉身体健康,但墨珣总觉得他心情不大好,瞧着整个人也没什么朝气。 “就是”林醉有些迟疑。 他其实并不觉得梦这种东西有没什么可瞒的,但他的梦太过匪夷所思,就连他自己醒来了之后都觉得这些梦太过莫名其妙了。 甚至,只要林醉开始做梦,他都能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在梦里。因为,梦里的事情与现实生活中的,确实有很大差异。 “我梦见自己是个修道之人” 这话刚一说完,林醉便发现墨珣的表情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惬意,就像是自己说了什么特别严重的内容,叫墨珣露出了这样严肃的表情来。 林醉微微低头笑了一下,“你别这么严肃,看得我都怕了。” 墨珣听了林醉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不大对劲,便也微微笑了起来,“好。” 林醉见墨珣笑了,这才继续说“这个梦像是从半中间,就是我也不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梦里的那个我是做什么的”林醉边说边看墨珣的反应,就担心自己的表述令人难以理解。 “但梦一开始,我就已经会一些仙术了,像是御剑飞行、呼云唤雨这些。” 如果墨珣是一个普通人,或许林醉这么对他说的时候,他就真当林醉做了一个梦。梦里本来就是千奇百怪的,林醉梦到什么都不足为奇。 可墨珣却是一个修士,听到了林醉这么说,禁不住心里咯噔了一下。只是因为林醉刚才说自己太严肃,墨珣才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便,只对着林醉颔首,仿佛是在鼓励他继续往下说一样。 林醉组织了一下语言,思索了片刻,“我想,梦里的那个我,可能是一个门派大师兄”林醉说着,自己就先笑了起来,“我们门派在一个仙山上,山上终年祥云缭绕,雾霭氤氲,而仙山陡峭巍峨,非常人所能攀登。” 墨珣听着林醉的描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他们玄九宗的所在姑瑶山。 “那你的门派叫什么名字” 墨珣曾经对林醉的身份有过无数的猜测,但知道问林醉问不出个所以然,便也没有多费这个口舌。可现在听到林醉主动提起,他倒是又起了心思。 “我也不知道。”林醉摇摇头,“从知道自己怀孕开始,我每个晚上都会做梦,但梦里的内容却是我平日里从来都不曾去想过的。” “我的梦很长,但大多数是一些日常琐事。” 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一直梦这么长时间。 “我们自称修士,称其他修士为道友。” “修士经常需要闭关修行,只为了早日得道飞升。” “偶尔也会下山,到凡界去,帮助凡人。” “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德功并进,方能成就大道。” 墨珣看得出来,林醉并没有把梦里的事情当真。如果他当了真,与自己说话的时候,断然不会是这样,仿佛说笑的语气。 正如林醉所说,他梦到的都是一些日常的琐事,所以这个梦会持续这么长时间。 但是,正常人的梦,会是这样一直连贯着的吗 墨珣很少做梦,但在梦里却更少会梦到有关联的事。像林醉这样,如同经历了别样人生的梦,确实罕见。 “你看你。”林醉伸手去搓墨珣的眉心,“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 墨珣将林醉的手抓了过来,握在掌心里,“我在想你。” 林醉一愣,却很快回神,“想我做什么” “觉得你的梦有些” “难以置信” 墨珣重重地“嗯”了一声,立刻引来了林醉的笑声。 “这是自然,梦就是如此。”林醉把话说得十分轻松,但也正是这样的轻松才让墨珣起了疑。 林醉从开始说这件事的时候,不论是神情还是语调,都是轻快的。但他这段时间,就像是有愁云覆盖在脸上似的,怎么就这么三言两语完全变了个样儿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之后,林醉便将视线移开。“我只是觉得,这个梦就像是真的一样。可是,明明都是些虚幻的东西。” “夫君有没有想过,梦的真假”林醉反握住墨珣的手,眼神干净而清澈,“会不会我们现在才是在梦里” 林醉的这个问题,墨珣还真答不上来。 但从墨珣的角度来看,墨珣确实认为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是虚构出来的。 只是这样的话,墨珣是不可能告诉林醉的。 因为那个身处在修真界之中的林醉,其实与墨珣没有丝毫的关系。 哪怕这个领域里的林醉,是那个“林醉”意识的一部分,但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眼前的这个,是与自己一同经历了许多事,一起过拜天地的,是自己的夫郎。而修真界的那个说句不好听的,墨珣连他的道号叫什么都不知道。 林醉一直盯着墨珣,倒叫墨珣也不好一直沉默下去。 “所以呢” 墨珣反问一句,直接就把林醉问愣了。 “是梦如何非梦又如何” “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墨珣拿齐物论里的话来同林醉说,面上带了无奈,“夫人想这些做什么” “我”林醉今日会对墨珣说这些,是因为他心里有一个很诡异的猜测。只可惜,这个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怎么好问不出口只能借着今儿个跟墨珣说起梦境的时候明示暗示一番。 现在,听到墨珣这么问,林醉反而有些自我怀疑。 所有人都说他思虑过重,现在自己又提什么梦不梦的,还问出那么古怪的问题,也不知道墨珣会怎么想 林醉讪讪地扯了一抹笑,便也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他其实有些话没有完全说出口。 在林醉的梦里,他梦见了墨珣教自己的秘籍。 那本秘籍叫做修真入门,书如其名,正是修真入门的宝典。 林醉曾跟着墨珣学过,又在梦里也看过一遍,自然记得很深。 尽管林醉在现实中跟墨珣学了这个秘籍,但却总是不得章法,学起来也是有些云山雾海。可到了梦里,他再修习这本秘籍的时候,竟真能感觉到墨珣所说的“气”。 那股气流就像墨珣所说的一样,顺着自己的筋脉在全身游走,与此同时,还能让林醉感觉到身体上的舒适。这就导致了林醉每日醒来,根本就不像是做了一晚上梦的样子。 墨珣一直注意着林醉,自然没有错过他神情的变化。这会儿见林醉脸上除了尴尬之外,还有那么一丝犹豫这就让墨珣多在意了几分。 “所以,夫人究竟想问我什么”墨珣微微眯起眼睛,心里很快便闪过了一个荒诞的想法。 林醉眼神闪烁,直接摇摇头,“是我着相了。” “”墨珣其实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如果林醉真的明确地问出了口,那墨珣绝对不会瞒他的。 现在倒好,林醉不问了,他自己贸贸然开口万一猜错了林醉的意思,岂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两人洗漱过后,各自怀揣着心思躺在床上。 墨珣心里有些怀疑林醉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怕是林醉自己瞎猜的。 自己前前后后也没出过什么大的纰漏,林醉就算知道自己是修士就算他知道了,又会怎样又能怎么样呢 本来用过了晚饭之后,墨珣“性”致还是不错的。为了防着詹姆爹和崔姆爹两人,墨珣还特意数了日子,硬生生拖了三个半月才跟詹姆爹提的。 但现在,林醉瞧着像是没什么心情。 墨珣小心地挪了挪,担心吵到林醉。 林醉还没睡着,墨珣一动,他立刻就感觉到了。 林醉阖眼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能睡去,干脆翻了个身,面对着墨珣,“睡不着吗” 夜深了,墨珣也不好就平常的语调说话,只轻声问道“吵到你了” “没有。”林醉摇了摇头,“我只是还没睡着而已。” 墨珣“嗯”了一声,不打算吵到他,“那快睡吧。” 林醉伸手搭在墨珣身上,“我睡不着。” 墨珣将林醉的手攥在掌心里,低声问“怎么了吗” “没什么。”林醉往墨珣身边挨了挨,“就是睡不着。” “”墨珣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跟林醉说了。 林醉要么是想到自己睡着之后会做梦,要么就还是因为朝廷的事。 “要不,我们说”林醉挣开了墨珣的手,将墨珣抱了个满怀。 “既然夫人睡不着,不如就趁此良辰美景,把之前欠下的还了吧。” “”林醉往墨珣身上蹭的动作一僵,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墨珣。 林醉本来只是想趁着这会儿只有他们两个人,好说些体己话的,怎么到了墨珣嘴里,就成了成了做那档子事 “怎么难道夫人不想认了” 墨珣说话的语调十分清冷,表情也是正儿八经的,根本不像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道貌岸然 林醉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去细想墨珣的话,脑子里就钻出了这么个词。 “夫人”墨珣见林醉似是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话给吓到了,就跟还没回过神似的。 林醉今日听到墨珣问了詹姆爹,自己怀孕是否已经三个月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今晚两人应当是要行周公之礼了。 林醉特意命洛涧在浴桶里放了花瓣,又擦了头油,还事先备上了熏香,可直到吹熄了红烛,墨珣也没个动静。 这让林醉一个晚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之余,也有那么点儿失落。 就算墨珣没有亲口对他说可这种事只要一个眼神就够了。 林醉自认是接到了墨珣的暗示的,然而,到了最后就像是在自作多情一样。 林醉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得劲,干脆把心一横,将自己身上的薄毯掀开,起身坐到了墨珣身上,“我认” 墨珣被林醉这副豁出去的样子逗乐了,眼睛弯了弯。 因为笑起而发出的轻微气流声在这样的夜里倒显得十分清晰,林醉听到墨珣的笑声,浑身上下立刻不对劲起来。 墨珣摆明了就是故意的 就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林醉一怒之下,低下腰,对着墨珣的脸上来了一口。 墨珣先是满眼错愕,而后才不可抑止地笑出了声儿。“嗤” 林醉被墨珣笑得那叫一个恼羞成怒,偏生又舍不得真咬,只是做做样子,吓吓墨珣罢了。 正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奈何墨珣不得,林醉才越发来气了。 墨珣这会儿是真觉得自家夫郎这个恼羞成怒的样子可爱得紧,原先还没想把他怎么着,可现在却是忍不住了。 墨珣伸出手,将林醉固定在自己怀里,“夫人的嘴如此了得,不知用在其他地方是否也是如此呢” 林醉的脸登时就红了,与那蒸熟了的大闸蟹有一拼。 墨珣夜能视物,自是一点也没错过林醉的变化。 他原以为林醉听完了自己这般调笑的话语之后,定会恼得厉害,却不曾想,林醉眉尾飞红,暗含春意,恰如一夕之间盛开的桃花一般艳丽非常。 而且,墨珣能感觉到自己话音落下之后,林醉徒然夹紧的双腿。 到了这么个关头,墨珣也不打算再逼林醉了,只让他自己想。 林醉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从墨珣身上退开。 此时林醉大概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把眼睛一闭,心一横,这就凑上前去。 当林醉的唇瓣再次碰到墨珣的时候,墨珣呼吸明显地顿了一下。 从他的角度,正正好能看到林醉的脸。 林醉的鼻息喷洒在了墨珣的身上,倒叫墨珣禁不住伸手抚上了他的脸。 林醉的表情一直很淡,这会儿闭上眼的时候更显恬静。 只是当墨珣伸手触及他的脸颊,他睁开了眼之后,墨珣从他的眼中看到了飞快闪过的一缕痴迷。 待墨珣想再细看,那缕痴迷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林醉的双眸很亮,饶是在这样暗的夜里,墨珣也能看出来,他这么定定地看着自己,是在询问。 “没什么。”墨珣笑了一下,呼吸有些乱,好在说出来的语调还算平静。 墨珣伸手摸了摸林醉的眼尾,似乎是在验证林醉刚才的那一脸的春意盎然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 “很舒服。”墨珣哑着嗓子实话实说。 尽管林醉的技术确实不怎么好,但墨珣所说的“舒服”,更多是心理上的满足。 或者说,忽略掉技术上的缺憾,墨珣只要眼前的这个人是林醉就够了。 墨珣的嗓音在旖旎的夜色中显得分外撩人,带着明显的蛊惑和引诱,只勾着林醉继续沉沦。 林醉刚才还佯装镇定,这会儿整个人却因为墨珣的这一句话仿佛被点燃了一样。 林醉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的动作不得章法,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在做。然而,在听到了墨珣的话之后,他觉得自己全身都烫得厉害,尤其是自己身体上与墨珣贴紧的部分 得到了这个认知之后,林醉便再难自持了。 想要给墨珣更多。 林醉的水平有限,但在他极力的讨好下,还是成功地取悦了墨珣。 这种事对林醉来说,委实太过离经叛道,与林醉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背道而驰。所以早前不论墨珣怎么明示暗示,林醉都是装作没听懂,糊弄过去的。 第一次做这种事,林醉也是竭力忽略掉了自己浑身上下的别扭,迫使着自己将注意力全然放在了眼前人身上。 墨珣的每一次喘息,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是给林醉最好的鼓励了。 翌日,林醉起了身,却发现墨珣竟还躺在自己身边。 等到彻底醒了过来,林醉才想起今日是朝臣的休沐日,墨珣在家很是正常。 只是以往,碰上了休沐日,墨珣也是早早起床练剑、练武,叫林醉碰上眼前的这个情况还真是少之又少。 林醉小心翼翼地动了动,侧过头去看墨珣。 墨珣的面容姣好,脸上线条在晨光的下显出了柔光。 从林醉的位置看去,能看到墨珣脸上细小的汗毛,嘴唇饱满,色泽鲜明 只是,林醉还盯着那个微微上翘的唇瓣时候,便看到墨珣桃红色的唇瓣轻启动,“夫人可还满意” “”林醉眨眨眼,待一抬头,便看到墨珣满眼的狡黠,正盯着自己看。 林醉没来由地脸上一热,倒没顾上接话。 墨珣伸手将林醉捞了过来,按在怀里揉搓了一通,这才蹭了蹭林醉的鼻尖,“夫人可还满意” 墨珣是不听林醉亲口答上,不打算松手了。 林醉挣了挣,没能从墨珣身上挣开,只能红着脸点头,闷声答道“满意的。” 得到了合意的答案之后,墨珣飞快地在林醉唇瓣上亲了一口,“这就好。” 林醉动了动,却发现墨珣根本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只能抬头去看他。 “夫人没感觉到吗”墨珣的语气中满是揶揄,避开了林醉肚子的位置,倒搂着林醉动了动,直把林醉搞得全身一僵。 林醉双眸之中带着明显的惊讶与难以置信,赶忙义正词严地推拒起来,“这青天白日的,不行” 墨珣每次拉着林醉做那档子事的时候,都会仔细观察林醉的神情。 如果林醉是真的不愿意,那墨珣绝对不会强迫他分毫。 只可惜,他的这个夫郎啊,每一次都只是嘴上说着不行,可身体却诚实得可怕。 就像现在,林醉嘴上是振振有词,说着现在大白天,不能胡来。甚至连语气也加重了几分,但推拒的动作却减轻了不少。 墨珣从林醉的表现里品出了欲拒还迎的意味,双瞳深处的笑意倒是增了几分。 只是,在这样的关键时刻,他是决计不能笑出来的。 这就跟钓鱼似的,现在鱼儿已经咬钩了,万一墨珣一笑,那可不就要把鱼儿吓跑了吗 “现在时辰尚早。”墨珣随手捏了一下林醉的圆浑,压低了声音在林醉耳边道“我听下人说,夫人这段时间可都睡到了巳时三刻才起的。” 林醉躲开了些。他这段时间睡得确实有些迟了,实属不该。 “现在时候还早。”墨珣轻声重复。 林醉将脑袋埋在了墨珣胸前好长一阵子,听着墨珣说话时候胸腔传来的震动和心跳的声音,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你快一点,不要误了用饭的时辰。” 墨珣但笑不语。 反正,他快不快,林醉马上就知道了。 刺杀大皇子与皇长孙的贼人已全部伏诛,在宣和帝的施压下,刑部都是连轴转的。但一开始,在那些死士的身上,刑部并没能查到什么有利的证据,倒让调查一度陷入了僵局。 大皇子、皇长孙全都住进宫里养伤,而宣和帝只要一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孙子,脑子里立刻就会联想起“刺杀”这么一档子事来。 让几个王爷就藩,明显是宣和帝突发奇想的。而几个王爷离京不过几日,竟然遭到了行刺 从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来看,这个行刺必定是布局已久,所以才会让刑部的人查了这么久仍是一无所踪 这叫宣和帝如何放心得下 这次是死了不少死士,但谁知道幕后黑手究竟养了多少的人 而且,除了大皇子、皇长孙之外,对方还想杀谁 宣和帝这么一想,就越发不能淡定。 每一日上朝,宣和帝会提及此事,这态度简直就跟之前朝臣们劝宣和帝收回成命时的态度一模一样。 在大皇子还未回京之前,墨珣掌握的信息并不多,而且,当他知道了这次行刺之后,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的幕后黑手不是别人,正是宣和帝。 墨珣知道自己有些想当然了,于是,静下心来再想,“宣和帝”便被墨珣从这个嫌疑人的名单里排除出去了。 墨珣之所以会猜测是宣和帝,主要就是因为宣和帝炼丹已经到了一个十分疯狂的程度。而墨珣曾经得到过一个邪修的储物戒,从储物戒之中得到了一个丹方,若是想用活人炼丹,最最好的便是用至亲骨肉为引 邪修在墨珣眼中都是丧心病狂的,有些邪修会骗取年轻女子的信任,而后令其诞下自己的子嗣。不为繁衍后代,就只是为了入药炼丹。 再加上,宣和帝早前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将五翁主杀死这才会让墨珣将事情联想到一起去。 宣和帝的子嗣算不上多,尤其是自从宣和帝开始服用丹药之后,宫里已经很难再有新的皇子出生了。 宣和帝如果真的得到了这样的丹方,一开始应该也可以在宗室身上试验。虽然宗室与宣和帝在血缘上来说自然不如至亲骨肉,但总归还是有那么点儿联系的。 墨珣是一直没听说宗室里谁谁谁出了事,大都是得了病才死的,而且死得也并不突然。 宣和帝不可能以生病的人入药,所以这点倒是可以被排除出去了。 如果按照宗法制度,大皇子于宣和帝而言,那绝对是不一般的。 汉子和哥儿本就有所区别,尤其是在后宫之中,哪个内命夫不是拼了命也要生个皇子 皇子可以继承皇位,而翁主就只能嫁出去。运气好的就留在京里,由皇上指婚,运气不好的就到外头去和亲。 宣和帝可以杀死五翁主,却不一定狠得下心来对大皇子动手。 更何况,这一次,出事的不单单是大皇子,还有个皇长孙呢 大皇子地位超然,既占了嫡长,性格算不上有多出彩,但也并不差。人不愚钝,品性上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如果要按照历代王朝传位之法,这个帝位是该落到大皇子身上的。 所以,这一次动手的想必就是其他的几个王爷了。 就算不是几个王爷亲自安排,也极有可能是他们的父妃及其外祖这些势力所为。 然而,证据太少,墨珣也不好直接断言。 有这样的想法,必定不止墨珣一个,刑部里头的人估摸着也是这么想的。 但“没有证据”才是最关键的。 墨珣心想,那些死士定是已经养了很长时间。 否则不可能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出动,还能不让刑部的人抓到一点儿把柄。 也正是因为此次事出突然,幕后之人的部署不够完善,没能将大皇子一行一网打尽。 栽赃嫁祸,怕是有心无力。 毕竟能像现在这样,将幕后主使摘出去,已经很了不得了。 早前,大皇子也曾被宣和帝派到地方上执行公务,但却从未发生有行刺的事。 这一次,幕后之人也算不上是急功近利,充其量就是铤而走险罢了。 宣和帝命王爷们就藩,给的那些个封地充其量不过就是几个县,而此次离京,再回来,京里铁定大变样了,江山易主都很有可能。 “派出死士刺杀大皇子”此举若是能杀了大皇子以及皇孙,固然是好。万一要是没杀死,他们才离京没多久,大皇子出了事,宣和帝必定会下旨命人回京。 依宣和帝的性格,是绝对不会放任锦硕王一个皇子留在京里的。 到时候,所有的皇子势必都能够随同大皇子一起被召回京里。 无论是养伤还是查案,都需要时间,只要手脚干净,那必定什么都查不出来 墨珣琢磨了一下,倒也知道这人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死士的手脚是干净了,但却架不住宣和帝以刑部官员的项上人头作要挟,还真就让刑部发现可疑之处。 大白天的,这些死士行刺的时候并未穿黑衣,而是装扮成流寇、山贼,面上倒也没有戴什么面巾之类。应当是本来就没有想要活命,倒也无所谓会不会被人看到了。 但他们身上的衣着却暴露出了疑点 早前大皇子便说了他们的装束,正是因为太过普通,才没让人产生怀疑,但刑部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条件下,也只能从死士身上着手,除了外貌长相,那便是衣着了。 从刑部的官员调查之后得知,前去刺杀大皇子的死士不止一批。 而且,经仵作查证,这些死士明显是死于两种不同的毒药。 一种名为“见血封喉”,药如其名。在死士们将藏在嘴里的“见血封喉”咬破了之后,毒药便会进入口中,使血液凝固,最终令服毒者窒息而死。 另一种名为“钩吻”,服用之后,会使人呼吸困难,而后心脏衰竭致死。 宣和帝得知此事之后,立刻龙颜大怒。这就意味着,在京城之中,竟然有两拨人想要锦硕王的性命 宣和帝命令刑部和怀阳府尹彻查此案,其他的臣子断然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打听情况。 京里不论是宗室还是大臣,都怕跟行刺的事扯上关系。 不关你的事,瞎打听什么 别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反而还惹了一身骚。 朝臣们会怀疑其他的皇子,宣和帝自然也不例外。但手心手背都是肉,现在又没有明确的证据指向,宣和帝当然不可能把几个儿子都叫过来问。 问多了反倒是令人人寒心。 “见血封喉”与“钩吻”这两种,因为含有剧毒,所以并不常见。 刑部先是从太医院问了关于这两种毒药的消息,得知“见血封喉”来自滇域,而“钩吻”则来源与南方。 而后又得知了“钩吻”需要炮制,否则只是藏在嘴里的剂量恐不易致死。 刑部立刻就从医馆着手,不只是在京城,就整个昌州境内的大小医馆都查了个遍。 官服还收取了医馆的进、出货账册,逐一比对,不管是采购还是贩售,哪怕只是小剂量,一经发现,也都要经受官员的盘问。 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那便直接下狱。 官兵还从医馆处问得了采药的农人,到农人家中盘问可有人私下采购。 从大皇子回京之后开始,刑部一共抓了有一百三十多人,因为还是没有直接证据,这些人也就只能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 总之,原先京里人心惶惶,但只要能管住嘴,日子倒也能过下去了。 可现在,官兵四处查抄,四处抓人,倒比之前还更艰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9章 第 369 章 除锦硕王之外, 余下的几个王爷也是心烦得要命。 就算他们是王爷,刑部的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但他们的嫌疑最大,这是毋庸置疑的。 今日, 如果被行刺的人是他们, 他们第一时间肯定也是怀疑其他几位王爷的。 墨珣心道搞不好这两个幕后黑手根本就没有想到过竟然还有人跟自己的想法一样,也是在这个时候下手行刺。 估计这会儿是肠子都悔青了。 如果早知道有别人要动手,那“他们”大可以按兵不动, 现在也就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了。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们”就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刑部从医馆着手,倒也查出了些眉目。 刑部抓了一百多号人, 全都关在了大牢里,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刑部直接就上了刑。 根据医馆所查收上来的账册之中所记载, 京中大大小小的医馆都有进这个货, 但均已贩卖出去了。 有的是持药方买药, 而有的则是另外买的。 刑部是一个都没放过,顺藤摸瓜, 将给医馆供药的商人也一并抓了起来。 刑部给每个死士都画了像,除了张贴告示之外,便拿着画像去让医馆的人辨认。 死士之中倒有那么两个长相比较奇特的,令人过目难忘的那种。 其中一个是脸上有一条明显的疤, 而另一个则是脸上有三颗大黑痣。 然而, 医馆的人全都说没见过。 刑部的人也觉着, 死士一般不会自己去买这些毒药,恐怕是旁人给备好的,医馆的人说没见过,那也并不奇怪。 但既然逮到了路子,刑部的人自然是咬死了不松口。 这一次,林家倒没有摊上事。 林家“第一皇商”的名头还在的时候,确实是有经手过药材这块,但自打“第一皇商”头衔被褫夺了之后,林风琅倒也不再插手其他,只专心做首饰了。 林醉对林家商业的范畴还停留在了自己出嫁之前的那个时候,所以,这次一听说官兵到处抓人,除了大夫、医员,就连商人都抓,便也跟着紧张起来。 林醉特意派人到林家去问过了,说是与林家无关,这才放心。 医馆的人是没有见过那些死士,但却不妨碍其他人见过。 宣和帝重金悬赏知情人士,倒还就真让他找到了。 这一次,被人认出来的,并不是那两个特殊的死士,反而是另一个其貌不扬的。 是以,当有个中年哥儿进了府衙说曾见过此人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难以置信。 蔡炎恩甚至认为,此人不过就是来骗取高额的赏金罢了。 不过既然有人来报信,他自然也就得细细问个清楚。 中年哥儿说,画像上的那个人,他曾在赵家的庄子外头。 蔡炎恩又追问了一句,才知道这个中年哥儿所说的赵家庄子并不在京郊,而是在奉阳。 奉阳离怀阳不远,在昌州里临近蓟州的地界上。 面对蔡炎恩的时候,这个中年哥儿一直显得十分慌张。 让蔡炎恩只看一眼就觉得古怪,然而,待他转念一想,有些平头百姓见到了当官的,确实心里发怵。有的百姓被带到衙门里头,还不等蔡炎恩开口问呢,只要惊堂木一拍,对方就吓得全招了。 现在,蔡炎恩姑且听着。 如果这个哥儿说的是真话,那固然是好。他们可以按照这个哥儿的线索,一路查过去,也比现在这样毫无头绪来得强。 如果是假话,一方面,或许是这个哥儿想要来骗取赏金;而另一方面,在这么个节骨眼子上会派人来误导官府查案的,那必定是心里有鬼的人 所以,不论这个哥儿说的话是真是假,于官府而言,都是利大于弊的。 这个中年哥儿一直问蔡大人什么时候能兑现朝廷的承诺,将赏金给他。 然而,在蔡炎恩没能够肯定这个哥儿所说的话是真是假之前,只得先将他安抚下来。 这个哥儿又壮了壮胆子,问起了什么时候能查出真假,他也害得回家干活呢。 蔡炎恩没敢放人。 万一这个哥儿说的是真话,那他今天进府衙的时候,已经有这么多人看到了,他也算是一个证人。这么贸然放他回去,被幕后元凶知道了,干脆痛下杀手,那岂不是死无对证了 蔡炎恩是好说歹说,才把人留了下来,有派了人将他保护起来,只说等到查实之后,便可以让这个哥儿回家。 中年哥儿本来只想着来拿赏钱,却没想到现在还被强行留下来。单看青天老爷的意思,那就是要把他关起来了 中年哥儿后悔得不行,直说不要赏钱,人就要往外走。 蔡炎恩赶紧命衙役将人拦住,好说歹说才把人留了下来。 但这个哥儿直说不放心家里人,倒叫蔡炎恩一起把他家人都接了过来。 这个中年哥儿是逃难来的怀阳,按理说是进不了城的,但他是跟着一家老小到怀阳投奔亲戚的,又不一样了。 早前京里还没有完全戒严的时候,中年哥儿一家就已经到了怀阳了,这会儿还真揪不出什么毛病来。 蔡炎恩命人将这个哥儿的亲人都带了过来,却发现这个哥儿的夫君一直躲在府衙外头。 原来,见过那个死士的并不是哥儿本身,而是他的夫君。只是,他夫君想要领那笔赏钱,却又不敢到府衙来,那哥儿便细细问过了他夫君,知道确有其事,这才壮了胆子进来报信。 这其中的情况,蔡炎恩是懒得去计较,总之,不管来报信的人是谁,只要情况属实就行。 蔡炎恩一边让人查了这个哥儿以及他一家老小的户籍,一边派人到奉阳去查证。 这个哥儿的一家老小的户籍确实没什么问题,都是些寻常的百姓。而且,看他们这个胆小怕事的模样,应该也不会是幕后元凶派过来误导官府查案的,充其量就是想来骗点钱花。 因为奉阳并不属怀阳府管辖,蔡炎恩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便将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告知了刑部尚书,而刑部尚书干脆就把事情报给了宣和帝。 宣和帝每日都要询问这件事的进度,他们总不能什么都没查到吧 如果是寻常的事,蔡炎恩恐怕没这么容易把自己知道的消息与刑部共享,但现在两个衙门同在一条船上,在这种紧要关头还互相拆台,到了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宣和帝此次对“锦硕王被刺”一事十分重视,给了刑部尚书与怀阳府尹非传入宫以及直接面圣的资格,相当于是关于“锦硕王被刺”一案所有的消息不需要再经过别人,而是直接由蔡炎恩及刑部尚书当面汇报给宣和帝。 因着没有被拿到早朝上说,墨珣倒是对这整件事的调查进展并不了解。 等到刑部当真查到了点儿什么,宣和帝才在早朝上发了难。 来领赏钱的中年哥儿所说的赵家庄子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但因为蓟州地动,导致了官兵赶到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了。 经过多方的询问和勘察,倒还真让刑部抓出了些苗头。 奉阳赵家,可不就是畅贵君的本家旁支 而畅贵君本名赵临畅,赵家的本家起源于滇域的“绿泸”。 种种迹象表明,畅贵君与“锦硕王遇刺”一事有关。 为防止京里的那个中年哥儿撒谎,刑部还在奉阳当地找了不少的百姓和庄稼汉来问,倒是确确实实地证明了这里是赵家。 只是,当刑部的人拿出画像的时候,倒也没几个能认得的。 那两个最好认的死士没人指认,而其他的死士面上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确实不大好认。 但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刑部多番查问过后,才一个瘸腿的汉子指认了那个与中年哥儿认的同一个死士。 原来,这个死士曾为赵家的护院,而这个瘸腿汉子的腿,就是被这个死士打断了的。 这下倒说得通了。 那两个脸上有着明显记号的死士,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太好认,所以不怎么外出,倒没什么人见过。但被指认的这个,仗着自己相貌普通,没人识得,这才敢出来。 因为宣和帝逼得紧,刑部查到了一些苗头之后,便先派人回京复命,而其他人则留下来继续查。 此事已经牵扯到了内命夫,又牵扯到了二皇子,刑部的人拿不准宣和帝的用意,只能先把查到的事报告给宣和帝知道。 如果行刺大皇子的事真是畅贵君所为,那么皇上恐怕会直接发落了畅贵君了。而畅贵君又是二皇子的父妃,只要畅贵君认了罪,二皇子怕是也会受到牵连。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已不再是皇家的家务事了。 除此之外,刑部还留了人在奉阳继续调查,不能放过一丝蛛丝马迹。只凭几个百姓的片面之词,还不足以给畅贵君定罪,刑部还是得有更明确的证据才行。 宣和帝将刑部呈上来的奏折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确认了上面的名字,确实是畅贵君无疑,这才捏着奏折起身往畅贵君所在的永和宫去了。 畅贵君一直以来性子都很淡,处处不争不抢,入宫多年,在宫里也是与人和睦。宣和帝很喜欢他的性子,知道他从不会给自己添乱,而且还给自己生了一个皇子和一个翁主 宣和帝刚踏出殿门,忽然想起了畅贵君那个淡然的脸,不知怎么,倒有些不知自己若是见到了他该怎么问才是了 刑部递上来的奏折,虽说是将苗头全都指向了畅贵君,但也算不上证据确凿。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到永和宫去问,能问出什么来 然而,全然不过问也不行。 刑部现在把奏折呈上来,一方面是拿不准该怎么做,另一方面大概是在探自己的口风 宣和帝想着想着,脚下的动作不停,转过头对身边的内监说“传朕旨意,命刑部加紧调查,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内监应了,这就去给刑部尚书传口信儿。 宣和帝直接捏着刑部的奏折就往永和宫去。 本来,宣和帝还想着事情尚未明确,不能直接给畅贵君定罪,此去恐会打草惊蛇。但自从上了龙辇之后,宣和帝心里莫名涌起了一股怒气,就像是他脑海之中,已经认定了此事定是畅贵君所为。 等到墨珣与越国公接到消息的时候,宣和帝已经将永和宫里的宫人和内监都发落了一番,甚至还将畅贵君禁了足。 宣和帝这么做,那就说明了,在他的心目中,已经认定了此事是畅贵君所为。 二皇子党如何能看着二皇子的父妃就这么被定了罪 如果畅贵君真的被定罪,那么二皇子再说自己毫不知情,又有谁会信呢 一时间,朝堂之上便也传出了“请皇上明察”的声音。 就一开始什么都不管的越国公,也在这个时候问起了墨珣的看法。 墨珣觉得越国公的问题有些古怪,并不好答。查案的事情不归御史台,也不归大理寺,宣和帝将事情交给怀阳府尹和刑部,那就看刑部拿出什么证据了。 如果换做墨珣是宣和帝的话,恐怕只会按兵不动,不会这么大剌剌地将畅贵君禁足。 不说是打草惊蛇,就说冤枉无辜,那也不妥。 不几日,奉阳那边又传来了消息,又有其他几个百姓指认了画像上头的人。 这回倒也有人指认了那两个面容好认的。 毕竟,就算是再谨慎,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外出,而他们脸上面上特征那般明显,倒也够得上令人见之不忘了。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畅贵君。 宣和帝干脆下令,命刑部进入繁楚王府进行调查。 负责皇家、宗室的是宗正寺,与大理寺无关,墨珣这边根本就摸不到卷宗,更遑论去想这整件事了。 但这件事疑点太多,墨珣甚至都怀疑,此事根本就与畅贵君无关。 从墨珣所能掌握到的资料来看,除了没年的省亲之外,畅贵君是几乎没有离开过后宫的。而且,按照宫中的记录,在皇上下旨命王爷们就藩之后,到锦硕王遇刺这段时间,赵家根本就没有安排人进宫。 如果说,畅贵君刻意安排了人往京外传递消息,那从奉阳到怀阳,尚有一段距离,这一来一回也需要时间,而死士赶到大皇子身边也需要时间。 蓟州地动之后,灾民几乎是全都朝着怀阳来的,这么一路上,那么一大帮子的死士,难道都没人瞧见吗 墨珣甚至怀疑是因为幕后之人手脚太干净了,才会让别的人动了心思,这才让人有机可乘。 因为没有证据,现在是谁的反应快,谁先部署好,谁就能占据上风。 如果等到别个王爷都反应过来之后,到时候这个“屎盆子”就不知道会扣到谁的脑袋上了。 正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两拨死士都混在了一起,至今都却只发现了一个主谋 墨珣仔细想了想,依照宣和帝的疑心程度,恐怕是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了。畅贵君就算与宣和帝成亲多年,但在身份上,终归是不如宣和帝的嫡长子、皇长孙,还有宣和帝的命,以及龙椅,这些来得重要。 所以,畅贵君这个“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怕是要被坐实了 不出几日,宫里便传来了消息,说是畅贵君被褫夺了“贵君”的身份,打入冷宫。 这还是因为畅贵君为宣和帝生了两个孩子的结果,否则,等待他的就是一杯鸩酒或白绫了。 然而,畅贵君直到被打入冷宫,也没有承认过自己安排了死士,一直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越国公将此事说与墨珣听的时候,墨珣也是点了点头。 二皇子也因为畅贵君而吃了挂落儿,本来二皇子在血缘上就不如大皇子,现在亲爹又因为谋害皇嗣而被打入冷宫,饶是二皇子本人再出众,可在身份上却也低了一乘。 而宣和帝这么直接就将二皇子的父妃夺了头衔、打入冷宫,怎么想都觉得传位诏书上的名字并不是二皇子了。 吃了挂落之后,二皇子想要再在几个兄弟之中脱颖而出,让皇上另眼相看,恐怕就难了 但是,路已经走到了这里,原先的二皇子党就算想要临阵倒戈,恐怕别的皇子那边也不敢接了,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吧。 因为揪出了畅贵君,刑部那边的压力倒也小了些,至少任务完成了一半了。 还有一个幕后主使,刑部一直没有线索,很难再继续往下查。畅贵君那边已经是查不出什么了,总不至于他一个人安排了两拨的死士,还分别给了不同的毒药吧这事儿怎么都说不通的。 更何况,畅贵君本人也不认罪 刑部和蔡炎恩都觉得就目前的这些证据,就定畅贵君的罪有些草率了,但他们没能拿出新的证据,而皇贵君与大皇子又一直在宣和帝面前哭求皇上为他们主持公道 不是,也只能是了。 几位王爷早早就被宣和帝召回了京,但宣和帝却并没有再让他们接触之前的事务。 让王爷们去封地,不过是宣和帝的突发奇想,根本就没有仔细想过后续当如何。 现在,几个王爷是回了京,但大皇子身负重伤,不便上朝,而其他几个王爷身上有重大嫌疑,也不适合再担任要职。 为了避险,在事情被查个水落石出之前,宣和帝干脆不提让几个王爷复职的事了,倒让几个王爷全都赋闲在王府里。 现在的大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端得上是国步艰难。 皇室里头的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而京里又人心惶惶之,蓟州的灾民居无定所,外头还有雅砻在虎视眈眈当真是内外交困。 朝臣们便向宣和帝提议,让几个王爷官复原职, 宣和帝不可能一直按着几个儿子,否则,只会让他们以为自己在怀疑他们。 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中,父子之前互相猜忌,也会使得家宅不宁,更别说这会儿他们身在皇家,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 再加上,宣和帝虽然发落了畅贵君,却没有罚二皇子什么,这一次的官复原职自然也少不了二皇子的份了。 很快,除了受了伤在宫中养伤的锦硕王之外,余下的所有王爷都重新开始上朝了。 这个消息是宣和帝亲口跟锦硕王说的,锦硕王知道了之后,只说是自己身体不好,没能为父皇分忧解难。 这事儿就这么被揭过去了。 等到宣和帝一走,锦硕王就在皇贵君面前笑出了声儿。 “儿臣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皇贵君颔首,“倒也是。” 锦硕王所说的“因祸得福”,不单单指的是这次借机让繁楚王在宣和帝面前吃了落挂,当指的是这一次避开了朝廷里的政务。 然而,皇贵君并不知道锦硕王心中所想,只以为他是因为二皇子的事在开心。 锦硕王笑得有些狠了,直把伤口笑得有些不舒服了,他才稍稍平静了下来,对皇贵君说“父后觉得,这行刺一事的幕后元凶,会是谁呢” 皇贵君瞥了大皇子一眼,“你父皇不是查出来了,是畅贵君。” “父后觉得,行刺一事,当真是畅贵君所为吗”锦硕王冷笑了一下,眼神也有些阴测测的。 皇贵君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不是,那就证明幕后黑手是另有其人。”想到这里,锦硕王笑容渐渐诡异了起来,“我们还需得小心防范才是。” 皇贵君表情不变,对儿子突然变了神情视而不见,反而提醒道“刑部说了是两拨人,就算畅贵君真的有份,那不也还有一个” “父后所言极是。”锦硕王忙应了下来。“那父后觉得,另一个会是谁” “没有证据,不好妄加猜测。”皇贵君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在没有确凿的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对象的。现在,在皇贵君的眼中,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大皇子知道他父后的性子,在宫里循规蹈矩,不肯行差踏错一步,就是嘴也比别人严实,想从他口中听到一些猜测,确实有些难了。 皇贵君并不是有意在自己儿子面前隐瞒,而是担心自己如果把心里真正的怀疑人选告诉了儿子之后,他会只专心地盯着那些人,从而忽略了其他的旁枝末节。 知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炽焚。 现在正是紧要关头,绝对不可以疏忽大意。 “父后难道连我都瞒吗”锦硕王不知皇贵君的用心,只以为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跟自己说。 父后不只有自己一个皇儿,还有老四 锦硕王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幽光,面上倒是不显。 皇贵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的这个儿子,年纪大了,心思也跟着多了。“我不是连你都瞒,而是在我心中,每一个人都有嫌疑。” “父后的意思是,老四也有嫌疑” 皇贵君眼神一凛,眉头瞬间蹙了起来,“你胡说什么老四可是你的亲弟弟” 锦硕王见父后表情严肃,眼里也隐含着怒气,便随意地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开口道“是儿臣的不是,儿臣着相了。” 皇贵君直勾勾地盯着锦硕王看,并没有听信他这一句不痛不痒的解释。锦硕王会在这么个节骨眼子上说出这样一番话,根本不是什么着相不着相的,而是在试探自己的态度。 无非就是要让皇贵君在锦硕王和赤几王之间,摆出一个明确的态度来。 皇贵君不知道他的这个大儿子究竟是怎么被养成了现在的性子,明明大皇子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 皇贵君有些怀疑,大皇子这个性子怕是遗传自宣和帝。 他们冷家,鲜少出现这种兄弟阋墙的情况。 反正,在皇贵君出嫁之前,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 冷家几代人全都住在一起,既没有分家,也没有争夺家产一事,这在一些勋贵世家之中已实属罕见。 有些世家不过是顶着世家的虚名,外表看着光鲜亮丽,内里头早就已经烂透了的。 皇贵君静静地看着锦硕王,心里只觉得自己在对皇儿的教导这方面实在是太失败了。 不过身在皇家,皇贵君也知道大皇子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如果皇上当初直接立皇长子为太子,也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麻烦事,老大和老四自然也不会为了争夺皇位而同室操戈。 想当年,皇上与他同胞的弟弟也正是因为大行皇帝反反复复册立太子地册立太子而兄弟反目 所以,皇贵君才会觉得眼下,不过是在重蹈覆辙罢了。 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是他的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非要让他在两人之中选择,他真的很难做决断。 饶是他一碗水端平,老大和老四都会觉得他更偏袒另一个。皇贵君夹在两人之间,确实十分为难。 大皇子为宣和帝的嫡长子,按照祖宗家法来说,那必定是继承大统的最好人选。偏生,宣和帝搞出了一个秘密立储,倒让所有的人心思都跟着浮动了起来。 四皇子虽不占长,但却是嫡出,比大皇子差些,但却比其他皇子更正统。 要叫皇贵君来看,他其实是觉得四皇子根本就没有想要争夺储君之位的意思。现在起了一争之心,也不过是被他大哥逼出来的罢了。 至于畅贵君 皇贵君也说不上他究竟是真的冤枉,还是只是死不认罪。反正后宫之中的哥儿年轻的时候图皇帝的宠爱,年纪一天天大了起来,图的不过是所生的皇子的地位而已。 就算畅贵君是真的淡泊名利,视皇上的宠爱为无物,那皇贵君是打心眼里不信的。 后妃不都是这样,在皇上面前披上一层“皮”,皇上喜欢什么样儿,他们就是什么样儿。 所以,如果说畅贵君为了二皇子铤而走险,出此下策,那皇贵君是信的。 如果换作是皇贵君处在畅贵君那样的情况之下,他或许也会跟畅贵君做出一样的决定。 现在根本就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是畅贵君所为,但皇上已经认定了是他,那皇贵君也就只能就此恨上他了。 “父后可真是冷静得可怕。”锦硕王丝毫不在意皇贵君的心理活动,在将自己略带抱歉的话说完了之后,他便单方面地将这件事翻篇了。 他受了重伤,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养伤,明明父皇见到了他的伤之后勃然大怒,可父后却只是在每次看到他换药的时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便将此事揭过了。 现在畅贵君已经被打入了冷宫,于情于理,父后作为他的爹爹,作为宫里的皇贵君,怎么都该去冷宫里磋磨畅贵君父皇尚且会为了自己和儿子彻查此事,但父后却是这么不痛不痒的。 锦硕王想着想着,就在心里冷笑了起来。父后这么冷静,不过是因为,如果这一次,他和皇长孙真的死了,那父后还有个老四。 就是因为还有后路,所以才会这么冷静的吧。 因为有老四在,父后不会倾尽整个冷家来为自己谋划,也不会将自己放在第一位 锦硕王看着皇贵君的脸,越看越觉得心寒。 “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更好地分析问题。”皇贵君听着锦硕王的话,知道他现在是犯轴了,恐怕在心里,又把怨气全都撒在了老四身上。 皇贵君觉得自己对两个儿子都一视同仁,可落在了哪个儿子眼中,都觉得他是偏心的。 “现在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切记不可冲动行事。”皇贵君知道锦硕王是陷入了魔怔,这会儿怕是自己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的。但是,就算他听不进去,自己也要说。 皇贵君拍了拍锦硕王的手背,“你是父后第一个儿子,也是你父皇的嫡长子,这个王位本来就该是你的。” 皇贵君很少这么明确地跟锦硕王说出这种话,可此刻,如果他再不开口,反而会让自己与儿子之间心生嫌隙。 大皇子被皇贵君的话说得一怔,随即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皇贵君这句话的真实性,“父后当真这么想” 皇贵君在大皇子的审视下点了点头,“不单是我这么想,许多人都这么想。” 皇贵君的这句话说的就是那些大皇子党们。 正是因为大皇子既然占了嫡,又占了长,那些人才会心甘情愿地依附在大皇子身边。 叫皇贵君摸着良心说句公道话,如果大皇子没有了这个嫡长子的身份的话,那他在宣和帝的一众儿子之中,其实并不出彩。 皇贵君的这句话在宣和帝立储之前,锦硕王确实是已经听过许多人说过无数遍了。 皇贵君曾经也用这句话安慰过锦硕王。 只是,锦硕王才刚刚跟皇贵君说到了赤几王 皇贵君现在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不是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在自己和老四之间做出了选择 不是锦硕王不肯相信皇贵君,而是因为在他眼中,老四确实也不差什么。 “不知道老四是不是也这么想。”锦硕王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在自言自语,然而,皇贵君却知道锦硕王这是在让自己去跟老四说,叫老四也表个态。 皇贵君没有正面回答大皇子的问题,反而反问了一句,“若有朝一日你登上帝位,会如何对付你那些手足兄弟” 皇贵君这不单单是在问锦硕王对赤几王的态度,也问了他对其他几个王爷的态度。 原本几个王爷虽然是被宣和帝封了王,但却一直都没有封地,而是居住在京城里的王府之中。可前段时间,宣和帝突然给几个王爷都封了地,时至今日,宣和帝都没有收回成命,没有将圣旨作废,没有将封地收回这也就意味着,等到宣和帝百年之后,所有没有登上王位的王爷都可以带着一家老小前往封地。 如果说一开始,皇贵君也觉得宣和帝是老糊涂了,但仔细想来,那又何尝不是在给他其他的几个儿子留一条后路呢 锦硕王沉思片刻,最后才道“那就要看他们了。” 本来登上王位的这一条路上都是腥风血雨,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寇”的下场,就不用明说了。 皇贵君知道锦硕王说的不错,倒也没有再在他面前为赤几王开脱。反正他们两兄弟之间,本就没必要斗得你死我活。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如果他们肯联起手来,那么继位之事,不是更有成算了吗 皇贵君定定地看着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就算表面上表现得再怎么恭敬谦卑,性子再怎么敦厚,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是宣和帝的儿子的事实。 这整个周家,从血脉里就透着一股冷情冷性。 锦硕王也回望了皇贵君,两人对视了一阵,锦硕王才略显诧异地开口问道“父后难道是在可怜畅贵君” 皇贵君被锦硕王的这个问题问得满脸莫名,“我可怜他做什么” 锦硕王细细打量了皇贵君的表情,见他确实是奇怪,便随意笑笑,不再说了。 直到皇贵君离开了锦硕王的寝宫才渐渐从锦硕王的那句话里琢磨出味儿来难道刑部会查到畅贵君身上是因为大皇子插手了 如果大皇子真的插手 皇贵君在心里暗道一声“糟了”。 本来大皇子与皇长孙被行刺,那他们就是受害者。现在大皇子将此事栽赃嫁祸到畅贵君身上,一旦尾巴没有收拾干净,被人查出了什么端倪就连前面被行刺的事,也都会被一起推到大皇子身上。 到了那个时候,遇刺也会变成大皇子自导自演,为了拖其他皇子下水而不择手段 皇贵君想了想又折回去问锦硕王,然而锦硕王自然没有承认。 尽管皇贵君说了,自己是嫡长子,本就该继承皇位,但在自己心里还是觉得皇贵君更偏心四弟。而自己做的这个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算皇贵君是自己的亲爹,亲自来问,那锦硕王也是不会承认的。 其实用不着锦硕王亲口承认,皇贵君已经从他的态度里品出了事实的真相。 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已经长大了,而且事已至此,自己再念叨他,也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皇贵君只能祈祷,锦硕王真的做好了善后工作,这件事不会再被刑部的人查出什么端倪才好。 不管是刑部,还是怀阳府尹,都是皇上自己的人。 皇上用了十年时间,才将先帝留下来的那些老臣,宗室、世家、贵族这些都料理干净。 现在大家大概是没想到锦硕王会顺着前来刺杀他的人又反手布了一个局,将对自己有着最大威胁的皇子都一并拖进水里,将池水搅浑。 等到其他的皇子慢慢反应过来之后,自然就不可能束手就擒,让大皇子把屎盆子往他们头上扣了。 为了自保,也为了扳倒政敌,那些皇子们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皇贵君知道锦硕王此举,图的无非就是富贵险中求。 一味的畏首畏尾,恐难成大业。 这么想着,皇贵君便也不再纠结此事,只到佛堂之中,焚香为两个皇儿和皇孙祈福。 大皇子与皇长孙蒙此大难,这段时日,皇贵君为两位祈福也是常事。 若是锦硕王真能凭借此事,将其他几个比较出挑的皇子都扳倒,那倒也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宫里哪来的朋友全都是敌人了。 别看宫里的那些内命夫,平日里相处融洽,其实背地里哪个不是恨对方恨得牙痒恨不得将对方一脚踩进泥里,碾作尘泥。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皇贵君看着佛龛之中的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只觉得自己心中一派平和。 他跪在蒲团之上,轻声道“信众恭请观音菩萨圣安。” 观音菩萨正在处在烟雾缭绕之中,半睨的双眸像是看尽了人间百态一般。 皇贵君拜了拜,内心虔诚。 只盼他日,皇儿能得偿所愿,荣登大宝。 160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0章 第 370 章 在朝臣们的提议下, 除了还在养伤的大皇子之外,其他的皇子们全都回到了自己离京之前的位置上。 对于此事,锦硕王有着自己的考量他听了幕僚的分析, 觉得幕僚的分析没有错, 大周眼下的情况并不好,与雅砻的战争一触即发。雅砻那边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一直按兵不动, 但这并不意味着雅砻是怕了大周,反而是在观望。 皇上派人到边疆镇守,也是为了防着雅砻突然动作。 现在,虽说已经派了人去, 但谁都不知道宣和帝又会不会突然想起什么, 再派个王爷过去镇场。 灾民那边也隐隐有了气候,到时候恐怕会起冲突。 按理说, 对灾民, 就是堵不如疏。 然而, 宣和帝一开始就走错了 只能说一步错,步步错。 到时候恐怕还要派兵镇压, 那么负责的人恐怕又会落到几个皇子身上,只是总归不知道是哪一个而已。 锦硕王不想趟这趟浑水,那么这一次的受伤,就给了锦硕王一个很好的拒绝理由。甚至, 不需要他多说, 宣和帝就会自觉地将他给忽略掉。 锦硕王完全借着身上的伤, 再在宣和帝面前露个脸。他可以在宣和帝面前,说自己想为父皇分忧,奈何身上有伤 到时候,也能不刻意地将行刺的事提起 锦硕王想得很好,奈何其他的王爷也不傻。 二皇子被人这么摆了一道,如何能不气 畅贵君究竟有没有派人去刺杀大皇子,二皇子说不准,但这等大事,父妃如果真的要做,想来应当是不会刻意瞒着自己的。 而二皇子自己,有没有派人前去行刺,他却比任何人都来得清楚。 宣和帝前脚刚发落了畅贵君,二皇子后脚就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不单是二皇子,就连幕后黑手也都知道有人在布局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到了这份上,如果自己不先下手为强,那么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会不会是自己 原先还暗自高兴的其他几位王爷,现在却都高兴不起来了。 老二的父妃都被拉下来了,那其他人呢虽然宣和帝没有将此事怪到二皇子身上,但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二皇子从宣和帝发落畅贵君开始,就已经落了下乘。 除非其他皇子都犯了大错,或是二皇子能有什么法子令宣和帝对他刮目相看,否则,这个皇位,怕是再没有二皇子的份了。 尽管如此,但谋害皇嗣,畅贵君按律应当赐死,可宣和帝却仅仅是褫夺了其封号并打入了冷宫 畅贵君一日不死,老二一日不死,那便是一日的威胁,万不可掉以轻心。 几个王爷表面上仍是表现得兄友弟恭,但暗地里却也在猜测行刺大皇子的那两拨死士究竟是谁派去的现在的这个隐藏在深处的“黄雀”又会是谁 因为考虑到大皇子才刚刚被人行刺,短时间内,宣和帝也不再打算将其他的皇子外派出去了。 此事倒是完全与大皇子所预料的不同。 宣和帝虽然听了老皇叔和朝臣们的建议,但心底里却还是对他几个儿子有防范之心。 几个皇子官复原职之后,自然也就发现了自己的权利在不同的程度上有所缩减。 然而,面对宣和帝的时候,大家也就只能揣着明白当糊涂。 墨珣是从宣和帝的动作里,觉出了不一样的味儿了。 虽说宣和帝是因为顾念旧情,才饶了畅贵君不死。 可这事儿怎么品怎么不对劲谋害皇嗣,就这么个罪名,就算畅贵君是宣和帝的亲爹恐怕都难逃一死。 而且,依着宣和帝的性子,谋害皇嗣,与谋害皇帝其本质应当是一样的。 幕后黑手这一次对大皇子和皇长孙下手,那保不齐下一次就是对宣和帝下手了。 所以,宣和帝只是将畅贵君褫夺了贵君的身份,打入冷宫,连二皇子都没有受到丝毫的牵连,甚至还官复原职 墨珣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必有隐情。 按理说,刑部查到的那些,若说作为证据,那是绝对不够定一个贵君的罪的。但是,如果宣和帝昏庸一点,倒也还说得过去。 只是,如果宣和帝真的这么昏庸,那对畅贵君就绝不该是这么一个安排。 怎么看,怎么像是宣和帝的障眼法呢 说不定,宣和帝根本就不信刑部呈上来的证据,也知道行刺大皇子的事根本就不是畅贵君所为。 之所以摆出了这么一个阵仗,说不准就是为了将幕后元凶给勾出来。 幕后之人手脚太过干净,刑部与怀阳府尹这边根本查不到有力的证据,只能用这种法子,让躲在暗处的人自己露出马脚来。 墨珣是一听到宣和帝把畅贵君送进冷宫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不对劲。 但是,他们越国公夫竟然不打算参与党派之争,那墨珣也就绝不会将自己猜到的事对外说。 不论旁人有没有觉察到,这件事都不该是从他们越国公府里传出去的。 明明不偏不倚,可若碰上了有心人蓄意挑拨,那就会把越国公府一把拽进了这个皇位之争的泥沼之中。 如果是不太笨的,一般不会逼迫越国公怎样。但怕就怕有些人自己好不了,也见不得别人好。 墨珣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是自己担心过头了。他才说完林醉杞人忧天,自己就也跟林醉一样胡思乱想起来。 皇子们才安静了几天,就听到刑部派出去的人又查到了些许眉目。 原先刑部顺着医馆往下查的时候,只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但说句实在话,刑部大概也根本没想到能从正规的医馆里查到点什么蛛丝马迹。 毕竟毒药虽是药,但却也不是寻常医馆卖得的。 刑部也曾派人到“鬼市”去追查,然而,自从蓟州地动之后,大批灾民涌进昌州,“鬼市”就比以往还要神龙见首不见尾了。 官兵一来,“鬼市”就消失。官兵一走,“鬼市”又亮起了灯火。 就算是明察暗访,却也根本就不知道里头究竟在卖些什么。 这会儿竟然能从医馆的进货商里追查到采药郎,又从采药郎处处到曾有人私下采购了药 这个可不正是意外之喜吗 蔡炎恩与刑部也都曾怀疑过事有蹊跷,但仔细查过又没有什么明显的破绽。正是因为事情没那么简单,绕了一圈又一圈才绕到了采药郎身上,倒还平添了几分可信度。 只是当官府问起了这个采药郎究竟是谁从他手中买了药去,他却答不上来了。 采药郎一般是自己采了药送到城里的医馆,或是将药给了二道贩子因着他惯常见到来买药的都是些熟面孔,所以,忽然来了个陌生人指明了要“钩吻”,他才印象深了几分。 采药郎不识得问他买药的人,官兵也就只能一路护送着将人送到京里来交由皇上定夺。 宣和帝的心情并不好,尤其是看到刑部根本没有办法拿主意,什么事都要交给他定夺的时候,一口怒气就慢慢升了上来。 本来朝廷的各个衙门各自负责不同的事务,查案,本就是刑部与怀阳府尹的事,但现在却全都摊到了宣和帝的面前。 如果事事都要宣和帝亲力亲为,亲自定夺的话,那么,还要刑部的官员做什么 刑部尚书一看皇上面露不虞,便知他是烦上了。这么一桩大案,连着查了这么长时间都能查出一个令宣和帝满意的结果不说是宣和帝,就是满朝文武也都跟着着急上火起来了。 刑部尚书知道,自己再这么查下去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罢了,这个采药郎就算进了京,想要指认当初那个从他手中买药的人,无异于是大海捞针。 且不说那人是否在京城,就算在京城,那京里数万名百姓,上哪儿认去 原先到府衙报信的中年哥儿因为报信有功,领了赏钱之后便离开了府衙。蔡炎恩因为多了一些心思,便让人跟在他们后头。不管他们去哪,总归不能失了踪迹。 中年哥儿一家本来就是进京投奔亲戚的,先前满以为自己到府衙里报信,马上就能拿了赏钱离开,却没想到在府衙里被看了许久,现在得了赏钱,便又想着在京里买个小院子住下,总不好一直在亲戚家讨扰。 被派去跟踪中年哥儿的官兵将自己所掌握到的消息汇报给了怀阳府尹。 蔡炎恩得知后,暗笑自己疑神疑鬼,便也不再刻意去听中年哥儿一家的情况了。 不过,派去跟踪中年哥儿一家的衙役却也没有撤回来,只是没有原来那么尽心了。 衙役跟着中年哥儿一家,看着他们拿了赏钱买了个小院,开始在京里过起日子之后,就越发不上心了。 等到刑部那边护送着采药郎进了京,衙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似乎已经有几天没见到中年哥儿一家人了。 因为府尹大人也都不当回事,他们自然也就乐得清闲,原本还两个人换班轮流看着这个小院子。现在就成了两人,隔三差五才来看一次。 所以,直到好几天之后,他们互相通气,闲聊时才发现,原来两人都已经有过几天没见到中年哥儿一家子了。 这么想来那还得了 两个衙役一合计,也顾不上会不会暴露身份,上去就开始敲门。 然而,两人敲了许久,里头也都一直没有人应答。 衙役转而又去敲隔壁的人家。 隔壁倒是开了门,但却不知道中年哥儿一家的去向。 两个衙役见问不出什么,万般无奈之下也就只能赶紧赶回去,向蔡大人汇报。 蔡炎恩听完了这两个衙役的话之后,眼皮子狠狠地跳了两下,“不是叫你们好好看着吗” 两个衙役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 还不是因为上一次来汇报的时候,蔡大人表现的十分无所谓,他们就以为从中年哥儿一家已经没有什么可挖掘的了。 现在 两名衙役忙认错讨饶。 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蔡炎恩还不知道该怎么向宣和帝交代呢。这两个衙役也就只能先看押起来,等他亲自带人到那个小院去查看一番之后,才能定夺该怎么处置他们了。 蔡炎恩毕竟是怀阳府尹,到了小院之后,也那两个衙役一样敲不开门,但他却直接下令将门破开。 这大门才一打开,一行人才刚刚朝着屋子的方向走近了几步,便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腐臭味。 蔡炎恩又不是第一天当官了,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闻到这股臭味,当即脸色一变。 “进去看看。”蔡炎恩示意身边跟着的衙役上去将屋门打开。 岂料,这门已经打开一股浓郁的腐臭味便扑面而来。 开门的衙役虽然早有防备,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可奈何这股臭味十分刁钻,仍是令在场众人禁不住退了两步,离门远了一些,似是想等这股臭气散去。 蔡炎恩眉头一皱,命人绞了块湿帕子,遮住了鼻口就往屋门口一站。他虽然强装镇定,但脸色却也“唰”的白了。 中年哥儿一家的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最远的似是要逃命,却也不过是倒在了墙角。 地面上布满了血迹,而且血迹全都干涸了,将地面染得黑红黑红的。 蔡炎恩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左右看了看,似乎是在寻哪里可以落脚。 然而,血迹已经蔓延到了门口,根本就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蔡炎恩避开。 跟着蔡炎恩一起来的衙役见大人已经站了出来,便也不好再躲在后头,便也探了头朝屋里看了一眼。 只这一眼,心理承受力较差的便已禁不住转过身去干呕起来。 他们虽然当衙役多年,但怀阳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像这样的灭门惨案几乎是没有发生过的。乍一下让他们看到眼前这样的情形,哪里还受得住 “这是死了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这尸体都发臭了。” 蔡炎恩身后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眼瞅着所有的衙役都在门口干站着,蔡炎恩脸色难看,张口冷声道“一个个都站在这做什么凑热闹吗” 衙役被蔡大人这么吼了一声,也是吓了一跳,一个两个的,迈开步子就要往里走。 蔡炎恩担心他们这么一脚踩进去会破坏了犯罪现场,只得伸手拦住,“去请仵作来。” 按理说,这个中年哥儿一家被灭门,虽然惨,却也不至于要报告给宣和帝。但此人曾给官府过线索,又是在取了赏钱之后一家老小才惨死的,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必定有什么关联。 正是因为想到了这点,蔡炎恩不等仵作验尸,便进宫去把刑部尚书请了出来。 尽管他俩共同负责的是追查大皇子遇刺一案,但这个中年哥儿终归是与那个案子有那么一丁点儿细枝末节的联系。 蔡炎恩是一点儿也不想接这么个灭门的案子。 在他接任怀阳府尹期间,怀阳城内治安良好,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他自然也难辞其咎。 蔡炎恩将刑部尚书叫来,不过就是打算让刑部尚书将这个“灭门案”与“行刺案”并案处理罢了。 京里有灭门案,蔡炎恩这边还没进宫呢,就已经有街坊邻居围了过来,对着这个院子指指点点了。 等到刑部尚书抵达的时候,也是被这股尸臭味熏得几欲作呕,好半天才稳了稳心神往里走。 原先听到蔡炎恩的描述,刑部尚书还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但亲眼见到了之后,却也认为中年哥儿一家惨遭灭门一事,必定与他出来指认死士的事有关联。 早前,蔡炎恩就已经查过了中年哥儿一家的户籍,确认了不过是普通的百姓。 既是普通的平民百姓,又是从哪里惹来了这种深仇大恨,还非得杀人全家才能解气 如果是图财,朝廷给的赏金确实颇丰,但这一家人将赏金都拿来置办这个小院子了。 买下了这个院子之后,这一家人手头也没有什么银钱了。 就算是匪徒图财,那也绝不会盯上这么一家子人。 刑部尚书与怀阳府尹两人一合计,立刻就将此事禀明了宣和帝。 一夕之间,堂堂京师,天子脚下,曾经给官府过线索的一家人惨遭灭门这桩案子就像是一个天雷一般,“炸”得整个朝廷与京城的百姓都跟着颤了三颤。 宣和帝是被气得直哆嗦,张口就冲蔡炎恩嚷了一句,“给朕查清楚” 本来京里就一堆事等着他处理,现在又冒出了个灭门惨案原先的那些关于“皇帝不仁”的言论再次被提了起来,压都压不住。 本来已经被抑制住的谣言再次兴起,正有着愈演愈烈的趋势。 有些人提起这个灭门惨案,不过是将它当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有些人则是将这个案子与朝廷近段时间的作为联系在了一起明明京里到处有禁卫军明察暗访,又有官兵巡逻,何至于一家五口人在家里死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 凶手是何人 跟这一家的五口人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 怎么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将这一家五口人杀死 自打过年之后,大周灾祸频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根本就没有给朝廷一个喘息的时机。 所有臣子都紧绷着,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宛如惊弓之鸟一般。 一家五口给朝廷了线索,这人才刚领了赏金离开府衙不多久就全家死在了京里 不管怎么想,都觉得是被杀人灭口了。 灭门惨案的卷宗没有递到大理寺,墨珣也就是在早朝的时候听了一些,而后又听了越国公补充,这才将整个事情理清楚。 那一家五口的死,确实有可疑之处。 如果畅贵君是被冤枉的,那么凶手既可能是那个给畅贵君下套的人,也有可能是二皇子。 前者杀人灭口,后者则是因为咽不下这口气。 很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想把京里的水搅浑。 墨珣心中对此事有很多种假设,但是如果蔡炎恩没能抓到凶手,就算墨珣的假设是事实,却也只能以假设的名义存在。 而且,这个假设还不能为外人道。 墨珣琢磨了一下,还是觉得这些事应该不是那个安排死士行刺大皇子的人办出来的才对。 墨珣不过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就觉得后续这么一大串多此一举的事除非是为了掩饰之前犯的某些错误,才会一二再再而三的修补。 有什么错呢 一开始,刑部根本查不到什么。 现在可好了,泥菩萨尚有那么点儿气性,更遑论是宣和帝。 幕后之人在天子脚下这么做,这就跟挑衅宣和帝、挑衅朝廷是一样。 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墨珣就不信,幕后之人当真有这样的能耐与魄力,敢跟宣和帝公然作对。 除了问起中年哥儿的邻居之外,蔡炎恩还派人仔细询问了中年哥儿一家来京里投奔的那个亲戚。 中年哥儿毕竟不是怀阳本地人,在京里统共也就那么一户亲戚,如果有陌生人找来,想必应该很容易辨认。 亲戚本来就不乐意接待中年哥儿一家,见他们搬出去,才刚松了口气,就迎来了官府的人。 不乐意归不乐意,但怎么都是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的,乍一下听得他们一家五口人惨死,也是吓得不行。 官府来人问,亲戚一家直说不知道,说是没有见过什么生人找来。 而问了邻居,邻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中年哥儿一家是新搬进来的,两家人也不熟,自然就没什么往来。 原先被派去看着中年哥儿一家的两个衙役也被提审,他们大概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当成犯人一样被盘问。 蔡炎恩的问题很简单,只问他们在中年哥儿于京中置业的这段时间,可有见到什么人在院子外头徘徊。 蔡炎恩是事先问过了亲戚一家,知道中年哥儿自从进了府衙的大门之后,就只有在领了赏钱的那日去过一趟,而后亲戚一家都没有再见过中年哥儿,也从未踏足过中年哥儿新置办的小院。 两个衙役互相对视了一番,倒还就真的低头思索起来。 中年哥儿置办的那个小院其实并不在热闹繁华的地方,反而是在一个深巷之中。 毕竟是京里的地界儿,就是个小院子那也是贵的。 如果不是因为得了朝廷的赏钱,中年哥儿想在京里落户,那是绝无可能的。 既是在小院里,排除了邻里邻居,又排除了亲戚 还真有人 其中一名衙役像是想到了什么,飞快地抬起头来,朝着坐在案前的蔡炎恩看了一眼。“禀大人,卑职草,草民有话要说。” “说。”蔡炎恩也挪了挪身体,坐正了些。 “草民曾见到过一个五大三粗的,带着斗笠的汉子路过那个院子前头。”衙役当这是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便赶紧跪着朝蔡炎恩跟前挪了一小步。 “你可还记得那个汉子长得什么样”蔡炎恩本是不抱希望的,这个被革了职的衙役都说了,对方戴着斗笠。既是戴着斗笠,想来应该是刻意想遮挡自己的容貌,又岂会这么容易就被人看见 但蔡炎恩这次显然是料想错了,衙役还真看到了 就是因为他被派去守着的那个小院子在个巷子里头,那地方他是守了好多天都没见到除了附近的邻居之外有别的人往里头走的。这猛地见到个生人,衙役也是费了心仔细看过的。 但那个汉子就像是走错路了一样,进了巷子之后在各家都转了一圈,嘴里嘟囔着什么,之后就离开了,什么事都没做。 因着斗笠汉子的一番表现,衙役便也真当他是走错了路,没有深究,自然也就不会将此事报告给府尹大人知晓了。 “隐约还记得一些。”衙役忙点头。也幸好这段时间,蔡大人没有下令叫他撤回来,他也就一直在那边盯着。巷子就那么大,统共就那么些人,对那个斗笠汉子还真存有那么点儿印象。 蔡炎恩下意识松了口气,待反应过来之后,又将气提了起来,对身边的师爷道“去请画师来。” 这段时间,京城里头是严防死守,就担心有人蓄意混入京城,造成京城百姓恐慌。 进城的人大都带了路引,倒是不难追查。 起初,这两个负责监视的衙役根本不知道中年哥儿一家五口死于非命。他们在知道中年哥儿一家不知所踪之后,便直接回到府衙向蔡大人汇报了。而后就是顺理成章的被革职、关押,外界的消息是一概不知的。 但等到仵作验尸结束,府衙里头的衙役全都撤回大半之后,他们在牢里便也都听说了。 所以,蔡大人还没来问他们之前,他们就已经在心里努力回忆起那个斗笠汉子的长相了。 哪怕对方戴着斗笠,生怕被人瞧见,但这两个衙役也不是搬着板凳、躺椅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路中间的,而是躲在了一边偷偷摸摸地监视。 衙役可以肯定,那个斗笠汉子一开始是没发现他的。但后来,那个汉子转了一圈,两人的视线倒是对上了。 而后对方便假模假式地四处找寻了一下,就跟走错路了似的 衙役现在想起这些,都想给自己甩上一个大耳瓜子。他当初怎么早没觉得奇怪,早没把这件事报告给蔡大人呢 画师可了衙役的描述,涂涂画画,倒是真将斗笠汉子的画像给画出来了。 画完了之后,画师还将画像递到衙役手中让他确认了一下是否就是此人。 衙役连连点头,只说这个画得极像,若有人见过,定是一眼便能认出来的。 旁边的衙役听了,也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咦”好像真有那么点儿眼熟。 衙役知道他们这会儿应该戴罪立功,便也努力想了想。 蔡炎恩没有错过衙役的疑惑,立刻问道“怎么你也见过” 衙役想不起来,但却也不肯就此作罢,只一边盯着画像一边答道“瞧着有些眼熟。” 蔡炎恩倒也不催,只让画师加紧照着这个画像再画几幅出来,让衙役们认一认,而后到各个集市口等等,人流量多的地方张贴一下告示,好叫百姓们帮着辨上一辨。 衙役紧盯着画像看了好半天,最后猛地一拍脑门儿,“我想起来了” 还未觉察到自己已经吸引了大多数人的视线,衙役张口便道“我以前看见过这人进了四王爷府的后门” 蔡炎恩立马超前探了探身子,“快细细说来” “禀告大人,我草民曾看见过此人进了四王爷府上。”衙役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立刻就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蔡炎恩有些怀疑,这个衙役在府衙里头的时间比他都长,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小心总没有大错。“你怎么能肯定是此人” 也不乖蔡炎恩会怀疑,主要是这个衙役,刚才明明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的,现在却能能笃定了怎么想都有些怪异。 而且,这衙役一张口就扯到了皇室,扯到了王爷,怎么能不小心谨慎 参演恩和刑部已经将此事与大皇子遇刺的事并案处理了,如果这个衙役说的是真话,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四皇子也有行刺大皇子的嫌疑他们可是亲兄弟啊 而且,王府后门,那等地方,哪是闲杂人等可以去的 就算衙役顶着衙役的身份,稍稍靠近恐怕也会被人发现。届时,不要说靠近了,就是在远处驻足恐怕都会被王府的侍卫警告一番。 想到这里,蔡炎恩脸上的表情变了变,这才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堂下衙役。他猛地一拍惊堂木,一声脆响震得整个大堂之中所有人都跟着惊堂木震颤了一下。 “还不如实说来” “我,我,草民说。”衙役一时间也是额上冷汗涔涔,“是,是这样的。四王府的后门离崇武街近些,而又因为草民家离崇武街近,平日里巡逻、归家、闲逛,都会往崇武街那边走。” “正是因为王府不是什么闲杂人等能靠近的地方,所以草民几乎是没有靠近过。但草民会注意到此人,主要是因为此人身着粗布麻衣却能靠近王府的后门。” 是了,他穿着衙役服都不能靠近,可此人非但能靠近,甚至还能进府 蔡炎恩听着这个衙役说得言之凿凿,就跟真的似的,一时间也愣了一下。而后才命人将他们好生关押起来,取了画师绘制的画像又进宫去寻刑部尚书。 刑部尚书觉得自己最近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来灭门案就该由怀阳府尹去查,但现在被并到了大皇子遇刺的案子里头,那就有他们刑部一半的责任了。 现在倒好,蔡炎恩又给他了这么一条线索 刑部尚书盯着手中的画像,恨不得将这个画像给瞪穿了。 然而,不管他怎么瞪,这个画像也不可能消失,那个人也不可能消失了。 刑部尚书像是认命了一般抖了抖自己手里的纸,“你这是要让我去问四王爷” 刑部尚书在“我”字上咬了个重音,语气听起来也颇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味道。 蔡炎恩闻言,立刻满脸堆笑道“哪呢啊我这不是想先跟于大人先商量一下吗” 刑部尚书听了蔡炎恩的话,倒是稍稍气顺了些,“此事还是需得先禀明皇上,交由皇上定夺才是。” 四王爷贵为王爷,刑部尚书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问的。如果他没有事先跟宣和帝知会一声,到时候被四王爷告到皇上那儿,倒是他的不是了。 蔡炎恩连连点头,“是该先禀明圣上。” 宣和帝知道了此事,面露愕然,更是再三询问了一遍,又将蔡炎恩呈上来的供词、画像反复翻看,嘴上有些抖,似乎是在斟酌措辞一样。 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不敢掉以轻心,亦不敢多话,只安静地垂头盯着自己的官靴尖尖。 宣和帝如果一听完了他们的话,当即勃然大怒那倒也罢了,可这么沉默下来,倒让人难以琢磨他的心思。 刑部尚书与蔡炎恩两人不敢再这个时候对视,就担心宣和帝会突然对他们发难。 本来大皇子遇刺,宣和帝的心情就已经很差了,刑部这边又一直没能破案事情涉及到皇家,本来就非同与一般的案子。 今日,如果蔡炎恩所呈上来的卷宗和供词属实,把四皇子也扯进了这桩案子里,那京里就没剩几个“干净”的皇子了。 宣和帝的子嗣本就不算多,将皇子和翁主分开,那十个手指都数得过来了。 更何况,四皇子与大皇子,同是皇贵君所生,比起其他皇子之于大皇子来说也更为亲厚。 蔡炎恩暗自在心里揣度,如果今日供词上面的不是四皇子,而是其他几位皇子,恐怕皇上早就暴跳如雷了,又何至于会像现在这样沉默着,不知该不该再让他们查下去呢 若是宣和帝今日点了头,那他们可就要光明正大地到四王爷府里例行询问了。 叫蔡炎恩来看,衙役既然敢点名道姓,点到了四王府,那就定是已经瞧见了的。否则,他难道是向天借了胆子,才敢污蔑四王爷 在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看来,宣和帝拿着卷宗一声不吭,是在思考着还要不要再往下查。 其实不然。 他在听完了蔡炎恩的话之后,就已经觉得脑袋发胀了。更遑论是看过了卷宗之后,宣和帝更是连整个胸腔都胀得厉害。 宣和帝一时也无从分辨,这个“胀”,是他主观感知还是客观上便是如此。 老大和老四,那可是至亲的兄弟 宣和帝说不准自己究竟是气的,还是惊的。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飘远了,周遭静谧得厉害。 他张张嘴,想发出声音,可不论他怎么用力,话就像是被卡在了喉咙里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响来。 宣和帝的一张涨得通红,在旁人看来仿佛是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本来站在宣和帝面前的两个大臣,等了半天不见皇上说话,便偷偷抬起头瞄了一眼。 不瞄还好,这么一瞄,就发现了不对劲 宣和帝这哪是愤怒到了极点,这摆明了是呼吸困难啊 刑部尚书也被宣和帝翻白瞪眼的样子吓住了,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来人,快传御医” 因为刑部尚书的声音太过惊恐,直接就将在御书房外间候着的内监们都“惊”醒了。 御书房里立刻人仰马翻,马公公赶紧吩咐人去外头寻御医,又上前扶着宣和帝躺下。 等到这些动作做完了之后,整个殿内的人都心有余悸,看向宣和帝的视线也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这么个大热天里,竟是如坠冰窟,平白出了一身冷汗。 经了一番等待,所有人都勉强镇定了下来。 “御医来了。” 被马公公派出去的内监这会儿带着太医院里所有御医回来了。 太皇贵君和皇贵君等一些内命夫也都得了消息,一个两个都往御书房赶了过来。 这下可好,刑部尚书和蔡炎恩立刻被挤到了边角。 好在,太皇贵君赶到的时候,御医已经到了,这会儿正在为宣和帝诊脉了。 等御医轮番为宣和帝把过了脉了之后,彼此对视了一眼,才由御太医开口道“皇上这是怒急攻心了。” “怒急攻心”太皇贵君看了一眼此时正躺在软榻上的皇帝,又转过头来厉声问起了宣和帝身边伺候的内监,“怎么回事皇帝怎么会怒极攻心” 齐公公不敢迟疑,立刻答道“皇上是见了于大人和蔡大人之后,这才怒极攻心。” 刑部尚书和蔡炎恩这会儿也顾不上什么别的,立刻就跪下了,将刚才对宣和帝所说的话又阐述了一遍。 这会儿宣和帝失去了意识,那宫里最大的就是太皇贵君了,他们自然不敢有所隐瞒。 两位大人话音刚落,皇贵君脚下一软,险些站不住。亏得身边的宫人眼疾手快,这才将人支了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1章 第 371 章 太皇贵君乍一听也是一愣, “后宫不干政”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 尤其是宣和帝,最最厌恶的便是“后宫干政”。 太皇贵君其实是打心眼里对他的这个儿子不喜的。 或许是这个大儿子对他总是不那么亲近,眼神里又太冷清, 就像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 太皇贵君虽然不愿承认, 但他心里却十分清楚, 他其实很怕这个儿子。 尤其是,自从宣和帝登上了皇位之后,太皇贵君每次对上自己的这个儿子都会手脚冰凉。 明明是自己的亲儿子,但每一次说话,两人之间丝毫没有亲情可言。 或许, 就只是个认识的人。 仅此而已。 宣和帝不喜后宫干政, 又一直以来对钱家多有忌惮,更是不愿意太皇贵君插手朝政。而太皇贵君又是宣和帝的亲爹,只要宣和帝屹立不倒,那他在后宫的日子是可以过得很舒坦的。 正是因为清楚的知道这点, 太皇贵君便也将掌管后宫的凤印交皇贵君了。这一交, 算是移权, 太皇贵君就再不怎么管后宫的事了。 而太皇贵君一直以来脾气都不怎么好,尤其是年纪渐渐大了之后, 愈发受不得别人忤逆自己。 所以, 他有的时候看到宣和帝, 总会觉得宣和帝将他与大行皇帝脾性上最差的地方全都学了去。 就是因为脾气渐渐大了, 太皇贵君也渐渐不知轻重起来。但自打钱家出了事之后, 他就再不敢在宣和帝面前拿乔说项了。 他是嫌命不够长, 还是嫌自己的日子过得不够舒坦 尽管太皇贵君不干涉朝政,可大皇子与皇长孙受伤的事闹得这么大,皇帝又将一直以来受宠的畅贵君打入了冷宫这些事,就算不刻意去打听,太皇贵君也是知道的了。 然而,他刚才听于大人和蔡大人说了什么什么灭门惨案什么证人什么赏金什么四王爷 太皇贵君有些不明白。 他一直以来都深居后宫,再加上钱家出了事之后,他算是被宣和帝无形地打压过,原先还有些冒头的脾气瞬间就让宣和帝压下去了。自那之后,他便干脆躲在后宫里不问世事。如果不是因为年事已高,他恐怕还会跟宣和帝说自己要到皇家别庄,或是到山上小住。 总之,要离宣和帝远远的才好。 太皇贵君嗫嚅了一阵,心中忐忑。自己此时如果过问,不知道宣和帝醒来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但这个忐忑只存在了一小会儿,毕竟现在整个御书房里的人都在看皇贵君的反应,他总不会也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吧 而且,宣和帝好歹是他的亲儿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你们谁能把事情说仔细了”太皇贵君稍稍一琢磨,干脆就坐在宣和帝身边,看着于大人和蔡大人,就等着他们为自己解释了。 两位大人对视了一眼,似是在用眼神交流,看看由谁来开这个头好。 太皇贵君不悦地“啧”了一声,刚要发难,便被皇贵君拦了一下,“太皇贵君,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太皇贵君有些诧异,他这个儿夫郎很少当众驳了他的面子。 他的视线从两位大人的身上移开,而后便落在了皇贵君身上。 皇贵君倒是坦然,由着太皇贵君随便看。 太皇贵君看着看着也觉得没意思,他本来也不想插手什么,无非就是见皇帝昏迷不醒,他跟着提心吊胆,倒不如找些事情来做罢了。 “罢了。”太皇贵君本来是想刺皇贵君两句,然而,他张口之前,下意识看了宣和帝一眼,最后还是把话憋了回去。“皇帝的身体要紧,御医先开药吧。” “臣等为皇上开一剂安神静心的药,待皇上醒来之后服下便可。”御医们早在太皇贵君责难的时候就已经到一旁去商量着开药了。 他们在宫里,知道的皇室秘闻多了,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宣和帝的身体状况。 太皇贵君颔首,又看了看自己躺在榻上的儿子,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他最喜欢的还是小儿子,只是小儿子福薄,生了重病,药石无灵。 现在,他的另一个儿子正阖眼躺在床上 宣和帝睁着眼的时候,太皇贵君是不敢这么打量他的。此时,没了那逼人的视线,太皇贵君才仔细端详起宣和帝来。 皇帝啊 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呢。 “太皇贵君,请容老臣为皇上施针。” 因为太皇贵君坐在宣和帝身边,倒叫御医无从下手了。 太皇贵君听了这一句,这才反应过来,让了让。 待宣和帝悠悠转醒,御医赶忙示意他不要乱动,并将他身上扎着的银针逐一收回。 “皇帝,感觉身体如何”太皇贵君看着宣和帝醒了,御医退开之后,便朝前走了一步,正站在宣和帝面前。 “有劳太皇贵君挂心。”宣和帝勉强笑了笑,这就在皇贵君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儿臣无碍。” 宣和帝这会儿就跟刚睡醒了似的,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头倒是不疼,只是有些困倦。 御医那边让煎的药也备好了,端上来之后,皇贵君便伺候着宣和帝用了。 宣和帝本来脑子里还一片混沌,什么都没想起来,但一看到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的时候,立刻想起了四王爷的事。 太皇贵君本来是想听宣和帝亲口说说,他究竟是怎么就怒极攻心了。但现在,宣和帝醒了,太皇贵君是一对上宣和帝那有些发红的双眼之后,心里就有些虚了。 这下可好,两个大臣站在这里,定是为了朝堂里的事。 太皇贵君斟酌了一番,最后还是没问原因,只劝他放松心情,不要总这么绷着。“皇帝,身体要紧。朝堂上的事,大可以交给朝臣们代为分忧。” “而且,现在几个皇子都回来了,也可以交给他们去做。” “没必要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把自己累倒了怎么行” 太皇贵君没想到,自己一提到几个皇子的时候,宣和帝脸上的表情一变,又变得愤怒起来。 皇贵君在一旁见了,赶忙伸手为宣和帝顺气。 这下可好,太皇贵君算是明白了,宣和帝是被几个皇子气的。 再结合刚才两个大臣跟他说出的话,太皇贵君好歹是把这些事情给串了起来。 如果说刚才,太皇贵君担心自己会问到朝堂上的事,那么现在,一听就是他们皇室的家务事了 “震惊怀阳的灭门案,嫌疑人是晅琎”太皇贵君本来是想走的,只是宣和帝刚醒过来,他不好直接离开,倒显得情分寡淡。这会儿,听到了几个皇孙的事,干脆就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要好好听宣和帝说道说道了。 宣和帝本是不打算把这件事拿到明面上来说的。 如果被摆到了明面上,那这件事就不能随便掩盖,非的继续追查下去才行。 这么想着,宣和帝干脆沉默了。 但是,宣和帝一沉默,落在了太皇贵君的眼中,那就像是默认了一样。 “这件事不可能是晅琎做的,晅琎是个好孩子。”皇贵君想都不想就开口为自己的儿子辩解,“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 “于大人和蔡大人,还没有进一步调查过,不可能就这样给晅琎定罪。” 太皇贵君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夫郎今天似乎一直在反驳自己。也正是因为皇贵君一再的插话,让太皇贵君原先已经压下去的脾气又上来了。“我不过问问,你着什么急晅琎也是我的孙子,我难道不知道他的性子” 皇贵君被太皇贵君质问得噤了声,只得唯唯诺诺的,不敢在一屋子人面前跟太皇贵君起争执。 太皇贵君见皇贵君不再说话,这才像是顺了气,又去看宣和帝。 宣和帝是真的不想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将太皇贵君还要问,宣和帝十分不耐烦地说了句,“这件事情还有待查实,太皇贵君就不要掺和了。” “我掺和”太皇贵君一听宣和帝的话就觉得刺耳,“晅琎是我的孙儿,我只是” 宣和帝只是随意地瞥了太皇贵君一眼,就叫太皇贵君把他接下来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 宣和帝的眼神透着冷意,看向太皇贵君,根本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亲爹,反而更像是在看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不 更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太皇贵君被自己的认知吓到,整个人一哆嗦,原本还要再争的话,这会儿是全都说不出来了。 宣和帝一看到太皇贵君是没有话要再对自己说了,干脆主动下了逐客令。 只是,宣和帝还顾虑着两人之间的那么一点亲情,把话说得既好听又漂亮。“朕近日来为朝堂之事所烦心,今日又看了两位爱卿递上来的卷宗,一时心急,这才晕倒,倒扰了太皇贵君清修,是朕的不是” 太皇贵君一听,就知道宣和帝是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了,如果自己还这么纠缠下去,只会惹来宣和帝研发。 现在,宣和帝尚且还会顾着自己的脸面万一自己要是真惹了宣和帝不高兴,那就再没有什么脸面可言了。 太皇贵君强打起精神,转出一副父慈子孝的样子,又对着宣和帝叮嘱了几句,而后还嘱咐了皇贵君好生照料皇帝,这才由宫人扶着回宫去了。 送走了这样一尊大佛,宣和帝舒了口气,转而对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道“于爱卿、蔡爱卿。” “微臣在。” 两人同时应答。 “这件事就交由两位爱卿全权处理,如果有什么事情要问老四,那就尽管去问。一切按照大周的律法来,如果老四怪了,就说是朕的主意。” 宣和帝十分惜命,这一年来,他连着晕倒了好几次。尽管太医们都说他是因为累的、急的、气的但宣和帝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刚才就是因为两个臣子说了有关四皇儿的事,这才会“怒极攻心”进而晕了过去。而太皇贵君所说的话确实有道理,他不该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否则,要这些个臣子做什么臣子可不就是帮皇帝排忧解难的吗 “是。” 两个大臣应下了以后,见宣和帝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另外交代的了,这就躬身告退。 刚才,有太皇贵君在场,皇贵君不敢开口说话。后来,宣和帝又在跟两个大臣谈话,倒也没有皇贵君插嘴的余地。此时,人都已经离开了,皇贵君就不再有那么多的顾虑,而是面对着宣和帝便道“皇上,细君以为这件事定不会是晅琎所为。” 宣和帝刚刚才把事情都交给两个臣子处理,两个臣子前脚刚走,后脚皇贵君又把事情提了起来。 宣和帝面上闪过了一丝不虞,十分随意地“嗯”了一声,“所以呢” 皇贵君听着宣和帝的语调,又观他的表情,知道他此时不爱听这个,但老四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自己又亲耳听见了这么个事儿,如果一声不吭,那老四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得多寒心呢。 “应当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 皇贵君也不管自己的这个说法是真是假,总归是在宣和帝面前提上一提,叫他心里有个数。 “晅琎的性子,皇上是最清楚的,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的。”皇贵君在刚才那么一会儿已经理清楚了宣和帝气的恐怕不是四皇子跟京里那一家五口的灭门惨案有关,而是四皇子与大皇子、畅贵君的事牵扯到了一起。 京里死个个把人,对宣和帝来说还真是小事。 反正每天都有人死,也每天都有人出生。 但如果涉及到了自己家,宣和帝就淡定不了了。 所以才会怒极攻心,晕了过去。 宣和帝随意点了点头,“朕知道。” 皇贵君本来是还想再说的,但看到宣和帝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起来已经很不耐烦了。 思及此处,皇贵君便不再提这些,只将太医刚才嘱咐的话在宣和帝面前说了一遍。 “皇上这段时日劳累过度,又日日被朝廷琐事烦心,还需得静养才是。” 宣和帝对皇贵君的关心倒是十分受用,也不像刚才那会儿那么不耐烦了。 与蔡炎恩所料想的并不一样,四王府里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刑部尚书拿着画像去询问四王爷府里的管家,管家只看了一眼就摇了头,只说没见过。 本来以为事情有了进展,却没料到竟然再次陷入了僵局。 刑部尚书不敢直接派人进四王府搜查,只好跟蔡炎恩又商议了一番。 然而,宣和帝是直接就发了话的,这件事就按律法来,可不正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吗 刑部尚书这才硬着头皮向宣和帝汇报了一声,领着人把四王府搜了一遍。 四王府那么大,要藏个人可不难。 刑部这边什么都没能查到,只得空手而归。 四王爷是回了府之后听了王府的管家提到过刑部尚书问的那么一档子事,虽说刑部和府尹把灭门案、大皇子遇刺这些案子都捂得严实,但世上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想在朝堂之中站稳脚跟,想争夺皇位,没点自己的手段可不行。 四王爷一听说刑部来了人,立刻就把那些事全都联系了起来。 这么一想,四王爷立刻就明白,这是有人故意想把他拖下水了。 冤不能白受。 不管宣和帝是不是事先已经跟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说好了,赤几王还是要进宫去“哭”。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当然,“哭”也得有技巧,不能真的撒泼打滚。撒泼打滚非但没有丝毫的作用,反而还会惹了宣和帝的厌烦。 而且,按照四王爷的性子,他还真的做不出在宣和帝面前撒泼打滚的事来。 四王爷稍稍将自己心里的怒意压了一下,这才进宫去面见宣和帝。 宣和帝的几个儿子,各有各的“性格”,而这样的“性格”一经定下之后,便基本不会再变。 直到登上皇位。 四王爷的性子是比较刻板的,他其实股子里就是一个很重规矩的人。 宣和帝本人其实将祖宗家法、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这些视若无物,而且,也不大喜欢太墨守成规的人。 可偏生四王爷就是这样一个人。 宣和帝知道了之后,倒也认真想过,最后才断言,老四可能是像了冷家的人,像了冷家上一任家主,也就是皇贵君的父亲。 四王爷进了宫之后,见到宣和帝,脸上既委屈又愤怒,却又佯装出镇定来,不好直接说自己有多委屈,只说“父皇,刑部这段时间都在负责查大皇兄的案子,现在到儿臣的王府里去,又是盘问,又是搜查。” “京里统共就这么大,别人指不定还怎么想儿臣呢。” “说不准就觉得大皇兄遇刺的事是儿臣所为,儿臣生性凶残,儿臣” “休要胡言。”四王爷这话还没说完就被宣和帝打断了,“父皇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四王爷嘴上动了动,正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宣和帝这段时间经常晕倒,四王爷还真不敢随便刺激宣和帝。 万一他大吵大闹,把宣和帝给刺激出个好歹来,那就糟了。 在不能确定宣和帝的传位诏书上的名字究竟是谁之前,几个皇子都不太希望宣和帝出事。 就算现在宣和帝身子不大好了,几个皇子的想法也不过就是趁着宣和帝还没嗝屁之前,加快速度把其他皇子斗倒。 到了那个时候,管他现在的传位诏书上是谁的名字,只要宣和帝不乐意了,他还活着,那就能改。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能顺理成章、名正言顺地登基,谁又愿意去顶“谋朝篡位”的名头 宣和帝一听完儿子的话,就知道他心里在委屈了。可再委屈能怎么办呢大皇子的伤都还没好,宣和帝每见他一次,他都会嚷嚷着“请父皇为儿臣主持公道”。 宣和帝是不耐烦听这个,但大皇子总归是自己的儿子,总不能不管。而且,谋害皇嗣本就是灭九族的重罪,就算大皇子不提,宣和帝也定是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的。 “既然蔡爱卿那边得了证词,就是该到你的王府上去查一查。”宣和帝好言劝了一句,“皇儿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须在意这些” “父皇。”四王爷知道宣和帝说的是实情,但被诬陷,总得诉苦。否则,这股怨气,他怎么憋得下如果他闷不吭声,那才可疑呢。 宣和帝看到刑部送上来的卷宗时,正是因为第一时间想到“手足相残”上,所以才会气得头脑发胀。 想当年,宣和帝也曾经历过手足相残,可他却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重蹈覆辙。 宣和帝到了这个时候才隐隐的怀疑起,自己当年“秘密立储”是否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父皇,儿臣怀疑,此事必定有人幕后捣鬼,想让儿臣与几个皇兄皇弟之间互相猜忌”四王爷这会儿已经不再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委屈,多么多么冤枉了。他从宣和帝刚才的表情和语气之中,已经知道了宣和帝不想再听自己废话了。 如果说太多,只会适得其反。 四王爷见好就收,干脆换了个方式,让宣和帝知道自己仍是那个兄友弟恭的赤几王。 宣和帝又何尝不知道这点 所以他才会担心,自己的几个儿子会因为这些事而导致兄弟阋墙,重走宣和帝他们那一辈的老路。 四王爷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从宣和帝那儿出去之后,便去见大皇子了。 大哥遇刺,他这个当弟弟的也是该去看看才是。 大皇子确实伤得很重,饶是这段时日住在宫里,天天都有太来看过,却也还是没那么快好。而且在宫里做事有些束手束脚,倒让他有那么一丝后悔,早知道就不留在宫里休养了。 宣和帝命令刑部和怀阳府尹到四王爷府上的事,京里都传遍了。 皇贵君又是亲耳听见宣和帝下的令,锦硕王根本没办法装作自己毫不知情。 两个王爷一见面,赤几王立刻就跟锦硕王表示,京里那个骇人听闻的灭门惨案与自己无关。 当着面,又是在宫里,锦硕王当然不能赤几王说什么,只表示自己相信他的话。 两人面上都是客客气气,四王爷那一脸的担忧不似作伪,锦硕王的大度也不像是装出来的。 只可惜,两人心中各有考量,各有各的小九九。 在锦硕王心里,想着的却是灭门惨案与你无关,那么派人行刺的事就与你有关咯 在赤几王的心中,却也一直知道他大哥没什么容人之量。 四皇子探望大皇子,向大皇子推心置腹,大皇子也表示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四皇子 兄弟怡怡的佳话传到了宣和帝的耳朵里,让宣和帝十分满意地点了头,一直紧锁着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这大概是宣和帝的这段时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 四皇子从大皇子这里出去之后,就去见了皇贵君。 皇贵君当时也在场,听到了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对太皇贵君所说的话这可比四王爷从外头转了不知道几嘴听来得更清楚。而且,四王爷今日既已进了宫,又来探望过大皇子,于情于理也是该到父后跟前走上一遭了。 四王爷一见到皇贵君按着规矩先行礼、问安之后,才将自己今日的来意说出来。 皇贵君本来就憋了一肚子话想要跟四王爷说,但大皇子还在宫里,又是那种疑神疑鬼的性子,让他确实很难办。 现在四王爷主动到后宫里来,明面上是先探望了他大皇兄,之后才见的皇贵君。就算锦硕王心里再不乐意,那也不能在这方面上说什么,倒是变相解了皇贵君的困局。 皇贵君屏退左右,这就小心地问起了四王爷,关于京里的灭门案。 四王爷知道他父后想问什么,无非就是想知道这件事究竟是不是他做的罢了。 如果,父后只有他一个儿子,只为了他一个人谋划,那四王爷绝对会对皇贵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然而,他们之间毕竟还有个锦硕王在。 四王爷摇头,面容惨淡,“连父后都不信我,那谁还会信我呢” 一说到这里,四王爷真是恨得牙痒痒的。 不管别人信不信,他是真的遭了无妄之灾。 皇贵君问的时候已经是想尽了词,就担心自己说出来的话会让老四误会了什么。 然而,不管皇贵君怎么斟酌措辞,听在了四王爷的耳朵里,那都还是一个意思。 “老四,父后不是这个意思。”皇贵君伸手拍了拍四皇子的肩膀,“我只是想了解清楚情况,好跟你一起想想对策。” 四王爷眼中闪过一丝暗芒,脸上却仍是惨笑着,“还有什么对策可想现在整个朝廷里谁不知道我有嫌疑说不准京里都已经有人拿这事儿说书了。” 皇贵君知道四王爷的顾虑不管他之前做的有多好,这件事情一出,他日后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都会变成是“灭门惨案的嫌疑人”、“行刺锦硕王的幕后主使”这些头衔一个两个的,都难听至极。 宣和帝本身也是很在意这些虚名的,否则他在明明对钱正新十分厌恶的情况下,还硬生生熬到他临死之前才动手,熬到他死了之后才料理钱家。 至于太皇贵君 叫皇贵君看来,虽然太皇贵君是宣和帝的亲爹,但宣和帝对太皇贵君根本没多少尊敬。如果不是因为怕被天下人口诛笔伐,他直接就要将太皇贵君打发到别的地方去了。 皇贵君有些心疼自己的儿子,但他确实也像儿子说的一样,暂时也拿不出对策来。 这件事总得谋划一下才行。 但是,其中最关键的就是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四王爷所为。 是,与不是,所能备下的对策是截然不同的。 皇贵君这会儿并不想跟四皇子说教,反正事已至此,就算再说他什么也没用了,只能朝前看。 不过,如果真的是四皇子所为,那么大皇子遇刺的事 皇贵君脑子里才刚出现这么个想法,就立刻被他摈弃到了一边。 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他自然不想看到儿子们手足相残。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要将四皇子从这件事里摘出来,而不是追究这些。 “你别胡思乱想。”皇贵君倒显得能沉得住气,“刑部不是没查到什么吗” “刑部当然查不到什么”四王爷声调拔高了一些,“我什么都没有做” 皇贵君本来看自己的儿子还算镇定,心里也是稳的,但现在听到他有些情绪外漏,心自然也就跟着揪了起来。 四王爷是最像他们冷家人的,一直以来都很稳重,所以,就算大皇子是嫡长子,但宣和帝也是自己的这个四儿子有点儿期待。 大概是因为宣和帝自己始终无法成为这样的人,所以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成长起来吧。 皇贵君在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了一些,赶忙将四王爷安抚住。 “对刑部什么都没查到”皇贵君重复了一边四皇子的话,而后眼眸深处飞快闪过了阴狠,“现在就要从那两个衙役那儿问出他们究竟是受到何人的指使,为何要如此构陷你” 四王爷点头,闷声应了。他今日到宫里来,主要也是为了要向父皇、父后诉说自己的冤屈,至于大皇兄那还真是顺道看一看罢了。 反正,大皇兄对他,甚至还不如对其他几个兄弟。 不过两人上头有父皇、父后,才得以相安无事罢了。 四王爷甚至很恶意地想过若是有朝一日,他的大皇兄当真得以荣登大宝,那他的这条命恐怕就不保了。 他是从来没指望过父后能为他筹划什么,毕竟在他上头还有个大皇兄压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知道父后很为难,也知道他大皇兄的性子不大能容人。如果父后帮衬了自己,大皇兄心里定是会恨上父后 四王爷越想越觉得凄苦他本不欲争夺这个皇位,但却被他的嫡亲兄长,硬生生地推到了这个位置上 皇贵君同四皇子又说了会儿话,四王爷的表情才没有像刚才那么难看了。 临走之前,四王爷欲言又止地看了皇贵君好一阵子。 皇贵君知道他这个儿子的性子,有许多事总憋在心里。今日情绪外漏,想来也是被气狠了。 思及此处,皇贵君便浅笑道“皇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他们爹子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四王爷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在皇贵君面前拱手弯腰作揖。 皇贵君看到四皇子的这一连串动作,没来由的下眼睑跳了跳。 他的心里有一个答案正呼之欲出。 “还望父后见谅,并不是儿臣有意想要隐瞒。”四王爷作完了揖便直起身子,直视皇贵君了。 皇贵君的下眼睑又很快地跳了两下,跳得他都想想伸手将之按住,但却始终没有出言阻止四皇子的话。 “只是儿臣虽心有所疑,但确也并甚证据,只能自己多加提防罢了”说着,四王爷自嘲似的笑了笑。 皇贵君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不稳地响了起来,“皇儿疑心何人” “这”四王爷呼吸一滞,神情一顿,在皇贵君的注视下,最后才开口道“父后,儿臣儿臣姑且怀疑大皇兄。” 四皇子的话音刚落,就听到皇贵君尖锐的喊了一句,“皇儿慎言” 四皇子在心里暗笑了一声,面上却还是顺着皇贵君的话应下了。 等到四皇子离开了之后,皇贵君才像是一下子泄尽了全身的气力。回到了室内,皇贵君已不再像刚才那样端着架子了,整个人倒像是跌坐在椅子上一样。 一直在皇贵君身边伺候的宫人见状,也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但却不敢直接开口问。 四王爷的事,现在恐怕整个怀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四王爷才刚走,皇贵君就成了这样 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宫人觉得,自己少知道一些,可能还能活久一点。 宫人猜测的与事实全然不符,但他的感觉却并没有错。 皇贵君现在哪有心思去管一个宫人想什么 因为四王爷身上有嫌疑,宣和帝便命他这段时间不用早朝,也不用到衙门里处理公务,美其名曰是休息。 四王爷知道,皇贵君这么夹在他与大皇兄之间很难做。 但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如非必要,他也是一点都不想利用父后的。 然而,他与大皇兄之间,父后只能选一个。 不管是不是大皇兄所为,四王爷都要在皇贵君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按照他大皇兄的性格,根本无需四王爷亲自动手松土浇水,这颗种子也很快就会在皇贵君心里生根发芽了。 如果此事当真不是大皇兄所为,叫皇贵君知道这件事,倒不是为了让皇贵君与大皇子之间反目成仇。而只是想让皇贵君帮着自己看着一点大皇子罢了。 至于大皇子会因为自己今日见了皇贵君而“私下密探”衍生出什么别的想法,那就不在四皇子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灭门惨案”在京里引起了很大的恐慌,犯人至今还没有被抓到,一直逍遥法外。 京里的平民百姓一开始都不知道这件事与宫里的贵人有关,只当是真有那么个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胡乱杀人。 可自从刑部和怀阳府尹有过动作之后,京里就像四王爷说的那样,慢慢传出了四王爷府与灭门惨案有关的消息。 如果说一开始,宫里和朝堂都还没回过神来,这会儿怕是再蠢都该觉出味来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但是 这个人是谁呢 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 墨珣倒是还好,每日就是上朝、下衙、回家,逗弄逗弄夫郎,日子过得倒还舒坦。可与墨珣处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越国公、赵泽林、林醉就没这么轻松了。 墨珣眼见着越国公似乎又愁白了几根头发,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将心里的想法透露给他知道。 不管怎么说,墨珣的想法在越国公看来,都是挺大逆不道的。 伦沄岚是不知者无畏。 就算京里有个灭门惨案,街头巷尾全都在说,伦沄岚也不过是觉得这件事有些骇人听闻。但实际上,他心里真正的惧意却并没有多少。毕竟他们现在住在越国公府里,府上又有侍卫,还真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墨珣手里没有什么证据,但只凭着瞎猜倒也能摸到事情的几分真相。 墨珣倒是猜到了这次的事情里有不少人的手笔,一开始可能真的就像刑部查到的那样,是两拨人想要大皇子以及皇孙们的性命。可一击失败了之后,两个幕后黑手就缩了回去。之后的动作,恐怕都是别人在借题发挥了。 说不准,还有雅砻的手笔呢。 这个猜测,对墨珣来说只有很小很小的可能性。 毕竟雅砻的那个大王,在墨珣看来,比宣和帝差了还真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诨右图真的跟京里的某位联手,想来应该也只是被那位耍得团团转才是。 墨珣琢磨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能不大对。 京里的那位,是允诺给了雅砻什么好处,才能让诨右图同意趟这趟浑水 如果雅砻的大王换成是墨珣,就算不用雅砻的铁骑踏平大周,那也只会先坐山观虎斗,至少要在老虎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才会横插一杠子。就这会儿,京里的那位能允诺什么割地还是附属国 这些都不合常理。 把大周折腾得四分五裂,对大周的人有什么好处 除非是想卸磨杀驴。 雅砻大王难道被耍了一次还学不聪明 脾气急,脑子又不好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了。 墨珣时至今日才惊觉,自己的性子竟然像是不知不觉间温和了许多。 如果是以前,墨珣遇见了这么蠢的人,根本不会留情面。就算现在奈何他不了诨右图,但心里恐怕也是会嘲讽两句过过瘾。然而现在,墨珣心里只剩下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1 说白了就是关我屁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2章 第 372 章 墨珣这样的处事态度丝毫没能影响到越国公府里的其他人, 而在文武百官着急上火的时候,那个曾经供出画像上的人出入过四王爷府的衙役死了。 宣和帝知道此事之后,果然勃然大怒。 待问及死因, 听说衙役是被噎死的之后, 宣和帝原先已经翘起来的眉毛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就这么巧”宣和帝下意识就皱起了眉头。 宣和帝虽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要把这整件事全权交给刑部尚书和怀阳府尹处理。但他毕竟是皇帝,掌控欲极强,说了全权交给他们处理,但自己却是不可能完全不闻不问的。 事情与皇子有关,刑部就算有宣和帝的口谕, 可如果有了什么新线索, 还是需要进宫像宣和帝汇报的。 宫里还有大皇子和皇长孙在,这么两个大活人,宣和帝不可能将他们视若无物。 每见到他们一次,宣和帝都会禁不住想起, 自己的这个大儿子和长孙才刚刚被人刺杀。而时至今日, 刑部和怀阳府尹都还没有抓到幕后主使。 这也是一开始, 大皇子为什么冒着伤口崩裂的痛楚,也非要在宣和帝面前演一出苦肉计的原因。 如果不经常让宣和帝瞧见, 他又受了这么重的伤, 有段时间不能上朝, 不能到衙门去那等到他伤好了, 这个朝堂之上, 宣和帝的心中, 恐怕早就已经没有了他的位置了。 几位皇子日日生活在阴谋之中,对于阴谋论什么的,更是信手拈来。 拉了个老二就算了,这次把老四也拽下去那下次呢是不是就轮到自己了 本来还打算按兵不动的几个皇子这下全都坐不住了,就算有幕僚的劝告,叫他们沉住气,但也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皇子们暗地里各自商量对策,各有思量,却首先想到的也与宣和帝一样,将幕后黑手先揪出来。 然而,最初的那两个幕后黑手大概根本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顺着他们行刺的事继续往下布局。 现在衙役死了,不单单是宣和帝,就连其他人也觉得这件事未免也太过凑巧了。 墨珣既不觉得出乎意料,也不觉得是巧合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一个很好的扳倒竞争对手的机会。 这样的一个机会摆在眼前,有野心的皇子若是不能牢牢抓住,那才真叫出乎意料呢。 因为那两个衙役勉强能算作是证人,所以等到刑部尚书与怀阳府尹将此事向宣和帝汇报了之后,两个衙役便由刑部的人押送着,进了刑部大牢。这会儿,人死了,也正是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宣和帝开口问话,刑部尚书只能硬着头皮答道“确是如此,仵作已经验过尸了,是被鸡骨头噎死的。” “鸡骨头”宣和帝沉吟片刻,而后便冷笑道“朕倒是不知道你们刑部的犯人伙食这般好。” 刑部尚书被宣和帝说得有些抬不起头来。他这会儿在脑子里还在思考着,该怎么回答宣和帝的话才不会引来宣和帝的怒火。 “启禀皇上,这两人本就不是犯人,在刑部大牢之中也主要是为了保护他们的性命” 话是这么说,但刑部尚书心里想着的却并非如此。 在刑部尚书看来,那个衙役,就算不是被鸡骨头噎死,也有可能被馒头、包子噎死。就算是只给他吃糠咽菜,叫他喝水,那也很有可能会被呛死。 刑部尚书自己都不相信这件事,这件事只是一个单纯的巧合。所以当宣和帝问起的时候,他也有些不知该怎么答才好。 “那只鸡,也是衙役家中派人送进来的。”刑部尚书知道衙役死了的时候,也是赶紧命人着手调查。鸡肉只吃了一半,不管怎么样验都没有毒。而几个仵作协同验尸,又说衙役只是被骨头卡住了喉咙,错过了最佳的施救时机,这才身亡的。 这烤鸡,也是衙役自己托了人出去叫他夫郎送进来的。 查来查去,也就只能说是那个衙役自己倒霉了。 “鸡肉查验过了”宣和帝还是不信,“尸身也验过了确确实实是噎死的” 刑部尚书重重地点了个头,“都验过了,从仵作的记录,和验尸官呈上来的报告来看,确确实实是噎死的。” 宣和帝黑着一张脸,沉声问“那另一个呢也死了” “这倒没有。”也正是因为如此,刑部尚书才觉得这件事这个尚有商量的余地。如果是两个人一起死了,那皇上发起怒来,定是两倍。现在只死了一个,那就还有一个可以兜着。 果不其然,宣和帝只是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倒还真叫人听不出喜怒。 刑部尚书趁着宣和帝安静思考的这么个空档,也在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没死的那个衙役只说在盯梢的时候见到过那个人,可死了的那个却直接就说这个人出入过四王爷府 因为有了这么个人证,刑部也才向宣和帝汇报,得以进入四王爷府调查。 现在调查完了,四王爷府里根本没有画像上的那个人,也没发现“钩吻”、“见血封喉”或者其他可疑的物件。然后,衙役就死了 刑部尚书想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衙役是被别人买通来陷害四王爷的 但这个说不过去吧 除非四王爷早有防备,否则,幕后之人定会在四王爷府中再安排别的东西,好叫刑部搜查“杀人凶手”的时候一并查出来才是。 这什么都没搜到是真没搜到,还是他们漏了什么 就在刑部尚书还在思考的时候,宣和帝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对于此事,于爱卿怎么看” 刑部尚书心里是有考量的,只是,事情涉及到了皇子,他哪敢将自己心中的那点儿想法拿出来跟宣和帝说 原先,宣和帝并没有问,而刑部尚书与怀阳府尹两人也不过是将自己所查到的事写成了卷宗交给了宣和帝查阅,现在宣和帝问了,刑部尚书再装傻可就不行了。 从刑部和怀阳府开始负责大皇子遇刺一案开始,他就已经深陷其中了,此时,想要抽身,也已经迟了。 这么想着,刑部尚书立刻直言不讳起来。 “禀皇上,臣以为此事恐怕是有人想要破坏几个皇子之间的关系。”刑部尚书打定了主意之后,自然不再像之前那样担惊受怕。“先是大皇子遇刺,而后是查到畅贵君,牵连了二皇子,现在又把四皇子扯了进来” 宣和帝抬手,制止了刑部尚书的话,“你的意思是,畅贵君也是遭人陷害” “”刑部尚书一怔,定了定神继续道“臣是觉得,证据不足。” 畅贵君是否是遭人陷害的,刑部尚书哪里知道他只知道,仅仅凭着手头的那些证据,要定畅贵君的罪还是太牵强了。 然而,牵强与否,还不是宣和帝一人说了算宣和帝觉得牵强,那畅贵君顶多就是嫌疑在身;宣和帝如果觉得这些证据足够了,那畅贵君不就被打入冷宫了嘛 宣和帝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倒叫刑部尚书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答案,宣和帝是否满意。 许久,宣和帝才喊了一句,“霜扬。” 刑部尚书立刻打起精神来应对,“臣在。” “朕可以信你吗”宣和帝这样一句话,真可谓是气息绵长,话语之中尽是怅然。仿佛已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束手无策了一般。 刑部尚书立刻跪了下去,“臣誓死效忠皇上。” 宣和帝没有叫刑部尚书起来,只是双瞳没有焦距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也不知究竟是在看他呢,还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既然如此”就在刑部尚书以为宣和帝又晕倒了的时候,宣和帝开腔了,“朕赐你尚方宝剑一柄,从今日起,就全然按照你的想法去查吧。” 刑部尚书叩首谢恩的时候,眼中满是苦笑。 难怪皇上会这么问,他是想让自己把所有的皇子都得罪个精光啊 “谢皇上隆恩,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去吧,去吧。” 刚才,宣和帝一直在想,自己究竟是要将这件事就此掩盖过去,还是要继续查。 若是按照他以前的性子,定是要将幕后元凶缉拿归案的。但现在,事情已经脱离了掌控,渐渐将所有人都拉到了一起。 宣和帝身子怀疑,衙役的死亡不是重点,甚至可能是另一件事的开端。 但是,事情闹得这么大,不说是怀阳的百姓在看,就是大周的臣民也在看。这件事不给出一个圆满的交代,日后,皇家在百姓心中恐怕就再没有威慑力了。 而皇贵君自从与四皇子打过了照面之后,心里就一直有一个疙瘩。 四皇子把话说得很是直白,他虽然只说了自己是怀疑,却并没有提到自己要对大皇子做什么。 皇贵君只是张口喝止了他,令他不要再说,但却也不敢开口,让他不要提防大皇子。 如果可以,皇贵君是真的想拉着四皇子耳提面命,让他小心他大哥。 可是,两个都是他的儿子 他被夹在中间,真是一句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 劝了老大,老大觉得他偏心老四。劝了老四,老四觉得他偏袒老大 皇贵君不敢去向大皇子求证,因为他一开口,不管怎么问,都会让大皇子以为自己是在为四皇子出头。 皇贵君一个人想了许久,只觉得这件事,他真的不能问,也不能找别人商议。否则,万一传到了外头去,那就成了他这个当父后的,在疑心自己的儿子了。 由父后亲口说出来话,比什么都更为严厉。 皇贵君不禁想起,之前大皇子对他说的那样一番话他心重的天平已经逐渐向四皇子那边偏了。 还有畅贵君 畅贵君的事,并没有明确说是大皇子所为,一切也不过都是皇贵君自己的猜测,但这会儿,他的心里着实难安得很。 锦硕王能反应这么快地将畅贵君拖下水,难保他后续没有别的手段。 更何况,刑部查到的,行刺的人有两拨,那么,不论锦硕王是为了报仇还是什么,都必定有两手准备。 一手对准畅贵君和二皇子,另一手怎么就不能瞄准了四皇子呢 皇贵君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大儿子竟然想方设法想要除掉小儿子一双手就立刻轻轻颤了起来。 “要变天了。”越国公喃喃自语。 这话之前林醉也说过一次,当时墨珣应了一句“早就变了”,现在也是一样的话。 “早在皇上用活人炼丹起,大周的天就已经变了。”墨珣阐述了一个事实。 越国公大概是没想到墨珣会这么应,看向墨珣的眼里还有些许仲怔。 墨珣口中的这个“天”,既指政局,也指宣和帝。 在墨珣眼中,从宣和帝罔顾人伦,以活人炼丹开始,这个“天”就已经变了。 越国公对宣和帝还有期待,自然也就不会往墨珣所说的这个方面去想。他心里想着的,自是与其他的朝臣想得一样,只当是几个皇子的问题。 墨珣虽然不打算怎么劝越国公,让越国公与自己想法一致,但时常给他灌输一点自己的想法也是可以的。 越国公看着似乎是想出言反驳墨珣,但好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墨珣说的是实情,宣和帝的那种做法,确实是亡国之兆。 再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一连串天灾,越国公也被墨珣的话动摇了几分。 墨珣给越国公灌输的思想是在潜移默化之中进行的。 越国公年纪大了,很难再听进别人的意见,也很不愿意接受变动。不管是朝堂的动荡,还是战争,改朝换代这些对越国公而言都是很难接受的。 之前赵泽林将其劝住,都是以整个越国公府作抵,才得以让越国公改变了主意。 在越国公的心里,定然还是认为自己应当忠君爱国。 “忠君爱国”,当然是“忠君”在前。 墨珣没有照着“一天三顿”在越国公面前说宣和帝如何如何昏庸,如何如何残暴不仁这种话说出去可是大逆不道的。 从事情发生至今算不上很长时间,墨珣看越国公的这个反应,倒觉着自己的“潜移默化”已经有些奏效了。 墨珣本身就没有期待越国公会在“皇子争权夺位”的事上有什么动静,只要他别贸贸然把自己的命丢了就行。 墨珣正等着越国公反驳自己,却见他像是认了命般,摇摇头,便不再提了。 刑部尚书自从领了宣和帝的尚方宝剑之后,行事立刻就与之前的不同起来。 以往,刑部尚书总是小心谨慎,唯恐自己招惹到哪位皇子。现在,他既然已经被宣和帝“逼”着认下了,只能硬着头皮开始查。 在刑部尚书心目中,所有的皇子都有嫌疑,哪怕是已经在宫里养伤的大皇子也不例外。 谁敢保证那个“遇刺”不能是苦肉计 大皇子可以一开始安排了苦肉计,却没想到还有别人想趁着他离京的时候要他的命。两边的死士撞在了一起,这才导致了大皇子受了重伤。 刑部尚书大张旗鼓地查,挨个王府地搜查,倒还真叫怀阳百姓拍手称快,也稍稍挽回了一些朝廷在百姓心中日益变差的形象。 因着刑部尚书是受了宣和帝的命,赐了尚方宝剑还得了钦差的圣旨,就算皇子们心中再不满,也只能憋着。 这下倒好,在刑部尚书的雷霆手段之下,还真让他揪出了不少事来。 大皇子受伤一事是真的,但苦肉计也是真。 也就是说,他本来就想要借着自己受伤的事留下来。却没想到竟然还真有人派了死士去杀他,险些就把皇长孙的命给搭上了。 畅贵君确实是冤枉的,他并没有派人行刺。但二皇子确实在庄子上私募兵丁,人数足有上千人,已然超过了一个身处于京中的王爷应有的配备,恐有谋反之嫌。 “灭门惨案”的凶手已经由蔡炎恩抓获,却在被捕时将藏在嘴里的毒药咬破,服毒身亡。毒药经证实,与行刺大皇子的其中一批死士所服用的一样,乃“见血封喉”。 怀阳府尹派人去查凶手的真实身份,倒发现此人是四王妃陪嫁的姆爹的亲生儿子,确实曾经出入过四王爷府。 但目前尚且不知此人是大皇子的人,还是与当初刺杀大皇子的另一批死士是一伙的,也不定能完全洗刷掉四王爷的嫌疑。 因为刑部尚书这一次是把所有的皇子一并查了,所以有些根本与此案无关的事也一并被刑部尚书给挖了出来。 又因为宣和帝只说将“此事”交由刑部尚书负责,所以刑部尚书也就不打算狗拿耗子了。 周行王从国库里借钱,借了足足有三百万余两,至今还未归还。 说到底周行王的事不归刑部管,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只要他能把钱还上就行。 但现在情况不同,户部天天哭穷,而不拘是安置灾民还是重建蓟州,亦或者是与雅砻打仗,哪一项不需要钱 而昭明王就更厉害了,被查到私下里与雅砻有联系。 刑部尚书担心自己的奏折会令宣和帝怒上心头,在进宫面圣的时候就偷偷叫了宣和帝身边的内监将御医请来。 不管宣和帝看了奏折到底晕不晕,总归是有备无患。 这段时日,皇上的心情一直很不好,甚至变得十分多疑。就是窗外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都会让皇上疑心生暗鬼。 而且,皇上的记性也变得很差,有的时候才刚说完,忽然就忘了接下来要说点什么。 叫了御医来看,御医也只说皇上是思虑过重,心思太深。 而皇上服用了术士那边却供上来的“仙丹”,身体却也没有明显的好转,也不像之前用过之后那样有着肉眼可见的明显变化。 这会儿根本不消刑部尚书提醒,内监便已经去请人了。 刑部尚书见状,这才进了御书房,将自己手中的奏折放到了宣和帝的案上。 “臣,幸不辱命。”刑部尚书满脸的悲怆,立在宣和帝面前。 宣和帝观刑部尚书表情严肃,还不等他将奏折掀开,心里就已经暗暗做了准备。 却不曾想,宣和帝的这个“准备”根本就没什么用。 他看完了刑部尚书送上来的奏折,看到了自己的好儿子们的“丰功伟绩”之后,宣和帝的身体已经开始抖了起来。 宣和帝这个身体抖得太过明显,完完全全是在哆嗦了。而且,这瞧着确实是不由自主哆嗦起来的,直把在一旁仔细着宣和帝的齐公公吓了一跳。 宣和帝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奏折,顿时瞋目裂眦,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奏折上的每一个字眼,似乎要将他们抠出来又揉碎了丢出去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周身疼得厉害,就像是从身体里涌起了烈火,要将自己整个身体都烧焦了一般。 “皇上”齐公公小心翼翼地唤了宣和帝一声,就担心他又这么晕了过去。 宣和帝死死捏着奏折,倒像是提着一口气似的。 在御书房里所有人的注视下,宣和帝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问道“情况属实可都有证据” 刑部尚书不敢耽搁,赶忙应答“臣在锦硕王府之中查到了就地掩埋的毒药;而繁楚王的兵就藏在奉阳与怀阳交界的那块儿;四王妃的姆爹很早以前就丢过一个孩子,但因为身上有胎记,才于五年前寻回” 宣和帝已经看过奏折了,这会儿又听刑部尚书口头说了一遍,倒是更清楚了几分。 他刚才紧盯着奏折,除了因为难以置信之外,还有就是他看不清楚奏折上的字。 奏折上的字似乎有了虚影,倒叫宣和帝看得并不真切。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心烦意乱。 “老七”宣和帝的声音再不复过年时候的响亮,这会儿听来已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昭明王里通外国,臣在七王爷府中搜出了雅砻王族的信物。”刑部尚书这会儿倒是不怕了。如果昭明王被坐实了通敌,那他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日后不能登基称帝,自然也就不会秋后算账了。 刑部尚书说着,就将自己带来的证物送到了宣和帝面前。 宣和帝这才将一直捏在手中,险些捏变形的奏折放到了一旁,开始观察这个证物。 他与雅砻的王室打过交代,也见过差不多的,但仅凭这一项,就说老七通敌怕是有些草率。 宣和帝刚要将自己质疑的事说出来,就感觉到蚀骨噬心的疼痛,就像是千万只虫子在咬他的身体一样。 最关键是,这种疼痛来自于体内,饶是宣和帝现在觉得自己的手疼得仿佛被人生生折断了一般,可从外边根本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但从刑部尚书的视觉来看,就好像宣和帝在看那个雅砻的信物一样。 宣和帝的身体又开始哆嗦起来,抖到竟连手中的信物都握不住了。 一声闷响,信物已然从宣和帝的手中掉落,在地上铺着的地毯上滚出了一段,最后撞到了桌角,才得以停下。 刑部尚书一直注意着宣和帝的动静,自是亲眼看着雅砻信物从宣和帝手中滚落,而不是被怒上心头的宣和帝丢出去的。 “皇上” 刑部尚书下意识抬头看向宣和帝,只见宣和帝双唇颤动不止,仿佛被这个信物给刺激得失了神智一般。 宣和帝的眼神十分可怖,倒叫刑部尚书不敢去直视宣和帝的双眼。 然而,不看双眼,也可以看别处。 不多时,宣和帝嘴角已泛出白沫,最终只翻了个白眼,便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晕了过去。 “皇上” 刑部尚书的声音自是惊恐万分,而经了他这么惊声叫喊,也令一直在一旁伺候着的齐公公回了神。 齐公公猛地扑到宣和帝的腿边,一扭头就朝着外头喊“快去请御医进来” 刑部尚书事先就已经让人去请了御医,这会儿齐公公一喊,在外头的御医已经快步走进来了。 御医已经被事先告知了情况,现在看到皇上晕了过去,哪里还有不懂。 他先是让内监将皇上放到软榻上躺平,而后才开始为皇上诊脉。 御医是不管朝堂上的事的,作为医者,他该说的还是得说“皇上不能再受刺激了。” 他这话是对刑部尚书说,也是对齐公公说的。 本来,如果皇上病了,朝中的大小事务就该交由太子打理。可宣和帝偏生没有立太子,所有的事都只能亲力亲为。 在场的无不点头称“是”,但实际上,宣和帝受不受刺激,还真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王御医,皇上这是”齐公公十分小心,也不敢大声说话。 “心烦气躁,再加上受了刺激,心思浮乱,心气不顺,气息乱涌,气滞血凝”御医将手收了回来,也是无奈得很,“皇上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正是因为宣和帝晕着,御医才敢说这种话,如果宣和帝醒着,御医哪里敢在他面前提什么“不行”这不是在咒皇帝吗 御医起身之后没有动静,只等着齐公公刚才派人去请的其他御医到场。 皇上的身体,他可不敢一个人下针用药。 等到其他御医到场,为宣和帝诊过了脉之后,御医们便凑在一起商量该如何下针,如何开药。 “我先为皇上施针,将他郁结的气血打通。”今日当值的御医这便坐到了软榻旁的小圆凳上,开始为宣和帝下针。 其他的御医则将药方写好,交由医员煎药去了。 待宣和帝悠悠转醒,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发现御书房里再次围了一圈人。 饶是宣和帝这会儿反应再怎么慢,也知道自己刚才是又晕倒了。 宣和帝醒来之后,已没了刚才的噬骨之痛,但脑子里一片混沌,倒叫他让人扶起之后,坐了好长时间才缓过劲来。 他刚才,似乎是在跟刑部尚书说事情。 宣和帝看了刑部尚书一眼,脑子里隐隐记起了一些。 似乎是跟他让刑部尚书去查的案子有关。 案子 案子就是大皇子和皇长孙遇刺。 然后呢 宣和帝怎么都想不起来,还有什么别的事情。 但是,想不起来,却也还有别的法子。 “于爱卿,把奏折拿来。”宣和帝张口便说。 且不管今日刑部尚书有没有带奏折,若有,他马上就能拿来;若没有,他可以回去写。 总归不会暴露宣和帝忘性大的事。 “这”刑部尚书略显迟疑地看了一眼御医,似是在无声地问“皇上这会儿还能不能受刺激”。 御太医接到了刑部尚书的视线之后,也是一愣,而后才在心里叹了口气,主动走到宣和帝面前,“皇上才刚刚醒来,不便再处理政事了。” 宣和帝确实刚醒,反应也慢了半拍,这会儿听到御太医的话之后,也是放进脑子里“嚼”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无妨。”宣和帝摆手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疲软,“拿来吧。” 宣和帝刚才本想去看刑部尚书的表情,借以判断他究竟有没有带奏折。但只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他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想法。 刑部尚书无法,只得将那个已经被宣和帝捏得有点变形的奏折又递到了宣和帝手中。 宣和帝在手接触到了奏折的时候就已经又想起了奏折上的另一件事繁楚王私募兵丁。 等到打开之后,今日刑部尚书与自己所说的话便已全部回到了自己的脑海里。 宣和帝烦闷地将奏折丢到一边,伸手遮在了自己的双眼上,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处置他们。 查案本就是刑部的职责,现在于霜扬又说证据确凿,那就是该给他的几个好儿子一个辩解的机会了。 太医院煎好的药送上来之后,宣和帝便将仰头一饮而尽,而后偏过头去对内监道“传朕旨意,命宗正寺卿到太和殿。将繁楚王、周行王、昭明王全都叫进宫来。” “把丞相,太尉,御史丞,也一起叫到太和殿。” 宣和帝说着说着,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干脆改口,说是照着早朝时候那样,叫文武百官都到太和殿候着。 以为墨珣的品阶,是无法进入太和殿,但却也被人从大理寺叫进了宫里,站在了外头旁听。 任谁都知道,皇上赐了刑部尚书一柄尚方宝剑,而刑部自打于霜扬得了尚方宝剑之后,查案就不再畏首畏尾的了 而今日,刑部尚书带着厚厚的奏折前去面圣的事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是以,大多数臣子都知道皇上忽然将朝臣们全都叫到太和殿是为了什么事。 宣和帝怕自己忘记,手里一直拿着刑部尚书的奏折。 几个王爷原先就在宫里,只是大皇子在后宫养伤,而其余的几位都在前宫的衙门里来得倒快。 墨珣的大理寺离皇城有些远,等墨珣他们赶到的时候,太和殿内已经有说话的声音了。 墨珣与同僚无声地行礼问安,而后便在殿外站定。 宣和帝先问的是大皇子,并让刑部将查到的证据直接摆在了大殿内,好叫几位皇子都为自己辩解辩上一辨。 大皇子并不承认自己使的苦肉计,他只一口咬定了自己遭人陷害。刑部就算在锦硕王府里查到了什么,大皇子也只说是遭人陷害,拒不承认。 又因为他有伤在身,说话间几度昏厥,都是由御医救醒,醒来之后继续否认。 就算刑部将人证带了上来,锦硕王也是厉声反问人证,受到何人指使,为何要构陷于他。 宣和帝本来心情就不好,刚才被气晕了之后,再醒来,就好像已没那么气了。 可听到大皇子节节拔高的声音,宣和帝心中的烦躁再次涌了上来。 大皇子是越争辩越大声,就像是谁大声谁有理一样。不管刑部什么证据,他都抵死不认。 宣和帝看着大皇子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就那个架势根本禁不住推敲,辩不过,只一味地拔高嗓门,试图将其他的声音压下去 这根大皇子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甚至给人以一种做贼心虚感觉。 宣和帝只觉得大皇子的声音吵得自己心烦意乱,简直想让人将他的嘴封上。 一开始,因为大皇子身上有伤,宣和帝特意命人赐了座。 整个大殿之上,除了宣和帝与柱下御史,便只有大皇子一人坐着。 现在,宣和帝见他声如洪钟,一点都瞧不出身上有伤,便也不想再听他争辩,只摆摆手,对着身旁的内监道“叫宗正寺看着办吧。” “皇上传旨,命宗正寺卿查办。”内监的声音十分尖锐,与大皇子的声音截然不同。一经开口,令殿中的人都静了下来。 直到宗正寺卿站出来说了句“臣领旨”,大皇子这才仿佛猛地回过神来,面容悲怆道“父皇明察,儿臣是冤枉的啊” 宣和帝一听就烦,哪里还欲再听,直摆手让人把大皇子带下去,交由宗正寺查办。 鉴于大皇子身上有伤,倒也没人敢真的把大皇子如何。 大皇子喊冤的声音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才逐渐消失在宣和帝的耳边。 其实,搞个苦肉计什么的,本也算不得什么事。 宣和帝主要是气在,大皇子“精于算计”,这点上。 在宣和帝印象里,大皇子一直是一个十分恭敬孝顺的儿子。在他的几个弟弟面前也颇有大哥的风范,谦和,懂礼,知进退 宣和帝对这个儿子还是很满意的。 一直以来,宣和帝都认为大皇子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看到大皇子如此优秀,宣和帝心里有骄傲也有自豪。 早前,朝臣们逼着宣和帝立储的时候,宣和帝虽然心里不乐意,但听到了朝臣们夸奖大皇子如何如何,宣和帝心里还是受用的。 然而现在,他原本的那个谦和的儿子,忽然被撕开了假面,骨子里竟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人 看到眼前这样一个强词夺理的大皇子,宣和帝突然意识到,自己很累了。 大皇子被带下去之后,便轮到了二皇子。 这才是重头戏。 无论是大皇子的苦肉计,还是五皇子的从国库借钱不还,在宣和帝眼中,那都不及二皇子私募兵丁来得严重。 一千多的兵,还就在昌州,就在怀阳的边边上,这叫宣和帝怎么受得了 大周是明令禁止私募兵丁的,上一回年太尉就险些因为自己夫郎的侄子还是外甥什么的,在庄子里养了太多的护卫,而险些被当成是私募兵丁,在宣和帝面前吃了挂落。 当时,年太尉庄子里的护卫不过百来人,当时被墨珣与越国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把年太尉给吓得屁滚尿流了,更遑论现在,二皇子养了上千人。 “朕问你。”宣和帝盯着跪在殿内的繁楚王,“你养这么多兵做什么” “儿臣是被冤枉的”繁楚王也学着锦硕王的样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 宣和帝抬眼看了于霜扬,示意于霜扬将刑部将查到的证据拿给繁楚王看看。 等到刑部尚书将记录了兵丁的册子摊在繁楚王面前的时候,宣和帝才又开口道“这是从你府里收来的花名册,你看看对不对。” 繁楚王一听到“花名册”时,整个人脸色难看得要命,但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儿臣并不识得什么花名册。” 宣和帝语气没有波澜,但脸上满是郁色,不难看出他现在“庄子是你的庄子吧” “是。” 庄子,繁楚王是赖不掉的,只能点头应了。 “人是在你庄子里抓的,花名册是在你府里搜的” “不”繁楚王还不等宣和帝把话说完,就飞快地否认,“儿臣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到庄子上去过了,自打父皇命儿臣入朝为官开始,儿臣” 宣和帝不置可否地听着。 比起大皇子刚才的歇斯底里,宣和帝更能听进二皇子的辩解。 然而,人证物证俱在,二皇子就算不认也不能如何。 私募兵丁已经触及了宣和帝的逆鳞,叫他恨得牙后槽都疼了。 听了两句,宣和帝就不耐烦了,“庄子是你的庄子,庄子里也是你的人,花名册还是从你府上搜来的你倒是跟朕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儿臣是被冤枉的” “被谁冤枉的” “儿,儿臣不知” 宣和帝摇摇头,他不是没有给过机会,只是他的两个儿子都抓不住。尤其是老二,宣和帝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徇私枉法。如果他高高拿起,轻轻放下,那么以后所有人都会有样学样了。 “朕问你,养这么多兵想做什么” “不是儿臣养的。”繁楚王直摇头。 宣和帝这会儿端得上市和颜悦色,比起刚才命人将大皇子送往宗正寺时的态度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却没有人会觉得宣和帝此时心情好,相反,宣和帝一反常态,反倒让人觉得他愈发可怖。 就连那被宣和帝刻意放缓、放轻了的声音,听起来都像是阴冷森沉的。 繁楚王犯的这个事与锦硕王的不同,锦硕王可以咬死了不承认,说那些是栽赃陷害,但繁楚王就算咬死了不认又能如何 花名册上足足有一千五百名兵丁,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养得起的。 宣和帝的耐心本就有限,等了半盏茶的功夫,繁楚王还是不敢开口,宣和帝便替他答了。 “屯兵还能做什么呢谋反罢了。” 宣和帝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一个没有情绪的人,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呢全鹿宴吧”。 然而,只这么一句话,宣和帝便给繁楚王定了罪。 意图谋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5章 第 375 章 墨珣与林醉一同躺在了床上, 直等到林醉睡着,墨珣才睁开眼。 今日刑部尚书已经将几个王爷的犯罪证据都整理妥当并将犯罪事实写在了奏折里呈给了宣和帝。而宣和帝也已经在朝堂上发落了几个犯事的皇子,将他们送进了宗正寺 墨珣一直在想, 他今晚到底还要不要再做这个“梁上君子”, 继续盯梢余下的几个王爷 在确认了林醉陷入了梦想之后, 墨珣才悄悄地起身,轻手轻脚地换衣服。 京里的夜晚一直很热闹,但却并没有达到“鼓乐笙箫;通宵达旦”的地步。 再加上,这段时间京里戒严,亥时过后几乎已经没人敢在街上瞎晃悠了。 墨珣这会儿如果不换一身黑点的衣服, 还真不好出门溜达。 他是有能力避开巡逻的官兵,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有人看见了影子,捕风捉影起来,日后他再想这么顺顺当当探听消息恐怕就难了。 到了炼气中期, 墨珣已经能将自己的气息完全隐藏在天地之间。 他这个隐藏气息的法子, 骗骗凡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也就只有在更高阶的修士面前,才会暴露出来。 换完了衣服, 墨珣又朝着床上的林醉看了一眼。 这段时间, 因为天气渐渐闷热了起来, 入了夜之后也没有多少凉风, 就是洗了澡, 那随意走动两步也是要出一身汗的。 好在墨珣与林醉两人都已经开始修炼, 身体已经会自我调节,既不怕热也不怕冷。 床上的幔帐并没有拉上,只是担心有蚊虫而将窗子关紧罢了。 墨珣知道林醉不怕热,否则这个窗子定是不会关的。 他见林醉睡得沉,便悄悄地打开窗子翻身出去了。 墨珣这段时日是已经做惯了这种匿影藏形的事,此时,一经离开歇室,他的动作就立刻放开了,自是不像刚才那般束手束脚。 墨珣知道越国公府里的人巡夜频率,这会儿正好避开。 墨珣脚下一点,整个人就快速跑了起来,留在越国公府里的只余一片残影。 今天的情况特殊,宣和帝的九个皇子,进去三个。现在余下的六个,要么是在府里幸灾乐祸,要么是在琢磨着该怎么一把把那三个被关押在宗正寺里的王爷“摁死”。 这个“摁死”倒不是真的要他们的命,而是在他们的身上再泼一盆脏水。最好是能让他们达到被宣和帝厌弃的程度,最后与皇位无缘才好。 墨珣最先去的还是锦硕王府。 哪怕大皇子已经被关押起来了,但就单看他之前往宫外传消息的样子,墨珣就已经知道他在宫外其实是有帮手的。 只是,墨珣今日来得有些迟了,大皇子的帮手现在已经睡下了。 墨珣又等了一会儿,见这位大皇妃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只得往繁楚王府去了。 繁楚王府的情况与锦硕王府的截然不同,直到现在,二王爷府里的幕僚还在商讨着对策,该怎么把人从宗正寺里捞出来。 说实话,这些幕僚都没想到过于霜扬竟能查到这么多,甚至连花名册都有。而且,这个花名册里头记录的全是真的,根本不是哪里伪造出来的。 幕僚也觉得怪异,二皇子根本不可能准备好几本的花名册。 毕竟一本都藏得要人秃头了,更别提多来几本。 而这一次,情况不同,二皇子才将花名册一分为三,命心腹带出去,分别由三个人保管。 然而,这三人现在正坐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 经了比对,正是二皇子让他们保管的那三份。 “刑部尚书手里的那本是哪来的” 沉默了半晌,终于有人开口问道。 这一声可谓是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惊了起来,一时间还真是猜什么的都有。 墨珣老僧入定般躺在屋顶的梁子上,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梁上君子”。 屋里的人讨论了好一会儿,连“有内贼”这种猜测都出来了。 墨珣正想着,自己是不是该换个王府了,忽然就听到有个幕僚小声道“是不是王爷手里还有一份” 墨珣挑眉。 还真不是。 墨珣当日是亲眼“看着”二皇子将花名册扯开,一式三份交出去的。 毕竟,这可是个秘辛的东西。份数越多,被泄露的风险就越大。 这个幕僚的话一经出口,在座的所有人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原本觉得王爷是因为信任才把花名册交给他们保管,可如果王爷自己还留了一手,并且被自己留手的花名册给弄进宗正寺去了 “先别自乱阵脚。”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幕僚起身,伸手安抚了一下在座的众人。“现在当务之急是想法子把王爷救出来。” 此人一开口,别个人倒是没有立刻说话。 脸上难看归难看,可却也没有说出什么抱怨的话。 墨珣本想多听一些,听听他们能想出什么好法子,将二皇子从这么个板上钉钉的事里捞出来。 但鉴于这些幕僚刚才就已经讨论了很长时间了,根本就没有讨论到重点上 墨珣不欲在二王爷府上多浪费时间,就担心会像在锦硕王府那样,错过了什么关键的内容。 思及此处,墨珣也就不再耽搁,神不知鬼不觉地起身走人。 三皇子那边与锦硕王府一样安静,安静得让墨珣直皱眉。 鸿薪王这边不知是已经商议过对策了,还是根本就没有在考虑接下来的事。 墨珣心里狐疑。 他对三皇子的印象还不错,连着之前见过的几次,也没发现这个三皇子有什么不对头的行为。 身为皇子,有点傲气,也没什么。 毕竟,投胎也是个技术活 墨珣以前仗着自己修为高也是挺傲的。 三皇子在人前一直有着皇子的架子,就算是交好的官员子嗣,他也不过是和颜悦色了一点。 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不会平白来找你套近乎。 这种人说难听是自命清高,说好听那就叫“有原则” 墨珣从三皇子这边探不到什么消息,只能直接往四王爷府去。 这一路上,饶是墨珣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却也还是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宣和帝竟然还有歹竹出好笋的一天 一连扑空了两个位置,让墨珣心里起了一股子懊恼。 就这么个情况,自己还不如在栖桐院里陪着夫郎睡觉呢 好在四皇子没有让墨珣失望。 四王爷府里的小偏院,四皇子与几个幕僚正面色凝重地围坐在一个小屋子里,没有人开口说话。 墨珣见他们的这个架势,心道,他们定是要讨论什么机密要事 一晚上总算“蹲”到个有用的,墨珣来了精神,动作轻缓地躺下了。 等了好一会儿功夫,屋里还是没人吭声。 若不是墨珣亲眼确认过屋里都是活人,他怕是要怀疑这一屋里的人都要不喘气了 “王爷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大概不止墨珣一人受不了这样的氛围,终于有人开口问了。 他们才刚讨论过今日被宣和帝关进宗正寺的几个王爷, 大皇子虽然与四皇子同是皇贵君所出,但屋里的哪个幕僚不知道大皇子与四皇子不对付 这一次,大皇子是难得吃了大亏,若不能将其“德行有缺”的名头坐实了,他日,再让锦硕王爬起来,他们王爷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 不单单是谨言慎行,更多的是仰人鼻息。 若大皇子是个心胸开阔的倒也罢了,可偏偏不是 “锦硕王那边”幕僚很是欲言又止。 虽说知道四皇子与大皇子不对付,但两人毕竟是亲兄弟,真要对大皇子做什么,那就是手足相残了。 幕僚心里清楚,四皇子并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主儿。只是,四皇子尚且还顾念着那么点儿手足之情,所以在对上大皇子的时候才会一退再退,被大皇子一路逼得不得不出手给自己谋个后路。 现在,幕僚也不知道四皇子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如果可以,他们当然是劝四皇子趁着大皇子落魄,一脚将大皇子踩进尘埃里。 其实,四皇子心知肚明。 他的大皇兄,一直将他当成最大的敌人。 哪怕四皇子再三向大皇子表示自己愿意当一个闲散王爷,或者如果大皇子需要,他也可以辅佐大皇子登上皇位,守护大周江山 然而,大皇子根本就不信。 就算面上乐呵呵地应了,心里也还是防着四皇子的。 四皇子一开始是想,大皇子不信也属正常,换成是他自己,也要想很久。 但不信归不信,四皇子却没料到,大皇子竟然会一再设计他。 这一次,也一样 四皇子沉思片刻,最后才点了点头,“先查吧。如果大皇兄自己手脚不干净,那就怪不得我了。” 从大皇子设计自己,让所有人都以为行刺大皇子和皇孙的事与自己有关开始,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和睦相处的可能了。 既然大皇兄说自己害他,那自己什么都不做,岂不是辜负了大皇兄的一番心思 幕僚听了四皇子的准话也是连连点头。 四皇子能想通是最好的了。 如果大皇子还有什么把柄被他们抓到,到时候能让宣和帝对大皇子失望,那么,原先倾向于大皇子的各方势力应该也会往四皇子倾斜。 大皇子与四皇子都是嫡子,而大皇子还占了个“长”。 如果大皇子被宣和帝放弃了,那么接下来最最名正言顺能继承皇位的就是四皇子了。 幕僚的心思转得快,早就指着四皇子想通了。 “这段时间,发现了大皇子的罪证,也不能贸然递出去。”四皇子的身份特殊,就算真的发现了大皇子的什么罪证,那也是难做的。 如果交出去,好听点叫“大义灭亲”,难听的就是“不顾念手足之情”、“落井下石”; 如果不交,四皇子自己咽不下这口气就算了,万一被别人发现了,那他可就是“知情不报”、“助纣为虐”了。 话都是人说的,而他们这两个嫡亲的兄弟,更是难办。 “这是自然。”幕僚赶忙应了。“这事儿得好生谋划。” 四皇子沉声应了一句,这才又开始提了一句二皇子的事。“繁楚王” 幕僚直摇头,“繁楚王应该是摘不出来了。” 历任皇帝都无法忍受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屯兵,甚至于私自募兵一经被发现,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说起来,幕僚们都觉得宣和帝这次对二皇子有些太过温和了。不知是因为年纪大了,不喜杀戮、见不得自己的儿子出事,还是心中并不相信二皇子竟然敢知法犯法。总之,这一次,宣和帝明明已经有了确凿的证据,却只是把二皇子关进宗正寺容后再议 这般厚此薄彼,还真是让人心中免不了有什么旁的想法比如,那个传位诏书上头,是不是真的写了二皇子的名字 这么一想,宣和帝对畅贵君的宽容程度也是令人张口结舌。 为了二皇子能够体面地登上皇位,就算是知道了畅贵君有派人行刺大皇子的嫌疑,却也没有将人赐死 四皇子顺着幕僚的话想了想,而后也是跟着点了头。 他不是什么烂好人,也没打算要帮二皇子什么。 对大皇子处处避让,不过是因为他与大皇子的关系非同一般,而父后夹在他们中间难做人,仅此而已。 所以,对二皇子,四皇子非但要见死不救,还要想方设法把“私募兵丁”的罪名给他戴牢了,让他在宗正寺里把牢底坐穿。 墨珣躺在屋脊上,听着他们在商讨着如何把二皇子弄下去。 四皇子的想法很好猜,大皇子是争夺皇位的主要竞争对手,但却是他的亲哥哥,看在皇贵君的份上,哪怕他们兄弟之间根本没有多少情分,四皇子都不愿意去落井下石。 而别个皇子也都知道大皇子在宣和帝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就算四皇子不动手,那也有别的皇子会下手。 四皇子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根本不需要自己沾上。 至于二皇子四皇子就没那么多的心理包袱了。 不管宣和帝的传位诏书上是不是真的写了二皇子的名字,宁可杀错亦不可放过。 能解决掉一个强有力中的竞争对手,不论是对四皇子还是对皇贵君而言,都是极好的。 四皇子这边讨论起来就没个停的,墨珣一边听,一边琢磨着要不要趁着他们还在商讨的功夫,到其他皇子那边溜一圈,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幸好这会儿进阶突破了,否则他根本没办法做这么多事。 也难怪别人要招人手了,就自己一个人当真是分身乏术。 墨珣知道越国公手底下其实是有人的,但越国公不说,他便也不去问了。 谁还没点秘密呢 墨珣不也有事情瞒着越国公吗 说句实在的,就算这会儿,越国公将人带到墨珣跟前,墨珣也是不敢用的。 若说信不过,那也是有点儿,主要就是信不过对方的能力,而不是信不过越国公的用心。 墨珣听着听着,见他们还在商讨对付二皇子的事,干脆起身往其他王府去逛了一圈。 五皇子正在王府里头大动肝火。 他本来脾气就急,现在更是将屋里摔得一片狼藉。 “王爷,可别摔了,这这都是钱啊”五王妃被周行王暴怒的样子吓得不行,连声音都是抖的。 他虽然很怕被砸到,却也还是尽职尽责地劝着。 只是五王妃的声音确实是小,夹在周行王暴怒的声音里,简直是声若蚊蝇。 周行王果真没有听到五王妃的声音,只仍是将屋里的东西砸个稀巴烂,以此泄愤。 他心里也知道三百多万两,不是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拿的出来的。可他已经在朝堂上应了宣和帝,那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尽快将这笔钱交还给国库。 所以,他砸来砸去也就只在这个屋里砸砸,没有另外去祸害别的东西。 等到周行王慢慢平静下来,才叫下人进来把屋子收拾干净,而后让人过来清点财务。 周行王好赖也是个王爷,今日在大殿上被宣和帝责令将钱归还国库,可好歹还有王爷的体面,宣和帝并没有直接让人过来抄府,只是等他自己把钱给国库还上。 但大周现在正是用钱之际,就算宣和帝愿意宽限周行王几天,可大周等得了吗 周行王颓唐地坐在椅子上,猛地握拳朝着桌上用里捶了一下,恶狠狠地咬牙切齿“于霜扬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五王妃见周行王不再像刚才那样乱发脾气,这才迎了上来,“王爷先消消气,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这笔钱还上。” “本王难道不知道吗”周行王心情极差,若是搁他一个人,他静一静就算了,偏偏还有人没有眼力劲,非要上来找骂。 五王妃脸上表情一僵,只能讷讷地站在周行王身边,不再开口说话了。 墨珣是早就知道,如果周行王要还钱,定是要割肉放血,他会这么气也不足为奇。 而且,单墨珣这段时间在几个王府之中来去,确实也不难看出这个五皇子的日子过得是何等的奢靡。 现在真能把钱还上,接下来就得过上很长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了。 不过,大周的灾民和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身为皇子,难道就不该响应宣和帝的号召,以身作则,为百姓节衣缩食吗 墨珣在周行王府停留不久,知道他这会儿还在命人清点财务,而这个清点的动作并没有这么快完成,便往德音王府去了。 因为对德音王的心思有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猜测,墨珣对他的关注也算是比较多。 毕竟,就靠个信物要定七皇子个“通敌罪”确实太过牵强。若不是今日,被禁卫军带到朝堂上的那个雅砻人突然爆起,行刺宣和帝,七皇子恐怕也就是得个“御下不严”而后禁足,仅此而已。 但今日有雅砻人行刺,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墨珣到六王府的时候,只见德音王正坐在书房之中,手指有节奏地在桌上一点一点,就像是正思考着什么事一样。 德音王的处境已与以往截然不同,自从五翁主和亲之后,他与父后的地位,就一落千丈。 尽管,在旁人面前,宸侧君仍是盛宠不衰,可真实的情况如何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了。 一开始,德音王并不知道父皇对父妃为什么会有那么明显的变化先是暗里禁足,而后便是很长时间才会去一次父妃的宫里,去也是小坐片刻就走 宫里的都是些人精,只要有一点儿风向,什么味儿觉不出来 宫里都道是五翁主离开了怀阳,离开了大周,宸侧君就失了宠。 一开始,德音王自己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五翁主一经离开,宸侧君与德音王的日子就已经开始发生了变化。 而那个翻天覆地的变化,则来自于父妃将哥哥接回了宫里。 德音王不傻,就那个骄横的性子,不是他哥哥还是谁 可宣和帝非说哥哥是假的,将人带走了 德音王不敢去打听,却也知道被宣和帝带走的人定是没有活路了。 午夜梦回,每当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总会暗骂哥哥与父妃是傻的。 但事已至此,没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了。 德音王在想,他以前的富贵日子都是从哥哥那儿来的,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入了父皇的眼,他恐怕也会跟老九一样,活到这么大了还跟个没有人管教的野孩子似的。 皇家亲情淡薄,他是见惯了的。 现在,父妃不再受宠,就算挂了个“侧妃”的头衔,可日子还是过得不舒坦。 或许就是因为有了以前的生活作对比,他才会一直郁郁寡欢。 德音王听过好多次了,宸侧君跪在佛堂里不停地忏悔,似乎是想赎罪。 但是,他的父妃何罪之有 哥哥流落在外,将哥哥带回宫里的父妃何罪之有呢 有罪的难道不是宣和帝吗 他亲自下令,杀死了自己的亲儿子。 墨珣听着德音王一下一下的敲击声,却并不知道他心此刻中所想。只是,这个书房里只有德音王一个人,如果德音王没有毛病的话,应该不会开口说话的。 墨珣自认还没有能够窥探人心的本事,也就不在德音王这边多浪费时间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6章 第 376 章 墨珣抓紧时间将几个王府都溜过了一圈, 以后还是回到了赤几王府。 一个晚上,也就在四王爷府里听的消息还有用点儿。 四皇子与幕僚这会儿已经开始讨论起五皇子来了。 五皇子的封号始终是所有皇子心中的一根刺,就连大皇子也受不住这个。 但老五的性格太过莽撞, 甚至还有点傻。 四皇子已经开始认真听幕僚们分析五皇子挪用公款的事了。 幕僚们与四皇子不同, 今日宣和帝在太和殿召见百官的时候, 他们并没有在殿内,自然也就不知道殿内的具体情况,只能由当时在殿内的四皇子做补充。 四皇子当时在朝堂上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现在说出来,经由同僚这么一分析, 倒也反应过来了周行王的那三百多万两, 绝对不是走了正规的程序从国库借的,极有可能是从偷偷挪用的。 而现在,五皇子偷换概念,将“偷”改为了“借”摆明了是说户部里有他的人。 这点, 就算周行王今日不主动暴露, 其他皇子也会猜的。 真正令四皇子在意的是, 这么一大笔钱,他的好皇弟究竟拿去做什么了。 今天, 在太和殿内, 周行王对宣和帝所说的每一个字, 四皇子都是不信的。 什么修王府、修皇庄也就是宣和帝想信罢了。 “周行王花钱一向是大手大脚。早前, 臣略有耳闻, 说是周行王偶感风寒, 但为了不误花朝节,竟以四十里的绸缎作帷幕挡风。” 一旁的幕僚连连点头,“这是实情,臣亲眼所见。” “臣也听说了这事儿。后来,周行王还嫌这个帷幕不够好看,干脆就将这四十里的路全都围成了锦绣长廊。” 四皇子扯了扯嘴角,微微笑了一下。 花朝节踏青,老五确实干过这么个蠢事儿。 花朝节还没结束,周行王就被御史告到了宣和帝跟前。最后,宣和帝也不过不痛不痒地口头批评了周行王几句,又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当时他们其他几个皇子知道了,哪个不是在心里涌酸水 就算他们是王爷,那也从来都不敢这么铺张浪费,也没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绫罗绸缎来作践。 当时,几乎是所有人都以为是老五的外家,拿钱补贴了老五。要么就是宣和帝偏心,除了俸禄之外,还从私库拿钱补贴了老五的开支。 现在想想,原来老五一直掏的都是国库的钱。 四皇子知道,以周行王平日里那个花钱大手大脚的样子,要说他从国库里掏了三百多万两,还真是不奇怪。 “臣也曾听闻,周行王时常给某些朝臣送礼。” “恐有结党营私之嫌。” 四皇子点头,示意幕僚继续。 现在,虽然只是他们的猜测,但谁敢保证这个猜测就不是事实的真相呢 纵使不是真相四皇子相信,他的兄弟们,定是不会放任老五这么轻轻松松度过这关的。 好不容易有个什么事可以把老五扯下来,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手里溜走 五皇子给朝臣送礼,当然是想要结党营私。 然而,这件事被御史也参过几次,但五皇子却只是张张嘴,在宣和帝面前说自己送的都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还将礼单也掏给宣和帝看了。 四皇子也不是没被人送过礼,自然知道这个礼单,面上的和里头的,完全不一样。 可宣和帝愿意掩鼻偷香,不愿发落五皇子,不论旁人怎么说,都没有用。 “结党营私”四皇子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够。” 今日看宣和帝的神情,明明已经被气得不行了,可面对着这么一笔用途不明的巨款,宣和帝也不过是让周行王将钱还上而已。 这件事,换做哪怕是其他的任何一个皇子,恐怕都吃上好大一通挂落。 “我们可以从钱的用途上做文章。” “对” 几个幕僚一合计,“繁楚王可以募兵,周行王怎么就不行” 四皇子微微摇摇头,“二皇兄那是证据确凿,兵丁的花名册都被刑部拿到了。”四皇子的言外之意是,五皇子这边可没有私自募兵的证据。 “不需要有明确的证据,让皇上心生怀疑就好。” 四皇子了然地颔首,这招他才对皇贵君使过。 只是要让他去对周行王,四皇子是真的觉得不妥。 说不准,他非但没能让宣和帝对五皇子起疑心,反而会让宣和帝以为他捕风捉影,不能容人。 偷羊没偷着,反倒惹了一身骚。 墨珣又在四王爷府的屋顶上窝了好长时间,直到他们都散了,才又溜回越国公府。 离开的时候,墨珣因为担心会吵醒林醉,特意用了一大片竹叶塞在了两扇窗子的缝隙之中。 竹叶韧性高,就算墨珣这会儿回来,拉着竹叶要将窗户扯开,那也容易很多。 如果没有竹叶夹在中间,墨珣这会儿想要打开窗子,恐怕还得动用灵力,才不会被人察觉窗子被他撬得掉了漆。 窗子的边缘掉漆,是自然脱落还是人为损坏,这个只要来个匠人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可是在越国公府里,谁敢来撬墨珣与林醉的歇室 到时候只要一查,那定是麻烦不断。 墨珣小心翼翼地拉扯着竹叶,将窗子拉开之后,麻溜地翻身进了屋。 进了屋之后,墨珣又是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掩上了。 这个窗子,墨珣还曾叫人来维护保养过,自然知道开关起来是没多大动静的。 而一开始,墨珣还真就是为的爬窗方便。 主要是因为他早早就要进宫点卯上朝,而他与林醉并未分房睡,担心自己一起来就会吵到林醉。到时候,林醉被自己吵醒,还不知道能不能再睡着。 初时的几次,林醉还觉得自己睡得太死,这么放任墨珣一个人摸黑洗漱、换官服什么的,未免也太惫懒了些。 然而,当他一脸赧然地向赵泽林与伦沄岚致歉的时候,却被告知无需在意这些。 伦沄岚非但让林醉不要担心,还举例说起了自己以前与墨珣的亡父也是这般相处。 时间一长,林醉还真就随墨珣去了。 墨珣把窗子关上了之后,这将自己身上的黑衣剥了下来。 他这身倒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夜行服,只是带了暗纹的黑衣罢了,平日里就摆在衣柜里头。偶尔林醉帮他收拾的时候也见过,也没觉得有什么古怪之处。 墨珣没有刻意去置办什么夜行服,也省得到时候被人翻出来解释不通,干脆就穿了这么一身。 夜里换身黑衣为的不过是小心驶得万年船罢了。 墨珣将衣服脱下来,又动用了灵力,硬是将自己刚才折腾出来的褶皱给捋平了。 他的衣服鞋袜这类,一直是林醉在经手,而墨珣平日里穿的也多是官服,这么一身黑色常服,冷不丁全是穿过的褶皱,让林醉看到了指不定得怎么想。 墨珣觉得自己为了大周也算是鞠躬尽瘁了,当个不大不小的官,还得飞檐走壁,听人墙角。 真可谓是,领着“卖白菜”的俸禄,操着贩卖私盐的心 墨珣早前就与林醉商议过了,让他睡在里边。 如此一来倒也方便了墨珣。 这会儿,墨珣正一边注意着林醉的反应,一边小心翼翼地躺到床上。见林醉没有动静,墨珣才安静地闭上了眼。 “夫君去哪里了”林醉冷不丁地翻了个身,伸手搭在墨珣身上,轻声问道。 墨珣“” 这一瞬间,墨珣脑子里闪过了诸多想法,就连“装睡”这个不靠谱的想法都冒出来了。 然而,林醉像是已经等了许久,自己刚回来就睡下这怕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吧 这么想着,墨珣干脆就把话题岔开,也不答,只反问道“怎么醒了” 林醉现在不一样,肚子里还有个小的,熬夜了不成。 林醉这会儿却没有心思去探墨珣的想法,他自从知道了自己身怀有孕之后,便时常做梦。 因为梦境太过诡异,林醉自个儿也是消化了好长一阵子。 之前,林醉还觉得自己的梦境太过真实,就像是他真的身处其中,梦里的那个人就是他一样。 然而,后来慢慢的,这个梦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 林醉再没有像之前一样身在其中的感觉了。 原先,他入睡之后鲜少起夜,但因为梦境的剥离他渐渐就有些迷迷糊糊的了。 而朦朦胧胧之前,林醉能觉察到身边的人动了。 林醉张张嘴,本来是想问的,但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甚至连动都动不了,只能“看着”墨珣离开。 等到第二天一起,墨珣已经上朝去了。 林醉又拿不定主意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梦了,毕竟大晚上的,墨珣没事出去做什么 林醉越想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便也不好拿这个事去烦墨珣了。 但今天 林醉很清醒。 墨珣起身的时候,林醉就知道了,而且他的身体并没有受到限制说起来,他是可以动的。 可他不知道能跟墨珣说什么,他也不敢去想墨珣这些日子以来,每一天夜里都出去那么长时间,是去做什么了。 按理说,林醉这段时间一直很嗜睡,但今日,他怎么都睡不着。 在床上躺得越久,林醉就越慌。 他很久没有在夜里这么清醒过了。 “我吵到你了”墨珣见林醉抿嘴不答,便捏了捏他搭在自己胸前的手。 林醉嘴上动了一下,似乎正在斟酌着该怎么问。既不能让墨珣觉得自己是在质问,又不能被墨珣把话题岔过去。 “都这么晚了”林醉刚才问出过一句,但被墨珣反问一句,忽然间竟像是泄了气,也不好再像刚才那样,那么直白地问出口了。 “嗯” “你去哪了”林醉轻声问着,一下子钻进了墨珣怀里,“我醒来没见你,吓了一跳。” “做噩梦了”墨珣一听,又放软了语气,“不怕。” “”林醉有些怀疑墨珣在装傻,又怀疑是自己表述不对。 林醉揪着墨珣亵衣的手紧了紧,又问“你去哪了啊” “睡不着,在院子里走了走。”墨珣想了想,这事儿,现在还是不能跟林醉说。 林醉肯定会担心。 本来就已经成天愁这愁那的了,再让他知道自己夜探王府,还不得急得哭出来 林醉显然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他这会儿正趴在墨珣胸前,听着墨珣的心跳声,脑子里正在飞快地思考着,墨珣这句话的真实性。 林醉打心底里是不愿意去怀疑墨珣的,但这段时间自己怀有身孕,想得总归是多了些。 有什么事,是非得要墨珣大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往外去的 林醉心里有一个隐隐的猜测,但他不愿意去深想。 墨珣一直以来都待他这么好,是以,叫林醉妄自揣测墨珣什么,林醉都会有几分心虚。 而且,墨珣挺正经的。 林醉这么想着,就先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 明明不正经的时候也不少 可他怎么就只记得墨珣正经的时候了 墨珣尚不知林醉心中的小九九,只当他是真的做了什么噩梦。 如果林醉今日的梦与以往相同,那么墨珣倒是很容易就猜测到,林醉定是在“修真界”遇上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修真界之中,骇人听闻的事情不少,林醉作为“修士”,遇上点儿什么还真不奇怪。 墨珣早前听过了林醉的梦之后,就有些怀疑这些梦都是林醉的真实经历。 所以,当林醉说起的时候,墨珣也就没有再想方设法去阻拦林醉发梦了。 本来就是林醉自己的记忆,能想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醉想起了墨珣这一段时间每天都等自己睡着了之后才出去又不知要不要再多问一句。 难道每天都睡不着吗 林醉心里嘀咕,嘴上还就真问了。 怀了孕之后总是很容易多想一些,而他早前也与墨珣说好了,有什么事不要藏在心里,两人要多多沟通。 墨珣闻言,顿时觉得好笑,“你不也每天满脑子琢磨这个琢磨那个吗” “”林醉被墨珣这么一反问,想想也觉得有道理,但他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什么事是被他忽略掉的。 林醉冥思苦想了一阵,总算是想起来哪里不对了 刚才墨珣换了身衣裳 墨珣听了林醉的问题,立刻有了应对,“夜寒露重,总得披点儿什么。” “可是夫君不是不怕冷的吗”林醉还是觉得不对劲。 “你呀”墨珣的鼻尖与林醉的对上了之后狠狠蹭了两下,“冬天那会儿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醉恍恍惚惚想起,冬天的时候因为墨珣穿得少,自己还说了他好几句。 “那”林醉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问了。他心里其实是愿意相信墨珣所说的话的,可按照墨珣以往那个睡眠质量,他还真不相信墨珣大半夜在院子里溜达。 墨珣一看林醉的样子就知道他这会儿是纠结上了,想多问又担心自己嫌他话多。 墨珣沉默片刻,也不知道林醉这会儿从梦里知道了多少关于自己真身的事。如果知道得多了,也信了,那自己解释起来也容易些。如果只是走马观花,却并不尽信,那自己说起来怕是也无甚效用。 墨珣并不想让林醉为了这些琐事烦心。 在墨珣看来,就连天灾、大周打仗这些事,林醉都要跟着愁上半天,如果墨珣告诉他,自己参与其中,也不知道林醉还能愁多久。 “你的梦怎么样了” “”林醉以为墨珣这是在岔开话题,心里也是无奈得很。 墨珣这样,就是不愿意说了。 林醉欲言又止,实则是在心里思考着该不该跟墨珣说,自己已经发现他这段时间时常外出了。 “其实自从夫君离开之后,梦就变得不甚清晰了。” 墨珣微微挑眉,只觉得林醉这个梦倒有那么点儿古怪,竟是真的跟自己有关。 不过,转念一想,林醉既然跟自己有因果,那他梦里的那个真身跟自己有关系也不奇怪了。 “这么说来,你早就知道我起夜了”墨珣盯着林醉,只觉得自己竟是没能觉察到林醉装睡,有点失策了。 林醉“嗯”了一声,“半梦半醒间,能感觉到你起身了,但却发不出声音。” 墨珣了然。 果真是半梦半醒。 意识还在梦里,但身边的事却也能有所感知。 “算了。”墨珣轻轻碰了碰林醉的额头,“那我跟你说,你可得给我保密” 林醉从墨珣怀里退了出来,“好。” 墨珣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行。“我们得约法三章,你不能再多想,不然我不说了。” “好。” 林醉好不容易等来了墨珣松口,哪里肯让墨珣不说别说是约法三章了,就是十章,只要是墨珣开口,他哪有不应的。 墨珣知道林醉这段时间因为答应了自己,已经十分努力地在克制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了。 而墨珣也知道让林醉自己去克服有些困难,毕竟按照“林醉”的身份,既是正派修士,那应该是会以天下苍生为自任,眼下大周正值多灾多难之际,而林醉却又有心无力,所以才愁成了这个鬼样子。 后来,墨珣就干脆给林醉指了一条明路让林醉闲暇之余去诵读清静经了。 林醉乍一下听了墨珣的话,还有些诧异,但却也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且不论诵经有没有用,但总归能让墨珣不那么担心了就是。 于是乎,林醉还真就念上了。 念得久了,林醉似乎觉得自己,确实不那么焦虑了。 甚至于他脑海之中,隐隐有了些画面。 本来他做的梦就太过真实又太过详尽,尤其是那么连着的梦,让林醉心里也有那么点儿偏信偏疑的。 而且,墨珣之前教他的那个秘籍,林醉虽是学了,但总觉得自己还是少了点儿什么。 学了秘籍,身体是好多了,冬日也不容易发冷,手脚也是暖的,可墨珣的反应却是不置可否。 林醉稍稍一想,也知道自己是因为资质愚钝,没能达到墨珣的要求。 而墨珣竟还宽慰了他几句,说是秘籍没那么好练。 林醉当时也是哭笑不得。 本来,旁人教哥儿习武,无非就是图一个强身健体。可墨珣不一样,墨珣是真的想将自己培养成一个与他一样的绝顶高手。 林醉一开始还没觉察到,可时间一长,他明明已经觉得自己学得不错了,可墨珣还是不怎么满意。 墨珣的不满意就表现在他夸人上。他夸人夸得实在是太违心了,想叫林醉不发现都难。 墨珣先跟林醉嘱咐完了,这才压低了嗓子在林醉耳边小声地跟他说了自己这段时间一到深夜就往外头去是去做什么了。 期间,林醉数次想插话,但都被墨珣以堵了回去。 墨珣的话还没说完,一看林醉像是要反驳,又像是要劝说,直接就将林醉吻住了。 吻着吻着,墨珣像是动了情,倒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墨珣拉过林醉的手,往自己身下一带,“夫人帮帮我。” 林醉没想到,两人还在说着正经事,墨珣竟是先不正经起来了。 夜色正浓,林醉原先还显得担忧的脸瞬间暴红。 刚才,墨珣还没回来的时候,林醉也曾怀疑,墨珣是不是因为自己怀孕,才半夜去了烟花柳巷。 虽然那样的想法稍纵即逝,但总归还是在自己心里留下了阴影。 可这会儿 就墨珣这个精神劲儿,哪像是从烟花之地回来的 “夫人帮我,我继续跟夫人解释。”墨珣见林醉不动,便又低声哄了几句。 林醉这才红着脸帮墨珣。 墨珣先是跟林醉说了自己夜探王府的事,而后又将朝堂之中的一些动荡也与林醉说了。 因为被林醉掌握着,墨珣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与平日里的不同。 于是乎,在这期间,林醉根本就没顾上担心,也没顾上张口劝墨珣,耳朵里全是墨珣低沉的喘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7章 第 377 章 墨珣满是餮足地搂着夫郎睡下了, 饶是到翌日晨卯上朝,朝堂上的一大堆污糟事亦没能破坏墨珣的好心情。 宣和帝昨儿个遇刺,刺客伏诛之后, 他便也直接宣布退朝了。 几个王爷也只说是关进宗正寺, 并没有明确该如何处置。 宗正寺本来就是管理皇族宗室事务的衙门, 与此同时还有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的职责。在没有得到宣和帝的准话之前,宗正寺只能将三个王爷关押看管起来,打不得又骂不得。 今儿个一上朝,宣和帝压根就没顾上去管大皇子、二皇子,而是直接就把七皇子给提出来了。 大皇子和二皇子那是抵死了不认罪, 想来还有得折腾。 墨珣瞧着, 宣和帝是不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也变得越发心软了。 要换作是以前,哪管皇子认不认罪,直接下令就是。 思前想后, 墨珣倒有些怀疑, 宣和帝的传位诏书上, 写的兴许就是这两个皇子之中的一个。 墨珣一时间也拿不准宣和帝到底是怎么想的,而其他的皇子想来应当也是跟墨珣的想法一样。 反正不管宣和帝怎么想, 他们只要把其他的皇子的罪名坐实, 将他们的名声搞臭就算传位诏书上真是他们的名字又如何只要他们皇位没坐稳, 总是能改的。 七皇子昨天被关进宗正寺的时候就已经吓懵了, 整夜都在担心, 最后虽是抵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但整夜都迷迷糊糊的。 宗正寺本来就是不是给皇子们歇息的地方,宣和帝将人关进去,还真不是让人去享福的。 “老七。” 七皇子一晚上睡睡醒醒,上朝的时候还有些晃神,但这会儿被宣和帝一叫,整个人都清醒了。 墨珣一看宣和帝只提了七皇子,就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了。 二皇子私自募兵,但还没成气候就被揪出来了。 七皇子就不一样。 昨天那个雅砻的刺客,是因着沾了七皇子,这才得以进宫的。不管是不是他主使,现在他也没能洗脱自己的嫌疑。 尽管宣和帝脸色很差,但还是给足了时间让皇子们申辩。 七皇子昨天已经说过了,他什么都不知道。然而这会儿,却也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带过去的。 一个早朝,就让几个皇子又辨了一遍。 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冤枉”和“不知情”,听得墨珣耳朵都要长茧了。 他这会儿是巴不得四皇子或者其他的哪个皇子都好,赶紧把自己已经布置好的局摆下去,证据亮出来,能淘汰几个是几个。 反正二皇子以及那个穷奢极欲的五皇子,在墨珣心里,是早就已经被淘汰了的。 如果宣和帝还真动了心思让他俩其一即位,那墨珣就得另行谋划。 毕竟也没有谁规定,坐上了皇位就一定能坐稳。 一开始或许墨珣还没有察觉到,但时间一久,墨珣也意识到了宣和帝这会儿其实是打心底里就不想问几个儿子的罪。 既不想问罪,还给于霜扬什么尚方宝剑 这样的想法不止墨珣一个人有,就连于霜扬都犯嘀咕了。 而宣和帝这样的反应,就更是让人猜测,他属意即位的皇子就在这几个皇子之中了。 七皇子性格太过绵软,朝臣们本也不看好。 这样的皇子,就算继承了王位,恐怕也很容易被人拿捏。 按照宣和帝的性子,定是不会让这样的皇子即位的。 最后,七皇子被罚俸三年,禁足一年。 七皇子虽然一直说自己是被陷害的,但不管怎么说都有个物证在,哪怕那个雅砻的刺客当真与七皇子无关,但七皇子却也很难将自己摘出去。 归根究底,也只能自认倒霉。 而大皇子与七皇子相似,也是被禁足了一年。但额外的,宣和帝也丢了几本佛经给他,让他多抄抄佛经,也好静静心,别整天满脑子想那些不损人不利己的点子。 且不论大皇子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安排了一场苦肉计,但他这么做,是因为在觊觎宣和帝的皇位。 也正是因为觊觎皇位,大皇子才无论如何都想要留在京里。 宣和帝当初正是因为疑心几个皇子觊觎自个儿的皇位才会一意孤行,将几个皇子全都赶到封地去。这会儿又是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大皇子,指不定还在背后怎么咒自己一时间心绪难平。 但大皇子这会儿已经自食恶果,蒙了大难,好歹还是没对他这个父皇做出什么来。 总归是没有真正意义上伤害到宣和帝的切身利益 宣和帝现在真是心软许多,否则,要换做是以前,只要自己对大皇子起了疑心,那夺了封号,将人圈禁起来也不是什么罕见的。 但二皇子,情节就严重了。 私自募兵、屯兵,如果不重罚,那定会让其他人跟风效仿。 宣和帝也正是考虑到了这点,才迟迟不肯下决断。 若今日犯事的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随便哪个大臣,宣和帝直接大手一挥,判个流放或者斩监候,那都不在话下。 可眼前的这个是自己的儿子宣和帝便禁不住有些迟疑了。 只是罚俸、禁足实在是太轻了。 宣和帝左右琢磨不出来,他现在一思考事情就头疼,干脆就把几个近臣叫来商议。 所有人都知道宣和帝这是想放二皇子一马,几个近臣也不例外。 但是,宣和帝既想让朝臣们引以为戒,又要重拿轻放,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宣和帝自知事情难办,但这满朝文武本就是养来为他分忧的,连这么点儿小事都做不好,还谈何分忧 末了,几个人集思广益,才得了宣和帝首肯,褫夺繁楚王的王爷封号,原先的王府与皇庄全数收回,终身圈禁于京中一处偏僻的高墙之中。 没了王爷的封号,二皇子也还是宣和帝的儿子。 只是褫夺了封号,又收了王府和皇庄,算起来也跟抄家差不多了。 不过,因为宣和帝顾念旧情,好歹还给二皇子安排了个四合院。 其他的几个皇子,看到宣和帝这么安排,也都知道二皇子已经无缘大宝了。 如此一来,手里还握着二皇子以权谋私证据的其他人就都还在想要不要把证据都放出去,来个棒打落水狗。 皇家本来就没有多少亲情可言,尤其是像几个皇子之间,都是互为竞争者。 有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若是不能完全将二皇子党摁死,他日死灰复燃,于谁而言都是麻烦事一桩。 但是,这会儿,二皇子已经这般落魄,就连他父妃也在冷宫之中,没得像宣和帝吹耳旁风。想来,二皇子一派也是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二皇子的兵丁花名册已经被刑部转呈给了宣和帝,案子了了,宣和帝就把花名册给了兵部。 反正要跟雅砻打仗了,一个兵那也是兵,全都安排上。 自从大皇子遇刺开始,到现在,已经过了有两个月时间,现在总算是了结了,也让朝廷里的气氛舒缓了许多。 到了这个时候,许多的朝臣们这才慢慢的觉出味来宣和帝看似罚得不轻,其实对大皇子、七皇子根本没怎么罚,就连在国库空虚的时候欠钱不还的五皇子都只是责令尽快还款罢了。 既不伤筋也没动骨。 五皇子虽然是答应了宣和帝马上还钱,但实际上,他命人将王府里所有的东西都收拢起来一一估价,最后也不过堪堪凑出百余万两。 而他的田地庄子折算起来,这才勉强将欠款凑够。 田地和庄子,是一笔很大的进项,除非必要,五皇子是无论如何不想转手的。 五皇子可以预料到自己将田地和庄子转出去之后,日子会过得多紧巴。 但看繁楚王不,现在只能叫二皇子了。 看二皇子,五皇子又不敢去让宣和帝再给自己宽限一段时间,让他等到秋收了之后,他再将钱还上 国库这会儿是真没钱了,工部估算了蓟州重建所需的银钱之后,上报给了户部,但户部却只给拨了一部分,叫工部先用着。 户部这么抠抠缩缩,工部办起事来也慢了,蓟州没建好,灾民就仍是围在昌州不肯离去,久而久之,竟还隐隐成了气候。 落草为寇的也有,流寇作乱也有。 京了就算是再怎么戒严,也还是有人混进京里。京城变得愈发不太平,而宣和帝却也不只是头疼了,他连身上都疼得厉害。有时候夜里睡着,还会痛醒。 然而太医不论怎么查,都查不出缘由。 宣和帝身上疼得厉害,但御医却拿不出法子来,甚至连止痛的方子也不管用。 宣和帝一怒之下,连着发落了几个御医,和宫人、内监倒像是以前那个阴晴不定的宣和帝又回来了。 五皇子一咬牙,将自己的欠款补上了,从户部手里将自己的欠条取来,当场撕毁。 一边撕,五皇子一边在心里暗骂刑部尚书多管闲事。 宣和帝只让刑部尚书去查与大皇子遇刺一案有关的人和事,但这个刑部尚书偏生要拿着鸡毛当令箭,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一并查了。 如果这一次,不是因为刑部尚书多事,他又何至于遭这样的罪 五皇子越想,心中越是愤恨不平,直接就将刑部尚书给恨上了。 刑部尚书原先还想卖五皇子一个好,但五皇子性格太过鲁莽冲动,见到刑部尚书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如此一来,刑部尚书就知道自己这是被五皇子给记恨上了。 本来接了这么个差事,他就讨不了好。之前,之所以提前暗示五皇子,也不过是于霜扬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罢了。 现在他也就只能在“刚正不阿”的道路上,一条路走到黑了。 墨珣知道这件事没这么快完,毕竟就他自己手里掌握的消息,四皇子是不打算不这么简单就放过大皇子的。 就在五皇子把欠款尽数还上之后没两天,大皇子暗地里命人往四皇子身上泼脏水的证据也被呈到了刑部尚书的案头。 本来,这件事就还没完。 当初刑部就发现,前去行刺大皇子的一共有两批人。现在,知道了其中一批人是大皇子安排的,那不也还有一批吗 宣和帝最近身体不好,记性也很差,根本就顾不上跟刑部尚书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是以,刑部尚书只能接着往下查。 现在查到了消息,刑部尚书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往上报了。 他才刚刚把五皇子给得罪了,如果这一次,再把消息传给宣和帝,那就是连大皇子也一起得罪了。 于霜扬才刚想好要奉公执法,却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也不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大皇子原先就因为受伤的缘故,被宣和帝接近宫里,无论是办事还是往外穿消息都不如在宫外的时候方便。 现在,虽说是离了宫,得以回到王府,但却还是禁足状态。 这个禁足可不单单针对锦硕王一个人,而是整个锦硕王府的人都不能够随意出入。 王府外头与里边都有有兵卒把守,就算锦硕王想要往外透消息都有些困难。 当然,这个困难对墨珣而言倒还好。 除了不能像之前一样,那么堂而皇之地躺在锦硕王府的屋脊上,其他还好说。 尤其是进了阶之后,墨珣能感知的范围比以往更远了些。 只可惜,墨珣在大皇子那边,只听了一耳朵的抱怨和满满的壮志未酬。 抱怨,自然是抱怨宣和帝。而壮志未酬,便指的是对自己未来继承皇位的鸿源。 大王妃担心祸从口出,赶忙出言规劝,直让锦硕王不要再说了。 虽说,宣和帝对大皇子的处置已经下了,但谁也不知道在这么个关键时刻,还有没有人在盯着大皇子。 大皇子胸膛剧烈起伏了几次,倒还真就顺着大王妃的话闭了嘴。 他已经忍了这么长时间,再多忍一两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大皇子明面上是忍了,而且,宣和帝给的经书,他也抄了。但“罚抄”这种事,向来都是做主子的只抄一部分,余下的都由下人代劳。 反正他抄了经书,交上去之后,宣和帝也不会检查,不会看。 大皇子明面上是安分守己地在王府里修身养性,可暗地里,他也仍是在不断的为自己谋划出路。 宣和帝将他禁足,但却没有褫夺他的封号,只是罚抄经书这样的小儿科。 那就证明了他还有争夺皇位的资格。 一想到这里,大皇子心中的愤愤不平,已经要完全掩饰不住了他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若不是宣和帝非要搞什么秘密立储,他也根本不需要折腾这些个有的没的。 他原先在众人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只在一夕之间就已完全崩塌。 现在姑且不说朝臣,皇子怎么看他,就说宣和帝会怎么看 大皇子对宣和帝可谓是又怕又恨。 再说四皇子那边。 他本来就怀疑四王府与杀人凶手,就是被大皇子刻意联系在一起的。他甚至还怀疑过,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反应够快,刺杀的事也会一并落到自己头上。 所以,当四皇子派人去查的时候,重点也正是放在了大皇子身上。 这么一查,四皇子倒也从大皇子那儿查出了些许端倪。 大皇子是真的布好了局,准备请君入瓮的。奈何自己身处宫中,手脚施展不开,倒错过了绝佳良机,反而让刑部尚书将他给揪了出来。布置是布置好了的,可这才刚开了个头罢了 四皇子原先还觉得自己与大皇子之间是在手足相残,但在看到了摆在了眼前的证据之后,他也就放下心来。 是大皇子先不仁,就不要怪他不义了。 四皇子将自己所查到的证据,略微透出了一些。只叫刑部尚书自己循着味儿往下查,而不是一股脑儿的将消息透给他知道。 如此倒好,四皇子能查出来的事情,刑部尚书自然也能查得出来,更何况四皇子还一直在前面引着。 刑部尚书只思考了一个下午,便开始着手整理材料,给宣和帝写奏折了。 大皇子与四皇子是同一个爹生的,虽说皇家亲情寡淡,宣和帝自己也是冷情冷性,但他确实不希望看到自己的亲儿子互相残杀。 墨珣觉察到宣和帝这个矛盾至极的性子的时候,也是腹诽了好几次。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还非要自己的儿子做,逗呢吧 墨珣自个儿琢磨的时候,脑子里还冒出过一句大概是他们老周家的血统不好,所以才会有兄弟阋墙、骨肉相残的事发生。 当然,更有可能是因为,宣和帝的几个儿子们有样学样。 有了宣和帝这个榜样在前,他们怎么着也学到了一星半点。 四皇子还好,墨珣觉得他这么做无可厚非。大皇子已然不顾念手足之情了,他也没什么可顾的了。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于霜扬将奏折面呈给宣和帝之后,也是在一旁静候着。 宣和帝这会儿显然还没忘记大皇子之前是因为什么事被自己禁足。但在看到了刑部上书的奏折之后,宣和帝的眼皮跳了跳。 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去摁住自己的眼皮,想叫它停止跳动,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刑部尚书来之前已经知会过内监了,这会儿外边仍是有御医守着,就担心宣和帝受不了刺激。 在连着问了刑部尚书好几遍“情况属实吗”,又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之后,宣和帝也就不再挣扎了。 “来咳咳”宣和帝提气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却没想到一下子岔了气,被自己吸进来的气呛住了。 宣和帝一张脸呛得通红,咳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于霜扬暗道不好,赶忙上前为宣和帝顺气。 外头的御医与内监听到动静,也是手忙脚乱地冲进来。 屋里乱过了一阵之后,宣和帝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来人,去把大皇子带到朕面前。” 罪证确凿,人证、物证俱在,宣和帝就算再怎么不愿意相信自己那个一直儒雅懂礼的大儿子会设计陷害自己的亲弟弟,却也不得不相信了。 宣和帝将大皇子叫进宫来,无非就是想给他一个当面申辩的机会罢了。 他想听听,大皇子是否有什么苦衷,又或是这其中是否又什么隐情。 宣和帝知道这种可能性太小了,但却还是在心里抱有那么一点儿希望。 在宣和帝心中,大皇子终究是不一样的。 大皇子自从被禁足以来,一直安安分分地呆在府里,哪里都没去。这会儿乍一下被宣和帝召进宫里,除了内监传旨之外,还派了禁卫军来这怎么想都不对的。 锦硕王原先被禁足,还是满心的愤恨不平,却在这一刻全都化为了惶恐不安。 就连大王妃也都被吓住了,命下人塞了点钱给前来替宣和帝传令的人,偷偷问了问。 内监哪敢收大王妃的钱,忙推拒回去,但却还是透露了消息给大皇子知道。 内监只说是刑部尚书带了奏折面圣,皇上这才派人来请大皇子进宫。 大皇子这会儿是真把刑部尚书恨上了,心里盘算着究竟是于霜扬又查到了什么,还是有人在陷害自己 等进了宫,宣和帝将奏折直接拿给大皇子看,好让大皇子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大皇子进宫的这段时间,已经将诸多可能都已经思考了个遍。然而,他已然被禁了足,幕僚也全都不在身边,倒叫他有些茫然失措。 大皇子仔细地将奏折看了一遍,加之又有人证、物证 待大皇子将奏折看完之后,便径直跪到了地上,以头抢地,直呼“冤枉”。 “那你说说,你哪里冤了”宣和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这个一直以来都最满意的儿子,忽然觉得他竟是这么陌生。 “儿臣”大皇子一咬牙,“此事不是儿臣所为。什么人证、物证,不过是有人想要构陷儿臣,陷儿臣于不义。” 宣和帝看着大皇子的脸,早已是失望至极。相较起大皇子这个辩解,宣和帝却是更相信这些摆在眼前的证据。更何况,在此之前,他的这个好儿子,还弄了一出苦肉计 宣和帝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绞了起来,一股强烈的痛感侵袭全身。他双手抠在椅子的扶手上,咬紧牙关,竟是头冒冷汗。 大皇子埋头在双臂之前,却是一直没能等到宣和帝的声音,一时心里发虚,倒想抬起头来看,却又担心被宣和帝看破,只得一个劲儿地磕头喊冤。 马公公见了,连忙将腰间瓷瓶取下,想要倒给宣和帝服用。 然而,宣和帝此时正咬紧了牙关,根本就喂不下去。 内监也急了,当时术士就曾言明,内监这等污秽之人是不得触碰仙丹的。 最后,还是由御医与禁卫军帮忙,这才将仙丹给宣和帝服下。 宣和帝服了仙丹之后,暂且获得了短暂的清明。 大皇子在禁卫军与御医动作的时候就已抬起了头,就见宣和帝眼睛瞪得老大,额头青筋冒出,脸色胀红,活像是要吃人似的。 大皇子被宣和帝吓了一跳,连磕头的动作都顾不上了。 宣和帝连喘了几声粗气,这才得以去看那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儿子。 “罢了。”宣和帝摇摇头,“朕没想到,你竟然不但对自己狠,对亲弟弟更狠。” “儿,儿臣没有”大皇子连连摇头,又开始喊冤。 宣和帝厌烦地摆摆手,命人将大皇子送出宫去。 宣和帝前脚刚将大皇子送走,后脚就命人将太和殿匾额后头的传位诏书取了下来,又令越国公将传位诏书取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8章 第 378 章 宣和帝想来, 应当是对大皇子极其失望,否则,也不会在他还没离开御书房的时候就开口叫内监去把“三公”以及越国公等一应老臣请进宫里来。 宣和帝本来是打算让越国公直接回去取传位诏书, 但又传位诏书毕竟非比寻常, 越国公恐怕也是要亲自进宫来确认这确确实实是宣和帝的旨意才能放心。 既然如此, 宣和帝索性就将他们全都请进宫来。 他的这一连串动作,根本就没打算瞒着旁人。 大皇子才刚往外走了几步,自然也没能错过宣和帝的声音。 如果仅仅只是想要处置大皇子,应该不会是请“三公”和请老臣到御书房来 大皇子边想边往外走,待脑子里闪过了一个一直以来都魂牵梦绕的想法之后, 他顿时便觉得天塌地陷。 大皇子猛地回过头, 朝着坐在椅子上的宣和帝深深望了一眼,一时间,他眼里闪过有难以置信、震惊、错愕和后悔。 但宣和帝却并没有看他,而是垂头坐在椅子上, 单手支着长案, 叫人瞧不出在想什么。 大皇子本想转身扑到宣和帝跟前, 求他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可不知怎么,身上竟是动弹不得, 他艰难地迈开步子, 只稍稍起了一丝丝想要回头的心思, 便听得身边内监道“大皇子, 请。” 也正是这么一声, 倒像是把还处在失措之中的大皇子“唤醒”。 大皇子猛地推开了身边的禁卫军, 朝着宣和帝飞扑了过去。 “父皇,父皇。”大皇子抱着宣和帝的腿,“父皇,儿臣是被冤枉的,请父皇再给儿臣一个机会” 宣和帝被大皇子吓了一跳,好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对身旁的内监道“拉出去。” 大皇子如何肯松手自是紧紧抱着宣和帝的腿,任谁来拉都不肯撒手。 宣和帝本来心里就对大皇子失望极了,现在竟是看到自己那个恭敬守礼的儿子竟然做出这等举动,情绪上当真是接受不了。 更何况,宣和帝这会儿根本就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子了 宣和帝连着蹬了几下腿,都没能把大皇子踢开,顿时又气上了。“马上把大皇子从御书房带出去” 刚才大皇子跑得快,而禁卫军倒也不敢动手拦他,这会儿倒好,宣和帝下令,禁卫军直接便拉着大皇子往外带。 御书房被闹得人仰马翻,宣和帝气坏了,径直起身,指着大皇子就嚷嚷着,让人赶紧将大皇子拖出去。 等到大皇子被禁卫军带走之后,宣和帝才喘着粗气,跌坐在椅子上。 宣和帝本来想该诏书,也是因为一时之间对大皇子失望透顶。他让人将大皇子送回王府,主要也是担心自己再看着这个儿子,再这么迟疑一会儿,便会立马改变主意,立刻放弃改诏书的想法。 这会儿宣和帝却也不怕被别人知道,他原先属意的正是大皇子了。 经了大皇子刚才的那么一通闹,倒是坚定了宣和帝改诏书的念头。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原先诏书上的名字是谁,但过了这一刻,传位诏书上的名字也就变了。 几个大臣被宣和帝叫进御书房,都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等到宣和帝将刑部尚书准备好的奏折叫他们一一过目之后,便开始说起了自己要修改传位诏书一事。 朝臣们面面相觑,待回过神来之后,立刻跪到地上为大皇子求情。 一开始的时候,宣和帝说要秘密立储,满朝文武全都不同意。 当时大臣们心里也都是想着,大皇子德行具备,一直以来也并没有什么错处,又是嫡长子,在身份上自然更尊贵些,也更合祖宗家法。 然而,宣和帝力排众议,一意孤行,使得朝臣们不得不顺从宣和帝的意思。 可现在一听,宣和帝的传位诏书上写的正是大皇子那么日后,就算是宣和帝驾崩,大皇子即位,那也是合乎宗法制度的。 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 如果宣和帝自己也有这样的想法,那自是再好不过了 宣和帝本以为自己要更改诏书一事,十分容易,却没想到竟会被几个大臣给劝上了,一时间脸上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朝臣们哪里知道宣和帝心中所想只当他是看到了刑部尚书的奏折给怒上心头,便连连劝他,叫他等情绪平复下来在行决断。 不得不说,这些臣子很是了解宣和帝了。 刑部尚书在一旁,一看到宣和帝沉默下来,立刻暗道不好。 他本也不知道宣和帝属意大皇子,毕竟,在所有人看来,都觉得宣和帝是因为不满意大皇子,这才会费尽千辛万苦搞出个秘密立储来。 谁曾想,这个储君之位,还是在大皇子身上。 那搞这个秘密立储还有什么意义 不单是刑部尚书这么想,就连其他在场的大臣也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们很快就给宣和帝的“秘密立储结果诏书上写的还是大皇子”找了一个十分合乎逻辑的理由宣和帝是想要考验大皇子的心性,与此同时,考校其他的皇子的能力。 “皇上请三思。”年太尉重复道。 年太尉的想法很简单 此前,大皇子虽然用了苦肉计想留在京里,但说到底,也没有妨碍了别人什么。 而这一次,大皇子虽是想要陷害四皇子,可到底还没怎么动手,四皇子也没出事 刑部尚书的想法与年太尉不同,他一开始没想到自己的一个奏折,会让宣和帝直接就动了心思,想要把原先的储君换掉。 眼下,如果宣和帝真的将大皇子的名字从诏书上改掉也就罢了,如果宣和帝真的被朝臣们劝住,诏书上还是大皇子待宣和帝百年,大皇子继位,那他还有活路吗 刑部尚书只觉得自己眼前一抹黑,心脏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然而,在一众的反对声中,刑部尚书确实不敢开口说什么。 “朕思得够久了。”宣和帝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朕也算是看明白了。” 宣和帝这句话可以说是一语双关了。 他伸手拍了拍椅子的扶手,像是在嘲讽又像是在怜悯。 “朕今日,召你们过来,不是为了让你们反对朕的。”宣和帝沉声,“朕只是告知你们,朕要改传位诏书,请你们来做个见证罢了。” 这么说着,宣和帝又转而对越国公说道“师爱卿,去把朕交由你保管的诏书取来。” 宣和帝的性格一直如此强势,他既是早已想好,那么现在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刑部尚书听到了宣和帝这么说,瞬间松了口气。 他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在此之前,他还是挺希望大皇子登基继位的。 但是,大皇子竟然连自己的亲弟弟也不放过,那么别人的命在他眼中或许就更是一文不值了。 几个大臣全都跪在地上,这会儿听到宣和帝让越国公去拿诏书,又是一阵劝慰。 然而,宣和帝权当没听到,只直勾勾地盯着越国公看。 越国公此时已经抬起了头,与宣和帝对视了片刻之后,越国公便撑着膝盖起身。 越国公虽然年纪大了,但从他宁愿认墨珣当干孙子,也不愿意让师家塞人进越国公府,就可以知道他对祖宗家法看得其实并不是很重。 或者说,一开始,他也很看重这些。 但自己没有子嗣,师家人吃相又太过难看,越国公这才一气之下,随便认了个墨珣。 事实证明,认了墨珣委实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眼前的这么多大臣都劝宣和帝不住,他就算是再怎么拒绝交出传位诏书,那也没有丝毫作用。 更何况,越国公从刚才与宣和帝对视的那一眼中,看到了宣和帝的决然。 “臣遵旨。” 越国公这么一开口,当即就将其他大臣们的劝阻给截断了。 跪在地上的大臣就像是被人一拳给砸晕了一样,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本来是要一起劝说宣和帝,却不料,越国公竟是临阵倒戈了。 越国公起身出去,宣和帝也派了禁卫军护送。 而后,宣和帝便也亲自到太和殿去取另外一份。 等到三份诏书俱全,宣和帝便直接让人取了火盆来,当众焚毁了。 而后,又亲自写了两份,盖上传国玉玺,封入盒中。 写诏书的时候,宣和帝身边并没有留人伺候,而朝臣们也都到门外等候,屋里只余宣和帝一人。 宣和帝写传位诏书的时间其实并不如早朝时候那么久,但在外头守候着的大臣们,都觉得时间很是漫长。 刚才,在宣和帝面前,他们没敢胡思乱想,但在殿外守着的这段时间,明显是各有各的想法。 宣和帝不听劝阻,非得修改传位诏书,甚至还把事情闹得这般大,摆明了就是不打算再给大皇子任何机会了。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原先的传位诏书上写的是大皇子的名字,那么新的这份,自然就不可能是大皇子了。 宣和帝这么做,是在明摆着告诉所有人,他已经放弃大皇子了。 一直以来拥立大皇子的臣子们都开始在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出路了。 今日的这一出很快就传出了宫,变成了诸多的版本。 墨珣听到的是越国公的版本,自然更具真实性。 越国公带着传位诏书回府的时候,还没有到朝廷规定的下衙时间,所以,墨珣也没有见到诏书。 但在墨珣回府之后,越国公提起此事,墨珣便顺口说了句,想看看传位诏书。 “你看这个做什么”越国公诧异,是现在墨珣脸上停留了片刻,又道“皇上交给我的时候就已经密封好了,你这会儿什么也瞧不到。” 墨珣年纪也不小了,马上就是要当爹的人了,而且,他也不是没见过圣旨的越国公当然也就不会认为墨珣是小孩心性,好奇才想看的。 墨珣说要看,恐怕想看的就是诏书上头的名字了。 越国公的脑海之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还不及细想,这个想法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想提前知道储君是谁的,大有人在,墨珣就算想看,越国公也不会觉得奇怪。 尤其是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越国公的想法也起了些变化。 大皇子,一直是许多人所看好的储君人选。 就算越国公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大皇子党,但心里却也是跟其他人一样,觉得嫡长子继承帝位是理所当然的。 但眼下,发生了这么多事,大皇子竟连同爹同父的四皇子都不肯放过,那遑论其他的皇子了。 越国公不禁想起了宣和帝即位之后发生的事。宣和帝的几个兄弟,全都被宣和帝屠戮殆尽。 不单单是王爷,就连翁主,宣和帝都没打算放过。 当时也不是没人劝,但劝的人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越国公还记得,那段时间,太和殿前头的柱子上,沾满了言官御史的鲜血,然而宣和帝独断专行,谁劝都没用。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大皇子其实与宣和帝还是十分相似的。 墨珣笑着点了头,“孙儿知道,孙儿就是想看看。” 上一份传位诏书,越国公就已经说过是宣和帝亲手密封的,除了宣和帝,本来也就没有别人知道上头写的是谁的名字。 既是秘密立储,自然要保密。 “”越国公沉默片刻,沉思片刻之后,便颔首道“吃过饭,你随我到安福院去。” 墨珣得偿所愿,自是连连点头。 早前,墨珣也对宣和帝的传位诏书有所猜测。只是猜测归猜测,却也不敢肯定。 但大皇子的几率无疑是极大的。 在墨珣从越国公以及其他同僚那儿听来的信息,倒也一直知道,宣和帝对待内命夫,其实有那么点儿一视同仁的意思。 在所有的内命夫之中,除了皇贵君之外,墨珣倒也不曾听说他对哪个后妃特别的宠爱。 当然,为宣和帝生过皇子的后妃自然是更得宠一些的。 如此一来,再看宣和帝对几个皇子的态度。虽说不至于顾此失彼,但大皇子却与其他的皇子有着明显的不同。 墨珣将自己代入了宣和帝,企图以宣和帝的想法来猜这个皇位的继承人选。 反正,初为人父时的心情定是不同的。 宣和帝的后妃众多,儿子也多。一开始,他肯定是高兴自己子嗣绵延,但随着孩子越来越多,他就越发顾不上了。 大皇子不论从身份地位,还是宣和帝的精神寄托方面,都是不同的。 更何况,这个大皇子在宣和帝面前,也一直表现得十分妥当。 聪慧、长袖善舞,这样一来,为什么还要舍弃大皇子而另立他人 一开始的时候,墨珣倒是十分浅显地猜,定是宣和帝以为自己能够长生不死,所以才不愿意册立太子。 甚至还想过,那个传位诏书上肯定是空的。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冤枉了宣和帝。 不论如何,传位诏书上,当然是大皇子赢面最大。 只可惜宣和帝却不肯直接立太子,也让许多与墨珣有着一样想法的人迟疑起来。 墨珣吃着饭,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会儿倒有那么点儿马后炮的意思了。 不过,他又不是宣和帝肚子里的蛔虫,猜不中宣和帝的想法很正常。 饭后,墨珣跟林醉交代了几句,又嘱咐洛池好生照料林醉,这才跟了越国公走。 越国公并没有多问,只领着墨珣往安福院走。 墨珣最初来到越国公府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越国公府里的排布运用的是五行八卦。 甚至于,建州的那个越国公府,与怀阳的这个越国公府,其实毫无二致。 墨珣一开始就没有多想,毕竟不管是五行八卦还是奇门遁甲对他这样一个修士来说,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而且,一般凡人大概也看不出什么来。 墨珣甚至还想过,越国公自己其实根本就不知道呢。 越国公带着墨珣在安福院里慢慢踱步,看着就像是两人在饭后消食一样。 但实际上,墨珣却已经发现,越国公这么走路,是遵循了一定的规律,正是在找生门的样子。 这个阵法算不上多高明,但骗骗凡人也就够了。 两人绕了一刻钟左右,越国公便将墨珣带到了一处假山,随后在假山的岩石缝隙处掏了掏,倒还真叫越国公掏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着的盒子来。 “喏。”越国公将油布打开,把匣子递到墨珣手上。 真如越国公所说,这个盒子是封好了的。 盒子的缝隙全用蜡封死,外头还扣了一个簧片锁。 墨珣本来也没打算开锁,自然就不去打量这个锁如何,只是拿着盒子看了看。 越国公见现在天色已晚,而墨珣仍是在像模像样的摸盒子,便开口问道“看得清” 墨珣颔首,“这样就好。” 反正越国公也没有钥匙,而墨珣也没打算真给打开,就摸摸盒子罢了,无所谓看不看得清。 墨珣一边摸,一边运转了灵力,开始专心地“看”起了里头的字。 他心里是已经按照了之前的猜法,猜出了宣和帝的这一份传位诏书上头定是写的四皇子的名字。 因为诏书是被卷起来的,许多字都是被重叠在一起,墨珣还需要将他们分辨出来。 好在传位诏书的制式,墨珣在翰林院的时候也见过,顺着捋下来,倒也能读得通顺了。 墨珣将前头的一连串铺垫都默念完,这就越发专心地辨别起王爷的封号了。然而,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封号的位置却是一片漆黑,仿佛是被人用墨迹糊过了一样。 墨珣凝神静气,专心致志再探,仍是一无所获,非但看不清名字,连封号、爵位也瞧不见。 墨珣一声不吭,捏着装有传位诏书的匣子,一动不动。 这样的姿态,就连越国公都觉得古怪了。 只是,越国公还没开口问,墨珣便将匣子递还给了越国公。 “果然什么都看不见。” 墨珣不知怎么,倒觉得看不见也是个好事。 他也不打算瞒越国公什么,便也直接就对越国公说了自己在做什么。 饶是越国公无法领会,待会儿回去与赵泽林一通气,想来也就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刚才,墨珣堂而皇之地在饭厅里对越国公说自己想看,其实也是在说给赵泽林听的。 他就是来看看诏书上头写的是谁的。 越国公虽是同意了让墨珣看,但传位诏书毕竟事关大周,越国公也不敢掉以轻心,自是时时刻刻关注着。 这会儿,墨珣将盒子递回来了,越国公也赶忙用油布包好,再次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待两人离开了假山,墨珣才开口问道“祖父将诏书放在那里,安全吗” “自是安全的。”越国公十分笃定,“这个宅邸,乃先帝所赐,就连刚才那个地方,都是先帝亲自带我去的。” 一说起先帝,越国公的表情变了变,似是在怀念,也似是在感慨。 最后,越国公在收回了思绪,再次对墨珣重复道“十分安全。” 墨珣点头应了。 余下的,会不会被水淹,会不会有虫蛀鼠咬,这些问题,墨珣就不问了。既是摆了阵,自然也就不会有那些东西出现。 与此同时,墨珣也在想先帝的事。 但先帝已死,这是既定的事实。就算墨珣此刻想破了脑袋,怕是也不可能知道阵法的事了。 两人又走了一阵,越国公也没有直接开口叫墨珣回去。 墨珣稍稍一想,便也知道越国公怕是有什么话,刚才不便在饭桌上提,现在才想着要私下跟自己说。 刚才,越国公在饭桌上说得也并不详细,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下前因后果。 但现在,越国公明显是要给墨珣分析分析情况了。 墨珣心道,他知道得恐怕比越国公还详细。但此时,墨珣也不好在越国公面前提及自己每天夜里都溜出去打探消息的事,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越国公本也是不拘小节的性子,这会儿图个凉快便领着墨珣在院子里的小池子旁坐下了。 沉默了一阵,越国公这才开口,开始给墨珣分析起现在朝廷里的情况。 二皇子被褫夺了爵位,虽说还是宣和帝的儿子,但毕竟是罪人身份,除非宣和帝的儿子死绝了,否则要轮到他头上恐怕有些困难。 今日,宣和帝改诏书的事闹得这么大,大皇子的情况显然也没有比二皇子好多少。 越国公说话的时候,眼睛正盯着水面,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墨珣意识到,与其说越国公是在跟自己分析,倒不如说他是在给自己理清头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9章 第 379 章 两人在水边坐了很长时间, 赵泽林才找了过来。 在看到越国公与墨珣两人全都随意地坐在了石头上时,赵泽林顿时便哭笑不得起来。 天气热是热,但越国公年纪大了, 倒也不怎么怕热, 只有些怕冷。 “你们爷孙俩坐这里聊什么呢” “爷爷。”墨珣赶忙起身, 也一并将越国公扶了起来。 赵泽林“嗯”了一声,又说了越国公两句,这才转而对墨珣问“可看出什么来了” 墨珣摇头,“什么都没看出来。”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了赵泽林的意料。 赵泽林的双眼略微放大了一些,定定地看着墨珣, 似乎是对墨珣的这个回答感到些许意外。 不过, 他过来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人,墨珣如果不直接回答那也情有可原。 这么想着,赵泽林又去看越国公,企图从越国公的表情里看出什么来。 然而, 越国公的表情很是正常, 还真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待三人独处时, 赵泽林又问了墨珣一遍。墨珣的答案还是与原先一样,倒让赵泽林禁不住视线又在墨珣身上停留了很长时间。 墨珣本来就没撒谎, 面上自是一派坦然。 赵泽林从墨珣在饭桌上所说的话, 就已经知道墨珣打的是什么主意了。 一开始赵泽林也只以为墨珣不好开口, 可连着问了几次, 墨珣的答案都还是一样 赵泽林沉思, 倒觉得墨珣许是真的不知道, 而不是刻意瞒着他。 不知道就有些奇怪了。 赵泽林是知晓墨珣的本事的,所以这事儿落在了赵泽林眼里,还真觉得有些古怪。 赵泽林有心想细问,但墨珣似乎也是迷惑得很。 越国公府虽不至于非得知道传位诏书上写的是哪个皇子的名讳,可若是能做到心里有数,那自是有备无患的。 不需赵泽林问,墨珣自己也在心里犯嘀咕。 好端端的,整份诏书上,独独涉及到名字、封号这些,就瞧不见了。 墨珣也认真探过了,确实没见着有灵气波动,也没发现有什么术法加之在上头。 如果不是自己体内有着丰盈的灵气,墨珣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进阶了。 好在,墨珣没有纠结多久就缓过了神来。 不得不说,墨珣现在是在“林醉”的领域里,该低头就低头吧。 硬碰硬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同理可以参考他被天雷劈得“外焦里嫩”的那回 等到墨珣这厢回了栖桐院,就见林醉也坐在凉亭里纳凉了。 林醉选的这个方向即好,就是一看到墨珣就站了起来。 墨珣见林醉的这个反应,怎么看都像是在等自己一样。 不用怎么多想,墨珣就已心知肚明林醉怕是刚才在饭桌上听到越国公说起今日发生的事,有些难安了。 墨珣既然已经了解了林醉的情况,倒也不会觉得他管得太宽。 京里还好,还在石里乡的时候,墨珣曾听过类似于“汉子说话,哪有哥儿插嘴的份”、“哪有你们哥儿什么事”诸如此类吧。反正,听了就让人觉得心里不舒坦。 更何况,在墨珣眼中,他与林醉,也没什么是不能说的。 之前,被林醉发现了自己大半夜总往外跑,墨珣就已经简单地跟林醉说起了一些事。 林醉自小就在京里长大,呆的时间比墨珣要长,对京里的一些阴私以及弯弯绕绕较之墨珣也更为了解。早前,不论是越国公还是赵泽林,都曾给墨珣说起过京里的一些世家、宗室,但两人年纪都大了,多数记的都是些老黄历,倒对新兴的贵族不甚了解。 宣和帝本身厌恶外戚,自然不可能放任外戚做大,但却对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员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宣和帝一心想把先帝留下来的那些因循守旧、动辄就要搬出祖宗礼法来约束他行为的旧臣全都剔掉。 这些旧臣之中,显然以钱正新这样外戚为首,甚至还以钱正新马首是瞻。 钱正新是太皇贵君的父亲,也是宣和帝的外祖父,宣和帝在上位之初就已经以雷霆手段肃清了不少人、事,为免留给世人留下一个暴戾的印象,宣和帝才是忍了下来。 而不论是开国勋贵冷家,还是宣和帝新宠的洛家,宣和帝都没像先帝一样,将他们摆到一个权势滔天的地位上。 捧杀确实可以,但宣和帝本身眼里就揉不进沙子,叫他忍一个钱家,就已经忍得他心肝脾肺肾哪哪都疼了,这要再来一个 还是算了吧。 墨珣远远看到林醉起身,便也快步迎了上去。 林醉现在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了,只是肚子上还是平得很,单从肚子上,还真是瞧不出什么来。 墨珣不论对孕夫还是孕妇都不太了解,虽说得了越国公送的几箱与哥儿怀孕、生产有关的医书,但纸上得来终觉浅墨珣认为自己还是经验不足。 不过,看伦沄岚和林家送来的两个姆爹的的反应,好像林醉这样还是挺正常的。 如此一来,墨珣也就没那么担心了,只当是自己少见多怪了。 林醉确实是在等墨珣,有些事,如果不问清楚,他就总觉得自己心里不踏实。 也亏得是墨珣,愿意仔细跟他说这些。 林醉都不敢去想,如果他的夫君是别人,是否还会像现在这样鸿案相庄。 墨珣与林醉两人坐在凉亭里小声说话,两人挨得那般近,看起来仿佛是在说些什么闺房趣事一样。 被喊到远处去的洛涧和洛浅丝毫不觉得奇怪。 毕竟少夫人可是由始至终都没有松口,让姑爷收用通房。 不单是林家后来派来的人,就是一直陪在林醉身边的洛池、洛涧,也都觉得是少夫人压着不让姑爷收房的。 然而,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都是哥们儿,自然能够理解少夫人心中所想。 又谁愿意把自己的夫君分给别人呢 天气热,但墨珣修炼的功法已经开始为墨珣调节体温,此时,就算两人靠得近,也不至于会热到林醉。 初时,林醉还以为是墨珣身体不好,这才会有体寒的征兆。于是乎,在大夫来给自己诊脉的时候,也让大夫给墨珣看看。 大夫经常出入越国公府,倒也隐隐听闻墨寺丞通晓岐黄之术,只是,医者不自医,他还真就正儿八经地给墨珣号了脉。 大夫得出的结论是,墨珣根本健壮如牛,林醉瞎操心了。 最终,林醉瞪着健壮如牛的墨珣,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墨珣知道林醉是在担心自己,但他的身体状况如何,却是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林醉的担心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后来,不知是他自己想通了什么,倒也不再觉得奇怪了。 “皇上这是全然厌弃了大皇子啊”林醉唏嘘道。 今日,越国公已经将整件事说得很详细了,但越国公毕竟是从主观的角度出发,知道得没有墨珣清楚。 墨珣可是对王府熟门熟路的人 林醉一直很担心,墨珣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身份。 万一被人瞧见了,那墨珣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京里正戒严,墨珣就算身为朝廷命官,但也绝对没有大半夜在外头溜达的道理。更遑论是在王府附近溜达 林醉的担忧根本就没能瞒过墨珣,甚至于,墨珣还反过来调侃了林醉一番,一句“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就将林醉所有的话堵了回去,只剩下了满心的歉意。 墨珣每次一看到林醉满脸懊恼,就会禁不住怀疑起像林醉这样的性子,他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再遇上过,又怎么可能欠了因果而不自知 “厌弃是必然的。”墨珣点头。 就算不是这一次,也会是下一次。 就算不是四皇子出手,也可以是三皇子、五皇子。 总之,大皇子的身份非同一般,要换成是墨珣在争皇位,恐怕也会先把大皇子斗倒。 只有大皇子这个嫡长子无缘皇位,其他人才有搞头。 “也不知道接下来,是哪个皇子会出事了。”林醉有些担心,宫里几个皇子斗法,最后受苦受难的还是他们这些老百姓。 “你怎么又愁上了”墨珣轻轻将手搁在林醉的肚子上,企图感觉一下自己的儿子。 自从知道了林醉怀有身孕之后,这几乎已经成了墨珣习惯的一个小动作了。 一开始,林醉还有些不习惯,阻止了几次。可墨珣初为人父,前脚刚被林醉阻止了,后手就又摸上去了。 林醉见劝阻无效,干脆也就不去管他了。 久而久之,他还就真习惯了。 这会儿墨珣将手放上来,林醉也就把手搭在了墨珣的手上。 “我这不是忧国忧民吗”林醉眉梢一扬,偏过头去看墨珣。 “”墨珣愣了一下,“你这贫嘴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跟你。”林醉其实没什么底气,但他之前焦虑得不行的时候,倒曾听墨珣这么劝过自己。 “行吧。”墨珣在林醉平坦的肚子上摸了摸,而后才反手将林醉的手握住,“就夫唱夫随吧。” 林醉没想到两人好端端聊着国家大事,自己忽然又被墨珣调戏了一把。 “接下来看看吧,五皇子那边。”墨珣这段时间倒是听了很多。 五皇子现在真可谓是“香饽饽”,任谁都想上去咬上一口。 当然,这“咬”上一口,可就要伤筋动骨了。 从墨珣知道宣和帝的传位诏书上写的是大皇子的名字之后,这个五皇子在墨珣面前就不够看了。 就算占了个与大周同姓的封号又如何人太蠢了,既不占嫡又不占长的,宣和帝怎么会让他即位呢 而且,墨珣心想,宣和帝怕是早就已经知道五皇子的那个钱,根本不是从国库借的,只是大周正是多事之秋,宣和帝也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五皇子的事了。 再加上,宣和帝本来皇子就不多,五皇子只要能把钱还上,也算不上情节多严重的了。 “五皇子都” 墨珣话音刚落,林醉张口就想反驳,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诏书上难道不是四皇子的名字吗” 墨珣轻笑出声,“连我夫郎都知道诏书上是四皇子的名字,那你说别人能不知道吗皇上能不知道吗” “”林醉沉默了片刻,看着倒像是在思考一样。 然而,一开口,问的却是“什么叫连我夫郎都知道” “自然是在夸我的夫郎”墨珣对着林醉笑了起来,“聪慧过人。”他特意在“聪慧过人”上咬了个音,听着倒是一本正经的。 甚至,就连林醉看向墨珣的时候,也都被墨珣迷惑过去,觉得墨珣当真就是在夸自己。 谁也说不准宣和帝是怎么想的。 按照常理来推断,现在的传位诏书上确实应当写得是四皇子才对。 但是,如果真这么好猜,还有什么秘密立储的必要呢 直接对外公布四皇子为储君不就完了 墨珣脑子里是想着传位诏书,但说出来却成了“我夫郎,瑰姿艳逸,冰雪聪明。” “怎么夸起来还没完了呢”林醉脸上一烫,简直想伸手将墨珣的嘴捂了去。 “夸不完。”墨珣笑意更甚,“我还有别的词,玲珑剔透,颖悟绝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0章 第 380 章 不单是林醉猜, 新的储君是四皇子,就连满朝文武也都是这么想的。 理由无他,不过是结合了上一个储君而得出的结论罢了之前, 朝臣们一直让宣和帝早早立太子, 但宣和帝无论如何都不肯, 甚至还搞了一个秘密立储。 这就让许多臣子误以为宣和帝对大皇子不满。 但自从知道了上一封传位诏书上,仍是写了大皇子的名字,大臣们的想法便也跟着发生了改变。 再加上,自古以来就有“立子以贵不以长”的说法,而四皇子为皇贵君所出, 身份尊贵, 自然最有资格继承大统。 锦硕王被“送”回到王府之后,继续禁足,无论他心中再怎么不忿,再有浑身的解数, 被禁锢在王府之中, 却也施展不出, 无法到宣和帝跟前为自己求情。 宣和帝动作太快,当天便更改了诏书, 根本不给大皇子党以反应的时间。 大皇子先前已使了个苦肉计, 后来又用了连环计想将四皇子也一并绕进来, 却不料全都被人识破。现在, 不论他做出什么, 宣和帝定是会在心里先打伤一个问号的。 锦硕王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王府, 就在王府之中摔了不少东西,就连几个儿子也都被锦硕王吓得直哭。 王妃见状,叫姆爹把几个孩子都带出去,别被王爷伤到了。 锦硕王怒上心头,谁来劝都不听,大王妃现在就是王府里的主心骨。 等到锦硕王砸了不少东西,心里的气好不容易消了些,却一回神,猛地意识到储君之位恐怕是落在了老四身上这就又气上了。 他费了老大的劲,就想将四皇子从这场立储之争中剔除出去,却没料到最后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锦硕王闹了大半天,而大王妃就站在屋子外头,不容易被砸到的地方。不论锦硕王怎么砸东西,大王妃的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到似的。 锦硕王现在是气上心头,任谁来劝都不管用,倒不如让他将气全都撒了,冷静下来再谈。 等到锦硕王不再砸东西了,大王妃才命人将屋里屋外都收拾干净。 锦硕王的注意力,这时候还是放在了赤几王身上。他坐在椅子上,紧握着拳头,一脸怒容,眼神阴狠暴戾,倒像是在心里谋划着什么。 因为今天出了这么一大件事,墨珣还是得出去。 墨珣早先都是等到林醉睡熟了之后才离开,而现在也差不离,太早离开,院子里的下人也都还醒着,叫人瞧见了反倒不好。 墨珣本来是不想再到锦硕王府去的,毕竟大皇子现在已经被禁足,而按照墨珣的估算,宣和帝恐怕是活不到大皇子禁足结束。也就是说,大皇子可能再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不过,大皇子既能安排了死士,那就证明他手上是有人的。 墨珣去锦硕王府权当是在防范于未然了。 幸好锦硕王回府之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砸了不少东西墨珣这会儿赶到,才没错过重要的对话。否则,眼下,等待墨珣的就只会是一片安静漆黑了。 大王妃看得倒是透,没有说四王爷如何,只对大皇子说宣和帝虽是厌弃了大皇子没错,但却并没有厌弃皇长孙和其他的皇孙。 大皇子是早早封王离开了宫里,连带着这些皇孙都搬出了宫。虽说几个皇孙与宣和帝见面的次数少之又少,但总归是血浓于水的。 这些年,大皇子为皇室开枝散叶,生了这么多的儿子,就算宣和帝不愿意见到大皇子,难道还不愿意见皇孙吗 他们现在所缺的就是时间,如果宣和帝能活久一点,说不准还能叫他们扳回一成来。 今日回府的时候,锦硕王满脑子都是悔意,而后悔意变成了愤恨,更是没办法静下心去想自己的处境。现在,听王妃这么一说,锦硕王才渐渐回过神来自己,早已是穷途末路了。 锦硕王平日里对四王爷什么样,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而按照四王爷的脾气,就算有朝一日他继了位,应该也不会像宣和帝那样,把所有的兄弟屠戮殆尽。 只是锦硕王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苦心谋划了这么多年,最后反倒为他人做嫁衣 其实,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安安分分在王府里头抄佛经。 否则,只有谋反一条路可以走了。 锦硕王一会儿说着后悔的话,一会儿又骂骂咧咧。 墨珣心道看来储君之位旁落,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大王妃劝了几句,见锦硕王仍是听不进去也就不再说话了。 墨珣不欲在这里浪费时间,刚要动身离开,就听到锦硕王压着嗓子,小声道“动手吧。” “王爷”大王妃被锦硕王突如其来的话语吓到,当他是因为今日受了刺激,被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爷,此事不妥。”大王妃忙摇头,“现在所有人都在盯着我们,如果我们妄自行动,恐生变故。” 二皇子可不就是个前车之鉴吗 “我不能再等了。”锦硕王直摇头。 难道叫他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老四继位叫他在老四手底下苟延残喘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不,王爷。”大王妃拉了他一把,“繁楚王” “哪还有什么繁楚王”大王妃刚想举二皇子为例,便被大皇子打断了,“更何况,我现在跟老二有什么区别” 墨珣区别大了好吧 墨珣本是想走,但一听到大皇子说出疑似要谋反的话之后,又不动了。 “区别大了,二皇子只是屯兵,意图谋反,但是并未谋反。他现在是被褫夺了王爷的爵位,可万一我们”尽管大王妃处处为锦硕王谋划,但却并不包括谋反啊 饶是大王妃再怎么镇定,都还是被锦硕王的话吓住了。“不妥不妥。” “此事尚需从长计议。” 墨珣是没想到锦硕王的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还想要谋反。 不过,现在看锦硕王对大王妃的话并没有反驳,想来刚才也不过是因为脑子一热,气性上头,这才口不择言。 墨珣定睛一看,就见锦硕王一脸颓唐,已再没有刚才那样的愤慨和气力了。 富贵险中求。 但看锦硕王现在的模样,应该是舍不得冒险了。 大王妃说得不错,锦硕王这边才刚被宣和帝夺了储君的位置,盯着的人一定很多。 就墨珣刚才躲了的那么一小会儿已经有三个人在锦硕王府附近转悠了,只不过碍于外头的兵卒才没能进去罢了。 只要锦硕王敢往外透消息,可能要不了一个时辰,宣和帝就会知道消息。 如果锦硕王被人发现意图谋反,那最后的下场一定会比二皇子还要惨。 传位诏书已经更改,朝臣们就算是仍有心想劝却也不好再开口了。 宣和帝本就不想让朝臣们反对,这才当即下决断。现在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再多说什么也只是枉然了。 然而,更换传位诏书乃是大事,整个京里至上而下都在讨论。 尤其是民间,更是将锦硕王形容成了一个面上温文儒雅,暗地里心狠手辣的人。 百姓还有夸宣和帝圣明的,直说这个储君换得好。 墨珣听到确实也亲耳听到过这样的话,不禁有些想笑什么时候,百姓竟也能妄议皇家与宗室了 若说没人在民间煽风点火,墨珣是不信的。 锦硕王被禁足王府,消息来源闭塞,倒是迟了好长时间才听到风声。 等他听到了风声,这件事却已渐渐被百姓所淡忘。 恰在此时,几大城门口,皆有大批灾民要进城。 这段时间以来,灾民一直都安分守己,忽然闹起来,倒叫守城的官兵很是难办。 官兵将此事上报给昌州总兵,由昌州总兵亲自过问。 这一问才知道,灾民并非打算闹事,而是因为家中孩子丢失,想要进京报官的。 总兵一琢磨,觉得这件事怕是很难管。 哪个地方没个人口丢失的尤其还是小孩,又是刚闹过灾的,也不见得有地方去找。 但叫灾民这么堵着,那也不是个事儿。 昌州总兵与巡逻使一合计,干脆让人将灾民叫过来,让他们挨个儿说说自己家的孩子叫什么名,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在哪儿丢的 总兵一开始是看许多灾民围着,只以为有些是家里亲戚多,却没料到这拿笔一记,竟是记下了十几个孩童的姓名。 而且这十几个孩子,还不都是在同一个地方丢的。 接下来连着几日,都陆陆续续有人来报官,说是孩子丢了。 总兵此时才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了。 人口走失是常有,但这么大规模的人口走失怎么想都不对了。 昌州总兵这才重视了起来,奈何手下官兵根本不够,只得命人写奏折,将此事上报朝廷,让朝廷派人来协助才好。 与此同时,怀阳府衙门口也是水泄不通。 进出的人络绎不绝,简直像是府衙里头开了个粥棚似的。 京师怎么说都是天子脚下,怀阳府衙又在繁华地段,每日都有人围在衙门口,如何不令人起疑 有好事者上前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围在府衙门口的这些,都是因为家中孩子走丢,前来报官的。 京城地界,一下丢了这么多孩子,怀阳府尹自是十分重视,立刻派人前去调查。 待他听闻昌州总兵上了的奏折,立刻将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这些孩子定是被人拐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1章 第 381 章 一时间, 京里一片哗然,家中有孩子的,更是直接勒令孩子不要随意外出。 后来, 经了多方打听, 竟是叫他们打听到那些前来报官的人家中丢失的, 不单是五岁以下的孩童,就连十五六这等年岁的也有。 如果只是因为孩子年纪小,那被人拐了、骗了,都还情有可原。 毕竟孩子太小,没有什么分辨的能力。 可十五六岁, 那不都已经是能够成家的年纪了 去掉昌州总兵那边报上来的, 单单一个怀阳府,就有二十几例人口丢失,而随着报案的人越来越多,竟是将很早之前的人口丢失案也一并翻了出来。 真可谓是, 失踪年年有, 今年特别多。 以前也有人丢了孩子来报案, 只是到了最后,孩子没有找到, 案子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 有这么多人一起, 以前那些人家也一并聚拢了过来, 逼着府尹拿出个章程来。 这下可好, 府衙门口门庭若市, 不论衙役怎么劝都劝不走。 府衙门口的这些百姓们担心,自己一旦离开,这个案子到了最后就会变成一桩无头公案尤其是在见到了以前那些来报过官的人之后,更是坚定了自己要在衙门口吃喝拉撒的念头。 这些可好,府衙门口的路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论蔡炎恩再怎么保证,这些百姓都不信他的话,只说是,一日见不到自己家的孩子,就一日不离开。 而那些家中孩子已经失踪了很长时间的,本也觉得他们凶多吉少,来府衙门口,不过就是心里存了个念想,想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 蔡炎恩自从接任怀阳府尹以来,确实接到过不少人口失踪的案子。但是,整个怀阳府,一整年的人口失踪案加起来都没有现在这段时间的多。 怀阳府尹也曾安排人手调查,但大都无从查起。除了记录下失踪人口的体貌特征,张贴告示之外,根本也没有别的法子。 事情闹得这么大,蔡炎恩自是十分重视。 无头公案太多,亦会影响到蔡炎恩的政绩考核。 他将写有这些失踪的人的户籍、个人特征等等的名册摆在案上,逐一比对,妄图从其中发现案与案之间的相通之处。 如此一来,还真叫蔡炎恩发现了点儿相似的地方哥儿占了失踪的人口的绝大多数。 汉子只有两个,一个四岁,一个五岁,都是年纪很小的。 而那些失踪的哥儿,大都还没及笄,就算及笄,却也还未曾嫁过人。 怀阳府尹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之后,当即着手调查除昌州外其他地区的人口失踪案。 不查还好,没有那么明显的比较。 现在一查,一经比较起来,蔡炎恩才发现,整个大周之中,竟是昌州地界的人口失踪案最为密集。 蔡炎恩一惊,命人将这几年昌州有关人口失踪的卷宗全都收拢起来,仔细比对,这才发现,今年的人口失踪案竟是比以往翻了个番儿。 但是,今年还没过半 这也就意味着,如果官府不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那么极有可能,今年的人口失踪案会有往年的四倍、五倍之多 蔡炎恩眼皮直跳,立刻就稳不住了。 他将自己收集到的数据与自己的猜测一并写在了奏折之中,而后便麻溜地进宫里了。 怀阳府尹有直接面前的权力,他的奏折甚至可以不过御史台而直接呈到宣和帝的案上。 宣和帝这段时间身体很不好,原先乌黑的头发渐渐变得灰白,整个人也呈现出一股衰败之气。 要是墨珣与宣和帝离得近了,那定能从宣和帝身上闻到人之将死的味道。 怀阳府尹当这个人口失踪定是有组织的,而且细数起来,这些年,昌州已经失踪了有上百个人了。 宣和帝没什么精神,只随手翻了翻,便将奏折搁到了一边,“既然如此,那蔡爱卿就着手查吧。” 怀阳府尹从宣和帝的反应里觉察到了一丝意味不明,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按理说,这个案子不小了,而且现在那些孩子的家人现在还都围在府衙门口不肯离去,而府衙本就坐落在热闹的地段,这才几天时间,整个怀阳的百姓都知道此事了。 蔡炎恩根据手头收集到的证据,推断出这个犯案人员肯定就在昌州境内,只是不知道犯人一共有几个。而且,这些人拐了这么多孩童,究竟有何用意 那些被拐走的孩子现在还在昌州境内吗 犯人又是通过了什么渠道将这么多的孩子带来带去 蔡炎恩有着满心的疑惑,然而,宣和帝似乎并不怎么当回事。 蔡炎恩只当是因为最近大周事务繁多,而宣和帝身体不适,这才无暇顾及其他。 思及此处,蔡炎恩也就不在宣和帝面前讨扰了,只顺着宣和帝的话这就退了出去。 “人口失踪”这个案子闹得实在太大,甚至于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是以,当林醉同墨珣说起的时候,墨珣连连点头,丝毫不觉得意外。 林醉一说完,看向墨珣的眼里就满是探究。 从墨珣的角度来看,墨珣倒觉得林醉是在偷瞄自己。 “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墨珣作势要伸手去刮林醉的鼻子,倒叫林醉朝后躲了一下。 墨珣下意识就伸手护了一下,将林醉搂了过来。“不要一惊一乍的。” “” 林醉墨珣怎么恶人先告状呢 林醉被墨珣噎了一下,好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此事”正好此时两人挨得近,林醉就拉了拉墨珣的衣袖,作势叫墨珣附耳过来,“是不是与皇上有关” “你怎么会这么想”墨珣惊觉于林醉的敏锐,退开之后倒也没有直接回答。 虽然两人说话根本就没有避着旁人,但少爷与少夫人两人表现得这般亲密,有说有笑的,想来应该是在说些闺房趣事自然也没有哪个下人会这么没有眼力劲儿,去偷听两个主子在说些什么。 “就感觉吧。”林醉也不知该怎么跟墨珣解释。 总之,他是一听说这件事的时候,就立刻联想到宣和帝用活人炼丹上了。 这会儿一想到宣和帝用活人炼丹林醉下意识便直犯恶心,立刻干呕了一声。 墨珣紧张地用左手攥住了林醉的胳膊,右手则轻轻在林醉背后拍了拍。 “怎么了这是”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林醉根本顾不上跟墨珣解释,这一干呕起来就没个停了。 墨珣看着林醉难受的样子,满脸的担忧。 洛池在后头一听到林醉的声音不对,赶忙叫人去取杨梅来。 林醉这胎怀相太好,忽然干呕起来确实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这个季节杨梅成熟,林家那边也送了些杨梅过来给少夫人当零嘴儿,酸酸甜甜的正是止吐。 等小厮取了杨梅回来,林醉这阵恶心已经过去了。只是,干呕了好长一阵,眼眶都红了。 墨珣的右手没停,仍是轻轻地在给林醉顺气。 等到杨梅一来,墨珣就哄着林醉吃了两颗。 林醉缓过了劲儿,哑着嗓子按住了墨珣的手,“我没事。” 墨珣一对上林醉的双眼,立刻就明白他这是怎么一回事了。 上一回林醉干呕,也是因为想到了炼丹的事上。 “你别多想。”墨珣示意林醉再吃两个杨梅,得先把心里的那股恶心劲儿压下去再说话。 林醉不好拒绝,又顺着墨珣的话吃了两颗,这才问道“与有关吗” 墨珣见林醉红着眼盯着自己瞧,大有自己不开口,他便不罢休的架势。 林醉可真是 墨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下意识想摇头,却又担心林醉会误会,只得点头道“有。” 林醉露出了“果然”的表情,脸也立刻沉了下来。 本来,这次事闹得这么大,不论是怀阳府尹还其他的朝廷命官也都在注意此事。 可这件事却事关宣和帝 如果怀阳府尹真的查到了些许苗头,而这个苗头指向宫里,直指宣和帝,他这的会继续往下查吗 林醉一开始猜测这件事与宣和帝有关的时候,尚在心里庆幸事情一经闹大,那必定会引来多方关注,到时候,宣和帝兴许就会有所顾忌,会停止这样草菅人命的行为。 但经了刚才那样一阵干呕,林醉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天真。 见到林醉垂眸,墨珣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要操心这个。”墨珣又拍了拍林醉的背,将林醉的注意力拉到了自己身上,“这件事,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糟。” 听到墨珣这么说,林醉果然定定地看了过去,“怎么说” “这件事会在这个时候发生,并不是偶然。”墨珣浅浅笑了一下。 他这段时间,每天晚上都在各个王府附近溜达,可不是去玩的。 林醉见墨珣还要卖关子,忙推了他一把,“夫君倒是快说呀” 洛池一听,两个主子似是又要说小声话了,赶忙退到一边去。 林醉又连着用肩膀蹭了墨珣两下,正是在催促。 “那夫人再靠过来些。” 林醉看了看自己与墨珣之间的距离,明明已经很近了但墨珣既然这么说了,林醉自是顺着他的话,将耳朵侧了过去。 墨珣眼疾手快地含住了林醉的耳垂,不等他反应过来,墨珣就真的跟林醉咬起了耳朵。 林醉耳朵一热,只一瞬间,他便连手该往哪摆都不知道了。 墨珣含糊地说着,鼻息洒在林醉的耳窝处,令林醉难耐地闪躲起来。 等到墨珣退开,林醉也是花了好一阵功夫才回过神。 “你刚才说”林醉猛地抬起头,飞快地拉过了墨珣的手,在他掌心里写了个“六”字。 墨珣觉得掌心有点痒,在林醉写完之后,他便将林醉的手包了起来,在他诧异的目光中点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2章 第 382 章 为了避免会给林醉留下一个“心机重”的印象, 墨珣已经将自己在这其中所做的事隐去了一大部分。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辛辛苦苦大半夜不睡觉,到王府附近“偷听”了消息, 就真的只是为了“偷听”消息的。 有这层便利在, 他若不做点什么, 那才真的是亏大发了。 比如六皇子 自打墨珣隐隐猜到了德音王的心思之后,他的注意力就开始放在德音王身上了。 好在,这个六皇子确实没有让墨珣失望。 六皇子对宣和帝的恨,是真的。 墨珣发现,这个德音王很有自知之明。 至少, 在五翁主死后, 他就已经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宣和帝在动五翁主的时候,其实已经考虑过六皇子了。但六皇子明显不是他最最属意的储君人选所以对于这个儿子,宣和帝心想, 不若就让他当一个王爷就够了。 德音王不傻, 相反, 他很敏锐。 是以,宣和帝对德音王与宸侧君, 有那么一点不同, 他都能感觉出来了。 在墨珣看来, 宣和帝对宸侧君与六皇子的态度的概念, 大概是因为宣和帝心里对五翁主存有愧疚。 宣和帝对五翁主的宠爱, 是个人都能看在眼里。 想来, 这份宠爱并不掺假。 只是,一个翁主,与自己的野心、霸业比起来,显得微不足道罢了。 宣和帝亲自将五翁主赐死,在见到了宸侧君与六皇子时,非但没有想过要补偿他们,反而采取了“眼不见心不烦”的策略。 宸侧君一开始就没打算将五翁主的事告诉六皇子,奈何六皇子却已经从种种蛛丝马迹中探求到了真相。 如果,五翁主死后,宣和帝能将宸侧君的位份提高,就算是表面上对宸侧君更为宠爱倒也罢了。 六皇子心里或许还不会那么计较。 可偏生,宣和帝就像个没事人似的 而身在雅砻的那个假翁主死了之后,消息传到了大周,宣和帝委实是当众演绎了一把“痛心疾首”、“爱子心切”。 但实际上呢,宸侧君作为五翁主的父妃,在得知了儿子的死讯之后,却没有得到过来自宣和帝的任何告慰与补偿。 六皇子对宣和帝的恨意是逐渐累积起来的。 但凡宣和帝在要了五翁主的命之后,能够稍微对他们好一些,或者维持原来的样子,六皇子心里都不会有这么深的怨念。 正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与皇位无缘,甚至又结合了五翁主的事做出了多番假设,六皇子才会一心想要把宣和帝扳下来。 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无缘皇位,倒不如给宣和帝添添堵。 六皇子一开始只是想着,要把自己认为有可能的皇位继承人选都打压下去。而他所做的,也不过只是将他几个兄弟所做的事公诸于众罢了。 如果,其他几个皇子什么都没做,那六皇子恐怕还很难下手。 可偏偏大皇子的行刺事件一出,简直就宛如是给六皇子指了一条明路。 而墨珣,恰恰就是六皇子这条明路上的一个小小的岔路口。 宣和帝炼丹,这事儿不可能瞒了十年也没人知道。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多数的人就算知道了,也只能碍于种种原因,从而选择装聋作哑罢了。 墨珣就借着六皇子对宣和帝的怨念,先将宣和帝用活人炼丹的事透露给六皇子知道,待六皇子一查,发现确有其事之后,墨珣再将邪修的那种“以至亲血脉为引,炼制丹药”的恶毒法子也透了出去。 墨珣是在给六皇子灌输一种“宣和帝杀死五翁主是为了用五翁主来炼丹”的想法,而事实证明,六皇子还真是怀疑上了。 一开始,六皇子只以为宣和帝是为了挑起与雅砻的战火,才会舍弃了五翁主。 但被墨珣这么一误导,六皇子越想越觉得如果是宣和帝的话,恐怕还真的会做出那样的事来。 六皇子咬着牙,只觉得打心底里犯恶心。 六皇子所查到的资料全都是他手下人亲自收集到的,而且,因为害怕走漏风声,所以六皇子并没有直接让人去查宣和帝、查宫中禁卫如何,反而只是让人去查了一些有关黄白术的事。 尽管墨珣在炼丹上毫无天分,但总归也学了很长时间,整个理论体系还是很成熟的,随便拿出一点来忽悠一下凡人还是可行的。 再加上,邪修的那套,实在太能忽悠人,修士见了都会心动,更遑论是凡人了。 墨珣正是因为担心邪修的功法从自己这边透露出去之后,会引发更加严重的后果,便也只是笼统地描述了一番,并没有完全将丹方,以及所涉及到的天材地宝、火候等等全都说出去。 然而,只有个笼统的概念,就已经够六皇子联想的了。 六皇子前前后后派了不同的人去查,倒也不是每个人查到的都一样。 而墨珣恰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六皇子性情古怪,不像五皇子那么冲动,不大好唬。 如果不是因为六皇子本身已经动了要为五翁主报仇的心思,墨珣恐怕也很难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相信自己所的消息,并且当机立断地动手布置下去。 六皇子经了多番查证,心里倒是信了几分。 只是,虎毒不食子用自己的亲生儿子炼丹着实太过骇人听闻。 六皇子在做出了假设之后,也是思考了很长时间。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口失踪案浮出水面,不单是怀阳府尹,就连六皇子自己,都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些失踪的人,大都是些未出阁的哥儿。 宣和帝的翁主本来就少,而五翁主还是最小的。除了五翁主之外,其他的几个翁主早都嫁人成亲了。 这么算起来,只有五翁主一个人是完璧之身。 就算五翁主偷偷逃回了大周,但那又如何呢雅砻那边不也认不出是真翁主还是假翁主吗 本来被送去和亲的翁主就只是象征意义居多,就算不是宣和帝的亲儿子,旁的县主、郡主,只要宣和帝册封,那都可以当成了翁主处理。 五翁主回到京城之后,虽是被宸侧君接进了宫里,但宣和帝发现了之后,也完全可以将人送到皇家别苑去,随便挂个头衔给他,亦或者随便送到哪个地方去,叫他隐姓埋名度过余生根本用不着痛下杀手。 种种迹象分析出来的结果表明,宣和帝真的极有可能用自己的亲骨肉炼丹。 六皇子得出了这么个结论之后,脸色一白,嘴唇上的血色褪去,只一双眼睛透着叫人难以忽视的光。 如果只是宣和帝以活人炼丹,六皇子可能还要再琢磨很长时间,直到能够保证万无一失才会动手。但有五翁主加持,六皇子是想都不想,一得出结论便很快地安排了下去。 宣和帝炼丹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尽管一开始那些术士或许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要用活人来炼丹,但时间一长,自然是什么歪门邪道都用上了。 六皇子在这其中倒也没有掺合太多,毕竟犯事的人又不是他,家里有人失踪的也不是他,他只是让人到那些曾经丢过孩子的人家附近煽动了几句。 而且,每次都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见好就收,并没有停留太久。 就算有人反应过来,想要寻找源头,却发现早已想不起当初那个挑起话题的人的样貌了。 墨珣除了向六皇子透消息,还有便是真正去追查了拐卖人口的事。 他一开始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跟宣和帝联系在一起,但在墨珣已经笃定了宣和帝活不过这个冬天之后,京里忽然开始频频发生人口失踪事件,怎么想都太巧了。 怎么哪里都不丢人,就昌州地界丢人 难道不是因为最大的主顾在昌州吗 墨珣是一个不怎么相信巧合的人,是以,从事情隐隐有了苗头开始,他就已经在查了。 只是,他一个人毕竟分身乏术,查起来也相对困难了几分。 再加上,京里戒严,刑部查案京城之中到处都是官兵,墨珣便以为那些人贩子应该不敢在这时候冒头却不料,是他太过想当然了。 当墨珣追踪到人贩子的踪迹时,这才发现,这些人贩子不单是拐一些哥儿,连汉子也拐。 只是,因为人贩子一开始的目标群体就是那些未出阁的哥儿,所以呈现在怀阳府尹书案上的卷宗上才会以哥儿居多。 拐了哥儿,能卖的地方就多了不拘是卖给人当夫郎,卖给人作小厮,还是卖到秦楼楚馆,都很容易脱手。 拐了汉子,可以卖给一些没有自己孩子的人家,也可以卖出去给人做活。现在小是小,但长大了好歹也是个劳动力。 不过,蠢钝、丑陋的就很难卖出去了,但也有些地方以活人祭祀的时候是需要用到童男的,所以这些孩子也算有个去处。 如果真的卖不掉,或挑断脚筋,或剜去双眼,或拔掉舌头,叫他们上街乞讨。 有些则被杀了烹食。 肉吃完了,剩下的骨头还可以炼成药丸拿到外头去卖。 而好看的,那自不必说,当然是可以卖出大价钱的。 墨珣顺藤摸瓜,一路追踪下来,这才发现,自己早前在“鬼市”里闻到的那个与宣和帝身上味道有点儿相似的东西,竟是出自人贩子之手。 人贩子伪装成术士、道士、医师等等,在“鬼市”里贩卖各种各样的“丹药”。 墨珣一开始以为宫里炼丹房的哥儿都是由家人做主,卖进宫里当宫人的。 墨珣以为哥儿或其家人收到了卖身,是钱货两讫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论如何也说服不了越国公。 现在看来,宣和帝确实付了钱,但与此同时,他也将这个团伙完完全全地扶植起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3章 第 383 章 墨珣查到“鬼市”的时候, 就已经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场就将这些人“绳之以法”了。 墨珣作为大理寺丞,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大周的律法, 对于人像贩子这等穷凶极恶之徒, 处以极刑毫不为过 正是因为这件事让墨珣都险些稳不住, 墨珣自然也不敢就将此事告诉给林醉知晓。 本来,墨珣要查这件事就不如到王府边上去“偷听”方便。毕竟王府就在那儿,几个王爷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的。可人贩子不一样,墨珣一开始就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里,只能往街头巷尾跑。 但京城这么大, 墨珣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 才从一个神色诡异的衙役那儿得到了点有用的消息。 这个衙役收了人贩子不少钱,自然也就认真地警告了他们一番。只说是,近日不要犯案,否则就是天王老子来了, 也救不了。 人贩子们也知道京里最近在严查, 倒也是好生消停了一段时间。 至少, 在墨珣摸到他们老巢的时候,并未发现有拐来的孩童。许是已经早早脱手, 也或许是已经处理掉了。 至此, 墨珣便分出神来注意这些人贩子的动态。 人贩子消停也不过只是消停了一小段时间, 宣和帝作为他们在怀阳最大的主顾, 却是容不得他们消停的。 在利益的驱使下, 他们果然又恢复了行动。 只是, 这段时间,因为人口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挨家挨户带小孩出门,都看得十分紧,有些甚至还都不愿让孩子出去,只让他们在家里玩耍。 人贩子的主要目标还是未出阁的哥儿,但怀阳一直以来民风开放,哥儿上街采买、品茶、赏花、赴宴都是常有的。 这回因着有人贩子,倒叫他们也都足不出户了。 墨珣探听到他们即将开展行动,便在隔日,邀了大理寺卿一同到茶馆听戏。 墨珣不敢将越国公也牵扯进来,毕竟越国公府里,有他一个人在里边就好。如果府上两个汉子都在其中,难保别人不会联想到什么。墨珣不愿意去冒险,也不想去赌这个十分一的可能性。 大理寺卿是个戏迷,一说听戏,他便立刻点了头。 墨珣已经摸到了人贩子的窝点,也是听清了他们动手的时机,这才将大理寺卿引了过去。 为了图近,两人就走了小道。恰恰叫大理寺卿的车夫亲眼瞧见了人贩子用块布捂了个孩子的嘴,正要扛走。 这段时间,就人口失踪的事,在京里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理寺卿与人闲聊的时候才说起了此事,车夫天天跟在寺卿身边,如何能不知晓当即便大喝一声“大人小心”,这便驾着马车就追了上去。 大理寺卿与墨珣两人尚坐在马车里闲谈,正好谈及此事,马车忽然加快,倒叫马车里的人一个颠簸,险些坐不稳。 “怎么回事”大理寺卿抓着车舆,堪堪稳住身形,忙提声朝外头问了一句。 马车一晃,墨珣就知道今日之事,成了。 他本来还想着,可能要多跑几趟,却不料运气这般好。 “老爷,奴才瞧见有两个汉子捂了个哥儿往旁边拖。”车夫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回应马车里头的问话。“奴才觉得,可能是拐子” 大理寺卿一听,怔住了,倒是没有马上回应。 而车夫没有听到老爷的反对,便已驾着马车追了过去。 车夫一直走街串巷,对京城的大街小巷也是熟悉得很。 只是,马车毕竟有些大了,想钻进小巷子里确实困难。 等到人贩子发现后头有人追赶,却也不舍得到手的“猎物”,干脆将人扛到了肩上,一头钻进了马车无法驶入的小巷之中。 车夫见追不到了,便也只得先向马车里头坐着的两位大人汇报情况。 大理寺卿显然是没料到今日竟是会出现这种事,与墨珣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开口道“此事还需得尽快到府衙去跟蔡大人说一声才是。” 墨珣连连点头,“下官也是这么以为。” 大理寺卿显然已经将墨珣当成了忘年交,但两人现在从大理寺出来,都还穿着官服,墨珣这么自称倒也没什么问题。 事有轻重缓急,大理寺卿也并未刻意纠正他。 “不如就让车夫去寻蔡大人,我们就先在这里守着”大理寺卿看着墨珣说道。 墨珣点头,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蔡大人现在应当也下衙了。” “无妨。”大理寺卿跟车夫交代了一声,让车夫到府衙后头去请蔡大人,他与墨珣两人就在这里候着。 如果在这里候着的只是墨珣一个人,墨珣还真不能保证车夫能将蔡炎恩请过来。但大理寺卿也在,蔡炎恩应当会给他一点薄面。 再加上,最近蔡炎恩在追查人口失踪案,现在有线索,应该会来的吧 墨珣不知道蔡炎恩将这件事汇报给宣和帝的时候,宣和帝是怎么对他说的。 如果,宣和帝已经透露出了“不让蔡炎恩继续往下查”的讯号,那蔡炎恩现在所谓的“严查”是否又是在稳定人心 大理寺卿说要与墨珣两人在这里守着,倒也不是无的放矢。 大理寺卿曾见过墨珣与雅砻武士打斗,对墨珣的武力值还是十分推崇的。那些人贩子最好是在暗处躲着,或是从不知道哪条暗道跑远了,否则,只要他们一露头,定是能被墨珣全数拿下的。 大理寺卿可以说对墨珣这个小友十分信任了。尤其是在加深了了解之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能够理解越国公当初认下墨珣时的心情了。 墨珣本来想着的是,如果大理寺卿也离开了,那他大可以直捣黄龙,直接窜到这些人贩的老巢去,将人一网打尽。 等大理寺卿带着怀阳府尹过来的时候,墨珣大可以说自己闲着无聊往里钻了钻,正好就见到有人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把风 反正只要大理寺卿不在,还不是墨珣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只是,大理寺卿留了下来,那墨珣也有别的应对。 他早前已经探过附近,知道这里其实离人贩子的老巢很近。但这些人贩也算是狡兔三窟,除了在这个小巷里头有一个窝点之外,还另有两处窝点,也都是隐藏在不同的小巷深处。 如果不是因为追踪这些人贩,墨珣恐怕还都不知道京里有这样的小巷子。 “墨大人觉得,刚才车夫瞧见的那个,是不是就是蔡大人最近在追查的”大理寺掌刑事案件审理,但查案却并不在大理寺的职责范围内。是以,大理寺卿对这整件事知道得也兵部十分详细。 “极有可能。”墨珣胡乱地点了点头,视线仍是紧盯着刚才车夫所指的方向。 他心里虽是笃定,但却也不好表现得自己对此事十分清楚。 反正,敢在这个节骨眼子上犯案,那不是也是了。 蔡炎恩还在愁这个案子,这些人贩子却明目张胆地在两个朝廷命官面前掳人那不是给正在瞌睡的蔡炎恩送枕头吗 今日之事,有墨珣与大理寺卿两人一同看着,想来蔡炎恩也不敢徇私枉法。 墨珣不确定六皇子能为五翁主做到什么程度,只能自己想办法。 就眼前这么个情况,宣和帝一天不死,那就要多死一天的人。 墨珣不想再等了。 大理寺卿见墨珣不停地往巷子深处看,便开口道“说不准这个巷子有后路,那些人贩早就逃了。” 墨珣闻言,立刻提议道“不如大人与我一同到里头看看” 大理寺卿本是想让墨珣不要这么着急,却没料到墨珣竟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不过,他如果拒绝,倒显得他太过袖手旁观了。 思及此处,大理寺卿忙点头,“事不宜迟,我们就先进去看看。” “大人高义”墨珣当即夸赞道。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 他其实刚才就想往里追了,可又担心丢了顶头上司一个人在外头总归不妥。便提了一句嘴,好在大理寺卿也觉得此事事关重大,得进去看看。 两人朝里头走,却渐渐发现这个巷子确实内有乾坤。 除却深之外,还窄,而且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整个巷子里却也没有一户人家点灯,甚至无人走动。 周围都静悄悄的,仿佛是另外一方天地。 大理寺卿觉得巷子里头乌漆麻黑的,有些瘆人。 不过,此时,墨珣走在前头,一声不吭的,倒让他将“我们不如在外头等着”这句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天气炎热,可走进了巷子之后,却让人觉得凉飕飕的,周围阴冷得厉害,饶是有穿堂风也让大理寺卿觉得是阴风阵阵。 为免打草惊蛇,两人一路沉默着往里走。 适才,马车说有拐子的时候,墨珣就干脆揭开车窗帘朝在看,确认是自己曾“见到过”的,便也放心追了过来。 这会儿,虽然四周都静得很,但墨珣却早已知道他们落脚之处了。 墨珣走在前头,大理寺卿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要走到哪里去,只能一路跟着。 这巷子有岔路口,墨珣到了岔路口便停下了脚步,回过头跟大理寺卿探讨了一下该往哪走。 全程,墨珣都在询问大理寺卿的意见。看似都是大理寺卿在拿主意,其实墨珣一直诱导他往人贩子的巢穴走。 连着走了三四个岔路口,大理寺卿觉得再走下去可能会离刚才那两个人贩子越走越远。刚要开口提醒,便看到前头竟是有人在门口放哨把风。 一看到墨珣他们,守门的人贩就立刻缩头回去,“嘣”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墨珣这难道是要让他使上一招“瓮中捉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4章 第 384 章 墨珣飞快地朝着身后的大理寺卿看了一眼,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就是这里了 墨珣估了一下这个院墙,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高。 但因为大理寺卿在一旁看着, 墨珣也不好翻墙翻得太过容易, 免得大理寺卿瞧着瞧着就想到了别的事情上。 想到这里, 墨珣便低声对大理寺卿道“大人,我先”墨珣对着院墙用食指比划了一个弧度,“进去” 大理寺卿忙不迭地点了头,“你去。”我在外头呆着就好。 如果是墨珣一个人在,他脚下一蹬就能翻墙而过, 但这会儿, 他却得朝后退了几步,而后奔跑助力。他倒没有直接往瞅准了的小院子去,而是借着对面的墙蹬了一下,手脚并用, 连蹦带爬, 这才进了院子。 这是真正意义上的爬墙了。 墨珣自是觉得自己眼下狼狈得很。 但落在了大理寺卿眼中, 却是禁不住暗自点头,在心中夸赞道墨珣若是想唱戏, 唱个武生足足有余了。 就在大理寺卿胡思乱想的这个空档, 墨珣已经将刚才那个被人关上的门打开了, 正探头对大理寺卿颔首, 示意他跟上。 大理寺卿并不想跟上。 大理寺卿倒是习过武, 但那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罢了。再加上他现在年纪大了, 有些惫懒,倒是将练武的事搁下了不少。 因为大理寺卿喜欢听戏,在家偶尔也会比划两下但那都是些花拳绣腿。单看着还行,若是要跟穷凶极恶的人贩子硬碰硬,他肯定得抱头鼠窜啊 大理寺卿刚想着该怎么开口婉拒,便看到墨珣又缩了回去。 这么个关键时刻,想来墨珣也是顾不上他的。 大理寺卿一咬牙,迈开步子往里走。 墨珣本也是不打算让大理寺卿进来的,大理寺卿怎么说都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不慎出了什么事,自己也难辞其咎。让人进来,他还得分神去看顾一二。 但大理寺卿既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放他在外头,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 墨珣翻过院墙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出了决断反正他把门给大理寺卿打开,大理寺卿进不进来,那就不是墨珣该管的事了。 墨珣早就已经摸清了这个一进一出的院子。 而且,因为巷子里头狭窄得很,倒是没有后门,所以墨珣才会特意挑了这个位置。 如果是他们另外两个窝点的话,指不定墨珣这边堵了前门,他们就全都从后门溜走了。 京里戒严归戒严,对于离京的人员管制自是没有进京的严格。 就算墨珣知道这些人贩的体貌特征,但却要如何让怀阳府尹相信自己,从而颁布通缉令呢 墨珣开了门,转过身的时候,正见人贩子搭了过墙梯,正准备爬梯逃跑。 墨珣哪容他们逃走,左右看了一下,见刚才被自己随手放在一旁的木栓,操起来就往扶着梯子的人脑袋上砸了过去。 人贩子本来见墨珣只身一人,又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倒也并不十分畏惧。但他们也总归是不想跟官府的硬碰硬,打定了主意要躲一躲。 这些天,他们得了讯儿,夹着尾巴做人。今日才开张,就马上被人发现了还真是倒霉得很。 被掳来的哥儿已经被他们丢在地上,不打算管了。 现在被朝廷的人发现,自然是逃命要紧,谁还顾得上个“商品”会如何 再者,刚才明明还有个车夫,此刻却不见踪影,摆明了是去搬救兵了。 这个地方若是被官兵包圆了,那他们就逃不掉了。 想到这里,人贩子也就不管别的什么,兀自往梯子上爬。 墨珣掂量着劲儿,随手便将木栓子掷了过去。 墨珣一开始是没打算留手的,但却又想着应该给怀阳府尹留个活口,好让他顺藤摸瓜往下查才是如此一来,墨珣手上又卸了几分力。 虽说墨珣是斟酌过气力的,但他心里恶心这些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自然是想着要砸他个半身不遂才好。 用来栓大门的木头本来就笨重,更何况墨珣还刻意用了力,捡了角度砸过去。 这一下砸过去,那个站在地上扶梯子的人贩被墨珣砸得眼冒金星,直接就倒地不起。 墨珣丢木栓子的角度刁钻,不但砸了人,还连梯子也一并砸倒。 原先梯子上的人已经要够着墙瓦了,却被因为失了平衡,一并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被直接砸倒的人贩朝着自己头上摸了一把,脑子一懵,竟像是被自己满头的血吓晕了过去了一样。 而从梯子上跌下来的那个,跌到地上的时候,因为没站稳的缘故,折了腿骨,现在正盯着自己的腿哀嚎不断,倒是没有工夫来顾墨珣了。 大理寺卿做了无数的心理准备,等他进了院子,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墨寺丞,这是” 他看看墨珣,又看看地上的两个人贩子,心中隐隐有敬佩油然而生。 当然,这个敬佩自然是对越国公的。 据他所知,墨珣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认了越国公当干祖父。而墨家似乎是在一个穷乡僻壤里的,想来这一身的武艺也是跟越国公学的才是。 墨珣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接茬,反而开口说道“大人且在此等候,下官到屋子里看看。” 眼前的这两个人贩子明显已经站不起来了,自然不会对大理寺卿造成什么生命威胁。墨珣要到屋里去看看,也是为了避免有漏网之鱼,大理寺卿心里明白,忙冲墨珣点头摆手,“你快去吧” 墨珣自然知道屋里没人,但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足。 他刚进来时,就只看到了两个人贩,而这个院子没有后门,除了翻墙没有别的退路。就算真有其他的人贩,那也是早就翻墙逃掉了,哪里还会这么傻不愣登地在屋里躲着,等墨珣去逮 墨珣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在各个屋子里都转了一圈,只看到被人贩子丢在附近的一些炊具和用以制造药丸的工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处只是他们的一处窝点罢了,人贩子本也不住在这里。 墨珣了然于心,这就又走了出来。 大理寺卿离那两个人贩子尚有一定的距离,看到墨珣出来,便快步迎了上去,“如何” “没有。”墨珣摇头,“这处看起来只是一个据点,并没有其他人。” 被掳来的哥儿尚在昏迷,却被人随意丢在了地上。 墨珣倒没有去扶,只是看着那个已经晕过去的人贩子在愣神。 从梯子上跌下来的人贩子自不必说,他自己摔下来的时候,姿势没有把握好,导致腿骨错位现在整条裤子上全是血,想来,是想逃也逃不了了。 大理寺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去看躺在地上的受害人,心里想着,是否要将人扶起来。 大理寺卿脚下刚要动,就听到墨珣的声音响起。 “大人。”墨珣看了看地上的人贩子,又看了看大理寺卿,“下官要不要把那个人贩子的腿也一并打折了” “”大理寺卿顺着墨珣的话,看了看已经躺平的了满头鲜血的人贩子,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答才是。按理说,他也是挺恨人贩子的。谁家没个小孩万一一个不注意,就被人拐走,这辈子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上一面。但现在这两个人贩子看起来已经够惨了 墨珣一看大理寺卿迟疑,指着人贩子张口便道“京里那么多的人口失踪案,搞不好都是这些人所为蔡大人那边不是还有多年积压的案子这些人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 “等等” 大理寺卿听了墨珣这么义正言辞地在描述人贩子的犯罪事实时,怎么听都觉得墨珣话里有话,好像在说他麻木不仁 但看墨珣的表情,似乎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 大理寺卿嘴角抽了抽,“那你打吧,别把人打死了。” 墨珣现在表现出强烈的愤世嫉俗,看向人贩子的眼神也是厌恶居多。大理寺卿觉得,如果缠缠不答应墨珣的话,可能在墨珣心中,他的形象就会一落千丈了。 刚才还在哀嚎的人贩子嚎着嚎着,声音也渐渐弱了下去。反正他叫得再怎么大声,也没人会送他去看大夫,倒不如省省力气。 现在,听到墨珣说要打断同伴的腿,这个腿已经断了的人贩的声音愈发小了。 就担心眼前这个官的注意力落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伤得还不够重又要补上一棍子。 墨珣瞥了断腿的人贩子一眼,倒是没有再给他添新伤。 毕竟人贩子的腿断了,也流了好多血,如果墨珣再打他,说不定这人就没了。 墨珣左右看了看,竟是连个扫帚也没瞧见,最后也只得将摆在一旁的铁铲拿了起来。 墨珣将铁铲拿在手中,在土里戳了戳,似乎是在试看看铁铲的锋利程度。 断腿的人贩一直注意着墨珣的动作,自然是被这会儿铁铲发出的声音吓得连吸气的声音都变小了。 刚才晕过去的人贩恰在此时悠悠转醒,见墨珣拿着铁铲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吓得眼睛一闭又晕了过去。 墨珣冷笑了一声,倒是没有真断了他的腿,反而拄着铁铲跟大理寺卿说道“也不知车夫见到蔡大人了没有。” 大理寺卿刚才看墨珣的动作,还以为他是要用铁铲直接将人贩子的腿截断。身为大理寺卿,他也是见惯了不少刑罚,并不觉得墨珣此举有多残忍。 毕竟犯罪之人,理应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那不就是罔顾法纪了吗 这些人贩子触犯了法律,又犯罪几十起待怀阳府尹一来,将他们的同伙查了出来,不是凌迟处死也是斩立决 “应当是见到了。”大理寺卿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兹事体大,车夫定是快马加鞭赶过去。可京里的一些道路是不允许策马的,是以,他也不清楚这会儿车夫见到怀阳府尹了没有。 这一整个院子,给墨珣的感觉都很不好,墨珣是一刻都不想在院子里多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5章 第 385 章 大理寺卿并不知道人贩子在这个院子里做什么勾当, 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不适之处。 墨珣强压下自己心头不断涌出的厌恶,到屋里点了灯,搬了椅子出来, 请大理寺卿坐下。而后, 两人便一边看着院子里的人贩, 一边闲谈。 被丢在院子里的那个哥儿,想来应该是被人贩子用迷药迷晕了过去。而人贩子又顾不上他,自然也没有用绳索之类的。 时间一久,他倒也慢慢醒了过来。 因为身旁还有两个人贩子,墨珣与大理寺卿倒也没有聊太多。 等到哥儿一醒, 一有动静, 墨珣他们便也都注意到了。 那个哥儿一睁眼,就见着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周遭又黑漆漆的。 而墨珣刚才点燃的烛台只有那么一点亮光,正好就照亮了大理寺卿的脸。 哥儿的意识逐渐回笼, 渐渐想起了自己刚才是出来买米的。只是, 米还没买到, 他就被人捂住了口鼻 思及此处,这个哥儿面露惊恐, 下意识便低声抽泣起来。 “”墨珣一时之间, 也不知自己这会儿是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但叫他上前安慰两句, 恐怕是有些困难的。 在墨珣印象里, 他只对他爹这样哭哭啼啼的哥儿有着一定的容忍度。而其他的, 动不动就哭的哥儿墨珣只消看上一眼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了。 这些哥儿, 全都长着一张男人的脸。 一个大男人娇滴滴地掩着面,在坐在地上哭,还不敢哭出声 这画面太美了,墨珣简直没眼多看。 而大理寺卿的脾气,虽然不算特别冷硬,但在大理寺呆了这么长时间,叫他对眼前的这个陌生的哥儿好言相劝实属难为了。 墨珣与大理寺卿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最终,墨珣才在大理寺卿的示意下清了清嗓子对着哥儿道“别哭了,人贩子已经被拿下。” 回应墨珣的是小声抽泣的声音。 墨珣让他自己哭个痛快吧。 这下可好,无论大理寺卿再怎么暗示,墨珣都不再开口了。 哥儿低声的呜咽在这样一个夜里莫名就让人心生烦躁。更何况,这里本来就处处透着诡异,再来个人这么咿咿呀呀地哭,换成谁听不觉得膈得慌 就在大理寺卿第一百零一次挥舞袖子之后,他终于是急了,忍不住开口道“也不知蔡大人来了没有” 炎炎夏日蚊虫本来就多,更何况是在这样乌漆麻黑的地方,自然更易滋生蚊虫。 大理寺卿这是忍不住想出去了。 墨珣早就想出去了,但留大理寺卿在里头看着人贩子又不妥当,而叫大理寺卿去外头巷口守着,也不合适 是以,两人也只能绞尽脑汁寻找话题。 现在这院子里又热又闷,还隐隐有古怪的气味,实在叫人难以忍受。 大理寺卿渐渐就有些坐不住了。 那个在哭的哥儿应该是哭着哭着,哭累了,后来发现根本没人搭理他,便也慢慢安静了下来,仔细打量着周围。 静下来更易思考,就是哥儿再迟钝,这会儿也已经发现墨珣与大理寺卿两人还身穿官服,而刚才掳他的那两个正躺在地上苟延残喘。 “两位大人”哥儿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一时间还没能完全消掉。“我这是” “被人贩子掳了。”大理寺卿指着地上的那两个人贩子,“我们路过,把你救了。” “多谢大人。”哥儿这会儿得了两位官员之中较为年长的那位的准话,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刚想问问,自己可否归家,便听到年轻的那位开口道“已经差人去报官了,等府尹大人来了之后,再安排你。” 哥儿这才静下来不再多问。 最早晕过去的那个现在已经醒了,但却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墨珣手里的铁铲可不容他造次。而断了腿的那个,失血过多,已经出现了昏迷。 墨珣是没心思管这个人贩子的死活,他如果真能失血过多死亡,那还能算是命好的。等到这邪恶人贩的所作所为被查清、公诸于众之后,一个凌迟是跑不了了。 百姓如果呼声再搞一些,或许在凌迟之前,还会受一些别的刑。总之,不会叫他们好过的。 墨珣没有去理会地上的人贩,而人贩也没有那么不长眼,去招惹墨珣。 墨珣完全当他们都不存在,只对干脆对大理寺卿提议,“大人,不如我们到刚才的路口去等也好为蔡大人引路。” 大理寺卿想都不想,直接点头,顺着墨珣的话起身,“我也正有此意。” “大人请稍候片刻。”墨珣指着地上两个半死不活的人贩,“我先把他们捆起来。” 因着这些人贩平日里也捆人,屋里倒是不缺绳索。 大理寺卿此刻实在是不耐烦,刚要叫墨珣快去,便听到外头吵吵嚷嚷的声音响起。 这下可好,不单是墨珣松了口气,就连大理寺卿都像是缓过劲来一样。 大理寺卿赶忙朝着门口走去,见到隐约有火光存在,立刻高声呼喊起来。 果然,大理寺卿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大理寺卿连着喊了几声,才将蔡炎恩引了过来。 墨珣紧随其后,从院子里跟出来,与蔡炎恩见礼。 三人随意寒暄了两句,蔡炎恩便迫不及待地问起了人贩的事。 大理寺卿是全程参与,官阶也比墨珣高,自是由他作答。 蔡炎恩倒是想细细问,但大理寺卿对院子里的两个人贩子也不了解。 而且,此案是由怀阳府尹负责的,大理寺卿问案,那不是越俎代庖吗 见确实问不出什么,怀阳府尹才谢过了大理寺卿与墨珣二人,命人将屋里的人贩先押回府衙。至于那个被拐来的哥儿,却不能直接回家,只由衙役先到哥儿家中知会一声。 墨珣与大理寺卿两人也算不上什么发现人,毕竟一开始是大理寺卿的车夫发现的。 刚才,怀阳府尹就已经在与墨珣他们寒暄的过程中,将事情了解得差不多了。 末了,怀阳府尹还夸了墨珣一句,“墨大人真可谓是文韬武略。” 本来墨珣就是文状元出身,后来不论是在狩猎的时候,还是与雅砻使臣比武的时候,都展示了一把自己的实力。 怀阳府尹这会儿夸墨珣还真不是客套话。 墨珣也没推拒,这就欣然受下了。 墨珣本来是约了大理寺卿一同听戏的,但恰好撞见了人贩当街掳人,现在别说是墨珣了,就是大理寺卿也没有心情听戏了。 刚才在那个院子里,将大理寺卿的耐心全都消磨光了。 三人从巷子里走出来之后,便是要分道扬镳了。 然而,大理寺卿的车夫还在府衙里头,算作是个人证,这会儿也不可能来送大理寺卿回家。而墨珣一开始就与大理寺卿同乘,要回越国公府确实也不便。 怀阳府尹见状,一拊掌,“两位大人可还要去茶楼听戏” 蔡炎恩原是大理寺少卿,与大理寺卿在同一个衙门多年,两人之间关系还算融洽。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个渊源,怀阳府尹对大理寺卿的车夫也有那么点儿印象。 刚才车夫到衙门报案的时候,他也已经跟从车夫口中听到了墨珣与大理寺卿本是要去听戏的。 大理寺卿爱听戏是出了名的,除了逢年过节,偶尔还会请戏班子到府里去。 是以,怀阳府尹丝毫不觉得两人一同约了听戏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不了不了。”大理寺卿连连摆手,而后又转而对墨珣说,今日的邀约暂且作罢。 墨珣应了。 蔡炎恩干脆派了两个衙役将墨珣与大理寺卿分别送了回去,而自己则连夜审案。 “人口失踪案”拖得越久,朝廷在百姓心中的权威就会逐渐减弱。 现在大周又到处都是事儿,怀阳府尹也不敢拖,只想着能将这些人贩子一锅端了,也好给那些丢了孩子的百姓们一个合理的交代。 墨珣约大理寺卿听戏原也是临时起意,在下衙的时候让车夫直接回的越国公府,跟府里的人知会一声。 大理寺卿不了解墨珣,但国公府里的这几个能不了解吗 墨珣小时候一直与伦沄岚在一起,而后来认了越国公当干祖父之后,便也一直在赵泽林面前了他俩都不怎么记得墨珣平日里喜欢听戏。 所以,墨珣约大理寺卿听戏 骗鬼呢吧 就连林醉,一开始听到墨珣与大理寺卿一起听戏,也有些怀疑自己幻听了。 但他毕竟是在年宴上亲耳听到墨珣跟自己分析戏台上的种种,还真是一点都瞧不出外行的样子。也正是那次,墨珣才入了大理寺卿的眼。 再后来,墨珣一反常态,频频与同僚一同品茶、听戏 而林醉恰恰又知道了墨珣夜探王府的事将事情全都摆在一起,就算是再迟钝,也能觉察到了点儿什么了。 府里众人想法不一,但却是都没有过多干涉墨珣,也并未过多置喙。 可是现在,墨珣却是被衙役送了回来 墨珣立马受到了来自整个越国公府的殷切问候。 待坐下之后,墨珣便也简短地将今日逮着两个人贩子的事说了。 墨珣原以为自己一次性会从家人口中听到很多不同的问题,却没想到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墨珣又等了一阵,这才等来了越国公的话“是不是京里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案子” “应当是。”墨珣虽然不能很明确地跟家里的人说出自己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但却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向他们透露一些,以免将来他们发现了什么,太过惊骇。“就算不是,那也是了。” 墨珣这句话说的倒是实话。 现在怀阳府尹正愁线索,这两个人贩子当街掳人,却被另外两个朝廷命官撞上,摆明了就是来送人头的。 如果是他们,那正好,怀阳府尹可以顺藤摸瓜。 如果不是他们,那也无所谓,反正抓不到幕后之人,也可以让他们先顶包。 墨珣倒是不怎么在意怀阳府尹查案的事,这件事,就算他不盯着,六皇子也不会不管。 越国公似乎有别的事想问,但却不知怎么,最后没有说出口。 这件事硬要说与墨珣有什么关系,那也只能说是巧合了。墨珣怎么可能知道人贩子什么时候出手又指使了大理寺卿的车夫把马车往那个地方赶 总之,里头疑点太多,越国公越想越觉得兴许就真只是巧合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6章 第 386 章 第387章 第 387 章 怀阳府尹与墨珣所在衙门不同, 而墨珣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个人证罢了,怀阳府尹也用不着跟他说太多。 是以,墨珣也是等到怀阳府尹在早朝上同宣和帝汇报的时候, 才把事情听了个明白。 昨夜, 怀阳府尹抓住了两个犯人之后, 待他们清醒过来就开始审理。然而,那两个犯人自是抵死不认,毕竟没有证据。唯一的那么一个哥儿,也被他们说是鬼迷了心窍才抓了的。而且,他们拒不认拐卖人口的事, 将自己的行为转说成是和奸。 和奸的定义就很不好判定了, 毕竟那个哥儿没出什么事,撑死也只能说是因为自己倒霉被两个酒色之徒盯上。 但蔡炎恩如何会让这两个人糊弄过去,更是恨不得直接把罪名安在两人头上了事。 府衙里头本就有不少刑罚,更别说蔡炎恩以前还在大理寺当过那么长时间的少卿。大理寺那边动起刑来可比府衙里头的杖责、掌嘴来得有新意多了, 只是一般人见不着, 见着的都活不了多久罢了。 蔡炎恩还指着从这两个人贩子口子挖掘出更多的信息, 自然也久会放任他们去死。 大周在户籍制度的管理上做得很是严谨,再加上京中戒严不出半个时辰, 就将这两个人贩子的祖宗十八代全给挖了出来。 蔡炎恩本想着要查这分两个人贩的信息可能还需要多花上几天的时间, 却没想到事情进展得这般顺利 蔡炎恩心里虽也觉得有些奇怪, 但反复查验之后, 确认了户籍信息是真, 便也不再纠结那么多了。 而那两个人贩子一开始根本不认, 不论蔡炎恩用了什么刑,只咬死了说,此事是他们一时鬼迷心窍,与旁人无关,根本不存在什么幕后组织之类。 但在听到了自己的户籍被披露了之后,他们便也心慌起来。等到蔡炎恩说出了要将这些贴出去公示的时候,他们才彻底慌了手脚。 接下来蔡炎恩再问他们一些什么,他们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咬死了不认,反而是半真半假地说了一些。 是真是假,只要从他们话的逻辑里仔细辨别,总能判断出来的。 蔡炎恩也正是因为从人贩子的话里拼凑出了部分真相,今日早朝入宫才会这么兴奋。 自他担任怀阳府尹以来,去掉之前与刑部协同查的大皇子遇刺的案子,就是这个案子最大了。 若是这个案子能被拿下,那政绩考评上,也能漂亮地添上一笔了 蔡炎恩将案件阐述完毕,得了宣和帝一句“加倍努力,争取早日破案”,便退到一旁。 墨珣从宣和帝的反应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状来。也不知是因为宣和帝的身体状况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所以整个人便也麻木了;还是因为他对这件事,其实根本就不知情。 宣和帝作为皇帝,只要一开口,就已经有人会为他把事情都做好,根本就不需要宣和帝亲自去做什么。 不过,炼丹的方子,宣和帝肯定是看过的。炼丹需要些什么材料,肯定是心知肚明。 宣和帝这么怕死,哪敢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丸子都往嘴里头塞 墨珣在心里猜了个大概,只能说,宣和帝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那些丢失了孩子的百姓,最主要的诉求当然是将孩子找回来,其次才是将罪犯绳之以法。 蔡炎恩按照人贩子的消息往下查,不消两日,就又抓获了九名人贩。 犯人一多,蔡炎恩从他们话语中的漏洞中能判断出的事就越多。而据后来被捕的这七名人贩交代,他们那个拐卖人口的组织一共有二十七名。 而现在被捕的只有区区十一人,也就是说,还有十六个人贩仍逍遥法外。 据交代,这些人贩并不全是在昌州境内犯案,而是遍布了全国各地。 但近几年来,昌州这边有大生意,他们便都“就近取材”,不再舍近求远。 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老主顾催得紧,在这么个档口,他们恐怕是不会再接生意了。 朝廷抓得严,就算他们再想赚钱,但也需要先考虑清楚,他们赚来的钱到底有没有命花才是。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老主顾跟他们合作了十来年了,他们还真是要怀疑是朝廷有人钓鱼执法呢 不过现在,再说这些也没用了。 命都保不住了,谁还管别人的死活 怀阳府尹一方面震惊于这个拐卖人口的组织竟有这么多人,另一方面也从人贩子所的消息之中发现,这些人贩子最大的主顾就在怀阳 不过,这个大主顾十分严谨,饶是人贩子跟踪过几次,但却仍是没能知道这个主顾的来历,也不知道他频繁买人去做些什么。 按理说,他们给“货”,对方付钱,根本不需要去管对方要这么多钱做什么用。可毕竟是大主顾,总想着能探听探听清楚,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但这个主顾实在是警觉,就算他们将人送了过去,有人在外头守着,他们也仍是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送走。 而且,人贩子这边跟了两次,就被对方察觉,反而还被警告了一番。 至此,他们便知道对方后头是有人的,也就不敢再继续探究了。 蔡炎恩连着审了几个人贩子,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若真如这些人贩所言,那么,那些被拐走的人就一定还在怀阳城内 蔡炎恩趁热打铁,一边命画师作画,一边也派人四处探查起京中是否有哪个人家频繁有人员变动。 宫里的人惯会做事,而且,炼丹一事,宣和帝自己都藏着掖着,就更别提为宣和帝收集天材地宝和采买的人了。 一般来说,人贩子知道得也并不多,负责与这位大主顾接洽的人也并没有抓到,蔡炎恩根本就查不出什么。 可事情巧就巧在,六皇子插手了 墨珣丝毫没有高估六皇子对宣和帝的恨意他不但在权衡利弊之后很快像向四皇子投诚,还在很短的时间内将自己所查到的一并布置了下去。 从头到尾,六皇子都没有真的亲手沾上什么,就算蔡炎恩真的怀疑,却也并不会怀疑到六皇子的头上。 在六皇子的“引导”和“帮助”下,蔡炎恩还真就查到了宫里。 只是,宫里的人又怎么会从人贩子手里买人呢 这未免也太不合逻辑了 再者,每一回来宫里进人,都要经过一系列的审核,像被人贩子掳走的那些,如果要送进宫,难道就不用登记户籍了 蔡炎恩是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但却也并没有因为事情直指宫中就停止调查。 毕竟,按照人贩子的说法,“宫里的那个人”这些年来从他们手里买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人了。 这么多人,总不至于一夜之间全都消失吧 而且,这些人贩子为了减刑,什么假话说不出来 一开始,那两个人贩子不还说是初犯说是和奸吗 将五六百说成一百也不是不可能。 就目前围在府衙门口的那些百姓,一日见不到案子终了,一日便也不愿离开。 而其他的那些,与本案无关的百姓,自然也是盯着衙门办案的。 正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若是连尸首都寻不到,那这个案子不就又成了无头公案了吗 就在怀阳府尹苦于案子断在宫里的时候,宣和帝忽然传召怀阳府尹入宫,并明确告知他,叫他随便寻个由头将这个案子结了。 怀阳府尹纳闷,干脆就问出了口。 宣和帝本身就不是一个会直接回答别人问题的人,他向来就只是一个任务的发布者,而所有的臣子于他而言正是执行者。如果这个执行者不得力,那他自然也可以将这个执行者换掉。 宣和帝似笑非笑,却是因为面部表情不受控制而显得十分狰狞。 蔡炎恩让宣和帝这么个表情吓到,更是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此事,定是宣和帝所为 墨珣在知道了“宣和帝对手下人如何收集简单材料一无所知,全靠术士胡诌”之后,基本就只是稍稍留着了一下这件事的进展,而不再像之前那样不断跟进了。 不论如何,墨珣在这整件事之中出现的频率越少越好。 就在怀阳府尹查案期间,林醉的肚子渐渐大了起来。 一开始只是小腹微微隆起,但随着月份大了,竟是像吹糖人一样,慢慢大了起来。 墨珣每天看,都会禁不住动手在上头多摸两把。 林醉也不是没见过孕夫,但自己成了孕夫之后,他便也十分在意自己的体态。 一开始不显怀,又没有什么特别的孕期症状,林醉便也不怎么在意。 可现在,随着肚子一天天大了,林醉就是想忽略,也忽略不了了。 “会不会很难看”林醉看着正低头盯着自己的墨珣,心中忐忑非常。 林醉知道墨珣现在总是不自觉就会将手轻轻搭在自己的肚子上。而且,墨珣的动作总是很轻,似乎是担心会对他造成负担。 一开始只是小腹隆起,看起来就像是吃胖了一样。 现在可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肚子大起来,两人夜里都很少再行房事。 林醉心里清楚,墨珣是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 但是 林醉总是会忍不住多想一些。 “怎么这么问”墨珣诧异地抬头,又飞快地低头在林醉的肚皮上啄了一下。 林醉顷刻间便脸热了起来,“就是” 林醉也不知该怎么表述自己想法,毕竟真的说出口,那可就太孟浪了。 墨珣一见林醉欲言又止,直接就往歪的地方想,一想还真就猜中了。 “那要不”墨珣迟疑片刻,“今晚我注意一点儿” 林醉险些被墨珣激得跳起来,“你胡说什么” “起开”林醉飞快地伸手推了墨珣一把,将撩开的衣服一盖,把自己的肚皮遮得严严实实的。 连遮带捂。 墨珣当即笑了起来,“你这脾气”他伸手在林醉的肚皮上轻轻点了一下,抬头朝着林醉直乐,“渐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8章 第 388 章 饶是墨珣第一时间不知道宣和帝将怀阳府尹召进宫里, 但到了夜里,他却也能从别的王府里听到这么一件事。 一般人,就算听说了宣和帝将怀阳府尹召到宫里, 也只会以为宣和帝是在关心人口失踪案的进展, 而不会去想其他, 但墨珣却知道事情不对了。 墨珣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怀阳府尹真的会将宣和帝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能将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不是墨珣太过悲观,而是根据宣和帝在早朝上听到怀阳府尹说起案情进展时的反应来看,墨珣实在乐观不起来。 满朝文武, 听到这个案子的时候表情多是认真。可在宣和帝那儿, 不管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十分耐人询问。 真叫墨珣说来,可能就是百无聊赖吧。 宣和帝根本就不在乎这个案子,也不在乎京里的百姓围在怀阳的府衙门口要一个公道。这些事于他而言,压根就不重要, 更遑论说特意召怀阳府尹进宫问及此事了。 墨珣的心态虽是算不上好, 但这一次, 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了。 怀阳府尹那儿一直没有动静,而墨珣却在早朝即将离宫的时候被内监叫住了。 “墨大人慢走一步。” 墨珣虽然看似闲庭信步, 但不知怎么就是走得很快, 内监在后头追了好一阵子才追上。 墨珣是听见声音了, 并且也知道内监叫住自己为的是什么事。 就他这么个不大不小的官, 说到外头去还是挺唬人的, 但在宫里这些内监眼里怕是不怎么够看了。 这么急着喊自己除了因为宣和帝要召见自己之外, 墨珣也想不出别的原因。 墨珣停下步子,回过头,等着内监小跑到自己跟前,这才明知故问道“公公这是” “墨大人,皇上请您到御书房去。” 墨珣当即颔首,“有劳公公前面带路。” 其实御书房墨珣也去过两回,熟门熟路,就算一个人去也不会迷路。但宫里就是这样,前头若是没个谁引着,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拦住盘问。 墨珣每日都能发现宣和帝的脸色难看得要命,不是发白,而是黑黄。 落在旁人的眼里,或许只会觉得宣和帝是因为每日收到的奏折之中所提到的事而烦心、黑脸,但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个原因。 内监将墨珣领到了御书房门口,张口道“墨大人,皇上在里面等您。” 墨珣也点头,又道了一声“有劳”,这就迈开步子往里走了。 内监所言不错,宣和帝确实是在御书房里等着自己,但却不是像面见其他的臣子那样坐着,而是半靠在软榻上。 躺在软榻上会客,这说起来真是不礼貌极了。就算对方是皇帝,那也不例外。 但正因为是皇帝,就算再不被尊重,那臣子又能多说什么 墨珣一进到御书房里间,看到宣和帝靠在软榻上的时候,便已能感觉到屋里一股十分浓郁的臭味。 这已经不同于以前墨珣所闻到的那股宣和帝身上的味道了。 以前,可以说是腥臭,现在已经变成了腐臭。 总之,屋里的味道一言难尽,十分的刺鼻。 而且,宣和帝周身萦绕着黑气,瞧着竟像是要凝结出人形似的。 墨珣仔细辨认了一番,确认这些黑气只是瞧着骇人,便也当它们不存在了。 墨珣原也在想,这么浓郁的黑气,除了自己之外,似乎也没有别人能看见,要吓也就是吓吓自己罢了简言之,在墨珣看来,这些黑气出现得没什么必要。 但转念一想,说不准就是为了让自己发现才整出了这么一出的。 “林醉”的想法着实有些难懂。 “臣墨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墨珣也不再多想,还是先行礼最为稳妥。 现阶段的宣和帝,在墨珣看来,已经有些疯魔了。 墨珣也不知道,自己跟宣和帝待在一处会发生什么情况。 本来京里就因为人口失踪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的,宣和帝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仔细想想,可不就是几近疯魔的状态了吗 宣和帝隔了好一阵才开口叫墨珣起来。 “墨爱卿到朕跟前来。”宣和帝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甚至连姿势都没有挪一下。 “是。”墨珣朝着宣和帝走了几步,正立在宣和帝跟前。 此时墨珣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宣和帝。 或许是因为角度的原因,在宣和帝看来,墨珣的眼神似乎让人很不舒服。 至此,宣和帝才朝着一旁伺候的内监看了一眼,让内监过来将他扶起来些。 只是,宣和帝就算被扶着坐了起来,身体却也并不如以往那样硬朗,气势不足而墨珣犹如青松一般立在他身前,更是让宣和帝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恼意。 思及此处,宣和帝便随手比划了一下,让内监搬了个椅子过来,“墨爱卿坐下说话。” “谢皇上。”墨珣表现得很是拘谨,似乎不太适应与宣和帝两人独处。 宣和帝将墨珣叫过来,也不是为了与他寒暄的,这就直接开门见山地开口说道“为朕把个脉吧。” 内监赶忙将小矮几和布枕都搁到了软榻上,好方便墨珣动作。 墨珣也没有多问,只示意宣和帝将手腕搁在布枕上。 墨珣也不是第一次为宣和帝诊脉了,但眼前的宣和帝已经没有之前的那个时候好糊弄了。 早前,宣和帝也曾让墨珣为他把脉,可那会儿,宣和帝的身体状况还不像现在这么差。 墨珣当时对宣和帝说的,与御医们所说得也差不多,并不出挑。但墨珣本身作为一个能够治好御医亲口“判了死刑”的林醺,不管怎么说,也总是得有些过人之处的。 宣和帝对墨珣一向宽容,但那都是因为墨珣没有危害到宣和帝真实利益的情况下。 就眼前的这个情况,宣和帝自己都已经觉察到了自己身体上的不对劲,可墨珣却还说没什么毛病,那就有些古怪了。 墨珣凝神静气,将手搭在宣和帝的腕上。 不管今日摸出宣和帝的脉相如何,墨珣都决定要“照实说”。 不过,这个“照实说”中间确实还掺杂了一定的水分,否则有些事真的解释不通。 中医讲究一个望、闻、问、切,单从宣和帝的外表上看,面色蜡黄、没有光泽,双眼浑浊无神、眉宇之间萦绕着一股衰败之气;听宣和帝说话的声音,也并不如以往清亮,反而是嘶哑的。 墨珣听着宣和帝呼吸时发出的声响,就像是身体里空荡荡的,但却因为喘息而发出了的回声。 至于“问” 那墨珣自是没什么想问的。 毕竟宣和帝只叫墨珣诊脉,又没有让他看诊,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宣和帝的脉相与一壮年汉子无二,丝毫探不出任何病症,自是欺骗性极强。 上一回,墨珣给宣和帝诊脉的时候,表情全程都没有变过。但这一次,墨珣却是将自己的疑惑十分真实地表现在了脸上。 在墨珣为宣和帝诊脉的时候,宣和帝也一直在观察墨珣的反应。 见到墨珣眉头微蹙,似是有些为难的样子宣和帝禁不住心头一紧,刚要开口问点什么却是猛地咳了起来。 宣和帝咳得突然,这么一咳,直接就将体内的浊气一并咳了出来。 墨珣离得近,又是正面,首当其冲。 好在墨珣反应够快,见宣和帝身上一抖,便立刻屏息。 墨珣暗自庆幸了一番,这就将手一松,转而去拍宣和帝的背,准备为其顺气。 内监哪里敢这么干站着,看墨珣动手赶忙拦下墨珣。 墨珣本来也没有真对宣和帝那么殷勤,内监一拦,墨珣干脆就让了。 等到宣和帝气息平缓下来,才提了气问“朕的身体,如何” “恕微臣直言。”墨珣表情一直十分严肃,本意就是想让宣和帝知道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不容乐观。 果不其然,宣和帝从墨珣的脸上,就已经品出了不对。 “微臣从皇上的脉相上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墨珣这么一个大喘气,把宣和帝的心都吊了起来了。随即又听到墨珣说“没有异常”,刚呼了口浊气,还没完全呼完,就听到墨珣一个 “但是” 宣和帝险些要被自己提起的气给噎死了 “微臣观皇上的气色,似乎并不好。” 墨珣说的这个是大实话,就算不用墨珣开口,宣和帝自己也能从镜子里看出来。 “脉相上没有异常,可气色却很不好”墨珣说着说着便自言自语起来。 他垂眉敛目,仿佛正在思考着宣和帝的身体会出现这样情况的可能性。 一听到墨珣说起了自己身体上的古怪之处,宣和帝立刻撑着身体往墨珣所在的方向凑近了些,“爱卿以为朕的身体可是有什么问题” 墨珣满面愁容,又重复了一遍。“微臣无法从脉相上探出皇上的病症,但皇上的气色却并不很好” 这样怎么听都不像是没问题吧 墨珣迟疑了一阵,这才开口问宣和帝“敢问皇上,宫中御医怎么说” “跟爱卿说的差不多。”宣和帝边说,便打量着墨珣的表情,似乎是想从墨珣的脸上看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像林家的那个哥儿也是,御医一再说他会死,但他还不是经了墨珣的医治,好端端地活到现在了 宣和帝原先就笃信术士,对御医多的是不信任,但现在,在得不到救命仙丹的时候,他便也病急乱投医了。 宣和帝没有亲眼验证过墨珣的医术,但在他的心目中,已经认定了墨珣比御医强了。 现在,宣和帝就指着墨珣能拿出个什么章程来。就算不开药方,给个治疗方向,让御医去研究也行。 “”墨珣思考着宣和帝的话,点了点头,表情仍是不容乐观。 墨珣一猜便知御医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此时听到了宣和帝的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沉思片刻之后,墨珣摇头道“微臣着实不知皇上这是何种症状。” 知道病因,才好对症下药。 但现在,墨珣连症都查不到,就别说什么“下药”了。 墨珣此言一出,宣和帝浑浊的双眼便混杂着一丝森冷,说话的声音沉了几分,“墨卿此话当真” “臣不敢欺瞒皇上。”墨珣假装没有觉察到宣和帝的异状,并没有以头抢地,以证忠心。 墨珣脑子还正常,怎么会喜欢动不动就对着别人下跪 墨珣本身就不是御医,也不是吃“医术”这口饭的,就算真的治不了,宣和帝也不能以这个为由治他的罪吧 宣和帝的表情很是难看,配上黑黄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 宣和帝不吭声,墨珣便也不开口。 两人就这么静静坐着,期间宣和帝也不断地在打量着墨珣,但墨珣的面上确实没什么变化,让宣和帝有些拿不定主意。 “臣以为,是不是皇上连日来为国事烦忧,睡眠不大好”墨珣这会儿便随意点了个宣和帝的症状。 反正,墨珣也不算信口胡诌。毕竟,宣和帝已经到了这个程度,就他周身的凝固的这些黑气,能睡得好,那就有鬼了。 墨珣这句话,正像是给了宣和帝一个台阶下。 宣和帝连连点头,“正是如此,朕近日不怎么睡得着。” 墨珣也顺着宣和帝的话“嗯”了一声,“想来应当还是思虑过重。” 宣和帝好巧啊,御医也这么说。 墨珣连着又说了许多嘱咐宣和帝好生休息、放宽心的话,还真是与御医所说的一模一样。 见实在是听不到什么自己想听的,宣和帝也不想再继续听墨珣犹如老御医般的唠叨,便让内监送墨珣出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9章 第 389 章 墨珣知道今日宣和帝传自己进御书房, 必定会引起一系列的后续反应。 旁人必定会好奇宣和帝召自己进宫所为何事,而宣和帝恐怕也会派人来盯着自己 至于墨珣为什么会觉得,宣和帝会派人来盯自己 墨珣也说不上来, 就是按照宣和帝的性格推算, 会派人来盯自己一点都不奇怪。 宣和帝不喜欢超出自己掌控的事, 或者说,所有帝王都不喜欢超出自己掌控的事。 而墨珣本身也认为,自己在这个领域里头,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变数。 不管旁人怎么看,墨珣自己还是有那么点儿自知之明的。 宣和帝对墨珣的容忍度也不是无限制的。 现在, 宣和帝还能忍得。等再过几天, 宣和帝的七窍开始渗血,那就不知道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了。 墨珣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想着自己这几天,恐怕得夹着尾巴做人了。 刚才, 墨珣在给宣和帝号脉的时候, 确实就如他说给宣和帝听的一样脉相上并无异常。 但墨珣早在上一次给宣和帝号脉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猜到宣和帝的身体究竟是个什么状况。虽然匪夷所思了些,但在这个更为匪夷所思的领域里头, 也算不上什么特别了。 这一次, 墨珣有机会为宣和帝把脉, 自然就直捣黄龙, 将自己的灵力汇聚在指尖, 往宣和帝身体里送。 早前, 墨珣就已经发现了宣和帝的身体经络闭塞,对他的灵气造成了阻碍。而墨珣当时也因为怕会引起宣和帝的警觉,才及时收手,没有再继续往指尖灌输灵力。 今日的情况略有不同,宣和帝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足以支撑起他的身体感知也就是说,他身体的感觉已经退化了。 所以,墨珣就真的强行将宣和帝体内的“阻碍”突破了。 至于,会出现怎样的后果,那与墨珣又有何干呢 宣和帝现在,可能对自己身体各个部位都没有感知。就算是墨珣拿大针扎他一下,他都不见得会有感觉。 墨珣倒也动过那种“趁着宣和帝睡着的时候悄悄把他脖子给抹了”的心思,但现在的宣和帝,体质特殊,对药物已经不敏感了;再加上,宣和帝又不怎么睡得着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抹脖子”这个死法,对宣和帝而言,实在是太幸福了 墨珣是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出现的 与墨珣所料想的不差等他一回到大理寺,便有同僚问起了皇上召他到御书房是为的什么事。 墨珣斟酌了一下,宣和帝没有特意嘱咐自己什么,而自己数次为宣和帝诊脉,都有其他人在场,要么是内监,要么是宫人想来,宣和帝自己也是没打算隐瞒的。 否则,他大可以私下里召自己进宫,而不是命内监在早朝结束之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来喊自己。 只是,君心难测 墨珣也不敢保证,宣和帝会不会借着这个当由头来发落自己。 “皇上召我进宫为他切脉。” 墨珣心道自己又不是宣和帝肚子里的蛔虫,又要从何得知宣和帝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管自己怎么说,如果宣和帝真的想治自己的罪,那也多的由头 这么想着,墨珣也就心安理得地实话实说了。 一说到“为宣和帝诊脉”,同僚都来了精神。 宣和帝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大臣们心中都有隐隐的猜测,只不过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罢了。 “皇上身体如何”大理寺的同僚忙追问了一句,却在接到了墨珣的视线之后,又补上一句,“皇上的身体乃万民福祉,我等就是关心一下。” 墨珣点点头,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而后便道“万民福祉为万民连日操劳、为国事烦忧。” 同僚哦。 尽管墨珣说的不是同僚想听的内容,但墨珣这样的一番话,嚼吧嚼吧,还是能从中觉出一些有用的东西的宣和帝确实身体不适。 墨珣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诊断结果,只说是“宣和帝太过操劳”。 “太过操劳”会导致什么后果,也就不需要墨珣过多赘述了,反正大臣们自己会去推断的。 墨珣本身对旁人的视线就很是敏感,尤其是从御书房出来之后,总能感觉到有视线若有似无地跟着自己。 待他细探,才发现原来是不止一个在盯梢。 同僚之中也有人时不时会朝着自己这儿看上一下。 大概平日里没做过这种活计,忽然之间被人要求盯着墨珣的时候,自己的紧张占了绝大多数。墨珣一个眼神瞧过去,倒把对方搞得眼神飘忽了一阵。 待回过神来,同僚赶忙又转回头,冲墨珣露出了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节的笑。 墨珣也回了个笑脸,继而便低头开始整理卷宗了。自己的这个同僚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却没想到已经找好了靠山。 看来,宣和帝身体不好的事,不拘是宫里还是宫外,早就已经知晓了而墨珣精通岐黄之术的事,想来也已是人尽皆知。 指不定,墨珣的祖宗十八代都被扒拉个干净了。 不过,墨珣倒也不怕他们去查墨家什么的,反正墨家也没什么可查的。 至于自己的岐黄之术也是近几年才展露的。 再加上,墨珣爱看书是出了名的,不管是在翰林院还是从太医院都借过不少的书。而且,大周的书籍比肉还贵,墨珣偶尔也会到书局去淘书若是真有人动了心思想查,应该都能查到。 充其量,也就只会认为墨珣是天赋异禀。 而在武力值上就更好说了,越国公原先就是武将,好不容易认了个干孙子,教他点儿武术防身怎么了不小心教出一个绝世高手又怎么了 墨珣一边翻看卷宗,一边在心里将自己露出来的疑点过了一遍。 虽然漏洞一大把,但勉强一下,好像还是能圆得上 墨珣提笔在一旁批上了两行字,也就不再去想那些了。 反正事已至此,他做也做了,就算再后悔,觉得当初还有更好、更简单的法子,那也无济于事。 大不了回家去哄哄夫郎呗。 指不定林醉心念一动,还能改变事情走向什么的。 墨珣想着想着,半遮着的眼中就含上了一层笑意。 下衙回府,不等越国公问起,墨珣便主动将宣和帝召见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宫里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而几大衙门也都是在宫里越国公会知道也很正常。 在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越国公紧接着便问了一句,“皇上的身体状况如何了” “从脉相上看,并无不妥,但皇上的气色很不好。”墨珣把对宣和帝说过的话又同越国公说了一遍。 反正在墨珣看来,他这会儿跟越国公解释再多,越国公恐怕也听不明白。说来说去,最后越国公应该也就是问自己一句,能不能治。 墨珣不能 墨珣丝毫不怀疑越国公会这么问,但宣和帝的“病”,他是真的治不了了。 一是不想治;二是因为时间拖得太长,回天乏术了。 越国公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有些狐疑。“真的是因为操劳过度” 墨珣不想骗越国公,便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所说的话。 “操劳过度”是墨珣对宣和帝的说辞,而墨珣根本就没能从宣和帝的脉相上摸出什么来。 墨珣又说了一遍,还咬了个重音这下,在座可都听明白了。 “皇上的身体,真的出问题了” 如果宣和帝确确实实无事,那墨珣定是直言不讳,不会像现在这样,话留一半。 越国公自认对墨珣还算了解,这会儿想明白之后,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墨珣刚要张口作答,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妥,便再次把自己对宣和帝的回答复述了一遍。 众人 一阵无语之后,赵泽林伸手拍了拍越国公的胳膊,“好了好了,先吃饭。” 墨珣将同样的话重复了三遍,要么就是他真这么想,要么就是有些话不方便说。反正,哪样都不是越国公想听到的。 越国公的性子有些轴,如果在用饭之前让他听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他怕是连饭都吃不下了。 越国公本来是不顾赵泽林的阻拦,想要再问的,但赵泽林直接就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倒让他不得不安静吃饭。 墨珣见状,这才松了口气。他就担心越国公非得要逼着自己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到时候自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眼下的这个节骨眼子上,自是少说少错的。 饭后,越国公拉着墨珣说是要消食,其实就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话。 赵泽林心知,自己能在饭桌上将越国公拉住已实属不易,这个时候也就不再拦了。 墨珣与越国公两人一前一后在国公府的长廊里走出了一小段,越国公才问“这里是谈话的地儿吗” 墨珣一怔,凝神留意了一下周围,而后便对着越国公点了点头,“是。” 越国公这才放心。他心里一直憋着事儿,如果这会儿还是不能谈话,那他恐怕就要带着墨珣到书房去,将门窗紧闭,而后与墨珣两人在纸上写了。写一张烧一张,“毁尸灭迹”,这才稳妥。 “皇上的身体”越国公压低了嗓门,小声道“可有不妥” “祖父应该也发现皇上脸色十分不好。”墨珣不打算再跟越国公绕弯子,张口就说“明明过年那阵子还不是这样的。” 越国公连连点头,没有打断墨珣的话,只等着他继续说。 “这其中最古怪的是,孙儿从皇上的脉相上,确实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 “祖父且听我说完。”眼见着越国公要开口说话,墨珣抬了抬手,稍作制止。“而且,皇上的脉相显示,皇上的身体健康无比,宛如一个精力旺盛的壮年汉子。” “这一点十分古怪。” 墨珣将越国公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任谁来看,都会觉得宣和帝一脸的病态,满脸的衰败之气。 可偏偏,脉相上就正常无比 “怎会如此”越国公喃喃低语,显然也是被墨珣的话给惊到了。 明明从外表上看,宣和帝就是有病的,而且还病得不轻。可脉相上没问题那就无法知晓皇上所患的是何种病症,这样一来,也就无法对症下药。 越国公想到这里,猛地抬头去看墨珣,“你可有什么法子” 墨珣心里是觉得宣和帝罪有应得,但却不好在越国公面前说,只道“孙儿听皇上说,宫里的御医跟孙儿诊断的结果是一样的。而皇上近几个月,睡眠不大好,御医也只开了些安神的方子让皇上服用。” “说是郁结于胸,导致气血凝滞,供需不足,致使面色蜡黄发黑,夜不能寐。” “孙儿不知皇上是否真的有患病,患的是什么病,自然不敢贸然开药。” 墨珣这话说得一点都不虚。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宣和帝那个也不是病。 越国公张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但墨珣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他就算再问,还能问些什么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0章 第 390 章 按照宣和帝的身体状况, 再撑个个把月不成问题,但墨珣不想再多费时间,干干脆脆就将宣和帝体内的屏障冲开了。 这下可好, 墨珣可就等着国丧了。 翌日, 宣和帝仍是坚持早朝, 但在早朝上时,站在殿内,离宣和帝近的大臣能清楚地感觉到宣和帝似乎没什么精神。 若换作是以往,宣和帝声如洪钟、在大殿之中怒斥朝臣、振聋发聩,根本不在话下, 又怎会是像现在这样, 说句话还要身旁的人转述 今日早朝,朝臣们所奏之事颇多雅砻那边太过安静,只与大周军队呈对峙状,尚没有要开打的架势, 但军中粮饷不足, 恐只能与 在边境蠢蠢欲动,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开战了。而军中粮饷现在只余三个月的量,如果不尽快补充, 万一雅砻突然发难, 大周这边恐怕难以应付。 蓟州那边的重建工作已经在进行, 但因为国库里的钱都掏去给军队了, 所以进展十分缓慢。不过, 绝大多数的灾民都已经被遣送回原籍, 京城附近也就只有一些个孩子丢了的灾民家庭仍在逗留,想等朝廷、衙门给一个明确的说法。 宣和帝本来就高居庙堂,如果再不早朝、听取朝臣的意见和建议,就不利于对整个大周的掌控。 今日的早朝,宣和帝在龙椅上坐了很长时间。而期间,他也因为身体不适而变换了多个姿势。 像这样的行为,若在以往,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站在最前面、离宣和帝最近的当属几位王爷。此时,他们看向宣和帝的视线都有些微妙,都不约而同地想到某些事上。 只是,宣和帝越到了这个时候,对别人的视线就越是在意。 不管旁人看宣和帝的眼神之中是否隐含深意,但在宣和帝看来,对方必定是在盼着自己早死,企图谋权篡位。 早前,德音王就因直视圣颜而被宣和帝训斥过,自那以后,其他人看宣和帝的时候都只是飞快地看上一眼,而后便微阖眼帘,尽量表现出谦卑的姿态,不让宣和帝心中有异样的感觉。 越到晚年,宣和帝就越难伺候。 看他,宣和帝会疑神疑鬼;不看他,宣和帝又会认为你在藐视皇权 都很难办。 等到朝臣们将今日需要奏明的事全都说完,这就可以等着宣和帝宣布退朝了。 然而,宣和帝坐在龙椅上,并没有多余的动静。 刚开始,朝臣们还以为宣和帝是有话要说。可等了又等,却也不见宣和帝开口。 若说一开始,朝臣们尚不敢大剌剌地朝着宣和帝看,那现在,就是所有人都翘首望向了宣和帝。 站在宣和帝身旁伺候的内监也觉得有些古怪,也就稍稍侧目,这才发现宣和帝似乎是睁着眼睡着了。 内监眼瞅着大殿之中满朝文武都还等着,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将宣和帝唤醒。 也正是内监的这个动作,坐实了朝臣们的猜测。 一时间,朝臣们都被宣和帝在早朝上睡着的事给惊到了。 宣和帝自即位以来,从来都没有露出过像现在这样的情况。 尽管宣和帝有很多行为和决策都让百官头疼,但不得不说,宣和帝还算得上勤勉。自即位以来,除却前段时间因为身体不适而停了几日的早朝之外,从来没有缺席过。而且,也从来就没有在早朝的时候睡过去 看来,宣和帝是真的老了。 不知怎么,朝臣们忽然想起了之前的那个被大家认为是人为的“天降异象”那块石碑。 当时,对于石碑上的刻纹,众人都有持有不同的见解,可朝廷表现出来的自然是一致对外的。 不管外头的人怎么说,朝廷当然觉得这个石碑是人为。只是,为了让外头的百姓信服,他们便以另一种方式来解读石碑上的图案。 可现在看来 或许外头的那些人所说的“日薄西山”才是正解了。 一想到这里,朝臣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 只是,随着宣和帝悠悠转醒,大伙儿才赶紧调整了表情,恭送宣和帝离开。 墨珣听到内监尖声高喊的“退朝”,又等了一会儿,大殿之中的朝臣们才彼此之间说着话从里头出来。 至此,墨珣才与同僚一道朝宫门走。 殿外不如殿内,知道皇上在早朝时睡着的消息也比殿内慢了一拍。但毕竟事关宣和帝,纵使再慢,墨珣的同僚这边行至宫门处却也已经听说了。 还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听到消息之后,同僚的视线立刻落在了墨珣的脸上。 墨珣昨儿个才被宣和帝召进御书房为他诊脉,今天皇上就在大殿里睡着了这其中,似乎是有什么深意啊 然而,墨珣昨天其实并没有说出什么来。 本来,宣和帝请墨珣进宫诊脉,与太医定时给宣和帝请平安脉应该是没什么不同的。可偏生就是在这么个档口上,就不妨碍别人想太多了。 墨珣权当没看到别人的眼神,只与同僚一道往外走。 同僚显然没有墨珣这么能沉得住气,多走了几步之后,便有人开口问道“墨寺丞,皇上的身体” “”墨珣意味不明地朝着发问的同僚看了一眼,眼里多的是莫名其妙,似乎同僚问的这是个令人十分费解的问题。 这个眼神让同僚觉得自己似乎是问了一个十分愚蠢得问题。 这么想着,同僚当即面上一哂,显出了少有的尴尬。但他毕竟为官多年,端得是脸皮厚,讪讪不过一瞬,此时又盯着墨珣看,自然不畏墨珣的眼神。 墨珣确实是看智障问蠢问题的眼神没错了。 因为这是同僚,墨珣便也没好意思将自己心里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只是又将自己昨天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墨珣昨天跟宣和帝说了,跟同僚说了,回府之后又跟家里人说了好几遍,这会儿说起来更是一字不差。 同僚从墨珣的口中又听到了一样的话,根本就不信什么脉相正常,只当墨珣是有所顾忌所以不敢明说罢了。 同僚已经有了自己的定论,这会儿再看墨珣,立刻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倒是不再追问了。 墨珣 尽管不是很清楚同僚的脑子里具体想了什么事,但同僚不再追问,于墨珣而言确实是个好事。 墨珣这厢刚要跨上马车,就听到身后有气喘吁吁的声音喊着“墨大人请留步,墨大人,请留步” 墨珣动作一顿,将已经抬起的脚又踏回了地上。 这个声音,一听就知道是内监。 对方远远瞧着墨珣的动作,知道他是已经听到了自己的喊声,当即松了口气,这才小跑着追到了墨珣跟前。 墨珣佯装不知内监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事,只笑盈盈地对内监道“公公缓缓。” 内监哪有心思跟墨珣说笑,气都喘不上来了,还连连摆手,“缓不得,缓不得” 墨珣颔首,等着内监顺过气再说话。 内监是片刻不敢耽误,喘着粗气张口便道“皇上请您进宫面圣。” 墨珣一脸了然地点了点头“劳烦公公前面带路。” 刚才与墨珣一同出宫的同僚自然没有错过这个情况,等墨珣随着内监离开了之后,几个同僚便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登上了马车。 “公公可知,皇上传我进宫,是为着什么”墨珣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为了不惹人起疑,墨珣还是多问了一句。 来唤墨珣的这个内监估计是一路小跑过来的,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乍一下听到了墨珣这么问也很是沉默了一阵。 “墨大人见了皇上便知。”内监权衡利弊,决定将“少说少错”的原则奉行到底。 “”墨珣倒也不欲为难这个内监,但依照墨珣的年纪和表现出来的性格来说,还是多说了一句,“公公稍微透露一些,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内监加快了脚下了步子,企图赶紧将墨珣带到宣和帝面前,也省得一直被墨珣追问。 但墨珣仍是不死心,重复又问了几遍,这才得了内监一句准话,“是为着跟昨儿一样的事。” “可昨儿个也没什么事。” 内监脚下一顿,很快又接上了。 “墨大人不要再为难杂家了。”内监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气急败坏,仿佛墨珣真的说了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话。 墨珣听了内监这话,干脆噤声,安安静静地跟在后头走。 内监没听到墨珣再说话,当即松了口气。他现在就指着将这尊大佛送到宣和帝面前交差,其他的什么都与他无关了 这一次,墨珣没有被带到御书房,反而是被带到了宣和帝的寝宫。 宣和帝在早朝上睡着,而且一下朝就回了寝宫 墨珣暗自挑眉,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看来自己昨天给宣和帝来了那么一下,还真就加速了他体内蛊虫的动作。 之前,墨珣就一直很想亲手去探一探宣和帝的脉相,但苦于没有机会。上一次,好不容易被宣和帝请进了宫里,墨珣自然也久探得十分仔细。 按照墨珣的推断,宣和帝服用了这么多年的丹药,早就该死了。可当墨珣的手指触及宣和帝的手腕时,竟然发现,宣和帝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 在墨珣看来,这样的情况微乎其微。 而后,墨珣又用灵力去探,却受到了阻碍。 像之前,内监传话,说宣和帝会晕倒是因为得知最最宠爱的儿子被虐待致死,悲伤过度、怒极攻心这些说辞,墨珣是一个字都不带信的 摆明了就是太医担心自己若是说不出一个由头来,会被宣和帝降罪,这才随意扯出了点儿什么话。 就跟墨珣昨天似的,明明知道宣和帝命不久矣,却仍是像个没事儿人一样,跟宣和帝说什么操劳过度、睡眠不好。 其实,在墨珣心目中,宣和帝确实是一个冷情冷性的人。 这点,单从他当年能从那么多个王爷之中脱颖而出,甚至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那些个同父异爹的兄弟以各种各样的名义弄死弄残就能看得出来。 更何况,还有几年前五翁主的事 墨珣有的时候真的想不通,宣和帝对谁都挺狠的,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跟网开了一面似的。 就这么一小会儿,墨珣的思绪已经拐到了自己是宣和帝流落在民间的儿子身上了。 然而,这样的想法不过就是在墨珣的脑海里闪了这么一下,瞬间就被覆灭了。 不说这件事根本不可能,就算是真的,看宣和帝对五翁主的那个态度,想来,就算“墨珣”真是他儿子,那也没几年活头了。 思前想后,宣和帝的状况倒很像是中了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1章 第 391 章 墨珣之所以从宣和帝的脉相上把不出什么异常, 想来也是因为宣和帝体内的“蛊”给墨珣以及太医们造成了一个假象。 墨珣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九渊元君,自是没能一眼就瞧出宣和帝身体上的异状。 还有就是,墨珣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一个领域, 并且还是个没有丝毫灵气的领域所以, 他就再没有往某些地方想过, 只当这里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凡界罢了。 可他却忽略了一点,这个领域的主人,是林醉啊是一个飞升上界的大能 大能的脑子里装的那何止是山川河流,那是星辰大海 经此一“役”,墨珣也就不再拘泥于凡界, 只将自己所了解到的, 与以往的经历放在一起推断。 如此倒好,墨珣真就觉着宣和帝体内有蛊虫的可能性极大。 就算不是“蛊人”,那也极有可能已经成为了“药人”。 否则,就宣和帝服用的丹药频率和数量, 恐怕早在五年前就该死了, 又何至于会活这么久 墨珣之前一直觉得宣和帝命不久矣, 但既已想明白宣和帝成了蛊人,那么, 平日里服用以人血、人肉这些为药引得丹药不摆明了是将体内的蛊虫给供养起来 蛊虫只要一日有吃食, 那宣和帝就一日不会死了。所以, 宣和帝才能活了这么长时间。 只要宣和帝不停地服用丹药, 他体内的蛊虫就不会轻易从宣和帝身上破体而出。 蛊虫生命力顽强, 且能存活很长时间, 照着这个势头,说不定还真能让宣和帝长生不死呢 墨珣以前没养过蛊,倒是听同门师兄师姐们提到过,也曾在典籍里看到过一些,想来应该就跟自己所想的差不多。 墨珣也不知道宣和帝这究竟算不算得上是求仁得仁,但蛊虫活得越久,需要的养分就会越多。 可以说是与日俱增吧。 等到有朝一日,宣和帝无法再供养它了,它便会直接从宣和帝的身上汲取养分。 墨珣的灵气精纯,本就对蛊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若非墨珣昨儿个用灵气将宣和帝体内的屏障冲破,想来宣和帝还能多苟个天。 现在倒好,已经在油尽灯枯的边缘试探了。 本来,要换成是别人,像宣和帝这样连着服用了十来年的丹药,恐怕早就要被丹毒给毒死了。 不说这种凡人炼的丹药,就连修士所炼制的丹药,一般都含有丹毒。吃得多了,不死也残。 可宣和帝体内含有蛊虫,而蛊虫本来就有剧毒想来,宣和帝这些年所服用得丹药里的丹毒,早就化作了蛊虫养分。 先前,宣和帝的性子越来越急,脾气也燥得厉害,想来也是因为无法压制住自己体内蛊虫的天性。 至于后来,又稳住了想来应该是那些术士研制出来的丹药,正好对上了蛊虫的胃口。 只是,对了胃口也没用。 宣和帝这么多年来一直作为蛊人而存在,这样的身体状况恐怕已经无法再承受蛊虫的日常所需了。 就墨珣所知,养一个蛊人,突破天也就是十年。 十年后,取蛊、杀人,都是常态了。 养蛊人养个十年也算是时间长的,正常一两年就取了。 在徽泽大陆,有些修士养蛊,不欲伤及他人性命,是会以自身灵力去灌输的。 若是用凡胎来养蛊,宣和帝的这个躯壳已经到头了。 脉相上探不出来,是因为有蛊虫的存在。 它既存活在宣和帝的身体里,以术士所炼丹药为食,接管了宣和帝的身体,便会将宣和帝的身体呈现出一个良好的状态。 毕竟,宣和帝此时是他的宿主,而宿主又能给它养分,它自然也就不会做出杀鸡取卵的行为来。 但前段时间,宣和帝在大殿之中晕倒,那就是一个明显的预兆了。 预示着体内的蛊虫胃口大了。 这下,宣和帝再吃多少丹药都填不上这个无底洞了。 从墨珣知道宣和帝开始服用丹药到现在,已经过去十来年了,想必宣和帝的身体已经跟蛊虫合为一体了。 那个谷场哦过既然已经有了能够掩盖宣和帝身体异状的能力,想来应该是早就已经控制住了宣和帝的心脉,或者干干脆脆就寄生于宣和帝的心脉之中。只要外界稍稍有什么会对他造成威胁的事或物,它就能第一时间将宣和帝的身体抽空,从而摆脱这个躯壳,弃甲逃走。 只要蛊虫一经离开,那宣和帝必死无疑。 所以,越国公问墨珣“能不能治”的时候,墨珣不单是因为个人好恶,而是真的无能为力。 墨珣站在宣和帝的寝宫门口,就已经能闻到里头传来的血腥味。 “墨大人快请进。”寝宫门口站着的宫人看到了墨珣之后,不等他停下,便躬身请墨珣进到里头去了。 墨珣这算是第一次名正言顺进宣和帝的寝宫,适时地表现出了难以适从的样子。 内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恨不得直接拽着墨珣让他到屋里去。 宫里的那个炼丹房,想来应该也不用墨珣再多费心了宣和帝身体一不舒服,自然就会去料理了。 墨珣不欲为难旁人,这就迈步进了屋。 屋里不单单有宣和帝、宫人内监这些,还有一大群太医。 宣和帝的寝宫自然也是大的,这会儿屋里围了这么多人倒也不显拥挤。 一名御医正坐在椅子上为宣和帝把脉,而其他御医则是都在一旁紧盯着。 使唤医员似乎正在给宣和帝擦拭,而一旁摆了一个铜盆,里头红通通一片。 看来,墨珣在门口闻到的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来的。 墨珣朝里头走了两步,立刻就引来了众人的注视。 大概是墨珣救治林醺的事迹已经被御医们得知,是以,这会儿御医们看向墨珣的眼神各异。 墨珣顶着视线往里走,本是想站在最外边,却不曾想,他刚要靠近,里头的人就已是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让墨珣得以直面宣和帝。 墨珣行吧。 等墨珣朝着宣和帝走近了几步,这才发现使唤医员正在给宣和帝擦拭面部。而医员刚将宣和帝脸上的血迹擦去,宣和帝鼻子下方又出现了血水。 想来,宣和帝一下早朝就回到寝宫也是因为如此。 随着墨珣的靠近,宣和帝的双耳也开始渗血。 墨珣刚行了礼,还没等到宣和帝叫“平身”,就听到使唤医员一声惊呼。 墨珣抬了头,面露诧异地朝着使唤医员看,却并没有起身,任由其他的御医一窝蜂又围到了宣和帝身边。 宣和帝自身并没有任何感觉,就连流鼻血,也是身边的伺候的人瞧见了,请了御医过来。 但宣和帝的鼻血这么一流,竟是根本停不下来了 御医试了几个法子都没能奏效,反而将宣和帝折腾得十分不悦。 也正是因为宣和帝发了脾气,所以才有这么多的御医被叫过来一同会诊。 “怎么回事”御太医还算冷静,将一众其他御医一并挥开,往宣和帝的两耳处看了一眼。 这么一看完,御太医又退了回来,同其他御医商量对策。此时,已没有人再去在意墨珣如何了。 宣和帝身上没有什么明显的痛楚,但他却也知道自己现在七窍已有四窍在流血,瞧着就是中毒的症状。 可眼前的这些御医们,却一个个也没拿出章程来,反而挨个儿上来给自己把脉,把完了又一声不吭地缩回去。 宣和帝眸色一暗,沉声下令,“把人拖下去。” 宣和帝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将刚才那个为宣和帝擦血的医员拖了下去。 墨珣此时没有抬头,但却也能想象到,宣和帝这会儿定是双眼发红,闪烁着嗜血的光。 刚才的使唤医员被拖出去了之后,立刻有别人补上,替宣和帝擦拭鼻子与双耳所流出来的鲜血。 正常人流鼻血不会是像宣和帝这样,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就算了,流量还大得惊人。 甚至,去除了一开始正产颜色的鲜血之后,余下的血都变成了褐色,并且散发着十分浓郁的臭味。 墨珣心里暗想,这股味儿就跟有人把粪坑搬进来了似的。 “墨爱卿平身吧。”宣和帝身上并没有什么疼痛感,但从医员手中的布却也能知道他究竟流了多少血。 “谢皇上。”墨珣赶忙从地上起身。 宣和帝将自己叫进宫里,无非就是为了让自己给他看病。但现在有满屋子的御医在,御太医、御医、院使,院判这些人,每一个都比他官衔高,断然没有让墨珣做决断的道理。 墨珣充其量就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他们,让他们斟酌着开药施针罢了。 宣和帝这会儿已经没有昨日那么客气了,张口便让墨珣上来给他把脉。 墨珣片刻不曾耽搁,直接便上前。 今日脉相与昨日差不离,仍是什么症状都没有,但虚浮得厉害。而且,岐黄之术又不全是靠诊脉。单看宣和帝的表面症状,就已经能判断出不少来了。 墨珣知道宣和帝今儿个心情不好,也就不跟他来那些个虚的了。毕竟,就算不是宣和帝而是别的什么人,看到自己血流不止,又无药可医,自是又气又急的。 “皇上的脉相有些虚浮,此时七窍之中已有四窍流血”墨珣话音未落,忽然顿了一下,随即改口道“六窍流血。” 本来还在商议对策的御医被墨珣的话吓了一跳,纷纷转过身来看,正见宣和帝眼眶流出两行血水。 这样的情形着实骇人,倒让御医们都慌了手脚。 宣和帝何曾患过这样的病症 这不正是中毒之后,药石无灵,人之将死前的症状吗 宣和帝当真不痛不痒,但在听到了墨珣说“六窍流血”的时候,心头还是禁不住涌起了一阵阵惧意。 宣和帝看不见自己的脸,只知道医员从他的脸上擦掉了不少血。现在听了墨珣的话,再看御医们的表情 “取镜子来”宣和帝只觉得自己忽然心跳得快了几分。 在座的众人没有一个敢违背宣和帝的意愿,而墨珣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强行在宣和帝面前开口阻拦。 所有人都害怕宣和帝忽然一开口,指名道姓让谁开药,让谁施针。墨珣如果这会儿吱声,不就等同于是将宣和帝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到了自己身上 治得好是平步青云,可要是治不好呢 而且,宣和帝根本就治不好,又谈何平步青云 再者,宣和帝的脾气,就算这一次将他医好,那下一次呢 伴君如伴虎,墨珣从越国公那儿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2章 第 392 章 待内监将圆镜取来, 为宣和帝拭血的使唤医员已经被宣和帝随手拨开了。 就使唤医员停手的这么一会儿,宣和帝已满脸是血。 他接了圆镜, 见到自己满脸血迹, 更是禁不住脑袋一懵。 原先没瞧见, 宣和帝还不觉得有什么,身上又没有任何不适, 让他也不怎么当回事。可现在一看,血流如注,正常人哪会这样 宣和帝面露惊恐,周围站着的一圈人都已被一层血红所覆盖, 影影绰绰。正是因为眼前模糊不清, 宣和帝心中的恐惧感才愈发强烈。 刚才,宣和帝还觉得自己身上没什么感觉。但眼睁睁瞧见自己流了那么多血之后, 视觉上的冲击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思维。 宣和帝原先还双手紧握着镜框, 紧盯着镜框中的人影, 这会儿不知怎么, 宣和帝竟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像是要从里头出来了一样, 张开血盆大口,要用那一口獠牙将自己撕个粉碎 宣和帝抬手便将手中的镜子摔了出去。 镜子“哐当”一声,砸在了墙上, 倒使得墙上凹了一口痕, 然而, 镜子却没有碎, 在地上盘旋了一阵之后便又滚到了宣和帝脚旁。 宣和帝被吓得将脚一缩, 双眼通红瞪圆,仿佛眼前的并不只是很一个普通的镜子,而是一道催命符。 “拿走拿走”宣和帝脚下用力蹬了几下,似乎是想将镜子踢开。然而,他踢得毫无章法,根本就没能碰到镜子一下。 内监眼疾手快地去捡铜镜,被宣和帝连着踢了好几下,才将铜镜拿开。 见着“催命符”离开自己的视线,宣和帝原先的慌乱情绪才像是平复了下来。 然而,这样的情况却也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等宣和帝抬起眼睛,看向在场的众人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宣和帝双眼无神,竟像是失了神志一般。 墨珣在宣和帝伸腿去蹬镜子的时候就已经躲到一边了,这会儿更是站在人群的最外侧。 如果宣和帝没有想要照镜子,可能还能再熬上两三个时辰,但宣和帝偏偏不信邪,非要看。 这下可好 把自己给魇住了吧 “啊啊啊” 宣和帝眼睁睁地看着面前一双阴毒的眼睛正闪着森森绿光,绿光狠狠地透过了宣和帝的双眼,直接就钻进了宣和帝的脑子里。 渐渐的,怪物动了。 电光一闪,怪物竟是朝着宣和帝俯冲过来。 宣和帝吓坏了,闭紧双眼不敢多看,但他心里却能感觉到那个巨大的黑影正在逐渐朝自己靠近。 指不定,现在已经跟自己脸贴脸了 然而,宣和帝不敢将眼睛睁开,他觉得自己此刻,肝胆脾肺肾,哪儿哪儿都疼得厉害。 宣和帝全都抖动着,迫使自己千万千万不要睁开眼睛。 可他身体疼得厉害,竟是顾不上闭眼。 宣和帝双眼瞪得滚圆,牙关咬紧,疼得直喘粗气。 可他的粗气只喘了一小会儿功夫,就发现自己是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 这感觉就像是刚才那个镜子里的妖物正盘踞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慢慢收紧了躯体,要将自己勒死了 宣和帝拼命伸手在自己的脖子的附近抓着,将自己本来就已经满是鲜血的脖颈抓得血肉模糊。 在一旁的其他人,看到宣和帝俨然如同发疯一样的情形,也都吓得不轻。 一时间,所有人都慌了手脚,直到有人高喊了一声“快,快,将皇上制住” 寝宫里这才响起了乱七八糟的喊声 “不要让皇上把自己掐死了” “先拦住,先拦住” “别让皇上乱动” 吵嚷声此起彼伏,内监们这才回过了神,将宣和帝的双手拉住了。 宣和帝无法动弹,却能感觉到那个妖物,像是一条毒蛇般,吐着信子,正一边与自己对视一边想要勒死自己 或许是强大的求生欲,又或者是体内的剧痛,导致了宣和帝此刻力大无比。他猛地起身朝着前头踉跄直走,就连想要将宣和帝拉住的内监都被宣和帝拽着走出去好几步。 “快把皇上拦住” 御医们高声叫喊着,让刚才听到响动已经冲进寝宫的禁卫将宣和帝拦下。 宣和帝此时宛如一个血人,不单是脸上的七窍,就连身上似乎都带了血迹。 御医们明显是没见过这种症状正常七窍流血也不会流成这样,就像是要把一个人身体里的所有血液全都排空一样。 而且,宣和帝身上的血着实太臭了,浓稠黑褐,令人几欲作呕。 宣和帝觉得自己此刻,体内已是肝胆俱裂,疼得他再无法思考了。 宣和帝现在头也不敢回,只觉得有鬼在追自己。自己一招不慎,就被“鬼”抓住了 这一抓,宣和帝觉得自己手上的皮肉全都被鬼撕开了 他片刻不敢停留,撒开腿夺命狂奔。 与宣和帝所感知的情况不同,墨珣看宣和帝的时候,根本没有感觉到他夺命狂奔的气势,只知道宣和帝一个劲儿想墙上撞,也不知道在宣和帝的幻境中究竟出现了什么。 一开始,拦宣和帝的只是内监,被宣和帝拽着摔了,便由禁卫军替代了。 禁卫军的力气非宫人、内监可比,自是将宣和帝拽得死紧。 宣和帝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鬼”捉住,更是嘴里呜啦呜啦一通乱叫,根本没人能听清宣和帝究竟在说什么。 周围御医、内监、宫人的叫喊声落在宣和帝的耳朵里,已经成了阴森森的低泣、啼哭,甚至还有狂笑。 宣和帝在四周环视了一番,他身边全是各式各样的“鬼”,正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靠过来。有些用飘,有些是爬。 这些“鬼”纷纷朝着宣和帝伸出了手,一经接触到了宣和帝的身体,便像血蛭一样甩也甩不开了。 “啊啊啊啊” 宣和帝疯了 “鬼”扑到宣和帝的身上,分食宣和帝的血肉。如果说一开始宣和帝的身体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可现在,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全身都被撕开了。 旁边的人根本不知道宣和帝此时的感知,御医只让禁卫军将宣和帝擒住,按回榻上。 宣和帝挣扎不止,却根本没有效果。 “嘶嘶嘶嘶”的声音就在耳边,宣和帝胸口一痛。 他讷讷地低头去看自己的胸口正见自己胸口似乎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啊啊啊啊” 在宣和帝的呼喊声中,他耳边清晰地听到“咔嚓”一声脆响,就见着自己胸口处凸起了一块。 而宣和帝还没来得及多想,“凸起”便已经将宣和帝的胸口撕裂,从宣和帝的身体里头出来了。 “噗”宣和帝一口血喷了出来,喷得老高,将按住他的手的那两个禁卫军吓了一跳。 两名禁卫下意识就将手松开,退开了几步。 “皇,皇上”马公公、齐公公刚才被宣和帝拖到了地上,之后便由禁卫接了他的活计,所以他也一直呆在一旁。 这会儿见宣和帝吐血,哪里还敢呆看着不动 “皇上”齐公公赶紧走近了几步,看着躺在血泊之中的宣和帝,心慌得很。 宣和帝一动不动,看着就像是已经死了一样。 突然,宣和帝身上的衣物动了动。 齐公公一口提起的气总算是呼了出来,刚要上前呼喊宣和帝,却猛地发现,宣和帝身上动了,但却不是宣和帝本身在动,而是一堆赤红的虫子在蠕动。 想来,这些虫子应该是刚才从宣和帝嘴里喷出来的。 他们只看到宣和帝突然喷出了一口鲜血,却没想到那些血竟是这样赤红的虫子。 现在,那些虫子仍在蠕动着,让齐公公也跟着蒙了。 马公公见齐公公一动不动,赶紧轻轻推了他一把,而后便喊了起来,“快,快把那些虫子清出去” 墨珣站得远,但视力极佳,虽说不清楚宣和帝刚才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吓得无法瞑目,不过,就宣和帝的反应,估摸着也不会是什么简单的玩意儿。 马公公一喊,立刻有小内监上前,只是,他们一看到宣和帝生死不明,又看到宣和帝浑身都是“血虫”,当即被吓得不敢再超前一步。 御医见状,也不去管那些“血虫”,反而想先确认一下宣和帝的生死。 只是,还未触及宣和帝,便见着宣和帝猛地坐直了 御医脚下一软,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宣和帝这会儿已经看不出表象了,甚至都没人敢保证宣和帝是否还活着。 只见宣和帝僵着身体,转过了头,对着门口有光的方向又喷出了一大口血。 因为有了刚才那么一出,宣和帝这回吐血的时候,所有人都避开了。 墨珣原也想躲,但闪开到一半,蓦然发现宣和帝体内的“蛊虫”竟是在这会儿逃了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墨珣侧过了身体,随意伸手,当着屋里所有人的面将宣和帝吐出来的那一团子“血”攥在了手里。 还不等人问起,那一个“血团”就开始动了起来。 墨珣有些攥不住,毕竟混着宣和帝的血,滑不溜秋的,实在不好抓。 墨珣想都不想直接用拇指一别,将蛊虫的头部一别,确认蛊虫再无生息之后,便将其丢在了地上。 “墨,墨大人,那是”有位离墨珣站得近的御医,见到了墨珣快刀斩乱麻的动作,禁不住开口问道。 “虫啊。” “那也太太大了”御医战战兢兢地想去看那个虫的尸体,足足有一个成年汉子的拳头那么大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又敢相信,这么大个东西竟是从皇上口中吐出来的。 墨珣当然啦,养这么久了。 墨珣不准备让众人的注意力搁在自己身上,赶忙语气焦急地问了一句,“皇上如何了” 宣和帝一把将蛊虫吐出来,便重重地跌回了塌上。 这会儿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双眸黯淡无光。 御医赶忙上前为宣和帝把脉,又摸了摸颈部,这才失神地退回了几步,跪到了地上。 “皇上,宾天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3章 第 393 章 这位御医的话音刚落, 其他的御医便也纷纷上前去为宣和帝把脉,最后得到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至此, 宣和帝的寝宫之中跪成了一片。 寝宫之中的所有人都不得擅自离开, 外头由禁军把手, 而内监也是连滚带爬地到外头去传讯。 墨珣也跟着跪在地上,动也不动。 随后, 皇贵君先赶了过来,再后是宣和帝的后妃们,最后才是太皇贵君。 前宫比后宫要远一些,内监要通知的人也更多。 宣和帝的几个皇子是最先被通知到的, 而后才是文武百官和宗室。 皇贵君一到宣和帝的寝宫, 当即命人将宣和帝拾掇干净。 一屋子的臭味、血腥味,全都混杂在一起, 直叫人作呕。 不过, 等百官、宗室赶到的时候, 宣和帝身上的虫子已经被清理掉了。 但是, 血水已经渗进了被褥、床垫, 若非挪动宣和帝的身体,恐怕无法收拾。 宣和帝的遗体自是无人敢动的,只能任由他躺在血泊之中。 屋里臭得离谱, 几个离宣和帝近些, 离那些臭腥腥的血迹近的人, 几欲昏厥。 墨珣一开始就站得远, 也没心思往宣和帝跟前凑, 这会儿就跪在门边上,极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同时,也确保进进出出的人不会踩到自己。 他是被宣和帝叫到宫里来,但由始至终也就给宣和帝把了脉,说了两句话。 再者,他见到宣和帝的时候,宣和帝就已经流了一大堆血了,后来宣和帝“发起了疯”,墨珣也躲得远远的应该不会被牵扯到什么才是。 皇贵君来时,立刻就问起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御医说是皇上下了早朝之后发现流了鼻血,派人到太医院去传了御医过来看诊。 但这鼻血却怎么都止不住,流量还大得有些骇人。 不得已,又将太医院今日当值的御医全都叫了过来,一同会诊,还请了墨寺丞进宫。 提到御医提到墨珣的时候,皇贵君才朝着墨珣看了一眼,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墨珣会出现在这里。 之后,御医又同皇贵君说了宣和帝的情况七窍流血,此同时,还吐了一堆虫子 而死。 墨珣对这个皇贵君的印象并不深,毕竟是内命夫,平时基本也都见不着。偶尔见到那么一两回,皇贵君也一直是温婉贤淑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这个温婉贤淑的皇贵君朝着榻上的宣和帝看了一眼,又转过头来看着满屋子的御医们,握紧了拳头,攥紧了袖子。 刚才屋里跪倒了一片,现在则是站了起来。而皇贵君在同御医说话的时候,墨珣其实也在偷偷打量他。 墨珣看着皇贵君的视线往软榻旁的花架子看了一眼,心里猜测若非宣和帝还躺在榻上,皇贵君定是会将那花架子上的盆景砸到地上。 “皇上病得这般严重,你们竟是无一人知晓”皇贵君知道现在不是发难的时候,但他确确实实不敢去看宣和帝的脸。 刚才,皇贵君一进屋,闻到的满是臭味,看到的是一屋狼藉,而宣和帝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全无。 御医们被皇贵君这么一问,全都噤了声。 他们当然是知道的。 宣和帝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 太医院给宣和帝那儿是换了不少滋补的汤药,但却都于事无补。 而宣和帝在宫里养了一批术士,还长年累月服用术士炼制丹药的事,本也没打算瞒着太医院的人这下可好,御医们都将宣和帝身体每况日下的事归咎到了那个什么“仙丹”头上。 先帝万年沉迷炼丹,在服了丹药之后要不了几年便去了。而宣和帝从开始炼丹至今已过了十载有余御医还真不敢在宣和帝面前埋汰那些术士。 毕竟,已过十载有余,而宣和帝的身体也是健健康康要怎么让宣和帝相信那些术士其实不是好东西 太医院不敢不敢。 眼下的情况是,宣和帝已死,而皇贵君在宣和帝的尸首前这般质问摆明了是要让太医院拿出一个明确的解释了。如果不解释清楚,今天在场的太医院众人恐怕都得给宣和帝陪葬 “启禀皇贵君。”院判不得已,只得站出来直迎皇贵君的怒火,但他一张口就把那些术士给告了。“微臣曾听闻,皇上笃信黄白之术,在宫中养了不少术士炼丹” 反正现在宣和帝死了,死无对证,就看谁嘴巴快了。 太医院院判自是要将害死宣和帝的罪名推到那些术士身上的,否则,要是被皇贵君认为是太医院的御医无能,到时候就不单单是革职查办了。 宣和帝其实对“仙丹”什么的也是将信将疑,他也曾将术士所炼制出来的丹药交给太医院检查。 然而,那些术士却说什么丹药不能化开,必须保证完整,里头有个什么气 院判也是听别人转述的,这会儿倒是记不大清了。 “适才,几位御医联合诊断,都认为皇上的症状是中毒。” “中毒”皇贵君喃喃低语。他看着宣和帝浑身是血,又命人绞了帕子来给宣和帝擦拭一二,再让人给宣和帝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院判点点头,不仅是在说服皇贵君,也是在说服自己。“七窍流血,正是中毒的症状。” 皇贵君听了院判的话,忽然想起了刚才御医所说的话,反问道“适才不是说,腹中有赤虫” “这”院判一怔,赶紧接口道“亦是。” “” 这么说着,院判便让人将刚才被墨珣别死的虫子呈了上来。 这个虫子太大了,又是从宣和帝口中出来的,自然也不能随意丢弃。 托盘上盖了块白布,但白布却已被血渗透,呈现出一个漂亮的红色。 这个红与宣和帝的血又不是同一个色。 宣和帝的血是褐红,甚至达到了黑红的程度,但白布上头的却是个大红。 皇贵君颦眉,还没开口问,院判便道“这是皇上吐出来的。” 皇贵君不敢伸手去揭白布,只死死盯着托盘上的那个突起。 “这些虫,想来也都是毒物。”院判见皇贵君没有动手,便再接再厉说着。 皇贵君沉思片刻,最后摆摆手让人将那个装了虫子的托盘撤下去,又命人去将宣和帝炼丹的那个宫控制起来,把为宣和帝炼丹的术士全都抓获,等国丧办完了,再行处置。 院判与在场的御医们听着皇贵君这么安排,一颗高高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太皇贵君来得迟了些,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宣和帝了,一来是怵的,二来是因为身体不适,干脆足不出户,一直呆在后宫调养。 “皇上” 太皇贵君站在门口就被屋里臭味冲击了一下,瞬间头晕脑胀的趔趄了一把。幸而身旁的宫人眼疾手快托了一把,这才堪堪站稳定。 “这屋里是个什么味儿”太皇贵君脸色一变,嫌恶地伸手掩住口鼻。但这股子臭味刁钻得很,直往他鼻子里钻。他年纪大了,也闻不得这个味儿,现在正头疼得厉害。 “”在门口候着的马公公面露难色,也不知该不该跟太皇贵君解释一下。 太皇贵君皱着眉,大概是猛地想起了宣和帝刚刚驾崩,他站在外头一个劲儿地跟内监兴师问罪不大合时宜。 思及此处,太皇贵君张口一句“罢了”,也就不再多问,迈腿往宣和帝的寝宫里走。 屋里屋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刚才,太皇贵君在门外嫌屋里臭,等到真正进来了,才发现什么叫做真的臭 这股臭味将太皇贵君包裹在了里头,他简直要眼睛一翻白,直接晕过去了。 而且,进了屋之后,太皇贵君才发现,宣和帝的寝宫之中竟满是血。若不是宫人在上头另铺了一层地毯,现在怕是一个屋的血脚印。 “这是怎么回事”太皇贵君加紧两步走,看到已经被简单收拾过的宣和帝。 然而,从宣和帝宾天到太皇贵君过来,统共也不超过两刻钟,能收拾成什么样不过就是比起刚才皇贵君来的那会儿好些罢了。 刚才,皇贵君命人给宣和帝换衣裳,但却一旁的宫人却也劝皇贵君等等。 太皇贵君还在宫里呢,虽说凤印在皇贵君手里,但太皇贵君辈分高一些,还是等太皇贵君来了之后再行安排才稳妥。 太皇贵君与宣和帝并不亲,虽说宣和帝是太皇贵君的亲生子,但太皇贵君更喜爱文信王尤其是,太皇贵君一直认为文信王会患病,是宣和帝的缘故 是以,太皇贵君对冷家的这个皇贵君,态度也算不上多友好。 皇贵君本来因为宣和帝驾崩的事,心中已是一团乱麻了,根本顾不上什么礼数。 这会儿听到身边宫人提醒,皇贵君憋着一口气,却不得不点了头。 宣和帝登基之后,太皇贵君也曾想磋磨皇贵君一番,但太皇贵君毕竟还是怕宣和帝的,明面上倒是没把皇贵君怎么样。只是,宣和帝还在当皇子的时候 皇贵君越想越多,捏着衣袖按了按眼角。 “皇上他”皇贵君见太皇贵君进来赶忙迎了上去,“御医说是中毒。” 皇贵君示意太医院院判上来,将刚才同自己说过的话,再跟太皇贵君复述一遍。 太皇贵君这会儿根本就没什么心思去听谁对谁错,只觉得宣和帝满身是血的模样未免也太过凄惨了些。 宣和帝现在的这副的样子,让太皇贵君只一眼就想起了先帝。 太皇贵君不敢多看,回了神就对内监和宫人下了懿旨,让他们为皇上整理遗容。 宣和帝宾天,像越国公这样手握传位诏书的大臣就需得将宣和帝保存在他那儿的传位诏书取出来。而文武百官则陪同“三公”到太和殿去取被宣和帝放在匾额后头的那份传位诏书。 两份诏书同时打开,并且诏书上所书内容需得一致,才能保证传位诏书的真实性。 大皇子虽被宣和帝厌弃,亦被禁足一年,但他总归是宣和帝的亲儿子,王爷的爵位也并未被剥夺此次宫里也派了人将他与大王妃,以及几个皇孙一并请进了宫。 大皇子虽说早就料到了宣和帝怕是时日无多,却也没想到竟会是这么快就没了。 大皇子本想着,如果宣和帝能熬到自己禁足结束,自己再在宣和帝面前好好伏低做小一番,让宣和帝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时想不开。 可现在一切都完了 大皇子早都知道自己皇位无望,在王府之中,听到宫里来人,说了宣和帝的死讯,他的心里竟是毫无波澜。 就仿佛,宫里死了的那个,与大皇子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一样。 二皇子已经被褫夺了封号,又被终身圈禁,竟是无人将宣和帝亡故的事说给他知道。 七皇子也只是禁足,但遇上了国丧,自然也得进宫。 是以,除了二皇子之外,其他的几个皇子全都很快赶到了宫里。 大皇子是无缘皇位了,倒不像以往那样总要维持着一个嫡长子的体面。他被关在王府里的时候想了许久,如果当真无缘皇位,那他也就不用再伪装什么了。 现在,宣和帝死了,大皇子又不可能登基,自然也就随着自己的性情来。 不过,今日宣和帝驾崩,其他的几个皇子都于皇位上都还有希望,也没那个闲暇搭理大皇子,只是简单地见个礼,这就开始哭上了。 大皇子原先心中并无悲怆,但或许是因为周围气氛十分太过压抑,他看到龙榻之上的宣和帝死状凄惨,也禁不住红了眼眶。如此一来,抹泪动作便停不住了。 朝臣们先赶到了宣和帝的寝宫,在寝宫外头先见过了太皇贵君和皇贵君,继而才又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太和殿去取传位诏书。 墨珣又不是太医院的人,虽说是被宣和帝叫进来的,但他好歹是个正六品,这会儿自然是随大流,跟着文武百官往太和殿去。 陪着越国公去取传位诏书的是禁军统领,等到两边的人在宣和帝的寝宫中再次汇合,年太尉与越国公两人各自执一份,彼此对视了一番,这就对太皇贵君和皇贵君道“皇上将匣子的钥匙随身携带,现在,请皇贵君将钥匙交予臣等。” 总不能让太皇贵君去取钥匙吧 皇贵君一怔,刚才太皇贵君已经命人给宣和帝换过一身龙袍了,现在 此时,齐公公上前对皇贵君道“皇贵君,皇上将钥匙放在装传国玉玺的匣子里了。” 皇贵君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亲自去将装有传国玉玺的漆匣取来。 待玉玺被取出,皇贵君才将里头藏着的两把钥匙取了出来。 因为钥匙孔不同,所以很容易就能够辨认出哪个钥匙是对应哪个锁的。 越国公与年太尉将锁打开之后,把圣旨取出来,这就清了清嗓子,开始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伊始,惟以敬天法祖勤政爱民” 遗诏前面的部分,听着应该是宣和帝在诉说着自己的平生。而后又简单地提了一下自己犯的一些错误,但比起罪己诏什么的还是差了一些。 前头的这么一大串其实也没几个人想听,除了告诫便是美好祝愿了。 在场的众人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唯恐自己错漏了什么。 “赤几王皇四子晅琛,皇贵君冷氏所出,颖慧忠良,克承宗祧,必能克承大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4章 第 394 章 遗诏一经念完, 圣旨便从越国公和年太尉手中离开,转给了其他的几个重臣, 确认宣和帝的笔迹和诏书的内容。 寝宫中的哭声早在越国公与年太尉开始念宣和帝遗诏的时候就已经停了, 但遗诏一经念完, 他们便都又哭上了。 墨珣垂着头,佯装自己也是满心的悲怆。 在场的人, 确实有几个是真的伤心,但却并不一定是为宣和帝的死伤心,而是因为大权旁落。 等到几个大臣将遗诏确认无误,遗诏回到了越国公和年太尉手中时, 他们便开口请四皇子上前接旨了。 四皇子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越国公与年太尉连着叫了两声才像是回过神来上前接旨。 朝臣们恸哭一阵,等劲儿过了, 才都去叩拜四皇子, 请他即刻即位。 四皇子手中握着圣旨, 眼眶通红, 假意推脱了一番。但朝臣们连番催促, 这才应了。 因为有典可依,接下来得一应事宜都由新帝有条不紊地安排了下去。 墨珣跟着其他的大臣一同觐见新帝,祝贺新帝即位, 而后便对新帝、太皇贵君冷氏和太上太皇贵君表示了慰问。 刚才太上太皇贵君命人为宣和帝简单地整理了遗容, 但现在就需得由专门的人另外处理。 宣和帝没有那么快入殓, 就需得涂抹香料, 防止蚊虫等等。 整整二十七天, 墨珣都跟着同僚们入临痛哭。而从二十七天之后至七七四十九天,这个随时随地、无时无刻哭的频率就被改成了每隔七天一哭。 禫祭,即除丧服之祭。 禫祭之后,朝臣们除服便可恢复日常生活。 宣和帝下葬之后,墨珣又经历了虞祭、袝祭、祥祭与禫祭,这才算告一段落。 皇帝驾崩之后,鼓乐、嫁娶,官停百日,军民则为一个月。 不过,好在林醉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大了,肚子也重,墨珣不敢随意折腾他。 而墨珣每次从宫里回来,都会让伦沄岚耳提面命地提醒要用柚子叶水洗过澡,才能跟林醉接触 自从知道宣和帝驾崩,林醉眉宇间的忧愁就像是一夕之间被风吹散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宣和帝驾崩乃大事,林醉面上还是淡淡的,并没有乐开花。 墨珣知道,在大周百姓的心中,宣和帝驾崩可谓是天大的事,自然也不敢在林醉面前嬉皮笑脸。 而且,按时间推断,林醉下月便要产子了。 现在,林醉的肚子大得让墨珣都有些震惊。毕竟从四肢上看,林醉还是瘦的,但肚子滚圆看着就像是前头的那几个月,全被林醉给攒到了现在,忽而就大了起来。 墨珣总能瞧见林醉伸手托着腰,待见到自己时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放下。而坐下时,也不忘在腰后塞垫子 除此之外,林醉还会时不时腰酸、腿脚抽筋每当这种情形出现时,林醉的脸色总会白上几分。 就这林家派来的那两个姆爹还说一个劲儿地夸,说肚子里的小少爷乖得很。 墨珣 就连林醉自己,在听了别个夫郎怀胎的事例之后,也觉得自己的儿子挺乖的。 墨珣 墨珣经常轻点着林醉的肚皮,跟他肚子里那个自己尚未谋面的儿子唠叨,“小崽子天天欺负你爹” “你尽瞎说”林醉不赞同,满脸柔光,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孕期特有的韵味,就连说话都软软的,“我们阿豨多乖呀” 阿豨 墨珣一听到林醉这么说着,似乎是在叫肚子里的那个小崽子,顿时便禁不住抽了抽嘴角。 墨珣这个古怪的反应自然没能躲过了林醉的注意。 “你这是个什么反应”林醉颇为不解。 墨珣表情勉强地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开心就好。 林醉不依了,非要墨珣跟自己说个明白。“你是不满意阿豨这个乳名还是怎么的” 墨珣我不满意有什么用哦 墨珣当时听林醉说到“阿豨”的时候,以为是“希望”的“希”,或是“升曦”的“曦”却没想到,搞半天,是“野猪”啊 如果早知道是猪,墨珣说什么也不会应了。 儿子是猪,那他是什么 “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的。”林醉将墨珣的手拨开,叫墨珣坐直了,好好跟自己说话。 墨珣我阴阳怪气的 林醉开始跟墨珣讲道理了,“我当初问过你了,是叫臭臭还是阿豨,你自己挑的阿豨,现在又不乐意什么呢” 墨珣哦。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醉觉得墨珣那一脸的呆滞,大概是无可奈何吧。可是,“阿豨”明明是墨珣自己挑的,当时也同意了,现在怎么还摆出这么个不情不愿的架势 林醉觉得墨珣这会儿有那么点儿无理取闹的情绪在里头。 “这名字,我都叫了这么长时间了,你”林醉本来是想让墨珣讲讲道理的,但最后还是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他是拿墨珣没办法了。 林醉想了想儿子反正也还没出生,改个乳名也不是什么难事。“那要不我们给他换个名儿” “不用。”墨珣其实是挺不适应的,但林醉既然觉得好,那就用这个吧。他也听说凡界是爱给小孩儿取个贱名,说是好养活的。 “”林醉总感觉墨珣有那么点儿口是心非。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夫人的乳名呢”墨珣倒是含蓄地问过一次,却让林醉岔开了,眼下正好,说到了儿子的乳名,墨珣就十分自然地问出了口。 “”林醉刚才还一本正经地跟墨珣讨论着,忽然被墨珣这么一问,立刻就想起身走人了。 哥儿的乳名是个极其私密的东西,也就只有在小时候才叫的,就算是在外人面前,那也是叫大名的 哥儿的乳名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大肆宣扬出去,那可就糟了 “怎么”墨珣见林醉迟疑,又在他的肚皮上点了点,状若与儿子说话似的,哀怨出声,“你看看你爹,连个乳名都不肯告诉我。” “你怎么跟孩子说这个”林醉赶忙把墨珣的手挥开。 “你看看你爹,他还凶我”墨珣再接再厉地对着林醉的肚子念叨。 林醉没想到墨珣竟然不闭嘴,反而越说越多,刚要起身,却忽然“哎呀”了一声。 “怎么了”墨珣有些紧张地要去扶林醉,只以为是自己把林醉气到了。 “你儿子踢我了”林醉瞪了墨珣一眼。都怪墨珣,没事非要一个劲儿点自己的肚子,害得肚子里的那个小的,以为是墨珣在跟他玩呢 自从林醉的月份大了以后,墨珣经常在他肚皮上摸来摸去,有时候是涂点脂膏,有时候就是在跟儿子说话了。 林醉拒绝过几次,但墨珣却说,林醉这是在阻止他们父子之间培养感情。 林醉 最终,林醉也不得不妥协。 也正是因为墨珣经常跟儿子互动,林醉才时常能感觉到儿子的动静。 “阿豨肯定也认为爹爹,欺负父亲了,对不对” “明明是你们父子俩合起来欺负我”小的在里头蹬腿,大的在外头气自己林醉越想越觉得自己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墨珣挑眉,在林醉肚子凸起的位置点了点,跟儿子玩了一会儿,但眼睛却一直是看向林醉的。“问个乳名就是欺负了” 林醉刚要斩钉截铁地应上一声,却发现墨珣幽幽地来了一句,“晚上也说我欺负你,白天也说我欺负你。” “摸是欺负你,亲也是欺负你” 林醉一张脸涨得通红,差点一脸脚将墨珣蹬出去,“你怎么能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这有什么”墨珣见儿子像是玩累了,突然安分不再乱动,便也收回了手。“做都做过了,还怕说” “我”林醉气急,只觉得墨珣这人,越发没脸没皮了。“我要罚你” “噢”说到“罚”,墨珣的语气里竟是透着隐隐的兴奋,“夫人想怎么罚我” 林醉 墨珣这是又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去了 “你正经一点”林醉扶额,实在是拿墨珣没办法了。 “那你把乳名告诉我。” 林醉含糊不清地地说了一句,“就小酒儿” 墨珣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这么可爱啊。” 林醉可爱,你就这个表情 林醉显然不信。 他将自己的乳名说出来就已经很羞了,偏偏墨珣还露出这么个难以形容的表情,让林醉立刻羞恼起来。 “那以后,我就叫你小酒儿。”墨珣琢磨了一下,觉得这名字确实可爱,比他儿子那个“阿豨”强多了。 “不许”林醉当下拒绝。他都多大了,还被人叫乳名,未免也太羞人了吧而且,乳名这个东西,这么私密,墨珣如果动不动就挂在嘴边,那怎么像话 “嗯。”墨珣想了想,略微颔首,他刚才说的话着实不太严谨。 这么想着,墨珣就与林醉打起了商量,“那以后,私底下我再叫,就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林醉想都不想便再次拒绝上了。 私底下,两个人的时候叫乳名 那还能是什么正经时候吗 林醉越想越觉得墨珣的话里有话。 “不行”林醉摇头。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墨珣反问。 林醉重重地点了头,干脆利落地拒绝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哦。”墨珣了然地点了点头。 没关系,反正嘴长在自己脸上,到时候,自己爱怎么叫就怎么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5章 第 395 章 林醉没料到墨珣今日这么好说话, 立刻面带狐疑地在墨珣脸上扫来扫去。 墨珣挑眉,双手托着林醉, 给他换了个更舒服点儿的姿势。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小酒儿说的话, 得听。” 林醉 “不准喊了”林醉俊脸一沉, 不悦地瞪着墨珣。 “好的,小酒儿。”墨珣既已得知了林醉的小名, 自是心满意足。这会儿,便嘴角噙笑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儿子。 “不要再喊了”林醉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烧起来了。 按理说,墨珣是自己的夫君,与自己关系紧密, 喊乳名也没什么可不知怎么, 林醉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小名是从墨珣口中喊出来的,就会不自觉胡思乱想。 “我很认真的, 你再喊我就生气了”林醉强行板着脸, 让墨珣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 “好的, 醉哥儿。”墨珣闹一闹就完了, 林醉现在月份这么大了, 墨珣也不敢真把人给惹急了。 为什么 林醉有些绝望,他怎么觉得连“醉哥儿”这三个字从墨珣口中说出来都情色得不得了了 林醉脸上表情变来变去,一会儿是羞的, 一会儿是恼的。 到了最后, 林醉干脆一把挥开墨珣, “你夫君离我远些, 让我一个人呆着。” 墨珣一看林醉变了脸色, 就知道他肯定是又想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 墨珣在心里暗自偷乐了一番,却也并不点破,唯恐林醉真的恼羞成怒,到时候情绪波动过大,身体又不舒服。 “不成。”墨珣直摇头,“我得跟你呆在一块儿。” 林醉 林醉面露诧异,对墨珣的话表示了不解。 “我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小猪崽子。”墨珣又盯着林醉的肚皮道“小猪崽子不乖。” 林醉 “小猪崽子是个什么”林醉无语,“阿豨不是小猪崽子,你别这么说。” “乖的时候是阿豨,不乖就是小猪崽子。”墨珣顺着林醉的话往下说,“他现在不乖了,看你腰酸背痛腿抽筋的。” 墨珣将“腰酸背痛腿抽筋”咬了个音,企图跟林醉肚子里的小崽子讲讲道理。 他虽说是对着林醉的肚子,但实际上却还是说给林醉听的。 原先没发现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林醉可以稍稍改变整个领域的进程那还遭这个罪做什么 林醉完全可以不用像普通孕夫一样遭这个罪,直接安安稳稳就把这个崽崽生下来。 然而,林醉根本没能明白墨珣的良苦用心,只以为墨珣是在担心自己,不由得放缓了语气,为腹中的孩子辩解道“阿豨已经很乖了,平时也没怎么折腾我。你不要担心了。” “”行吧,你开心就好。 墨珣隐隐觉察到有些不对,好像,自从林醉知道自己怀了身孕之后,墨珣的地位就直线下降了。 这可不行。 现在天气炎热,而林醉虽说以往也算不上怕热,但肚子里毕竟还揣了一个,自然也是往凉爽了穿。 墨珣怕他贪凉,嘱咐了洛池好生看顾着。 这会儿亦是,墨珣顺手给林醉罩了一层外披。 林醉随手拉了拉,倒也没有拒绝。 一般人家都会给孩子取个朗朗上口的贱名,墨珣又是乡下长大的,应当也有个贱名才是。 这么想着,林醉自然张口就问“那夫君的乳名是什么” 墨珣 林醉见墨珣表情一僵,倒也没多想,只以为是个特别好笑的名儿,以至于让墨珣都变了脸色,当即又催促了几句,企图让墨珣亲口说与自己听。 “快说呀”林醉伸手戳了戳墨珣,当墨珣是不好意思了。 “我忘了。”墨珣很快就收敛了表情,笑了起来。 林醉被墨珣噎了一下。他看着墨珣的笑脸,总觉得墨珣只是因为不想告诉自己而找了个借口罢了。 可是,墨珣面上坦然得很,倒是丝毫不惧林醉的视线,倒叫林醉一时也辨不出真伪来。 “夫君别是骗我的吧”林醉定定地看着墨珣,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玩笑的痕迹。 墨珣摇摇头,否定了林醉的话,“是真不记得了。” 墨珣颇为无奈,“父亲葬礼之前的事,全都不记得了。” 林醉知道墨珣幼年丧父,现在听到他这么说,当下便以为他是因为父亲去世受了打击。再者,墨珣那时年纪也不大,记不得很正常。 墨珣还没怎么为自己辩解,林醉就已经为墨珣找好了借口。 墨珣见林醉已经不再追问,反而拉着自己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墨珣也算不得扯谎。自打他到了这个世界,就真没听伦沄岚叫过自己的小名。多数时候,喊的都是“珣儿”。就连外祖父和姥爷,墨珣也不记得他们曾经叫过自己的小名。这会儿,叫墨珣到哪里去胡编乱造一个小名给林醉万一林醉跟伦沄岚顺嘴一提,那可不就穿帮了吗 思及此处,墨珣干脆就推说“不记得了”,也断了后头的一堆麻烦事。 礼部给新帝了几个年号备选,好让他从中圈定一个。 新帝琢磨了一下,从礼部呈上来的“含章”、“贞厉”、“牵复”等几个年号里圈出了“牵复”,这就将来年的年号定下了。 宣和帝是过完年之后驾崩的,是以新帝得这个年号却只能等到来年再变。 原先因为要办宣和帝的葬礼,牵复帝要为宣和帝守孝,早朝也一并跟着停了。现在,随着禫祭结束,朝廷里的一应秩序也全都恢复了。 虽说已经禫祭,但未免被人揪出错来,京里,尤其是百官,仍是维持着宣和帝孝期时的做派,都想着先熬过今年再说。 先前就有人收这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当时信的人也多,却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全都当回事。 可这会儿不同了,连宣和帝都死了 本来婚姻嫁娶已经可以安排上了,但或许是因为人人都嫌今天不吉利,也就有意无意地将其延后了。 忙完了宣和帝的丧事,就要开始筹备牵复帝的登基大典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单是牵复帝,就连满朝文武都跟着连轴转,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又要开始忙登基大典的事。 再加上天气炎热,满朝文武累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牵复帝登基之后,原先的高兴劲头过了,这才发现到手的大周江山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 宣和帝驾崩的消息是张贴了皇榜、拟了告示昭告天下的,雅砻那边倒也听着消息了。 本来是两军对峙,哪边都不愿意先动手。现在倒好,雅砻那边一合计,觉得大周这会儿就等同于是群龙无首啊尽管大周新皇帝的性子他们还不是很了解,但这会儿摆明了就是个进攻大周的好时机 雅砻跟大周已经僵持了大半年了,再不打,等大周缓过劲儿来,那就很难从啃了 思及此处,诨右图直接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发兵 按照常理推断,宣和帝给自己的几个儿子封王,又弄了封地,那么,等到他驾崩的时候,牵复帝就该让他的几个兄弟们就藩了。 不过,锦硕王与昭明王被禁足,时限还没到,而繁楚王又终身圈禁这仨都是不能够离开京城的。余下的几个倒是想走,可牵复帝却并没有要放人的意思。 本来封地的事早在大周建国之初就已经停了,而先帝给几个儿子封地,给完之后差不多就后悔了。就算大皇子当时不使苦肉计,宣和帝恐怕也会下令让几个王爷全都回京的 是以,等到后来宣和帝改了传位诏书,所有人都觉得锦硕王根本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连锦硕王自己,也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 甚至于,在宣和帝死后,年太尉与越国公一同宣读圣旨,知道新帝是赤几王的时候锦硕王颇有一种造化弄人的感觉。 如果锦硕王不把赤几王当成假想敌,而是信了赤几王的话,兄弟联手情况必定就完全不同了吧 往后余生,这样的懊悔就一直伴随着锦硕王了。 牵复帝是不打算放几个王爷离京的,但几个王爷却并不想在京里多呆。 宣和帝把几个王爷召回了京城,封地却没有收回。 而现在,“封地”也算是宣和帝的遗诏,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牵复帝可不能把封地的事赖掉。 牵复帝不肯放人的理由很明确,他的几个兄弟也没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再加上大周现在内忧外患,若是将他们放了,他们反过来摆自己一道,那自己可不见得招架得住。 宣和帝刚驾崩的那阵子,整个朝廷都忙得焦头烂额,牵复帝也没功夫去料理其他,此时腾出手来,自然要把自己的近臣全都换上来。 先前周行王挪用公款一事,被宣和帝一语带过,牵复帝原也不打算翻旧账,但偏偏他这个五弟根本吃不了苦,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忽然节衣缩食,将府里的大部分玩意儿都典当出去,庄子也没了,田地也没了,现在就吃着俸禄,哪里够花 周行王是自小大手大脚惯了,被刑部尚书逮出来之后很是夹着尾巴做人了一段时间,但时间一长,他自然也就熬不住,故态复萌了。 大周处处都要用钱,尤其是打起仗来,军粮是万万断不得的。 查抄繁楚王府的那点钱已经充公,也不怎么够用,周行王自己冒了头,倒叫牵复帝很是心动了一番。 若不是因为刚刚即位,便拿手足开刀有些难看,牵复帝是真的有意再抖一抖周行王。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指不定还能抖落出点“碎”银子。 宣和帝入了皇陵之后,锦硕王和昭明王就继续回王府里禁足了,仿佛改朝换代根本就与他们无关。 而其他几个王爷则仍是在原来的衙门办公,牵复帝说的很是情真意切,当众表示希望几位王爷能够留在京里帮自己的忙。 尽管几位王爷心里是十分想到封地去,也明示暗示过牵复帝,但被牵复帝这么一截胡,他们反倒不好拒绝。 大周正值危难,原先一个个都想要留在京里,还在宣和帝面前言之凿凿的说什么要为宣和帝排忧解难现在换了个皇帝,一个个就巴不得当个甩手掌柜,将这个烂摊子撂下了 几个兄弟的心思昭然若揭,但牵复王不允、不松口,几个王爷也都不敢无诏离京,只能在京里接着耗日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6章 第 396 章 雅砻那边得知宣和帝驾崩, 连等都不等,直接下令开始攻打大周。好在宣和帝当初布置妥当,守城的兵将死守城门, 僵持数月, 雅砻的武士竟是一步也没能踏进大周境内。 此时已与当初的小打小闹不同, 雅砻既已决定大军压境,在短期内拿下大周,便不会留手。 牵复帝每日都能收到数封来自边关的加急信函,而先前被宣和帝派到边关去的将军已经为国捐躯,由其他的将军顶上。 先前宣和帝是想从几个儿子里挑一个当元帅, 坐镇军中, 但是几个儿子没一个想去, 也都防着其他人去最后, 元帅一职就被搁置下来。 而宣和帝当初还动过了御驾亲征的心思, 再加上雅砻那边一直没有要动手的迹象, 所以, 就算元帅之位一直悬而未决,宣和帝倒也没有随意安排人去。 牵复帝得知征西大军群龙无首,干干脆脆就让鸿薪王领印到边境去接任元帅一职。而对于副元帅的人选,牵复帝倒是迟疑了一下。 元帅常以皇子或亲王担任, 牵复帝的几个儿子年纪都算不上大,而又因为宣和帝一直不公布储君人选, 牵复帝的几个儿子和其他王爷的儿子也都是在宫里学习罢了 此次前往雅砻是行军打仗, 并不是纸上谈兵可以比拟的。现在在边关的都是些老将, 派个皇子去当元帅就拍会为了建功立业而急功冒进 牵复帝的几个兄弟早早就被宣和帝放到各个位置上历练,而按照宣和帝的安排,不论是牵复帝还是其他的几个王爷,在宣和帝驾崩之后,都是要辅佐锦硕王的。 牵复帝继任皇位以来,倒是很少再去想锦硕王如何如何,毕竟宣和帝的葬礼结束了之后,锦硕王就回到王府里继续禁足了。牵复帝跟锦硕王没见到面,自然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宣和帝丢了这么一个烂摊子给牵复帝,牵复帝哪还有闲工夫去想那些个乱七八糟。 是嫌事务不够繁重,还是嫌烦心事不够多 不过,从雅砻开始攻打大周的消息传来之后,牵复帝便开始琢磨起了宣和帝的安排。 其实,只要认真琢磨几个王爷的职位安排以及各自所负责的差事,还是有那么点儿蛛丝马迹可循的。 只是当初,他们身在其中,觉得各自所负责的差事都差不离,宣和帝也没有厚此薄彼 周行王好武,但却无甚谋略,只能称得上是匹夫之勇。但鸿薪王不同,有才智有谋略,也善骑射。当初,宣和帝不也把鸿薪王安排在了一个文武兼重的位置上吗 若要说鸿薪王真正差在了哪里 可能就是一个出身吧。 副元帅就要有威望、有真才实学的大臣来担任了。 只是有威望的,又上过战场的,年纪也太大了。 牵复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年太尉和越国公。 不单单牵复帝是从他们手中接过的宣和帝的遗诏,还因为他们都曾当过武将,而且是三朝元老。 朝廷里头就是这样,资历越老,别人就越是敬重。就算心里觉得这就是个老不死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可还是会给他们三分薄面。 然而,这两位可都是当曾祖父的年纪了,如果提出要告老还乡,牵复帝可都还得敲锣打鼓、毕恭毕敬地把人送走呢 鸿薪王好歹是个王爷,就算在军中再无威望,王爷身份也有加持。可一同前往的副元帅要是也镇不住几个将军那就连鸿薪王去当元帅都没什么必要了。 在边关的将士们看来,只有一个王爷懂什么从来就没有上过战场,可不就是在京里享福的吗 不说牵复帝没正儿八经地打过仗,就连宣和帝都不见得上过战场。 所以,牵复帝其实挺愁的。 宣和帝倒是给继承人留了后路,但这个后路是给锦硕王,而不是给牵复帝的。 怎么说呢就是这会儿勉强够得上“有威望”这三个字的,还真就曾经是锦硕王一派。 宣和帝完全是给锦硕王铺好了路子。 不过,自从宣和帝大张旗鼓地更换传位诏书之后,这些人倒也隐隐向自己靠过来了 牵复帝这么想着,又想到现在锦硕王还在京里禁足,也就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应当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如此一来,牵复帝也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了,还提前告知了鸿薪王,说是让他当征西大元帅,好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鸿薪王原也是想着赶紧到封地去,但牵复帝一经开口,他也不好拒绝,只能点头应了。 虽说元帅要到前线去,但却也是在前线的后方,算不上特别凶险。 话虽如此,鸿薪王还是将自己的考量跟牵复帝先说了一下。倒不是为了拒绝,只是告诉他,自己没上过战场,不一定能立功,但定会竭尽所能。 鸿薪王说的这些,牵复帝早就了解了,倒也不意外,只是勉励了几句。 而副元帅的人选,就由昌州总兵担任。 牵复帝此举引起了满朝文武的热议,但却也没什么人提出反对意见。 牵复帝命昌州总兵为征西大元帅之后,必定是想要令自己的亲信来顶这个昌州总兵的缺。 反正新皇登基,人员变动是必不可少的,朝臣们也不觉得奇怪。就是原先的四皇子党全都拍手称快,宣和帝的葬礼结束就开始有些飘飘然了。 旁人倒是不敢管这个,单看牵复帝打算怎么做吧 鸿薪王领命从怀阳出发,还未抵达边关,朝廷便已经收到来自边关的加急信函。 大周吃了两场败仗,这会儿已经丢了一座城了。 结果过了两天,又有消息传来,说是把城又夺回来了。 整个朝廷的关注点全都放在了雅砻与大周的这场仗上。 而在这么个紧要关头,林醉的预产期渐渐近了。 按照大夫和接生郎所说,林醉身体好,预产期也准,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前后差距不会超过十天。 所以,整个越国公上下都紧张得很。 毕竟,这可是越国公府头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小少爷啊 就连青松、雪松也都跟家里商量好了,这段时间,先回越国公府里搭把手。 其实,林家已经送了好些人来,青松、雪松就是不过来也没什么。但两人不管怎么说都是看着墨珣长大的,这回墨珣的儿子降生,从情分上来说自然是不一样的。 而且,青松、雪松嫁的也是越国公府庄子里的人,就在京郊。越国公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喜事,青松、雪松还是伦沄岚从石里乡带进京里的,就算不来帮忙,也该进府来瞧瞧才是。 因为周围的人太过紧张,林醉反而不那么担心了。每日能吃能睡,瞧着还比原先又丰盈了一些。 林醉自己没觉察到,但墨珣作为他的枕边人,自是发现了林醉的变化先前,林醉柔柔弱弱的,就算跟着墨珣习了武,但看起来也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而墨珣文气归文气,可那个文气是浮在外头的,任谁来看,都不敢说墨珣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 林醉则不同,当真是应了那一个身娇体软。 现在人还是那么个人,可不知怎么,竟是不会再让人觉得他丰肌秀骨,反而有那么点儿坚韧不拔的感觉在里头。 墨珣一时也拿不准缘由,只以为是因为肚子里怀了个小崽子,这才将林醉的体质改变了。 越是临近林醉的预产期,墨珣就越是不安。 一日清晨,墨珣进宫早朝之后,回到大理寺处理公务,怀山便从越国公府里赶了过来,说是少夫人生了一个七斤二两的小少爷,是个汉子 墨珣一怔,倒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而他稍稍一看时辰,距自己离开越国公府还不到两个时辰呢 墨珣猛地从桌案前起身,险些将案上的笔洗给撞翻了。 一旁的同僚跟着听闻此事,也知道墨珣这事初为人父,一时情急,可以理解,忙也跟着起身恭喜起墨珣来。 墨珣整个人还懵着,看了看怀山,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怎么办才是。 “墨寺丞可以先去跟寺卿说一声,告个假。”苗寺丞见墨珣已经傻眼了,跟以往那个精明能干的模样大相径庭,看起来有些发傻,忍着笑提醒墨珣。 “是了,墨寺丞赶紧去跟寺卿说上一声。”一旁同僚赶忙附和。 墨珣这才像是回过神来,冲同僚拱手道“多谢各位,多谢各位。” 怀山鲜少见到自家少爷露出这样茫然的表情,一时倒觉得有些许新鲜,但他作为家丁,自然不能看主人家的笑话,忙对着堂屋里的几个大人行了个礼,赶忙跟着少爷出去了。 怀山半低着头,不敢四处乱看,但却能发现少爷走得快归快,但脚下步履似乎是有些乱的。 墨珣见到大理寺卿,简单地说了一下夫郎产子的事。 大理寺卿本来就跟墨珣关系不错,当即便允了墨珣的假。 正常来说,大周的官员,除却休沐之外,还能请假。不过,请假需得有正事才能请。而一年之中,请假也不能超过十五天,否则就要罚俸了。 墨珣见了大理寺卿之后,人倒也镇定了下来。这会儿还问及了一句,“大人,请假可还要另办什么手续” 大理寺卿取了专门用以登记大理寺之中人员请假的簿子出来,“在这上头写明原因,时间,姓名,请假时长。” 大理寺卿这么说着,又提醒一句,“最近新皇登基,最好还是不要请太长时间的假,免得被人告上去。” 墨珣边写边点头。 “而且,恐怕还会被传惧内。”大理寺卿意味深长地说道。 墨珣 待墨珣写完,将请假簿交还给大理寺卿之后,大理寺卿又恭喜了墨珣弄璋之喜,这才让墨珣快快回府去看看儿子和夫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8章 第 398 章 原先, 越国公府里就没有另外给墨珣安排院子,栖桐院也只是作为墨珣与林醉夫夫两人成亲之后的共同居所罢了。 现在,林醉产子之后坐月子, 墨珣还真就只能独守空房了。 墨珣本身是觉得没什么, 但林醉说什么都不肯, 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墨珣给赶出去了。 墨珣是没料到林醉这一次竟这么强硬,无论自己说什么,林醉都不肯松口。 而且,墨珣观着林醉面无血色, 却因为拒绝自己留在屋里而情绪激动得厉害, 满脸带着病态的红倒让墨珣也不敢再多惹林醉, 只得连声道“好”, 安抚住林醉的情绪。 一旁的姆爹、小厮, 也帮着劝墨珣, 倒也没有指责墨珣的不是, 只是说林醉要坐月子,墨珣跟林醉一个屋,也不方便别人照顾林醉。而且,墨珣每日还要早早起床进宫早朝, 两人仍是像以前一样睡在一起,确实有诸多不便之处。 墨珣心里倒也知道就是这么个理儿, 下人这么劝着, 也就是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如此一来, 墨珣干脆也就不多做纠缠,顺着台阶往下走了。 林醉见墨珣好歹是被劝住了,顿时就觉得自己刚才那一通反应有些过火了。明明好好说就完事了,可偏偏要跟墨珣死争 林醉面上一哂,当即就放缓了语气跟墨珣解释起来。 林醉说话的时候是站在墨珣的角度上考虑的,主要就是因为哥儿坐月子有许多不便之处,或许还要起夜什么的,屋里有下人伺候也更方便些。如果墨珣跟自己睡在一处,恐怕也会休息不好。 自两人相识以来,墨珣几乎没有见过林醉这般强硬。就刚才那会儿,墨珣面上还有些怏怏。 现在听了林醉的解释,墨珣自是满脸的释然。 然而,实际上,墨珣心里是觉得这件事完全有法可解,林醉也根本不需要遭这个罪。 林醉完全可以不坐月子 毕竟,林醉是一个可以改变领域之中天体运行轨迹的人啊 但墨珣却根本不敢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一来,林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二来,墨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想提。 林醉刚才那样一番据理力争,还真是把墨珣吓住了。而林醉在墨珣面前着实能屈能伸。见墨珣点头应了,立刻就拉了墨珣说起小声话。 林醉回想了一下自己如何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墨珣,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大好。 这么想着,林醉讪讪地问了墨珣一句,“我刚才是不是太凶啦” “尚可。”墨珣笑了一下,握住了林醉的手。 林醉本来就有气无力的,就算强硬起来,也不过是态度强硬了一些罢了,声音和语气还是软绵绵的。 而此时,墨珣把玩着林醉的手。 林醉的手也是柔柔软软的,墨珣一直以来都很是爱不释手。 林醉见墨珣似乎并没有将自己刚才的反应放在心上,当即暗自松了口气。 虽说是松了口气,但林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夫君不生气吧” “尽瞎说”墨珣无奈,“夫人为我生了个儿子,遭了大罪,我还生气” 这么说着,墨珣干脆佯装生气地拉下脸来,“原来,我在夫人心目中,竟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醉忙摇头,“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墨珣沉着脸,等着听林醉的解释。 林醉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竟这样患得患失的。 墨珣本来是还想再多跟林醉说两句,但一看他面无血色、有气无力的样子,只得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不再多话了。 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等林醉出了月子再说吧。 林醉这样墨珣心中别说是生他的气了,只剩下大把大把的心疼了。 不单是墨珣,就连赵泽林这样没有生过孩子的哥儿看到林醉的小模样儿也都唏嘘不已。 甭管生孩子之前,林醉的身体有多矫健,现在,生了孩子以后,也跟别的哥儿是一样的。 伦沄岚自不必说,是遭过罪的,而且墨珣那会儿还没有阿豨乖呢 洛池、洛涧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少夫人与墨姑爷之间的相处模式少夫人虽然对上墨姑爷总是退退让让的,但仔细想想,墨姑爷还就吃少夫人这套 一开始,洛池还觉得少夫人这样未免太弱气了。作为栖桐院的主子,就算不强势,那也不能这么弱呀 但时间一久,洛池就发现了少夫人与墨姑爷,那是乐在其中的 夫夫俩之间的事,再没有谁能比他们夫夫俩更清楚的了 而少夫人除了在面对墨姑爷之外,对上其他的人的时候,那可一点都不弱的。 归根究底,还是人家夫夫之间的小情趣吧 洛池与洛涧两人还未成亲,对什么“夫夫之间情趣”一事也不是很懂,只知道墨姑爷没有因为少夫人这么让着而得寸进尺,纳小娶偏,往屋里添人那就让少夫人自己这么处着吧。 也幸好墨珣不知道洛池、洛涧心中所想,如果叫他知道了,恐怕都要笑出声儿了他那哪里是没有得寸进尺,明明是太得寸进尺了 也恰恰是因为林醉这么让着,如果林醉一嫁进了越国公府就做大,想把墨珣攥在掌心里拿捏,两人的关系决计不会像现在这样融洽。 林醉与墨珣说了两句就已经困得不行了,墨珣见状,干脆就托了林醉一把,好叫他躺下,好生休息。 待墨珣从屋里退了出来,詹姆爹也飞快地从屋里退出来,跟上了。 墨珣知道詹姆爹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也刻意放慢了步子。 待离林醉所在的歇室远一些了,墨珣才停了脚步,转身主动问道“姆爹可是有事要同我说” 詹姆爹忙点头。他确实是来为少夫人说话的。 刚才,少夫人虽是跟墨姑爷服了软,但为了以防万一,防止墨姑爷心里有疙瘩,詹姆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来跟墨姑爷解释一番的。 墨珣从詹姆爹口中得知,哥儿坐月子一般是不下地的,像洗头、洗澡这些也是能避则避的。说是什么水属凉,担心寒气入体 现在天气又热,别说几天不洗澡了,就半天下来,什么干躺着不动,那也是一身的汗 所以,詹姆爹说了许多哥儿坐月子的事,其实就是为了跟墨珣传达一个意思林醉只是不想让墨珣看到自己邋里邋遢、狼狈不堪的样子。 墨珣 墨珣从詹姆爹的话里解读出了这么个讯息,一时也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情来应对才好。 林醉狼狈的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 就墨珣第一次进京,把林醉从麻袋里“挖”出来那次,林醉也没光鲜亮丽到哪里去。 不过,那次林醉是个小孩儿,墨珣又只把林醉当成了一个需要了却因果的人,就算林醉对着墨珣吐鼻涕泡,墨珣也不会嫌他什么就是了。 现在的情况又有不同林醉是因为生孩子,才会这般狼狈的。 阿豨又不是林醉一个人的,如果墨珣连这都要嫌的话,那还是人吗 墨珣一想到林醉是因为担心自己会嫌他坐月子的时候邋遢,才卯足了劲儿想把自己往外赶心中真可谓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是觉得林醉对自己不够信任,另一方面则是觉得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没能让林醉放下心来 这么想着,墨珣是真的不知道该拿林醉怎么办了。 詹姆爹正是担心墨姑爷被少夫人轰出来,心情不爽利,这才追上来为林醉的行为和反应向墨珣解释。 然而,墨姑爷虽说年纪轻,但性子着实有点儿难猜。 詹姆爹没能从墨珣的脸上看出墨珣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只能多解释几句。“少夫人也是为了自己在姑爷心中的形象嘛。”这么说着,詹姆爹便笑了起来,“哪个夫郎、哥儿是不爱美的夫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嘛。” 詹姆爹说了许多,也隐含了一个意思墨珣在林醉心目中十分重要。 正是因为这般重要,林醉才不愿意自己那样不好的样子被墨珣瞧了去。 墨珣 墨珣看着詹姆爹的笑脸,只觉得自己在崔姆爹和詹姆爹两人心中恐怕是没什么好了。 不过,墨珣向来也不怎么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看法,也不往心里去了。 再者,墨珣根本就不认为,就为了今儿个被林醉赶到别的屋去睡的事,有什么可跟林醉置气的。 其实,不论是林醉的解释,还是詹姆爹的解释,墨珣都能听得进去。 “姆爹不要多想。”墨珣笑着摇了摇头,“我省得。” 詹姆爹也不知墨姑爷是真的不在意了,还只是不想再跟自己讨论这么个事儿。但墨姑爷既然已经这么说了,自己如果再纠缠不休,非要多说,也只是惹人厌烦罢了。 如此,詹姆爹也就不再多说了。 林醉顺利产子的当天就派人往林家传了消息,昌平郡君说等过几日,林醉身体养好些了,他再与程雨榛一道来。 林醉才刚生完了孩子,哪有气力顾得上他们 昌平郡君一盘算,觉得还是等再过几日。 反正孙子和曾外孙就在越国公府里,也跑不了,何必急在这一时 曾外孙才刚出生,立刻就有访客,对林醉来说,也是麻烦事一桩,还要费心招呼。 小孩儿也是一天一个样,头几日,阿豨根本不怎么睁眼的,由着人抱来抱去。 可等到林府传话,说是昌平郡君与程雨榛要带着林醺一起到越国公府来探望林醉。 本来,林家得了消息,让程雨榛到越国公府来看看林醉与阿豨就可以了。但林醉自小就被养在昌平郡君身边,与昌平郡君关系亲厚,再加上,在昌平郡君看来,程雨榛这人脑子不清楚,这次如果放他一个人去看林醉,指不定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所以,到了最后,昌平郡君也是一起来了。 看着程雨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然是想亲眼瞧瞧曾外孙。 墨珣在阿豨出生的当天,向大理寺卿请了假,随后,他本是想多请假两天的,但这事儿让林醉知道了之后,直接便遭到了林醉的拒绝。 就连越国公,也把墨珣说了一通。 按照越国公的意思,墨珣就算是呆在国公府里也没什么用处。林醉身边多的是下人伺候,墨珣根本就插不进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罢了,还不如回衙门办公呢 虽说朝廷官员每个月能请事假,但新皇刚登基没多久,正是朝廷人员变动的时候还是恪尽职守的好。 墨珣稍稍一想,觉得越国公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别说什么插不进手,就按照林醉的这个别扭劲儿,墨珣是连屋子都进不去了留在家里,确实也没什么用处。 所以,当昌平郡君他们来越国公府的时候,墨珣仍是在大理寺当差的。 林家来人,本也不是为了看墨珣的,所以墨珣在与不在,对他们而言倒也无碍。 昌平郡君与程雨榛他们到栖桐院的时候,林醉正抱着阿豨喂奶呢。 墨珣当时知道林醉亲自喂奶的时候,差点把眼睛都瞪掉了。 林醉的那个小身子板 胸肌还没自己大 就能喂奶了 墨珣满脑子都是问号,瞬间便开始怀疑起,自己对“林醉”,是不是根本就不了解 这都是什么古里古怪的设定 男人生孩子就算了,还能喂奶 墨珣林醉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然而,墨珣那宛如见了鬼的表情仍是没能阻止林醉喂奶。 只是,因为墨珣的眼神太过直白,直白到让林醉觉得尴尬。这才使得林醉在每一次看到墨珣的时候,停下喂奶的动作。 但是,仅此而已。 林醉自然是无法理解墨珣的眼神意味着什么,毕竟给新生儿喂奶,任谁来看,都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更何况,因为怀孕、产子的原因,哥儿的身体发生了一定的变化简言之,林醉涨奶了 否则,喂阿豨一些乳果也是可行的。 可林醉实在难受,在喂阿豨乳果的同时,如果自己涨得难受了,也会把阿豨抱过来,让他给嘬两口好让自己缓缓 而昌平郡君与程雨榛要来的事,昨儿个已经有人告诉林醉了。 是以,今日林家来人,林醉远远就已经注意到昌平郡君与赵泽林说话的声音了。 等来人到了眼前,林醉也不便起身,只得半靠在榻上跟人问安。“爷爷,爹爹” 阿豨刚嘬了两口,就被林醉抱开了,这会儿嘴上“啵唧”了一下,很快地吐了个奶泡。 林醉将自己的衣服拢好,又伸手按了按阿豨胸前系着的帕子,随即,才从小厮手里接了巾帕给阿豨擦了擦脸。 阿豨嘬奶嘬一半,被抱开了,这会儿还十分迷茫。他双手随意地扒拉着,似乎是想往林醉身上凑。 阿豨刚刚的吸吸没有了要吸吸 昌平郡君挨着床边坐下,看着阿豨挥舞着小手,十分执着地要去拉林醉的衣襟,立刻笑道“阿豨这是饿了啊” 林醉笑意更浓了些,“没有,才刚吃过不到半个时辰。” 昌平郡君伸过手,要抱抱曾外孙。 阿豨眨眼间便到了昌平郡君怀里,登时就安静了。 阿豨味道和爹爹的不一样,不能吸吸。 阿豨大概是没想到怎么就这么一小会儿功夫,自己就换了个位置。没了林醉,阿豨只得含着自己的大拇指,骨碌着大眼睛正盯着昌平郡君看个不停。 昌平郡君被阿豨的反应萌化了,抱在怀里连着叫了几声“乖乖”。 阿豨嘴上“吧唧”了一下,仍是含着大拇指。但因为嘴巴没合拢,口水倒是流出来了。 “我是曾姥爷。” 阿豨 “这孩子瞧着可精神啊”昌平郡君小心地颠了颠阿豨两下,使得阿豨立刻就笑开了。手指头也不吸了,挥舞着小手要跟昌平郡君玩。 “哟”昌平郡君年纪大了,也不敢单手抱阿豨,但是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乖曾外孙给摔了,只得示意林醺过来帮把手。 林醺本以为昌平郡君是让自己将阿豨接过去,却没想到自己一经伸手,昌平郡君竟是扭了个身子 “给阿豨擦擦嘴。”昌平郡君见孙子没能会意,只能直接说出来。 林醺身体已经好了,这会儿已经是个粉雕玉砌的哥儿了。但因为他那个“病秧子”的名头在京里不是很好听,所以至今也没有什么好人家来问过姻缘的事。 林醺脾气直些,吃不得亏。以往病着,林府里的人自是处处谦让。现在病好了,要说夫家了,这样的性子就要不得了。 之前,因为程雨榛的缘故,叫林醺知道了自己曾与哥夫有婚约 再加上,程雨榛琢磨出了个什么入墨家族谱的馊主意,让林醺心里是既别扭,又欣喜,还有那么点儿愤怒 别扭于墨珣是自己哥哥的夫君,欣喜的是墨珣瞧着正是气宇轩昂,愤怒于墨珣竟与自己取消了婚约 总之,各种各样的情绪都有。 被送到越国公府治病的那段时间,林醺总会时不时偷偷瞄一瞄墨珣,也留心过。 但当自己病发的时候,那副最最窝囊、难看的样子让墨珣瞧见了,反而将林醺心中的那点儿旖旎彻底掐灭了。 就连林醺自己都觉得自己病时的那个样子太恶心人将心比心,墨珣也定是恶心得不行的。 林醺虽说并不觉得自己比哥哥差什么,但自己那副鬼样子实在是太寒碜人了 再者,墨珣看自己的眼神明明白白。 虽然说出来有些丢人,但林醺有时候都觉得,墨珣瞧自己的那个眼神儿,就跟看个什么阿猫阿狗似的。 林醺还听说,墨珣为自己医病的事有许多麻烦的地方。 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墨珣或许根本就不会管自己的死活 一旦想明白了这点之后,林醺心里的那点儿小苗头,“咻”的一下,就全熄了。 后来回了林家,林醺与墨珣就再没见到过面,倒也没什么可想的。 今日来看侄子,墨哥夫在大理寺办公,两人没得碰面,林醺倒是松了口气。 墨珣与自己没有首尾,也不曾给自己留过什么念想。但林醺之前因为程雨榛的话,心思也活络过见了面不免尴尬。 而且,林醺的那点儿小心思,根本就不敢拿到明面上来毕竟,心里惦记过自己哥夫什么的,说出去可实在太难听啦 如果被林醉知道了,指不定心里怎么膈应呢 林醺见到林醉的时候,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一丝歉意。 但他与墨珣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发生,今日前来也只是为了看侄子,而不是其他 想到这里,林醺也就释然了。 一旁伺候的姆爹哪里敢让林醺动手,忙眼疾手快地取了帕子给阿豨擦擦。 阿豨认出了给自己擦嘴的是熟人,笑得更欢了,完全是手舞足蹈的架势了。 “哎哟,哎哟”昌平郡君夸张地喊了两声,“瞧这小子给乐的。” 林醉当即莞尔,看向阿豨的眼神之中也满是柔情,“阿豨爱笑。” “可别说”昌平郡君抱着阿豨看向林醉,“我刚才那么一看啊,这阿豨长得跟墨珣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似的。” “翁爹也这么说呢。”说到墨珣,林醉的眼神又软了几分,看着躺在昌平郡君怀里的阿豨直乐。 伦沄岚就站在一旁,也是接了茬,连连点头,“确实是像的。” “墨珣可没这么爱笑。”昌平郡君随口说了一句,又低头去看阿豨,阿豨笑得欢,没长牙呢,口水晶莹地在嘴边盘踞着,让昌平郡君看着,心情也跟着大好。“瞧瞧我们阿豨,笑起来多好看呀” 阿豨哇 “多好看呀”昌平郡君也不管阿豨听不听得懂,抱着阿豨就晃了晃胳膊。 阿豨哇 一有人跟阿豨玩,他就乐得很,也不管是谁,反正就是高兴。 “真可爱”等到昌平郡君抱得累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将阿豨递给程雨榛。 阿豨才刚跟昌平郡君混熟,冷不丁又换了个怀抱,一时又懵了,再次将已经松开了大拇指塞回了嘴里,双眼骨碌骨碌直瞅。 程雨榛也是逗着阿豨玩了一会儿,把阿豨逗得笑得“嘎嘎嘎”的。 林醉一听阿豨这个笑声,笑意也更深了,“爹爹快别闹他了,等把他闹精神了,晚上就不睡觉了。” 程雨榛也是生过、带过孩子的,自然知道这个理儿,也慢慢放缓了动作。 阿豨自个儿又乐了一会儿,见大伙儿开始聊天了,没人再跟他玩了,就开始拉程雨榛的前襟。 然而,因为阿豨实在太小了,力气也小,倒也不让人难受。 “给我们阿豨取大名儿了吗”昌平郡君看着在程雨榛怀里安安静静的阿豨,又嘴里“咯咯咯”地逗了他两下。 “还没有呢。”林醉瞧着阿豨圆咕隆咚的眼睛,笑意愈浓。“反正还小呢,不急。” 因为又有人逗阿豨玩了,阿豨又开始乐上了。 昌平郡君刚才逗了阿豨几声,使得阿豨得注意力也落在了昌平郡君身上。这会儿见昌平郡君还在看自己,又伸了手直要昌平郡君抱。 “哟,这孩子”昌平郡君也没想到阿豨竟然盯上自己了,倒有那么点儿受宠若惊的意思。 “爷爷跟阿豨有缘呢。”林醉见昌平郡君又伸手去接阿豨,赶忙开口道“爷爷别累着了。” “没事儿。”昌平郡君刚跟林醉说完,又低头去对怀里的曾外孙说“谁叫我们阿豨可爱呢” 其实林醉心里明白,阿豨亲近昌平郡君,是因为刚才没人跟他玩儿,昌平郡君又恰好逗了他那么一下,他这才惦记上了。 不过,这事儿就不用说出来了,反正人人都爱听好听话,林醉捡些好听的说,昌平郡君听了能高兴就好。 “啵唧。”阿豨伸手揪住了昌平郡君的衣襟,自己给自己挪了个舒服的位置,这就安安稳稳地在昌平郡君怀里躺下了。 林醉见状,自是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只是笑得厉害,身上也跟着疼了一下。 伦沄岚眼尖,瞧见林醉的笑容一僵,登时便知道他是疼上了。 “要不要喝点药”伦沄岚紧张地问。 伦沄岚对林醉很是关心,除却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夫郎之外,还有就是墨珣的态度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给伦沄岚看了林醉怀孕,墨珣也不收通房这不就等同于在告诉伦沄岚,“墨珣只要林醉这一个”吗 再加上,昌平郡君与赵泽林交好,而伦沄岚又身处在越国公府里自然不可能亏待林醉的。 林醉好,自己的儿子才好。 伦沄岚很是知道这个道理。 “不用,不用,我缓缓就好。”林醉就是刚才笑得很了,这才疼到,缓缓就行。 伦沄岚仔细看着林醉的表情,见林醉确实还好,便也非逼着他喝药了。 眼见着一屋子人都紧张地看着自己,林醉又浅浅笑了起来,“我没事儿。” 待林醉身子不适的这茬被揭过去,昌平郡君又道“还是得趁早把阿豨大名定下来才是。” 林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墨珣的父亲已经跟墨家断绝了关系,而墨珣也认了越国公当干祖父所以,阿豨到底是跟墨珣姓墨呢,还是跟越国公姓师呢 林醉作为一个哥儿,自然不好去问越国公,只能等墨珣拿主意了。 反正,不管阿豨姓什么,那都是自己的儿子,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还是等长辈们拿主意。” 林醉这么一说,屋里的人很快都反应过来了。 昌平郡君与赵泽林对视了一眼,相视而笑,倒也没说什么。 伦沄岚心里是觉得应该给墨家留个香火,但眼下倒有些理不清了。 阿豨是墨珣的儿子,血缘关系自是不会变的。 但姓什么可是大事,马虎不得,伦沄岚觉得这事儿还是不能草草定下,他得先跟墨珣商议商议。 墨延之已经去世十几年了,伦沄岚现在已经很少想起他了。 如果阿豨要姓“师”,可能最大的阻力还是在自己身上吧。 伦沄岚这么想着,就见赵泽林和昌平郡君的视线正若有似无地落在了自己身上了。 林醉的视线也落在了伦沄岚身上,但林醉想的并不是阿豨要姓什么,而是墨珣的乳名是什么。 在阿豨还未出生之前,林醉已经问过了墨珣了,可墨珣只说是“不记得”。 谁知道那个“不记得”是不是推说之词 而且,墨珣不记得,伦沄岚总不会不记得吧 思及此,林醉便想着等昌平郡君他们离开了之后,自己再偷偷问问伦沄岚。 到时候就可以去取笑墨珣了 林醉心里门儿清墨珣知道了自己的乳名,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后头肯定还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如果自己也能知道墨珣的乳名,到时候也好有个应对。 觉察到了众人的视线,伦沄岚却也不敢直接表态,这事儿总得先知会墨珣一声才行。 昌平郡君看了看老友,心里浮起一阵惋惜。 赵泽林膝下无子,当初京里不知道多少人笑话他。只是,他一贯我行我素,流言蜚语似乎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事儿,而且越国公也没有纳小,倒也在无形之中给了赵泽林一定的底气。 昌平郡君有些想当然地以为,生不出孩子是赵泽林的问题。 然而,世人皆是如此。 一般遇上成亲后多年无子,求神拜佛也都是哥儿居多,流言蜚语自然也都针对的是哥儿。 赵泽林虽是与昌平郡君交好,但像这等的事,赵泽林自然是闭紧了嘴的。 连自己都守不住的秘密,难道还妄图让别人帮自己守不成 是以,昌平郡根本不知道是越国公的缘故,导致的无子。 尽管昌平郡君一进屋就从林醉手里接过了阿豨,但那也不过因为自己是客人,赵泽林才让着自己罢了。 昌平郡君看赵泽林对阿豨的那个眼神儿,那个热乎劲儿摆明了就是个爱孩子的。 如果伦沄岚和墨珣真肯让阿豨这孩子姓师 昌平郡君想了想,也算是全了他们祖孙的情谊吧。 墨珣认了越国公当干祖父,住进了越国公府,吃穿用度也都是国公府的,越国公也没有非让墨珣改姓这会儿也可以商量,阿豨跟越国公姓“师”,而墨珣与林醉还年轻,再有孩子再跟墨珣姓“墨”,这样也不耽误什么。 昌平郡君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不错。既然如此,那他待会儿就帮赵泽林跟伦沄岚先提一提,好探探伦沄岚的口风。 林醉因为还在坐月子,身子不爽利,也就不便起身陪昌平郡君与程雨榛他们吃饭了。而赵泽林开口留人,昌平郡君又有心想帮老友探探伦沄岚的口风,自然就干干脆脆地应了。 昌平郡君准备在越国公府里用过了午饭之后就直接回林家,不再到林醉这儿来了,而林醉还在坐月子,自然是要多休息。 “等你出了月子,爷爷再来。” 林醉忙点头应了。 昌平郡君惯会做人,知道自己若是当着众人的面跟伦沄岚提,伦沄岚定会以为自己是以长辈的身份在逼他表态,指不定心里不痛快,还会折腾到林醉身上那可就不是他的本意了。 阿豨刚才玩欢了,又吃了奶,这会儿脑袋一歪,竟是靠在伦沄岚怀里睡着了。 伦沄岚见状,便小声对赵泽林和昌平郡君说要把阿豨先抱到屋里去,之后再到饭厅。 赵泽林说“你叫姆爹把阿豨抱去就行。” 伦沄岚有些不放心。他以前生墨珣的时候,因为墨延之一穷二白的,靠的还是伦家接济。而墨珣,也是伦沄岚自己带的。 林家虽是送了不少伺候的人来,但伦沄岚还是想,自己亲手把阿豨放到摇车里。 赵泽林拗伦沄岚不过,只得说上一句“快去快回”。 昌平郡君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便说要跟去看看阿豨的屋。 伦沄岚只觉得有些奇怪,但又以为昌平郡君喜爱阿豨,这才想着要多看两眼,便点了头。 赵泽林何尝不知老友稍作细想就知道他是要帮自己探口风了,便直接开口将也想一并跟去的程雨榛和林醺拦了下来。 伦沄岚领着昌平郡君走了一小段,忽然意识到有那么点儿不对劲的地方 如果昌平郡君是因为喜欢阿豨,这才想着多看看,那怎么也该把阿豨从自己手里接过去才是。 就算是因为担心把阿豨吵醒了,那视线也该落在阿豨脸上才是,怎么好像在瞧着自己 伦沄岚心里纳闷,自然也就多想了些。再结合今日在林醉房里的那样一番对话伦沄岚忽而就顿悟了昌平郡君这恐怕是想问自己阿豨的姓氏归属 然而,昌平郡君正在斟酌用词,而伦沄岚也不好先开口。 万一要是猜错了,那可咋整 眼看着就要到栖桐院了,昌平郡君这才状若无意地开口提了句,“阿豨的大名还是得早早提上日程才是。” “郡君说得是呢。”伦沄岚心中暗道“果然”,“只是,这事儿还是得听听墨珣怎么说。” 听了伦沄岚这么说,昌平郡君也就不再多问了。 等墨珣下衙回府,昌平郡君他们早都回林家去了。林醉坐着月子,并不与墨珣他们一桌吃饭。 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因为不想让墨珣有负担,所以一直没提阿豨大名的事。 而阿豨的大名,墨珣其实一直在琢磨。 这段时间,林醉一直不肯让墨珣呆在屋里,墨珣也确实没什么事做,就尽窝在书房里翻书了。 尽管墨珣的记性不差,但碰上了像取名这样漫无目的、毫无章法的事墨珣还是有点儿抓瞎。 伦沄岚知道昌平郡君与赵泽林关系好,昌平郡君今日会私下里问自己,应当是越国公夫夫俩想知道才对。 等到饭后,墨珣本来是想回栖桐院去看看林醉的,但却被伦沄岚给叫住了。 “珣儿如果没什么事,不如就陪爹爹走走,消消食儿” 伦沄岚很少主动开口要求墨珣什么,平时用了饭也是各回各的院,这突然开口让墨珣陪,肯定是有事了。 墨珣与伦沄岚交流较少,甚至再心里还觉得伦沄岚似乎有些怕自己 当然,墨珣这样的感觉其实毫无根据,但既视感实在太强,叫墨珣完全无法忽视。 “是。”墨珣点头应了,也不往栖桐院去,而是直接跟在伦沄岚身后,看他打算往哪里去。 伦沄岚本来就只是因为有事要同墨珣商议,这才叫住墨珣的。两人才刚走出一小段,伦沄岚便直接开口道“今儿个昌平郡君来,问起了阿豨的大名。” 墨珣“嗯”了一声,“孩儿还在看,还没有定下来。” “”伦沄岚迟疑片刻,继续道“你看,越国公那边” “嗯”墨珣眨眨眼,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待接触到伦沄岚的目光之后,墨珣才如同恍然大悟了一般点了点头。“那爹爹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是觉得,阿豨不如就跟越国公姓师吧。”伦沄岚一边说,一边打量起墨珣来。“当初越国公认下你的时候,我以为越国公是要让你改姓的” 墨珣静静听着伦沄岚说。 “你也知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父亲也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如果真的让你改了姓那你父亲就等同于是无后了。” “但越国公与国公夫人通情达理,根本就没提这件事。” “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也该投桃报李” 墨珣颔首,“应该的,就按爹爹的意思办。” 伦沄岚这才放了心,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你和醉哥儿都还年轻,日后也能为墨家开枝散叶” 墨珣 不,生这一个就够了,看看林醉憔悴的那样儿 我,墨珣,徽泽大陆堂堂九渊元君,身为林醉的夫君,于心不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9章 第 399 章 墨珣的想法自然不敢当着伦沄岚的面说出来。 他如果告诉伦沄岚, 林醉生阿豨一个孩子就够那伦沄岚指不定还要怎么纠结阿豨的姓呢 墨珣从进了姑瑶山开始,就没有想过娶妻生子的事。刚见到林醉的时候,墨珣也没有动过想要娶他的心思。 是以这会儿, 对于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跟自己姓墨珣确实不是很在意。 就算阿豨跟了越国公的姓, 那不也还是得叫自己“父亲”吗 对于这点, 墨珣倒是看得很开。 伦沄岚在前头说着说着,总算消停了,这就转过身来,看向墨珣,“你赶紧去跟越国公和国公夫人说上一声儿, 也省得他们心里挂记。” 墨珣嘴里有一句“也不急于这一时”,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就被伦沄岚的视线给逼回去了。 一句话, 到了墨珣说出来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好”字。 伦沄岚面露欣慰地点了点头。儿子懂得感恩, 他这个当爹的, 也该觉得骄傲才是。 墨珣倒是还想再陪着伦沄岚多走走, 但伦沄岚得了墨珣一个“好”字,就等着墨珣去见越国公与赵泽林了。 伦沄岚站着不动,也不继续往前,瞧那个架势, 似是在等墨珣直接折返去寻越国公他们。 墨珣 墨珣与伦沄岚对视了一阵,见伦沄岚实在是没有要让自己陪同的意思, 这就迟疑地说道“那孩儿这就去寻祖父” 伦沄岚忙不迭地点了头, “快去吧。” 墨珣行吧。 墨珣从伦沄岚这边离开之后, 倒也没有直接去寻越国公,而是先去见了林醉。 阿豨也是林醉的儿子,改姓“师”的事也是需要先跟林醉说上一声的。 因为在坐月子,栖桐院里的小厨房几乎是十二个时辰都烧着火的。刚把鸡汤炖完了,又把猪肚炖上了。 墨珣知道林醉自从产子之后,愈发在意起自己在墨珣面前的形象。是以,墨珣在进屋之前,也刻意放慢了脚步,好叫门口的小厮往里头通传一声。 待墨珣进屋,看到的便是林醉半靠在床边,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这是怎么了”墨珣快步走到林醉身边,挨着床边坐下,紧张地问道“可是身上难受” 墨珣伸手将林醉散落在脸颊上的头发拨到后头去。 林醉摇摇头,满脸的泫然欲泣,按住了墨珣的手,“我吃不下了” 墨珣 墨珣困惑地朝着在屋里伺候的小厮看了一眼,就见小厮正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正放着一个汤盅。 小厮已经从小厨房端了汤盅过来好一阵子了,而林醉根本就吃不下,只跟小厮说要放凉一会儿,过会儿再吃。小厮不疑有他,这就端着汤盅守着林醉。 现在,小厮听到少夫人这么说,立刻意识到刚才那个“放凉”可能只是一个缓兵之计罢了。但林醉不管怎么说都是主子小厮也不敢逼他,只为难道“少夫人,这鸡汤对您的身体有好处,詹姆爹吩咐了,要看着您把这盅鸡汤喝了才行。” 林醉是真的怕了,眼下又听到小厮这么说,揪着墨珣的手也紧了几分。“我吃不下了,真的吃不下了” “”墨珣看满目惊恐的林醉,又感受到了自己指下的滑嫩与饱满 林醉好像肉眼可见的又吃胖了 其实,自林醉怀孕了之后,已经胖了不少了。但在墨珣看来,这样的身材才是匀称。毕竟,林醉之前实在是太瘦了,躺平了之后,不论是肋骨还是髋骨都突得很明显 生了孩子之后,墨珣的注意力全然停留在了林醉惨白的脸色上,倒也没有去在意别的。 现在仔细看看,林醉的脸貌似丰腴了不少。 竟然更好看了 “我不想吃。”林醉直摇头,“半个时辰之前,姆爹才让我吃了小半只鸡现在这盅里肯定放着另一半” 林醉十分笃定,就像是已经透过了汤盅,看到了里头的东西似的。 那个汤盅算不上小,足有一个西瓜那么大了。 不过,林醉说他已经喝了一半,那这个汤盅里应该也就只有一半了。 墨珣刚要开口劝,却被一直注意着墨珣表情变化的林醉抢白道“里头是满的” “” “我真的吃不下。”林醉委屈极了,“哪有吃不下还逼着吃的道理这不是逼我吐出来吗” 从墨珣认识林醉开始,就没见过林醉委屈成这样过。 说什么逼他吐出来怎么听着那么像胡搅蛮缠呢 意识到了这点之后,墨珣一时也不知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应对才好,只得绷着一张脸,听林醉继续委屈巴巴地跟自己诉苦。 “我说的都是真的”林醉觉得坐月子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太难捱了,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是折磨。“半个时辰之前我才刚吃了半只鸡,一个时辰之前我喝了一大锅鱼汤;一个半时辰之前,我才喝了” 林醉数起来都不带停的,几乎是把自己这一天吃的东西都数了一遍。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不数不知道,一数吓一跳 林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一天之内,吃了这么多东西 恐怕猪都没他吃得多 林醉说着说着,立刻一阵慌乱。 他怎么吃能这么多东西 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墨珣听得,也觉得林醉吃得太多了。倒不是越国公府供不起林醉这么吃,而是林醉这么吃下去,可能真的会吐。 墨珣看着林醉可怜兮兮的表情,立刻就心软了。“真吃不下” “真吃不下”林醉斩钉截铁地说道。像是怕墨珣不信似的,林醉赶忙补上一句,“骗人是小狗” “既然吃不下,那我们就不吃了。”墨珣向前探了身子,额头在林醉的额头上抵了一下。 待墨珣退回了原来的位置,这才捏着林醉的脸道“好了,明知道我见不得你这个表情,还这么一脸愁云惨淡的” 林醉以往都只在墨珣一个人面前有这样的做派,在下人面前一向是端着架子,但今儿个确实是存了小心思 这一下被墨珣戳穿林醉脸上险些就挂不住了。 小厮听到墨珣这么说,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才好。 墨珣是主子,说的话,小厮当然不敢不听,但詹姆爹也是为了林醉好 “不要这么频繁给少夫人送这些汤汤水水了。”墨珣转而对小厮强调,“喂猪也不是这么喂的。” 林醉 小厮见墨珣在跟自己说话,赶忙劝道“这些都是有利于少夫人身体的,哥儿坐月子的时候是要多吃多补。” 墨珣摆摆手,显然是不打算再听了。“过犹不及,没听到少夫人说吃得快吐了吗” 小厮这不是以为少夫人在跟墨姑爷撒娇吗 墨姑爷都说到这份上了,小厮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将鸡汤端出去。 如果詹姆爹要问起,就实话实说好了。反正,詹姆爹应该也不敢跟墨姑爷争论什么。 林醉正是清楚这一点,才会在见到墨珣的时候,表现得这么幼稚。 如果是自己拒绝的话,詹姆爹一定会摆出强硬的姿态,可墨珣就不一样了。 詹姆爹不管怎么说都是昌平郡君跟前的老人了,如果林醉拒绝,詹姆爹大可以到昌平郡君面前去告状。到时候,昌平郡君开了口,林醉也还是得听。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少夫人说几句话。” 林醉屋里一直都留了人,现在墨珣开口,直接就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见小厮端着鸡汤退了出去,屋里其他人也都离开了,林醉这才像是意识到自己刚才那样一番姿态有多别扭一样面上一哂,立刻别开眼去不不敢再看墨珣。 “怎么”墨珣偏过头去,正对着林醉,打趣道“过河拆桥啊” 林醉边眨眼边摇头,“没有的事。” “躺下吗”墨珣也没打算揪着林醉不放,这就起身,要扶林醉躺下。 “哎”林醉飞快地按住了墨珣的手,“不躺了,天天躺,躺得腰都酸了。” 墨珣从林醉怀孕开始,就读了许多关于哥儿生产这方面的书,休沐的时候,也跟前来跟林醉请脉的大夫聊过知道哥儿坐月子就是得多躺的。眼下,听到林醉这么小声嘀咕,墨珣立刻面露不赞同。“你现在不好好躺,以后才有得腰酸。” 林醉几次想出去走走,都被詹姆爹给劝住了。此时此刻,连墨珣都不同意他坐着 “我都快躺废了。”林醉不满地直言道。 “左右也就躺这么一个月,等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就不用再像现在这么窝在屋里了。” 尽管内宅的哥儿都很少出门,但是林醉自小就爱往外跑,让他这样呆在屋里,每天只能躺着,想必身心都十分难受了。 但月子不坐好,影响的可是以后。 墨珣也不知道林醉为什么非得遭这么个罪,但林醉既然决定这么做了,那墨珣也就只能按照常理来推断。 除非,林醉能够立刻生龙活虎起来。 林醉别别嘴,面上不乐意,但心里也是明白墨珣是为了自己好,这就悻悻地闭了嘴,由着墨珣动作了。 待林醉躺下了之后,墨珣这才开始说起了阿豨改姓的事。 林醉边听边点头。阿豨要跟越国公姓,那也是应该的,林醉明白。反正,不管阿豨姓“墨”还是姓“师”,总不会跟姓“林”就是了。 而且 林醉险些就嫁给师珣了呢 这么想着,林醉嘴角弯了弯,险些就笑出声了。 “你跟翁爹决定好,就好了。” “夫人此言差矣。”墨珣摇头,“阿豨是你生的,你如果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林醉连忙打断了墨珣的话,“夫君与翁爹这么安排,并没有什么不妥。” 林醉说话的时候,墨珣也在仔细注意着他的表情,见他确实没有勉强,立刻夸赞道“夫人果真深明大义。” 不知怎么,林醉总觉得墨珣每次夸人,都夸得让人觉得尴尬 林醉稍稍细想,立刻就明白了或许是因为自己觉得这是一个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让阿豨跟翁祖姓,那我们再生一个就可以跟夫君姓了”林醉拉住了墨珣的手,十分自然地接着墨珣的话往下说。 墨珣 墨珣才刚刚决定只让林醉生一个,却没想到林醉自己竟有这等豪言壮志 生孩子本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如果林醉非要生 墨珣琢磨了一下这大概把持不住吧 墨珣默默在心里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生孩子这么辛苦”墨珣企图规劝林醉。 “夫君怎么会这么想呢”林醉眼睛睁大了些,“阿豨多乖,多可爱呀” 一说到“阿豨”,林醉立刻就散发出了慈爱的光辉。 墨珣刚才嚷嚷着“吃不下了”、“躺得腰酸”的那个人是谁 “是很可爱。”墨珣想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儿子,心下一软。待反应过来之后,再次给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作为阿豨的父亲,墨珣见阿豨的时间比赵泽林还短些。 而且,多数时候,墨珣就算是见到了阿豨,赵泽林也一直将阿豨搂在怀里。 赵泽林虽说因为年纪大了,同一个姿势也抱不了太久,总得换人可一换人,阿豨就落到了伦沄岚的怀里 墨珣平日里在衙门当差,好不容易回来了,越国公也要跟他枪所以,墨珣只能眼巴巴地站在赵泽林,要么是伦沄岚,要么是越国公身边,看自己的儿子。 什么叫“悔不当初” 这就是啊 墨珣已经把自己的肠子都给悔青了。 早知道,第一次见到儿子的时候,就别管他是不是在睡觉了,直接抱起来得了。 现在想抱,还得排队。 往往轮到墨珣抱孩子的时候,赵泽林就已经缓过劲儿来了,直接就伸手,让墨珣把阿豨交出来。 墨珣原先的感觉并没有错,从阿豨降生的那一刻起,他已经沦落到了越国公府的最底层了 其实,墨珣心知肚明,阿豨之所以会在家里这么受宠,主要就是因为他太乖了。 试想一下,若是阿豨动不动就哭,一哭起来就地动山摇、山崩地裂、然后又没完没了的,谁受得了 就是因为乖,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赵泽林才爱抱他。 否则,按照赵泽林的性子,一向是喜静的,哪里受得了孩子 “夫君是不是不喜欢孩子”林醉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了什么,立刻盯着墨珣看。 “怎么会”墨珣一看林醉的那个反应,就知道他肯定是又胡思乱想了,“阿豨这么可爱,我连”墨珣无奈,“我连抢都抢不回来了。” “我也是” 夫夫俩对视了一眼,竟是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同病相怜。 越看越惨了 墨珣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去同祖父说,顺带将我给阿豨挑好的名字也一并告知祖父。” 林醉本是想留墨珣下来跟自己说说话的,但墨珣现在有正事,林醉自然也不好拉着他不放。“那夫君快去吧。” 墨珣颔首,将薄毯盖在林醉身上,“我争取快去快回。” 林醉脸上一阵红白,满脸的尴尬。 墨珣说的这句话,应当只是巧合罢了。但落在了林醉耳朵里,那就像是林醉刚才心中所想已经被墨珣洞察了一样。 墨珣还没有那等窥探人心的本事,但一看林醉的表情,墨珣就知道林醉肯定是想让自己留下来的。 得到了这个认知之后,墨珣又向林醉保证,跟越国公商议之后就会来见他。 墨珣一离开,在外头守着的洛清便进了屋。倒没有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林醉,而是进屋同林醉说了一句,“少夫人,奴才就在外头守,少夫人如果有事就知会奴才一声儿。” “嗯。” 墨珣一走,林醉又恢复原先冷静自持的模样。 其实,林醉在墨珣面前那个样子,已经被詹姆爹和崔姆爹说过好几次了。 在两位姆爹看来,林醉对上墨珣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一个身为夫郎的样子。 大户人家的夫郎,哪一个不是正儿八经,严守礼教哪一个像林醉这样,动不动就拉着墨姑爷撒娇的 然而,两位姆爹说归说,林醉是左耳进右耳出的。 夫夫之间相处,本来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墨珣喜欢,林醉乐意,旁人管得这么宽还要管到他们闺房之乐上了 其实,主要也是因为墨珣房里没那么多糟心的莺莺燕燕,否则,林醉肯定对墨珣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做夫郎、当正室,那就该有一个做夫郎、当正室的样子。 对于大多数的哥儿而言,嫁了人之后,夫夫感情什么的,虽是必不可少,但在地位面前都可以往后摆。 并不是每个汉子的房里都只有夫郎的,还有偏房、通房这些。 当夫郎的需要将夫君身边的莺莺燕燕都压下去,靠的可不是什么撒娇服软的手段。 既然墨珣没有收通房,那林醉自然就要多多体贴墨珣一些了。 墨珣知道林醉还在等着自己,便快步赶到了安福院。 这才刚吃过饭不多久,越国公和赵泽林并没有那么早歇下。 墨珣赶到的时候,两人还在院子里散步呢。 院门口有家丁见了墨珣,立刻行礼问安,并告知墨珣,国公老爷与国公夫人的动向。 墨珣点头应了,这就迈开步子去寻人。 赵泽林在用过了晚饭之后,见伦沄岚叫住了墨珣,便已是隐约在心里猜了个大概。 但墨珣那边一日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赵泽林还是不想在越国公面前提,免得让越国公白高兴一场。 当初,他与越国公两人认墨珣当干孙子的时候,本来是可以直接提议让墨珣改姓“师”的。但墨珣小小年纪就已经很有主见了,而且墨珣之父墨延之有且仅有墨珣这么一个儿子。他们如果真的开了这个口,那相当于是在强人所难了。 本来就是因为觉得墨珣投了眼缘才认下的,就无需太过在意那些虚礼了。 然而,赵泽林在猜到伦沄岚可能会跟墨珣讨论阿豨姓名的事之后,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 刚才大伙儿吃饭的时候,阿豨也被姆爹带去喂乳果了,这会儿,安福院里就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在散步。 越国公觉察到了赵泽林的异状,问了几句,都被赵泽林搪塞过去了。 越国公知道自家夫郎的习惯,不愿意说的事,不管旁人再怎么问,他都是不会开口的。 思及此处,越国公干脆就不再多问了。 现在,赵泽林一看到墨珣靠近,脸上立刻就浮现出了笑意。 “祖父,爷爷。” 越国公点头“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墨珣,随即便道“阿豨被姆爹抱去喝乳果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儿子不在我这里,不要来找我。 越国公与赵泽林一样,十分宠爱阿豨,基本是出了宫之后,阿豨就落入了越国公的手中。 而墨珣从大理寺回到越国公府比越国公迟一些,自然抢不到儿子了。 “瞧祖父这话说的。”墨珣略带不赞同地摇摇头,“我难道只有着阿豨的时候才能来见祖父吗” “”越国公本是想抢在墨珣前头的,却没曾想还是被墨珣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词来应对。 “你祖父可不是这个意思。”还是赵泽林反应快,一开口就为越国公解了围。“他是见你思子心切,才会这么说的。” 墨珣是与不是,祖父心知肚明就行。 墨珣的眼神瞧着似乎有别个意思,越国公张张嘴刚要问,就听到墨珣开口道“其实,孙儿前来,是想跟祖父和爷爷商量一下阿豨的大名的。” 越国公一脸恍然大悟实不相瞒,我最近也在给曾孙子琢磨名字。 一听到墨珣是为了这么个事儿,越国公也不再别别扭扭的了,张口便道“走,到书房里谈。” “”墨珣本来还想着,就来知会越国公一声,跟越国公说儿子随他姓,然后就可以直接回栖桐院了呢 却没想到越国公竟是摆出了一副要与自己促膝长谈的架势 这可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给目前唯一的曾孙取名,赵泽林自然也不甘落后,与墨珣他们一道去了书房。 阿豨还没出生之前,越国公就已经在为林醉肚子里的胎儿想名字了。 “阿豨”这个乳名是林醉和墨珣两个人私下里叫出来的,既然叫就叫了,越国公再马后炮也没什么意义。 但是 给阿豨取大名 越国公是一定一定要参与的。 原先还不确定林醉肚子里的是小哥儿还是小汉子,越国公干脆两边的名字都想了。 等到阿豨降生,确定了性别,越国公便将那些哥儿的名字收了起来。 一进书房,越国公立刻开门见山地将自己琢磨出来,并且写在纸上的名字递给墨珣看。 墨珣瞧着一张三尺全开的纸都被越国公写满了瞬间便意识到,自己这个当父亲的好像在给阿豨取名的这场斗争中,落了下乘 墨珣脸一黑,将越国公摊在书案上的名字挨个看了下来。 这个字怎么还有的大,有的小呢 越国公虽然以前是武将,但从当初越国公为自己讲习科举考试内容的时候,墨珣就已经知道越国公不是那种莽夫了。 见墨珣纳闷,赵泽林的视线也落在了纸上,这才开口道“你祖父他啊,要是大半夜想到了什么好名字,那也非要爬起来提笔记下不可。让他等到进宫之前写,就是不肯,非说睡一觉就忘了。” 墨珣输了输了。 墨珣隐藏着的心理活动无人知晓,而越国公听了赵泽林的话,十分骄傲,连眉梢都带了几分喜气。 墨珣按顺序由上至下看了看,觉得有几个确实不错。 “息仪”、“容与”、“衔霖” 墨珣在这几个名字上头点了点。 越国公给阿豨挑了太多的名字,有两个甚至还跟墨珣取的一样的。 “曜龄”、单字一个“望”也不错。 越国公见墨珣手指在几个名字上着重点了一下,立刻凑上前去,在纸上仔细看了看。 尽管这张纸上所有的名字,都是越国公亲自挑选出来的,但看了后头想出来的名字,往往就会觉得前面想出来没那么合适了。 越国公见状,只觉得墨珣有些草率,忙补充了一句,“你再看看。” 墨珣点头,取了一旁的笔就开始在几个自己看好了的名字上画圈儿,“我觉得这几个就不错。” “再看看,再看看。”越国公捻着胡子,觉得自己取名水平确实不错,但墨珣就这么画圈圈,感觉就不怎么靠谱。 “”墨珣闻言,已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跟越国公说了。他随手将笔搁下,让开了一个位置,好叫越国公和赵泽林两人看看自己刚才圈出来的名字。 “这些名字既然是经过祖父初筛的,那就定是有其可取之处。”墨珣干脆就肯定了越国公的取名能力,“仪归和衔霖,孙儿之前也想过的。” 墨珣第一句话说得不对,这些名字不是经了越国公初筛,而是经了赵泽林初筛。 越国公这个写满了名字的纸,其实已经换过好几次了。以前的名字可比现在多多了,赵泽林看过了之后,直接把一些寓意不好的毙掉了,这才剩下了这些。 越国公摆明了是还待再想说,赵泽林抢白道“既然如此,就从仪归和衔霖挑一个吧。” “哎” 越国公刚要张口反驳,立刻就被赵泽林一眼给瞪回去了。 墨珣等了等,见越国公确实没有要再发表意见,这就又道“就请祖父在这两个名字里挑一个吧。” 越国公 “你别叫他挑。”赵泽林哪里不知道越国公的性子,按理说,越国公的性子急,本就不是这么磨磨唧唧的人,但涉及到至亲的事,他就纠结得很了。 尤其阿豨还是头一个在越国公府里降生的孩子,叫越国公怎么能爽快得起来。 “他这一挑还不知道要挑到猴年马月了。”赵泽林在墨珣面前打趣起越国公丝毫不含糊。 “反正是你儿子,你挑一个吧。”赵泽林这么说着,又用眼神将跃跃欲试的越国公逼退了。 “那”墨珣在两个名字之间看了看,“就衔霖吧,师衔霖。” 墨珣话音一落,屋里就都安静了,就连一直叫墨珣“仔细看看,多挑挑”的越国公都噤了声。 好半天,越国公才挤出了一句,“跟我姓啊” “是啊。”墨珣答得十分自然。 “这”越国公略显迟疑。说实话,墨珣说要让阿豨叫“师衔霖”的时候,越国公猛地涌起了一股暖意,将整个胸膛填得满满当当的。 让阿豨跟自己姓的事,越国公其实早就想过了。但他却也一直没跟墨珣开口,不知怎么,他与墨珣这个干孙子之间相处起来,其实更多的是平辈人的感觉。所以,他也没有想过要直接在墨珣面前拿乔。 墨珣已经发现越国公一脸呆相,脸上带了些红红的喜色,就像是被高兴得怔住了一样。 墨珣嘴巴一欠,张口就道“难道祖父不喜欢” 赵泽林已经看出了端倪,定定地看了墨珣一眼,似乎是让墨珣不要闹过了。越国公不管怎么说都是长辈,墨珣这样,可不正是没大没小的 “你祖父这是高兴坏了。”赵泽林看着越国公,无奈地摇了摇头。 尽管墨珣嘴上喊越国公“祖父”,但实际上,墨珣一直也没将越国公与赵泽林他们当成自己的长辈。 毕竟一家人,也不全都是长辈。 “对,对,我这是高兴坏了。”越国公像是被赵泽林点醒了一样,猛地拍起了掌。 拍完了掌,越国公就二话不说、不拘小节地使劲将墨珣抱在怀里。 越国公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他年事已高,再加上墨珣又不是什么普通人虽说没能从越国公的力气上感受到越国公的高兴,但却也能从越国公的语气和行为之中觉察到一些。 越国公瞧着就失了平日在衙门里的稳重,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这事儿跟醉哥儿提过了吗”赵泽林也是高兴,但毕竟比越国公收敛些,只是语气轻快了几分。 “提了。”解决了阿豨的大名,墨珣心里记挂的事也算是少了一桩,“我刚才就是从醉哥儿那边过来的。” 墨珣这厢刚说完,外头就有小厮传话,说是小少爷已经送到少夫人身边去了,伦孺人现在也在少夫人那儿。 墨珣倒是没什么反应,只点点头,权当知道了。 反正他待会儿也是要去林醉那儿的。 越国公这会儿真是高兴得要飘起来了,一听说阿豨在林醉那儿,马上伸手一直,张口便道“把小少爷抱过来” 赵泽林直接将越国公的手按了下去,“醉哥儿和沄岚带着阿豨,你跟那儿添什么乱” 越国公刚要反驳,但在看到了赵泽林不赞同的眼神之后,也是沉思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对。 越国公面上悻悻然,但刚得了个大喜讯,自是高兴,很快就将这个插曲给带过去了。 赵泽林提醒了越国公一下,让越国公去给先人上柱香,禀明此事,顺带告慰一下先人。 越国公一想,觉得这是个正事,便也拉着墨珣一道。 是以,墨珣原先想的,来跟越国公知会一声就直接回栖桐院的计划,这下是切切实实地落空了。 栖桐院那边,林醉正一手抱着阿豨,一手伸出了食指给阿豨抓着玩儿。 现在天色已晚,林醉也不敢拿那些小玩意儿来逗阿豨。待会儿把阿豨逗欢了,闹着不睡觉就糟了。 阿豨的手很小,抓林醉的食指都抓不紧,但总归是有得玩的。 阿豨的手小小软软,林醉觉得有意思,被抓了两下就反过来抓阿豨的手了。但是阿豨的手指头实在是小,林醉只能捏捏他的小手掌。 阿豨以为林醉这是在跟自己玩,立刻就跟林醉的手较上了劲, 阿豨“啊” 捏捏。 阿豨“啊啊” 捏捏。 阿豨“啊啊啊” 伦沄岚在一旁看着林醉跟阿豨爹子两人之间的互动,立刻笑了起来。 阿豨一直“啊啊啊”的,嘴就一直张着,这会儿口水又往下流了。他还不知道吸溜,只能让人擦。 阿豨长得圆卜隆冬的,又生得白净,着实可爱得紧。 伦沄岚顿时心中软成了一片,“阿豨可真乖啊” 阿豨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伦沄岚在夸他,飞快地放弃了林醉的手指,转而看向伦沄岚,手舞足蹈的,似乎是想让伦沄岚把他抱起来,“啊啊” 伦沄岚先看了看林醉,见林醉点了头,这就伸手将阿豨抱了起来。 阿豨不甘心安安分分的,就喜欢有人抱着他到处走,就算不走,随手颠他两下,他也很高兴。 伦沄岚每次抱阿豨的时候都会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来回走动,明显十分符合阿豨的要求。 被伦沄岚抱起来之后,阿豨又“啊”了两声,这就安静了,睁着一双大眼睛到处乱看。 阿豨还小,应当没有记忆,就算这个屋子他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却还是瞧什么都觉得新鲜。 “小少爷跟少爷可真太像了”青松瞧着伦沄岚手里的阿豨,竟有些时光模糊的感觉。 “”伦沄岚本来还晃动着胳膊逗阿豨玩儿,冷不丁听到青松这么说,一时有些晃神。 “小少爷跟少爷听起来像是平辈的。”雪松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称呼上有些不大对劲了。 青松也反应过来,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示意自己犯了傻。“小少爷跟老爷可真事太像了” 墨珣莫名其妙变“老”了。 这个称呼也很奇怪。 伦沄岚顿了顿,又看了看怀里的阿豨还是好好适应适应吧。 林醉听着他们在讨论称谓,又看了看伦沄岚和阿豨,这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问道“翁爹,夫君他的小名是什么呀” 伦沄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递给林醉的就是一个揶揄的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林醉脸上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也不好说。 他总不能当着墨珣爹爹的面,说自己问墨珣的乳名是为了嘲笑墨珣吧 见林醉面上一哂,嗫嚅着不肯说,伦沄岚只当这是林醉与墨珣夫夫俩的闺房小情趣。 “珣儿没跟你说吗”伦沄岚觉得墨珣的小名最好还是不要从自己口中说出来才好。 一说到这个,林醉立刻摇头,“夫君说他不记得了。” 林醉没敢提墨珣说他父亲去世之前的事都不记得了,就担心会令伦沄岚想到亡夫。 伦沄岚轻笑出声,“珣儿没有小名。” 林醉一怔,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林醉也到过建州,也去过广平府,那边一般都会给孩子取个贱名的。 就在林醉愣神的期间,雪松忽然笑着说道“夫人记错了吧,少爷的小名明明是玉狸。” 林醉眼瞅着伦沄岚身体一僵,随后又放松了下来。 “我倒是真忘了,自从”伦沄岚含糊了一下,“我就再没叫过珣儿的小名了。” 不过,在座的隐约都能猜到被伦沄岚一语带过的,是什么事了。 林醉本还以为墨珣是骗自己,才会说忘了。但现在结合了伦沄岚的话,完全对得上的。 看来墨珣是真忘了的。 阿豨不知是不是真的感觉到了伦沄岚心情不佳,不仅伸手在伦沄岚胸前拍了几下,嘴里还“啊啊啊”的直叫唤。 经了阿豨这么一打断,“墨珣的乳名”这么个插曲很快就被带了过去。 等伦沄岚与青松、雪松一起走出了栖桐院,伦沄岚才转身同青松、雪松说了句,“以后,珣儿以前的事,就少点提。别人问起,就说忘了。” 或许是因为伦沄岚的语气实在太过郑重,直接就将青松、雪松镇住了。 两人不敢多想,当即便头应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0章 第 400 章 林醉好不容易从伦沄岚口中得知了墨珣的乳名, 却也并没有什么用。 首先,“玉狸”这个乳名也没什么好笑的; 再者,按照伦沄岚的说法, 墨珣根本就忘记了这个乳名, 就算林醉当着墨珣的面喊, 墨珣也根本不知道林醉是在喊自己。就算林醉跟墨珣说了,“玉狸”是墨珣的小名儿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还不如直接编个瞎话,说墨珣的乳名是“狗蛋”呢那样,指不定还能看到墨珣窘迫的脸 林醉顿时泄了气,也不再提什么乳名的事了。 等墨珣从安福院回来, 阿豨也已经被姆爹带去睡觉了。 林醉本来也要睡着了, 但因为跟墨珣说好了, 所以就一直强打起精神等着墨珣回来。 然而, 完全躺在床上实在很容易睡着, 林醉只得半靠在床头, 闭目养神。 洛池见了, 劝了林醉两句,但也实在是劝不住,只得时不时注意一下林醉又没有睡着。 所以,等到墨珣回来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歪着头靠在床头上的情景。 “夫人这是”墨珣看林醉像是睡着了一样,禁不住眉头一皱, 压低了声音, 问了在外间守着的洛池。 岂料, 墨珣的声音刚发出来,林醉就发出了声响。 这下可好,也省得洛池再跟墨珣多说什么了。 “困了怎么不睡”墨珣进了里间,不悦的声音传道了林醉的耳朵里。 林醉不言语,只等墨珣到了跟前才小声道“等你。” 墨珣完全发不起脾气了。 墨珣心中的那点儿小小的不悦很快就被林醉的话给抚平了,但林醉总这么任性确实不行。 墨珣正了正色,又跟林醉介绍了一下坐月子的哥儿如果一直坐着会对腰部造成怎样不良的后果。 于是,林醉又被墨珣放躺了。 “阿豨的大名已经定下了。”墨珣看着听话躺在被窝里的林醉,道“叫师衔霖。” 墨珣又跟林醉说了一下具体是哪两个字,而后便得了林醉一句,“夫君费心了。” 在越国公面前已经认输了的墨珣 沉默片刻,墨珣才解释道“我刚才去跟祖父和爷爷商议的时候,祖父拿了一张三尺全开的宣纸,写了满满的名字。刚好衔霖这个名字,我之前也想过,所以就定了。” 墨珣这么说着,略带歉意地低头看向林醉,“没有事先跟你说” 林醉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知道墨珣有将阿豨的事放在心上,这就够了。 林醉是绝口不提“玉狸”了,反正墨珣也不知道。而且,按照林醉对墨珣的了解,像乳名这种事,墨珣说忘记就忘记了,肯定不会去问伦沄岚的。 跟林醉说完了阿豨的事,墨珣便起身,“好了,你早些休息吧。” 林醉“嗯”了一声。 本来还不觉得困,但经了墨珣这么一说,林醉忽然觉得一阵困意袭来,让他禁不住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 墨珣见状,本是想再“教训”林醉一下,但看到他这么困也就不再多耽搁他的时间了。 原先满腹的话语,最后也只变成了一句“睡吧”。 越国公事人逢喜事精神爽,虽然没有四处宣扬,但越国公府里新添了人口,倒是很多人都知道了。 如果不是因为今年撞上了宣和帝驾崩,越国公恐怕还会大摆宴席,请同僚们一起来看看他的可爱的小曾孙。 墨珣忽然从“少爷”,被喊成了“老爷”,第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等怀山又喊了一遍,墨珣才挑挑眉,认下了这个称呼。 这突然老了一辈,就跟墨珣突然从九渊元君变成六岁小墨珣一样,是需要适应的。 “这样一来,喊林醉,岂不是要喊 夫人了”墨珣想了想,还是要问问清楚。 “是。”怀山不等墨珣继续问,就顺着墨珣的话继续道“因为小少爷降生了,如果再称老爷为少爷,就不合适了。” 墨珣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得适应一下。 墨珣听完了怀山的话,立刻点了点头,算是了解了。 伴随着边关的战报,大周的年号终于从“宣和”变成了“牵复”。 大周与雅砻的战争如火如荼,战争早早就已陷入胶着状态,已经不是大周这边单方面说要和谈就能将这场战争避免了的。 因为时间拉锯得太长,不管是大周还是雅砻都露出了疲态。 但大周比起雅砻来更吃亏的一点就是粮草补给跟不上,雅砻人骁勇善战,在草原上根本难逢对手,又习惯了游牧生活,不论是行军还是补给都比大周来得快速便捷。 但大周总归是人多势众,前头刚丢了个城池,隔天重振旗鼓就夺了回来。 雅砻本是想趁着宣和帝身亡的时候速战速决,一举拿下大周,直捣怀阳,却不料宣和帝本就动了要与雅砻打仗的心思,一直在练兵。 就宣和帝在位的这段时间,根本就没有放松过练兵一事,甚至还就前朝大周与雅砻的各个大战小仗进行了逐一复盘、分析。 雅砻跟大周的习惯不一样,而且,宣和帝是早就准备跟雅砻打仗了,自然早早就谋划好了。 而雅砻那会儿正在内讧,几个王子都在争夺王位,根本无心关注其他国家的事。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让宣和帝有机可乘。 墨珣在雅砻的那段时间也曾了解过在诨右图上位之前,雅砻其他几个王子的情况。 原先,墨珣以为宣和帝就已经挺能生的了,却没想到雅砻大王更能生。或者说,是雅砻的社会秩序如此。 在雅砻,哥儿身份、地位低下,叫墨珣看来,与物品无异,可随意买卖、赠送。而且,就连已经生过了孩子的哥儿都能拿出去跟人换 在诨右图的兄弟一共有四十六名,而其中,能够继承王位的汉子就有二十几位了。 宣和帝要从这二十几位里挑出一个庸才不难,然而,怎么让这个庸才心甘情愿被宣和帝所驱使并顺利登上王位才难。 宣和帝挑人的时候,应当确实做过一番考量。所以,挑来挑去,挑到了诨右图。 就在两军僵持不下,心里都开始打退堂鼓的时候,大周一场蓄谋已久的内乱终于爆发了 诨右图的脑子不算灵光,否则,也不会被宣和帝挑中了。但好赖也已经是雅砻的大王了,自然也希望雅砻能够称霸中原。 而且,诨右图手下也有一群谋士、大臣,自然会跟他提建议。这个时候,大周国内已是自顾不暇了,又怎么顾得上雅砻呢 若是不趁大周一团乱的时候一举将大周拿下,待到日后,大周腾出了手来,那雅砻可就遭殃了。 就诨右图之前得到的消息,从去年开始,大周就已事灾祸频发,雅砻却仍是没能趁机啃下大周这块肥肉。 当时许多人都在质疑诨右图的决断,只觉得诨右图应该早早打仗,不该跟大周僵持不下。 如果当时就直接大军压境,那现在,大周早已经收归雅砻的版图了。 诨右图时常能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愤慨非常。但时机已经错过,再懊恼过去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此刻,见大周人内讧,先打起来,雅砻也不打算再像之前那样,搞个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是“坐收渔翁之利”,只有早早动手,将大周彻底打散才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原先还打算鸣金收兵的雅砻就跟闻到了花蜜味道的蜂蜜似的,誓要趁此机会一举拿下大周。 雅砻的武士仿佛打了鸡血似的,一扫先前的疲态,不但不退,反而还发力一连攻下了大周两座城池。 鸿薪王才到边关不多久,刚刚掌握了解了边关的一些情况,就被连丢了两座城池 一时间,便让鸿薪王在边关士兵的心中,威信扫地。 其实,原也不关鸿薪王什么事他以往也没有领兵打过仗,对边关的一应事务都不甚了解,抵达大周边境之后,大多数时候都还是在熟悉事务居多打仗的事,鸿薪王几乎没有插过手。大多数的决策也都是几个军师、幕僚连同将军们定下的。鸿薪王也只是在一旁听着,最后应允罢了。 然而,不论真实情况如何,丢了城池,总得有人站出来为此事负责。 鸿薪王被牵复帝任命为征西大元帅,本就是军队的最高统帅,出了事,当然要由这个大元帅来担着。 尽管鸿薪王离京之前就已经事先跟牵复帝表示过自己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牵复帝也是应得好好的,可一旦出了岔子,不罚鸿薪王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如果换成是以前,出了这样的岔子,直接就会将鸿薪王召回京里,另外再派人过去。然而,再派谁去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大周境内的反贼打着“匡复伦常”的旗号,将去年发生的一系列天灾都归咎与周室荒淫无道。 当墨珣听到“周室荒淫无道”的时候,亦是想了许久,最后才意识到,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叛军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宣和帝笃信术士本就是一种荒诞的行为,尤其是采买“人畜”这件事就更是令人发指。 “淫”如果选秀也算的话,那确实也是了。 然而,叛军的佐证却与墨珣所想的截然不同。这个荒淫无道并非单指宣和帝一个人,而指的是整个周姓宗室。 周行王以“锦缎挡风、铺路”的事,在宣和帝还在世的时候也曾被御史写了奏折弹劾。 但当时宣和帝不过是将周行王叫进宫里,问明了情况,呵斥了一顿,再说上一句“下不为例”,就将此事揭过了。 周行王被宣和帝骂了一顿之后,还真就没再干过这么明显的、会招来民怨的事。 但是,没有在百姓面前摆阔,却不代表周行王没有继续过他的奢靡生活。 周行王的王府虽说与其他王爷的是同等规格,但却以玉石铺地,从王爷的居所,整个院子都以白银为砖。府中珍宝无数,更有传言称周行王的家当比整个大周全年的财政总收入还要多。 墨珣没去过周行王府,不知道是不是真有玉石铺地、白银为砖,但周行王挪用国库三百多万两已是实情。 再加上,周行王平日里出手阔绰,时常给一些朝臣送十分贵重的礼物;其父妃在宫中也因为经常给宫人、内监赏赐而多有“贤名” 宣和帝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眼的,顶多就是将周行王叫去说上两句,根本就没有实质上的惩罚。 也正是因为如此,周行王才会变本加厉。 宣和帝身为周行王的父皇,不好好管教自己的儿子,到了后来,就有的是人要将周行王架到火堆上烤。 墨珣宣和帝的棺材板要压不住了。 牵复帝不是宣和帝,他只是周行王的四哥,而且还不是一个父后所出。所以,只要周行王不给周室抹黑,不谋朝篡位,他是死是活,日子过得是好是坏,牵复帝都懒得管。 这一次倒好,叛军直接拿周行王说事,而周行王以往摆阔、炫富的行径可谓是大张旗鼓。被御史言官口诛笔伐也不怕,反正最后都有宣和帝替他兜着了。 牵复帝在知道叛军拿周行王作筏子的时候,脸都黑了。 从牵复帝接手皇位以来,摆在面前的就是一个烂摊子。蓟州地动的烂摊子还没料理完,跟雅砻又打起来了,现在可好,国内开始叛乱,直接拿周行王说事 自阿豨降生之后,墨珣的好心情就一直都没有被破坏过。饶是雅砻大军压境、国内叛军突起、皇室遭到百姓质疑这些事从短时间看来,都与墨珣没什么关系。 墨珣作为大理寺丞,既不用去征西,又不用去平叛,每日无非就是上朝下衙罢了。 而越国公年事已高,在牵复帝面前有不是什么得脸的,也不至于会被委以重任。 伦沄岳自不必说,在国子监呢 只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在这种情况下,墨珣本也不可能做到明哲保身。 叛军打着“星变地震,乃人道失常。为恢复伦常,需得匡正人伦之事”的旗号,暗指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百姓流离失所,全都是因为周室穷奢极欲导致的。暗指周室行为已触怒上苍,不再为天下正统。天下应由能者居之 原先那些叛军是准备趁着大周何雅砻打仗的时候直接将昌州攻下来的,但昌州毕竟是京城所在,戒备森严,常年有军队驻扎。就算各州省派兵增援雅砻,昌州这边的守兵都是不动的。 两军对战的时候,经常能听到什么“擒贼先擒王”,而“王”作为主帅,是一个国家和一个部队的象征,如果连“王”都被抓了,那这个国家和部队的士气就已经泄了。 所以,京城的守军不动,布防甚至比起之前更森严了 墨珣本想着,叛军也是大周人,怎么都得先一致对外,等到外敌赶跑了,再来解决内部问题。却没想到,这些国内的叛军竟与诨右图想的一样趁着牵复帝现在两边都顾不上,将块肥肉吃掉。 在得到这样的结论之后,墨珣当即便意识到这些叛军根本不成气候。 这就跟趁机发“国难财”一样。 哪怕叛军已经潜伏在大周多年,但就他们领头人的这点儿眼界,想来也是翻不出什么风浪了。 牵复元年,牵复帝派兵镇压叛军,仅在云州、昌州等地,便已打了大仗小仗数十次。叛军在大周军队面前,节节败退,最终退守至崇州,以待休养生息。 在得知了这样的消息之后,牵复帝在太和殿内连着喊了几声“好”。 然而,国内的战斗取得胜利的同时,边关战事又吃紧了。 牵复帝的脸上才刚带了笑,就很快又被另一个传讯士兵的话给弄没了。 “启禀皇上运送物资、粮饷前往边关的军队在天水遭遇叛军突袭黄将军遇袭身亡,与此同时,我军此役共损失了一百二十六名士兵。所幸物资、粮饷尚在。许副将军请求皇上尽快派兵增援。”士兵不敢耽搁,尽量把话一口气说完,省得话说一半把人憋死。 牵复帝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很快就被愤怒所取代。他猛地一拍扶手,直接就站了起来,“那些叛军是疯了不成动军饷” “边关守不住,他们以为凭他们那样一群乌合之众能跟雅砻打” 墨珣远“观”牵复帝的反应,似是恨不得将脑袋上的冕冠扯下来摔在地上。 “疯了,疯了”牵复帝气急败坏,恨不得就此尥了蹶子、罢了早朝,不干了。 从牵复帝接手帝位开始,就没发生过一件令牵复帝顺心的事。 全都是宣和帝留下的烂摊子 单单宣和帝留下的烂摊子倒也罢了,牵复帝既然即位,收拾收拾烂摊子也没什么。 可偏偏还要给他的好皇弟周行王擦屁股 说到底,不还是他的好父皇惯出来的 百官见状,齐声喊道“请皇上息怒啊” 牵复帝索性一屁股坐回龙椅上,把眼睛一闭,似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牵复帝在还未登基之前,从来都不是这样急躁的性子。 就刚才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也是罕见的。 别说墨珣了,就是以前就熟知牵复帝的大臣也都惊讶极了。 想来也是因为事情一桩接一桩,打得人措手不及,这才使得一直性格不错的牵复帝成了这副模样。 其实,在刚才牵复帝发脾气的时候,墨珣莫名地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宣和帝的影子。 墨珣不得不说,这个皇位可能有毒。 “启禀皇上,臣以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派兵增援押送粮饷的将士们,务必要保证粮饷安全送往边关。” 牵复帝虽然没有睁开眼睛,但还是“嗯”了一声。 孙子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然而,从两军交战开始,已过去一年时间,原先运往边关的粮草自然是不够的。 待牵复帝缓过了劲儿,这才张开双眼,看向站在前头的年太尉,“太尉以为派谁去合适” “臣以为不如就近调兵,调动天水士兵押送。” “禀皇上,臣以为年太尉所言不妥。”兵部尚书当即站了出来反驳“叛军在天水企图截断我军粮饷,如果直接调动天水士兵,等押送粮饷的队伍一走,那天水岂不是直接就落入了叛军手中” 牵复帝一琢磨,可不就如兵部尚书所说的那样明明知道叛军在天水,还把天水的兵都调走这不等同于是把天水拱手让人吗 天水乃一军事要镇,运往雅砻的粮饷尚且要从天水经过,如果此处被叛军夺去,那后果必将不堪设想 如果京里再发生什么异动,边关的士兵想要赶回来救驾都难 牵复帝颦眉,“那些叛军不是退守崇州了吗怎么会在天水埋伏” 崇州在蓟州的南方,而天水在昌州的西边啊 牵复帝这么一问,朝臣们立刻各抒己见地讨论起来。 “是不是败走崇州之后又转道去的天水” “不大可能。”一位大臣沉思片刻,而后道“从崇州到天水少说也要小半个月。” “对”另一位大人也说“这么多叛军赶路,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 “难道是兵分两路” “这倒是有可能” 牵复帝听了朝臣们的猜测,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气又上头了。他猛地攥紧龙椅的把手,咬牙切齿道“这些叛军难道是想覆国” 墨珣听着牵复帝的话,觉得事故有点儿不对劲叛军,可以引申为叛国之军。既然叛国,可不就是有着覆国的心思 正如,牵复帝之前所说,墨珣也觉得这群叛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在叛军心中恐怕只有眼前的既得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也就是因为大周和雅砻开战了,否则这些人还不知道要在阴暗角落里藏多久。 说句难听的,可不就是搅屎棍一般的存在吗 墨珣眼瞅着牵复帝嘴角抽了抽,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愚昧无知” 看来,牵复帝是跟墨珣想到一起去了。 因为在宣和帝那段时候养成的习惯,朝臣们本想安静听牵复帝骂完了,然而,牵复帝就只是吐了两个词就不再说了。反而是很快地从愤怒中抽离出来,冷静而自持地问道“爱卿们且拿出个章程来。” 牵复帝快想法子 “天水离庭州近,不如就从庭州调兵吧” 牵复帝点头,“还有别的意见吗” 牵复帝这么一问,朝臣们就都安静了下来。 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别的意见,许副将要增援,要么给,要么不给。 “既然如此,就先从庭州调”牵复帝仔细想了想,觉得粮草事关重大,还是得多派些兵将保护。“先调五百兵丁增援。”按照刚才报讯士兵回报的死亡人数,翻了四倍。 其实,牵复弟何尝不想张口就调他个五千精兵然而,庭州恐怕连一千都调不出来了。 与雅砻开战的时候,各地调兵开拔,前往边关,现在各地只留驻军,再无其他。 而国内并不太平,不可能将驻军调空,只能这么扣扣搜搜地调个五百先顶上。 与调兵的圣旨一同颁布的还有另外一份,让沿途的州省派兵护送,确保粮草安全送到征西大元帅手中。 意思就是,押送军饷的军队抵达庭州时,由庭州的驻军将粮队护送至榆州,再由榆州驻军一路护送至朔州 与此同时,剿灭叛军的事刻不容缓瞧不上归瞧不上,但却也不能留着他们给自己添堵。 “皇上,现在恐怕暂时调不出兵来围剿叛军了” 按照战报上所述,叛军战败之后退至崇州,而偷袭运粮军队的也只是小股,那么进一步推断崇州可能是叛军的老巢了。 据数次交战来看,叛军人数不少,多是原蓟州灾民,没有受到过军事训练,根本就是一盘散沙。 只是恰巧碰上了这次大周与雅砻开战在前,他们才得以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而叛军之中的领头人,名为钟外。 据悉,其曾为戴月山的山贼二当家。戴月山的山贼屡次被朝廷派兵围剿,却因为占据了良好的地理位置而屡攻不下。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戴月山的山贼最终还是被朝廷剿灭了。 当时造成了一定的轰动,而这些山贼,除了在打斗中身亡的,其余人全都被押解进京,斩首示众。 当时也逃了一些,只是因为人数不多,朝廷又派人寻了几次,没找着。再后来,朝廷也没有收到有关这些逃脱的山贼作乱的消息,这件事也就慢慢不了了之了。 “”牵复帝抿着嘴,直勾勾地盯着兵部侍郎,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牵复帝毕竟年轻,性格也与宣和帝截然不同,没有宣和帝的积威,朝臣们适应了一段时间,倒不会像怵宣和帝那样怕他。 “现在如果要派兵围剿叛军残余,只能调动昌州和建州的驻军了。”兵部侍郎为牵复帝分析起了眼前的局势,“建州驻的是海防。现在大周内有叛军,西有雅砻。如果建州驻军一动,指不定东奴见了,就跟着动了心思” 到时候牵复帝才是真的焦头烂额。 昌州的驻军动不得,蓟州就在昌州旁边,眼下才刚把灾民迁回去如果从昌州调兵,京城岂不是岌岌可危 牵复帝 兵部侍郎话音刚落,立刻得到了其他大臣的支持。 “启禀皇上,臣以为兵部侍郎所言极是。叛军既然已经败走崇州,想必短时间内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 “他们逃到崇州的消息才刚刚摆到朕的御案上,就刚才,朕马上就听到叛军去劫粮饷了” 什么成不了气候,成不了气候还杀了一百多个士兵 牵复帝气都不打一处来,“如果不将他们剿灭,难道要朕成天提心吊胆的” “自朕即位登基以来,整整一年了,唯一听到的一个好消息就是将叛军击溃可是一口气还没喘上,就听到他们又去抢征西大军的粮饷” “皇上息怒” 太和殿内立刻跪倒了一片,直让牵复帝不要气坏了身子。 牵复帝别开脸,不去看满朝文武,只一个人坐着生闷气。 正如牵复帝自己所说的那样,从他即位以来,就没听到过什么好消息。 朝中一派寂静,许久之后,牵复帝终是缓和了语气,“还有什么事要奏” 朝臣们跪在地上,用余光左右看了看,似乎都没什么事了。 一直没人吭声,牵复帝这才不耐仿地摆摆手,“没有就退朝吧。” 墨珣牵复帝真是好惨一皇帝。 待“皇上起驾”的声音传出来之后,墨珣跟着其他同僚又等了一会儿,等到太和殿内的大臣们出来,墨珣才跟着大伙儿一道走。 宫里的“黑气”已经随着宣和帝驾崩而烟消云散,原先被宣和帝养在后宫之中的那些术士早在宣和帝驾崩之前,就已经被宣和帝安排好了“出路”。 与中亨帝牵复帝的皇考的安排不同,宣和帝不单单是将那些术士赐死,而是按照自己精心收集到的各种秘方、丹方、术法,逐一在他们身上试了个遍。 宣和帝倒了临死之前,身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但他只要心情不好,就会想起这些术士,就会想法设法折磨他们。 这本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宣和帝自然只会交给自己的心腹去做。 而齐公公与马公公,自然是宣和帝的心腹没跑了。 那些术士在得宠的时候,自然是不将像齐公公与马公公这样的阉人放在眼里的。甚至还明着说阉人不干净,如果触碰仙丹,便会使仙丹失去效用云云。 本来阉人就少了个物件,自己心里清楚便罢了,哪里听得了人提 更何况,那些术士仗着炼制出了丹药就在两位公公面前耀武扬威。 齐公公和马公公两人可不是什么大善人,善人可爬不到宣和帝心腹的位置,也活不了这么长时间。 那些术士无法再为宣和帝有用的丹药,那便等同于是在宣和帝心中失去了其应有的价值。 宣和帝此人锱铢必较,一旦付出,便定是要看到收获。 就拿雅砻的事来说,宣和帝苦心布局多年,却被天灾给就搅了局。如果换做是其他人,可能就等上一等,好歹将这个流年熬过去再说,可宣和帝一刻都不愿意多等,直接就跟雅砻撕破了脸 这些术士亦是如此,宣和帝前期投入巨大,但这些术士的后续产出却无法满足宣和帝的需求,在宣和帝心中自然就与死人无异。 将这些术士交由齐公公与马公公二人处置之时,两人也曾探过宣和帝的口风。只有知道了宣和帝的底线,他们才能更好地“办事”。 齐公公与马公公两人一合计,觉得宣和帝的话有点儿模棱两可,不过,听着就像是,只要留那些术士一个活口就行。 既然如此,那些术士不是向来瞧不起阉人吗 那就先净身吧。 反正宫里负责给人净身的老内监手脚麻利,一刀下去也不定会见血。 一般人被净身之后多是用香炉灰、猪胆这些来止血,但这些个术士,干脆就拿烧红的铁一烙,也一样止血的。 齐公公将自己的想法说给马公公听了之后,马公公听了立刻点头赞同。 几个年轻术士见他们要对自己处以宫刑,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言语之中诸如“阉狗”、“阉贼”一类的词。 若是以往,两位公公听到“阉”这个字的时候,定是会心中不忿,敢怒不敢言。 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些术士已经没了宣和帝撑腰,且马上要被净身了两位公公再听到这样的字眼,只会觉得心里舒坦。 “放心,你们马上也要跟咱家一样啦”齐公公已经憋了好些年头了,今日终于得以释放天性,自然是要亲眼看着他们被去势才肯罢休。 这些术士一口一个“阉狗”,得罪的可不仅仅只是齐公公和马公公两人。 等到全都净身完毕,术士们也就再没有气力骂人了。 齐公公瞧得乐呵,又因为担心他们对宣和帝还有用处,便命人给他们灌了汤药,且把命吊着。 后来,宣和帝倒又见了他们一次,服了他们新炼制出来的丹药之后,根本没有什么感觉,只当他们是为了活命,随便拿面粉搓了丸子谎称仙丹,便也直接下令,将他们处置了。 而这个处置原是要由禁卫军动手,偷偷处理掉的,但齐公公与马公公两人主动将这件事揽了过去。 禁卫统领一合计,觉得卖齐公公与马公公一个好也没什么,但必须保证处理干净。 马公公知道禁卫统领是担心宣和帝要查验,便跟禁卫统领打包票,说是处置的时候可以有禁卫军在旁观看。 后来,前去查验的禁卫军向统领复命的时候,带着满脸郑重其事,绷着一张脸,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对统领说“千万不能得罪内监。” 禁军统领深以为然地点头。 当初礼部给新帝了几个年号,而新帝直接就挑了个“牵复”,取的也是“牵引回正道”的意思。 异星见,天失其常。 地震,地失其常。 这一年间,出了这么多的事,可不就是“失常”了吗 “牵复”就正正好了。 而且,京里人口失踪的案子,可不止怀阳府尹在查,当初的赤几王,现在的牵复帝也查过。 怀阳府尹是直接被宣和帝勒令不要再往下查了,但牵复帝毕竟在宫里宫外都有人手,一查就查到了宣和帝头上。 这个“牵复”,也算是为了这件事取的。 牵复帝的想法与越国公一样,“宣和帝用活人炼丹”,那是个明摆着的亡国之兆。也正是以为宣和帝不仁,上苍才会连降灾祸。 宣和帝已经驾崩了,这件事也就只能随着宣和帝的驾崩而长埋地下。 周行王生活作风奢靡的事都能被人拿来做文章,更遑论是宣和帝数十年来以活人炼丹,纵容人贩子拐走孩童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本来朝廷就已经岌岌可危,在百姓心中的信誉就不剩多少了,这样的一件事再被爆出去,根本不需要叛军做什么,百姓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将皇室淹死。 而昭瑾翁主的事,牵复帝也查了个一清二楚。 尽管心里是同情五翁主的,但身在皇家就是有这样或那样的身不由己。 昭瑾在前往雅砻和亲的路上落水,那个时候就不该再回京。不拘他是躲起来隐姓埋名,还是偷偷给宸侧君递消息都好,只要不回京,命都还保得住 不过,德音王因为昭瑾翁主向牵复帝投诚、企图揭露宣和帝的恶行,从而令宣和帝遗臭万年的事,牵复帝并不知情。 毕竟,德音王并没有向牵复帝提到过昭瑾翁主的事,也没有在牵复帝面前表现出选宣和帝的憎恨。 牵复帝是一个集体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人,这点就与宣和帝有着很大的不同。 宣和帝会为了求长生而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牵复帝也会为了维护大周的统治而将宣和帝炼丹的事隐藏起来。 如果德音王一开始就向牵复帝透露出自己的想法,非但不会得到牵复帝的信任,令牵复帝以为德音王对自己推心置腹,反而会令牵复帝心生警惕,对德音王处处防备。 德音王从决心为五翁主报仇开始,就已经没有在去想过什么大周江山,什么周室百年基业了 只是,德音王虽然知道这整件事,但宣和帝从发现怀阳府尹在查的那个人口失踪案与自己有关开始,就已经将人证、物证尽数销毁了。 空口白牙,德音王还真不敢保证自己说出来会有人信。 而且,人口失踪这个案子,在宣和帝驾崩之后不多久就已经结案了。 除却卖给了宣和帝的,其他被零散卖掉的那些孩童倒还能找着。 实在找不到的,干脆就推说是那些人贩子见卖不出去,直接将人杀了烹食。 凌迟处死的时候,已经给他们灌了药,将他们都灌哑了,自然不可能在百姓面前说什么。 而且,群情激愤之际,就算这些人贩子再说什么,也没人会信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1章 第 401 章 “报” “禀皇上, 边关急报” “我军已退守玉门关了” “退守玉门关”这几个字自然不必说,明摆着就是被雅砻打得退回来的。 牵复帝面色铁青, 急喘了几口粗气, 这才佯装镇定地开口道“守住, 玉门关一定要守住。” 牵复帝这话,也不知是在跟朝臣们说,跟报信的士兵说,还是在跟自己说的。 等牵复帝的话说完,朝臣们才继而开口讨论起来。 “怎么会怎么就打到玉门关了” 明明去年还跟雅砻有分庭抗礼的实力,怎么从今年开始,收到的都是吃败仗的消息 “是啊, 前些日子不是才说收复了一座城, 怎么今儿个就” 玉门关乃军事要塞,在中亨帝在位的时候就曾被雅砻打到玉门关过。但经了宣和帝之后, 大周与雅砻几乎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战事,倒让他们忘记了这点。 再加上去年, 大周与雅砻之间一直僵持不下, 雅砻也起了退兵的意思这会儿突然被雅砻蓄力一击,连败几场任谁都有些稳不住了。 墨珣曾去过雅砻,比太和殿里一些文官, 甚至比牵复帝都更知道得清楚一些。 玉门关,有个“关”字, 颇有“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的架势。 玉门关旁边戈壁连绵, 山峦重叠陡峭,迷路的可能性极大。 所以,雅砻想绕开玉门关直接攻打大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玉门关易守难攻,中亨帝时期,雅砻也就止步于此。否则,以军事实力想要一举拿下大周,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以说,只要玉门关没守住,雅砻长驱直入,直取怀阳,指日可待。 朝堂上一时之间说什么话的都有,牵复帝看着跪在殿内的兵丁,眉头紧蹙,朗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 “先前我军刚夺回了星石岭,却不料中了雅砻的计。雅砻利用星石岭的地理条件,绕后,从后方切断了我军的给养和增援,将五千多将士全都围困在了星石岭。” 士兵说着说着就要抹泪,“我方损失惨重,五千多人突围而出,最后只剩下不足两千了。” 牵复帝这么听着,嘴唇一抿,好半天没有说话。 士兵几乎没什么机会见到皇帝,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但进宫前面已经有人提醒过他,叫他不要乱看,乱说话了,所以他这会儿也就闭了嘴,等牵复帝发问。 “当时领军的将领是陈将军,陈将军已经以身殉国了。” 士兵的眼泪这下就没再在眼眶里打转,而是直接流了下来。但是,此时他在皇帝面前,又有这么多文武百官在场,他也没敢放声痛哭,只是随手抹了一把衣袖。 其实,士兵心里有句话一直想问问牵复帝的。 打仗死伤了这么多人,朝廷给的那笔补助到底什么时候能下发。 这次打仗时间拖得太长了,而打一仗就要死一大批人现在的许多士兵都是庄稼汉被临时征调去的。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家里的田地恐怕都要荒了。家里没人干活,没有进项,不就指着朝廷给的那一点点补助款了 士兵一想到死了那么些人,还有跟自己同村的,大家一起出来服的兵役,说好要一起回去的 士兵一想到这些,哭得就更凶了。 他是真的想问问朝廷,什么时候能将那笔“买命钱”落实了。但他是什么人,牵复帝是什么人哪能轮到他问牵复帝问题 “雅砻”牵复帝想了想,雅砻既能绕后断了大周的增援,那就意味着他们留在星石岭的人必定不多。当大周夺回了星石岭之后,雅砻那边直接就把人围了“雅砻到底有多少兵马”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两军开战之前,大周已经探过雅砻的底了,得到的消息是雅砻那边出了十几万人打仗。 “诨右图联合了其他部落,兵马也从原先的十三万变成现在的十五万。”士兵一听牵复帝在问,也不知道是不是问他,但却也还是将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 “十五万还是保守估计,因为夺取星石岭的时候,我军派出五千精兵,却遭到围剿”士兵被任命为传讯员,在几位将军与元帅、副帅商讨事宜的时候就在旁边。 士兵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传递消息,而元帅的奏折则慢一些,还在路上,应该再几天就到了。 士兵以前习过几个字,但没有考取功名,还是得服兵役。但因为识字,待遇会好一些。 超过十万就是大军了,一般打仗也不会一次性上个十万,大都是先上个几百几千打头阵。 墨珣一听士兵这话,就知道诨右图这回恐怕是豁出去了,真打算跟大周硬碰硬。 虽然打仗就没有不死伤的,但从牵复元年开始,雅砻就已经隐隐有了要退兵的架势。 现在倒好,竟然还联合了其他的部族。 大周地大物博,人口也比雅砻多,剔除老弱病残和哥儿,这次被安排上战场的,登记在花名册上的,足足有二十万人。 人数是比雅砻的多,但大周这边有些是临时征召的庄稼汉,除了力气大点,也是比不得雅砻。 大周这边愿意来当兵的人还是不少的,尤其是蓟州那边。 毕竟去年的时候,蓟州地动,朝廷虽然拨款重建,但因为拨的钱并不很多,重建的进度就一再被放慢了。 蓟州重建是直接征了百姓来服徭役,而服徭役是百姓的义务,朝廷是不给拨款的,只吃食和住宿罢了。 而且,这个吃食很差,参比墨珣以前考科举的时候贡院的吃食服徭役的时候,朝廷的只会更差。 住宿条件也不行,就是随意搭了个窝棚,一堆人打个地铺挤一挤。 服兵役原也是不给钱的,但朝廷也有规定,服足两年的正卒之后,按照规定可以免除兵役。而大周的成年汉子戍守边关则需满一年,遇到特殊情况则顺延半年。 从去年年初到今年已经超过了正常服兵役的时长,朝廷耽误了百姓的农时,也需得发钱补助。再者,大周是按军功给赏钱,鼓励多杀多得既然在哪里都是赚钱,服徭役死亡率较低,但没有钱;服兵役死亡率高,但可以谋个出路到底还是富贵险中求。 牵复帝又问了这个小兵几句,问到他实在是答不上来了,这才摆摆手让人下去。 小兵虽是前来传讯的,但有些机密的事也不可能叫他一个小兵知道。这一次,也就是先传达个消息,详细的还在后头鸿薪王的奏折里。 小兵一离开,太和殿里又没人说话了。 牵复帝半垂着眼帘尚不知在想些什么,朝臣们也不敢随意开口。这也不是什么喜事,谁敢这时候说话去触牵复帝的霉头。 墨珣站在外头,很是琢磨了一阵。 现在不单单是兵丁的问题,还有军饷、粮草、马匹这些。 朝廷如果强制征兵,将百姓往绝路上逼,那就等同于是要让百姓跟着那个钟外谋反了。 谋反这事儿,其实很多人都不敢。 嘴上骂朝廷、骂皇帝,图个痛快,实际上真让他们去,他们也只会推拒。 但是,如果真把人逼急了那兔子急了不还咬人吗 墨珣心里想了几个法子,都觉得不大合适。 他虽然身在大理寺,与征兵、打仗这方面没什么挂钩的地方,但“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嘛。 玉门关被雅砻破了,对整个大周百姓而言,都会是一场灾难。 就算墨珣想要置身事外,可越国公、赵泽林、伦沄岚他们,哪一个不是大周人 也难怪,一直稳重的牵复帝会连着几次在大殿之中发怒了。 墨珣此时就跟鸿薪王当初被牵复帝任命为征西大元帅时的感觉差不离都是纸上谈兵之流。 没有真正接触到大周的军事部署,亲身了解到军队的情况,就窝在怀阳里要指挥征西大军打仗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墨珣的表情与牵复帝的如出一辙,也是愁的。 随后没几天,牵复帝果然收到了来自征西大元帅鸿薪王的密折。 密折是很厚的一叠,里头详细阐述了征西大军败守玉门关的事。 鸿薪王这个大元帅在边关的守将看来就与牵复帝派来的监军无异。 鸿薪王大概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平日里与几个大将在一处商量对策的时候也是多听为主,嫌少指手画脚的。 而且,鸿薪王还担起了给牵复帝写奏折的责任 这可是大好事啊 这样一来,边关的其他武将就不用再另外给牵复帝递奏折了 写奏折对于大多数的武将来说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大周的武举虽说也有考“文”的方向,比如一些军事策略之类的,但总归还是以“武”为主的。这也就意味着,只要“武”的方面考得好,“文”那方面完全可以打个商量。 像之前,与墨珣一同在建州官学就读的姜伟平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姜伟平参加武举虽榜上有名,但武举考试之中所考的“文”方面毕竟是少数,以至于两人平日里说话,墨珣也不敢引经据典,只捡着通俗的说了。 好在,以墨珣也不是那种酸腐之人,闲谈之中也多是正常的话语居多。否则,墨珣恐怕就还得费心思去跟姜伟平解释,自己刚才说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好好说话,可不比多费唇舌、多做解释来得舒坦吗 不过,像武将给皇帝写奏折,都可以请代笔的。 在大周,许多武将都不是武举出身,而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出来的,身上那一身的军功也是实打实浴血奋战的来的有些还是因为当了小将才有机会读书识字。所以,大多数的武将,文学造诣都不是很高。 但武将也是官,也需要给皇帝写奏折。 就是逢年过节,也要写个请安、问好的奏折才行。 是以,武将身边多数会带个幕僚、亲信什么的。幕僚可以找念过几年书,但科举不中的;对亲信的要求就比较低了,一般是本家人,上读书识字的就行。 不管是给皇上递请安的奏折还是别的什么,多数是由武将身边幕僚、亲信代笔的。如果武将自己动笔,字迹丑陋不说,遣词用句怕是也狗屁不通。皇帝如果看不懂,那就失礼了。 鸿薪王的奏折写得十分详尽,他虽没有直接上战场,但也还是从已经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将士口中得知了许多消息,干脆就自己润润笔,都给牵复帝写到奏折里去了。 征西副元帅乃原昌州总兵,也是个武将。自做了官之后便开始念书识字,给皇上写奏折什么的倒是不成问题。而且,他的奏折一般浅显易懂,多是些白话,不管是以前的宣和帝还是现在的牵复帝看起来都不会觉得前言不搭后语。 不过,简单写上些还好,要叫副元帅写上长篇大论,他就觉得手腕疼得厉害,还不如多耍几个大刀。 鸿薪王给牵复帝的奏折不断,大仗小战都写得很是详细。如此一来,也方便了牵复帝了解边疆战况。 星石岭一役,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已经殉国陈将军预判错误,一心想将星石岭从雅砻手中夺回,却不料中了雅砻的奸计,不但没能夺回星石岭,反而连自己的命都丢了。 这话还是说得好听的,难听点就是急功近利,听不进别人劝阻。 但人已经死了,现在再揪着这个不放也没什么意义。 鸿薪王作为牵复帝任命的大元帅,本来就是征西大军中军衔最高的。 初来乍到的那段时间,鸿薪王并没有指手画脚,非要掺和什么,但随着在边关时间长了,鸿薪王对于与雅砻对战的了解逐渐加深,倒也能参与其他将领之间的讨论了。 说起来,大元帅比起副元帅更难融入这个征西大军之中。副元帅好歹原先就是武将,而且拐弯抹角的还能与其他的将领抠出些渊源来。但鸿薪王是个王爷,主要的势力范围还是在京城附近,在边关这边还是相形见绌的。 边关这边弯弯绕绕比起京里来说,相对少一些,且人际关系也没有京城复杂。多数情况是,只要身上有军功,有能力,能打,就能获得戍守边关的武将和士兵的认可。 副元帅虽说也是个武将,但上没上过战场,刀尖上有没有沾过血,这些在其他将领和士兵心中还是有明显区别的。 鸿薪王首先是个王爷,其次才是征西大元帅。不上战场,天天就在后方,撑死了也就只能算作是一个监军。是以,一来就没能受到边关将士们的拥戴。大伙儿维持着面上还过得去的礼仪,这大半年也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去了。 后来,大概也是鸿薪王意识到自己老窝在后方不行,就主动提出要跟着去打仗。 这话一经出口,立刻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 所有将士都觉得鸿薪王是在给自己添乱。 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上战场 逗呢吧 别说能不能杀敌了,指不定还要派人保护。 当时,就鸿薪王上前线的事,也是经历了一番争执。 最后,鸿薪王干脆就对两个反对得最大声的将军下了战书。 因为宣和帝尚武的缘故,鸿薪王在京里的时候就曾特意聘请名师习过武。虽然比起周行王还是差了些,但从多方面综合考虑,还是鸿薪王更胜一筹的。 经此一“役”,鸿薪王才算是勉强得到了边关将士的认可。 而后又上了战场杀敌,倒也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军功,这才算是在边关彻底站稳脚跟了。 鸿薪王的奏折写得明明白白,而牵复帝也并没有将这份奏折完完整整地“搬”到早朝上,只捡了一些紧要的说了。 鸿薪王是直面过雅砻大军的,能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感受雅砻大军的狠戾。 鸿薪王之前虽然一直在后方,却也十分关注前线的事,时常与前线退下来的将士交流。 几个将军都知道鸿薪王是为了给牵复帝写奏折,虽说有些嫌烦,但也都是知无不言。只是动动嘴皮子已经很方便了,真叫他们提笔,那才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呢 所以,鸿薪王隐隐能觉察到这一次的雅砻,似乎是动了真格的了。 以往大概还是惜命,两军交战之时,虽也是豁出去,但那也只是因为身体的本能。见到刀枪的时候自然也怕,会避让。然而这一次,就像是真的不要命了似的 鸿薪王一时也不知雅砻那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只与几个将军已经谋士商讨了一番。 这些事都被鸿薪王写进了奏折,一路快马加鞭地送回了京城。 京城里的官员对边关的战况都还停留在了鸿薪王的奏折上,从知道征西大军退守玉门关之后,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十分沉重。 就连因为儿子降生而显得有些傻乐的墨珣都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神情都跟着凝重起来。 然而实际上,墨珣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周围的同僚都是一脸沉重,自己反而喜形于色这不用别人说,墨珣自己都觉得不对劲了。 朝堂上氛围很不好,就连大理寺中的同僚也是一样的神情。 饶是这样,却也丝毫不影响墨珣回家之后看到小阿豨时的好心情。 阿豨虽然已经取了大名,但叫“阿豨”还是更亲近一些。 而且,阿豨年纪小,话都还不会说,牙也没出,叫大名也没什么必要。 更何况,“阿豨”这个乳名,从阿豨还在林醉肚子里的时候就已经叫到现在了,突然喊“衔霖”,阿豨都不一定能反应得过来。 林醉怀孕的时候就已经给石里乡里去过信了,是伦素程给回的信,说是外祖和姥爷知道了之后都很高兴,还鼓励林醉为墨家开枝散叶什么的。 墨珣的外祖父和姥爷仍是跟大舅住在一起,这么多年也一直是由伦沄轲照顾着。 早前伦沄轲也带着伦外祖和姥爷到京里来住过一段时间,伦沄岳便也起了想让二老留在京城享福的心思。 但二老在石里乡生活了这么多年,乍一下到京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有些水土不服,再加上故土难离,最后还是回去了。 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的缘故,伦沄岳自打庶吉士散馆、正式授官职之后,回去的次数也很少。 大周虽是有明文规定,父亲、爹爹在三千里之外,每三年可允三十天的探亲假。 因为是三年一度,伦沄岳倒也只能等上三年才回去。 大多数都是趁着过年的时候。 过年那阵子,皇上封笔不早朝,文武百官自然也就不用上朝了,但衙门里总还要有人值班。 先前伦沄岳还在翰林院,而墨珣也在翰林院呆过,知道翰林院正是一个过年也需要有人值班的衙门。 后来,考核之后,伦沄岳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过年可不上课,也没有监生留在里头。 这样一来,过年再加上三十天的探亲假,伦沄岳便带着墨珣写的信回了一趟石里乡。 先前,伦沄岳本有打算今年年初的时候带着一家老小再回去一趟。 然而,因为国内有叛军意图谋反的缘故,倒叫伦沄岳不敢以身涉险。 墨珣给石里乡也去了几次信,走的都是官方的驿站,就算国内在打仗,信也是十分稳妥地送到了。只是,信在路上耽搁的时间有些长。 等墨珣这边收到伦素程的回信时,阿豨已经出生了。 叛军现在躲在崇州境内,而崇州就在怀阳和建州之间。眼下不说去信了,就连内河船运都没怎么走了。 哪怕伦沄岳不怕死,硬是要回石里乡,那也没船可搭,恐怕只能走陆路了。 陆路的话,探亲假加上年假,那也不够 墨珣下衙之后,一回到越国公府,还没来得及踏进饭厅,林醉就抱着阿豨过来了。 墨珣远远见着了,脸上的笑意立刻浮现出来。“今天是有什么事吗” 往日林醉从来不会到前院来迎,都是与赵泽林、伦沄岚一道在饭厅里等着的。 墨珣虽然心中称奇,但看林醉面上带笑,想来应该是有什么喜事。 这么说着,墨珣很快就朝着阿豨伸出了手要抱他了。 林醉刚要把阿豨交出去,阿豨就已经张开了双臂对着墨珣张了嘴,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芙蕖” “” 墨珣脸上是怔了一下,但手上动作不停,已经将阿豨接过来了。 “芙蕖” 阿豨见墨珣将自己抱在怀里,高兴得又喊了一声。 这一喊,可就停不下来了 阿豨在墨珣怀里挥舞着小手,腿也一个劲儿地直蹬。 “芙蕖” “芙蕖” 墨珣知道阿豨这是在喊“父亲”,但说话不标准,就念成了“芙蕖”。 “小阿豨”墨珣见阿豨十分高兴,一直在喊,便也回应道。 “芙蕖”阿豨发现墨珣回应了,高兴得身体拱了起来。 好在墨珣力气大,反应也快,这才没让阿豨摔着了。“阿豨别乱动,当心摔着。” “芙蕖”阿豨才不管,摔不摔,反正父亲抱得好,摔不了的。 “阿豨”墨珣看着阿豨的小脸,一颗心都软了。 “芙蕖” “阿豨” 林醉看着墨珣与阿豨两人你来我往,要不是从前院到饭厅的距离不算远,两人指不定要喊到天荒地老了呢。 大概是“芙蕖”叫多了几次,阿豨忽然就顺溜了,张口便来了一句,“父亲” 墨珣一个没忍住,在阿豨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下。 “父亲父亲”阿豨高兴坏了,当即手舞足蹈起来。 “你儿子真是”林醉无奈地看着自己眼前的父子俩。 听到林醉开口,墨珣才随手将阿豨举过头顶,让他一个人玩。 阿豨最喜欢墨珣给他“举高高”,只要“举高高”,阿豨就再顾不上别的了。 “难道就不是你儿子”墨珣揪住了林醉一个言语上的漏洞。 林醉努努嘴,“见到父亲就忘了爹了,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阿豨本来还在墨珣头上扑腾呢,一听到林醉说“儿子”、“不要”,身体立刻僵住了。 这段时间,阿豨也已经知道“阿豨”、“儿子”就是在说自己了。 现在又听到爹爹说“不要”,当即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墨珣被阿豨突然的晴转雨给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放下来。 林醉也没料到阿豨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忽然就哭了,而且还哭得这么响亮。 “这是怎么了”墨珣纳闷了。阿豨平时很少哭,至少墨珣见到阿豨哭的次数可谓是少之又少。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墨珣平日里都在大理寺当值,少见多怪罢了。 墨珣一边问,一边伸手在阿豨伸手轻轻拍了拍,就像是哄他睡觉一样。 然而,阿豨根本就不买墨珣的账,越哭越大声。 “我来。”林醉看着墨珣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冲阿豨伸出了手,示意墨珣把阿豨给他。 墨珣平时跟阿豨接触的时间不如林醉长,就算下了衙之后还有越国公跟自己抢再加上墨珣头一次当父亲,又没什么经验,不大会哄孩子,这就十分认命地将阿豨交到了林醉手里。 阿豨才刚刚会说话,也只学了一个“父亲”,这会儿面对墨珣的“怎么了”,阿豨根本回答不上来,只是嘴里“哇啊啊啊”地直哭,偶尔还掺杂了两声“父亲”。 墨珣亲眼瞧见了,尽管阿豨嘴上一直喊的人是“父亲”,但是往林醉怀里钻的动作却一点儿也不含糊。 墨珣这边刚跟林醉有了肢体接触,刚把阿豨递交出去,阿豨就已经伸手抓住了林醉的衣襟了。 墨珣刚要开口嘲笑这个无情得儿子,就眼睁睁看着儿子抬头,对着林醉就是一声“父亲”。 墨珣 林醉眼下没能顾上墨珣的情绪,只想着先把阿豨给哄住。 阿豨这哭起来真叫一个惊天动地,而墨珣与林醉两人本来就往饭厅走,此时此刻,越国公已经是一个健步从饭厅里迈了出来,看着自己大声恸哭的宝贝孙子,忙问道“阿豨怎么了” 自从墨珣给定了阿豨的大名叫“师衔霖”之后,越国公对阿豨的宠爱就只多不少了。不过,因为考虑到墨珣的情绪,赵泽林还是让越国公多给墨珣与阿豨父子留下相处的时间。 已经让阿豨姓“师”了,怎么着都得让人家父子二人多多相处吧 得寸进尺可不美。 但越国公还是宝贝阿豨的,这不,一听到阿豨哭得这么响亮,越国公立刻就坐不住了。 面对越国公的焦急,林醉自是一脸赧然,“可能,我跟他父亲拌嘴,把阿豨吓到了。” “拌”越国公看了看曾孙,又看了看墨珣与林醉俩夫夫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都多大的人了还拌嘴。” 墨珣 墨珣张张嘴刚要怼上越国公一句,就看到林醉飞快地将阿豨塞到了越国公怀里。 阿豨年纪小,忘性也大,哭着哭着就忘记自己刚才是为什么在哭了。 现在又突然换了个人抱,懵了一下,随后才扒着越国公,发出了小奶音“父亲” 墨珣 林醉见阿豨眼角还噙着泪,已经不哭了,顿时便松了口气,总算顾得上墨珣了。 “哎呀我们阿豨会说话了”越国公惊喜,“来,阿豨乖,叫曾祖父。” 阿豨“父亲” 越国公“是曾祖父” 阿豨“父亲” 眼前的一老一少这就对上话了,根本顾不上其他人。 阿豨也不哭了,小奶音软软糯糯的,跟越国公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 面对墨珣一脸的无语,林醉这才解释道“我本来估摸着阿豨快开口说话了,就教了他几个简单的词。记来记去,就把父亲记住了。” 林醉其实没敢说,阿豨最先叫的是“爹爹”。 毕竟“爹爹”的发音比“父亲”那可容易多了。 林醉就担心墨珣知道了之后,心里会不平衡。 本来墨珣平日里见阿豨的时间就少,下衙或者休沐的时候还要跟越国公平分,遇上越国公霸道一些,那墨珣就只占了一小段时间了。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醉觉得墨珣心里似乎在暗自与越国公较着劲儿。 就指着阿豨开口叫人的时候,是先叫谁了。 当林醉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莫名的好笑。只是,单看墨珣的外表,倒是看不出什么来。 林醉一时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 不过,当林醉在教阿豨喊“父亲”的时候,墨珣的表情瞧着还是挺愉悦的。 好在阿豨今天才刚会说话,虽然一开口就是“爹爹”,但在林醉的引导下,阿豨已经把“爹爹”这个词忘了,就剩下“父亲”了。 但是不分人。 阿豨逮着谁都叫“父亲”。 看着墨珣原先上扬着的嘴角已经拉平了,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林醉惴惴不安地跟墨珣解释了一番,刚要开口再说,就听到越国公朗声大笑,将阿豨“举高高”准备带进了饭厅。 阿豨还是只会喊“父亲”,但越国公也不在乎,反正曾孙会说话了,这才是重点。 只会喊“父亲”有什么,大不了多教一教。 “父亲”已经会说,“曾祖父”还会远吗 “我们阿豨真乖,看到曾祖父就不哭了”越国公乐呵呵地架着阿豨就往饭厅走,根本顾不上以前被他当宝贝的墨珣和林醉了。 墨珣典型的,有了曾孙就忘了孙儿。 墨珣见林醉还要跟自己解释,立刻摇头笑着制止“阿豨今天刚会说话,能说出父亲已经很不容易了。” 墨珣稍作细想便也知道“爹爹”两个音发出来肯定比“父亲”容易的,林醉确实是费心了。 林醉见墨珣也这么想,忙跟着应了。 因为阿豨会说话,在越国公、赵泽林和伦沄岚那儿仿佛掀起了轩然大波。 尤其是越国公,还怪林醉不早些说。 林醉虽然心知越国公不过是随口一提,但还是连忙告罪了一番。 用过了晚饭,越国公自然就将阿豨抱走了,一脸势必要在今晚教会阿豨喊“曾祖父”和“曾爷爷”的架势。 墨珣莫名觉得,阿豨似乎也是挺惨的。 不过,再看阿豨的表情,一有人跟他说话就乐,见越国公反反复复地说“曾祖父”也没有不开心的表现,反而很快就张口回喊了“父亲”。 两人瞧着正是乐在其中。 墨珣好幼稚一越国公。 因为阿豨被带走了,墨珣与林醉倒是回到了久违的二人世界。 阿豨现在会说话,墨珣琢磨着也快出牙了。 早在阿豨三个月大左右,墨珣就已经强行给阿豨断了奶。 与墨珣所料不差,哥儿的身体确实不怎么适合哺乳。只是因为怀孕产子,身体发生了变化,容易涨奶。这一涨奶,如果不尽快弄出来,是很容易引发炎症的,到时候可就苦了。 所以,大多数人家一开始都是让哥儿喂一喂,再辅以乳果。 等到孩子一天天大了,吃的也多了,就渐渐断奶,全吃乳果了。 家家户户都是如此,倒也不足为奇。 只是,墨珣家里也就这么一个孕夫,自是瞧什么都觉得新奇。 之前坐月子的时候,林醉不让墨珣长时间待在屋里,好几天才让见上一面。并且,那一面还是得等林醉用烧开之后放温的热水洗漱了之后才能见的。 后来,林醉出了月子,墨珣是见什么都好奇,连林醉给阿豨喂奶,墨珣都要看。 林醉面皮薄,说了墨珣几次,还说墨珣孟浪什么的。 好在墨珣脸皮厚,林醉说话又轻声细语,落在墨珣的耳朵里自是不痛不痒的。 一开始,林醉还用衣衫遮掩一二,但阿豨不喜欢被挡住,林醉一伸手拉衣裳挡住就被阿豨飞快地拍掉了。 墨珣一见林醉欲盖弥彰就想笑,更何况儿子还这般配合,当即就笑出了声儿。 墨珣这一笑就把林醉惹恼了,准备跟墨珣理论理论,直接就把阿豨从胸前抱开了。 林醉原是要张口刺墨珣两句,说他们父子俩合起来欺负自己 但阿豨正在用力嘬奶,嘬得正欢的时候,乍一下被林醉挪开,还没反应过来。 阿豨嘴间发出了一声清脆无比的“啵”,在原先安静的屋里显得十分清亮。 只这一声儿,就将林醉原先想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林醉涨红着一张脸,看着阿豨,却又不敢去看墨珣,慌得手足无措起来。 甚至,墨珣觉得,林醉的表情可怜兮兮的,似乎马上要哭出声了。 林醉我不想活了 本来林醉就是用双手将阿豨抱开的,这会儿衣衫大开,毫无遮挡,更是让墨珣看得禁不住挑了挑眉。 刚才被阿豨啃过的位置还透着晶亮,瞧着确实可口。不单儿子喜欢,墨珣也喜欢。只可惜,儿子降生之后,墨珣就只能让给儿子吃了。 如果不是怕林醉窘得当场哭出声,墨珣恐怕真的要多调戏林醉两句。 墨珣起身,单手将阿豨接了过来,又用另一只手将林醉的衣襟拢上。“好了,好了。” 林醉这会儿脸上已经红得不像话了,哪还顾得上墨珣在说什么。 墨珣朝着自己伸手的那一刻,林醉下意识就要闪躲,却还是由着墨珣将自己的衣服拉拢,讷讷地点了点头。 “阿豨大概什么时候能断奶”墨珣倒是不反对林醉亲自喂奶,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也不是没有人家从孩子出生开始就没有给喂过乳的。 “总得三个月之后吧。”林醉缓了好半天,这才将脸上的绯红强压了下去,打起精神来同墨珣说话。 墨珣颔首,“还涨” 这么问着,墨珣朝着林醉扁平的胸膛看了一眼,虽然还是震惊,但却可以理解。 林醉抿着嘴点了点头。 阿豨刚吃得正欢,这会儿见没东西吃了,嘴巴一张,立刻要哭。 墨珣一边了然地跟林醉说话,一边随手颠了阿豨两下。阿豨原本张大的嘴立刻扁了回去,还吧唧了两下,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架势。 因为被阿豨一直看着,林醉也不好意思拿儿子矫情,又朝着墨珣伸手,要将儿子要回来接着喂。 墨珣没有将儿子交出去,只是看着林醉问“是现在涨” “这倒不会。”林醉眨眨眼,有些没明白墨珣问这做什么。 墨珣语气失望地“哦”了一声,又瞟了林醉前胸几眼,直把林醉看得浑身发毛,赶紧把衣服拢紧了。 墨珣这才笑着低头,往儿子为数不多的头发上亲了一口,张口便道“那就叫阿豨吃乳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2章 第 402 章 就像林醉预估的那样, 差不多在阿豨三个月大的时候,林醉就已经不再涨奶了。 这个时候, 阿豨就开始全都吃乳果了。 林醉恢复得很快, 只是体态丰盈, 还没恢复到怀孕之前的样子。 对此,林醉十分苦恼。他偷偷照过镜子,觉得自己是胖了不少。可墨珣非但不觉得,反而是抱着林醉夸了好几次,将林醉摁在怀里揉搓,这才让林醉心里平衡了些。 因为阿豨的降生,林醉的生活重心就渐渐地放到了阿豨身上, 再加上阿豨一直住在栖桐院里, 墨珣与林醉两人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过特别亲密的接触了。 毕竟阿豨在眼前,就算知道他年纪小不记事, 但有些事当避讳还是应该避讳的。 这点就让墨珣有些烦闷了,明明是自己的夫郎, 可到了最后, 却还是要分一半给儿子 今日倒好,越国公知道了阿豨会说话了,而且张口就是“父亲”大概把越国公给刺激了, 张口就将阿豨揽了过去,说是今晚阿豨就睡在安福院, 还美其名曰要给墨珣和林醉夫夫俩独处的时间。 当然, 如果越国公说这话的时候, 脸上的表情不要那么飘,墨珣可能就真的信了。 之前,墨珣看林醉生阿豨生之后,那么辛苦,便也在心里暗想着只生阿豨一个就好了。 虽说家里养得起,但怎么养也是个问题。 墨珣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有自己亲自带过孩子,但他好歹做过别人的徒弟。一对一教学与一对多,能一样吗 不说别的什么,就看林醉就好。 阿豨没出生之前,墨珣占据了林醉全部的视线,现在阿豨一出生,林醉就完全围着阿豨转了。 墨珣倒也不是说林醉此举有什么不妥之处,不单是林醉,就是自己,对阿豨的关注也比对林醉的多了一些。 墨珣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是什么心态怎么会连自己儿子的醋都吃而且,还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那种吃法 每次回府,墨珣都想着要与林醉多多交流,至少不要让他觉得自己有了儿子就将他抛诸脑后。可一看到阿豨软萌可爱的样子,墨珣其实根本就控制不住,心里早都软得一塌糊涂了。 连墨珣自己都尚且如此,他自然也不敢在林醉面前提什么自己在家中地位下降之类的话。 墨珣心里有一个十分不靠谱且毫无根据的想法吃自己儿子的醋,说出去可比“惧内”难听多了。 至少墨珣自己是这么想的。 林醉有段时间没有像现在这样与墨珣两人独处了,毕竟阿豨出生之后,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阿豨身上。 只要阿豨在身边,林醉就很难在腾出空来注意墨珣的动静。 现在想来,实属不该。 不过,大多数的哥儿都是更重视儿子的,尤其是如果生了个汉子,那就等同于是下半辈子有了依靠。毕竟夫君可以在房里收很多人,儿子终归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 然而,墨珣根本就没有在林醉面前提及此事。 林醉之所以能感觉到,亦不过是从墨珣平日的表现里推断出来的罢了。 一想到墨珣是因为自己忽略了他,这才别扭了一段时间,林醉立刻觉得好笑起来。 只是,墨珣毕竟是不同的,如果自己真的笑了出来,墨珣可多的是法子来折腾自己。 林醉想明白了这点,定了定神,这才小心翼翼地问起了墨珣今晚是否要歇在他屋里。 从林醉产子之后,墨珣就被“赶”到别的屋去歇息了。 栖桐院本来也不小,而那个屋原先也是给墨珣安排的歇室。只是府上的人大概也没想到,墨珣娶了林醉之后就一直歇在林醉的房里,那个屋子便长时间地闲置了下来。 原先,墨珣以为,等到林醉出了月子,自己自然就能回去了,却没想到阿豨竟然把自己的位置给占了 虽然阿豨小小的,并不占多少地方。可林醉还是担心如果阿豨夜里醒了、尿床,会吵到墨珣。亦或者墨珣晨起早朝,也会把阿豨闹醒。 阿豨虽然乖,但那也就是相对于其他的婴孩乖些。该尿床的时候还是会尿床,该哭闹的时候也还是哭闹。 尤其是夜里醒来,总是要先哭一通才肯睡。 所以,林醉也不敢让墨珣跟自己一个屋,就担心影响到他的睡眠质量。 今儿个倒好,越国公将夜里照顾阿豨的活儿揽了过去,林醉就可以好好跟墨珣联络感情了。 其实,以前伦沄岚也曾说过要让阿豨到馥兰院去,伦沄岚可以帮忙照顾。 一开始,林醉是动了心的。就连墨珣知道了之后,都有那么点儿意动。 然而,除却坐月子之外,给阿豨把尿、起夜喂奶这些都是辛苦活。伦沄岚也不是什么小年轻了,虽说算是壮年,却也经不得这样折腾。 思及此处,墨珣便替林醉出面婉拒了。 伦沄岚确实是觉得自己还年轻,能帮着带带孩子。 但墨珣却有理有据地反驳了伦沄岚林家送了那么多人过来,就为了照顾阿豨一个,难道还不够吗 伦沄岚被墨珣劝住,自然不会再提。 再者,阿豨有个在墨珣看来非常不好的习惯夜里非要躺在林醉身边才肯睡。 这样一来,林醉也只能略带抱歉地看着墨珣,仍是让墨珣睡在别的屋。 阿豨夜里非要睡在林醉身边,而且,如果林醉在一旁给阿豨讲小故事的话,阿豨睡着的速度会比干躺着快一些。 墨珣原也想着接过这个差事,给阿豨讲故事,也好增进一下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但阿豨只要看到屋子里还有别人,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就一个劲儿地在几个人之间来回转悠,丝毫不见困意。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墨珣的声音不符合阿豨的审美,阿豨听墨珣说话是越听越精神,到最后竟还伸出手来要拉墨珣的鬓发。 根本不睡觉 墨珣能怎么办 只能将原先属于自己的位置让给儿子了。 其实,墨珣甚至怀疑,林醉不讲故事,只是对着阿豨说话,阿豨就能听着听着睡过去。反正阿豨年纪这么小,能听懂就有鬼了。 不过,让林醉一个人自言自语,他怕是也做不到,也就只能讲故事了。 两人分房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墨珣这么乍一下听到了林醉的问题,倒是整个人都怔住了。 林醉鲜少会主动问这种摆明了是在求欢的问题。 是以,林醉这会儿突然问出口,确实是令墨珣诧异非常。 或许是墨珣愣的时间有点长,林醉这才不好意思地别开眼,“如果夫君今晚有事,那便罢了。” 嘴上是这么说,但林醉的身体却也一直挨着墨珣,没有要走开的迹象。 “没事。”墨珣下意识就摇头。 他能有什么事 有事早就说了,又怎会等到在府里用过饭,又同林醉消食时才提 去年,因为宣和帝驾崩,别说是朝中的文武百官,就是怀阳的百姓都不怎么敢敲锣打鼓、放鞭炮,而朝臣们也一个个都闭门不出,就担心在新帝上台之后会被御史揪住小辫子。 到了今年,战事频发,民间倒有一些读书人在茶肆里高谈阔论。 只是,因为叛党钟外的事,朝廷担心有人蓄意煽动人心,对这方面管控得比较严,在京里抓了几个“声音大”的现在外头倒也消停了一阵子。 知道现在整个大周到处是事儿,谁还敢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出去。不管是寻常的聚会还是什么别的,墨珣都是能免则免的。 与面上的诧异不同,墨珣在听到了林醉的问话之后,心里自是一喜。可看向林醉的时候,忽而忆起了林醉在坐月子时说要再生一个。 林醉刚才是觉得不好意思别开了眼,但除却一声“没事”,却再没能从墨珣口中听到别的什么,就又回过头来。 按理说,两人自打圆了房,墨珣面对自己的“邀约”,几乎是从来都没有拒绝过的。 迟疑,也是没有的。 林醉心里暗暗着急。 从怀孕即将临盆开始到现在,满打满算足有一年了两人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做全,眼下有这样的良机,不好好把握怎么行 林醉有时候会觉得墨珣有些方面很是奇怪比如,在上,墨珣就与许多汉子很不一样。 这一年来,墨珣顶多就是油嘴滑舌地调戏自己,真正的“事”做得确实少。 既没有通房小厮,又没有纳小,还没有到外头去沾花惹草 尽管,这其中,可能有宣和帝驾崩的原因,但从以前开始,墨珣似乎就对其他哥儿没什么兴趣了。 曾经,墨珣就对林醉说过,此生只娶他一个,只要他一个诸如此类的话。 林醉心里是想信的,但每每被人泼冷水,倒让林醉清醒了些。 听墨珣怎么说没有用,要看墨珣怎么做才好。 好在墨珣自成亲之后,言出必行,从来都没有让林醉失望过。 说句实在话,林醉嫁人之后倒也被京里的一些哥儿、夫郎们邀着参加过不少赏花、品诗、品茶的宴会一大群哥儿、夫郎凑在一起还能说什么不外乎就是自己的夫君、夫家、孩子 相较之下,像越国公府上的两个汉子主子越国公与墨珣二人,在京里叫得上名头的汉子中,竟还是一股清流。 虽说大周有规定,官员只能娶一个夫郎,但对于纳小、通房这些却都是不拘的。只要不闹出什么宠侍灭夫郎的事,被御史捅到明面上,皇上哪里会这么闲,闲到去管官员的家务事 林醉在外头,几乎是没有听说过别家的汉子屋里干干净净的。就算真有那种爱惜羽毛的,只是不纳妾,不抬偏房罢了,通房小厮什么的还是会有的。 更别说是夫郎怀孕、坐月子期间,那些不到外头寻花问柳的汉子都可以被称为“良人”了。 拿林风琅来说,林风琅虽说没有纳小,但却还是有通房小厮的。要不是担心程雨榛闹腾,林风琅可能就真收房了。 所以,当时林醉怀孕,程雨榛给林醉送来了两个小厮,说是要给墨珣收用的时候,林醉才会膈应得厉害,当场就给人送回去了。 世人都知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怎么程雨榛就不知道呢 程雨榛自己受不了林风琅纳小,怎么轮到墨珣,他就能这么堂而皇之地送人呢 林醉有的时候是真怀疑自己不是程雨榛亲生的。 就因为前头有林风琅以及京里其他的汉子作比较,林醉才意识到墨珣的难得之处。 林醉本就不是多话的人,大家闲谈之时,也会问起林醉的夫家如何。 京里统共就这么大,各家发生点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如果不刻意隐瞒,没两天就会被别人所悉知。 墨珣没有纳小,也没有跟同僚到什么花街柳巷里去拈花惹草,但通房小厮总该有吧 只要有人问起,林醉便是实话实说。 可听的人哪里肯信这世上竟还有不偷腥的猫 对方只当林醉是好面子,在给自己撑场面罢了。 林醉倒也没有跟他们过多争执,反正墨珣如何、房里有没有别个哥儿,他自己心里清楚就行。 自己夫君有多好,根本不需要别人来品评 此前,林醉还未与墨珣成亲时便有耳闻,说是皇上看中了墨珣,想召墨珣当驸马。当时林醉心里就纠结得跟什么似的,可他与墨珣终归没有成亲,只是定亲而已,两家又遮遮掩掩如果宣和帝真的动了心思,那林家除了让步,别无他法。 好在,最后,林醉还是得以成功嫁给了墨珣。 墨珣的身份尴尬,在京里没什么根基,就算认了越国公当干祖父又如何 越国公的国公爵位不能承袭,墨珣一个农家小子,没了越国公保驾护航,什么都不是,谁会平白无故送儿子给墨珣做小 所以,只要墨珣自己没有那个心思,不到外头去寻花问柳;林醉将院子里护住,不让一些心怀不轨的小厮偷偷爬上墨珣的床就行。 后来,墨珣与林醉两人到了雅砻。既有人要问墨珣买夫郎,也有人想用别个哥儿来换。还有些瞧着墨珣不错,想让墨珣娶了自己儿子的反正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所幸他们俩只在雅砻呆了很短的时间就离开了。 回到京城之后,因为宣和帝将传位诏书交给越国公保管,而京里不知怎么又传出了宣和帝看中墨珣之类的消息。这次倒不是说要召墨珣为驸马,而是说墨珣前途无量云云。 如此一来,京里又有些人动了心思。 嫡子一般不会拿来送人,都是送些不受宠的庶子。 许多人多娶偏房、纳小、用通房,就是为了多生孩子,到时候一个个送出去笼络人。 林醉知道了之后,气都不打一处来只觉得那些人好生不要脸,竟还有送儿子的 不过,这也只是林醉听说的,墨珣根本就没有提起过。 等林醉听说的时候,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但林醉只要一想到,在自己没有发现的空档,竟有人想给自己夫君送人,整个人就不好了。 墨珣虽然拒绝,却也让林醉禁不住在心里胡乱猜疑了一番。 知道了之后的一段时间,林醉对上墨珣总有那么点儿阴阳怪气的。偏生墨珣根本就不知道林醉是怎么回事,只当他是因为被人催着生孩子,这才心情不好。 林醉一个人生闷气,看着墨珣不明就里的样子,又觉得自己未免太小题大作了些。 也不是墨珣去招惹来的,而是别人主动送上门,墨珣压根就没有接受怎么好让墨珣受自己的气 林醉心里可真是纠结坏了。 而且,墨珣生得俊美,身量颀长,又是状元 林醉将墨珣的这一个个外在条件摆在一处看,竟生生把林醉的危机感给看出来了。 墨珣私底下的为人,旁人或许并不了解,但林醉觉得墨珣好,那自然看什么都觉得好当然就越想越怕了。 怀孕的那阵子,林醉其实心里一直压着事儿,就担心墨珣真的会往房里带人。 幸而墨珣没有让自己失望。 然而,墨珣憋了快一年了,眼下,面对自己主动求欢,墨珣竟还沉默了似乎是对自己的性趣大减了。 可墨珣对着别的哥儿更是目不斜视 林醉欲哭无泪,只以为是自己这段时间来都把重心都放在了阿豨身上,从而忽略了夫君,这才叫墨珣跟自己生分了。 如果墨珣能知道林醉心里的想法,大概要笑出声了。 “既然无事,那今晚” 林醉觉得自己还是得争取一下,不能什么事都等着墨珣主动。 这么想着,林醉就偷偷伸手去牵墨珣的手,“夫君与我一道睡吧” 墨珣反勾住林醉的手,却是再次沉默了下来。 林醉哪里在墨珣这儿经过这样的事 一时也不知该继续撩拨墨珣,还是就静静等着他答复。 墨珣是在思考该怎么跟林醉提合理避孕的事 林醉怀孕的时候时常抽筋,下肢也频繁水肿,这些墨珣都看在眼里。而正如大夫所说,林醉的头胎是真的怀相好,又没有孕吐什么的,可万一二胎的时候,林醉一时兴起,想要感受一下孕吐呢 生产的时候,墨珣是没瞧见,但坐月子的时候,林醉总腰酸背痛,这做不得假。 墨珣瞧着正是于心不忍。 兀自考虑这只生阿豨这一个儿子就够了。 至于阿豨姓“师”,墨珣无后这些,墨珣根本就懒得去考虑。 诚如墨珣所言,不管阿豨姓什么,那也总归是自己的崽。 再加上坐月子的时候,林醉总是腰酸背痛,心情也很糟糕 墨珣哪里敢再让林醉生 然而,在讨论阿豨姓氏归属的时候,林醉张口便说要再生一个跟墨珣姓,当即就把墨珣给吓住了。 林醉生产的时候墨珣没在身边,等到他生完了,墨珣才得了消息从大理寺赶了回来。 尽管没经历过,但看林醉刚生完时那个惨不忍睹的模样,墨珣是真的不敢让他再生了。 就算孩子不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但稍稍一想墨珣就觉得下身隐隐一痛。 “夫君难道不想要吗”林醉凑到墨珣耳边小声问道。 林醉身后一直跟了人,只是因为有墨珣在场,他们会自觉离得远一些,省得一不小心听到主子之间的私房话。 墨珣略显迟疑地开口问“你身体恢复得如何” 林醉一听墨珣这话问的是“有戏”的意思 如此一来,林醉连忙挽住了墨珣的胳膊,亲昵地说“夫君不如亲自看看” 林醉的气息吹拂在墨珣的脸颊处,倒让墨珣有了那么点儿春风拂面的感觉。 墨珣小腹一紧,心思也跟着荡漾了一下林醉这生完了孩子,居然像是开了窍似的。以往明明瞧自己一眼都会面红耳赤的,现在倒还敢主动开口了。 夫郎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墨珣还不应,那就不像话了。 只不过生二胎的事还是得先言明。 就算林醉真的想生,也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子上,总得再缓个两三年。 生孩子那么伤身体,林醉才刚生完不到一年,身体也不知恢复得怎么样了 墨珣是真的不敢让林醉马上怀孕的。 这会儿阿豨还小,如果林醉又怀上了,那么精力上肯定就顾不上阿豨了。而且,两个孩子都这么小,要是一块儿闹腾起来,这谁招架得住 就算可以让赵泽林、伦沄岚帮着带带,可林醉毕竟是他们的亲爹,万一他们吵着要找爹呢 墨珣随手搂过了林醉的腰,就当是应承了他刚才的话。 林醉心神一荡,知道今儿个是成了。 “我且与夫人约法三章。”墨珣沉声。 林醉一听墨珣这声音还挺严肃的,立刻正了正色,也是回道“夫君请说。” 接着,墨珣便就“二胎”一事跟林醉讨论起来。 墨珣倒是没有张口便说只生阿豨这一个,而是先问了问林醉关于生孩子的意见。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问题,自是满心的疑惑生孩子还能有什么看法怀上了就生了呀。 墨珣倒是早就已经料到了林醉的回答,所以才会思考起避孕的事。“我想,如果夫人真的喜欢小孩,还想生,不如再等个两年” “为什么”林醉满脸诧异,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 为夫家开枝散叶,这是每一个待嫁的哥儿出嫁之前被千叮咛万嘱咐的。 不过,那也是因为你不生,自然有的是哥儿会为你夫君生 墨珣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一遍,立刻引来了林醉一片花枝乱颤。 坐月子的那会儿,林醉矜持得紧,毕竟笑得太欢,身上容易疼。现在可好,林醉笑起来就再没有顾忌了。 林醉墨珣好可爱呀 “夫君怎么这般”林醉笑得直摇头,直往墨珣身上靠,“疼过一阵就好啦,看着阿豨那么可爱,我早都已经忘了多疼了。” 墨珣抓住了林醉话语里的漏洞,当即反驳,“那不还是挺疼的吗” “”林醉缓了缓,“这会儿想起来就还好。” 墨珣满脸不信,林醉这恐怕是担心墨珣不想生了,才出言宽慰的。 墨珣刚要开口说话,忽然意识到两人这身份是不是调了个个儿 又不是自己生,怎么林醉还反过来劝自己了 墨珣又沉默了一阵 从理论上来说,如果林醉真的想生,除非墨珣完全不跟林醉同房,否则,林醉要怀上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毕竟两人都还年轻,身体素质也不差,怀上阿豨虽说历时长了一点,但孩子健康就好。 墨珣一开始根本没有想过以后,阿豨能有多聪明,能考中状元,能入朝为官、封侯拜相可自从阿豨出生了以后,墨珣便像是忽有了为人父的感觉,这就开始为阿豨谋划了。无论是启蒙还是入学什么的,墨珣都已经在想了。 墨珣尚且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突然从这个领域里离开,而他离开了之后,领域之中的人和事是否会完全停滞,还是会顺着正常的轨迹继续往下。 但不管怎么说,靠祖荫、靠父亲什么的,都不如自己有本事。 墨珣想着,怎么都得把阿豨抚养成材吧 这样一来,墨珣就越想越多,越想越多想到最后竟连自己抱孙子的事都一并想出来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墨珣才觉得自己怕是魔怔了。 “我知道夫君为我好。”林醉顿了顿,“但孩子毕竟是我们血脉的延续。” 这么说着,林醉沉思片刻,而后刻意压低了嗓音“是鱼水交融之后的产物。” 墨珣眼神一黯,哑了嗓子,“是谁教你说这种话的” “还能有谁”林醉桃红的双唇娇艳欲滴,面上飞快闪过一丝薄红,阖眸轻语,“不都是你。” 忍不了。 墨珣眼神一凛。 如果不是因为身后还有下人看着,墨珣当场就要将林醉横腰抱回屋里,让他好生感受一下什么叫鱼、水、交、融。 阿豨很乖,又有人陪着玩,倒是一直没有吵着要找林醉。 再加上越国公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让阿豨叫上一声“曾祖父”,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在跟阿豨对话。 以往,阿豨都是随着林醉的睡觉时间,不早不晚。 今儿个因为到了一个不大熟悉的地方,又没有林醉在身边,阿豨十分不习惯,也就一直睁着大眼睛,没有半分倦意。 越国公与赵泽林两人年纪大了,熬不住想睡,但阿豨一直睁着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们,倒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 越国公小声问了赵泽林一句,“阿豨晚上都什么时辰睡觉的” 赵泽林也不是很清楚,毕竟都是林醉在带。不过,一直照顾阿豨的姆爹却也跟到了安福院里来,正好召来问问。 问出了结果之后,越国公瞧着仍十分精神的小阿豨,嘀咕道“不如送回栖桐院去” 赵泽林白了越国公一眼,“都这个时辰了” 越国公一急,伸手指着睁着大眼睛的阿豨,“可是阿豨不睡觉啊” 阿豨一见越国公指着自己,仍是定定地看着越国公。 一旁的姆爹赶忙解释道“小少爷已经困了。” 越国公顿时精神一振,“如何阿豨要怎么才能睡” “夫人一般都给小少爷说故事,说着说着,小少爷就能睡着了。”姆爹解释道。 越国公顿时卸了力气,只觉得阿豨着实难伺候。果然,真让他带小孩,他还是嫌累的。 将林醉压倒在榻上的墨珣根本不知道他今晚与林醉久违的同房险些要被越国公所打断,而阿豨也是一直睁着眼睛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才睡着。 越国公见阿豨听故事听得总算是阖上了眼,这才停了下来。 岂料,越国公声音一停,阿豨的眼睛立刻就睁开了。 越国公见状,不得不继续对着阿豨说话。 越国公本是想找本书来,对着阿豨念的,却没想到不乐意,不高兴越国公的视线没有对着自己。 越国公哪里是说故事的料这一下就懵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对着阿豨数数,就当是数绵羊了。 正如墨珣所料的一般,阿豨确实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只要有听到声音就高兴了。 越国公念到最后,已经顾不上阿豨到底睡没睡着,反而是自己先睡了。 赵泽林在一旁看着,见越国公睡着了,这才叫姆爹把阿豨抱走。 越国公是典型的“叶公好龙”,喜欢孩子归喜欢孩子,那也无非就是见小孩子可爱,逗上一逗罢了。真要叫他带孩子,他先就受不了了。 阿豨其实已经快要睡着了,他今晚真的很乖,平日里都是跟爹爹一起睡的,但今天爹爹不在,周围又都是熟人,阿豨才忍下了不哭。现在确实困得不行,但没有见到爹爹,阿豨还是不敢睡。 此时,阿豨已在朦胧之间,忽而被人抱起来,他睁眼,便张嘴,刚要哭,就见赵泽林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对着自己轻轻“嘘”了一声。 阿豨似乎是看明白了这个动作的含义,立刻就把嘴给闭上了。与此同时,阿豨还撑着在四周看了一圈,仍是没有看到林醉,一张小脸立刻皱了起来,想哭又不敢哭,瞧着十分可怜。 阿豨的眉眼都与墨珣长得十分相像,而这股子聪明劲儿也像得很。 赵泽林犹记得墨珣小时候那个少年老成的模样,现在看到阿豨,倒也不觉得又多违和。 赵泽林令姆爹将阿豨抱到安福院的其他房里,只说这么晚不要送回去了。而刚才越国公对着阿豨数绵羊,也确实是个法子,就让姆爹照着学,将阿豨哄睡了先。 赵泽林原就是故意不想管越国公,要让越国公知道一下带孩子的难处的。但总归还是舍不得阿豨,这才在一旁看着。 也不知现在,越国公是否已经意识到带孩子是个苦差事了。 雅砻与大周的局势是每天都会发生一些变化,这些变化或大或小,或好或坏。 两国都意识到战争时间越长,对于两国都十分不利。现在不单是在看两国之间的军事能力,而是看两国之间的综合国力了。 雅砻甚至直接放出话来,要在短时间内覆灭大周。 牵复帝听到了这样的话,自然心生不悦。从气势上不能输,牵复帝干脆也放出话去,说是要将雅砻收归大周版图。 但是事实上,任谁都知道这场仗不能再往下拖了。 国库已经要被掏空了。 牵复帝意识到了这点之后,也就不再局限于朝堂,反而张贴告示,诚征天下有识之士,为大周度过这次危机。 墨珣瞧着牵复帝大概是动了格的了,在告示上不仅允诺了官职,还许诺了郡公的爵位。 官职很正常,只要是真正的有识之士,在此次大周与雅砻的战争中立功,得个官职本就不足为奇。 可爵位不同。 不是每个当官的身上都有爵位的。 而且,牵复帝允诺的这个郡公不同,郡公为正二品,是允许承袭的。 举个例子,越国公是因为与中亨帝并肩作战,又有军功在身,这才经了中亨帝特许,由原先的从一品国公调整为正一品。但越国公的这个“国公”爵位并不承袭,也就是说,如果越国公没能在为官期间为自己及子孙后代挣下一份家业的话,待到越国公百年之后,子孙后代可就不剩什么了。 所以牵复帝允诺的这个“郡公”,明晃晃的就是惠及全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个告示是由牵复帝在太和殿内口述,而后经翰林院润笔的。 墨珣就是在太和殿里听了一嘴,倒也不是很能明白牵复帝对于“有识之士”的定义。 牵复帝似乎是又要招人来带兵打仗,又想要人来出谋献策。 与此同时,牵复定还鼓励各个衙门,各级官员积极献策。 按理说,新皇登基之后,大都会大赦天下与举办恩科。 像墨珣当初那样,参加殿试成了进士之后就可以被称为“天子门生”。 宣和帝已经驾崩了,而宣和帝在位期间所举办的所有科举考试选拔出来的人才,都是宣和帝这个“天子”的门生,而不是牵复帝的门生。 然而,现在整个大周内忧外患,牵复帝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办科举,只能将科举考试延后一年。 至少一年之后,大周与雅砻的战争必定会告一个段落。 墨珣觉得牵复帝其实挺倒霉的,或者说,在宣和帝突然暴毙之后登基的任何一个皇帝都挺倒霉的。分到手里的就是一把烂牌什么大赦天下、免税三年、免除徭役这些惠及百姓的举措是一样也做不了。这就算了,牵复帝还要征兵,还要百姓服徭役,甚至于因为国库空虚,所以田税也加重了一些。 百姓才不管上头是谁坐在皇位上,而国家的这些烂摊子又是谁给弄出来的,他们只在乎那些能够惠及自己的举措。 叛军头头钟外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起义,也正是瞧准了老百姓此时此刻正是怨声载道。 大多数的老百姓都是安分守己的人,不喜欢有所变动。 是以,如果钟外随随便便煽动百姓谋反,那基本上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百姓对大周朝廷的信任程度不断下降,而钟外只要能在这个提出一些牵复帝此时此刻做不到的事,就有许多人会依附过来,并拥戴他上位。 牵复帝的告示一经张贴,就有不少人往朝廷递自己所写的策略了。 其实,这就跟考策论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的意思。 牵复帝登基之后没有开恩科,又将原先的科举考试时间推后,现在又仿佛是变相地开辟了一条仕途出来。 原先的一些学子、考生这就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要不怎么说“穷途多俊异”呢 总之,这些被交到朝廷的策略是言之有物的有,浑水摸鱼的也不少。 翰林院与御史台忙得焦头烂额,甚至下了衙之后还要带几摞百姓交上来的策论回家看。 越国公作为御史副丞,自然也不例外。 墨珣甚至还被越国公抓了壮丁,帮着审稿。 原先墨珣还要多熬几年才有资格申请当科举考试的考官,可这会儿都已经可以阅卷了 审着审着,家丁便来换了个烛台,越国公这才停下来休息片刻。 只是这一停下,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酸得厉害,肩膀、脖子最最明显。 “哎,老了啊。”越国公感慨道“真是老了。” “孙儿给您按按。”墨珣干脆起身,站到越国公身后给他按按肩。 越国公看着烛光晃动着,恍惚之间忽然开口问了墨珣一句,“你可有什么想法” 墨珣手下不停,倒是十分郑重地“嗯”了一声。 越国公猛地转过身来,急切地看着墨珣“说说。” “那”墨珣迟疑,“孙儿如果真说出来,祖父可不要见怪。” 越国公连连点头,作洗耳恭听状,“快说快说” 墨珣觉得自己应该头挺铁的,这就在越国公的催促下,不紧不慢地说“孙儿其实对郡公爵位有想法。” 越国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3章 第 403 章 越国公看着墨珣, 当真是好一阵无语,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墨珣了。 然而, 看着墨珣那个很能唬人的表情, 越国公猛地反应过来墨珣惦记上了“郡公”的爵位, 而这个爵位又是皇上用以赏赐能够帮助大周的“有识之士” 这岂不就意味着,墨珣是“有识之士” 不不不 越国公觉得自己的思维似乎是被墨珣拐歪了。 应该是墨珣确实有法子 越国公这下就腰不酸腿不痛了,也不要墨珣给他捏肩了,“你有法子” 墨珣看着越国公殷切的目光,一时也不知该不该说。 倒不是想瞒着越国公什么,而是墨珣说的那个法子在越国公看来,应当是个无稽之谈。 “你怎么回事”越国公本来就急, 再看墨珣这样吞吞吐吐的, 哪里还稳得住,当即伸手往墨珣的后背拍了一下, “快说啊” 墨珣见越国公着急上火的,这才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墨珣的想法很是简单粗暴, 无非就是“擒贼先擒王”, 墨珣偷偷摸摸地溜到雅砻去把诨右图杀了,基本上就能解决现在大周的危机了。 因为越国公的表情太过诡异,墨珣干脆就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跟越国公说了个明白。 雅砻先前也是见宣和帝驾崩, 这才下定决心要与大周开战的;后来知道大周内讧,不才卯足了劲儿要将大周一举夺下 这反正是算不得什么趁人之危, 本来就是成王败寇, 也没什么可说的。 如果雅砻真的能把握住机会覆灭大周, 恐怕就连天下百姓都不敢瞎说什么。 诨右图一死,雅砻的军队就群龙无首了。 更何况,雅砻还联合了其他的部落,都想来大周分一杯羹。 墨珣曾到过雅砻,知道诨右图是个特别能生的。而且,诨右图后院里的哥儿,有许多都是其他部落首领的儿子。诨右图的儿子,不仅是雅砻的王子,也是其他部族首领的外孙。 这样的情况与大周截然不同,宣和帝担心外戚专权,根本不会放任外戚做大。就算后宫之中内命夫的父家在朝为官,宣和帝也不过是将他们安排在了不近不远的位置上。真正的权力部门,那还是掌握在宣和帝自己的手中。 因为宣和帝干脆从源头上抑制住了外戚崛起的可能,所以宣和帝的几个皇子虽说同有竞争力,但却也没能掀起什么风浪,没有将整个朝廷搅得天翻地覆。 单单这点,就与雅砻有着很大的不同。 雅砻人对“嫡”以及“长子”没有偏爱。只要是自己的儿子,不论是从哪个哥儿肚子里出来的,那都是一样的。 雅砻的王子们也就只有年龄大小的区别。 哪怕诨右图立有遗诏,或者已经属意了哪个王子继承王位,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机会都是均等的,谁愿意就此对别个人俯首称臣 更何况,诨右图的死,必定是突然的。 刺杀他之前,难道还要给他递个消息,告诉他我今晚来杀你 到时候,雅砻后院起火,哪里还顾得上前院什么 墨珣给越国公描绘了一个十分理所当然的场景,然而 越国公我信了你的邪 墨珣发现自己将想法说完了之后,越国公的表情还是十分一言难尽。 越国公是真的不知该不该打破墨珣的“美好幻想”刺杀一个国家的大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越国公是不知道雅砻大王身边的侍卫配备,但大周皇帝身边,除了明面上的禁卫军之外,还有些藏在暗处的暗卫。 行刺的人,除非就算能避开宫里那些明面上排班的巡逻侍卫,却也不见得能避得开禁卫军,更何况还有暗卫呢 宫里的人虽多,但生面孔哪里是能随意出没在皇帝身边的恐怕不到百丈内,就要被禁卫拦下来盘问了。 就算是有熟面孔领着,那也得将生面孔的来历说个明白,方能放行。 但更多的,皇帝身边一般很少用新来的人,总是得先在别的地方呆上个三年五载,才会被调到皇上跟前。 像什么一进宫就到皇帝跟前伺候,这样的可能性实在低。不论是内监还是宫人,进了宫之后就得先压在下头好生,等到确实不出错了,这才敢送到皇帝面前。 就算是皇上身边少了个人,临时要叫人顶上,那也不可能招个刚进宫没多久的人来。 这就跟走仕途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的。 像墨珣当初中了状元,那也只能从翰林院修撰先做起,之后每隔三年经一次考课,或升或降。真要在皇帝面前露脸出头,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越国公一时也不知该说墨珣耿直呢,还是说他天真呢 墨珣倒也不奇怪越国公会露出这样的神情,毕竟他所说的这个法子听着倒是爽快、釜底抽薪,而实际上却根本没有多少可操作性。 如果真那么容易的话,那大周中亨帝早就派人去了,又怎么会等到他孙子辈了,还被雅砻打得退守玉门关 可墨珣不是一般人啊 去年,墨珣连着几夜在几个王府之间各来去自如,压根就无人发现。哪怕是被禁卫军严加看管的锦硕王那儿,也无人察觉。 如果当真有人发现了,绝对不可能不往上报。一旦上报墨珣可就不会是现在这番光景了。 墨珣正是因为心中有了成算,所以才敢在越国公说起,自己对“郡公”的爵位有想法。 今日这事儿如果是越国公在外面听说了,回来同墨珣讲,那墨珣此刻的感觉一定会和越国公一样,觉得这人怕是想得到皇上的赏识想疯了吧 是以这会儿,墨珣看到越国公的表情倒也不太饿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墨珣只是有这个想法罢了,越国公必定不会应允的。 刺杀诨右图,这么个法子肯定早就已经有人提出了,有没有付诸实践另说,但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想来要么就是这个法子被否了,要么就是已经失败了。 越国公嘴角抽搐了一阵,脸上也狠狠抽了几下,“就这个” 越国公初时还以为墨珣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呢 本来,墨珣有的时候就挺不着调的,越国公还以为他是在跟自己闹着玩儿。但随即却又转念一想,墨珣这人不着调也就只是在平时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越是碰上要紧事,墨珣越是认真,又怎么会拿国家兴亡的事来逗趣呢 只是,越国公对墨珣的期望颇深,这一下从墨珣口中听到这么个不靠谱的答案,越国公只觉得还不如不问。 墨珣说的这个,都还不如朝廷收到的“纸上谈兵”强。 墨珣一本正经地点头,“就这个。” 墨珣说这话并不是盲目自信,亦不是无的放矢。 他既已炼气,那自是与旁人有所不同的。 凡人或许没法避开那些什么侍卫、暗卫,但墨珣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听到他们的声息。 墨珣虽无法完全隐身,但在人的肉眼可见的范围内匿藏身形还是可以的。 越国公看着墨珣一脸认真,原先故作轻松想说的话却也再说不出口。思索片刻,越国公才放轻了声音对墨珣说“这个法子已经用过了,皇上已经派人去过了。” 墨珣闻言,不过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别的。 牵复帝会想到刺杀,本就不足为奇,而刺杀失败,也不奇怪。 越国公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之后,墨珣就会消了这个心思,却没想到墨珣就跟完全没听见似的。 “人没回来。”越国公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企图打消墨珣的想法。 墨珣仍是点点头,“不奇怪。” “那你” “还是想要那个爵位。”墨珣不假思索地答道。 “”越国公本来还只当墨珣是不知道情况,但这会儿见他还说这种话,一时间便气性上头。 所有人都在为大周的存亡忧心,唯有墨珣还在这里说笑 越国公越想越气,厉声喝道“这个法子不行皇上已经派人去过了,人就再也没回来” 这件事,牵复帝并没有拿到明面上来说,但他们几个老臣是知道的。 尤其是,鸿薪王写的密折里还提到,被牵复帝派去行刺的人已经被雅砻杀了,还将头颅悬挂在高杆上。当时前来叫阵的雅砻大将还嘲讽大周,说是大周打仗打不赢,只知道使这些下作手段。 就因为此时,征西大军之中,士气一度低迷。 尽管大家都知道“胜者王,败者寇”,但这事儿确实不怎么光彩,更别提这么被人甩到明面上来了。 简直就是狠狠地扇了大周一个耳光。 牵复帝不敢将此时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主要也是为了考虑民众的心情。 刚才,越国公的声音骤然拔高,但这会儿却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迁怒墨珣了。“皇上派出去的都是暗卫中的精英,他们尚且不能成事,你” 越国公这么说着,突然回过神来,眼睛立刻瞪圆了几分,“你想自己去” 墨珣见越国公总算是答到点子上了,这便点了点头。 本来墨珣就想自己去,如果只是简单地提出一个“行刺”,就想得到“郡公”爵位,那这个爵位未免也太好得了吧。 “你疯了不成”越国公径直站起了身子,指着墨珣骂道“你是读书读傻了,还是想爵位想疯了那些精英都没能回来,你一个文官,去了能顶什么用” 墨珣也不吭声,由着越国公骂。 越国公的性格就是这样,如果墨珣一味地跟越国公犟嘴,越国公只会越骂越大声,根本听不进墨珣说什么。 但如果能让他安静下来仔细想想,定是能想通的。 墨珣觉得,牵复帝将所有关于军中的消息全都捏在自己手里不肯示人,却又想让民间有识之士出谋划策,这点确实很难。 像墨珣这样在朝为官的人,尚且都不知征西大军与雅砻的情况,旁人又要从何得知 就如同刚才越国公所说的“行刺”如果不是自己今日提出了这么个想法,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牵复帝曾经派人去行刺过诨右图了。 不了解情况,给出的任何策略都是很容易不符合实际的。 墨珣想着,如果自己真的要做点什么,还是得亲自到玉门关去看看。 至少得像鸿薪王那样,在边关呆上一段时间才行。 就在墨珣沉默得期间,越国公一个人说了许多。他一开始是怒气冲冲地呵斥着墨珣,但墨珣面上虽是恭敬,可实际上却是左耳进右耳出的。现在倒好,越国公的语气已经放缓了下来,从原来的呵斥变成了劝阻。 “孙儿虽也在朝为官,但却只知道大周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墨珣见越国公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气了,这才苦口婆心地劝道“而究竟如何不乐观前线又发生了什么事玉门关什么样儿这些孙儿都一概不知。” 越国公一听,忙打断了墨珣的话,“你既一概不知,那还想当然” 墨珣摇头,“孙儿的意思是,孙儿为官尚且不知,那百姓又要从何得知” “皇上虽张贴告知,遍寻有识之士,可究竟何许人才叫有识之士”墨珣指着被两人摊开在书案上的那一摞摞纸,“看了这么久,可有一份合适的” “这些都不符合大周的情况,但也不能说他们言之无物。” “皇上将机密要闻全都摁住了。”说着,墨珣的表情就变得痛心疾首起来,“孙儿知道皇上是担心引起恐慌,但说句实话,朝中的文武百官,没有亲历战事,没能抵达前线,就在京里干着急罢了。皇上诚招有识之士,这个心是对的,但又让朝中文武百官来审稿” 墨珣轻笑了一声,“祖父且说说,我们这是在做什么” 越国公一听,顿时便觉得墨珣所言在理。 因为前来投状的人数众多,总不能每个都引到牵复帝面前去。在牵复帝见他们之前,总得先核查清楚确实十分耽误功夫。 而墨珣说的也没错,百官之中,上过战场的并没有多少,有些甚至连急行军日行多少都不清楚。 “那你说,该怎么办”越国公此时已不再像刚才那样生气了。 适才,越国公以为墨珣是不懂装懂,说话的内容里也是玩笑居多本来大周正值危难之际,越国公已很是烦心,偏生墨珣还要拿这事来开玩笑,叫越国公怎么能心平气和跟他说话 可现在不同,墨珣明显是个明白人。 “打包打包都送到边关去。” 就算是躲在幕后出谋划策的谋士,那也不能是坐在千里之外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4章 第 404 章 墨珣的本意, 其实只是想跟越国公说,自己想到边关去看看。 就像朝中百官觉得那些前来投状的人“纸上谈兵”一样墨珣与越国公两人坐在远离战场千里之外的怀阳越国公府, 又何尝不是在“纸上谈兵” 而且, 尽管阿豨现在年纪还小, 但这场战争如果不尽快解决,影响的将会是大周的几代人。 其实墨珣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过凭一己之力能够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 甚至于,如果可以,墨珣很是不愿意与皇室、王族打交道的。 但自打墨珣成家立业、阿豨出生了之后,墨珣的想法就从本质上发生了改变。 先前,墨珣在玄九宗,跟随同门师兄弟下山帮助凡人, 却也不过是因为宗门有要求, 而墨珣也能从中获利,这才办起了这桩互利互惠的“买卖”。当然, 就算宗门不给奖励,只要有要求, 墨珣也会尽力去达成就是了。 现在, 少了那些置身事外的感觉,多的是身处其中的无奈感。 或者说这就是“上有老下有小”吧。 因为有了牵挂,墨珣所要考虑的事就比以前多多了。 墨珣是想亲身到边关去看看, 然而,等到越国公解读出来, 那就是另一个意思了。 因为墨珣后头说的这些明显与先前提到的“行刺”没有丝毫的关联, 也是很叫越国公疑惑了一阵。但墨珣后来所言, 确实言之在理,这就将越国公的困惑给带过去了。 越国公知道墨珣的本事,但之前墨珣所有的能力在越国公看来不过就是锦上添花罢了。墨珣也没有上过战场,不知道战争的残酷 就像墨珣自己说的都是“纸上谈兵” 越国公本来是想多说两句,好打消墨珣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墨珣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似乎已经没有在想“行刺雅砻大王”的事了 然而 越国公看了看墨珣的脸心中暗想不得不防。 紧接着,越国公又对着墨珣说了许多。无非就是说墨珣的想法如何如何不切合实际,如何如何不可行。 墨珣连连点头,倒是没有反驳。 越国公口中说的“不可行”,是基于实际操作者为其他人的,但墨珣这么说着的时候,自然是要自己亲自去。 越国公越说越顺溜,最后干脆说到了家庭上。说阿豨才刚出生,还那么小云云。 墨珣一听到越国公提起阿豨,原先还“装腔作势”的脸部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越国公见状,只当是自己劝阻有效,便也不再二话。 但墨珣所提出来的事,越国公干脆就写了奏折呈了上去。 牵复帝一看,也觉得有道理。干脆又下了个诏令,将原先的告示改了改,加了一条,说是要让人到边关去。 如此一来,倒也少了不少投状的人。 不过,大周之中满腔抱负的人也不少,就算到边关,却也无法改变百姓爱国的热情。 牵复帝反应也快,干干脆脆就在早朝上表达了自己想立太子的意愿。 文武百官立太子好啊 大概是经历了宣和帝的一番折腾,百官都觉得早早立下太子更便于培养储君,也更利于大周的长治久安。 牵复帝倒也没有反反复复,而是直接就在早朝上下诏,要立自己的皇长子为太子。 此举,自然得到了百官的强烈赞赏。 牵复帝的皇长子又是嫡长子,乃原先的赤几王妃,现今的皇贵君所出。 自古以来,大周都有“立嫡不立长”一说,若是既嫡又长,那这个嫡长子的太子之位就稳了。 哪怕是宣和帝,非整个什么秘密立储,可那密诏里不还是写了锦硕王的名字 怪只怪锦硕王自己沉不住气,叫宣和帝寒了心,这才把他的名字抹了。 牵复帝金口一开,整个朝堂之上响彻着的都是“皇上圣明”的声音。 墨珣却从牵复帝的话里品出了别的意味牵复帝要御驾亲征了。 越国公写奏折的事并没有瞒着墨珣,而牵复帝令拟告示,墨珣自然也就知道他是听进了越国公的话。 改了告示,又说要立储,摆明了就是要离京了。 而之所以没有摆到朝堂上来说,想来牵复帝应当是想偷偷前往边关。 皇长子尚且年幼,不堪朝政。如果牵复帝先说要御驾亲征,而后才立太子,朝堂之上定是一片反对之声。 牵复帝如果真的要御驾亲征,那么必定是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在京里。万一叛军听到了风声,又卷土重来,那叫年幼的太子如何稳得住 但牵复帝不说自己要御驾亲征,而是先立太子,那大臣们必定是支持的。 毕竟早早立太子,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墨珣在心里暗自琢磨着,该怎么跟牵复帝表示,自己也想一同到边关去呢 墨珣现在在朝为官,有诸多限制,不比平头百姓。 如果墨珣真的想离京,不单是要大理寺卿应允首肯,还得牵复帝亲自批复才行。 非但如此,还有越国公 不,还有赵泽林、伦沄岚、林醉 墨珣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他们。 而且,不告而别墨珣也做不到。 墨珣前往雅砻,说是为了大周,其实还是为了自己。 若是为了大周,那墨珣大可以偷偷走人,等到事情办完了,随便牵复帝怎么安排他。可墨珣是为了自己,那要思考的就多了。 首先,要做到的便是不能引人诟病。 墨珣的品阶还不够,如果他给牵复帝递折子,还需得经过御史台。 到时候,越国公也就瞧见了。 是以这件事,墨珣还需得自己好好想一想。 不管怎么说,也需得先跟家里通通气,争取在越国公发动全家“联合讨伐”自己之前,将难关逐个“击破”。 牵复帝下诏,将那些有意前往边关的“有识之士”召集起来,准备让他们一起到边关去。 人数每天都有变动,有些人昨天脑子一热想到边关去报效国家,可今天冷静下来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么个细胳膊细腿的,都不够雅砻人砍上一刀 墨珣一时间也猜不到到底有多少人想去,而牵复帝的这个举动,不论是在京里还是在整个大周,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叛军那边早都已经被打退了,就算大周这个时候顾不上他们,却也不容他们作乱。 宣和帝筹备打仗已经筹备了有十来年了,就算跟雅砻打得不相上下,但面对叛军这样的乌合之众还是势如破竹的。 如果不是因为西边要跟雅砻打仗,大周调了不少兵马前往雅砻,哪里还能让国内的叛军“退”直接就是一锅端了。 但牵复帝的这个告示张贴出去之后,到了叛军口中又成了“征兵告示”,说是牵复帝骗人到边关送死。 墨珣听到各地传来的消息,感觉就是有人在蓄意煽动百姓情绪。 好在朝廷反应也快,急忙辟谣了。 墨珣看牵复帝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摆明了是不打算跟民间的“有识之士”一起出发了。 不单是墨珣觉察到了牵复帝准备离京,越国公和其他的一些大臣静下来一琢磨,便也猜了个大概。 但牵复帝与宣和帝不同,下朝了之后不多久,就有大臣往宫里递奏折,要求见牵复帝了。 牵复帝既然不愿意明说,那大臣们劝的时候,也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哪怕眼前就只剩下一层窗户纸了,那也不行。 牵复帝心意已决,自是不会随意改变。 倒不是为了追随宣和帝的脚步,而是正如越国公所递上来的奏折中写的一样,他们这些人在京里也不过就是瞎操心。 边关送来的战报就算再快,那都已经是半个多月前的事了,就算京里在着急,却也始终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自即位登基之后,牵复帝便已动了御驾亲征的心思。只是初登大宝,需要牵复帝亲自操心的事有许多,不管是宣和帝的丧葬还是自己几个兄弟之间,又或者是国内的叛军这些都让牵复帝不敢随意离京。 现在,守孝结束,而几个王爷也都专门安排人看着,叛军被大退 这样一来,牵复帝的想法又被越国公的一纸奏折给勾起来了。 越国公品出味来的时候,倒也觉得牵复帝有其皇考之风。 别看越国公平时没什么表现,然而实际上,越国公早就窝了一肚子火了。 呆在京里,对于前线战事知道得迟倒也罢了,可每一次等消息就等得让人心焦。尤其是,朝廷里主和派还是占了大多数,也曾有人提出要与雅砻和谈。但宣和帝斩杀雅砻使臣的事才过去没多久,雅砻自然一心想尽快亡了大周 雅砻联合其他部落跟大周打,倒也罢了,那个钟外是个什么垃圾玩意儿居然也敢在大周危难之际,混水摸鱼 越国公是很瞧不起这种不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而只谈个人私欲的人。 所以,这一次,牵复帝想要御驾亲征,越国公其实是支持的。可从另一方面来考虑,太子年幼,国内不太平,牵复帝如果真的要到边关去,万一在半道上就出了事儿,这谁能担待得起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果牵复帝不在京城,那大周的一应大小事务又要交由谁来打理 像越国公这样,心里支持牵复帝的大臣也有几个,但一想到中间的许多麻烦事没有解决,他们便也不敢明目张胆地站出来支持了。 牵复帝不意外大臣们会觉察到,若是大臣们全都不知情,牵复帝才不知是不是应该直接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5章 第 405 章 对于朝臣们的反对, 牵复帝也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其中,牵复帝还重点点名了越国公, 说起了越国公的奏折。 好在越国公脸皮厚, 在其他同僚怨念的视线中, 稳如泰山。 因为牵复帝已经决意,不论朝臣们说什么都无法动摇他心中的想法。 与此同时,牵复帝还在此次觉察到自己动向的几个大臣之中挑选了几个资历深,且素来又有贤名的,作为辅助大臣,专门辅助太子。 其中,越国公自然是榜上有名的。 毕竟, 牵复帝此去, 也是打算凯旋而归的,又不是赶去送死, 自然也不可能给太子安排一些背景太深的大臣,免得太子拿捏不住。而且, 等到牵复帝回京之后, 朝中大权自然要收归牵复帝之手。 在牵复帝离京期间,朝中一应要务交由太子以及“三公”以及几个老臣共同协理。 既然已经被朝臣们察觉,隔日, 牵复帝便在早朝上公布了自己要御驾亲征的消息。 朝臣之中觉察到牵复帝动向的为大多数,但因为官位品阶不够, 就算给牵复帝递了奏折, 却也还是得等上一等。 牵复帝已是一锤定音, 不管收到多少劝诫的奏折,都不会改变。与此同时,牵复帝非但没有定下什么摄政王,反而还命人将几个王爷看紧了,相当于是将几个在京里的王爷变相禁足了。 眼前的这么个情况,就算牵复帝将几个王爷直接关押起来,都不会有人置喙,几个王爷只能接旨。 墨珣是一怀疑牵复帝要御驾亲征,心里立刻活泛起来了。尤其是当天下衙回到了越国公府之后,听到越国公说起了确有其事,便也直接将自己心中的打算说了出来。 倒是没敢再提什么“行刺”,只说是想随牵复帝一同到边关去。 墨珣的这个想法自然遭到了来自伦沄岚劝阻。 这段时日,伦沄岚在越国公府里也是有听到关于边关打仗的事的。而大周的征西大军在雅砻军队面前自是节节败退伦沄岚担心墨珣去了,万一打起仗来,刀剑无眼而且,伦沄岚私心里觉得,墨珣去到边关也管不了什么用。 会遭到反对,墨珣一点也不意外。 只是伦沄岚的态度坚决,甚至根本都不肯听墨珣解释,颇有点儿胡搅蛮缠的意味,倒让墨珣有些吃惊。 伦沄岚虽说是墨珣的爹,但实际上却是不怎么干涉墨珣的决定的。 “爹” 伦沄岚摆明了一脸“我不听,我不听”,让墨珣只得无奈地喊了他一声。 “我又不是去玩” “你如果去玩,我指不定就让你去了。”伦沄岚反过来呛了墨珣一句。 “”墨珣倒是不知道伦沄岚反应这么快,“皇上御驾亲征,我若是能与皇上同去,到时候如能在边关建功立业” 越国公、赵泽林我信了你的邪 伦沄岚还没听完墨珣的话就直摇头,“那我宁可你不要建功立业。” “” “到了边关,你有没有命在还是两说”伦沄岚哪里肯应。 墨珣义正严辞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越国公说好的“郡公”呢 “父爹在,不远行” “游必有方。”墨珣很快接了一句,“爹,这句说的是,如果真的在不得已的情况下要远游,一定要让长辈知道自己在哪里。” “”伦沄岚本来也没读多少书,后来认字还都是墨珣的父亲教的,哪能知道这个。 一时间,伦沄岚就被墨珣堵了回去。 墨珣见伦沄岚没话再说,便以为他是放弃了。 岂料,伦沄岚根本就不是为了跟墨珣讲道理,张口便道“我不许你去” “爹”墨珣虽说知道伦沄岚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会百般阻挠,但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总有人要跟去的。 而且,墨珣现在是个文官,就算跟去了,那也不一定会被安排上战场,说不定就只是跟在牵复帝身边呢 当然,这话是墨珣说来安慰伦沄岚的。 事实上,墨珣本就是奔着建功立业去的。自古以来,想要建功立业,哪有不冒险的 “我不许你去”伦沄岚才不管那么多,反正在他脑子里,去了边关就与送死无异。 阿豨正被林醉抱在怀里,或许是因为觉察到周围环境不大对劲,小脸一皱,张嘴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墨珣见状,一边侧过身去哄阿豨,一边埋怨道“爹,你看你,把把阿豨给吓的,这都哭了。” 伦沄岚 墨珣十分自然地伸手,从林醉怀里把阿豨接了过来,而后又轻轻晃动了胳膊,将阿豨的脸对准伦沄岚,“都怪爷爷,把我们阿豨吓哭了” 伦沄岚 也不知阿豨是不是真的听懂,还真就盯着伦沄岚伸出了小短手,在墨珣胳膊上飞快地拍了一下。 “嗯,爷爷坏坏”墨珣见儿子配合,又用余光去看伦沄岚。 墨珣这个余光不可谓不明显,不单是伦沄岚看到了,就连越国公、赵泽林甚至是背着墨珣的林醉都感觉到了。 阿豨这会儿已经不哭了,刚才嚎了一嗓子,却在被墨珣接过去之后就消停了。 “爷爷坏坏”阿豨宛若鹦鹉学舌,奶声奶气地跟着墨珣说了一句。 阿豨已经会说话了,像“爷爷”这样的称呼更是早早就学会了。 眼下,墨珣有意引导,阿豨立刻跟着学上了。 伦沄岚被墨珣与阿豨两人的话哽住,好半晌才别开眼,“罢了,你想建功立业我也不拦你,但你一定要应我,平平安安回来。” 墨珣得了伦沄岚这句话,总算是松了口气。 越国公昨天还不赞同墨珣去,但今天牵复帝金口一开说要御驾亲征,越国公便也动了想上前线的心思。现在再听墨珣说要随驾,倒也不像昨天那么反对了。 越国公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昨天反对的是墨珣想亲自去行刺诨右图,如果墨珣仅仅只是随驾那越国公应当是没什么意见的。 赵泽林本也是想劝阻,但被伦沄岚抢在了前头,赵泽林干脆就不开口了。 不料,伦沄岚的战斗力这么弱,三两下就败下阵来。 这样一来,赵泽林要再什么就有些不妥了伦沄岚这个当爹的都松口了他这个干爷爷 更何况,昨天夜里,墨珣与越国公忙完了之后,越国公回到歇室,张口便对赵泽林说了墨珣异想天开的事。 赵泽林乍一下听得,也觉得墨珣根本就是在画饼充饥。但待静下来之后,赵泽林不知怎么,竟是觉得如果此事交给墨珣去办,兴许能成 当然,赵泽林这个想法其实毫无根据。 今日,墨珣在家人面前提出想要随驾,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牵复帝既然想要御驾亲征,那么挑人必定是挑自己的近臣。 如果是宣和帝,墨珣尚有可能跟去。可现在的皇帝已经是牵复帝了,墨珣在牵复帝面前可没什么好的。 甚至于,赵泽林还怀疑,牵复帝其实挺不喜欢墨珣的。 牵复帝这个人是个十分重规矩的,而墨珣“没有为亡父守孝”一事,虽说事后补救,但在牵复帝心里,恐怕也是觉得墨珣不守孝道。 不过,这也就是赵泽林自己的猜测罢了,做不得准,到底还是得看牵复帝怎么想。 墨珣原先还在想着,自己该怎么向牵复帝表明自己想去边关的决心,今日倒好,牵复帝自己在早朝上的时候就公布了御驾亲征的消息,那么接下来,就是要选人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选人,是牵复帝自己挑人,还是可以由着人报名了 墨珣趁着晚饭时将自己的想法一并说出,最先自然是想获得家人的理解。其次,便也是,如果牵复帝自己挑人,墨珣就想让越国公到牵复帝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 反正,能想办法把自己塞进牵复帝去往边关的队伍里最好。 墨珣这边要做到让人揪不出错来,只能按规程办。 也不知越国公到底有没有明白自己的心意。 墨珣这么想着,又朝越国公看了一眼。 越国公明显还沉浸在自己无法随驾前往边关的忧伤之中,根本就没能明白墨珣眼神中的含义。 墨珣也不敢在饭厅里堂而皇之地跟越国公提,毕竟伦沄岚才刚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如果墨珣这边请越国公帮忙墨珣此去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倒也罢了,如果受了什么伤,指不定伦沄岚还就怨上越国公了。 等到用过了饭,墨珣伸手抱着阿豨就同林醉回去了。 林醉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说话,也没有发表意见,这会儿两人并排走着,墨珣才觉得有些奇怪了。 “爹爹爹爹”阿豨见父亲一直在看爹爹,而爹爹也不知到底是看没看到,一直都不怎么搭理父亲,心里也急了。连着拍了几下父亲的胳膊,企图唤回爹爹的注意。“爹爹” 林醉果然是早就已经发现墨珣在看自己了,但他心里有气,实在是不想跟墨珣说话。 现在听到儿子的小奶音,哪里还绷得住当即便偏过头去看在墨珣臂上的阿豨。“阿豨怎么了呀” “父亲父亲”阿豨见爹爹终于看了过来,便昂起头看墨珣,而后再看林醉,手上的动作不断,仍是使劲拍着墨珣的小臂。“爹爹爹爹” 林醉个没良心的臭小子 墨珣知道一直盯着林醉,这会儿见他看过来,哪里还有不明白“不想让我去” “我想与不想,有什么用”林醉浅浅笑了起来,但笑意不达眼底,倒像是在自嘲一样。 墨珣不喜欢林醉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对林醉再三保证道“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林醉一张脸立刻冷了下来,再看墨珣的时候,微微撅起了嘴,倒像是在赌气一样,“战场上刀剑无眼,你就能保证自己会平安回来” “阿豨还这么小,你忍心让他” “停停停”墨珣越听越觉得林醉说话真是,越说越不吉利了。“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啊” “我” 林醉被墨珣一噎,原先心里的气倒像是被墨珣一掌拍散了似的,这会儿再不敢去想那些不吉利的事了。 “我说了平安回来,就会平安回来。”墨珣定定地看着林醉,“难道你不信我” “我信”林醉还不及细想便脱口而出。 “我信”阿豨也跟着学了一句。 墨珣轻笑,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儿子,又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风姿绰约的夫郎,“我舍不得你们,所以,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6章 第 406 章 林醉满心的担忧与怨念在墨珣这一句话之间便已褪了个干净, 这会儿只抿着嘴,也不知是该继续生气, 还是就着阿豨给的台阶下去。 这段时日, 林醉从越国公口中, 以及京里其他人那儿听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大周虽也打了胜仗,但墨珣一心想到边关去林醉的脑子里就将胜仗什么的全都抛诸脑后了,只剩下各种不好的想法。 现在,又听到墨珣说自己不盼着他点儿好林醉也很委屈。 这仗打了这么长时间了,就算有捷报,但那死伤人数却也仍是令人心惊。 “来的”阿豨一看,父亲和爹爹都不吭声了, 又跟着学了一句。 只可惜墨珣说的那句话对阿豨来说有点长了, 阿豨只记得最后两个字了。 阿豨这么个前言不搭后语的,倒让原先还在对视的夫夫俩一愣, 待反应过来之后,两人才无奈地笑了起来。 “阿豨怎么这么爱学别人说话呀”林醉放下心中的那些烦忧, 这就低头去逗阿豨玩儿。 阿豨并不知道爹爹在说他什么, 只瞧着爹爹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阿豨跟着高兴得不行,又学着林醉“呀”了一声。 “阿豨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哦”林醉看着阿豨肉嘟嘟的脸, 越发觉得阿豨真是可爱极了。 “喔”阿豨飞快地攥住了林醉伸过来的手指,这就“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墨珣见林醉已经不再揪着刚才的事不放了, 这就顺手将阿豨往林醉的方向挪过去了一些, 方便了林醉逗阿豨玩。 墨珣暗自松了口气。 今日, 因为有了阿豨在中间作缓冲,墨珣压力也小了许多。 适才在饭厅里,如果不是阿豨出声,墨珣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服伦沄岚才好。 伦沄岚只有墨珣这么一个儿子,会担心墨珣也很正常。 而且,墨珣一直将自己的能力在伦沄岚面前藏得很好,所以,伦沄岚不知道墨珣的本事,会害怕墨珣出事其实也是人之常情。 墨珣平时很少跟伦沄岚交流,两人之间相处起来还有那么点儿尴尬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伦沄岚每次对上自己的时候都显得分外小心翼翼,小心到让墨珣隐隐觉得,伦沄岚其实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换了个芯子。 但伦沄岚待自己确实如同待亲儿子一般,又叫墨珣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墨珣又非草木,自是能感觉到伦沄岚待自己好。 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墨珣也早都将伦沄岚看作是亲近的人了。 之所以没有将伦沄岚看作是自己的父母,主要也是因为墨珣本身对“父母”这两个字其实没有多少概念。 墨珣自打进了玄九宗之后,就潜心修道,而在宗门之中规矩甚严。像墨珣那样被宗门看中而选拔进来的孩童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哪里是能够随随便便就下山的 有些孩童虽然因为天赋异禀、根骨奇佳被收入山门,但若是没能筑基,却还是要发还归家的。 只不过,大多数人只要进了山门,都是不愿再离开,哪怕只是在宗门里做个杂扫,也比凡人强了。 是以,墨珣回家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完了。 再加上,修士一旦真正潜心修炼起来,就顾不上时间了墨珣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每一次回去,都会得知一个人的死讯。到了最后,墨珣再回的时候,他在凡界的“家”,已经没有了。 墨珣根本就不明白“父母”在他的心目中究竟是个什么概念。毕竟,在墨珣漫长的修仙岁月里,一直陪伴着他的,只有宗门里的人。 但是,墨珣也不想伤伦沄岚的心。 哪怕伦沄岚已经在怀疑墨珣的真实身份,只要伦沄岚一天不开口问,墨珣便会扮演一天他的儿子。 墨珣低头去看林醉,只见他眉眼如画,此时正低眉顺目地看着阿豨,眼中满是碾碎了的星光。 墨珣看着林醉精致的侧脸,心中顷刻间便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墨珣心念一动,却是不知怎么,竟涌起了一股“就这么过下去也不赖”的念头。 林醉跟阿豨玩了一会儿,阿豨便意识到似乎没有听到父亲的声音,又抬头看向了父亲的下巴。“父亲父亲” 阿豨已经会走路了,但多数时候还是被人抱着。 墨珣掂量了一下,“很快就抱不动阿豨咯” 墨珣这话说的当然不是自己,他连林醉都抱得动,更别说是阿豨这么一个小孩儿了。 墨珣指的是越国公和赵泽林他们。 小孩儿真是见风长,刚出生那会儿,阿豨还只有自己两个巴掌大,现在都有自己一个手臂长了。 阿豨身上结实,看起来肉嘟嘟的,却是沉得很。 也不知道阿豨再长长,赵泽林还抱不抱得动了。 阿豨刚出生的那会儿,赵泽林与越国公两人就时常将阿豨抱在怀里,但却也还是要时不时停下来歇歇。 如果这次,自己随驾亲征,回来之后阿豨就大了,到时候也不知赵泽林还抱不抱得动了。 思及此,墨珣立刻蹭了蹭阿豨小肉脸,“小胖墩儿。” 饶是墨珣减轻了力道,但阿豨还是很不舒服。只见阿豨委屈地皱起一张脸,伸手去推墨珣的脸,却是一下就摸到了墨珣下巴上的胡渣,脸皱得更厉害了。 “哈哈哈哈”墨珣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徽泽大陆的一些女修,明知生孩子有损修为,却还是非要生了。 只不过,其他修士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的,那谁知道呢 林醉一看阿豨嫌弃的小表情,又去看墨珣的下颚,这才发现上头似乎冒了青,“你早上也不收拾一下。” 墨珣本是想低头亲一下阿豨的脸蛋,却被阿豨撑着小手推开了。 墨珣怅然地开口道“阿豨嫌弃我,夫郎也嫌弃我。” “阿豨嫌弃”阿豨从墨珣这一个长句里头,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而后又发现了一个重复的音,立刻学了起来。 林醉飞快地朝着阿豨看了一眼,而后不满地看向墨珣,“怎么在阿豨面前说这种浑话” 墨珣行吧。 儿子学起话来好赖不分,他能怎么办 墨珣索性也不再揪着刚才的话题不放,这就问起了林醉别的什么。 “夫人是觉得我续须好看,还是现在这样好看” 林醉没想到墨珣竟然会问出这样没脸没皮的话来,一时间竟也不知该怎么答了。 阿豨就完全没有自觉,也没有这样的顾虑,张口就说“好看” “阿豨真是”林醉无奈地摇摇头,“刚学会说话呢,真是什么话都学。” 正如林醉所说,阿豨自从会说话了,真是好的坏的,什么都学。 有次林醉发现,阿豨口出恶言,细查之下才知道是几个下人凑在一起说些家长里短,但却被姆爹抱着路过的阿豨听了一耳朵。 越国公府有赵泽林坐镇,向来是规规矩矩的,但也总有些顾不到的地方。而且,凑在一起说小声话也没什么,只要不被主子发现就行。 如果是寻常时候,林醉或许就放过了,但涉及到阿豨,林醉不敢放松警惕,便还是罚了。 “学学”阿豨今晚可高兴了,父亲和爹爹一直带他说话呢 墨珣可别后悔。 林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此刻墨珣满脸的促狭是在想什么,但阿豨年纪还小,自然是看不懂的。 阿豨尚且不知自己今日的一句话,奠定了自己未来多年的寒窗苦读,还兀自乐呵呵地笑个不停。 林醉是看破不说破,毕竟阿豨还这么小,墨珣就算真的想教他读书认字那也得等到阿豨能把话说顺溜了,可不能像现在这样听别人说上一句,最后却也只能复述两三个字。 林醉看着此时正在傻乐的阿豨,也是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墨珣嘴角噙笑,心中确如同林醉所想的那样,只是有一个打算,倒也没打算这么早实施。 “夫人还没说呢。”墨珣抱着阿豨又逗了两下,这就偏过头去瞧林醉,“喜欢我续须还是剔干净” 林醉并没有见过墨珣留胡子的样子,但是仔细想想,似乎也不差的。 墨珣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却没想到林醉竟然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顿时就抿着嘴笑开了。 “你笑什么”林醉眉头微蹙,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墨珣直摇头,“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难道不该说不论夫君怎么样,我都喜欢” 林醉 “你不要学我说话”林醉突然提了声调。 墨珣每次学自己说话,林醉都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了。 尤其是现在,什么叫我都喜欢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耳熟呢 林醉不敢深想,总觉得接下来能想出来的,必定是让他更加羞于见人的事了。 自从有了阿豨,林醉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再从墨珣的口中听到他像现在这样学自己说话了。 而自打林醉发现墨珣会学自己说话以后,已经三令五申地要求墨珣不要再这样了。 墨珣倒是好好安分了一阵子,后来大概是觉得这是一种夫夫之间的情绪,便又故态复萌了。 林醉实在是拿墨珣没办法。明明他自己对墨珣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古怪之处。可同样的话,经了墨珣的口一学,怎么就这么让人羞愤欲死呢 不过,墨珣也是个有分寸的,因为顾虑到自己的情绪,倒也不会在有旁人在场的时候这么学。 今儿个也不知是不是被儿子刺激到了。 这么一想,林醉猛地意识到,阿豨难道是遗传到墨珣了 墨珣但笑不语。 墨珣尚且不知林醉羞愤过后,已经在心里将他骂了个底朝天,只继续盯着林醉,执着地要求林醉给自己一个准确的答复。 “说话”阿豨刚才本来是想学父亲说话的,但爹爹接得太快,让他一下子就把父亲说的话给忘记了,这会儿只还记得爹爹说的最后两个字,便稚气满满地学了点起来。 墨珣笑意更浓,对着林醉便道“听到了吗儿子让你快些说话。” “说话说话”阿豨今晚是真的很兴奋了 阿豨仿佛真的听明白了墨珣所说,这就伸出手来要去抓林醉了。 林醉这个傻儿子,断章取义 林醉看着咧着嘴的阿豨,一时也不知该不该继续跟墨珣闹别扭了。 墨珣一看林醉的表情,就知道他这会儿正纠结着。 明明不想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但碍于儿子在场 墨珣儿子可真是个大宝贝 林醉嗫嚅了半天,还是没敢在阿豨面前乱说话,只软绵绵地瞪了墨珣一眼,让他收敛一点儿。 阿豨吃了乳果之后不多久就会犯困,但为了防止他大半夜醒来要找父亲和爹爹,又担心他折腾人,墨珣与林醉就总带着他,时不时逗他一下,叫他别那么早睡过去。 阿豨的习性,林醉早就已经摸透了只要熬过了这阵困劲儿,阿豨的睡眠时间就能跟林醉他们同步了。等到要睡觉的时候,将阿豨放下,周遭安安静静的,只要给阿豨念故事就行。 现在阿豨已经会说话了,像越国公那样念“一二三四”已经无法再瞒过阿豨了,再念“一二三四”,阿豨只会越听越精神。 墨珣叫林醉一直盯着阿豨,无论如何都不肯开口。看着林醉满脸倔强的样子,墨珣又笑了一下,转过身子,示意在他们身后有一段距离的姆爹上前将阿豨接过去。 阿豨身边安排了两个姆爹,以期能够减轻一下林醉的负担。 阿豨本来在墨珣怀里好好的,乍一下换了个人抱,当即就不乐意地张开双手对着林醉,“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尽管刚才,墨珣与林醉两人都没有提到“抱”这个字眼,但阿豨平常已经听人说惯了,这会儿立刻脱口而出。 平日里,不论是赵泽林、伦沄岚还是林醉,张口便是“来,让谁谁谁抱抱”,阿豨得多了,再加上,每次这话一说完,阿豨就会被“谁谁谁”抱过去多来几次,阿豨也就懂了。 林醉知道墨珣将阿豨递给姆爹是因为顾虑到阿豨在场,但墨珣刚刚才学过自己说话林醉认为,此事不得不防。 是以,阿豨朝着自己张开手,林醉立刻要把他从墨珣怀里抱过来了。 墨珣眼疾手快一个侧身,将阿豨抱开了,“别打扰你爹和父亲” 余光瞧见林醉靠了过来,墨珣是硬生生把后头“谈情说爱”四个字给咽回去了。 如果自己真的说出了口,又被阿豨这个好赖不分的学了去,到时候林醉恐怕又要把自己赶到别的屋睡了。 别个汉子都是暖香在怀,墨珣就只能孤零零地躺在床上 实在是太可怜了。 “爹爹,爹爹”阿豨被墨珣这么一转,已经看不到爹爹了,急得只能一个劲地喊。 林醉一听阿豨这么扯着嗓子喊,也急了,忙追了两步,要把阿豨抱过来。 “你别惯着,多大了还这么闹”墨珣用被阿豨嫌弃了的胡渣蹭了阿豨两下,“让你不乖。” 墨珣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被阿豨给了林醉。 阿豨委屈 阿豨到了林醉怀里,也不像刚才那样要被交出去时那么抗拒了。“阿豨乖乖” “嗯”林醉点点头,“阿豨乖乖” 这么说完之后,林醉才略带埋怨地看向墨珣,“你才是呢,都多大了,还这么闹。” 墨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7章 第 407 章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逗阿豨玩得太过, 阿豨一直很兴奋,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阿豨仍是没有半分倦意, 嘴上咿咿呀呀的。 因为不是在学别人的话, 而像是自己在说,墨珣一时也分辨不出他到底在说什么。 阿豨早都已经出牙了,而且,已经长出了上下两排一共八颗牙,但听他说话还是得仔细分辨。 林醉见状,知道阿豨今晚没这么容易早睡,便只得略显抱歉地让墨珣到别的屋去睡了。 阿豨今晚还不知要折腾到什么时辰, 墨珣明日还得进宫早朝, 万一影响墨珣就糟了。 墨珣早在阿豨要叫林醉抱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有了不祥的预感了。 是以此刻, 听到林醉这么说,墨珣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而且, 墨珣能感觉到, 似乎自己在屋里,阿豨就更不想睡了。 林醉让墨珣到别的屋去睡,主要也是想更好地哄阿豨睡觉。 但是, 墨珣并不想独守空房。毕竟他接下来,很可能就随驾前往边关, 最快, 恐怕也要几个月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 都见不到夫郎难道还不得趁着这会儿抓紧时间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墨珣在听完了林醉的话之后,仍像个棒槌似的,杵在屋里一动不动。 林醉一看,心里立刻意识到,墨珣这是别扭上了。 只是阿豨现在还睁着大眼睛,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的。 按常理来推断,阿豨睁着眼睛不说话,不发出声响那就是已经累了。但现在墨珣这么一个大活人就在屋里,阿豨也还是得分神去看他,自然就更不愿意睡了。 林醉无法,为防着阿豨听到什么,这就小声对墨珣道“夫君先到别的屋里去,等阿豨睡着了,我再去寻你。” 墨珣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此话当真” 林醉敏锐地从墨珣的眸光中觉察到了一丝丝危险和不甚清明的跃跃欲试,倒叫林醉脸上不自然起来。 “当真,当真。”林醉胡乱地点着头,只盼着能先把墨珣这尊大佛送走才好。“夫君先去,我稍后就来。” 得了林醉的准话,墨珣这才勉为其难地应了,这就朝外踱步出去。 林醉登时松了口气,这才坐到床边开始给阿豨念故事。 与墨珣料想的差不多牵复帝此次御驾亲征,确实是打算带着自己的亲信。 然而一开始,牵复帝并没有打算跟锦硕王争王位,只是被锦硕王逼得到绝境,只能一争。 毕竟,争与不争,锦硕王对牵复帝的猜忌也不会随之减少。 锦硕王甚至仅仅是因为猜忌,便想要嫁祸给牵复帝,令宣和帝对牵复帝寒心只这一点,牵复帝就知道他们两兄弟之间,早都已经没有什么“兄弟之情”了。 如果锦硕王真的继承了皇位,到时候他哪还能落得什么好 也正是因为锦硕王栽赃嫁祸一事,才使得牵复帝下定了决心要将锦硕王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而牵复帝与锦硕王同为现太皇贵君所出,两人所能得到的资源总量,名义上来说,是一样的。 你多,我就少。 当然,锦硕王身为嫡长子,在性情和才学上又没有明显的错误所有的资源自然是更倾向于锦硕王的。 是以这会儿,牵复帝登上了皇位之后,能被他真正认作是“亲信”的,屈指可数了。 更何况,牵复帝又不可能将自己所有信任的人都一起带离京城,总还是得留一些在京城坐镇的。免得到时候边关的仗一打完,班师回朝发现连京城都进不去。 如此一来,牵复帝就还需得挑选一些中立的大臣随驾了。 越国公是满朝文武之中最最明显的中立派,但他年纪大了,又被牵复帝委以辅助太子的重任,自然也就不可能随驾亲征了。 而墨珣,作为越国公的干孙子,虽然在大理寺当差,但也是个中立派。 禁卫军与暗卫原先都是直接由皇帝统领、管辖,宣和帝驾崩之后,禁卫军与暗卫便由牵复帝领导。 牵复帝从决定御驾亲征开始,就已经在物色随驾人选了。 原先,牵复帝事打算将大部分亲信都留在京里,以保证几个王爷不会有什么异动。但这样一来,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受到了威胁权衡利弊之后,牵复帝将原先依附于其他几个皇子身边的官员筛选了一番,挑挑拣拣带上了。 牵复帝那几个年纪比较小的弟弟,在皇位的争夺上,其实根本就没有多大的竞争力。 棣良王尤为明显,他的父亲妃钧侍君就是宣和帝为了多生孩子,才在重新开始选秀时入选进宫的。也正是因为钧侍君生下了当时还是九皇子的棣良王,才由家人子一跃而成侍君。 宣和帝根本就不是为了娶什么世家哥儿来巩固皇权,而是为了生孩子 所以,那几个小的皇弟,在前头几个皇兄面前,哪有什么竞争力可言 不过,因为同为宣和帝的血脉,就算年纪再小,那也有争夺皇位的权利。恰恰又碰上了宣和帝搞了个什么秘密立储,大家心思也都飘了。 繁楚王的人不,应当直称其姓名为了“周晅瑨”的人,牵复帝就可以用了。 而像鸿薪王、周行王这些,牵复帝还得斟酌斟酌。 牵复帝的性格与宣和帝并不相像,想法自然也与宣和帝不同。越国公虽说是三朝元老了,但毕竟年事已高,能为国效力的时间也不长了。再加上,越国公原先是个中立派牵复帝就算是要提拔,那也是先提拔自己身边的人啊 所以,墨珣就被摆在了一个不上不下的位置。 牵复帝不知道墨珣的能耐,而宣和帝这么多年也仅仅只是有所猜测,却并没有明确的证据。但有一点墨珣的武力值不低,这是有目共睹的。 墨珣暗自思考了一下自己所展现出来的竞争力倒还是极有可能被牵复帝纳入随行队伍之中的。 如此一来,墨珣倒也定了神。 眼下的情况对墨珣而言还是有利的,不管怎么说,他都是经过了正儿八经的科举考试出来的,虽然当官时间不很长,但在科举考试的成绩却也是能证明自己是有真才实学的。 文武双全,一个顶俩。 带自己到边关去,一点都不亏 墨珣其实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这么自吹自擂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仍是担心牵复帝有眼无珠,致使自己珠玉蒙尘 如果是牵复帝主动将墨珣纳入随行倒还好说,可万一没有墨珣可就得请越国公帮忙了。 这也就意味着,墨珣到了边关之后,恐怕也是会束手束脚,因为牵复帝对墨珣并不看重,也没有什么信任。 在这种情况下,墨珣就算是随驾亲征,一路到了边关,见到牵复帝的可能性也不大,更别说是要让牵复帝听取自己的意见了。 所幸,牵复帝一方面命人收集朝中文武百官的履历,借以判断此人是否适合随驾到边关去,另一方面又让朝臣们毛遂自荐。 墨珣最担心的就是牵复帝自己已经拟定了随行人员的名册,现在一听,还能报名,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向牵复帝毛遂自荐之前,墨珣还需先跟上峰知会一声,免得到时候有人在上峰面前嚼舌根子。 墨珣是一心奔着前程和爵位去的,又不是去送死,自然还是要回来的。 回来了之后,加官晋爵应当是少不了的,但却还是继续在牵复帝手下讨生活,跟现在这些大理寺的同僚,大家也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表面工作还是得做一下的。 因为御驾亲征的事,朝廷之中各个衙门都在讨论此事。 想要随驾的可不单是墨珣一个人。 当然,其他同僚的想法与墨珣倒是截然不同。 墨珣是奔着爵位去的,而其他大臣主要是为了在牵复帝面前露个脸。 这就跟想要升官之前,得先下放到地方上去,有那么点儿异曲同工。 像墨珣这样,一直留在京城做官的,其实很难再往上爬了。如果不到地方上去磨砺一番,而一味呆在京里,恐怕直到致仕都只会在五六品徘徊。 像翰林院的许多人,每到临近考核的年份就要开始走动。虽说安排官员下放或是留京是皇上做决定,但名单呈上去之前还是由御史台整理的。 被安排到哪里去,那也是要跑关系的。 不是坐在家里等着,就能被安排到好地方。 如果能被安排到一个不错的地方,做出政绩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 所以有时候,奏折上的一句话,就能改变一个人的仕途了。 与牵复帝一同出征雅砻,一来可以给牵复帝留下一个好印象;二来,也有大臣认为去边关就给派到地方上去一样,镀上一层金,回来就能升官了。 按照大周现在的国库情况,这场仗撑死也就再打一年,而外派地方没个三年是回不来的。 这么一比较起来,当然是跟着牵复帝御驾亲征划算啊 他们跟去,又不用上战场,只要在后头出谋划策就好。 既没有生命危险,又能博个美名,怎么不去 初时,墨珣根本就没想到“去边关”竞争如此激烈。等到他将自己的意愿告知同僚之后,才发现几个同僚竟然也动了心思,准备毛遂自荐了。 牵复帝大概是早都想到了会有许多官员动心,便也列上了许多条件。诸如马术不精的不要,年纪太大、经不起行程颠簸的不要 墨珣从牵复帝的这个公文中瞧出了牵复帝打算急行军的意思。 这样一来,墨珣就放心了。 时间拖得越久,对大周越是不利。 雅砻是牟足了劲儿要跟大周死磕,可大周却在长达一年的拉锯战中显出了疲态。 牵复帝此次想要御驾亲征,也是为了要鼓舞边关将士的士气。 墨珣稍稍查看了一下宣和帝下发的公文,见自己全符合,这就安安心心地去向大理寺卿提交申请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8章 第 408 章 大理寺卿见到墨珣的时候, 丝毫不显意外。 公文下发的时候,所有的官员都传阅了一番, 大理寺卿一看那列举的一项项, 便已在心里将大理寺中符合条件的人选筛出来了。 墨珣与大理寺卿交好, 自然在大理寺卿心中的名单上排在第一位。 更何况,墨珣又还不是大理寺里第一个来报名的官员。 “不错,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大理寺卿接过了墨珣的申请,笑着点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大理寺卿这话的意思是,保卫国家的事就该由帝王将相、文武百官负责。 墨珣忙拱手称“是”。 大理寺卿满意地看着墨珣, 又想了想自己他其实也是符合条件的。尽管已经是当爷爷的年纪了, 但却还正值壮年。 只是,大理寺卿掌管着大理寺, 就算去报名、递申请,牵复帝也一定是不会批的。 总不能为了打仗, 就将大后方全都搬空了吧 再者, 大理寺卿平日里疏于锻炼,只剩下些花拳绣腿 他暗搓搓地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肚皮心里觉着,自己还是不要跟着瞎掺和了。 而墨珣与自己不同此时, 墨珣站在面前,风神高迈, 容仪俊爽, 博涉群书, 特精理义,1倒也担得上一个“玉人”了。 大理寺卿犹记得之前亲眼见到他飞檐走壁,怒打人贩子的情景 总之,挺厉害的。 大理寺卿又打量了站在自己身前身形挺拔的墨珣,倒有那么点儿服老的意思了。 大理寺卿私心里觉得自己的官途大概也就到这里了,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估摸着也就是在这个大理寺卿的位置上荣休了。就这么个情况,跟着牵复帝到边关去走那么一遭,其实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义。 更何况,如果牵复帝真的将他挑中,那大理寺卿的位置可不能空着,到时候就是其他人顶上了。 等到他回来这个位置还不一定能还给他。 因为墨珣在眼前,大理寺卿难免就想到了越国公。当初越国公不也是,好好的一个御史丞,丁忧一趟回来,变成副职了。 大理寺卿一琢磨,感觉自己还是安安稳稳地守在京里好了。 他这把老骨头,也经不起那么急行军那种折腾,保不齐半路就散架了。 也不是只有到前线去的人才有贡献嘛 想明白之后,大理寺卿也就对自己不报名的事坦然了。 之后,大理寺卿又对着墨珣嘱咐了几句。 说句实在话,墨珣其实挺对他胃口的,此次前往边关,虽说是跟在皇上身边,但却也不能说不危险。 就算不用上战场,但是如果叛军知道了皇上的行踪,派人埋伏在路上还是挺危险的 如果不是因为墨珣已经娶了夫郎了,大理寺卿还真想跟越国公做亲家呢 思及此,大理寺卿又勉励了墨珣两句,这就同意了墨珣的申请,在墨珣的申请单上签章。 这些申请,会由掌管各个衙门的最高官员收集起来,最后再一齐呈给牵复帝。 大理寺一共有六个寺丞,少了墨珣也不是不能干活的。 更何况,此次牵复帝御驾亲征,既然想从朝中选拔官员随驾,想来应该早就已经料到了这样的情况,也早就有了应对。否则,怎么会让百官毛遂自荐呢 墨珣从大理寺卿所在的堂屋离开了之后,倒还有别个人去向大理寺卿递交申请,大理寺卿都一一允了。 反正最后拿主意的是牵复帝,大理寺卿没必要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将别人的申请扣下。 牵复帝收到了来自各个衙门的申请之后,心情倒是不错。毕竟大家心这么齐,都想要到边关去。 牵复帝还记得以前,他的父皇,宣和帝便是一心想要与雅砻开战的。只是当时,宣和帝并没有将自己的意图明确地说粗来,只选择私下练兵。 牵复帝丝毫不怀疑,如果那时候父皇将自己想与雅砻开战的想法说出来,会招到朝臣怎样的反对。 也正是因为有以前的事做铺垫、作比较,牵复帝才会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手中收到的这么多申请有多么难得。 墨珣是认为,按照牵复帝拟定的那些条件,自己比起其他文官同僚来说还是有一定竞争力的。 甚至于,墨珣还怀疑,牵复帝的公文中所提及的“急行军”怕是连牵复帝本人都做不到。 宣和帝虽然有意在培养自己的几个儿子,但叫墨珣看来,他的几个儿子里头,能上战场打仗的 可能挖不出两个吧。 周行王虽说擅角抵,围猎的时候也能获得不少猎物,但就他那个脑袋瓜子墨珣想了想,充其量就是个莽夫。 鸿薪王倒是,有勇有谋的。 牵复帝挑了鸿薪王当征西大元帅,确实是个明智之举。 如此想来,当初宣和帝为了锦硕王其实也是操碎了心。 尽管宣和帝一直想长生不老,但墨珣却还是从宣和帝的行径中觉察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好比修士来说,如果真的能够得道飞升,那自然就到上界去了,不可能再恣意留在凡界。 已经渡劫了的修士还留在下界,很容易造成下界不平衡,天道是不可能任由旁人打破这种平衡的。 而原先为宣和帝炼丹的那些术士,墨珣觉得他们口口声声说“仙丹”、“飞升”应该也有给宣和帝普及过这些基础知识吧 “飞升”之后,自然就到上界去了,又怎么会还留在凡间呢 或许是因为宣和帝意识到了这点,这才开始为锦硕王铺路了。 知道自己的父皇为了让锦硕王登上帝位而部署多年,甚至将几个儿子都培养起来,就为了辅佐锦硕王以巩固大周的江山墨珣一时也想不出牵复帝意识到了这点之后,心里阴影面积得有多大。 牵复帝倒也不是自己一个人在筛选随行人员,而是请了“三公”、几个老臣,翰林院的一些官员,以及自己的几个亲信到场,共同挑选。 有些衙门里,递交申请的官员不少,他们也不能直接将人全都带走,还是得留几个干活的。 其实,这件事完全可以交由吏部去办,但牵复帝初登大宝,京里还有几个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兄弟 牵复帝又不可能像锦硕王那样,仅仅因为猜忌就将他们拖出去斩了,只能自己多劳心劳力一些了。 墨珣这边刚跟大理寺卿递交了申请,回府之后就同家里人说了。 因为担心府上众人情况不对,墨珣还是见阿豨在场才开的口。 然而,在墨珣说完了之后,整个屋子的人仍是没有吭声。 阿豨这会儿正在林醉怀里,小声咿咿呀呀地跟林醉的鬓发作斗争,根本没顾上他父亲说了什么,也无法替他父亲解围了。 过了好一会儿,越国公才像是打圆场般开了口,“我观皇上下发的公文,你入选几率极大,既然已经递交了申请,那么从现在起就好生筹备了。” 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墨珣自是无有不应。 经了越国公开口,饭厅里倒也不像刚才那样安静了。 而刚才那一阵沉默,让墨珣心里也有些古怪的情绪。 墨珣向来不是一个瞻前顾后的人,一旦想明白了,便会付诸实践。可适才饭厅里的气氛说实话,确实不大好。 哪怕是伦沄岚已经同意了墨珣随驾亲征,但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表情也算不上好,甚至有些苍白。 也正是因为看到了伦沄岚的表情,墨珣心里才升起了一股古怪的情绪,就像是些对不起他一样。 林醉更是瞧着也是蔫蔫的。 阿豨以前是揪林醉衣襟的,揪了几次,把林醉的衣衫都弄乱了,好几次险些把林醉的衣服给扒了。 这世道,哪有哥儿衣衫不整的 林醉倒是拉着阿豨的手狠狠地打了两下,阿豨仿佛意识到自己拉林醉衣襟的行为是错误的,现在已经避开衣襟,开始玩林醉的头发了。 阿豨一开始玩林醉的头发,除了拨弄之外,还会动手拽。 墨珣白天一般都在衙门办公,倒是不知道情况,可有次让他亲眼瞧见了阿豨拽林醉头发,当即便忍不了了,把阿豨过来打了几下屁股。 阿豨现在结实,屁股肉尤其,墨珣虽然打下去“啪啪”作响,但其实也控制了力道。 既不会把阿豨打伤,又要让阿豨知道痛。 阿豨很聪明,哭得非常大声。 只要一看到父亲露出了想揍人的念头,他就开始叫“爹爹”,然后放声大哭。 林醉很容易心软,尤其是看到阿豨哭成这样,鼻涕眼泪都流得到处都是。而阿豨又开始出牙了,口水也到处流一张小脸狼狈极了。 但一旦林醉流露出想要求情的表情之后,墨珣的脸就跟着沉了下来,手下的动作也重了几分。 阿豨自然哭得更大声了。 林醉见状,又去看墨珣的申请,知道他并不希望自己开口为阿豨求情,只能狠下心来转过身不去看。 阿豨看爹爹背过身就知道自己求助无门,也知道痛,就再不敢了。 阿豨确实还小,墨珣一时也不知道阿豨是不是已经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行为不对,但他不再拽林醉头发却已经是事实。 墨珣揍了阿豨几次,每一次林醉都咬牙别开眼,让墨珣看得十分无奈,便也抽了空儿,在阿豨被姆爹抱开的时候,就跟林醉探讨了一下阿豨的教育问题。 不是说孩子年纪小就可以放任了,恰恰是因为他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身为长辈才要好好纠正他的坏习惯。 墨珣觉得,什么“孩子还小,长大了之后自然就会懂事”这种,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正是因为小,才要教。 指望阿豨自己能学好,那怎么不指望阿豨能直接考科举呢 尤其是,阿豨这个臭小子,还因为自己揍了他之后跑去跟赵泽林、伦沄岚他们告状了。 因为话说得还不顺溜,阿豨就断断续续地说,还伸手扒裤子。 不过,墨珣也没怎么下重手,打完了之后林醉还给上了药,这会儿阿豨的光腚儿上什么都没有。 大家好歹已经习惯了阿豨说话,仔细辨认一下竟还就听懂了。 赵泽林和伦沄岚倒没有像阿豨希望的那样,也来揍他父亲的屁股,反倒是他父亲知道了他去告状之后,又揪着他揍了一顿。 爹爹本来是想拦着父亲的,阿豨亲眼见到了,眼中也徒然升起了希望,但是父亲一边揍他,一边说了句“牙都没长齐,就敢去告状了”,之后,爹爹就笑了 爹爹笑起来之后,就忘记为阿豨向父亲求情了。 阿豨委屈极了,就算爹爹笑得再好看都难以抵消他肉体上的痛楚和心灵里的难过 继父亲不爱自己之后,爹爹也不爱自己了 阿豨委屈 眼下,阿豨被林醉抱在怀里,却是在玩林醉的头发。 之所以玩林醉的头发,是因为他的长发正好垂在了阿豨触手可及的地方。 而墨珣正坐在林醉身边,这就等同于是坐在阿豨身边了阿豨不敢轻举妄动。 本来就因为是晚饭时间,大家都在用饭,而阿豨呆林醉怀里,也并不是为了让林醉方便喂,而是一家人本来就该齐齐整整的。 阿豨真正要吃东西的时候,就会被姆爹带下去了。 阿豨很是敏锐,饭厅里气氛不对头的时候,他就已经停止与林醉的鬓发较劲了。 “爹爹”阿豨有些害怕,爹爹的身体僵得好厉害呀,阿豨一点都不舒服。 林醉双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正如阿豨所感觉的那样,身体绷得很紧,他眼神也有些发直,就像是已经完全走神了一样。 要叫墨珣来看,林醉现在的反应,根本就是如临大敌。 墨珣听到了阿豨的喊声,这才侧过身子去看林醉。 林醉乍一下“撞上”了墨珣的视线,这才缓过神来对墨珣笑了笑。 饶是林醉反应很快,但墨珣还是没有曾说林醉刚才那一刻的失神。 不知怎么,墨珣竟感觉,林醉刚才的眼神有些骇人。 墨珣张张嘴,也不知该跟林醉说些什么才好。 本来,墨珣要随牵复帝一同前往边关的事早在几天前就已经跟家里人通过气了,虽然当时是遭到了反对,但墨珣抱着阿豨插科打诨了一阵,却也还是蒙混过关了。 墨珣当时就知道,大家会同意,只是因为别无他法,并不是真的就放心自己了。 就算林醉,说了“相信”的话,但实际上却仍是无法放下心来的。 墨珣的嘴算不上笨,大多数时候也都能说得对方哑口无言,可一旦这个对方变成了林醉墨珣是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跟林醉解释,让他放宽心了。 一家人在一起用过了晚饭,林醉就不再抱着阿豨,而是让姆爹将阿豨带去玩了。 赵泽林一看,知道林醉这是要跟墨珣说话了,便主动揽过了带阿豨玩的事儿。 墨珣此次离京也不知多久才能回来,而这场仗也不知还得打多久确实是该把阿豨这颗锃亮的“夜明珠”从墨珣与林醉身边带走,好让他们小两口凑在一起说些体己话了。 林醉自然不会拂了赵泽林的好意。 等到两人进了栖桐院,林醉的脚步却是有些快了。 按照以往,林醉只会走在墨珣身边,并错开小半步的。 现在则完完全全是林醉快步走在前头,根本就不顾身后的墨珣了。 墨珣一看林醉这个样子,当即就意识到他这是在跟自己赌气了。 不知怎么,墨珣竟是连看着林醉的背影都能从中看出可爱来。 思及此处,墨珣顿时便觉有些好笑了。 林醉的背影怎么说呢,大概就是一句“珠缨炫转星宿摇,花蔓斗薮龙蛇动”足以形容了吧。 明明是个明艳动人的形象,偏偏是这样气鼓鼓的真的可爱。 墨珣瞧着林醉的背影,只得强忍下笑意,加快了步子,将一直拼命快走就像是在跟自己较劲的林醉一把抓住。 明明早都已经说好了,怎么这会儿还赌气了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林醉这样孩子气的反应,墨珣虽然想笑,但更多的是莫名的心虚。 然而,墨珣这厢还没开口宽慰林醉,林醉便已飞快地转过身将墨珣抱了个满怀。 刚才还被墨珣瞧着,像是星宿一般,在林醉似是被浓墨浸染过的黑发上晃动的珠缨,这会儿正随着林醉转身的动作而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府上下人什么的早都知道墨珣与林醉有话要说,也都自觉地落后了几步,但林醉的动作却也还是落入了下人的眼里。 以往,要叫林醉在下人面前与墨珣做出此等亲密的举动,那决计是不可能的,但今天林醉心情遭透了,也顾不上那么许多。 墨珣一怔,但却很快地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林醉的后背,就像在哄阿豨那样,哄着林醉,“好了好了,我一定平平安安回来。” 林醉将脑袋埋在墨珣的颈窝处,搂得很紧,也十分用力地在嗅墨珣身上的味道。 “听话。”墨珣在心里叹了口气,摸了摸林醉的漆黑的长发,“我答应你了,对不对” 林醉一直闷不吭声,墨珣都有些怀疑他会把自己给闷死。 过了好半天,林醉才小声嘟囔了一句。 按理说,墨珣应是听不清的,但偏生他耳力极佳,倒是一字不差地听了个分明。 “我要与你同去。”林醉如是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9章 第 409 章 墨珣根本没料到林醉沉默了许久, 最后竟是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但此次明显与当初送昭瑾翁主去雅砻和亲不同,当时, 虽说昭瑾翁主得了封号, 在整个和亲队伍中品阶最高但再高能高过当今天子吗 而且, 当初是和亲,这次是去打仗 饶是墨珣自认为没什么危险,却也仍是不愿让林醉与他一道舟车劳顿的。 更何况,阿豨还那么小,父亲和爹爹都不在身边 墨珣这会儿也顾不上跟林醉温存了,松开了原先还环着林醉腰际的手,抓着林醉的肩膀, 眉头微蹙, 道“你要去” 林醉在墨珣的注视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要去” “不行。”墨珣飞快地摇了摇头, 满脸的不悦。 墨珣这会儿会不高兴,倒不是在气林醉给自己添乱, 而仅仅只是因为林醉说这话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他自己。 而最最糟糕的是, 墨珣竟然真的顺着林醉的说法往下去想,想林醉说的这件事的可能性。 也正是因为往下想了,墨珣才清楚地意识到林醉只有留在京里才最安全。 “怎么不行”林醉一时脑热, 根本顾不上许多。 两人这下倒像是调了个个儿似的。 “你说怎么行”墨珣猛地停下步子,“御驾亲征, 我们是去打战的, 哪有带家眷的道理” 这次跟上一回不一样。 这一次, 是牵复帝本人也一起,是御驾亲征,是去打仗的。 不是和亲与通商,林醉不可能再像上次那样跟着林家的商队一起出发,最后悄悄与自己汇合 上一次之所以能成,那是因为墨珣手握尚方宝剑,且知道宣和帝的真正目的,这才不惧五翁主。 可这一次墨珣没有尚方宝剑,而且,能赐予墨珣尚方宝剑的人也在场。 林醉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立刻半阖眼帘沉思起来。 墨珣说的这些,林醉清楚得不得了,但他真的放心不下不 林醉半阖眼帘,轻咬唇瓣之后,才迟疑地开口道“我可以扮成家丁” “”墨珣一脸的无语。 兴许林醉的表情再斩钉截铁一点,墨珣可能就真考虑起来了。 但林醉说这话的时候,连他自己的语气都带着犹豫,明显是他自己都意识到不靠谱了。 墨珣知道林醉这会儿是犟上了,但也不是不听人劝的,便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可行吗” 林醉是一个明白人,根本不需要墨珣跟他多说什么,他自己就能想明白了。 是以,在墨珣看来,林醉之所以会说出这样的话,多半是关心则乱吧。 林醉果然被墨珣问得一愣,随即便低头不语。 墨珣见状,知道林醉今日是被自己的话刺激到了,这才口不择言,便又放缓了语气,“我们不是说好了的,我会平平安安回来的。” “是。”林醉点点头。“可我心里” 墨珣一听林醉这会儿态度已经软化,语气也有动摇,再接再厉道“阿豨还那么小,如果他爹跟父亲都离开了,那他一个人该多可怜呀” 一提到阿豨,林醉没敢说要让赵泽林、伦沄岚他们帮着带孩子。 就算伦沄岚是阿豨的亲爷爷,但总归是跟爹爹不同的。 “我们这次去,少说也要半年时间。”墨珣一边观察着林醉的表情,一边拉过了林醉的手拍了拍,“小孩子忘性大,等我回来,可能都不记得我了” “到时候,还要靠夫人帮忙呢。”墨珣低头,小意哄着。 林醉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看起来有些许倔强。 墨珣的这个角度看不到林醉的眼神,倒是能看到林醉的绛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也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墨珣不可能让林醉去的,除却担心林醉的安慰,还有便是万一被人发现了不单是林醉一人,就连越国公府恐怕也要跟着遭殃。 墨珣倒是无所谓自己什么名声,但自己身为越国公的干孙子,而林醉又是自己的夫郎,两人的一举一动自然都与越国公府挂上了钩。 真被人发现墨珣带了夫郎同行恐怕连越国公都要晚节不保了。 墨珣正是因为知道林醉很快就能想明白,而刚才亦不过就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鬼使神差地说要与自己同去,便也耐下性子来哄了林醉两句。 两人已经成亲多年,现在连儿子都满周岁了,不论是墨珣还是林醉都已经在这几年间摸出了一套特有的相处模式。 夫夫之间相处,本来就不是谁嗓门大,谁就占理的。 “夫人如果去了,我还要分心。” 其实,墨珣在刚才林醉提议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让林醉同去,这件事的可行性了。 墨珣让林醉在额心上画个花钿都能瞒过所有人,这会儿将他额头上的梅花遮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当时的环境不同,府上的下人不敢擅闯林醉的歇室。林醉只要在出门之前将自己拾掇妥当,就不会被人发现了。 可如果真的要随军,那怎么可能有时间让他遮掩 墨珣本身是不觉得林醉比别的汉子差什么,毕竟林醉这些年跟着自己也算是学有一点点成吧,放到外头去也能唬人了。但是,他们此去,必定是汉子居多的,林醉一个哥儿夹在中间,多有不便。 墨珣这会儿只要一想象林醉成天被一大群糙汉子围着,就算没被人发现哥儿身份墨珣的脸还是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林醉去 两人之间一直有商有量的,墨珣也不想让林醉觉得自己在命令他,便将林醉拉到游廊旁的围栏上坐下。 这里一般都是家丁、小厮趁着主子没注意坐着歇息的地方,一般是没有主子会坐到这里来的。林醉还没出嫁之前倒也坐过,但那都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更何况他那时还小呢。 不过,林醉从来就没有在这种小事上纠正过墨珣,反正墨珣是栖桐院最大的主子,他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 就更别说是现在,林醉一颗心已经慌得乱七八糟了,哪里还顾得上说墨珣什么。 待两人坐下之后,墨珣才发现林醉抿着唇并不是因为不高兴或是在思考,而是不安。正因为太过不安,为了镇定下来,林醉才抿着嘴。 墨珣朝着伸手跟着的下人看了一眼,见他们早都十分识趣地低着头站得老远,这才托起林醉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一下,“怎么了” 林醉将手抽了回去,直摇头。他心里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吉利了,林醉实在是不敢说出口。 不知怎么,林醉总觉得有些事说出来就会成真了一样。 墨珣见状,只当林醉是担心自己,便笑道“我心里有数的。” 林醉眨眨眼,勉强也挤出了一抹笑。 墨珣不喜欢林醉这样的表情,当即便亲密无间地将额头抵在林醉的额上,“你还不知道我的本事吗” “我自是信你的。”林醉脸上一热,又是胡乱地眨眨眼,“只是此去路途遥远,又是为了打仗,我担心” 林醉言之未尽。 后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不吉利了,他不能再往下说了。 墨珣当即便笑开了,往林醉樱红处浅浅地啄了一下,沉声道“等我回来。” 林醉本来已经服了软,可墨珣张口便是一句“等我回来”,直叫林醉心里一个咯噔。 恍惚间,林醉竟是觉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仿佛似曾相识。 刹时,林醉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几乎是一瞬间便褪了血色。 墨珣与林醉靠得太近,倒没觉察到这点。他所能感觉到的,仅仅就只是林醉呼吸一滞。 墨珣心中升起一股诧异,只觉得林醉今天的反应却是有些异常。 林醉不适地退开了一些,强压下心里的那股莫名的恐慌,这就对着墨珣点了点头,沉声道“我等你。” 墨珣观林醉的表情,只觉得他这句“我等你”说得实在勉强。 但要说林醉不等他,墨珣是不信的。 大庭广众的,墨珣不能对林醉做什么,更何况他们才刚用过晚饭。 墨珣敏锐地觉察到林醉的脸色不大好,但林醉不肯说,墨珣也拿他没办法。 入夜之后,林醉一反常态,倒是主动得很。 如果墨珣的感觉没有错,林醉今晚给墨珣的感觉就像是“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不顾地完全豁出去了一样。 不过,林醉这么豁出去,从根本上来说,还是便宜了墨珣。 以往,林醉在性事上,一向不怎么放得开,明明两人连孩子都有了,可林醉却仍是羞得厉害。 就算有主动,那也多是林醉情动之后失了神志,这才由着墨珣予取予求。 墨珣是爱惨了林醉被情欲染透了的脸,但此刻,林醉十分清醒地主动索求,却更是让墨珣溃不成军。 尽管一开始,是林醉主动着的,可到了后来,墨珣越战越勇,林醉只得哑着嗓子小声求饶。 最后,林醉连求饶的声音都变得支离破碎,再分辨不出他在低声呢喃,还是小声呻吟。 翌日,林醉醒来,墨珣早已上朝去了。 林醉身上早都已经收拾妥当,想来应当是墨珣趁着自己睡着了之后清理的。 此时,林醉之后只觉得有肚子有些酸胀,其他倒还好。只是,薄毯一揭开,林醉便能看到自己身上满是两人欢爱过后的痕迹让他下意识就拢紧了亵衣,不敢多看。 这会儿,林醉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昨天夜里,墨珣身上的气息十分霸道而强势地包裹住自己 林醉不自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暗自为自己打气都是当爹的人了,可不要在儿子面前露出端倪才好。 阿豨昨儿个被赵泽林带去,一晚上乖是乖,可大清早一起来就嚷嚷着要找爹爹了。 赵泽林是哄了又哄才将这个小祖宗给哄住。 林醉一醒,外头候着的人就小声问了“夫人可要起身了国公夫人那边差人过来问过一回了,说是小少爷直嚷嚷着要寻夫人呢” “那便起吧。”林醉本来也就要起了,现在一听到赵泽林那边已经来人问过了,更是不敢耽搁。 进来伺候的人当然不敢多说什么,两个主子关系融洽,他们在夫人手底下才会轻松。 林醉收拾妥当之后,便主动到安福院去了。 阿豨因为没有见到林醉,已经哭起来了,如果林醉再不来,赵泽林就要去栖桐院找人了。 阿豨翻脸比翻书还快,明明眼里还满是泪水,可一看到林醉,立马就笑开了,“爹爹,爹爹。” 阿豨舞着短胖的手臂,朝着林醉不住地晃动着,企图让姆爹将他放下来,他好去寻爹爹。 林醉走近了之后,先同赵泽林与伦沄岚问安,而后才发现阿豨脸上还带着泪痕,偏过头便对身后的小厮道“去弄块湿帕子来。” 赵泽林这边早有人备了,林醉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送上来了。 姆爹在阿豨手舞足蹈的示意里总算是看明白小少爷的意思,这就将阿豨放到了地上。 阿豨现在走路还不是很顺,大多数时候都是惯性在跑。 伦沄岚见了,还曾表示过,要给阿豨穿条牵引带,说是在他们石里乡,家里有小孩都是这么弄的。 主要是因为在石里乡,等小孩满了周岁,会走路了之后就让他到处跑了。用破布条或者坏掉的衣服系在小孩的胳肢窝下头,哪怕大人不注意,小孩也跑不到哪里去。而且,小孩也不容易摔跤,毕竟大人在后头拉着,如果孩子要摔了,正好可以扯一把。 乡下地方的拐子也不少,毕竟走街串巷挑货卖的汉子也多,根本没人会去在意是否有生人。 林醉自然不好反驳翁爹的话,而赵泽林更是不懂这个。不过,他倒是没见过京里其他的小少爷有绑绳儿的。也有可能是外出见人,所以才不绑,在府里的时候也是绑着吧 当然,伦沄岚的提议理所当然地遭到了来自墨珣的反对。 墨珣倒不是很在意伦沄岚在“墨珣”小时候是不是也这么绑过他,就算真的绑过,那也不是墨珣本尊啊 在府里,这么多人看着,也根本用不上什么绳子。 摔就摔了,小孩子不摔怎么能学会走路呢 难道还有人因为怕被噎死,就干脆不吃饭了 伦沄岚说不过墨珣,但在照顾孩子的这件事上,墨珣可没有伦沄岚有经验。 两人各执一词,到了最后,竟是要找赵泽林评理。 赵泽林 赵泽林无法,只得去问昌平郡君。昌平郡君毕竟生养过,对于怎么照顾孩子,肯定比赵泽林有经验。 昌平郡君从小就在京里长大,不过伦沄岚说的牵引带,他倒也听说过。 赵泽林一听他这么说,立刻就明白了只听说过,没见过,就证明林家也没用过这个法子。甚至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没有用过这个法子。 赵泽林想想,也觉得在孩子身上绑个带子怎么看怎么像遛狗,着实不大好看。 最后,还是采取了墨珣的意见,让阿豨自己跑。 阿豨跑起来并不很顺溜,有时候跑着跑着真的会平地摔,而有的时候也会跑过头,根本停不下步子。 此时,阿豨见了林醉,嘴上一边喊着“爹爹,爹爹”,一边“墩墩墩”地朝着林醉跑去。 林醉冷不丁地被阿豨撞了一下,因为站得太稳,倒把阿豨给弹出去了。 阿豨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还不等身后的姆爹上来抱他,自己就先麻溜地爬起来又朝林醉扑了过去。 林醉顿时便哭笑不得,赶忙蹲下来给阿豨擦脸。“阿豨怎么哭了呀” 阿豨不是很配合地胡乱晃着脑袋,还伸手去扒林醉的手。 因为被林醉擦着脸,阿豨说话也不是很清楚,但林醉还是听出了“想爹爹”三个字。 “想爹爹怎么能哭呢”林醉给阿豨擦干净之后,便有下人将帕子接了过去。 阿豨嘟囔了两句,这下林醉可没听明白,好在阿豨也不在意,这就张开双手要林醉抱抱。 林醉顺手把阿豨抱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阿豨的肚子。这鼓鼓囊囊的,应该是吃饱了。 也不管阿豨听不听得懂,林醉张口便道“阿豨又重了,爹爹要抱不动了。” “爹爹,爹爹”阿豨并不在意自己重不重的,只知道爹爹在跟自己说话就行了。 赵泽林慈祥地颔首,问道“醉哥儿用过早饭了吗” “还不曾。”林醉摇头,面上略显不自然。都怪墨珣,昨晚太闹了,害他今天起来晚了。 栖桐院里的小厨房到现在还在用,毕竟阿豨现在已经可以吃些别的东西了,像鸡蛋羹什么的,都是阿豨喜欢的。 “那正好,我与沄岚也还没吃,你就留在安福院,陪我们一起。” 赵泽林发话,林醉自然是应的。 阿豨见大人们在说话,便兀自开始咬手。 林醉见到了,十分自然地拨开,“阿豨多大了,还咬手指头,羞羞脸” “羞羞脸”阿豨再次牙牙学语。 林醉看阿豨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便也不多作解释。反正阿豨现在年纪还小,话都说不顺溜,解释太多,指不定转头就忘了。 阿豨咿咿呀呀地伸着小短手指着林醉,“羞羞脸” 林醉一怔,随即眼睛一眯,对着阿豨又道“你才羞羞脸” 等林醉在安福院用过了早饭,带着阿豨回到栖桐院,洛涧才眼尖地发现林醉的脖子上有一条细长的红痕。 洛涧小声将自己的发现同林醉说过了之后,林醉忙对着镜子照了照,边照边思考这这条红痕到底是 待反应过来之后,林醉一咬牙,在心里又把墨珣暗骂了一通。 明明两人早都已经约法三章,这些痕迹是不能出现在明显的地方的 也不知道刚才赵泽林和伦沄岚瞧见了没有 林醉没脸见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0章 第 410 章 尽管一大早, 林醉已经在心里将墨珣反复揉搓,各种左掐右掐了, 可是, 晚上一等到墨珣回来, 林醉便早早忘记自己晨时的窘境了。 墨珣在大理寺卿那边交了申请,但牵复帝总还得挑人,倒是没那么快给答复。墨珣原是想着速战速决,但皇帝本就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重要,肯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会离京的。 林醉本来就一直很担心今日牵复帝便会下公文,但越国公回来之后什么都没说,倒让林醉已经提了一天的心回了原处。 只是, 今儿个是平安度过了, 却也难保明日。 今天一整天,林醉都在府里给墨珣张罗行李。 虽说上回, 墨珣跟着五翁主的和亲队伍到雅砻去的那趟,也是林醉给收拾的, 但那次总归于这回不同。 当时情况没有像现在这么紧急, 墨珣又是作为使臣去的,多带一些换洗衣物以及一些杂七杂八能让自己方便又舒服的东西总没关系的。 但这次是去打仗,又不是去享福 林醉也听了越国公说起过牵复帝下发的公文“急行军”, 林醉没经历过,但单听这么个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儿。 和亲那会儿, 刚开始还因为五翁主不配合, 所以拖拖拉拉的, 一路上根本就没遭什么罪。 林醉一边将墨珣的衣物都从柜子里拿出来,一边思考着让墨珣带哪些合适。 林醉自己也清楚他并不适合跟着墨珣一起去,可两人成亲之后,还真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 再加上这一次,林醉真的心慌得厉害。 这感觉,就跟去年一样。 去年,大周发生那么多大事,宣和帝都驾崩了 林醉想着想着,手便不自觉地微微抖了起来。 就是因为似曾相识,林醉才会慌成这样。 林醉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赶忙握了握拳。 等到手再摊开,便已不再抖了。 林醉吐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这就开始继续与洛池一道帮墨珣收拾要带去的衣物。 之前,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林醉是因为怀有身孕,才会性情大变。 就连林醉自己,也都是这么想的。 可这会儿他没怀孕啊 之前墨珣就已经跟他说好了的,要等阿豨再大一些了,两人再考虑二胎的事情。 林醉也是同意了的。 自那以后,两人也都很是注意。林醉本来是打算用些避子汤药的,但墨珣觉得那避子汤对林醉身体不好,自然就不准他用。 所以,到了最后,还是辛苦了墨珣。 不对或者说,不全对。 因为有的时候,林醉也挺辛苦的 林醉想来想去,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倒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只想着墨珣要到边关去的事了。 如此一来,林醉也就没那么慌了。 等墨珣下衙回来的时候,林醉已经将准备给墨珣带上的换洗衣物都收拾出来了。 只是,林醉觉得这也有必要,那也有必要,就一下子收拾出了好多。 然而,实际上,墨珣本来也没多少衣服,毕竟平日里上朝、到衙门办公,都是穿的官服,常服也就是休沐时候或者下衙了才穿一穿。 反正墨珣衣服的数量肯定是没有林醉的多的。 常言道“人靠衣装,马靠鞍。” 墨珣对自己的外貌、穿着打扮还是挺在意的。但较之哥儿,墨珣还是差了点儿。 甚至于,墨珣连大周好些汉子都骚不过,就更别说跟哥儿比了。 比如,在簪花这件事情上墨珣是真的骚不过的。 还没娶夫郎之前,墨珣的衣服都是伦沄岚置办的。等娶了林醉回来,那就是林醉操持了。 所以,认真说起来,墨珣对自己究竟有多少衣裳,每个衣裳是什么款式,可能还不如林醉熟悉。 “我听说朝廷里有小半大臣都向上峰递了申请。”墨珣今天在大理寺的时候倒是听了不少消息,真真假假的。 越国公点点头,“皇上初时也没料到。” 墨珣颔首应了。 这事儿倒也不足为奇。 毕竟在大周的朝堂上,不愿意打仗的人一直占大多数。 或者说,如果雅砻愿意撤兵、愿意和谈,那恐怕朝臣们二话不说便会不遗余力地劝说牵复帝派使臣去跟雅砻议和。 只是现在雅砻一副要亡大周的架势,“和谈”一事根本想都不要想。 既然没有和谈的可能,自然要在牵复帝面前挣个脸积极点,交申请、报名呗。 墨珣稍稍一想也就知道其他同僚是个什么心思。 有句话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牵复帝即位之后,自然是将自己的亲信都提拔起来了。但大周正值多事之秋,牵复帝也不好有太大的动作。 可等到战争了结了呢 此时,牵复帝算是腾不出手来重整朝纲,可等到事情尘埃落定,国家归于平静,牵复帝就有的是时间了。到时候,原先被宣和帝培养起来的大臣,恐怕都要边缘化了。 任谁都受不得了辛辛苦苦爬到这么个位置,最后被换到个没什么用处的地方去。 此次随驾亲征,被所有人看作是一个大好机会。 就算跟着去,没能立什么功,但考课的时候这件事还是会被记录下来,总能给能给自己的政绩添砖加瓦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随行的名单定下来。”墨珣还是比较在意这件事的。 如果能早点定下来,早早起驾前往边关,那战争就能早些结束了。 这么拖拖拉拉的,每拖一天,就多担一丝风险。 当初,墨珣因为雅砻的“摄魂”巫师,就曾仔细查阅过有关雅砻的书籍。 为了了解雅砻所在的位置,墨珣也曾到翰林院去查阅过大周的地图。 只是,地图作为一个军事工具,一般是用以国防及战略部署,翰林院就算有,那也是由掌院学士保管着的。外头摆放的能够被墨珣查阅的地图,还不如越国公随手在纸上画出来的清楚。 越国公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京里做官的,他除却到雅砻打仗之外,还去过不少地方,对于整个大周,以及大周周边的其他国家也还算是了解。 墨珣从越国公口中得知雅砻想要拿下大周,首先就得突破几个关口。如果那几个位置被打破,雅砻杀到京城也不过是一个月的事。 墨珣现在就担心,就在牵复帝还安排人手的时候,雅砻那边已经将大周的关口打开了。 “叮” 墨珣话音刚落,身边忽然便传来了汤匙与碗碟的清脆敲击声。 林醉显然是没料到自己一听到墨珣的话,便会猛地心悸起来,这一下子便没拿稳汤匙,竟是敲了碗。 因为越国公与墨珣在谈话,旁人便都没有再开腔,反倒是让敲击声十分明显。 林醉赶忙向长辈们告罪。 越国公显然是不在意这个的,否则他不会在吃饭的时候跟墨珣说话了。 墨珣倒是定定地看着林醉一会儿,直把林醉看得不自在了,便虚张声势地看回了墨珣。 墨珣敏锐地感觉到,林醉此时的状态与去年那阵子一模一样。 那时候,不是天灾就是。 墨珣刚才对越国公说的那句话,越国公明显可以不用回答。 而此时,经了林醉这么一打岔,越国公便不再说御驾亲征,而是提起了册封太子的事。 墨珣尚在思考林醉的反应,倒是没怎么仔细去听越国公说话。 林醉这个反应太异常了,让墨珣觉得,此去凶多吉少。 林醉作为这个领域的主宰,会表现得这么异常,指不定边关真有什么东西在等着自己。 墨珣禁不住又想到了关于雅砻的传说,一时有些头疼。 用过了晚饭之后,阿豨屁颠屁颠地要让林醉抱抱,被墨珣一把塞到了伦沄岚怀里。 伦沄岚知道墨珣这是想抓紧时间与林醉相处,便将照顾阿豨的责任揽到了身上。 阿豨乖是乖,但爹爹不在身边,总是会哭的。 赵泽林与越国公两人毕竟年事已高,一两次还好,却也不能一直让阿豨呆在安福院里。 林醉原是要抱阿豨的,但墨珣动作太快,甚至连阿豨都还没来得及哭,他父亲就拉着爹爹消失在了他面前。 如此一来,阿豨张大嘴的一声“哇”就被阿豨吧唧吧唧两下给咽回嗓子里了。 林醉意识到墨珣似乎很焦急,便也不敢耽搁,快步跟上墨珣。 待进了栖桐院,墨珣才开口问“你到底怎么了” 墨珣表情严肃,眼神也是凛冽,叫林醉心里下意识就是一个咯噔。 林醉一开始还在想着墨珣是要安慰自己两句,却没想到他张口就问自己。林醉迟疑了一下,倒没有像昨天那样,反而有些心虚地说“我只是担心你。” 墨珣今儿个反应不一样,林醉不敢再作那样扭扭捏捏的姿态。 “不。”墨珣直摇头,“我是问你,为什么担心我” 林醉张张嘴,“你是我夫君啊,我自然担心你。” “我的意思是,你的反应不对。”墨珣再次摇头,“你表现得就像是,我这次去,便不会再回来” 林醉猛地伸手捂住了墨珣的嘴,但却还是慢了,墨珣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林醉已经快哭了,“你不要说这种话。” 他太怕了。 因为墨珣的话已经说完,林醉不等墨珣动作,就自己怏怏地将手收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醉确实不懂,但他的感觉太真实了,让他怕得不得了。 “没关系,你说,我听着。”墨珣丝毫不意外林醉不懂。也正是因为知道林醉什么都不清楚,墨珣才从来不问。但从昨儿个开始,林醉的反应就很不正常,让墨珣不得不防。 哪怕林醉什么不知道,但只要他能说出一些,让墨珣参详一下,墨珣应当也能猜出个一二。 到时候再多加防范一下,应当也能安然无恙的。 又担心林醉认为他自己是胡思乱想的,墨珣补上一句,“夫人多说两句,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林醉这才点点头。 其实连林醉自己都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因为自己太过担心墨珣了,心里、脑海里才会有各种古怪的想法出现。 现在,墨珣肯听,林醉赶忙拉着墨珣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开始我只是担心而已。”林醉边思考边说“直到你昨天说了那句等我,我会平平安安回来,我就” 林醉脸色骤白,心有余悸,眼眶里亮闪闪的,“好像这个场景在很早以前就发生过,你让我等你,说自己会平平安安回来,但是,但是” 墨珣知道林醉未尽的话,正是自己刚才所说的那句,但林醉不爱听,墨珣就没有非重复一遍让林醉难受。 不过,林醉的“似曾相识”确实让墨珣十分在意。 因为,墨珣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个“似曾相识”里,欠了林醉什么。 或许是应了林醉要回来,最后却没有出现,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墨珣实在猜不透,也有些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就被雷劈傻了,不趁机问问天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知道得清楚一些,他也不至于现在抓瞎了。 哪个修士在凡界不是被尊为上宾就算是皇帝见了也是要以礼相待的哪个会像他一样,混得这么惨的 墨珣想不起来,但却不妨碍他安慰林醉。“或许是你在梦里梦到,或者记错了,也犹未可知。” 林醉在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觉得墨珣不会相信了,是以,现在听到墨珣这么说,他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林醉顺着墨珣的话点了点头,又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勉强扯了一抹笑,就准备将此事揭过去。 “我会多多注意的。”墨珣将林醉两只手都拉过来握在掌心里,“就算为了夫人,我也会保重身体。” 林醉没在意墨珣的贫嘴,只抿着嘴点了点头。 林醉不知道他这会儿笑得有难看,而他面前只有墨珣,墨珣是不会嫌这个的,当然也不会跟他说。 “我想起来了。”墨珣作恍然状,浅浅笑道“在宣和十二年,我确实跟夫人说过,让夫人等我。” 林醉一怔,倒是也顺着墨珣的话思考起来。 “但是,我不是回来了吗”墨珣趁着林醉沉默的这么个空档,飞快地凑上去偷了个香,“不仅回来了,我还把夫人娶进门了。” 林醉脸一红,飞快地将手从墨珣的掌心里抽了出来,推了墨珣一把,“快别闹我了。” 林醉这一推并没有用力,墨珣还安安稳稳地坐得好好的。 “不止娶了你进门,还让你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墨珣又兴起了逗弄林醉的心思。不过,这一次,他却是为了让林醉不要胡思乱想才故意这么闹的。 果然,林醉坐不住了,径直起身就将墨珣丢在身后,快步跑了。 墨珣看着林醉的背影,暗自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刚才那一阵的插科打诨到底管不管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1章 第 411 章 牵复帝显然也着急, 在收到了各个衙门呈上来的报名申请之后,不过三日便已将随驾人员挑选出来了。 墨珣赫然在列。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 墨珣人还在大理寺。 宫里内监出来传旨, 让墨珣赶紧下衙回府收拾东西, 两个时辰之后便要随驾亲征了。 墨珣诧异,两个时辰之后都日落了,怎么不隔日启程 “禀墨大人,这个时辰是钦天监测算出来的,是个吉时。”内监听了墨珣的问题,十分耐心地回答。 大理寺中还有另一位同样被挑中的官员,两人打了个照面便开始问了内监此行可有什么禁忌, 或者是要准备些什么东西。 被派来的内监虽然年轻, 但想必出宫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交代过了,御驾亲征别说是本朝, 就是先朝也没人经历过的,充其量就是随宣和帝到上林苑狩猎罢了。 内监捡着紧要的说了。 像官服什么的肯定是要带的, 毕竟有牵复帝在。但带了也不一定会用得上, 就当是个防范于未然。其余自然是轻装上阵,怎么方便怎么来。 墨珣虽说是个文官,但内监也知道墨珣的武功不差, 便提醒墨珣如果有趁手的兵器也一并带上。如果没有,到时候军中会分发的。 “敢问公公, 两个时辰之后, 我们要在哪里候着”墨珣想了想, 总不可能到时候牵复帝的銮驾还要绕到越国公府来接他吧 墨珣没这么大的脸。 内监显然以为自己刚才已经说过了,但这会儿不仅是墨珣,就连另一位大人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在等答案,内监才抱歉了一句,“两位大人收拾好之后,尽可以到午门处等候。” 墨珣点点头,与同僚又多问了几句,内监没有不耐烦,反而十分耐心地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等问得差不多了,墨珣与同僚才赶忙拱手将内监送走,而且两人去向大理寺卿辞行。 内监说话的时候有些急,大理寺的同僚们也都听到了,这会儿也是赶出来送行,倒也没有多做什么。 墨珣在还没到下衙时辰便回府,将整个越国公府里的人都惊动了。 牵复帝要御驾亲征的事早都传遍了大街小巷,整个大周都是赞颂之声,越国公府的人没道理不知道。 而见到墨珣回来,他们便也猜测皇上要启程了。 墨珣的行李,林醉早都收拾好了。现在回来,墨珣也是本着跟家里多相处一会儿的心思。 林醉今日从墨珣起身时就已经醒了,他一颗心跳得跟打鼓似的,怎么躺都睡不着,总觉着有事发生。 果不其然,这就来了。 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墨珣马上就要离开了,林醉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怎么着。只想着等墨珣离开之后,他就仔细求生拜佛,保佑墨珣平安归来。 林醉担心自己一旦静下来就会胡思乱想,林醉便也给自己找了事做,将给墨珣收拾好的包袱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再次确认是否有什么遗漏。 墨珣知道林醉这是紧张的,倒也没有说他什么,只是在一旁看着。 随后,墨珣就带着林醉收拾好了的包袱,到花厅与赵泽林、伦沄岚叙话。 越国公也向御史丞告了假,从宫里赶了回来。 阿豨尚且不知自己要有一段时间见不到父亲了,只是在白天里见到父亲十分高兴。 墨珣抱着阿豨,仔细听着长辈们的嘱咐。等时辰差不多了,就带了怀山一道前往午门候着。 越国公本想让墨珣多带几个护卫,也好护他周全。但墨珣嫌麻烦,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人。 凭他自力更生的能力,也用不着非得让人伺候。 更何况,国公府里的护卫水平太次了。 墨珣都不知道到时候,该是谁保护谁了。 当然,在这个关口,墨珣说的话已经没什么参考价值了。 为了让府里的人安心,墨珣就挑了比较熟悉的丁成英一起。 赵泽林又劝了几声,让墨珣多带几个人,却被墨珣一句“爷爷再说,我就一个都不带了”给堵了回去。 伦沄岚让墨珣把怀山也一并带上,就算不伺候,那打打下手,帮忙打个水,洗个衣服总行的。 墨珣直摇头,只说有丁成英就够了。 因为墨珣义正辞严地拒绝了,家里人也强迫他不得,只能由墨珣去了。 墨珣临行前,越国公将当初中亨帝赏赐给他的宝剑交给了墨珣。同时,也压低了声音对墨珣说道“我已经向皇上提起过你的建议了。” 墨珣听得越国公这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先是一愣,随即便反应过来接过宝剑对越国公拱手道“多谢祖父。” 越国公能跟牵复帝提起的,无非就是墨珣当初说的“行刺”了。 当时越国公倒是把墨珣训了一顿,但这会儿却还是在牵复帝面前提起墨珣觉得越国公这副言不由衷的样子确实好笑。 如果牵复帝真的能听进越国公的话,那到时候墨珣也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尽管此次墨珣被钦点进入了随行队伍,但他这个官职品阶不大不小的,不一定能有机会到牵复帝跟前凑。 越国公张张嘴,似是有什么话要跟墨珣交代,但墨珣等了一会儿,却也只等来了越国公一句,“注意安全。” 待越国公退开之后,赵泽林和伦沄岚也拉着墨珣的手细细叮嘱。 伦沄岚同墨珣说着话呢,泪水便流了下来。 墨珣所有哄人不哭的技巧全都是在林醉身上无师自通的,但林醉与伦沄岚不同,墨珣顿时便手足无措起来。 伦沄岚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把墨珣吓到了,赶紧把眼泪擦了。 阿豨被林醉抱着,似乎已经从周围人的反应与气氛中觉察到了什么。等林醉靠近墨珣的时候,阿豨便探出了身子,伸长了小手,眼巴巴地瞅着墨珣,“父亲抱抱。” 阿豨这个身子探得太出了,林醉险些没抱住,好在墨珣离得近,将阿豨叉了起来。 “小胖豨。”墨珣叉着阿豨,给了他一个最爱的“举高高”。 阿豨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墨珣的这个“举高高”给吸引过去了,原本扁了嘴想哭的,但这会儿却“嘎嘎嘎”地笑了起来。 墨珣看着儿子这副傻样子,也跟着笑了。 “你”林醉在墨珣面前定定地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自从知道墨珣想要随驾亲征之后,林醉已经跟墨珣说了很多了,反而是现在,临了了,林醉才不知该再说点什么。 墨珣逗了逗阿豨,这就把阿豨平举到眼前,“我回来的时候,不知道阿豨还记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阿豨还沉浸在刚才“举高高”的快乐中,这会儿墨珣说什么他都应。 “哈哈哈哈。”墨珣笑得不行。 这个傻儿子。 等抱过了阿豨,墨珣才将儿子塞回林醉怀里。“好了,我这就走了。” 林醉“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多话。 墨珣看着林醉,心念一动,本是想偷偷亲他一口的。但墨珣心知林醉脸皮薄得很,周遭又有这么多人在,如果墨珣真的亲了下去,林醉恐怕得很长时间饶不了他了。 墨珣从怀山手中将越国公的宝剑拿了过来,朝前走了两步,还是觉得不得劲,便又转过了身子一个健步走到林醉眼前,“不说点什么” “”林醉点点头,“那你早点回来。” “好。” 得了林醉这句话,墨珣这下就得劲了,握着剑牵着马走了。 墨珣与丁成英两人行出了一小段,丁成英才牵着马对墨珣道“老爷,国公爷在后头跟着。” “我知道。”墨珣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原先林醉、赵泽林他们就已经打算要把自己送到午门口了,但墨珣觉得有些麻烦,干脆地拒绝了。 当时,他们并没有反驳自己,墨珣也当他们收了心思。但现在,他们既然跟了上来,那就只能让他们跟了。 难不成,墨珣还能把人给赶回去不成 不单是越国公,赵泽林、伦沄岚和林醉他们都搭乘了马车跟在后头。 墨珣不愿意回头看。 毕竟刚才在国公府门口已经告别过了,这会儿就没必要再拉拉扯扯的了。 墨珣其实是怕伦沄岚又哭起来,万一把林醉、阿豨都招了跟着哭到时候墨珣才真是要手足无措了。 墨珣抵达午门时,已经些许同僚在此等候了。 越国公府的马车就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只是马车上的人并没有下来。 墨珣松了口气。 在场的其他大人也不是没有夫郎、亲眷来送,哭哭啼啼自然也有,墨珣不欲多看,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然而,只这一眼,就让墨珣觉出了不同的意味。 墨珣曾听越国公说起过此次向牵复帝递交申请,想要随驾亲征的人数不少。就连墨珣所在的大理寺,也都有好些人报名了。可今儿个这么一看,人数是不是有点少了 禁卫军此时都还没有出现,也不知牵复帝是怎么安排的。 墨珣一时也不知是不是还有人没到,只得将这个疑惑藏在了心里。 丁成英是已经看到了越国公府的马车,但墨珣这会儿站定不动,明显没有要过去的架势,一时便也怀疑,墨珣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国公府的马车在那儿。 “老爷,国公夫人、伦孺人、夫人还是小少爷都在那边马车里呢。”丁成英小声提醒道。 墨珣浅浅“嗯”了一声,仍是纹丝不动。 丁成英见状,便也不再多话。 不多时,牵复帝的銮驾便从宫里出来了。 等到队伍整顿完毕,离吉时也不差多久了。 墨珣这时再看,竟发现牵复帝是真的没打算带多少人。 如此甚好。 墨珣本也担心这个队伍里的人太多,到时候反而麻烦事也会多。 墨珣看了看,牵复帝就带了禁卫军,并没有多少伺候的人。 越国公在朝为官,哪怕此时没有要随驾亲征,却还是站在前头。 吉时一到,内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墨珣便飞快地对着越国公拱手拜别。 还不待越国公颔首示意,牵复帝便已经拉了缰绳冲了出去。 墨珣见状,也是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牵复帝是真的着急,如果不是钦天监测算了吉时,他恐怕早早就已经驾了马,日夜兼程地赶往边关了。 因为牵复帝要亲征的消息早都已经传了出去,官兵也将道路都清了出来,这会儿牵复帝策马扬鞭,一路朝着城门奔去,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 禁卫军们驾着马紧跟在牵复帝身后,一时间,马蹄声震天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2章 第 412 章 牵复帝一行, 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关。 这一路上车马颠簸, 牵复帝的身体早都已经受不了了。 还没赶到玉门关, 牵复帝就病倒了。 好在随行有御医, 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行程就此延误了下来。 牵复帝本是打算十天之内赶往边关的,但此时他一病,队伍自然快不了了。 墨珣能感觉到牵复帝的焦急,但此时急也没用。 牵复帝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召了御医来看,御医也认为不是大碍, 叫牵复帝好生休息。但牵复帝不肯, 这才造就了眼前这样,一碗一碗的汤药往帐中端的情况。 墨珣知道这种病来如山倒, 原先的“急行军”是不想了,禁卫军最后为了保证牵复帝的人身安全, 直接到驿站住了两天。 饶是墨珣觉得片刻耽误不得, 但却也只能停下来陪着牵复帝养病。 此次是牵复帝御驾亲征,结果“御驾”停在了半途中,他们这些当臣子的难道丢下皇帝不管吗 墨珣在午门前就已经开始注意起此次随驾的人来。 牵复帝的御驾亲征与中亨帝的完全不同中亨帝当时是带了数十万大军前往雅砻的, 气势恢宏浩大;而牵复帝这会儿,征西大军已经在边关与雅砻对上了, 他再抽调不出人手, 随行的撑死也就一千多人。 各省各州县的布防不能妄动, 万一叛军趁乱攻打京城,到时候就真是后院失火了。 牵复帝原是想做一个天下人的表率,想弄出个大的阵仗来,然而,最后随行的人员就这么点儿 墨珣只觉得,牵复帝的这个御驾亲征,未免也太寒碜了点儿。 看来,是真的被宣和帝给坑惨了。 而且,墨珣还发现,自己这个正六品,在牵复帝的亲征队伍里根本算不上什么,甚至连在牵复帝身边的禁卫军品阶恐怕都比墨珣高些。 墨珣原先还认为自己到边关的事十拿九稳,现在想想,恐怕还是因为越国公在这其中出了不少力的缘故。 牵复帝身边不是人人都能去的,首先禁卫军一层一层的围着。别看他们背对着牵复帝,可牵复帝身边有什么异动,自然是逃不过他们的。 这会儿整个队伍看起来足足有一千多人,而像墨珣这样的朝臣大概有十几位,品阶最高的也才正三品,像墨珣这样不大不小的更多。 墨珣看了一下,便很快反应过来牵复帝这人挑的,太老的不行,怕废在半路上;太年轻的也不行,怕没见过世面,到了边关以后不能为征西大军出谋划策。 自己在这些人之中,竟然还是最年轻的 也正是因为墨珣实在太年轻了,反而没什么说服力。 墨珣脑袋上“越国公的孙子”的头衔,可比“大理寺丞”闪亮多了。 临行前,越国公曾同墨珣说过,他已经将墨珣的计划告知牵复帝了。但墨珣从随驾离京至今,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牵复帝也没有表露出丝毫要私下里召见自己的意思。 墨珣琢磨了一下,如果牵复帝并不认可自己的计划,那么自己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在牵复帝面前崭露头角呢 墨珣有些心烦。 不过,到了后来,墨珣又有了别的想法。如果牵复帝此行,真能有别的什么法子能够将雅砻人打回去,那也不赖。 反正墨珣的主要目的亦不过是想要平息这场战争,如果牵复帝有法子的话,那也没什么不好。 牵复帝病了,他们一行不能再像原来那样一个劲儿地赶路,必须要放慢行进的速度,先将牵复帝的身体养好才行。 最后,在牵复帝的坚持下,一行人还是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赶到了玉门关。 牵复帝“御驾亲征”的圣旨早都已经抵达了边关,边关的将士初闻皇帝要来,正是群情激昂的时候。可因为牵复帝这么一病,圣旨比人提早了五日抵达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军中甚至还隐隐起了谣言,说是皇上并没有要来,只是像上一次一样派个王爷过来坐镇。 毕竟宣读圣旨的时候,只要在前面的少数几人听得清楚,后头的那些都还是要经别人的口转述。 鸿薪王知道军中谣言四起,而牵复帝既然下了圣旨,人就一定会到。如果牵复帝抵达军中之时,听到了这样的流言,也不知心中是否会起疑,认定是他肆意散布 本来帝王久居京城,离边关相去甚远,边关守将有许多都不曾见过皇帝,只识得他这个大元帅。 现在如果再让牵复帝心里不痛快 鸿薪王不敢多想,只抓了几个叫嚷得最大声的,说他们妖言惑众,当众杖责了十军棍。 十军棍已经不算少了,毕竟现在还在打仗,多一个士兵就对一分希望,鸿薪王的本意只是杀鸡儆猴,又不是要将人弄死。 牵复帝原是打算骑马抵达玉门关,不论怎么说,都先得给边关的战士留下一个好印象。但他一路上都病殃殃的,抵达雅砻时,甚至还在发热,能勉强撑着见一见征西大元帅、副元帅,以及一些戍守边关的将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别说是策马扬鞭,风风光光地登场了,牵复帝险些都睡过去。 因为不断地赶路,又要担心牵复帝的身体状况,抵达边关的时候,所有人都风尘仆仆的。墨珣的精神头倒是足的,但架不住边关的放啥,将墨珣也吹得憔悴了不少。 牵复帝与边关的守将打了个照面,强打起精神来犒赏了一番,而后便主动为为鸿薪王简单介绍了一下被他带来的这二十几个大臣。与此同时,牵复帝还直接了当地对鸿薪王表示,自己带来的这些人,他觉得能用就用。 鸿薪王观牵复帝的样子,似乎是十分信任自己。只是不知,这是牵复帝刻意表现出来的,还是当真如此了。 等牵复帝交代完了,鸿薪王及几个官员、将领才赶忙请皇上先去休息。 牵复帝身体欠安,只要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 他说话语速也慢得很,边关将领不知,只以为牵复帝性情温吞。但鸿薪王几乎是与牵复帝一同长大的,两人小时候一同住在宫中,就算后来封王立府离了宫,但牵复帝说话哪是这样软绵绵、慢悠悠 思及此,鸿薪王便主动带牵复帝去休息。 因为边关早早就已经收到了牵复帝的圣旨,给牵复帝的住的地方也早都收拾妥当了,这会儿就由鸿薪王这个大元帅带着牵复帝去休息。 鸿薪王作为大元帅,平时走到哪里自然都是引人注目的。牵复帝在得知即将抵达征西大军的军营时,便已换上了明黄的外袍。 明黄可不是随便人都能穿的,虽说在边关这遍地黄沙的地方,黄色并不稀奇,但当其他人都是暗色系的衣裳时,这个明黄就十分令人瞩目了。 尽管边关的许多士兵没能亲眼见到牵复帝,但皇上亲到边关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玉门关,再一次鼓舞了整个征西大军的士气。 鸿薪王将牵复帝送去休息之后,人就又回来了。 因着牵复帝刚才的话,此次被牵复帝带来的这些官员还等在帐中,等着鸿薪王安排。 鸿薪王对此次随驾而来的大臣的熟悉程度原也没多少,毕竟,他一开始就很清醒,不论他的父妃怎么说,旁人怎么怂恿无辜,鸿薪王都觉得自己出现在宣和帝的传位诏书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为从来就没有去幻想过继承皇位的事情,所以,鸿薪王也就懒得去了解朝臣的事了。再加上,宣和帝疑心很重,鸿薪王不愿意惹上一身腥,当然能避则避。 对于眼前这些被牵复帝留下来的大臣,鸿薪王一眼扫过去,除了简单知道姓名与他们的官职之外,倒是不大清楚这些人的本事。 不过,鸿薪王倒还从这些人里倒还看到个比较熟悉的墨珣。 鸿薪王先同眼前这二十几个被牵复帝从京里带来的大人见礼,之后就命人先带他们去安顿,等他们先收拾一下,再让人带他们在军营里四处看看。 墨珣跟在牵复帝身后的时候就已经在打量这个征西大元帅了。 鸿薪王变化极大,原先白皙的肤质在边关一年,已经被造成了古铜色;在他们这十几个官员之中,竟显得又黑又瘦。 但是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却截然不同了,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站在牵复帝面前,英姿飒爽,颇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原先的鸿薪王自有一股养尊处优的气质,可到了这会儿,周身的气势完全变了,倒给人以军人的凌厉感。 就连嗓音都变了,变得浑厚有力 也不知道他这一年来,究竟是经历了什么。 墨珣尚在思考着,便已经有人过来要领他们先安顿下来了。 他们一行风餐露宿了这么长时间,是该先安顿下来好好休息了。 墨珣本来官职也不高,此次随驾,牵复帝并没有表现出对墨珣的额外看重,墨珣一时也不知牵复帝到底有没有把越国公的提议放在心上。 仔细想想,要换做是自己,听到了那样一个已经失败了的提议,估计也是嗤之以鼻了吧。 墨珣面上不显示,当即就跟在其他大人一齐身后出去了。 墨珣才刚走了几步,便听到身后的鸿薪王张口道“几位大人稍作收拾,两刻钟后再到主帐来,我带你们四处看看。” “是”原先还在朝前走的官员全都转过身子来对鸿薪王拱手。 鸿薪王不欲多言,只点点头,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 墨珣刚才站在最后,转过身来,自然就是离鸿薪王最近的。 如果墨珣没有看错的话,鸿薪王刚才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似乎比落在别人身上的,更长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3章 第 413 章 军营里环境自然不如驿站好, 墨珣就与另外一名官员被安排在了同一个帐内。再加上丁成英和那位官员带的家丁,原先就不怎么大的帐篷倒还显出了几分拥挤。 墨珣并不习惯与旁人同住, 但现今情况不同, 也容不得墨珣挑挑拣拣。 带墨珣他们到帐内的是个小兵, 他本人是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帐篷有什么不好的,当然不会有什么略带歉意地对他们表示环境简陋之类的。 小兵将人带到帐篷处,等墨珣他们将包袱放下之后,便扶着帐帘,示意墨珣他们跟过来看。 与墨珣同住的官员乃是翰林院侍讲何贤箹,从五品,是从庶吉士散馆之后被留在翰林院的。 原先翰林院就有个“扈从”的职责, 大概意思就是, 只要皇上离宫,便一定会有翰林跟着。 墨珣在翰林院呆过, 按照朝廷历来的习惯,这个跟随皇上的肯定是个资历的, 让个翰林院侍讲跟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而墨珣隐约记得何贤箹是寒门出身, 若说他背后靠着谁有这个能耐把他推出来想来也不怎么可能。 再看他年纪不算大,想来应该是牵复帝自己点的人。 面对小兵,何贤箹也并未表现出什么鄙夷, 只与墨珣一道跟着小兵往外头看。 小兵这就开始随手指了指,跟墨珣他们说起了方向。 墨珣边听边点头, 暗自记了下来。 小兵说离军营二十里地左右有条河, 可以到河里去洗澡。但是, 离开军营需要打报告,没有打报告是不能随意离开军营的。 军营里用饭时间也是固定的,过了饭点之后不开火不做饭。 小兵说这些的时候就上东捡一点西捡一点,说到最后,他也想不出该再说什么,干脆就道“两位大人在军中多待上一段时间就了解了。” 墨珣继续点头。 小兵见自己没什么可说的,摸了摸头,这就憨笑了一下,“那我就先走了。” “好。”墨珣应了一声。 因为何贤箹的品阶比墨珣低,哪怕比墨珣年长,但在墨珣面前还是刻意放低了身段。 墨珣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倒也没有强行掰正这个。反正他俩本来也没什么交情,也就不用另外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了。 刚才,鸿薪王给了他们“两刻钟”的时间,其实已经不短了。 只是他们跟着牵复帝风尘仆仆地赶到边关,哪怕路上因为牵复帝的身体状况而稍有停顿,但却仍是疲惫的时候,两刻钟于他们而言,根本无法休息。但他们此行本也不是为了休息来的,自然是打起了精神应对。 “墨大人,现在我们可是要前往主帐了”何贤箹在小兵离开之后就四处乱看,觉得自己没什么事可做,干脆就主动开口邀墨珣与他一同前往主帐。 墨珣想了想,便也点了点头。 墨珣的身体状况还不错,长途跋涉似乎根本就没有影响到他什么。既然何贤箹都已经如坐针毡,频频往帐外看了,墨珣自然也不好装聋作哑。 等到墨珣他们赶往主帐时,与他们同来的十几名官员基本上都已经站在里头了。 何贤箹见状,下意识朝同住一个帐篷的墨珣看了一眼。 “”墨珣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一丝明显庆幸。 本来何贤箹的官职就不高,资历也不够深,如果他们真的待到了两刻钟才过来,指不定大伙儿都跟着鸿薪王走了。 鸿薪王随意看了一眼,见人似乎是齐了,这就带他们在军营里四处看了看,让他们熟悉一下地形。 玉门关此处,确实是个咽喉之地,军家必争。正是因为易守难攻,从中亨帝时期,雅砻就没再能挺进中原一步 鸿薪王不可能带这些大臣走太远,只是领着他们到城楼上,指着远处的位置让他们看。“雅砻的军队就在那座山后头。” 众人闻言,纷纷眺望起来。 墨珣一听说是在山后头,就知道必定远得很。 鸿薪王敢带他们上城楼,那便意味着这个位置是对方拉弓射箭也抵达不了的,除非雅砻埋伏在附近,否则城楼还是挺安全的。 墨珣到过雅砻,也跟雅砻的武士比过武。雅砻也确实是谁厉害,他们就佩服谁,也不管这个人是不是他们国家的。 墨珣在意识到了这点之后,在雅砻倒也没有隐藏过实力。 当时,几个雅砻比较出名的武士输给墨珣之后,也曾提到过他们雅砻更厉害的武士。墨珣当时便也了解过,对方据说能够拉开“二石之弓”,而这样的弓射程据估算应该在两百五十米左右。但有效射程可能更短,最多一百五十米。 墨珣现在一眼望去,一马平川的,两百五十米之内别说是人了,连根草都没。 鸿薪王所说的位置,饶是官员们使劲探头那也是瞧不见的。 虽说距离有些远,但墨珣也确实能感觉到雅砻那边人头攒动,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大军压境了。 墨珣倒没有像其他官员那样双手撑在城楼上眺望,而是若有所思地凝眉。 鸿薪王此次带他们到城楼上来,主要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一下方位罢了。像他当初刚从京城过来的时候,对这些也是毫无概念的。 原先,鸿薪王是打算让牵复帝率先登上城楼的,可牵复帝的身体撑不住,而离开前又给他留了那样一句话现在让他对着这十几个大臣,想用也不知该怎么用 等带这十几个大臣看过了雅砻军队所在的位置之后,鸿薪王又带着他们实地看了看玉门关的地形,最后才带着人回了主帐,将一只以来都被保护得很好的地图取了出来,供大家参详。 而后,鸿薪王就命人为他们简单讲解了一下最近的几次战役。 以往的战报早都已经送往了京城,就按时间估算,以前那些都用不着说了,要讲就讲点新的吧。 鸿薪王已经在征西大军中站稳了脚跟,自然也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清闲,此时讲解战役的担子就落到了某位小将身上。 鸿薪王挑的这个小将亲历过数次战役,虽然不是每一次都上战场,但来给眼前这些人说说情况还是绰绰有余的。 再加上此人又是正儿八经经了武举出来的应当勉强能应付得了眼前这些人才是。 安排完了,鸿薪王干干脆脆就离开了。 几个大臣也不知鸿薪王有何要务,自然不敢拦着。 当鸿薪王领着他们一大群人从城楼上下来时,墨珣就已经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姜伟平了。 姜伟平当兵多年,比鸿薪王变化还大,墨珣第一眼扫过他的时候还没认出来。反倒是他先认出了自己,冲自己点了头。 自从姜伟平考中了武举,成了进士,光荣返乡之后,墨珣就再没有见过他了。而这么多年,姜伟平一共也就只给墨珣写过两三封信。 墨珣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两人本来在年龄上就有差异,就算是面对面的时候也有些无话可说,就更不要提写信了。 姜伟平给他寄信,一般也都是说一些大事,而他在军中的事鲜少提及。 墨珣的回信里一般也就是说说京中趣闻,以及自己在大理寺时看到的一些已经尘埃落定的案子。 两人交流甚少,墨珣根本就没想过姜伟平竟会在这里。 但看到人之后,墨珣又不觉得奇怪了。 两军开战,又是此等大规模战争,宣和帝调动了大批的兵马到边关,会调到姜伟平所在的军队也不足为奇。 姜伟平确实是武举出身,但文学造诣实在不高,好在当兵之后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倒也开了窍,知道多读点兵书。现在,上一任将军战死沙场之后,姜伟平便得了提拔,就等着牵复帝的批复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升官了。 在军中,想要升官,那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升的。就算打了几个大胜仗,那也就是让人在政绩上头记上一笔罢了。而且,在与雅砻开战之前,大周一直很太平,想要升官,除了“熬”,就没有别的了。再者,资历不够,想要在军中出人头地更是难上加难。 哪怕是像鸿薪王这样的王爷,在京城时身份尊贵得很,到了边关,还不是要被将士们边缘化 姜伟平接了任务,这就开始为在场的官员介绍起大周与雅砻最近的几场仗来。 自从大周退至玉门关之后,雅砻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们,两军时常对峙。雅砻试着攻城,但都被大周给挡了回去,接连几次,雅砻大概也知道这个城没那么好攻下,干脆转而到城门下叫嚣,破口大骂,说大周人都是缩头乌龟,只会使一些卑鄙下流的手段。 在边关打仗的这些将士一开始根本无法忍受雅砻人的叫嚣,领兵出征确实能扬大周的国威,但造成伤亡却是不可避免的。 今日的雅砻已非当初中亨帝时期的那个只会逞匹夫之勇的雅砻了。 大周应战之后,雅砻便使计将为大周的出征的将领生擒。 若是直接斩于马下倒也罢了,可生擒之后便是更猛烈的羞辱。 大周这边虽也能有击杀敌方将领,但相较之下,还是雅砻更胜一筹。无法救回将军,又要忍受雅砻的羞辱,大周打的这场仗不可谓不憋屈。 而打仗死伤在所难免,可为了逞一时之快而造成将士们的伤亡却是不被允许的。 鸿薪王一边拟定计策,一边下令闭城不出。 雅砻那边自是锲而不舍,不定时就过来骂上一骂。他们仿佛亲眼见到了大周被雅砻的战鼓、叫骂声吓得屁滚尿流,并对此乐此不疲。 姜伟平说得很详细,墨珣从他的谈吐之中,发现了他确实变化巨大。 姜伟平说话的时候,并没有人打断他,而他本身条理清晰,说出来,大家也都能听懂。 等姜伟平说得差不多了,在场的众人才开始针对某些问题开始发问。 他们这些从京城里来的官,几乎都没有经历过战事,问出来的许多问题都很奇怪,直把姜伟平问得脑袋发胀。 等到帐中的官员将自己的疑惑全都问完了之后,天色早已暗了下来。 姜伟平一看,赶紧开口,“诸位大人还是先用晚饭吧,等用过的晚饭再谈不迟。” 话是这么说,但姜伟平已经打定了主意,用过了晚饭以后他就要躲远点儿,省得又要被迫回答这些傻瓜问题。 姜伟平话音刚落,外头立刻有士兵前来告知开饭了,还说皇上已经在了。 姜伟平登时松了口气,赶紧招呼着,“先用饭,先用饭,有什么事等吃过了饭再说,总不好让皇上等。” 众人闻言,哪还敢耽搁这便鱼贯而出。 墨珣稍稍落后了些,而姜伟平也正好是要来寻墨珣。 两人打了个照面,墨珣还不及开口,便见姜伟平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后背,感慨道“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墨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4章 第 414 章 墨珣飞快地侧开了身子, 回怼道“几年不见,姜兄都矮这么多了” “哈哈哈哈”姜伟平当即就朗声笑开了。 他原本是想将胳膊搭在墨珣肩上的, 但墨珣确实长得太快了, 比他高出了一截, 如果自己真的将手搭上去,恐怕到时候难受的还是自己。 姜伟平虽然年纪比墨珣大,但两人在建州官学时就是同窗,再加上又有比武一事,姜伟平并不觉得自己比墨珣长一辈,虽然两人年龄差得有些多,但姜伟平却总不自觉将墨珣当作是同辈人。 此时, 姜伟平已经将手放下了, “我真没想到你会来。” 墨珣见姜伟平正常了,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我一开始也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三年前,我就已经被调到边关来了。”姜伟平一边带着墨珣去用饭, 一边顺着墨珣的话往下说。 墨珣了然, 宣和帝是一直想打仗,所以早早将兵将都抽调过来也不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难怪,我有很长时间没收到你的信了。” 姜伟平听了墨珣这么一说, 随手拍了个脑门,“怪不得” 墨珣一看他这么个恍然大悟的模样, 就知道他肯定是以为自己不回信了, 单方面断了往来。 墨珣这是个什么猪脑子 墨珣也懒得纠结这个, 与姜伟平一同走,边说“我夫郎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哎”姜伟平一怔,猛地侧过头去看墨珣。正见着墨珣眉飞色舞、喜上眉梢的样子,随即便笑开了,“好啊好啊恭喜墨大人了” 墨珣嘴角噙笑,摆摆手,“多谢多谢。” 两人这么一道走,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而今日牵复帝在场,原本是各自用饭的,但为了牵复帝的到来,鸿薪王与副元帅琢磨了一下,还是简单地给牵复帝办了个欢迎仪式。 牵复帝到了玉门关,已经不再像在途中那样奔波,休息起来也比以往好了不少,此时倒也能打起精神来同边关的将士们一同饮酒吃肉了。 原先粮草紧巴,但牵复帝一来,还是丰盛了许多。只是,这样的“丰盛”,比起京里吃的那些还是差得远了。 一顿饭后,牵复帝便召了鸿薪王前去说话,同时也让与他同来的这十几个大臣旁听。 “雅砻这段时日,频繁在城外叫嚣,无非就是想激将法,妄图借此令我军将士出战。”鸿薪王颦眉,面露凝重。“曾经有两位将军受不得激,擅自领兵出城,一位当场殒命,而另一位则被生擒” 鸿薪王这时候要说的就是另一个将军了,因为被生擒,而大周这边又要派人前去营救,就因为这件事损失了不少士兵。 牵复帝对雅砻与大周这场战争所有的认知都只来源于鸿薪王的奏折,而他虽贵为帝王,但在对于军情并不熟知的情况下,并不会轻易插手军中要务。 果不其然,牵复帝听罢便点点头,“但总不能这么一直这么闭城不出。” 难道之前丢掉的那几座城池就送给雅砻了 所以,这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了之前丢掉的那几个城池,让牵复帝送给雅砻,牵复帝不乐意。 退一万步说,就算牵复帝真要送,要拿那几座城跟雅砻讲和,雅砻恐怕也会同意的。 雅砻的军队现在就驻扎在玉门关外二十里左右的地方,他们不退兵,大周军退自然也不可能退,只能就这么僵持着。 鸿薪王心烦得很。 被委以重任之前,鸿薪王对雅砻人还停留在“莽夫”、“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些固有的印象上,可真正与雅砻的军队对上了之后,鸿薪王才发现对方也并不全是有勇无谋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难对付。 大周连着几次派兵出击,却都被打了回来,莫说是失地无法收回,就是现在的玉门关如果不是因为地形奇特,易守难攻,恐怕早都已经不归大周了。 牵复帝听鸿薪王说了许多,而后又问起了雅砻将士在城外叫嚣的事。 鸿薪王也没打算瞒,反正不是明天就是后天,雅砻那边必定不会消停的。“因为久久攻打不下玉门关,雅砻时常会派人到城外叫嚣,也就逞口舌之快罢了。” 骂人的话,可想而知不会好听。 要么,怎么会骂得征西军中的将军受不了,领兵出征了呢 要不是因为连着失了两个将军,鸿薪王也忍不下这口气。 鸿薪王现在与牵复帝讨论的重点是明日是否要主动敲响战鼓,主动出战。 牵复帝不远万里抵达边关,就是为了御驾亲征,鼓舞兵将们的士气,如果仍是像原来那样龟缩在城里,那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鸿薪王当然知道牵复帝的顾虑,他原来被雅砻那边骂得也是满腔怒火,而大周士兵的数量比雅砻多,但几次战争下来,两边几近持平。 这也就意味着,大周的军队死伤人数比雅砻多得多。 当然,这也不能全都怪在士兵身上。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领头的先败了,要让士兵怎么打 鸿薪王也曾亲自带兵迎战,有胜有败。败得最厉害的一次,就是险些被敌军将领一刀砍掉胳膊。 大周已经很多年没有打过这么大的仗了。 鸿薪王真的不认为牵复帝领军就能打出个大胜仗,毕竟,将军与士兵之间也是需要磨合的。 鸿薪王十分委婉地向牵复帝表达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鸿薪王有鸿薪王的考量,牵复帝有牵复帝的考量。一时间,谈话便陷入了僵局。 沉默了半晌之后,牵复帝转而看向被他带来的十几个臣子,“诸位爱卿怎么看” “禀皇上,臣以为大元帅所言在理。” 鸿薪王已经被牵复帝任命为征西大元帅,此时在军中,众人自然不能再称他为“王爷”。 “皇上身体不适,又初到边关,对地方将领亦不熟悉,还是先将身体调整好,掌握了敌方的弱点之后再行攻打。” “臣附议” 在场的大都已经听明白了鸿薪王的意思,虽然说明白了让在场的人都很难堪,但却是实情大周目前没有能够让牵复帝明日打胜仗的把握。 尤其是,如果敌方知道了牵复帝已经抵达玉门关,那明日铁定会出战、应战,而且势必要获胜,以一举击溃大周征西大军的士气。 知道大周皇帝御驾亲征,雅砻肯定上的是员猛将 “臣以为,皇上此行目的就在此。” 也有人对此持有不同的意见。 “就算不能亲自领兵出征,明日如果雅砻有前来叫阵,皇上也应亲临城楼才是。” 一旁的其他官员频频点头,“正是此理。” 墨珣一听,当即便觉得这说得跟废话似的。牵复帝人都到玉门关了,征西大军全都知道了,如果雅砻那边前来叫阵,牵复帝躲在后方像什么样子 墨珣等他们全都叨叨完了,这才开口问起了,“敢问元帅,雅砻那边叫阵,一般是他们的将领到城楼前还只是派个小兵” “自然是将领。”鸿薪王略显诧异地抬眼,看向墨珣。 “那他们一般会停在距离城墙多远的位置上”墨珣没有亲眼见过,自然无法估算,只能求助于亲眼见过的鸿薪王。 之所以不等私下里问姜伟平,墨珣也有他自己的考量,如果私下里问,得出结论,最后还要再向牵复帝和鸿薪王提议。倒不如直接就当着牵复帝和鸿薪王的面问,也省了一步流程。反正现在是牵复帝让大家各抒己见,墨珣有想法,说出来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墨珣这么一问,鸿薪王当即便知他想做什么。 “你的想法并不现实。”鸿薪王当即摇头,“对方很鸡贼,我方弓箭手很难射中的。就算真的射了出去,但箭到了那个位置,早已经没有任何杀伤力了。” 鸿薪王如何没有想过这个法子 在战场上,又不全是硬碰硬。只要能赢,谁会去管,你究竟是怎么取胜的 但是,敌军明显估算过,刻意停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墨珣颔首,表现得已经了解了鸿薪王的意思。 墨珣听说雅砻前来叫阵,而雅砻既然能叫嚣得令大周一干将士都火冒三丈,那就证明他们的喊话,传到大周的守城将士耳朵里,还是挺清晰的。 既然能让人听见,那就证明站得不很远才是。 “容下官再问一句,军中最大的弓,射程有多远” 鸿薪王明显被墨珣噎了一下,上下打量了墨珣一番,最终才将自己心里的想法咽了回去,转而认真地回答了墨珣的问题,“军中最大的弓乃三石之弓,据计算满弓平射约合六百多米,五百米内可以射杀无甲之人,三百米内可穿甲。” 墨珣连连点头,“雅砻前来叫阵的人应该就站在这个距离之内” 就今天,墨珣随鸿薪王到城楼上去看过的地形来说,事先命弓箭手埋伏并不现实城楼外一马平川,不说是大周这边能看得一清二楚,恐怕雅砻那边敢来叫嚣也是早都已经勘测好了的。 鸿薪王给了墨珣一个肯定的答案,却也还是强调了一句,“三石之弓根本就没有人拉开过。” 那就跟摆在王府大门上的匾额似的,就是个标志罢了。 墨珣当然知道,大周的弓的规格一般都是一石五斗,玉门关这个三石的弓,做出来的本意也不是让人拉的。 按墨珣的理解,这个弓存在的作用可能就是好看吧。 鸿薪王说这话的时候,觉得墨珣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正是因为这个弓名头太盛,所以几乎所有来到玉门关的将军都试过去拉,但拉满弓却是从来没有过的。 就连鸿薪王自己也试过,然而,他拼尽全力却也只拉开了一小半。 墨珣并没有因为鸿薪王的这句话而表现出异常,就像是完全没听懂鸿薪王的言外之意似的,十分镇定的与鸿薪王对视了一番。 姜伟平一直跟在鸿薪王身边,墨珣一开口,他心里就有一个古怪的想法这弓,墨珣指不定还真能拉开。 鸿薪王仔细观察了墨珣一番,虽然没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但墨珣如此自若,倒让鸿薪王觉得,可以让他试试。 能成最好,不能成反正也没有损失。 这么想着,鸿薪王又转而去看牵复帝,见牵复帝点了头,这便命人去取了弓来。 “三石”指的是拉力而不是弓的重量,墨珣的身子板在一众武将之中显得有些单薄,但于文官而言却十分结实。 牵复帝在等人取弓的期间,光明正大地打量了墨珣一番。 因为宣和帝对墨珣的态度,几乎是当时所有的王爷都去查过这个墨珣。但因为墨珣是越国公府里的人,并不会妨碍到他们什么,这才没有在墨珣身上多费心思。 牵复帝心想既然此时,鸿薪王派人去取弓,那待会儿正好让他带来的禁卫全都试上一试。 与弓一同前来的,还有其他的一些士兵与将领。 适才鸿薪王派人去取弓,许多人都瞧见了,只当是皇上从京里带来的精兵要试,便也一路跟来凑个热闹,就算不能进入主帐,那在外头看看也不错。 主帐本就是议事的地方,自然大得很。 墨珣从士兵手中将弓取了过来,也不多比划,左手持弓,右手持箭,搭箭、开弓。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毫没有围观兵将想象中的艰涩与奋力, 不单是兵将愣住,就连鸿薪王也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鸿薪王走了两步,走到墨珣身边,似乎是想辨别一下这张弓的真伪。 此时,墨珣已经将手中的弓箭放了下来,见鸿薪王伸手,墨珣便将弓递给了他。 鸿薪王因为被墨珣刚才那流畅无比的开弓动作所误导,脑子里竟是莫名被带入了一种“很轻松”的感觉,他也学着墨珣的样子随手一拉,却发现这个弓、弦纹丝不动鸿薪王一怔,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尴尬的,转而便将弓递给了牵复帝。 牵复帝也试着拉了拉,确实拉不动,但这却并不妨碍牵复帝将明日射杀敌方将领的众人交到墨珣身上。“那么这张弓就交给墨爱卿了。明日若是雅砻前来叫阵,墨爱卿就用此弓将地方将领射杀。” “臣领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5章 第 415 章 墨珣手握长弓, 从主帐出来时,他能拉动“三石之弓”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在军营里向来如此, 只要你有过硬的实力, 那便能出头了。 只是, 亲眼看到的毕竟只有在主帐里的那些人,外头的兵将没有瞧见,倒有些偏信偏疑的。然而,皇上和大元帅、副元帅都在里头,离开之后,这个官员手握长弓想来应当是真的了 姜伟平是等到牵复帝开口让“散了”,这才挤开了围着墨珣的其他官员, 勾上了墨珣的肩, “可真有你的” 墨珣原先就与姜伟平有交情,这会儿听到姜伟平这么说, 当即便笑了。 周围的官员也纷纷对墨珣说了几句,多是惊奇于墨珣的气力。 牵复帝已经在御医的劝告下前去休息, 鸿薪王也随着牵复帝一道离开了。 而墨珣, 与同僚们简单地寒暄过后,便也打算弄点水先行洗漱一下。 然而,当墨珣手握长弓从主帐中出来时, 立刻就被外头的将士们围上了。 这些将士看到了墨珣手中的长弓,登时便指着墨珣议论起来。 “这是真的拉开了” “骗人的吧” “要没拉开, 弓怎么会在他手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他们甚至不在乎墨珣是否就在旁边、能不能听见, 只觉得惊讶得很。 眼前这个人,一看就是个文官啊竟有这等气力,能拉三石之弓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夹杂在一片惊讶声中“都没亲眼见着,谁敢保证他就拉开了” “就是说” “能拉开弓有什么稀奇他要能上阵杀敌才有用” “哈哈哈哈,就这副文弱的样子,还想上阵杀敌可别被敌军吓得尿裤了了” 这些人说起话来毫无顾忌,仿佛是故意喊出来让墨珣听到似的。 墨珣本来就耳力极佳,再加上这几个人摆明了是刻意扯着嗓子喊,墨珣自然不会错过。 谁都知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对方这么喊出来,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墨珣是个几品官,反正他们这些人在军中,只要不犯大错,就连大元帅都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姜伟平还在墨珣身边走,这乍一下听到有人质疑墨珣的实力,当即就跟被人点燃了的炮仗似的炸了。 “你他爹的说什么浑话老子亲眼看墨珣拉开的弓,那能有假”姜伟平对上墨珣的时候才斯文一些,但在军营里跟其他的兵将说话,姜伟平就没那么客气了。 就像刚才那人的做法,嗓门大就等同于底气足,让人摸不清虚实,才好唬人。 不管说得有没有道理,先吼一嗓子,震住对面才是。 挑刺的那几个本来就是看墨珣一个“文弱书生”,想着自己这么说两句,墨珣也不能把他们如何。就算真的要当面起争执,就凭墨珣那个“小身子板”,还不是被吓唬两下就不敢吱声 这些人本就认定了墨珣不可能拉开三石弓,当然不认为墨珣能打得过他们。就算皇上带了禁卫军来又能如何难道还能为了墨珣跟守卫边关的将士们打起来 难道不怕寒了将士们的心 鸿薪王当初就因为这些原因,对边关这些胡搅蛮缠的人忍让再三。若不是他本身存有实力,恐怕很难在边关立足。 不论是当多高的官,到了边关,还是得靠拳头说话。 “你亲眼见着的”开口的人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李小将,一时也不知姜伟平说的是真是假。 姜伟平笃定道“我亲眼见着的” “呸你说是就是”李小将其实心里已经信了,但嘴上却仍是不松口。姜伟平这人虽然跟他有那么点儿不对付,但是却也不是会扯谎的人。“谁信呐” 一旁的士兵一听李小将也是这么个肯定的语气,忙附和道“对谁信呐” “有本事现在把弓拉开了给我们瞧瞧啊”李小将本身也是个有能力的,他是征兵入伍的,但入伍之后表现良好,虽然是个刺头,但能力不俗,又有军功在身,这才成了小将。 本来这次,王将军为国捐躯之后,按理说就该提拔他了,毕竟他资历深,又能打仗可是偏偏有个姜伟平 姜伟平当兵时间没他长,军功也没他多,可恰恰就因为他是通过武举进入军中的,一进来就有军衔在身,跟他们这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一样。 李小将哪里受得了这个气,也是闹过几次,但朝廷对科举重视已经这么多年了,他就算再闹也不能把姜伟平如何,只能明里暗里给姜伟平使些绊子。 眼下这么刻意来挑衅墨珣,也正是因为听说这个墨珣与姜伟平是同乡 敌人拥护的,就要坚决反对 姜伟平闻言,立刻朝着墨珣看了一眼,用眼神询问起墨珣,是否要当场开个弓给这些有眼不识荆山玉的人瞧瞧。 墨珣在这些人开口嘲讽的时候,就已经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该露一手但他其实并不想出这个风头,毕竟明儿个他只要能用这张弓解决敌将,那么今儿个加诸在他身上的种种污言秽语便不攻自破了。 而且,看眼前这几个人不依不饶的架势,就算自己真的拉开了弓,对方也会说自己“拉开了弓又如何射不中目标有何用”。反正什么都是他们的话。 大晚上的,墨珣虽说并不累,但一路风尘仆仆的,怎么都想先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干干净净地睡一觉,明天再光鲜亮丽地凯旋而归,岂不妙哉 至于眼前这些人,不论如何叫嚣,那都伤不到墨珣分毫。如果他们真的敢上来对自己动手,那墨珣才要敬他们是条汉子。就站在那儿动动嘴皮子,算个什么东西 墨珣实在是懒得跟这种人计较,反正他有没有本事,明儿个自然见分晓。就被人激将两句就拉弓他又不是耍猴戏的。 然而这会儿,墨珣见着姜伟平这么力挺自己,又听他说话处处针对姜伟平,心里顿时就不乐意了。 尽管此时夜色正浓,但军营中处处点了篝火,倒也不妨碍旁人看清墨珣的动作。 只见,墨珣先是冲姜伟平点了点头,而后便十分自然地正对上了李小将。 李小将原本也是见墨珣年轻,又细皮嫩肉的,瞧着也不是什么孔武有力的人,当然就不信他能拉开三石弓。 说句实在话,军中能拉开一石五斗弓的都能算得上是弓箭手了,而拉开两石弓的则是精英,两石五斗那更是罕有,就别说这个三石弓了 这个三石弓还是先祖太上皇打天下时用过的,叫作“震天弓”,哪是一般人能拉开的 就算墨珣真能拉开,那撑死也就是拉开一点点,箭必定是射不出去的。 这么想着,李小将心里便踏实了。 李小将不惧墨珣的视线,直直与墨珣对上了,眼里的嘲讽似是要溢出眼眶一样。 墨珣既已决定要拉弓,那定是气势十足,特别能唬人。 墨珣二话不说,左手一抬,正对着李小将。 姜伟平被墨珣的动作吓了一跳。 墨珣刚到军中或许不知,在军中,是不允许将枪、剑这些武器正对着自己人的 姜伟平刚要出言劝阻,却在定睛一看后发现,墨珣根本就没有上箭。 只是因为墨珣动作太过干脆利落,才让姜伟平产生了错觉,以为墨珣这是被气狠了,要以这种方式让李小将亲自见识一下他的厉害。 既然墨珣没有搭箭,那就没什么了,又伤不了人。 墨珣眼神之中透着一股暴虐,在晃动的篝火的映衬中显得有些骇人。 李小将本来还在跟墨珣对视,眼里多有挑衅,却乍一下见墨珣眼神一变,立刻禁不住心里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不过,李小将好歹是上过战场,在刀尖上舔血的人,适才仅仅是因为墨珣突如其来的反差将他震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倒也镇定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个眼神交流,让李小将意识到墨珣或许真有可能拉满这个震天弓。 意识到这点也没用了,现在事已至此,李小将不可能让墨珣不要拉弓,只能硬着头皮让他拉完。 墨珣本来就是想吓吓这个李小将,却没想到这人的反应还算快,竟然在顷刻间便镇定了下来。 先前,墨珣只当这人是个外强中干的,却没曾想倒还有点本事。 然而,这么点本事却也无法抵消他刚才对自己的冷嘲热讽。 与在主帐内不同,墨珣此时开弓的速度极慢,更是直勾勾地盯着李小将,双眸之中带了狰狞和狂妄。 “你做什么”跟在李小将身边的人见墨珣这一副大煞神的模样,不禁有些犯怵,但拿着武器指着袍泽却是不被允许的,“你怎么可以指着李将军” 李小将没顾上这些个,只在墨珣的逼视下,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小半步。 墨珣的眼神中透着森冷,更像是直接透过了衣物而钻进了李小将的骨髓中。 这个眼神明明是杀过人的人才会有的 李小将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叫喊着,让他快些逃开。 因为李小将身旁士兵的质问,墨珣倒是勉为其难地施舍了一个眼神给对方。 士兵自然没有李小将的心里承受能力,当下就被吓得往后一跌。 若不是周遭人多,士兵恐怕就要跌到地上了。 士兵不是重点,重点是李小将。 为了给姜伟平撑场子,墨珣还暗自动了灵力,将自己拉弓时,弓与弦的声音刻意放大,再配上自己的眼神与缓慢拉弓的动作 墨珣打的这是攻心战。 墨珣缓慢地将弓拉满,而后“噌”的一声响,墨珣将弦松了。 李小将直面墨珣,又对上了墨珣那个暴虐的眼神,忽然便像是被箭射中了一样倒退了两步。 李小将没有刚才士兵那么好的运气,墨珣的眼神吓人,又是正对着李小将的李小将后头哪还有人敢站,纷纷退开了些。 这下倒好,李小将捂着心口趔趄的动作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众人眼里。 墨珣松了弦,倒不像刚才那样面无表情,而是浅浅笑了一下,“就这副文弱的样子,还想上阵杀敌可别被敌军吓得尿裤了了” 众人这句话有点耳熟 李小将站稳之后,张张嘴,嗫嚅了半晌也没能再说出嘲讽的话来。 三石之弓,他拉不动,但墨珣可以他还能说什么 想明白这点之后,李小将便痛痛快快地认了输,拱起手对墨珣道“墨大人文武全才,我李茂甘拜下风” 识时务者为俊杰。 墨珣淡淡地瞥了李小将一眼,面上瞧不出有什么情绪,心里倒是高看了他一分。 只是,也仅仅只有一分,再多没有了。 像这样的人,也不打听清楚就敢跳出来叫嚣匹夫之勇罢了。 经此一役,墨珣的声望迅速在军中打响了。 人人慕强,军中更是用实力说话的地方。 从主帐到自己所住的帐篷的这一段距离,墨珣已经连着被几个将军勾肩搭背了。而那个一开始挑衅自己的李小将亦是,眼中的蔑视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敬佩,甚至还问起了墨珣这身力气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 何贤箹一路跟在墨珣身后,自是一路上备受瞩目。 好不容易两人到了帐内,隔绝了外头探究的视线,何贤箹一直绷紧的脊背才放松了下来。 这边关的将士,未免也太热情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6章 第 416 章 回到帐内之后, 丁成英已经为墨珣准备了一桶水。 墨珣仔细问了问这桶水究竟是用来喝还是用来洗漱之后,才跟何贤箹说了一声, 让丁成英帮着在帐内扯了根绳, 挂了块床单, 就当是屏风了。 墨珣洗澡的时候都不要别人伺候,然而现在跟别人同住在一个帐内,虽说避不了,但洗澡的时候总可以遮一遮吧 从京城赶到玉门关的这一路上,墨珣也在河边、溪边洗过澡,那时候一大半人都光着膀子,不过那是形势所迫, 没有办法的事。 可现在是在帐内, 墨珣觉着自己还是讲究点,扯块布挡一挡好了。 其实也没怎么洗, 就是拿块巾帕沾了水把身上抹了个遍。就这,墨珣已经感觉舒服多了, 仿佛是身上全都舒展开来一样。 因为墨珣拉开三石弓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 就算此时他已经回到了帐内,也有人赶过来想要一睹墨珣的风采。 好在丁成英守在帐外,否则还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往里钻呢 墨珣拾掇好了之后这才提了水要出去倒, 才刚揭开了帐帘,就看到外头围了一圈人。 “”墨珣侧过头去看丁成英, 打算问问他, 眼前这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 那一圈人在见到墨珣从帐篷里头出来了之后,立刻作鸟兽散。 墨珣 姜伟平跟墨珣分了之后,便去寻了鸿薪王,想问问是不是该给墨珣备一套铠甲。 军中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穿铠甲的。 鸿薪王一开始是没去想这个,毕竟他们并没有打算出城迎战。 不过,如果雅砻真的又来叫嚣,牵复帝必定是要上城楼的,而今晚他们既然已经定下了要让墨珣跟着一起上战场,给准备个铠甲也是应该的。 不过,墨珣在军中没有军衔,穿什么铠甲都有些不合规矩。 鸿薪王想了想,干脆就按墨珣这个正六品给安排。 姜伟平领命,这就给墨珣送了套铠甲去了。 墨珣没说什么,只颔首受下了。 姜伟平毕竟与墨珣的情分一般,墨珣一见到人,就将人领进了帐内。 待铠甲递出去之后,姜伟平才又伸手在墨珣的胳膊上拍了拍,“跟我说说,你这都是怎么练的啊” 墨珣不大习惯跟旁人这么亲昵,但也是强忍着没有将手抽开。好在姜伟平也就是拍了几下,就将手收了回去。 “十年如一日的勤加练习吧。”墨珣总不好跟他说,自己修真只能跟他说自己勤快了。 听到了墨珣这么说,姜伟平又问了几句,得知墨珣练习的与自己有不同,更是端坐起来向墨珣问个仔细。 墨珣倒是知无不言。 墨珣说得详细,又亲自比划了一番,使得姜伟平受益良多。 天色已晚,姜伟平也不好呆太长时间,军队明早还要起来操练,耽误不得。 临离开前,姜伟平又道“雅砻那边一般得等到巳时之后才会过来叫阵。你们从京里赶过来,应该很是疲惫,明天就多休息休息。” 墨珣点头应了,将姜伟平送走之后,便跟何贤箹打了个招呼,熄灯休息了。 何贤箹想起了以前听到过的,墨寺丞的事迹有传言,墨寺丞当年殿试时,正是因为一身武艺才得了先帝钦点的状元。 何贤箹当时听过便罢了,也没有深究,毕竟传闻不可尽信。 现在再看,原来传闻竟然不是夸大其词 何贤箹想着想着,这便睡了过去。 翌日,何贤箹是在一片嘈杂声醒来的。 因为连着几日赶路,他倒不至于醒来的时候分不清今夕是何年,只是听到喧嚣声,何贤箹猛地从床上支起了身子,却发现帐内只有自己一个人。 何贤箹麻溜地从床上爬起来,随意穿上了衣物,这就飞快地往帐外去了。 与姜伟平所说的差不离,雅砻那边确实是到巳时之后才开始击鼓,而后便有探子来报,说是雅砻那边有动静,整军出发,前来玉门关前叫阵。 墨珣得了消息,立刻回帐内准备换上铠甲,带上“震天弓”,正好与揭开帐帘何贤箹打了个照面。 还不等何贤箹发文,墨珣便将敌军将领率兵前来叫阵的事说了。 何贤箹一怔,似是一时之间不知自己该如何,只等着墨珣换上铠甲,带上“震天弓”,这才跟着墨珣一道走。 墨珣是早早得了话了,只要敌军来犯,他就与牵复帝一同到城楼上去。 牵复帝的战袍是从京里带来的,跟旁人的不一样,墨珣往主帐赶的时候,便已经有其他的将军对他说“墨大人直接到城楼去吧,皇上与大元帅已经过去了。” 不单是大周又探子,就连雅砻也有。 牵复帝御驾亲征的事本就传遍了整个大周,再者,他抵达玉门关时又没瞒着雅砻那边自然也得了消息。 雅砻是一听说大周的皇帝已经到了玉门关,便来了精神,争着抢着要领兵出征,为雅砻打上漂亮的一仗。 大周这么长时间都龟缩在玉门关内,今次大周皇帝前来,或许就会打开城门迎敌。若是大周皇帝亲身上阵,那他们大可将大周皇帝生擒了来万一大周皇帝胆小如鼠躲在后头,那他们在前叫阵攻打,也能在挫了大周的锐气。 是以,等墨珣赶到城楼上的时候,敌军已经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赶到了玉门关前。 墨珣看了看,见敌军将领确实是停在了四百米之外,便不再耽搁,立刻向牵复帝以及大元帅、副帅行礼。 “免礼。”牵复帝摆摆手,让墨珣起身,而后又看向远处齐整的雅砻军队。 “今日率兵前来的敌方将领的是希格宝,此人乃一员猛将,臣曾与他交过手”鸿薪王一顿,“险些命丧他手。” 牵复帝闻言,伸手在鸿薪王肩上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辛苦你了。” 鸿薪王忙摆手,“不敢不敢。” “那边那个是”鸿薪王也没想到这次雅砻竟然这么大手笔,竟然派了三员猛将。 他一边给牵复帝介绍人,一边在想定是皇上抵达玉门关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雅砻,否则雅砻不至于今日会如此。 敌军的鼓声不断,仍是敲个不停,墨珣瞧着希格宝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抬起,地方的鼓声便停了下来。 而后,希格宝从万军之中骑马而出,似是上前叫阵。只不过,对方也只是超前了一小段距离,此时停下,却仍是在一般弓箭的有效距离之外。 希格宝提气扬声,“大周皇帝给我听好了” 墨珣飞快搭箭开弓。 “咻”的一声箭鸣之后,希格宝再没能说出更多的话。 墨珣一箭射中对方眉心,更是因为力道过猛而将其从马上击落。 希格宝落马之后,生息全无。 城楼上的众人猛地转过头来看向墨珣,只见墨珣身形笔挺,双腿站开,眼都不眨地搭箭拉弓。拈弓得法,架箭从容,待墨珣将手一松,这箭便离了弦。 墨珣不耽搁,又取一箭,对着适才鸿薪王向牵复帝所介绍的另外两员猛将各射一箭。 “噌咻” “噌咻” 皆命中其要害。 突如其来的变故,莫说是雅砻士兵没有反应过来,就连大周这边,站在墨珣身边的人也都没回过神。 三声箭鸣接得紧促,而因为正在耳畔,令人耳朵里尖锐地刺痛起来。 等雅砻士兵反应过来,这才发现他们三位大将已是一动不动的死人了。 “这也太快”城楼上的人都被墨珣的手笔吓到,甚至有些恍惚。 昨儿个墨珣虽是拉满了弓,但终归是没有射出箭的。 当时许多人心里都嘀咕着拉得动,不代表射得准。 可今日,墨珣三箭射出,正中“靶心”,竟是一箭致命 “” 墨珣三箭离弦,这便收手,正等着牵复帝与鸿薪王的指示,就听到一旁同僚喃喃自语。 “难道等他骂完”墨珣纳闷了一阵。这不先下手为强就算了,还要先礼后兵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想到自己小声嘀咕竟被墨珣听了去,听到墨珣的反问,那位官员连连摆手。 鸿薪王也被墨珣这个迅速的动作震住了,好一阵子才回了神,看向希格宝的尸首。 鸿薪王对那次与希格宝的交手仍是记忆犹新。 希格宝的力气极大,鸿薪王与其交手,只接了对方一刀,便被震得虎口生疼。而后对方反手又劈了下来,鸿薪王只有闪躲的份,最后,因为闪避不及,被希格宝一刀砍在肩膀上 想到这里,鸿薪王又觉得自己的肩膀在隐隐作痛。 正是因为险些命丧希格宝之手,鸿薪王对上希格宝的时候,明显有些气短。但他作为征西大元帅,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敌军面前露怯,否则整个征西大军就要垮了 鸿薪王转而怔怔地看着墨珣,就连敌军因为将领阵亡而慌忙撤兵的事都没能转移鸿薪王的注意力。 墨珣左手持弓,已经将手垂在了身侧,这会儿见鸿薪王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不免轻咳一声“大元帅” 鸿薪王听了墨珣这么一声,嘴上抖了抖,最后才重重地对墨珣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皇上真是慧眼如炬。” 鸿薪王夸了墨珣的同时,还要带上牵复帝。 这厢话音刚落,鸿薪王又问起了牵复帝“皇上,我军可要乘胜追击” 牵复帝点头,“朕既已任命你为征西大元帅,领军打仗一事就由你全权负责。” 鸿薪王在边关已经呆了有一年了,自然比自己更熟悉边关事务。就连雅砻的敌将的弱点,也比自己清楚。 牵复帝不敢托大,自然是让鸿薪王安排。 鸿薪王见状,暗自在松了口气,朗声令下,“开城杀敌” 雅砻失了三员大将,余下的士兵全都被大周的手笔吓得不行,队伍中的副将立刻要求鸣钲收兵。 “杀啊” 一连射杀了地方三名将领,大周士气大增,战鼓响彻整个戈壁,而敌军则被大周斗志昂扬的声音吓得落荒而逃。 征西大军紧追不舍,将敌军的队列打得七零八落。 牵复帝与鸿薪王下了城楼,骑上战马,一并追了出去。 墨珣见状,便将手中的震天弓交给了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何贤箹,让他代为保管。 何贤约是文官,也不用上阵杀敌,将弓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更何况,这军营之中,难道还有人会偷这张弓不成 墨珣二话不说,就把弓塞到了何贤箹手中,取了越国公给自己的剑,这就骑上战马迎了出去。 墨珣是冲着爵位来的,自然也不认为自己躲在城楼上拉两下弓射几个人就能得这个,还是得上阵杀敌才行。 不论雅砻还是大周,人数最多的也都还是步兵。 雅砻的士兵跑得再快,自然也没有马快。 墨珣动作快,手脚利落,挥剑杀敌,剑起头落。 这是自打征西大军退守玉门关以来,打过的最痛快的一场仗了。 以往不论雅砻如何叫嚣,他们都只闭门不出,不单雅砻口口声声喊大周的军队是“缩头乌龟”,就连征西大军自己也都这么认为。 尤其是在几个有血性的将领带了士兵开城迎敌,以身殉国之后,整个征西大军之中都弥漫着一股衰败之气。 这场战争,根本不用打,征西大军从气势上就已经败了。 可是现在皇上带了人从京城日夜兼程赶来,又顷刻间射杀了敌方三员猛将 现在整个征西大军都满心斗志,恨不得直捣黄龙,把雅砻的军营一锅端了。 鸿薪王被任命为征西大元帅之后,憋屈时候较多,今日杀得尽兴,却也并不恋战。眼见着再追下去,可能就要追到敌方老巢了,这才鸣金收兵。 墨珣刚才射杀了敌方三名将领,这会儿也不追着小兵砍,反而去追那几个逃得极快的副将。 鸿薪王命人鸣金收兵之时,墨珣已一连斩了四个敌方小将,瞅了一眼已经逃得老远的那个雅砻小将,估算了一下,最后还是拉了缰绳调转马头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7章 第 417 章 墨珣回来, 手上只有去时带着的那柄宝剑,多的什么也都没有了。 军中的军功是按人头来算, 但墨珣已是当朝六品大理寺丞, 军功已不能再像军中的普通士兵那样需要砍了头带回来算了。 墨珣三箭成名, 回城的时候等待他的便已是论功行赏了。 正是因为墨珣刚才三箭射杀敌军三员猛将,又策马闯入敌军内部,斩杀敌军副将 墨珣的这一系列行为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实力过于强悍任谁都不敢说他不配得到封赏。 牵复帝适才也骑马出城杀敌,算是真真正正的御驾亲征了,这会儿回到城中,激动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 下了马之后, 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晚上必不可免的是一个庆功宴了,这是牵复帝抵达雅砻后的第一个胜仗, 虽说算不上什么特别大的胜仗,但据鸿薪王所言, 墨珣今日所射杀的那三个敌军的将领, 算是敌军的大将,那等同与是狠狠地打击了敌军,动摇了敌方军心 牵复帝与鸿薪王等人一合计, 也有意将这个庆功宴办得盛大,以期能够鼓舞征西大军的士气。 庆功宴的重头戏自然是论功行赏。 只是, 当牵复帝问及墨珣想要什么赏赐的时候, 墨珣倒是迟疑了起来。 墨珣心里想的当然是爵位, 他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牵复帝当初那个皇榜上写的只是求有识之士,若能助大周打赢这场仗,便有封赏。 封自然是爵位,赏的,那就是钱绢一类了。 然而,墨珣今日虽说是一举射杀了敌军三名将领,征西大军也打赢了这一场仗但只胜了这一场,墨珣如果张口问牵复帝要爵位,是不是显得有点儿太不自量力了 思及此,墨珣便也不好开口了。 牵复帝似乎并不介意这个,张口便道“墨珣当记首功” 牵复帝说完之后,举着酒杯琢磨了一下,“赏”牵复帝迟疑了一下,他大概是想到现在国库空虚,赏钱帛一类的东西可能有些困难,但如果不赏,又显得小气一时就顿住了。 牵复帝思考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因今日墨珣射杀敌方三员大将,当记首功,拔擢墨珣为正五品翰林院侍读,封赠墨寺丞的爹与夫郎为正五品宜人。” 牵复帝是很认真想了虽然自己是昨天才抵达玉门关,但从鸿薪王的奏折里,牵复帝也知道墨珣今日射杀的这三个敌军将领,是雅砻的大将,就是因为他们,大周才一直被压着打 如果真的不想给赏赐,那就还是封点什么好了,否则的话,这个庆功宴未免也太难看了。但升个半级有点少,一级又多了点儿牵复帝就干脆把墨珣的爹和夫郎一并加上。 至于墨珣的祖父和爷爷,越国公夫夫俩牵复帝是真没想出来能赏点什么,太少显得寒碜,太多国库又负担不起而且,越国公本就是正一品,其夫郎也是一品国公夫人了,没得再往上。 国库空虚,实在太愁人了。 “谢主隆恩。”墨珣闻言,赶忙出列谢恩。 说实话,如果牵复帝真的给黄金万两,文银首饰,那墨珣恐怕就要当面推辞,或是直接捐给将士们打仗了 一晚上,前来给墨珣敬酒的人多不胜数,但因为鸿薪王有令今日虽是庆功宴,但为防雅砻偷袭,不能多喝,一人小半坛,权当尝个味儿。等到一举击溃雅砻大军时,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是以,就算有人来向墨珣敬酒,墨珣统共也没喝多少。 这个庆功宴办得热热闹闹,有声有色。 有些边关将领终其一生都不见得能亲眼见到皇帝,今儿个不仅见了,还能给皇帝敬酒这就跟祖坟上冒青烟了似的 墨珣瞧着许多人都是满脸的喜色,步履飘忽。倒不是喝多了酒,却是高兴坏了的那种飘飘然。 庆功宴之后,牵复帝与大元帅将将领们都召集起来,开始讨论战术。 因为雅砻已经得了消息大周皇帝御驾亲征,已经抵达玉门关。 诨右图与几个臣子商议了一下如果此次他们能够在战场上能击败大周皇帝,那么大周的军队一定会害怕连大周的皇帝都吃了败仗,还有谁能与雅砻一战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今日想要与大周皇帝对战的将领才有不少。诨右图又一心想一举击垮大周,便打算安排他们雅砻最厉害的将军上场。 然而,想上战场的人不少,互相争执不下,眼瞅着就要打起来了,诨右图干脆大手一挥,让三员猛将一齐上场叫阵。 这三员大将一天之内就全没了 与大周载歌载舞不同,诨右图是一听说雅砻大军败退,更是恨恨地将帐内的东西都砸了个稀烂。 诨右图在盛怒之上,根本无人敢劝。等他冷静下来之后,才召集了臣子开始商议对策。 牵复帝在场,大周此次的战术讨论比起以往来说更为严谨。毕竟在墨珣杀死这三个大将之前,征西大军都是闭城不出,除了防守之外,也没什么战术可言。但雅砻那三个大杀神已死,剩下的那些虽然也是难搞,但只要妥善部署,总能赢的 整个征西大军充满了斗志,尤其是长时间处于落后挨打的情况下,好不容易打了个胜仗,自然是群情激昂。 这会儿人人都有用不完的力气,恨不得提上砍刀、长矛跟雅砻大战三百回合。 墨珣刚立了大功,讨论起战术的时候更是少不了他。 “臣以为此时应当乘胜追击”被牵复帝点名问到之后,墨珣立刻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来,“雅砻今日吃了败仗,明日必定会重振旗鼓,敲响战鼓,再来叫阵。” “臣认为,明日一早,应当由我军先敲响战鼓,主动出击。” “我军处于劣势很长时间,士气低迷,今日得胜,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若是明日我军能再次旗开得胜,非但能激发我军的斗志,更能使雅砻气势消弭。” 墨珣说的这些其实就是大周截止至昨天的状态了,正是因为大周连连遭到雅砻的打击,又全然闭城不出,被雅砻军队骂了也没有能力将对方打退时间短了还好,长此以往,就会使大周的军队产生了一种“雅砻的军队无法战胜”的错觉。 在这种情况下,大周与雅砻对上,吃亏的只会是大周。 墨珣所说的,正是牵复帝与鸿薪王心中所想。 之后,众人便开始拟定明日的作战计划,甚至连让哪个将军领兵都定好了。 并没有人打算让墨珣领兵,首先,墨珣虽然力大无穷,射箭有准头,但却没有领兵经验。就算在征西大军中打响了名头,但是,他与士兵的磨合度不够,很难让他代替其他将军领兵出征。 第二天一早,征西大军便整装待发,只等战鼓敲响,便开城杀敌了。 征西大军一路气势如虹,与雅砻对上之后,丝毫不惧。 墨珣上马之前,何贤箹将震天弓交给了墨珣,似是要让墨珣再用此弓射杀敌方将领。 墨珣昨儿个已经找姜伟平要了一把大刀,今日就准备只带着这把大刀上阵杀敌了,但眼下不单是何贤箹,就连其他人都想盯着墨珣,眼里有着殷切的期盼,似乎这把弓在他们心目中有着什么特别的象征意义。 墨珣本就没打算用弓,而是想着一骑绝尘地杀到敌军之中。可是,如果真要用弓的话,近战是很吃亏的。 何贤箹举着弓,见墨珣似乎没有要伸手的意思,略带迟疑地喊了一声,“墨大人” “多谢何大人。”墨珣伸手接了弓,道了一声谢,这便将弓与箭筒一并挂在了马鞍上了。 昨天雅砻那边大概是没想到大周有人能将箭射得那么远,正是因为雅砻毫无防备,这才会被墨珣射中。 不过用箭也没什么不好。 墨珣昨儿个已经被封为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读了,就他这个品阶,哪怕杀再多的雅砻的士兵都不足以升官了。而且,这是在打仗的时候,墨珣一个文官,靠军功升的文职,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军中是没人会说墨珣什么,但等到皇上一行回京之后,御史言官肯定不会放过墨珣的。 所以,躲在后头放放暗箭,转盯着雅砻的将领,那也不错。 墨珣想了想,干脆把大刀递给何贤箹,让何贤箹帮着收起来,自己则带了弓箭与大军一道出了城。 等两军对上了之后,大周的战鼓才停了下来。 “我乃大周将军沙达兴”大周的将领先自报家门,“敌方何人” 墨珣对雅砻那边的将军倒不是很熟,先前听鸿薪王介绍过一些,但却根本对不上人。 眼下,雅砻那边似乎是被昨天大周的“神射手”给吓住了,今日出来迎战的将领干脆就躲在士兵中间。 墨珣稍稍估了一下距离,在杀伤范围之内。只是敌方躲得深,前头都是肉盾,墨珣觉得自己一箭出去,将敌方射杀的可能性五五掺半。 “叫你们大周皇帝出来”敌方不答,也不打算跟沙达兴多话,张口便叫阵牵复帝。 “哈哈哈哈天大的笑话,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们皇上对阵”沙达兴仰头大笑一声,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笑闻。 “难道你们大周的皇帝不敢出来”敌将才不管沙达兴的嘲讽,只扬声大喊“难怪你们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城里,不敢出来原来是跟你们大周皇帝学的” “放屁”沙达兴气得怒火中烧,“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有种的,就叫诨右图出来” 大周昨天才打了个打胜仗,今天沙达兴底气十足,随手翻了个刀花,“能不能打不能打就赶紧滚回你们雅砻去,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 牵复帝其实是在军中,只是站得比较靠后罢了。 昨天墨珣拉弓射死对方敌将的事还历历在目,牵复帝惜命,自然也怕雅砻那边有什么能人,能挽弓射箭。 雅砻现在已经猜到昨天大周皇帝出城杀敌了,当然懊恼得很昨日,不拘哪个雅砻的士兵能将牵复帝擒获,或是杀死,那可是大功一件啊而且,从国家利益上来说,只要能杀了大周的皇帝,那大周的军队必定就垮了到了那个时候,雅砻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堵在关口了。 敌方将领张口就道“整个大周都是些缩头乌龟,从上到下都是” “咻” 敌将羞辱的话语还没说完,只难以置信地捂着自己的喉咙。鲜血从指尖中迸射出来,怎么捂都捂不住好一会儿,敌方的将领才死不瞑目地从马上栽倒下去。 沙达兴愣了愣,回过头去看身后,目光扫了一阵才定格在墨珣身上。 墨珣骑马停在牵复帝身边大概三米的位置,沙达兴看过来的时候,墨珣已将手中的长弓收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一箭根本不是从他手里出去的一样。 沙达兴满脑子都是昨晚定的那个作战计划怕是逗着大伙儿玩的吧 墨珣身旁的将军是早早就已经看到他引弓了,只是一直在瞄,根本没有把箭射出去。 旁人尚不知墨珣挽弓是否尚有余力,但曾试过拉弓的人都知道这个三石弓需要多大的拉力 身旁的将军是心服口服了,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赞了一句,“墨大人这箭法真是绝了” 墨珣沉静地侧过头,颔首道“将军谬赞了。” “没有没有,一点都不谬就是好箭法”将军紧盯着墨珣,以眼神向他传达了自己这个夸赞是真材实料的。 “”墨珣沉思片刻,实在是招架不住这个将军殷切的目光,只得硬生生憋出一句“将军所言极是,本官就是有弓不虚发,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之能” 旁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8章 第 418 章 这一次与昨天不同, 昨天是雅砻兵临城下,失了将领之后, 雅砻便撤兵了;但此次, 是大周出了城, 前来攻打雅砻的,直面的是雅砻的数十万大军 尽管如此,墨珣那一箭,仍是让雅砻的军队退了。 因为人数太多,前面的人退,后头却没反应过来。整个迎战的军队立刻杂乱无章起来,而他们原先的队列阵型也都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沙达兴见状, 当即振臂高呼, “杀啊为死去的同袍们报仇” “杀啊” 征西大军气势如虹,将雅砻军队杀得节节败退。 等雅砻回过神来, 便是离雅砻驻扎的敌方仅剩不足十里了。 雅砻数十万大军驻扎在此,自是不可能如此轻易就被大周驱逐出境的。 见到自方的阵营, 雅砻军队立刻有了底气, 不再后退,只与大周士兵展开了一场厮杀。 雅砻虽是又死了一个将军,可还有别的能顶上。 只是, 这一次,雅砻再上来的将军就更精了, 不敢到阵前来, 甚至还躲在后方。 沙达兴如法炮制, 将之前雅砻骂过大周的话全都“送还”给雅砻。 经过昨天的那一仗,雅砻已经知道大周皇帝这次从京城带了神射手来,只是,还不确定大周皇帝一共带了几个神射手来玉门关救急而已。 雅砻何尝受过大周这样的气 被沙达兴骂得气性上头,雅砻将领立刻拉了缰绳要上前同沙达兴痛痛快快打一架。 “咻” 雅砻将领应声倒地。 沙达兴此时已不再回头了,这一箭又快又准,还能射出这么远除了墨珣,还有哪个 “有本事让你们大王到阵前来不要当孬种”沙达兴继续挑衅雅砻军队。 死了一个,雅砻立刻上了替补。 原先的两个还躲在军中,这个就更好笑了,干脆躲在了后头。 沙达兴一看,就知道对方是担心自己靠得太前而落入了墨珣的射程之中,便又叫骂起来。 此刻,不单是沙达兴骂得起劲,就连大周其他的士兵也跟着骂了起来。 诨右图原先还在军中,但却也是后排,见大周确实有个“神射手”在,便被人护送着回到军营里去了。 一进帐内,诨右图一把挥开了身边跟来的士兵,咬牙切齿地说“大周皇帝身边还真是藏龙卧虎” “大王莫生气”一旁的谋臣赶紧劝道“等我方探子先打听清楚神射手的情况之后,再行商量对策。” “这怎么能不生气”诨右图简直快气死了本来是大周被他们压着打,龟缩在关内不敢出来,现在倒好,大周那个皇帝从京城带了能人来,整个局势都被颠覆了 这么想着,诨右图更是暴跳如雷,“你说大周那个皇帝是不是有病啊有这样的高手不早派出来,藏着掖着算个什么东西” 谋臣早都已经习惯了诨右图的说话方式。诨右图此时的言外之意是大周既然有这种能人,何不早点放出来平白被雅砻打得像个落水狗似的,躲在关内不敢出来。 谋臣暗自庆幸幸好大周没早早发现这种能人,否则这场仗,雅砻恐怕还真占不了这么多便宜。 “大王稍安勿躁。”谋臣再次宽慰道“等探子先把大周的这个弓箭手的详细资料送到,我们再行商量对策。” 诨右图怒发冲冠,恨不能现在就拿到那个弓箭手的资料,“那你说,还要多久才能拿到” 诨右图是一天都等不了了 那个沙什么兴的,此时此刻就在阵前叫嚣,而且骂累了还换个人上来接着骂。他当了大王以来,何时受过这等憋屈草原上的所有部落,哪个不是以他为尊现在被人点名道姓地骂,如果不将对方千刀万剐,又怎么能平息他心中的怒火 可是,现在最最关键的是,他们雅砻也没有像大周那样的“神射手”,能将大周的将领一箭一个地射杀 现在,这我能个雅砻都知道对方箭无虚发,自然就更没人敢删了。 就算真有不怕死的将士上前应战,那又有什么用 雅砻的将领是死一个少一个,就对方那个弓箭手的水平,只会将雅砻的将士们吓退。 那个“神射手”就混在大周的军队里,现在谁都说不准他的射程范围到底有多远,杀伤范围又是多少,哪有人敢往前去 “大王莫要着急这件事急不得的。”谋士忙劝道“不出两日,我们一定能拿到对方的具体资料” “什么”诨右图嗔目圆瞪,怒吼道“还要两天” 谋士连连摇头,“臣的意思是,要不了两日,两日之内。” 诨右图自然知道这事儿急不得,但多耽搁一天,雅砻就得多丢一天的人。 诨右图又狠狠地发了好大一通火,谋臣只得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等着大王将火气撒完。 雅砻的军队人数原先就比大周的少,但整整一年来,大周败得多胜得少,两军的人数即将持平。 但雅砻的将领都被墨珣杀怕了,自然没人敢上。 没了领头的将军,雅砻的军队在就跟无头苍蝇似的。 最后,还是今日这场仗以诨右图宣布撤军而宣告终了。 以沙达兴为首的许多大周将军有很长时间没有像今天这么畅快了,一个两个轮番上阵,将雅砻骂得那叫一个屁滚尿流。现在,雅砻非但不敢出来应战,反而还鸣金收兵,这在以前,他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 雅砻收兵之后,牵复帝与鸿薪王稍稍商议了一阵,干脆就不退回关内,而是直接就地安营扎寨。 就今日雅砻的表现来看,雅砻对墨珣这个“百步穿杨”似乎还没有什么对应之策。他们大可以趁着雅砻黔驴技穷之际,主动攻打雅砻,将雅砻驱逐出境 思及此处,牵复帝与鸿薪王立刻召集了所有的将军,一同商讨与雅砻的对战事宜。 与此同时,鸿薪王还问起了墨珣的有效射程有多远。 墨珣仔细思考了一下按照常理来说,这个三石弓满弓平射的最远距离有六百多,但有效的杀伤距离在五百米,而且仅仅针对没有穿铠甲的人。雅砻的将领与大周相同,皆身穿铠甲,只有在三百米内才能保证射杀敌方将领。 不过,墨珣射箭其实有那么点儿作弊的成分在他可以动用灵力,本来就不受弓本身的限制。 然而,墨珣也不好过分夸大,毕竟还要考虑这些人的接受能力。 “大约有六百米。”墨珣边说边点头,就像是在加强自己说话的可信度。 六百米就是满弓的射程了。 鸿薪王闻言,也跟着点了头,但他刚才问的是有效射程。 鸿薪王以为墨珣是没理解,又重复问了一遍,“有效射程呢” “是六百米。”墨珣在鸿薪王的注视下也重复了一遍。 “” 这下不只是鸿薪王怔住,就连在场的其他人都一并怔住了。 这两天来,墨珣的表现都有目共睹,但此时大家都在一本正经地商议对策,而墨珣却在开玩笑 尽管大家今天都很兴奋,可眼下正是在制定战略的时候当然要严阵以待,怎么能还这样口出戏言 鸿薪王问起墨珣的弓箭射程,正是要针对射程来制定计划。 “墨卿”牵复帝也拉下了脸,“这个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 显然,今日在战场上,墨珣自夸的那一句话已经在战场上传遍了。 多数人都相信墨珣有那个能力,否则牵复帝又怎么会带他到边关来呢 但是,三石弓的射程是扣除了所有会降速、减距离的负面因素而测算出来的。 六百米已是射程的极致了。 这个意思是,箭射到了六百米的位置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可能只是轻飘飘的过去落在了地上而已。 可墨珣却说,有效射程是六百米 这就意味着,墨珣可以用箭杀死在六百米内的雅砻将领 所有人都被墨珣的话震到了,一时也不知是该不该信。 牵复帝开口,墨珣不得不先告罪一番,而后才道“启禀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 “六百米”鸿薪王被惊得不轻,顿了好一会儿才选择相信墨珣的话。 鸿薪王当即一个拊掌,看向墨珣的视线中满是欣赏,连声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谁会嫌距离远呢鸿薪王还巴不得墨珣说他能射个一千米呢 在场的众人被墨珣这个笃定的语气震了一下,但很快也跟鸿薪王一样,信了墨珣的话。 甚至有人还在心里想幸好墨珣是他们大周的。 在鸿薪王拊掌过后,牵复帝也想起了今日在战场上,墨珣射杀了敌方的将领之后自夸的那段,一时间面上便带上了舒心的笑意,“百发百中,百步穿杨” 墨珣继续点头,“百发百中,百步穿杨。” 牵复帝立刻朗声大笑起来。这大概是他自即位登基以来,笑得最为开怀的一次了。 墨珣见状,心中暗想看来爵位有望。 墨珣当之无愧在鸿薪王的作战计划中占有一席之地,甚至被放在了核心的位置上。 墨珣在京里的时候就曾想着,自己到了边关之后,就干干脆脆去偷袭,偷偷摸摸溜到雅砻的军帐中要了诨右图的命,也省得麻烦。 现在这样,可能要打上个把月的时间,但征西大军亲自将雅砻赶出大周的国土,与雅砻自己退兵比起来似乎是亲自把雅砻赶出去,杀到他们不敢再犯才是个釜底抽薪的好法子。 墨珣想得那个法子,充其量就是解了大周的燃眉之急。等到雅砻那边立了新的国主,或许又要盯上大周这块大肥肉了。 墨珣在主帐中听着众人各抒己见,将整个计划逐渐补充完善。 牵复帝听得连连点头,又问了众人可还有别的意见。 一时之间,众人倒也想不出其他,只说是暂时没想出别的。 牵复帝立刻传令下去,午时过后,再次敲响战鼓,主动开战 不论是大周还是雅砻都想速战速决,此次大周有了可以克制雅砻的“利器”之后,自然就不会再坐以待毙了。 用过了午饭,又休息过一阵,大周的战鼓再次被敲响。 墨珣身穿铠甲,跟随牵复帝出征。 鸿薪王的意思是让墨珣临时当一下沙达兴的副将,就呆在沙达兴身边。因为,牵复帝是在后方,如果墨珣像今天早上一样跟在牵复帝身边的话,位置可就远了。 墨珣立刻领命。 军中原也有几员副将,如果换做是以往,大元帅随意指派了人,那么不论是主将还是副将都会闹上一通。但今日替代者是墨珣,主将、副将都没意见了。 论功行赏的时候,牵复帝给墨珣升的也是文职,与武官无碍。 而且,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的嫉妒和怨恨最终也只会变成敬佩。 正是亲历过战争,才知道战场的残酷,墨珣有能够让大周打胜仗的能力,那么,在国、家面前,再较那个劲,就完全没必要了。 与大周闭城不出不同,雅砻此处并非是城池,而只是临时建成的军事基地罢了。 如果大周真的要强攻,应该还是能攻得下来的。 雅砻如果退下去,那就是星石岭了。 当初大周就是被雅砻从边境一路打退到玉门关的,对现在被雅砻占领的地方,征西大军自然也知道地形,甚至还绘制有地图。 之前,因为战败,大周自然不敢主动叫阵雅砻,所以,就算手里有地图,那也无用武之地。但现在的情况不同,大周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地图就可以利用起来了。 大周行事谨慎,正是“三军夺气,将军夺心”。此时,这般逐步逼近,除却防止雅砻以退为进,设了陷阱诱使大周出兵之外,还有便是要借此机会逐步瓦解雅砻的士气。 雅砻现在虽然损伤了四个大将,但余下的仍是骁勇善战之辈,又得了几个部落的助力如果大周一味逼近,恐适得其反。 尽管牵复帝想要速战速决,但是,用这种方法,能少损伤一些士兵就将雅砻驱逐出去,何乐不为 “雅砻的缩头乌龟们听着,老子又来了”沙达兴显然对得起他的名字,兴奋得不行,巴不得雅砻的将士受不起激,又驾着马冲出来,成为墨珣的箭下亡魂。 “怎么早上不还挺厉害的今天就哑了” “识相的,赶紧滚回你们雅砻去,否则我大周征西大军的铁骑就要踏上雅砻了” 沙达兴完全是用吼的,墨珣在他身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震聋了。 当然,这还不算什么。 当沙达兴喊了一句,像是突然触动了机关,整个大周的士兵们齐齐整整地重复起来时,那才叫一个震耳欲聋。 “滚回去” “滚回去” 整个征西大军就在离雅砻军营不到十里的地方摇旗呐喊,呼声震天。 就刚才雅砻退兵之后,其他部落的人已经找过诨右图了。说来说去,就是要让诨右图拿出一个章程来。 总不能完全奈何不了大周的那个弓箭手了吧 诨右图还想要他们为自己出谋划策呢,却没想到他们张口就要让自己出主意。 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诨右图便与其他部落派来的监军不欢而散。 本来其他的部落也正是因为看到了雅砻与大周的这场战争,雅砻的赢面大,这才借了兵给雅砻的。现在一看雅砻奈何不了大周了,立刻就坐不住了。 诨右图本来就被大周气得不行,这下又被其他部落的人气到,大周还不知死活地前来叫阵诨右图立刻就要出帐外去跟大周人打一架。 一旁的谋臣见了,赶紧召了几个人来一同将诨右图拦了下来。 “大王莫气,大王莫气。”谋臣好不容易把诨右图拉住,“大周之前被我们追着打,一直躲在关内不出来,都躲了好几个月了我们这才第二天” “忍一忍。”谋臣将诨右图劝回帐内,“大王此时如果着急,那就着了大周的道了” 诨右图能当上大王,脑子也不是很笨,这会儿听到谋臣这么说,稍稍一想也知道为什么了。 大周现在仗着有“神射手”在,就想将自己骗出去,到时候,最好是能让那个弓箭手一箭将他弄死 “等我们安插在大周那边的细作,摸清了大周神射手的底细,我们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无计可施了。” 诨右图早上撤军回来的时候已经被谋臣劝住了,如果不是其他部落的人沉不住气,又来找诨右图说项,他又怎么会被冲昏了头脑 谋臣说的不错,大周那么长时间的缩头乌龟都当了,现在见到了有逆风翻盘的机会,当然咬住不放了 诨右图粗粗地喘了几声,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气性压了下去,“直接传讯给那个细作,看看能不能使个什么法子,直接把大周的那个弓箭手弄死,也省得麻烦。” 谋臣点点头,吹捧道“大王说得对,大周无非就是仗着有那个弓箭手,这才敢在大王面前嚣张只要我们能直接把大周那个弓箭手弄死了,那大周还不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雅砻宰割” 诨右图听了谋士的话,心里顿时便舒坦了。他伸手拍了拍这个谋臣的肩膀,“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办好了,我重重有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19章 第 419 章 牵复帝一边命人在雅砻阵营前叫阵引开雅砻的注意力, 另一边则命人带了一队人马,绕到雅砻军营后头, 摸清雅砻的粮草、军备所在。 若能偷偷运走, 那便运走;如果不行, 干脆毁掉。 雅砻本来人口数量就不如大周,现在,他们的军队又停留在大周的国土上,离他们自己的地盘相去甚远 两军交战已经耗了这么长的时间了,牵复帝不相信雅砻是一点疲态都没有 早前先帝还在位,雅砻便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要不是先帝突然驾崩,雅砻又怎么会突然联合起其他的几个部落, 要与大周决一死战 之前, 鸿薪王也曾派人偷偷到雅砻的军营附近探过,但雅砻派兵严加巡逻, 使得大周的探子没敢靠太近,自然而然的, 得到的消息就十分有限了。 今次, 趁此良机,派兵去探上一探,也好打个有准备的仗。 沙达兴足足骂了一刻钟, 骂累了,便示意墨珣接替自己的“活儿”, 叫阵雅砻。 墨珣 “骂呀”沙达兴见墨珣一动不动, 当即“啧”了一声, 示意墨珣看看前前后后这黑压压的一大片大周士兵,“快骂啊你们读书人不是最能说的吗” 墨珣我信了你的邪 “叫阵”也是鼓舞士气的一种,就眼前这种情况,雅砻闭而不出,大周的士兵们便会觉得是雅砻怕了大周了。如此,不仅可以给大周士兵增加战胜的信心,还能激一激雅砻。 不管雅砻是被他们吓住,还是激起斗志,大周都是乐见其成的。 墨珣嘴上动了动,好半天没挤出来一句话。 沙达兴虎着眼盯着墨珣,满眼的恨铁不成钢。得有好半天,沙达兴才憋出一句,“真不会啊” 会是会,但是 墨珣踌躇片刻,而后才大喊道“雅砻胆小如鼠” “对头”沙达兴重重地点了点头,对墨珣的上道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大点声,骂他们” 随后,沙达兴才压低了嗓音对墨珣说“咱们在前头叫阵,多争取点时间。” “雅砻寡廉鲜耻,假意与大周结交,却下毒谋害我大周皇帝,是谓狼心狗肺至昭瑾翁主客死异乡,是谓残暴无良”墨珣原先不知道该怎么说,但第一句出口之后,接下来的就顺溜多了,“雅砻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屠戮大周边境百姓,苟图颠覆大周,其心可诛我大周雄师百万,誓要将雅砻驱逐” 墨珣是畅快了,但沙达兴在一旁,满脸的难以置信。 因为墨珣说话顺溜得很,声音也响亮,让沙达兴一直不好中途打断他。 好不容易等墨珣这一大段话说完了,沙达兴才赶忙截住了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接再厉的墨珣。“墨大人可别” “”墨珣骂得正顺,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被沙达兴这么一打岔,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堵得难受。 “墨大人你这个哪是骂人啊”沙达兴脸上满是痛心疾首。他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让墨珣叫阵 墨珣确实是读书人,也确实能说,但这摆明了跟沙达兴想要的不一样啊 墨珣还就真纳了闷了,“我哪句不是骂人了” 墨珣稍稍回想了一下,当即便觉得自己当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切中要害而且,他骂得畅快,还能再骂三百回合 “”沙达兴一时语塞,好半晌才找回话语,“可墨大人你骂得这些对面不见得能听懂啊” 墨珣 究竟是哪句让人听不懂了 墨珣觉得自己这骂得很浅显了。 沙达兴仿佛看懂了墨珣的表情,张口就说“雅砻跟我们都打了一整年了,我们征西大军有多少人,他们早就知道了。” 墨珣 “沙将军,你在说什么” 沙达兴说的每个字,墨珣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那么奇怪呢 “就百万雄师啊。”沙将军仿佛是为了顾全墨珣的颜面般,再次压低了嗓音,“也就几十万,没有百万那么多。” 墨珣哦。 “那不如就”墨珣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沙达兴心目中那个骂人的料了,也就不给自己揽活了,“让前排的士兵叫吧” 之所以是沙达兴叫阵,无非就是想将雅砻的将领激出来罢了。 沙达兴觉得墨珣“骂人”的水平不行,不够通俗易懂,也不够糙。 就这墨珣的骂法,根本激不出人来。 “行”沙达兴当即点头。 只要不是墨珣,谁骂都行 前排士兵得了命令,激动得不行,破口大骂,那遣词造句就完全符合了沙达兴的要求,话糙理不糙,骂得比沙达兴都强。 沙达兴担心墨珣一个读书人,听到了这样的污言秽语会觉得粗鄙、不堪入耳,岂料,墨珣坐在马背上巍然不动,就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 真不愧是皇上带来的人啊 前排士兵一骂得起劲,沙达兴听得那叫一个通体舒畅。 两刻钟后,墨珣见雅砻的将领仍是龟缩在后方不愿上前,便一边盯着看,一边侧过身同沙将军说话。 “沙将军,时候差不多了,打吧” 晌午收兵的时候,鸿薪王便在帐中与沙达兴定下了一个时间。 墨珣虽然临时被任命为副将,其实就是骑个马,带了弓箭跟在沙达兴旁边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现在敌方将领不出,墨珣“骂人又不得劲”无所事事之下,也就是注意注意时间了。 “叫阵”这种事,也不适合叫太长的时间。 一来,我方身处明处,对方处于暗处,指不定对方就不按牌理出牌了;二来,对方避而不应,我方叫阵时间太长,士兵的士气也会减少。 适当的叫阵可以鼓舞士气,但时间长了就会适得其反了。 墨珣估算了一下,觉得时辰差不多了,想来大周派出去的那个斥候小队应该已经回来了,就是不知道拿到多少情报了。 “行”沙达兴从军多年,自己也估摸了一下时辰,而后便当机立断,“击鼓进攻” “咚咚咚” “咚咚咚” “杀啊” “冲啊” 大周本来就打定了主意要跟雅砻打,不可能因为他们的将领躲在后头不出来,就收兵。 墨珣见沙达兴扯起了缰绳要随士兵们一同冲锋陷阵,急忙拉了缰绳要跟上。沙达兴的余光注意到了墨珣的动作,赶忙伸出手,横在墨珣面前,直言道“墨大人你回去吧” 此时的沙达兴已与之前叫阵时不同。 适才的沙达兴跟墨珣说话时还有说有笑的,但这会儿,他让墨珣回去的语气已变得十分强硬,甚至于都没有功夫听墨珣说话,拉了缰绳便往前面去了。 当了将军之后,一般鲜少冲锋陷阵,多是在军队中间的位置。 沙达兴这会儿就是要跟上大周的军队。 墨珣已将弓扣在了马身上,而将自己从姜伟平处借来的大刀拿了出来。 墨珣飞快地挽了个刀花,对沙达兴刚才所说的话也并不在意。 既然大元帅已任命他为此次战役的副将,那么,大军往前,墨珣就断没有一个人往后撤的道理 沙达兴骑马本来就要顾虑到士兵的行进速度,这会儿见墨珣跟了上来,脸当即就黑了,“墨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珣年轻,而且沙达兴在军中也从来就没有听过墨珣的名号。就连墨珣的那个干祖父越国公,在沙达兴他们这辈的将领们中,听过的人也少了。 在沙达兴看来,墨珣就没上过真正意义上的战场就算有百发百中的本事,那也是在后头射箭的,现在跟着往前冲锋陷阵叫个什么事儿啊 而且,下午临行前,皇上和大元帅都仔细叮嘱过沙达兴,要保护好墨珣的安全。 战场上刀剑无眼的,谁能保护谁的安全只有往后躲才安全啊 沙达兴是想都不想就让墨珣回去了 可墨珣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知道从哪里搞了把大刀这就跟上来了 沙达兴刚才一直没看到墨珣的这把大刀藏在哪里,现在想想,应当就栓在马身上,自己正好瞧不见 如果早早看见了,沙达兴肯定会问的 墨珣手握大刀,侧过头去,对着沙将军露出一口白牙,“上阵杀敌啊” “墨大人,你这是在瞎胡闹,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伤到哪里”沙达兴张口就开始给墨珣做思想工作。 墨珣现在相当于是军中的宝贝疙瘩,打不得骂不得。 打伤了,拉不了弓,射不了箭骂坏了,心里不顺畅,射不准了 饶是沙达兴现在在心里骂墨珣,但面上还是以劝为主。 然而,墨珣一扬缰绳就冲出去了。 “爹的”沙达兴暗骂一声,赶忙甩着缰绳追着墨珣往前冲。 墨珣知道沙达兴肯定会跟上来,但他其实并不想让沙达兴跟着自己。 墨珣的想法与沙达兴的一样,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护谁还不是躲在后头才安全要不雅砻的那些将领现在怎么连个头都不敢冒 “沙将军不要跟着我”墨珣头也不回,策马疾奔,顷刻间便已杀入敌方阵营。 沙达兴眼看着墨珣末入雅砻军队,急得头皮发麻。他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小兵了,既然当了将军,就比以往更为惜命。要叫他像墨珣这样单刀匹马闯进敌方,他也得在心里掂量掂量。 但是,此刻已没有那种时间让沙达兴多思考了 他一路追了墨珣过来,在场的士兵都有目共睹,如果他此时怯场后退,定会使士兵对自己失了信心 在战场上,士兵不信任将军,会导致很严重的后果 思绪这么转了两下,沙达兴将手中的大刀举起,大喊道“杀啊” 或许是墨珣身先士卒,又或者是出于对沙将军的信任,原先因为长时间叫阵而失去的那一部分士气在此刻又重新回到了士兵们的身上。 大周的士兵们就像是痛饮了一大碗烈酒,这碗烈酒顺着喉咙一路将他们的五脏六腑都“烧”热了。随后便是“酒劲儿”上了头,促使他们疯了一般朝着雅砻的士兵砍去“杀啊” “马上杀敌”与“平地杀敌”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在坐在马上要考虑的因素就更多了。 沙达兴一路追着墨珣往前冲,眼睁睁看着墨珣挥舞着砍刀,在雅砻的士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手起刀落,血水四溅。所向披靡,群虏惮之1。 墨珣动作快极,最后竟成了残影。 雅砻的士兵不敌他,见了墨珣就怕,全都躲着墨珣走。 雅砻军营内,几个将领正围着诨右图商议对策。忽然听到大周的战鼓再次敲响,立刻对视一眼,急吼吼地冲了出去。 诨右图站在高处观望,见雅砻的军队竟是不敌,此刻正步步败退。 一般领兵的人身边都会带个旗子,不单是大周,连雅砻也是如此。诨右图看到了大周的将军牙旗,但却没找到他们雅砻的将领。 诨右图心里一通无名火起,“今天带兵的是谁” “禀大王,是乌日克。”一旁的谋臣赶紧答道。 “乌日克人呢”诨右图根本没看到乌日克的人,只看到大周的牙旗已经在雅砻的阵营里了 诨右图定睛看了看,总算在雅砻军队靠后排的位置看到了穿着铠甲的乌日克。本来就因为奈何不了大周而急得嘴上要长泡的诨右图又看到乌日克躲在后头,明明已经开战却也不敢上前迎战,一阵血气上涌,涌得他头昏脑胀。 谋臣瞧着诨右图似是摇摇欲坠,赶忙靠近了,“大王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我息个屁”诨右图看着那个到现在还躲在后头的乌日克,“让乌日克马上出去迎战,躲在后头像什么我们雅砻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的孬种” 诨右图踉跄了一下,被谋臣虚扶了一下。他飞快地扶住了自己的头,咬牙指着沙达兴所在的位置,“那个人是大周的将军,还不快派人去把他给杀了” “是,臣马上派人去办。”谋臣赶忙将诨右图送回帐内,而后将诨右图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墨珣眼下已经不适合引弓了,毕竟他这会儿已经在敌方的阵营里头,跳蚤多了还能咬死人呢 拉弓射箭哪有挥刀砍人速度快 雅砻的军队被大周打得支离破碎,然而,就在墨珣斩得顺畅时,雅砻忽然也敲响了战鼓。 墨珣见状,当即不再往前,而是拉了缰绳调转马头,往玉门关方向跑。 沙达兴领了个小队,一路追着墨珣,却没料到雅砻竟然敲响战鼓竟然要迎战了 墨珣掉头的速度很快,随心所欲。 但沙达兴就没想到墨珣这个时候会掉头,领着小队又冲出去了一段,这才要赶回去。 墨珣这厢杀得痛快,跑得也远了些。 雅砻那边重振旗鼓,甚至连一直龟缩在后头的将领也出现了。 墨珣在此刻掉头,并不是被雅砻的战鼓吓到,而只是打算找个安全的地方挽弓射他 “生擒大周将领大王重重有赏” “生擒大周将领” “生擒” 沙达兴追着墨珣深入雅砻军队腹地,此刻反应过来要掉头,却眼见着雅砻的军队包抄过来了。 沙达兴在心里骂了句爹,而后便带着小队突围。 大周的士兵见沙将军被围,也忙赶来救。 墨珣意识到不对,赶忙回头看了一眼,见沙达兴已经快被雅砻的士兵淹没了,当即掉头去救。 沙达兴一边骂爹,一边暗喜“幸好墨珣已经逃出去了”,却没想到眨眼间,墨珣又回来了 这下可好,沙达兴也不在心里骂了,而是目眦尽裂地吼出了声儿“墨珣,你他爹的找死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0章 第 420 章 沙达兴这一嗓子吼得那叫一个凄厉, 墨珣听着都觉得沙达兴的嗓子要哑了。 虽然沙达兴已经被墨珣这个掉头的动作给吓得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张口就直呼了墨珣的名讳。但墨珣也不在意这个, 驾着马就往沙达兴的位置赶。 沙达兴一边要杀敌突围, 一边还要担心墨珣被砍了, 急得嘴上都瓢了,“滚” 墨珣我要是真滚了,你怕是连尸骨都凉了。 墨珣也不在意沙达兴说了什么,只握紧了刀柄以一己之力,杀出了一条血路。 沙达兴已经没有闲工夫分神去注意墨珣了,他与小队的十来个人被围在了中间,雅砻的士兵用了长戟, 准备将大周的将领生擒回去。 乌日克被诨右图下了死命令, 不可能在一味地躲在后头。 此时,眼看着大周的将领被围, 乌日克更是呆不住,策马狂奔, 这就赶到了沙达兴面前。 墨珣一边朝着沙达兴去, 一边在注意自己身侧的动静。 刚才这些雅砻的士兵被墨珣杀怕了,所以全都躲着他。现在雅砻一敲战鼓,将领出列之后, 他们便又有了底气,试图将墨珣从马上击落下来。 墨珣不欲耽搁, 这些士兵前来阻拦, 却丝毫没有妨碍到墨珣什么。 乌日克手握长戟, 正试图将沙达兴从马上挑下来。 包围沙达兴的雅砻士兵不少,墨珣见这么里三层外三层的,有些担心自己砍到最后沙达兴已经被击落了。 墨珣虽然听到雅砻士兵喊着要“生擒沙达兴”,但如果生擒不了,当然是要杀了,总不能纵虎归山。 再加上沙达兴刚才在阵中叫骂,让雅砻丢尽了颜面,此时虎落平阳,雅砻怎么可能放他离开 思及此处,墨珣当即大喝了一声。 “哈啊” 战场上本就乱,厮杀声、武器交织声不断。墨珣刻意用了灵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在战场上震了起来。 原先包围着沙达兴的雅砻士兵被这个震天响给吓了一跳,纷纷回头去看。 这下可好,给了墨珣杀入阵中的时机。 等他到了沙达兴面前,与沙达兴打了个照面,这才咧嘴冲着沙达兴笑了。 沙达兴觉得墨珣的这个笑真是瘆得慌因为一路上杀了不少的人,墨珣身上的铠甲早都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干了湿,湿了干。就连墨珣的脸上,都被血溅上了就这样,墨珣还冲他笑 沙达兴觉得自己今天,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一是被墨珣吓的,二还是被墨珣吓的 “沙将军,愣着” “墨大人小心” 墨珣话音未落,沙达兴瞬间瞳孔便放大了几分,张口便嘶吼了起来。 墨珣自打将灵气放出去之后,便也没有收回,此时,身侧只要有什么不同的波动,他立刻就能感觉到。 沙达兴还没开口的时候,墨珣就已经感觉到有一股杀意朝着他背后来了。 墨珣想都不想,举刀就挡。 “哐当”一声响,对方的长戟正戳在了墨珣的刀身上。 对方显然是没料到墨珣的反应这么快,倒让他躲过了一劫。 乌日克本来是打算生擒了雅砻的这个将领的,但不知怎么,他忽然意识到,似乎这个年轻人更为重要一些。单看大周的将领刚才一路追着这个年轻人跑乌日克当即就认定了这个年轻人可能是个什么王爷也说不准。 乌日克虽然没有见过大周的皇帝,但两军交战,都得先收集收集情报,眼前的这个人摆明了就太年轻了,与大周皇帝的年龄不符,肯定不是大周的皇帝。而大周皇帝也才二三十,又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乌日克胡乱猜测了一下,如果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大周皇帝的弟弟,恐怕也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人物 所以,乌日克已经放弃击杀沙达兴,转而来攻击墨珣了。 “生擒”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将敌方的将领生擒了之后,除了能够从对方口中刺探出情报,也可以削弱敌方的实力、打击敌方的士气。但生擒不得,杀了也一样 乌日克将长戟一收,再次朝着墨珣刺了过来。 只乌日克一刺,一收,再刺的这个功夫,墨珣已经翻了个身,舞着大刀朝着乌日克砍了过去。 乌日克手中的长戟当机立断地换了个方向,挡住了墨珣这一刀。 然而,墨珣的分离一击连黑熊都挡不住,更别提是乌日克了。 沙达兴亲眼看到乌日克挡下了墨珣这一刀,但是,接下来出现了令沙达兴十分难以置信的一幕乌日克胯下的宝马跌倒了,摔在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乌日克只觉得自己两条胳膊似乎是生生从高空中接了一口巨鼎,直砸得他双手没了知觉。 随着宝马轰然倒地,乌日克也跟着跌在了地上。他因为双手使不上劲,也无法在马匹倒地前逃开,只得生生被压在马下。 乌日克怀疑自己五脏六腑都被压碎了,无处不疼。 可是,他双手无力,连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法子都没有,就更别提去捡长戟了。 “要活口吗”墨珣用刀尖指着乌日克,转头去问沙达兴。 沙达兴表情有些纠结,随后才道“留活口比较好,但如果不方便” 墨珣“哦”了一声,表示明白,当即弯了腰,将倒地不起的乌日克捞了起来,随意搭在马背上。“我不能保证在马上这么颠,他回到军营之后还有气出。” 沙达兴一边喘着粗气杀敌,一边同墨珣说“没有气也没关系。” 墨珣眼见着雅砻的士兵前仆后继,似是想将乌日克抢回来,立刻对着沙达兴喊“走” 沙达兴闻言,飞快地挥刀跟在墨珣后头往回撤。 等墨珣到了后方,下了马之后,牵复帝与鸿薪王等人赶忙迎了上来。 墨珣浑身上下全是血,牵复帝与鸿薪王老远就看到一个“血人”驾着马飞驰而来。 等到墨珣拉紧了缰绳,从马上下来之后,牵复帝与鸿薪王立刻感觉到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皇上,大元帅。”墨珣勒马,下马,行礼一应动作一气呵成。 “免礼免礼。”牵复帝看着墨珣的动作,又企图从墨珣满是血迹的脸上看出墨珣是否有受伤。 墨珣身穿铠甲,动作有刚劲,牵复帝实在是瞧不出来,干脆张口就问“墨爱卿可有受伤” “托皇上的福,微臣未曾受伤。”这么说着,墨珣便转过身要去将被自己虏来的乌日克拽下马来。 沙达兴此时堪堪跟上,也下了马,上前向牵复帝和鸿薪王行礼。 墨珣伸手接触到乌日克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不对了,等他将乌日克放下,这才发现,乌日克早就已经咽了气。 墨珣刚才一跃而起,朝着乌日克挥刀一砍的时候,丝毫没有收敛灵力,所以,他在将乌日克虏上马的那会儿,墨珣就已经知道乌日克活不了多久了。 乌日克适才的想法并没有错,就连他胯下的骏马都没了生息,他的整条手臂上的骨头自然是全都裂了的。 墨珣一裤腿的血,全是刚才乌日克在马上流下来时染上的。 沙达兴见乌日克双眼无光,上前探了探乌日克的鼻息与颈脉,这才对牵复帝和鸿薪王道“已经死了。” 牵复帝倒也不是很在乎这个雅砻的将领,活着有用,死了也没关系。 反而是墨珣 今日鸿薪王让墨珣担当副将的时候,牵复帝原是有些不愿意的。毕竟墨珣现在是大周的王牌,如果墨珣出了事,大周也讨不了什么好。 但鸿薪王却表示,正是因为墨珣的能力出众,才要让他上战场。 在鸿薪王看来,虽然现在大周军中有许多人对墨珣很是推崇,但也有那么一些人,明面上不敢说,可打心底里是瞧不起墨珣的。认为墨珣不过是擅长拉弓射箭,只能躲在后方罢了。 甚至还口不择言的称射箭为“奇技淫巧”。 当然,这个“奇技淫巧”是鸿薪王自己的用词,那些人口中称之为“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鸿薪王当大元帅已有一年,但军中不是人人都信服他的。有些“刺头”仗着自己资历深,就处处与鸿薪王对着干不得已之下,鸿薪王只得在军中也安插自己的亲信探子,以便能够及时掌握那些“刺头”的动态,也省得他们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给自己捅娄子。 之前雅砻派人叫阵,鸿薪王便下令闭门不出,但却有人认为鸿薪王是“胆小鼠辈,难堪大用”。不仅违反了鸿薪王的禁令,领兵出城应战,反而还致使大周的士兵伤亡惨重。 本来一开始,征西大军的人数比起雅砻,多了几十万,但现在却堪堪持平。有许多都是被那些不服从军令的“刺头”搞出来的。 牵复帝虽然心里是觉得鸿薪王的话不无道理,但如果墨珣在战场上万一出了什么事牵复帝不敢往下想到时候大周又会陷入怎样的境地。 思前想后,牵复帝便与鸿薪王商议,让墨珣当副将,但是开战之后,墨珣无需跟着士兵冲锋陷阵。 现在,见着墨珣安然无恙,牵复帝一颗提起的心才放下了。天知道,牵复帝刚才远远看着墨珣驾着马朝着敌军冲去的时候,差点跟着跳起来。 当然,牵复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面前训斥墨珣什么,只让他稍作休息。 雅砻失了领军的将领,再次溃散,就连被诨右图重新派出来领兵的将领都没能将军队稳住。 墨珣转身看了一眼因为死里逃生而握紧大刀正在轻喘的沙达兴,而后便谢绝了牵复帝和鸿薪王的让他去休息的要求,翻身上马,再次朝着雅砻的军队冲了出去。 墨珣只是想将乌日克擒过来,现在人已送到,哪怕人已经死了,但这场战役还没结束,墨珣与沙达兴作为此战的主、副将就应该即刻回到战场上去。 牵复帝和鸿薪王并未开口阻拦,只是看着墨珣与沙达兴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不禁想到难怪当初父皇对墨珣这般看重,也不知是不是早就知晓了墨珣的本事。 等到大周鸣金收兵,墨珣与沙达兴两人再次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牵复帝这次没有了上一回的晃神,反而连道了几声“好”。 此次战役,大周将雅砻逼退了,甚至连原先雅砻的军营都跟着往后挪了些。 墨珣与沙达兴在战场上,并不知道被鸿薪王派出去的斥候小队究竟掌握了多少讯息,等到收兵之后,墨珣从牵复帝那儿听到了斥候小队打探来的消息。 大周先前已经探过雅落的底了,雅砻与几个部落联合,凑足了几十万大军,准备一举拿下大周。然而,迄今为止,雅砻的军队仍止步于玉门关外。 今次,大周的斥候打探来的消息却表明,雅砻军队并没有那么人。 或者说,没有大周以为的那么多。 墨珣听完了牵复帝的话之后,便低声道“斥候打探回来的消息应当是实情。” 经此一役,不论是牵复帝还是其他的将军都不敢再兴起什么瞧不起墨珣的心思了。这就使得墨珣与元帅、将军讨论起接下来谋略的时候,旁人不会随意打断他,也不会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雅砻的人口本来就不如大周,就算全都叫出来打仗,又联合了其他的部落,那也不可能在长达一年的时间全盘抛弃生产、劳作。”墨珣想了想,“极有可能,雅砻已经将一部分的撤回去了。” 墨珣所说的这些,牵复帝和鸿薪王在斥候带了消息回来的时候就都已经想到了。只是当时墨珣与沙达兴还在战场上,所以他们便没有召集人商讨罢了。 “而且,大周与雅砻的这场拉锯战已耗时一年多了。”墨珣顿了顿,“下官认为,雅砻的国库应当是不足以支撑这样长时间的大规模战争的。” 墨珣这话说的也不单是雅砻,大周亦是如此。 “墨大人的意思就是,雅砻那边现在能抽出来打仗的,其实根本就没多少人”有个将军听完了墨珣的话之后,又思考了一下,这便开口问道。 墨珣也不好把话说得太死,毕竟是斥候打探来的消息,又不是他亲自打探出来的。“从斥候打探出来的消息判断,应当是如此。”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就直接打过去”一个性格比较急躁的将军当场就开了口,“还担心什么我大周有数十万大军,还对付不了雅砻一个弹丸小国” 牵复帝面容严峻,看不出喜怒。 但鸿薪王却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现在知道跳出来说要打了之前怎么没见到他这么义愤填膺呢 墨珣到军中才没几天,对这个将军不大熟悉,但他说的话,如果是从一个小兵的口中说出来,那无可厚非;可现在从一个将军的嘴里吐出来,那就显得有些鲁莽了。 “展将军此言差矣。”墨珣知道这个展将军在军中已经很长时间了。因为在边关呆得时间也长,大多士兵都认识他,所以他在军中的威望可以说是比鸿薪王还重的。但这样一个将军在这种时刻说出这样的话来不得不让墨珣怀疑起,这人究竟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大周十分重视科举,而许多武举出身的进士也都被安排直接进入军中成为小将。这样的小将最后是很有机会当上将军的,毕竟读书识字,又有勇有谋。 墨珣打心眼里觉得,只有有实力的人当上了将军,那才不至于埋没了大周的威名。 再者,像展将军这样张口就说要直接打怎么打横冲直撞 “下官认为,此事还需得从长计议。” 墨珣这一句刚落,展将军立刻张口反驳“既然雅砻人数不多,那还折腾这些做什么我大周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 鸿薪王刚要开口,墨珣便抢在他面前开口怼了回去,“但是,如果能用更少的伤亡换取更大的利益,谁不干呢不过就是多多谋划一番,便能使许多士兵、将士安然返乡,何乐不为” 鸿薪王被任命为大元帅已经有一年多了,而这么长时间,这个展将军竟然还在军中有一席之位饶是墨珣并不了解这个展将军的生平,却也知道鸿薪王怕是不想跟这个展将军起冲突的。 这会儿,鸿薪王却因为听了展将军不当的言论,打算开口说话倒还不如由墨珣来开这个口。 这场战争结束了之后,鸿薪王也不一定要被安排在哪里,或者可能干脆就留在军中了,但墨珣不一样,墨珣必定是要回到京城去的。就算最后被外派,那估摸着也是个文官反正,他是一点也不怕这个展将军的。 眼看着这个展将军梗着脖子一脸的不服,墨珣冷着脸沉声道“难道就为了雅砻这么个弹丸小国,大周的将士就非得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才算得上是光宗耀祖、为国为民” 一开始,墨珣刚到边关的时候,所有边关的将士都觉得他太年轻,甚至比皇上年纪还小。此次得以随驾亲征,或许是借着越国公的面子。但自从亲眼见到墨珣引弓射箭,将雅砻将领射杀之后,便再没有人将“墨珣随驾”这件事归到越国公头上了。 原先别人还当墨珣只识弯弓射箭,却没想到今日上阵杀敌也很是勇猛。没见过墨珣杀人的时候,他们并不觉得墨珣的表情、眼神与其他的侍卫、武者有什么不同。 但今日,所有人都见到墨珣不但杀敌杀得浑身是血,甚至冲进敌军之后全身而退,还将雅砻的将领抓了回来 这会儿,再被墨珣这么盯着,展将军只觉得有森森的寒气从脚底往上冒。 墨珣根本没有多余的表情,甚至连只是一个眼神对视,都让人觉得自己在他眼里,仿佛与战场上的那些死尸无异。 展将军刚才觉得自己被墨珣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了面子,脸上挂不住,现在被墨珣这么一个冷眼,倒让他打了个寒颤,没敢再多话了。 打了这么一场大仗,沙达兴早就饿得不行了,这边刚讨论完,沙达兴的肚子就如打雷一般发出了巨大的咕噜声。 见众人看了过来,沙达兴倒不觉得尴尬,只是咧开嘴“嘿嘿”笑了两声。 “先用饭吧”牵复帝见状,一声令下,这就开饭了。 本来,牵复帝身为皇上,是可以另外开小灶的,但牵复帝不愿搞特殊,便与一众将士一同用膳。 士兵与将领用饭的规格不同,而元帅、副帅又比将领们高上一阶。 牵复帝此次离京也带了御医,为保险起见,每次用饭之前都与在宫里时一样,先以银针验毒,而后再着人试毒。 既然大周这边都已经派过人去暗杀诨右图,那雅砻那边自然也是恨不得能把牵复帝给弄死了的。 凡事仍是以小心为上。 在御医验过毒了之后,牵复帝的心腹便取了筷子将每样菜都尝了一遍。 在确实没有问题之后,牵复帝才动了筷。 墨珣是跟着牵复帝一起来的,又立了功,这会儿跟牵复帝一个帐内用饭,没有人会提出异议。 本来离京了之后,他们这十几个官员就一直跟牵复帝同吃同住的,现在再在一起吃,倒也不会太过拘谨。 只是,牵复帝、鸿薪王他们的那份饭菜与墨珣的完全不同,他们的菜色明显比起墨珣桌上的这个大锅菜要丰盛。 因为饭菜不一样,所以给墨珣上菜的士兵自然也与给牵复帝、鸿薪王他们的不同。 墨珣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士兵,认不出来也不足为奇。整个征西大军这么多人,负责伙食的就更多了,墨珣不可能一一记下他们的样貌。 墨珣只是在这个士兵放下了自己的饭菜之后,稍稍对着他点了点头。 这个士兵绷着一张脸,面对墨珣的点头似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多的话也没有,只收了托盘与其他前来送饭的士兵一起出了帐。 如果这个大锅菜是放在京城,那定是以各种各样的食材再辅以香辛料,精心烹制而成。可放在军中,那就是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丢在一个锅子里乱炖一气了。 而墨珣他们好歹是个官,这份大锅菜已经比外头士兵吃的那些好很多了。 好在,墨珣本来就不重口腹之欲,甚至于他如果想完全将自己的嗅觉、味觉屏蔽掉也可以。 更何况,现在是在行军打仗,本来就不是出来享福的,在军中能吃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没看其他的大人们也没嫌,端着碗就一个劲儿地刨吗 墨珣端起了碗,这就伸手去夹桌上的那一小盆大锅菜。 因为食材杂乱的原因,墨珣倒也没有细闻,只是拌着饭嚼了嚼便咽了下去。 饭后,牵复帝、鸿薪王,以及边关的将领都在主帐里针对斥候所打探回来的消息安排接下来的计划。 在问及墨珣的时候,鸿薪王的视线便落到了墨珣身上。此时,他看着墨珣眉头紧蹙,双唇泛白,就像是在承受什么极为痛苦的事一样。 因为鸿薪王在问,便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到了墨珣身上,尤其是就站在墨珣身边的姜伟平。 两人离得这么近,姜伟平侧过头便能看到墨珣紧抿着嘴一声不吭,腮帮子有些凸,仿佛是咬紧了牙关似的。而墨珣搭在米盘边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手上的几个骨节全都泛了白,瞧着十分不对头。 “墨珣”姜伟平略显担心地唤了墨珣一声。 然而,还不等姜伟平再说些什么,墨珣便如同泄了气力一般,眼睛一闭,直接倒在了姜伟平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1章 第 421 章 墨珣这么一晕过去, 所有人都被吓住了。 牵复帝更是,觉得自己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怎么回事不是说没受伤吗”牵复帝问起这句话的时候, 目光仍是紧盯着墨珣的。 沙达兴这下倒没怎么笃定地回答, 而是仔细思考了一阵,才对牵复帝说“应该不是受伤。” “御医呢”牵复帝胡乱地冲沙达兴点了头, 这就开始四处找寻御医的身影了。 御医早就想进去看看墨珣了, 然而围在墨珣面前的人都太过孔武有力, 御医实在是挤不进去。 此刻, 牵复帝张口问起,围着墨珣的人才纷纷退开了些, 似是想帮牵复帝一同寻找御医。 趁着旁人退开的功夫, 御医这才得挤了进来。 墨珣的唇瓣此时已经发青, 甚至已经变黑了, 御医赶忙掰开墨珣的眼睛检查, 又给他把了脉 一应动作做完了之后,御医才抬起头, 对牵复帝道“禀皇上,墨大人这是中毒了。” “中毒”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牵复帝和鸿薪王用的饭菜与墨珣的不同,但其他人吃的应该都跟墨珣是从一个锅里捞出来的才对。 牵复帝赶忙开口问“可有法子能解” “臣尽力。”御医也知道墨珣的重要性, 这会儿自然不敢托大, 只让人先将墨珣送到帐中躺下。 牵复帝另外安排了人去将墨珣刚才吃过的饭菜全都验了一遍,最后正是在那一小盆的大锅菜里验出了毒。 牵复帝强忍着怒气, 命人将所有的菜都验了一遍, 却只发现了墨珣吃的那盆菜里有毒。 “将今天做菜的人以及上菜的人都带到帐内来, 朕要逐一审问”牵复帝现在已不敢去想如果御医没能医好墨珣会有怎样严重的后果,只得先找点别的事做,好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牵复帝根本不用多想,就把这个下毒谋害墨珣的事归咎到了雅砻头上。 墨珣初到边关,又有谁这么跟他过不去 定是雅砻那边意识到了墨珣对他们造成的威胁,这就坐不住,对墨珣痛下杀手了 御医仔细给墨珣号过了脉之后,便赶紧开方子煎药去了。 此次御医不敢假手于人,就担心有人趁着这个时候再给墨珣下毒。 现在墨珣中毒颇深,御医都不敢保证能将救得活,只是开点解毒的方子,死马当活马医罢了。若是在此期间,墨珣再中毒,那就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活他了 在军中负责伙食的都在军中有些年头了,而且从户籍上看,都没什么问题,甚至还有人可以作保。但却也有人提到,因为皇上带了不少人到军中,原先负责做饭的人不够,便也叫了其他的士兵来帮忙。 但这会儿,牵复帝问他们到底是叫了谁来帮忙,竟是没人想得起来了。 帮厨的人都是随便喊的,谁有空就叫谁,根本没有特定。而且,就这几天,区区几顿饭,叫来帮厨的人还都不一样 不说是牵复帝,就连鸿鑫王的脸都青了。 本来,因为皇上在军中的缘故,大家都很是小心,却没想到对方意不在皇上,反而在墨珣。 这下可好,百密一疏 大周的大功臣被人下了毒,正躺在帐内生死不明。 整个征西大军这么多的人,根本没办法把人都叫过来让伙房的人一一比对。 “给朕彻查到底”牵复帝从抵达边关开始态度就一直表现得很温和,但今次却因为墨珣中毒一事勃然大怒。 “皇上息怒。”鸿薪王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后怕。他到了军营之后为了拉近与将士之间的距离,一直是与他们同进同出的。如果这个雅砻的探子不是隐藏得这么深,而是早早就投了毒,那他们大周的所有将领恐怕早就已经没有命在了 雅砻将这个细作放在大周的军队中这么长时间一直不用,等到了这个节骨眼子上才出现 “臣以为,雅砻这个细作恐怕已经在大周潜伏了很长时间了。”鸿薪王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这样的。 从皇考与雅砻停战之后,又经历了父皇,这么十几二十年过去了,雅砻与大周早都恢复了往来。前些年甚至还和了亲 大周边境与雅砻那边来往更是频繁,就连京城之中也有雅砻人活动。 鸿薪王实在是想不出这个人究竟是谁。 牵复帝只频频点头。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思考什么,只想着要将这个细作揪出来。 这个细作在大周军队中的一天,始终是个隐患。 这一次,对方可以下毒谋害墨珣,那么下一次呢是不是要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也来谋害自己 牵复帝沉默的期间,自然想到之前,雅砻送给大周的那个“乞桑药珍”上了。 雅砻与大周之所以会开战,牵复帝还记得清清楚楚一是因为昭瑾翁主客死异乡;二就是因为雅砻送来“乞桑药珍”企图谋害宣和帝。 当时那个“乞桑药珍”不也没能验出毒来吗 万一下一次,雅砻的细作用的是那种不会被轻易验出来的毒药,自己岂不是就死得不知不觉 牵复帝沉着脸,强压下自己心头的不悦,“从今天开始,将军们的伙食全都由朕带来的禁卫军负责” “伙夫玩忽职守,一人领二十军棍。”牵复帝气得直喘,好不容易才气顺了些,“以后所有的食物、食材,全都要有专人经手” 二十个军棍受下来,得有大半个月下不来床了。 鸿薪王本来担心牵复帝会一怒之下把负责做饭的士兵全都斩了,现在见牵复帝并没有这个意思,便也不再开口了。 总不能什么都不罚。 牵复帝抵达边关之后,一应事宜仍是以他这个大元帅负责。牵复帝肯这样放权,鸿薪王如果再没有点儿自觉,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是”在场的众人很快便应下了。 笞刑就在主帐外执行,而此时,已有许多将士知道了墨珣中毒昏厥的消息。 一开始,即将受刑的士兵还连连求饶,但牵复帝听到这些此起彼伏的声音就觉得烦,面露不虞,张口便下令“把他们的嘴都堵上” 在帐外围观的将士没人敢说话,一时间,帐外只剩下了呜咽声和军棍打在臀肉上的闷响。 行刑还没结束,牵复帝就已经派人亲自到墨珣帐中去探望了。 彼时,墨珣才刚刚被御医喂下汤药,这会儿仍是闭眼昏睡。 牵复帝揭开帐帘往里头瞧了一眼,便问起了御医,墨珣的情况。 御医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却也不敢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 但牵复帝一看御医这副欲言又止,张嘴欲叹的表情,顿时便知道墨珣此次凶险。 牵复帝又朝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墨珣看了一眼,下意识压低了声音,急切地问“没有别的法子吗” 御医一脸为难,“若是郑太医在,或许能有法子。” 郑太医对解毒在行,可因为年事已高,此次就没有被安排随驾了。 御医何尝不知如果这次自己能够将墨珣救醒,就是大功一件。但想要立功,也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啊没有精钢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了。 牵复帝又盯着御医看了半晌。此时,他已经判断出御医并不是刻意将墨珣中毒的事严重化,而是真的束手无策想到这里,牵复帝的脸色不禁难看起来。 鸿薪王一直紧跟在牵复帝身后,这会儿听了牵复帝与御医的对话,表情也很是凝重。 墨珣明显是因为对雅砻造成了威胁,雅砻才会安排人下毒想要谋害他的。这个雅砻的细作在他们征西大军之中潜伏了很长时间了,如果不是这一次大周打得雅砻的将领连军营都不敢出,这个人恐怕还会继续潜伏下去。 鸿薪王禁不住多想了些或许这个人被安排在大周军中,还有别的什么目的,只是因为现在墨珣在,而雅砻自身难保,这才不得已出了手 鸿薪王边想边朝着墨珣所在之处望了一眼。 这一眼,就让鸿薪王为之一愣。 鸿薪王瞧着墨珣已经睁了眼,正侧躺着面朝帐帘的方向。 鸿薪王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被气得产生了错觉,然而,定睛一看,却见墨珣面无血色地对着自己眨了眨眼,而后又将眼睛闭上了。 自从墨珣中毒昏厥之后,原先与墨珣同住的何贤箹便换了个帐住,从刚才开始,都是由牵复帝的心腹在守着墨珣。 眼下,因为看到牵复帝过来,帐内的人都走开了,只有牵复帝、鸿薪王、御医三人站在门口说话罢了。 鸿薪王看到墨珣的反应,微微一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却并没有直接打断牵复帝与御医的话,而是等牵复帝与御医谈完了之后,才对牵复帝提议道“皇上,不如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墨大人” 牵复帝没有异议,只是点了头,率先走了进去。 鸿薪王随手将帐帘放了下来,又将帘子一旁的门也拉拢。 牵复帝被鸿薪王的动作闹得有些莫名其妙,还不等他问出声,一直躺在床上的墨珣立刻翻身从床上下来,对皇上以及鸿薪王行礼。 “你”牵复帝几乎是下意识就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声音也提了起来。但他在看到墨珣动作麻利,除了脸色不佳,丝毫没有任何虚弱的症状之后,便也飞快地反应了过来,把声音放低了。 “让皇上受惊了。”墨珣张口先是告罪,既是为了在用饭时晕倒,也是为了刚才猛地从床上起来窜到牵复帝跟前。 “无妨。”牵复帝摆摆手,也不在意这个。现阶段,墨珣无事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什么都可以搁到后头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牵复帝这么说着,还转头看了一眼鸿薪王。鸿薪王刚才的反应,明显是知道墨珣已经醒了。 鸿薪王一看牵复帝的眼神,立刻解释道“适才皇上与御医在谈话的时候,臣往帐内看了一眼,正好瞧见墨大人对着微臣眨眼。” 他可没有跟墨珣合谋诓骗皇上 墨珣等鸿薪王说完,这才跟牵复帝解释起自己今日的举动来。 “今日给臣上菜的那个士兵,臣瞧着有些奇怪,正是出于警惕,所以饭菜也都用得少了些。” 其实并没有。 墨珣还是跟以前吃得一样多。 只是军中从来都是做多不做少,给墨珣的那个大锅菜也是一个盆,看不出少罢了。 牵复帝连连点头,“怎么奇怪” 今日在帐中有那么一大堆人,人人都不觉得奇怪,甚至是在墨珣晕倒了之后才有所察觉的。 “自从微臣射杀了几员敌方大将之后,军中的士兵看臣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墨珣这个“不对”说得还算是委婉的,军中士兵看他的眼神何止是不对啊炙热中带了崇敬,钦佩又热切,时不时到他面前转悠一圈,似乎是想看看他是何方神圣。要是路上遇到了,那肯定是“墨大人”“墨大人”直叫唤。 牵复帝稍稍一想,便也知道墨珣口中的“不对”指的是什么了。 “今晚上菜的这个士兵的反应很奇怪,一开始不敢看微臣就算了,放饭菜的时候微臣对他点头示意,他都当作没看见。”墨珣牵了牵嘴角,“虽然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微臣心中存疑,自然就小心谨慎了些。” “到了晚上,在主帐之中,微臣感觉到了身体不适,这便证明了微臣的猜测。” 墨珣这么说着,又偷偷打量了牵复帝与鸿薪王一番,“臣确实中了毒,但却也并没有御医所描述得那么严重。” “臣想着,既然有人对臣下毒,那臣不如就将计就计,让他误以为臣身中剧毒,无法起身。” “因为事出突然,臣没能事先同皇上商议,以致皇上为臣担忧,实属不该。” 墨珣说着,又要行礼,被牵复帝托住了小臂。 “将计就计倒是不错。”牵复帝沉思片刻之后,当即对墨珣所说的话表示了肯定,“下毒的人明显是雅砻安插在军中的细作,如果不是这次下毒,还不知道要潜伏到什么时候。” 牵复帝很快就明白了墨珣的意图墨珣摆明了是想让雅砻误以为他们的奸计得逞。 雅砻现在因为对墨珣的箭术有所忌惮,所以一直不愿与大周正面打起来。哪怕是两军交战,但雅砻的将领也都不敢上前。 如果能让下毒的人以为墨珣现在中毒已深,卧床不起,那么大周再与雅砻开战的时候,雅砻的将领就不会再躲在后头。甚至于,诨右图受了两天的刺激,极有可能就亲自领兵出征。到时候,墨珣只要混在军中,对着诨右图射箭便可 “墨爱卿可还记得那个给你上菜的士兵的样貌”牵复帝细想了一下,这个细作目前来说,对他们还有用处,虽然暂时不能动他,但却也还是得做到心中有数。至少应该知道这个细作是谁,然后再派人盯着他。最好是能摸清他与雅砻传递消息的渠道,再看看他平时接触的人,弄清楚雅砻在大周的军中是不是只安插了这一个细作。 “记得。”墨珣连连点头,“我可以将他的样貌画出来。” 牵复帝张张嘴,忽然看到墨珣面无血色,话到嘴边,忽然转了个弯儿,“墨爱卿还是先好好休息,画画像的事不急。” 墨珣微微弯了弯嘴角,“臣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还是趁着眼下,臣尚记得对方的样貌,将他画下来好。” 牵复帝听了墨珣这么说,这才同意了。 鸿薪王见状,便对牵复帝道“皇上,不如我们先行离开” 按理说,墨珣这会儿中毒晕厥,并没有意识,他们两人在帐中呆着,甚至将门都关上,本就很不符合常理。 墨珣晕倒,再加上皇上发落了那么多人,细作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但墨珣一日不死,对方心里一定没底,指不定还会在墨珣的帐外转悠,来探听消息。 尽管鸿薪王与牵复帝命人守在帐外,但他们也确实不适合在帐内呆太长时间。毕竟两人又不是御医,也不会看诊,呆太久反而会让细作起疑。 牵复帝应了,又安慰了墨珣几句,让墨珣不要太过费神,还是要注意休息。并表示,会安排重兵把守,一定不会让那个细作还有机会伤到他。 墨珣千恩万谢了一番,而后便表示想要让姜伟平到帐里来。 牵复帝没有二话,当即便派人传了姜伟平。 墨珣见牵复帝与鸿薪王要出去,赶忙又躺回床上装睡。 姜伟平接了牵复帝的命令,立刻赶往墨珣的帐内。 自从墨珣被送到了帐内之后,牵复帝便已命重兵将这个帐篷围得水泄不通,姜伟平便也没能再见墨珣了。这次被牵复帝叫来,姜伟平心里虽然有些疑惑,但却也不敢多问。 他与墨珣关系不错,在墨珣抵达边关的这几日倒也经常跟墨珣一处应当就是这样的原因,所以皇上才会让自己来照看墨珣吧。 姜伟平才刚走到墨珣的床边,便看到墨珣飞快地掀了被子,直接窜到了姜伟平跟前将他的嘴捂得严严实实的。 姜伟平瞪大双眼,被墨珣吓得三魂丢了七魄。 墨珣见姜伟平似是平静下来了之后,这才将手松开,“说话小点声。” 姜伟平仍是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了看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的墨珣,如果不是因为他脸色不佳,姜伟平甚至都会以为他根本没有中毒。 “你”在军中全都是大嗓门,姜伟平在军中呆的时间也不短,一时间也控制不好。“你”这个字一出口,还不等墨珣伸手,姜伟平就自己将自己的嘴给捂上了。 墨珣把刚才对牵复帝和鸿薪王的说辞又跟姜伟平说了一遍,“你说话小点声,就当我还没醒就好。” 姜伟平不敢开口,只无声地点了点头。 “我现在要将那个细作的样貌画下来,待会儿你就带着画像去找皇上。” 姜伟平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只帮着墨珣将纸笔都备下,又要为墨珣研墨。 墨珣干脆伸手挡在了砚前,“我自己来就行,姜兄到床上去坐会儿便好。”墨珣有些怀疑姜伟平其实根本就不会研墨。 姜伟平原先是看墨珣的脸色不好,但这会儿却发现墨珣的眼睛亮极,倒像是真的没有中毒一样,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御医的一剂汤药下去,将墨珣身上那为数不多的毒解了。 墨珣是因为信得过姜伟平,才让牵复帝将姜伟平叫了过来。而墨珣自身只需要将画像画下来,接下来的其他事就交由牵复帝和鸿薪王他们去办了。 等画像画完了,墨珣躺会床上闭上双眼,姜伟平才像是担心吵到墨珣一样轻手轻脚地从帐内出去了。 墨珣躺在床上,这就开始运用灵力将仍存在于自己体内的毒排出去了。 自从筑基、炼气之后,凡间的那些简单的毒物对他的身体已经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了。 当然,毒物既然被墨珣吃了进去,如果不排出体外,或者服用解药,仍是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影响。 就比如说姜伟平看到他脸色不好,就因为毒残存在体内。 墨珣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对劲的时候,本是可以直接将毒逼出体外的,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将计就计如果他早早将毒排出体外,那么御医指不定就要露馅了,而牵复帝和鸿薪王以及在场的将军们表现得也不会这么自然。 再加上 墨珣其实也并不十分相信当时在场的人。 牵复帝是大周的皇帝,自然不会做出有损大周的事情来。而确信鸿薪王没有跟雅砻联手坑牵复帝,主要是因为在宣和帝去世之前,墨珣听墙角听来的 说句可能会让边关将领寒心的话,墨珣对他们的信任程度其实并不高。就算牵复帝信任他们,但墨珣本身对他们并不了解,也谈不上信任与否了。 墨珣一边修炼一边想着接下来的事,牵复帝和鸿薪王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就算牵复帝真的用人不淑,那也只是大周的气数已尽。 仅此而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2章 第 422 章 墨珣所想的不错, 牵复帝与鸿薪王两人果然很快地将事情安排妥当了。而且,那个细作也由几个鸿薪王信任的士兵偷偷注意起来。 隔日, 墨珣躺在帐内, 听着战鼓擂响,有些意动, 但却也知道自己此时并不适合出帐, 只能耐心地窝在帐内修炼。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细作还没能将“神射手中毒, 卧床不起”的消息传递出去, 今日雅砻的将领仍是躲在后头,被大周领兵的将军耻笑。 最后收兵时, 大周不仅再次获胜, 甚至于, 还将雅砻的军队一边打一边往后撤。 原先雅砻的军营就在玉门关外的山头后面, 现在直接就撤到星石岭去了。 牵复帝来边关的时间并不长, 或许并没有太深的感触,但鸿薪王已经在边关呆了有一年的时间, 这一年之中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每一场战争都有人死去,鲜血已经染红了鸿薪王的双眼,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以身殉国的打算, 却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 竟能亲眼看到雅砻后撤 雅砻后撤之后,大周的军队前锋部队便已不适合再回到玉门关了。他们早已在米盘上选好了位置, 此时便已经在离雅砻军营不远处安营扎寨。 因为墨珣要装病, 所以便也只能由禁卫军将他抬出来, 放到马车上。等到了地方之后,再被人抬着放入帐内。 墨珣躺得浑身僵硬,若不是担心破坏计划,他早都出去了。 因为牵复帝和鸿薪王有交代,闲杂人等不得随意靠近墨珣所在的帐,所以墨珣在帐内可以说是随心所欲了。但凡有人靠近,墨珣早早便能知晓。 墨珣肚子一人在帐内倒也不会不自在,他已经也经常闭关,眼下虽然不能直接闭关,但在帐内进行段时间的修炼也是可以的。 只是时间一长,墨珣有些想家人了。 是以,等到牵复帝与鸿薪王来“探病”,顺带将接下来的安排告知墨珣的时候,墨珣便再次对牵复帝提起了自己想要去刺杀诨右图的事。 在来边关之前,牵复帝已经听越国公说起过这件事了。只是那会儿,牵复帝并不知道墨珣的本事,只觉得越国公说的这事儿行不通。现在,再听墨珣提起,牵复帝要考虑的事也变了。 这几日,鸿薪王派人盯着那个细作,让那个细作一直没什么功夫将“墨珣中毒”的消息传出去。而今日,那个细作好不容易发现了时机,自然抓住了这个难得的机会。 牵复帝与鸿薪王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跟墨珣说这件事的。 但墨珣却提出要去刺杀诨右图 牵复帝其实打心眼里不想让墨珣去冒险。 大周军队大可以稳扎稳打一些,根本不需要做那个急功近利的事。 雅砻眼下明显比大周更沉不住气,否则也不可能冒着会暴露这个细作的危险给墨珣下毒了。 只要今日“墨珣昏迷不醒”的消息传到了雅砻,雅砻那边一定会主动发起进攻的。 现在,只要比哪边更沉得住气就行。 牵复帝直接就驳回了墨珣的请求,但或许因为墨珣是此次的大功臣,牵复帝也还是好声好气地跟墨珣解释了一下。 墨珣当然知道牵复帝的顾虑牵复帝无非就是担心,如果墨珣去行刺诨右图,万一没能成功,反而搭上了性命就糟了 此时此刻,大周需要墨珣,而墨珣如果是在军中,不论是冲锋陷阵,还是射杀敌将,那胜率都会比去刺杀诨右图来得大。 就此次墨珣中毒,牵复帝已经急得焦头烂额的了。所幸后来发现墨珣并没有什么大碍,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牵复帝这才意识到墨珣的重要性。 与其去赌那五五的赢面,倒不如稳扎稳打一点。 墨珣知道自己不论怎么说,牵复帝都不相信自己能够完成任务并全身而退,便也不再多说了。 反正,按照牵复帝的说法,今日那个细作已经将消息传了出去,那么,要不了两日,雅砻那边必定就坐不住了。 再等等好了。 牵复帝见墨珣不再提行刺的事,这便让鸿鑫王将今日他们商讨出来的作战计划同墨珣说了。 墨珣倒没听出有什么不妥。 只要有自己在,大周完全是可以碾压雅砻的。 哪怕大周的士兵可能身体素质跟不上雅砻,但却胜在人多势众,而且雅砻那边的军队是由几个部落组成墨珣根本就不相信他们的心有多齐。 或许,只要再打上几次,大周多胜雅砻几回,雅砻那边的联盟就会自行瓦解了。 翌日,雅砻仍是没什么动静,大周军队攻打星石岭的时候,雅砻仍是露了怯意。 牵复帝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当下便命人加强了军营周边的巡逻。 牵复帝的预感成了真,雅砻果真派了五千精兵夜袭,妄图烧毁大周的粮草及军备。却被大周负责巡逻的士兵发现,致使五千精兵溃散,大周将士杀敌方千余人。 又一日,鸿薪王命人将雅砻士兵收拢起来,送往阵前,当着雅砻士兵的面前焚烧,以期借此打击雅砻士气。 今次,雅砻不再像以往那样闭门示怯,反而也擂响了战鼓,不等大周再行叫阵羞辱便主动迎敌。 雅砻的集结号角一响,立刻有人来通知墨珣,叫墨珣乔装打扮,混入军中,趁机射杀雅砻将领。 墨珣接了禁卫军递过来的衣裳,又往脸上抹了些灰,取了弓箭便跟上了大周的前锋部队。 这一次,墨珣没有再骑马,而牵复帝也担心过墨珣的箭术是否会因此受到影响,但墨珣本人却不以为然,只说,如果真的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但也只能表明自己箭术不佳罢了。 正是因为墨珣太过自信,才让牵复帝也放心让他就这么随军去了。 因为墨珣中毒的缘故,这段时间,大周军中士气低迷。但昨日恰恰击破了雅砻的诡计,将士气又拉了回来。是以今日开战,士兵们都打算要一鼓作气把雅砻打得屁滚尿流。 普通士兵都不会带弓箭,而墨珣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其实根本就没有按照牵复帝和鸿薪王的安排进去军中,而是对着也同样做了伪装、跟在自己身边保护自己的禁卫军说了两句,就另外找了个地方埋伏下来。 禁卫军本来就已经做过各种的假设万一他们与墨珣被士兵们冲散了,万一墨珣又要深入地阵,万一墨珣跑太快了 总之,战场上瞬息万变,各种各样的情况都可能会出现。这两个禁卫军也算是禁军中的佼佼者了,但在见识过墨珣与沙将军一同上战场之后,他们便知道他们此次是被牵复帝委以重任了。 现在,看着墨珣所指着的方向,两个禁卫暗自松了口气,连连点头,“皇上命我二人全权听从墨大人差遣。” 墨珣这就笑着冲他们点了点头。 这两个禁卫的品阶可比他高多了,虽然现在被牵复帝安排过来保护自己、听自己差遣,但墨珣也不可能真的什么杂七杂八的事都叫他们做。 其实墨珣根本就不需要禁卫的保护,但牵复帝和鸿薪王本来也就不是在跟他商量。 此时不能骑马,墨珣抓了弓箭就往自己刚才看好的地方跑。 之前墨珣在米盘上已经看到了这个位置,虽然米盘上与实地可能还有些区别,但应该差不了多少。 雅砻派了五千精兵夜袭,本也是想趁着大周还没那么快反应过来,打大周一个措手不及。但却没想到大周早有防备,不仅损失了精兵,反而还让大周起了警觉。 不过,也有些好的地方大周的神射手卧床不起。 恰因为如此,雅砻才敢这么正面跟大周打起来。 今次大周上战场的已是另外一位将军了,此时与雅砻将领对上了之后,雅砻将领先是大笑了几声,而后才开口说“你们大周的那个神射手就快死了,现在你们还怎么跟我们打不如早点投降,也省得我们麻烦” “我们大王说了,如果你们大周现在投降,主动打开城门迎我们入关,我们一定会善待” “咻” “噗” 雅砻将领的话被一支雕翎箭截住了,至此,他的喉咙之中便再没能发出别的声响。 墨珣射完了箭便把头一缩,“两位大人,我们先换个地方。” 两个禁卫军并无异议,只点头,并不吭声,安安静静地跟在墨珣身后。 雅砻那边又不全是傻子,就算第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但之后一看这个箭的方向,肯定马上就会知道墨珣他们在这里埋伏着。到时候必定会分出人手攻过来。 墨珣心里对这两个禁军的上道还算是满意,他就担心这两个人碍手碍脚,会给自己添麻烦。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这两个人跟着,墨珣可以跑得更远,可以干脆就绕到雅砻军营附近去。 没有马,对墨珣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阻碍,他两条腿跑得也挺快的,只是身边跟了人,也不好跑得太快了。 不出墨珣所料,他们才刚离开刚才的那个位置,雅砻那边就已经发现了他们刚才埋伏的位置了。 只是这会儿正在打仗,他们腾不出手去抓人罢了。 雅砻的将领才刚嘲讽完大周,立刻就被人一箭射死,不可谓不讽刺。 大周这边也是没想到,但敌将身亡,明显是有利于大周的,他们自然不多话,趁着敌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周的将军立刻振臂一呼,“冲啊” “冲啊” 今次大战,仍是以大周大捷告终。 墨珣射杀了雅砻领军大将之后,便换了个地方蹲守。然而,雅砻在损失了一员大将之后,就干脆鸣金收兵,不再跟大周打了。 大周将领当机立断,追着雅砻士兵又拼杀了一阵,将雅砻杀得连防御阵型都乱了,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墨珣一直跟着大周军队的进程,直到日落西山,才跟着军队一齐驻扎下来。 等到牵复帝与鸿薪王跟上来的一路,都能听到大周军队的欢呼声,甚至于,连空气中那个浓郁的血腥味都让觉得心神激荡。 不单是大周的将士们,就连牵复帝自己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从未上过战场,但却也知道战场上的凶险。然而,只有亲临战场之后,牵复帝才能知道战场上的残酷。 有些人,上了战场之后就没能再下来;而有些人,缺了胳膊少了腿,等到战争结束,也不知要以什么谋生。 在征西大军中,牵复帝要去哪里都是不受阻拦的,可他却并不愿意随意乱走。因为,军营中,总会有伤兵,而随着这场战争持续时间变成,伤亡人数也多了起来。 别看大周虽然这段时间都打了胜仗,但却也不代表不会有伤兵。 军营中,随处可见受了伤的士兵并排躺在地上等候军医治疗。而牵复帝从京城带来的太医也帮着收治了一些伤兵,但伤兵人数太多,有时候医官都累瘫了,却也还有一大批的伤兵躺在外头抽搐、呻吟。 这些伤员都是大周的百姓,是牵复帝的臣民,他们之中有大部分的人会因为没能及时得到医治而在呻吟中死去。牵复帝只要看上一眼,便会觉得心中的愧疚已经将他勒得喘不过气来了。 墨珣尚不知接下来牵复帝与鸿薪王打算怎么安排,是准备让他继续装病,还是干脆让他病愈是以,大周收兵之后,墨珣与两位禁军也是偷偷摸摸地溜去见牵复帝了。 牵复帝一见墨珣,先是打量,见他安然无恙,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浊气。 今日,雅砻正是因为被大周的将计就计所误导,以为大周的神射手无法引弓射箭,伤不到他们的将领,这才敢这么大言不惭地让大周主动投降。 如果没有墨珣 牵复帝也不敢想象,这个局面究竟会演变成什么样。 思及此,牵复帝便郑重其事地对墨珣允诺“若是我军此次能够彻底将雅砻驱逐出大周的国土,等到回了京之后,朕一定加封你为渠临郡公” 墨珣闻言,心中大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得太过,忙跪下谢恩。 这段时间,他虽然也奋勇杀敌,但牵复帝一日不开口给个准话,墨珣便也一日与这个“郡公”的爵位无缘。现在可好,牵复帝金口一开,这件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墨爱卿免礼”牵复帝听着帐外将士们的高呼,胸腔之中激荡万分。他亲自将墨珣从地上扶了起来,“朕在离京之前便已下了诏令,若有人能够助我军一臂之力,当授予此爵。” “墨爱卿智勇双全,这个爵位非墨爱卿莫属”牵复帝重重地再墨珣胳膊上拍了拍,借此来表达自己的激动。 鸿薪王在一旁听了,也扬了笑脸,“既然如此,本王就在此提前恭喜墨大人了” 墨珣适时的面上一哂,“多谢大元帅。” 牵复帝听了,并没有觉得鸿薪王这话说得不好,也不觉得墨珣为人不够谦逊。于此相反的,牵复帝反而觉得鸿薪王与墨珣两人正是因为对大周有信心才会这么说。 将受封一事搁到一边之后,墨珣才问了牵复帝,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牵复帝是认为,既然今天墨珣又一次射杀了雅砻的将领,倒不如就对外宣称墨珣体内的毒素已清。 墨珣初到边关的时候,凭借百步穿杨的本事,一举在军中打响了名声。而后又连着射杀了敌方几员大将,极大的鼓舞了大周军队的士气,也使得雅砻对大周军队闻风丧胆。 哪怕是后来,墨珣中了毒,征西大军又在别的将军率领下打了几场胜仗,但却仍是不及墨珣给征西大军带来的那种震撼。 征西大军之中的将军,原也是有实力的,然而,却被雅砻打得只能退守玉门关。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大概都有一种“如果不是因为墨珣,他们哪还有机会打胜仗”的感觉。 是以,墨珣在军中有着极其特殊的意义,已经不单单只是一个“弓箭手”或是“神箭手”了。 如果将墨珣康复的消息传出去,必定能鼓舞征西大军的士气 牵复帝心里这么想,却也没有将它们都说出来。毕竟,如果真的把墨珣抬得那么高高,那他这个当皇帝的岂不是里子面子全都没了 “臣以为,不如就让墨大人继续装病。”鸿薪王提议道“今日墨大人乔装改扮,躲在暗处射箭,想来那个雅砻的细作应该没有发现” 牵复帝摇摇头,“雅砻的细作混迹在我军军中,就算这个细作没有发现,可射箭的终归是我大周的人,我方的将士应当也会有所怀疑吧到时候,被这个细作察觉到,那” “皇上稍安勿躁。”鸿薪王立刻为牵复帝解释起来,“时间太短,我们还不能确定雅砻是不是就只安插了这一个细作在我军军中,万一我们现在将他擒获,那么接下来那些细作只会隐藏得更深。” “我们大可以伪装出皇上此次从京中带来了数名弓箭手,不单是墨大人这一位。”鸿薪王这么说着,便转过头去看向墨珣,“只是,要委屈墨大人了。” “这哪里算得上委屈”墨珣莞尔,“只要是能让我军以更少的伤亡战胜雅砻,下官也不会在意那些个虚名。” 鸿薪王的意思就是将墨珣的功劳分到别人身上,墨珣倒也听得明白。 不过,他今日已经得了牵复帝金口玉言,自然不会再去在意其他。 诚如牵复帝所言,他离京之前就已经张贴了告示,广招天下有识之士。若能帮助大周抵御、击溃雅砻大军,便授予郡公爵位。 “国公”乃正一品,而“郡公”为正二品。 莫说一品、二品之间,就是三品、四品之间都是一道鸿沟了。墨珣也不大敢肯定,牵复帝会不会一时脑热,给自己提个品阶。 再者,如果墨珣在军中风头太盛,盖过了牵复帝和鸿薪王 “功高盖主”,可不是什么好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3章 第 423 章 鸿薪王的想法其实与墨珣所理解的不同, 他想的只是,在这段时日先委屈墨珣, 等到时机一到, 自然就可以将消息公布出去。 届时,墨珣仍是大周最大的功臣。 墨珣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自然也就不会在意那些虚名。 自宣和帝开始至今就已经再没有封过“国公”了, 就更别提封功臣为“郡王”。所以, 他也懒得去肖想别的什么, “郡公”就挺好的。 因着墨珣的缘故,姜伟平也在牵复帝面前频频露脸, 倒也使得牵复帝对他有了印象。随后, 鸿薪王再提起要提拔姜伟平的事, 就变得更为顺利了。 只是, 军中还是传出了一些闲言碎语。说是姜伟平沾了墨珣的光, 这才得以升为将领。 姜伟平丝毫不在意旁人怎么说,该怎么与墨珣相处还怎么与墨珣相处。 鸿薪王原先还以为姜伟平会心中不忿, 本是想开导开导他,却没想到他接受得十分坦然,甚至还直接对鸿薪王表示, 如果不是鸿薪王的提拔, 和自己这段时日作为墨珣的传声筒在皇上面前露脸,自己要升官还没那么容易呢 鸿薪王见他自己心里想得明白, 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墨珣虽然一直藏在帐内, 但对外界发生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不过, 墨珣不是那种很会给给自己找事的人,是以,这件事就仿佛并没有对他造成过任何影响。 然而,墨珣不提,却不代表姜伟平不提。 当姜伟平在墨珣面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墨珣便也注意起姜伟平的表情来。 “姜兄莫要被旁人的话所影响。”墨珣没有从姜伟平脸上看出介怀,心里还是稍稍松了口气的。他与姜伟平虽然算不上是至交,但总归是熟人了。墨珣在“林醉”的领域里,朋友不算多,姜伟平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一个。“还记得我初到边关时,姜兄就曾对我提起过升官的事了。” “就算没有我,姜兄升为将军也是早都已经定好了的,只是时间上稍稍提前了而已。” 墨珣说的也算是实话的,像姜伟平这样武举出身的武进士,被安排在军中也不是从底层士兵做起的。只要能拿到军功,武进士会比普通士兵升官更容易。 “墨贤弟,此言差矣。”姜伟平摇摇头,“我也曾说过,虽然我获得了大元帅的赏识,但军中有几个老将强烈反对,而拒绝签章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姜伟平说得都是实情,本来想要升官就得得到上峰的推荐,一般都得多方运作 “后来,大周就与雅砻开战了”姜伟平也颇为无奈,“一打就打了这么长的时间,升迁的事自然而然就被搁置了下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泄气,姜伟平复而笑道“不过,也正是因为打了仗,我也才能得到大元帅的赏识。” 姜伟平是被抽调到征西大军之中的,也算是运气好,碰上了鸿薪王担任大元帅,否则姜伟平也不知道还要被压多久。 就算在他以前的军中也是一样。 就算先帝重视武举,可到了军中,他们这些武进士其实比那些小兵还不如。 军中抱团现象十分严重,大多数时候,像姜伟平这样,家中没有人在军中有个一官半职的,一般都是被排除在外的。 而且,就算家中有长辈曾在军中,可若不是同一派系,那麻烦事也不少。 “乱世出英豪,姜兄切勿妄自菲薄。” 墨珣自认为不是一个很会安慰别人的人,但看到姜伟平这么自嘲,还是硬生生憋出一句。 墨珣打心底里觉得,如果姜伟平不是自身有能力的话,也绝不可能会得了鸿薪王的亲眼。就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在牵复帝面前露了脸,那又如何 鸿薪王也不是没有安排别的小兵伺候牵复帝,怎么两个小兵就没能让牵复帝记住呢 姜伟平是有一定能力的,缺的不过就是运势罢了。 “说实话,我觉得我的心态有些不对。”这么说着,姜伟平憨笑了一下,“我竟然觉得这场仗能打起来其实也挺好的。” “”因为有越国公在,墨珣无从体会姜伟平这些年来的愤懑,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姜伟平现在的心态也算不上不好,大周与雅砻之间的战争又不是姜伟平挑起的,姜伟平本身在这场战争之中也扮演不了什么特别重要的角色归根究底,也不是他想打就能打的。 “不过,也要大周能打赢才好,输了”姜伟平怅然地摇摇头。 输了怎么可能会好呢他们都是亡国奴了。到了那个时候,他的处境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所以,姜伟平其实是打心底里敬重墨珣的。 墨珣被姜伟平突然开始发光的眼神震了一下,略微不适地清了清嗓子,“不说这个了。” 姜伟平这才连连点头,这就将皇上与鸿薪王及其他将领所商议出来的对策同墨珣说了。 墨珣沉思片刻,而后便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从其他的部落着手。” 姜伟平立刻安静下来听墨珣说话。 “这只是我个人的见解。”墨珣见姜伟平正襟危坐,一脸如临大敌,倒让他禁不住笑了起来。 “不妨事,你说就是。” 墨珣这才继续开口,“朝廷里许多官员张口闭口都是雅砻弹丸小国,实际上我们都知道雅砻军队数量其实根本就没多少,举国出动打我们几次,咬不下大周这块肥肉,他们就已经动过放弃的念头了。” 墨珣说的这事儿,姜伟平其实是知道的雅砻不过就是见着先皇驾崩,这才联合了几个部落的组成了一支声势浩大的杂军想攻下大周。 “雅砻之所以可以说服那些部落出兵,无非就两点。”墨珣这就伸出了一根手指,“一,迫于雅砻的实力。”再伸,“二,有利可图。” “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是大周占了优势,那些部落也不傻,想来,应该也不至于会在雅砻那一棵树上吊死。” “我们大可以派人去接触一下那些部落,威逼利诱一番。雅砻能承诺给他们的,大周自然也可以。若是真的迫于雅砻的实力,那么现在大周摆明了比雅砻强。如果他们害怕雅砻秋后算账,大周鞭长莫及,那我们也可以承诺,只要他们撤军,不跟大周作对,那我们就把雅砻灭了。” 墨珣这话说的可谓是轻描淡写,尤其是后头那句“把雅砻灭了”,听着就跟“晚上喝粥吧”,这么简单。 姜伟平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眼尾也皱了起来。 “你别笑。”墨珣本来是一本正经地在姜伟平说话,但姜伟平这么一笑,仿佛是在笑墨珣异想天开一样。“大周有这个能力” “我相信大周有这个能力。”姜伟平连连点头,“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不能肯定那些部落是不是真的愿意撤军。万一那些部落的人不肯,反而将我们派去的人杀了” “而且,那几个部落的人或许就在雅砻的军队里,我们怎么能见到他们” 姜伟平认为墨珣的这个建议可行性并不高。 “也不一定要让对方同意,只要做个样子让诨右图看看就行。”墨珣伸手拍了拍姜伟平背,“到时候我再跟皇上提一提,看看皇上怎么想。” 姜伟平也知道这件事,墨珣跟自己说了没什么用,便也开始缠着墨珣教自己习武了。 姜伟平是看出来了,墨珣是真的会武功,而且比许多人都强 墨珣原也不是什么张杨的人,也不会在给姜伟平的信中过多的吹嘘自己,所以姜伟平并不知道墨珣太多的事迹。可就在墨珣抵达边关的这短短的时间内,做的事那可是别人拍马都赶不上的。 墨珣倒是没藏什么,姜伟平想学,他就教了。 不过修仙什么的,墨珣觉得那就没必要了。 等到牵复帝来时,墨珣便见自己心中的想法同牵复帝说了。 牵复帝倒没有像姜伟平那样,一开口就是觉得墨珣的提议如何如何不妥,而是若有所思地表示自己要回去跟其他人商议一下。 就在墨珣他们在边关打仗的时候,京中传来消息,说是叛军听闻牵复帝御驾亲征,趁着怀阳空虚,率军攻打怀阳。不过好在牵复帝离京之前已经布置妥当,现在叛军已被击退。 牵复帝收到京中的密报,本也没打算公布出去,毕竟跟雅砻的战争已经够愁人的了,如果边关的将士们再知道叛军偷偷攻打京城,指不定要愁成什么样了。更何况,此时此刻,如果京里再出什么事,牵复帝就算是插了翅膀也飞不回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京城易主了。 墨珣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他原也料想过牵复帝离京之后,叛军定会把握时机,偷袭怀阳。但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墨珣心里便是止不住的担忧。哪怕知道大周境内的叛军不成气候,可一想到林醉以及越国公府的众人会因为此事而遭受到不小的惊吓,墨珣的心里就十分不畅快,恨不得能早早结束了与雅砻的这场仗,快马加鞭赶回京里去。 牵复帝的想法一致,都认为此事不能再拖。 先前,牵复帝本是想逼住雅砻,逼得雅砻主动投降,而大周不战而胜,自然能够减少伤亡。但时间越久,变故就会越多。 就像这次,叛军攻打怀阳一样。 思及此处,墨珣的提议,最终被牵复帝采纳。 至于派谁去当说客,尚有一定的争议。 姜伟平说的不错,万一不成,这些人可能就有去无回了。 既然到了边关,自然是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牵复帝一把打算说了出来,立刻有人站出来,要求前往。 然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当说客的。才思敏捷是基本的,还要有威慑力,不卑不亢,不能辱没了大周的威名。 以往出使别国使臣都是经了精挑细选,可这一次,情况紧急,牵复帝也无从挑人了。 此次出使,既要遮掩,又要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明面上瞧着就像是大周偷偷摸摸去联系那些部落,但实际上却又要让雅砻发现。这整个过程都不能表现得太过刻意。 被牵复帝挑出来的,大都是一些识文断字的武将,或者干脆是禁卫军。 因为是墨珣提出的这个建议,牵复帝便也差人跟墨珣提了一句。 墨珣闻言,立刻要求出使。 牵复帝连让墨珣去刺杀诨右图都不肯,更别提说是让墨珣冒险出使了。 如果是以往,墨珣还就不跟牵复帝争这个“送死”的机会了,但自从知道了叛军对怀阳虎视眈眈,墨珣就一刻也坐不住了。 要是牵复帝允许他出使,他就要顺路去把诨右图的头给撸回来。 牵复帝不让墨珣去,自然有他的理由。此去定是九死一生,指不定就全军覆没了。若是墨珣遇难牵复帝不敢再往下想了。 就让雅砻细作递了消息出去,说是墨珣了中毒。那会儿,雅砻就胆儿肥了不少,竟还敢出言挑衅 不但是牵复帝不肯,就连鸿薪王知道了,也帮着劝起了墨珣。“墨大人有这份心很好,但你留在军中,也有其他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做。” “大元帅的话,下官明白。”其实牵复帝已经快被自己说动了,只说是要回去考虑考虑,可却考虑出了一个鸿薪王来。“但是,下官却觉得此事交由下官去办是最稳妥不过的了。” 鸿薪王刚要反驳,就被墨珣抢了话,“元帅试想一下,给几个部落的人当说客,首先就要口才好、条理清晰。臣乃宣和十二年进士,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叉手万言” 鸿薪王 “其次,最好是一身武艺,能够全身而退。”墨珣才不管鸿薪王那个见了鬼的表情,只继续道“臣武艺超群,功高盖世,冠绝一时,在军中更是难逢敌手” 鸿薪王 墨珣说了一大串自夸的话之后,这便总结陈词。“与其这样惴惴不安,担心让其他人去了送死,倒不如由下官前往。” “派你去就不会送死”若是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鸿薪王或许会觉得对方太过狂妄,但是,说这话的人是墨珣鸿薪王仅仅只是觉得好笑,倒也并没有对墨珣产生任何厌恶的情绪。 “不会。” 墨珣镇定自若地与鸿薪王对视。 两人对视了半晌,鸿薪王才笑了起来,“我忽然想起在国子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了。” 墨珣心中稍带诧异。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自己应该跟鸿薪王没什么交情才是。那个时候,鸿薪王虽是在国子监里学习,但墨珣为了避嫌,其实根本就跟他没什么接触。 然而,鸿薪王不仅连称呼都变了,还谈起了往事。眼带笑意,语气亲昵这感觉就是在跟墨珣套近乎一样。 墨珣飞快地将自己这个诡异的想法抛诸脑后,而后便对着鸿薪王点了点头,“我还记得当时,王爷身边围了不少人。” 既然鸿薪王主动称“我”,那墨珣倒也不好再叫他王爷什么的了。 鸿薪王当即无声地笑了起来,若不是为了防着有心人知道墨珣已经醒了,他恐怕都要朗声大笑了。 只是,两人之前也确实没什么交情。 那个时候,墨珣很快就考中了举人,进而成了进士,之后便是在太和殿上被人揭露没有为父守孝等他再回到京城,与鸿薪王就再没怎么私下碰过面了。 当然,自己偷偷躲在人家王府屋顶上的事 不算 不知是不是因为鸿薪王已经意识到自己其实跟墨珣并没有那么多事可以回忆,当即便截住了话头,倒也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了。 现在是牵复帝在位,鸿薪王就算有心与墨珣交好,恐怕也得先掂量掂量了。 鸿薪王不免觉得有些可惜,可如果重来一次,他应该还是会做一样的选择。 “既然墨大人已经当定主意,那本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鸿薪王现在已经不打算拦墨珣了。 墨珣既然能够入了先帝的眼,那自然是有本事的。 “那皇上那边”墨珣迟疑。 “皇上那边就由本王去说,总归是会让墨大人得偿所愿的。”这么说着,鸿薪王会心一笑,“希望墨大人不要让皇上与本王失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4章 第 424 章 牵复帝应当已经被墨珣说动了。 至少在墨珣看来, 在他说出“考虑”这两个字的时候,心里其实已经同意了。只是因为兹事体大, 他不得不与其他人商议一番。 等鸿薪王再回来, 便是来传牵复帝的旨意皇上已经允了墨珣的请求。 墨珣知道牵复帝心中所想,今日肯让自己前往雅砻军中定是顶着许多压力的。而按照牵复帝的性子, 肯定会派人跟在自己身边。 然而,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 墨珣一个人的时候, 自然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但如果有别人跟着他,那可就难说了 是以, 墨珣在鸿薪王把牵复帝的旨意传达完毕之后, 墨珣当即就跟鸿薪王表示, 自己想要孤身前往。 “不行”鸿薪王想都不想就拒绝, “太危险了” “本来皇上允了你去办这件事就已经是顶着很大很的的压力了你现在又要求孤身前往, 别说是皇上不会同意,就是我也” 因为两人这是在私下里, 鸿薪王说话就没有再扯什么“本王”、“墨大人”了。 墨珣摇摇头,“上回上战场,大元帅命令沙将军保护我, 可是”墨珣并不是很想埋汰沙将军, 但事实上沙将军在墨珣眼中,其实挺拖后腿的。 鸿薪王没有被墨珣这个偷换概念给忽悠过去, “此次与你同行的是宫中暗卫, 与沙将军不同。” 沙达兴身为将军, 本来就是别人保护他的,而且他擅长的自然就是上阵打仗,叫他护着墨珣简直就跟杀鸡用牛刀是一样的。 墨珣一看鸿薪王的表情,便知道这件事他怕是说破天去也不管用了的。 见墨珣噤声,鸿薪王又道“暗卫只会在暗处保护你,并不会出现,所以,他们的存在对你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我如果干脆不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他们跟着你。” 墨珣浅浅笑了一下,倒也不反驳。 鸿薪王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墨珣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好像揶揄居多 鸿薪王不大相信,又仔细一看,却再没能觉察出什么异样来。 想来应当只是自己的错觉了。 这么想着,鸿薪王便嘱咐墨珣可以开始收拾行装,准备启程。 要准备的也没什么东西,换洗衣物准备与否都是那样,也就是备些干粮罢了。 墨珣觉得自己这么一来一回可能就只需要两天的时间,满打满算可能就是一天,带太多也没必要,又不是逃难。 墨珣临行前,牵复帝赐了墨珣一柄短剑。 这柄宝剑与越国公给的那柄,从意义上来说,不大一样。 尽管越国公给的那柄也叫“尚方宝剑”,但却是中亨帝御赐的,比起现任皇帝给的还是差上一些。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墨珣本来也是想带柄短剑防身,从军中找到的短剑质量虽不及牵复帝赏赐的这柄强,但对墨珣来说也已经够用。现在既然有牵复帝的宝剑,那墨珣立刻便却之不恭了。 墨珣再带上弓箭之后,这就拜别了皇上与鸿薪王,上马离开了。 为了表示大周的诚意,牵复帝写了几封亲笔信让墨珣带上。他们看不看得懂是其次,重点是这个亲笔信上头盖有牵复帝的印章。 墨珣离京的时候,林醉给他备了几套胡服,想来也是觉得骑马方便。 大周官员的胡服与普通的胡服不同,有明显的特征,倒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倒也是如了牵复帝的愿,能让人一眼就发现这是大周那边来的人。 一想到林醉,墨珣握着缰绳的手忽然紧了紧。 是该早点回家了。 等墨珣上了马,立刻就往雅砻军队所在的方向去了。墨珣根本不管那些负责保护他的暗卫是不是有跟上,只是策马疾奔。 墨珣曾从越国公口中得知,牵复帝已经派了人去刺杀过诨右图,却以失败告终。 以墨珣这段时日来与牵复帝相处,牵复帝应该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所以被派去刺杀诨右图的也必定是暗卫中的精英了。 而那些前去刺杀的人,不仅被诨右图发现,还连命都丢了 不过,对方也是为国捐躯,墨珣自然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是,对墨珣这样一个懂得随处匿藏身形来说带暗卫有点鸡肋了。 鸿薪王说自己不会知道有暗卫跟着自己,但事实上,墨珣非但能感觉到,还清楚地知道来了几个人,分别是什么年龄段可以说,如果墨珣愿意,甚至连这些暗卫的样貌都能“看见”。 正是因为嫌麻烦,墨珣干脆就使了点儿小手段,将人甩开了。 等暗卫赶到的时候,只寻到了墨珣的马,而墨珣早已不知去向。 几个暗卫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是该打道回府还是继续往雅砻军营去。 他们知道墨珣最后是要往雅砻军营去的,就算现在被墨珣甩掉了,大可以直接到军营那边去堵人。 “走,到雅砻那边去。”领头的暗卫直接下令。 皇上已经下令,让他们保护墨大人。但此时,他们将人跟丢已是失职,怎么有颜面直接回去 墨珣本以为将人甩开了之后,他们就会自觉回去了,却没想到暗卫仍是一路跟了上来。 在暗卫心中,墨珣弃了马,仅仅只是想甩开他们,而不是临阵脱逃。毕竟现在大周形式一片大好,打胜仗的概率这么大,墨珣作为大周的大功臣,又怎么会逃呢 再者,墨珣没有马,行进的速度肯定慢了下来。暗卫心想,他们赶往雅砻的这一路上多多注意,可能就会遇上徒步而行的墨珣了。 然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墨珣的行进速度根本就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甚至于,没有人看着,墨珣可以大剌剌地使用灵气。虽说做不到御剑飞行,但比那几个暗卫快还是不成问题的。 否则墨珣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把他们给甩开了。 墨珣虽是带了牵复帝的亲笔书信,也从牵复帝处领了要与其他部落商议的任务,但他这一次潜入雅砻军营却不是为此而来。 墨珣懒得这么拖拖拉拉,干脆就往诨右图的所在去了。 因着昭瑾翁主和亲的事,墨珣曾与诨右图有过一面之缘。 墨珣没能靠得太近,但却仍是偷偷听到了诨右图与几个部落监军争执的声音。 辨认出是其他部落的人一点都不难诨右图是雅砻的大王,有谁敢在他面前这么大声说话 只是,墨珣有些听不大懂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能知道他们似乎是起了争执。 叽里呱啦的一大堆,听得墨珣觉得聒噪得很。墨珣在雅砻倒是学过一些简单的用语,但却仅仅适用与日常生活。现在他们语速又快,还带了口音,倒使得墨珣学的那一点点雅砻话不够用了。 最后,这场争执是以诨右图摔东西而告终的。 其他部落的监军离开前也是骂骂咧咧的,还是不是回头去瞪诨右图。 墨珣见状,倒是没有轻举妄动。 此次到雅砻的军营,并不是要来策反其他部落的人,而是要刺杀诨右图的。 现在这个时机正好,各个部落的监军才刚刚离开,墨珣就算此时闯进诨右图的帐内,以墨珣的速度,负责护卫的雅砻士兵可能也只会以为是穿堂风吧。 墨珣还在怀阳的时候是想得好好的只要诨右图死了,就一了百了。可现在,墨珣在“看到”诨右图之后才想起来,诨右图也算是一国天子了吧 像宣和帝那样的,视百姓为草芥的皇帝,墨珣要动他之前尚且需要先掂量一下,那这个个诨右图 有点麻烦。 墨珣在雅砻军营附近潜伏下来,倒没有再按照他之前所设想的那样,直接取了诨右图的首级回去,反而认真地思考起去跟其他部落的人达成协议的事了。 本来,将诨右图杀了之后,墨珣大可不必跟这些部落的人打交道。只要大周能将雅砻攻下来,这些小部落根本就不足为虑。没了雅砻当靠山,这些部落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墨珣足足思考了有一刻钟,最后才放弃了自己原定的计划,而是去寻刚才那几个人。 只有等动了身之后,墨珣才觉得自己在鸿薪王面前明显是托大了。他与那些部落的人之间有一个十分巨大且很难解决的问题,他们彼此可能听不懂对方说的话。 然而,等到墨珣率先窜到一个部落禁军的帐内时,将对方的嘴捂住,“不准喊,不然我杀了你” 这话刚说出口,墨珣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而被墨珣所劫持的人,本来就已经被突然冒出来的墨珣吓得摒住了呼吸,再一听到墨珣笑了,整个头皮都开始发麻了。 监军点头捣蒜,竟是听得懂大周的话。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等了好一阵子,确认了对方不会喊,才将手松开了。 “你是什么人”监军本是想退开些,但看来人的架势,似乎并不打算让他离自己太远。 墨珣刚要开口,但话到嘴边,突然就转了话锋,“我是奉大周皇帝的命令,前来与大人商讨要事的。” 监军口音很重,哪怕听得懂墨珣说话,却也还是得反应一阵子。“大周皇帝有什么事” “坐。”墨珣指着帐内的椅子,让监军坐下。 监军刚才还如临大敌,但在听到墨珣是奉了大周皇帝的命令而来,想来应当是不会对自己做什么。 想到这里,监军立刻顺着墨珣的话坐下了。 墨珣对对方的上道还是很满意的,也不耽误时间,言简意赅地对监军说“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了,我大周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从京城带了神射手来。”墨珣只是在陈述事实,倒也没有要嘲讽这个部落的意思,“你们的联军,现在连应战都不敢。” 墨珣倒也不在意对方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只继续说“现在谁上场谁死,你们的士兵又没有将军的领导,就跟没有头的苍蝇似的,打起来也只有输的份。” 就因为之前,沙达兴说他喊话,雅砻那边可能听不懂,墨珣干脆就白话一点来说。 “我们大周得到消息,你们这个联盟的军队只剩下了不到三十万人” 墨珣这话还没说完,监军立刻就急了。 “大人不要着急反驳。”墨珣一看对方的反应当即就笑开了,“我今天敢单枪匹马来,那就是已经查清楚了。不要说三十万了,恐怕连二十五万都没有。” 对方脸色十分难看,就像是被墨珣戳到了痛处。 墨珣本来也就是诈一诈对方,现在一看对面的反应,当即禁不住扬了眉。 “恕我冒昧,敢问大人,诨右图是给了你们部落什么好处,让你们甘心为他卖命”墨珣这话有幸灾乐祸和挑拨离间在里头,而他也并没有掩饰这些。反正不管这个监军怎么想,墨珣说的这些可都是实情。 见对方面露不虞,墨珣笑意更甚,“难道是允诺,等雅砻攻下了大周之后,允许你们附属国” 对方不答,墨珣一边警惕地感觉外头的动静,一边满脸笑意地同对方说话“看大人的表情应当是我猜错了。” 监军一个月前,大周皇帝御驾亲征开始,就已经跟诨右图吵过几次了。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就算再怎么吵又能怎么样雅砻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也正是因为大、人多,才成了一个国家。 像他们这样的小部落,大都是依附着雅砻存在的。 眼前这个大周人说得倒也没错,诨右图就是允诺给了几个部落“附属国”的地位。 附属国就是在自己的国家范围内可以称王,但是在雅砻面前只能称“臣”。 说到底,其实比他们现在的地位还差一些。 之前他们的族长在见到诨右图的时候不用称“臣”,所以他也才有机会跟其他部落的人一起去跟诨右图要一个说法。 “这是我们皇上给大人的亲笔信。”墨珣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监军。 牵复帝事先跟墨珣提到过,这些信中允诺给这些部落的一些条件。但墨珣觉得牵复帝给的条件都太过优渥,不太适合一个附属国,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之后,牵复帝便去同此次随行的十几个大臣商议,最终才抠抠嗖嗖地把原来的条件都砍了半。 这个监军虽然能听懂大周的话,但对大周的字却有很多都看不懂。他只将信收了,“我看不懂大周的文字,还是请这位大人简单说一下吧。” 墨珣听着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了意动,便将牵复帝给这些部落的条件简单提了提。反正信都已经在对方手里了,墨珣乱说也没用。 在听到了大周开出的条件之后,监军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但随即,他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就算他们真的想要跟大周联手,但大周的手难道就这么长,能伸到关外能护得住他们 谁敢保证他们部落单方面跟雅砻接触合作之后,雅砻不会对他们部落下手 “大人如果是担心你们部落撤军之后,雅砻会报复你们,那大人大可放心。”墨珣此时似笑非笑,仿佛已经看穿了眼前人的心思,“我大周皇帝既然敢给大人写这封信,那当然是因为,我们大周已经打算把雅砻给灭了。” 墨珣眼见着对方的嘴唇抖了抖,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反驳自己的大言不惭。 墨珣又等了等,等对方思考得差不多了,才又补了一句,“或者,我们大周也可以把你们的整个联盟一起灭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5章 第 425 章 墨珣来这里也不是在跟对方商量, 现在的大周根本不觑雅砻什么,给这些部落开出这些条件, 无非就是想着能尽快结束这场战争罢了。 “大人大可以觉得是我大言”墨珣想了想, 还是把成语吞了回去,“是我说大话。” “但是, 你也应该知道现在大周和雅砻是个什么情况了。”墨珣这会儿已经不再笑了, 而是一本正经地在跟对方分析, 想让他趁早看清眼前的局势,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们部落在这段时间应该也已经死了不少人了吧如果你们不及时止损,接下来死伤只会更多。” “难道你们大周就没有死人” 监军从墨珣进屋开始, 听到的都不是什么好话, 直听得他一肚子火。哪怕他有心想跟大周结盟, 但这个大周官员是怎么回事怎么专捡别人不爱听的说 此时, 又更是被墨珣戳中痛处, 让监军禁不住反讽起来。 “大周也死人啊。”墨珣对着此刻正怒火中烧的监军,还是尽量放缓了语气, 企图安抚一二。只可惜,墨珣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好听了。“可我们大周最终会获得胜利所有将士们的牺牲,最后都会变成大周一统天下的基石, 他们都是我大周的烈士。” 反观你们呢 墨珣没有问出口, 他担心自己如果过度刺激这个监军,可能会适得其反。对方可能会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也非要让墨珣付出代价。 “我们大周有句话胜者为王, 败者为寇。这意思就是, 只有获胜者才有资格将美名流传于后世,而失败者自然是随胜利者怎么说了。” 墨珣对这个部落并不了解,也不知道对方部落的具体名称,但既然会被诨右图请来帮忙,应当在关外也是有一定影响力了。刚才,墨珣听到几个部落的监军跟诨右图吵得面红耳赤,而他眼前的这个喊得尤为大声,那摆明了就是有底气。 不过,如果这些部落真的要跟雅砻抱成一团,最后这个部落或许根本不会存在于大周的史册上。就算有,那也不会有什么好名声了。 “大人。”墨珣委婉了许多,似乎是在为他们的部落惋惜,“你仔细想想,雅砻现在有对付大周的方法吗或者说,诨右图现在敢主动出兵迎战吗” 墨珣是在卯时从大周军营启程,抵达星石岭已将近辰时。而他早都与牵复帝说好,让大周在卯时过半的时候敲响战鼓,向雅砻宣战。 墨珣刚才听到几个监军去跟诨右图吵,虽然听不大懂在说什么,但估摸着也是说雅砻不敢正面迎敌的事。 此举是墨珣与牵复帝、鸿薪王商议之后的结果,可以说是大周刻意为之。 在今日之前的几天,大周与雅砻处于短暂的休战状态大周不主动叫阵,雅砻在知道大周有“神射手”的情况下,也是不敢派将领兵的。 大周可以说是养精蓄锐了好几天,但对雅砻而言,就并不那么美妙了。 毕竟大周有攻打雅砻的能力,却按兵不动、隐忍不发,着实让人不安。而几个部落的监军也是因为这件事坐立难安,每日都会去问诨右图有没有什么对策。 今日大周叫阵,雅砻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场,根本讨不了多少好。 墨珣进来的时候,大周的部队已经在攻打雅砻了,而诨右图明显拿不出对策。这几个部落的监军又一个劲儿地催,催得诨右图气急败坏,这就有了墨珣刚到雅砻军营时“见到”的那幕了。 “诨右图现在对你们这几个部落的人都这么趾高气昂呃大呼小叫的,那以后呢” 墨珣又开始胡咧咧,向监军说起了雅砻背信弃义。 虐待昭瑾翁主的事,墨珣还真不敢说,毕竟跟雅砻一起的这些部落,哥儿的地位都差不多的。 “当初诨右图能当上这个大王,还是受到我们先皇的帮助,但是转过头来,诨右图就要跟我们打仗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之前诨右图跟我们大周打,讨不了好,已经想要撤军了。但是,刚好碰到先皇驾崩,才又联合了几个部落继续攻打大周” “不是我自夸。”墨珣沉下脸,“而是先皇对诨右图有恩,但诨右图却恩将仇报。” 墨珣担心这个监军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便又细细地跟他解释了自己这句话的意思。 诨右图对大周尚且如此,等到他打下了大周之后,难道还能容忍这些小部落的存在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不管诨右图怎么想,反正像墨珣这样来策反敌军的人,当然怎么忽悠人怎么说。 “我今天来,并不是因为大周打不过雅砻,而是因为我们大周皇帝想要早些结束这场战争。打仗时间拖得越长,对国民就越不利。” “大周允诺给你们的条件,肯定比雅砻的好很多。”墨珣从自己刚才说话时,这个监军的表情里就能猜出一些了。“大人不妨多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要在一条路走到黑。” 墨珣临离开前又对这个监军强调了一遍不是因为大周怕了他们联军,才派自己来的,而是不愿意见到生灵涂炭。 墨珣并没有要求这个部落的监军立刻给自己一个答复,只兀自走人,留下监军一个人去慢慢想。 毕竟墨珣也不仅仅只是策反这一个部落的人,为了能尽早完成任务,尽快回到京城,墨珣自是一分一秒都不愿意耽误。 也不是所有部落的人都像这个部落的监军一样,这么好说话,墨珣才刚放开人,对方就要跟自己动武了。 当然,在被墨珣又一次制住了之后,对方也就只能被墨珣用绳子捆起来,抓了件衣服塞上嘴,这么“安安静静”地听墨珣说话了。 墨珣的说辞是一点都没变,但因为对方被自己塞住了嘴,无法同自己交流,墨珣便也自顾自地把话说完,留下牵复帝的信,将人打晕解绑后就走了。 雅砻联合的部落倒也算不上太多,都是一些比较大的部落。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也才能为诨右图那么多的士兵。 墨珣这边原也没有打算等他们的答复,只要将牵复帝的亲笔书信和要表达的话都带到就差不多了。 大周的探子早就已经将雅砻联军的情况都已经汇报给了牵复帝,所以牵复帝准备的亲笔信正正好发完。 等到墨珣准备离开雅砻军营的时候,自是极为“不小心”地被负责巡逻的士兵发现了。 墨珣的这身行头太过与众不同,与关外的人穿的并不一样,只一眼就能认出不是他们雅砻这边的人。 墨珣要的就是这么个效果,在确定被人“发现”之后,墨珣立刻不紧不慢地被这些士兵追着“逃出”了一段路。等到“逃”得差不多了,墨珣才隐匿身形,把追上来的雅砻士兵甩在了身后。 雅砻的士兵也不敢追出太远,就担心落入了大周的陷阱,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墨珣消失了。 墨珣悠哉悠哉地从雅砻士兵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而他离开之后,心情还是不错的。不管那些部落的监军到底会不会跟雅砻撕破脸,只要墨珣这个大周人“暴露”在了雅砻士兵们的面前,诨右图恐怕也容不下他们了。 如果是之前还好说,但现在雅砻正处于劣势,诨右图又心烦意乱,自然难保其他部落会不会起异心。 墨珣本来是想赶在午时之前回去,但离开雅砻军营之后,墨珣甩开了雅砻的士兵,却发现了大周的暗卫。 之所以能意识到是被牵复帝派来保护自己的那几个人,主要也是因为墨珣一离开大周军营,这四个暗卫就已经跟上了。 墨珣当时已有所察觉,对这四个人的气息倒也不陌生。 墨珣拔腿狂奔的动作一顿,这就绕到了这四个暗卫领头人身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该回去吃饭了。” 暗卫根本没想到墨珣会绕到他身后,又被墨珣这么一拍肩膀,简直是下意识就拔剑反击。 墨珣早都看到了暗卫的动作,当即一个后翻,用临行前牵复帝赐的短剑挡下了暗卫的一击。 兵刃相交而发出的清脆碰撞声,附近的另外三个暗卫听到动静,当下便手持长剑疾驰而来。 “大人。”墨珣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惊慌,只笑着用短剑将来到眼前的长剑拨开,“该回去用膳了。” “你墨大人”暗卫定了神,才发现竟然是将他们甩开的墨珣。 之前墨珣弃马离开,而他们这一路追来,也十分留心,却并没有发现墨珣的踪迹。 他们一时也拿不准墨珣到底是在什么地方,只好快马加鞭赶往雅砻军营等墨珣了。 然而,这名暗卫刚才好像听到墨珣说要回去用膳 这名暗卫此时已反应过来,在发现眼前站着的是自己人之后,他立刻收了剑。 另外三个暗卫聚拢过来,原是要动手,但看到墨珣背上背着十分令人瞩目的弓、箭之后,也跟着收了势。 墨珣见状,对暗卫们表示“皇上交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墨大人已经向那些部落的人传达过皇上的意思了”不是暗卫不相信墨珣,而是他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此地,而墨珣在中途便已弃马现在,墨珣竟然说已经已经去过雅砻的军帐,而且任务也完成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墨珣仿佛没有发现暗卫骤然瞪大的双眼一般,只顺着暗卫诧异的话点了点头,再次重复道“我们该回去用膳了。” 暗卫已经在墨珣面前暴露了,但身为暗卫,仍是需要躲在暗处。墨珣倒是无所谓,只要对方不来问他各种问题就行。 等暗卫全都散开,墨珣才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的马呢” “墨大人不是不需要骑马吗”一个声音不远不近地传了过来。 墨珣干脆没有回应,只四下看了看,从地上捡了几个小碎石,往刚才出声的地方丢了过去。 墨珣这么丢石子也不是为了伤人,力道自然轻了不少。又担心只丢了一个对方会轻易躲开,便一连掷了几个,将对方的避路全都封死了。 在听到了一声闷哼之后,墨珣这才作势拍了拍手中的土。 最后,四个暗卫还是腾出了一匹马给墨珣。 不管怎么说,墨珣既然能轻而易举地甩掉他们四个,又能完成了皇上的布置下来的任务,而且还能毫发无损地全身而退 或许墨珣是真的觉得他们跟着到星石岭很耽误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6章 第 426 章 墨珣回到征西军营时, 正踩上了午时的尾巴。 墨珣奉旨离开军营的时候是从正门走的,当时牵复帝并未告知守营的将领, 墨珣是什么身份, 只说是奉旨出营办事。 现在墨珣办完事回来,自然也久不用偷偷摸摸地溜进营中。 守营的士兵远远就看到有人策马而来, 立刻吹响了号子。 一队士兵赶忙集合起来, 手持长戟就冲上前去, 要将来人拦下来。 “来者何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士兵高声呵道。 征西大军的前锋部队也有上万人, 这些人哪怕听过墨珣的事迹,却也并不见得都有机会见墨珣。 就像牵复帝已经抵达边关, 就在军中, 也不是所有人都见过的。 “我乃翰林院侍读学士墨珣, 卯时奉皇上之命出营办事”墨珣立刻翻身下马, 自报家门。 卯时确实有人奉命出营办事, 但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墨珣此时不是因为中毒而在帐中养病吗 眼前的这个人,生龙活虎的, 哪有什么中了毒之后昏迷不醒的样子 墨珣在征西大军中十分出名,哪怕是没有亲眼见过他的,也都听过他的名头, 而有些士兵甚至还在心中对墨珣有着十足的敬佩。 现在, 见到眼前这个弱质文人,竟然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是墨珣 这不是想找人打架吗 前面喊话的士兵对墨珣这个大功臣十分敬仰, 现在听到墨珣的话之后, 手握长戟就要戳到墨珣眼前。 忽然, 一旁的守将伸手将这个小兵的手按了下去,走到了墨珣跟前,声音洪亮地开口说“墨大人,请。” 墨珣对守将点点头,这就牵着马入了营。 “把总”小兵等到墨珣牵着马离开了一段,才问了守将,“怎么就放他进去了” 这个把总其实也没见过墨珣,但墨珣背后的那张长弓他确实识得的。“他背上那张是震天弓。” 小兵这才又抓紧去看墨珣的身影,然而,墨珣已经走出老远,这个小兵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背影。 暗卫虽然已经被墨珣发现,但还是有身为暗卫的自觉,他们并没有跟墨珣一起从军营的正门进来,而是将马匹栓在了特定的地方,之后再由人出来取。 “臣墨珣,参见皇上、大元帅。” 尽管墨珣在外头跟暗卫说了要回来吃饭,但当他真正进入大周军营的时候,还是得先去面圣。 “墨爱卿免礼。” 牵复帝根本就没想到墨珣说要卯时出发,而赶在午时就会回来了。尽管按照他们原先的预计,大周的军队会在前头叫阵掩人耳目,但墨珣到达雅砻军营之后难道就不用先探一探等时机成熟了才跟关外几个部落的主事人碰面 “启禀皇上,臣已经将皇上的意思,告知了几个部落的监军,亲笔书函也都交到了他们手上。” “好好好。”牵复帝一边听着墨珣说话,就已经一边观察过墨珣了,见他去时什么样,回来时还是什么样,从定下这个计划起,一直提着的心,这才放下了。 卯时墨珣离开军营之后,牵复帝便不住地在心里想,他是不是不该让墨珣去。可现在墨珣回来了,牵复帝脑子里的想法早就一扫而空。 牵复帝也没问墨珣事情办得怎么样,只郑重其事地拍了拍墨珣的肩之后道“赶紧去用饭吧。” 墨珣连连点头,“敢问皇上,那个雅砻的细作要怎么处置” 墨珣今天既然已经从军营的正大门进来,又被那么多人看见,细作就混迹在军中,不可能不知情。 像是早就料到墨珣会问,鸿薪王这就开口“你一离开军营,皇上就下令将人抓起来了。” 墨珣了然地点了头,张口欲问“那” 可还发现了其他细作 这件事,墨珣之前并没有问过。毕竟他既不是皇帝,也不是军中什么要员如果什么事都要过问,还指不定牵复帝和鸿薪王心里会怎么想。 再者,墨珣对这方领域来说,本就是一个天外来客,原是不该插手的。但他现在,不仅已经出手干预,甚至还改变了整个王朝的走向 如果事事都要墨珣操心,那还要满朝文武做什么 现在,牵复帝已经将细作抓了起来,那墨珣问上一问,应当也没什么的吧 鸿薪王一看墨珣欲言又止,倒是猜出了墨珣心中所想,这就开口道“皇上命暗卫在暗中监视,顺藤摸瓜又揪出了两个。” 鸿薪王瞧见倒像是心情极好,此时对墨珣说话也是面有喜色。 墨珣心想,大概是因为大周连连打了胜仗,而自己今日又完成了一项任务。 “这两个人之中,有一个是我大周的千总。” 千总是正六品的五官,正常情况下,手下管辖有五百人。 “这是叛变了”墨珣一怔,随即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在牵复帝还没御驾亲征之前,征西大军的处境很是艰难,一眼看不到未来,也难保有人会想要投敌,以换取出路了。 一听到“叛变”这两个字,牵复帝和鸿薪王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现在,那个千总已经被关押起来,由禁卫军看守。现在,刑部的范大人正在审问。”鸿薪王为墨珣解答道。 牵复帝与鸿薪王两人本来也跟刑部范大人一起在审问那个千总,但在听闻“墨珣已经回来”之后,便主动从审讯帐内出来。 “墨爱卿可要一同听审”牵复帝忽然想起墨珣原先任职大理寺,审案断案应当也是行家里手了。 “是。”墨珣赶忙应了下来。 尽管墨珣刚才同暗卫说了好几次要赶回来吃饭的话,可实际上墨珣还真不觉得饿。在筑基、炼气之后,墨珣其实已经可以开始准备辟谷了。只是因为墨珣没有辟谷丹,也懒得炼,这才与凡人一样吃喝拉撒。 但现在墨珣已步入炼气期,身体素质自是与凡人不同的,至少可以有个几天时间没有饿感。 不过,墨珣的本体还是人,饿久了还是会死。 更何况,墨珣现在身处凡界,如果不按照凡人的规矩来,他可能在很早之前就要被宣和帝给丢到炼丹炉里去了。 当然,这其中最为关键的因素还是因为墨珣没有炼制辟谷丹的材料。 哪怕辟谷丹在修真界是个极为基础的丹药,而这个丹方也是随处可见,但炼制辟谷丹的材料却也得是灵植、灵草。在没有灵植、灵草的情况下,根本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范大人审讯的方式既简单又粗暴,直接上了笞刑。 这个千总已经被暗卫发现与雅砻细作私下往来,却仍是矢口抵赖。随后,禁卫军又从这个千总的帐内搜出了与雅砻来往的信件,坐实了其通敌叛国的罪名。 然而,千总仍是狡辩,范大人这才命人施以笞刑。 通敌叛国本就是重罪,被车裂、凌迟处死、抄家灭族都不为过,更何况只是区区一个笞刑 而且,这个千总一看就皮糙肉厚的,满嘴的话没一句真的,不上点刑,单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要怎么能从他口中撬出更多情报呢 鸿薪王来了边关之后,才知道有些人,单纯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越是跟对方讲道理,对方越是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在军中,只有绝对的权势和拳头才是硬道理。 墨珣跟着牵复帝和鸿薪王前往被临时安排用来审讯的帐篷,此时范大人已经命禁卫军将这个千总拉到军帐外执行笞刑了。 与此同时,刑部范大人非但不禁止军中将士围观,反而还将这个千总的叛国罪行公诸于众。 卖国求荣者乃不忠、不义之徒,卑鄙无耻,人人得而诛之 大周的将士为守护大周的国土,抛头颅洒热血,将生死置之度外,然而眼前的人却仅仅只是因为大周为难就临阵倒戈,为所有大周人所不齿。 如果不是因为现在正在行刑,围观的将士们早就已经冲上前去将这个卖国贼活活打死了。 刑部的范大人也就安排了十五军棍,之后便又问起了同党、合谋。 千总一概不认,还高呼“冤枉”。 因为是卖国贼,所以给他行刑的人自然是下了狠手的。此刻,这个千总臀背已渗出了血迹,趴在板凳上高声喊冤,声音凄厉,眼含热泪,竟是让人心生同情之心。 这个千总的官衔不是因武举而得,而是一个人头一个人头地攒战功攒出来的。他年纪也不小了,在军中的时间很长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许多士兵对他的熟悉程度可比对牵复帝、大元帅、副元帅这些人多多了。 千总一开始喊冤,周遭那些原本恨不得生啖其肉的将士们立刻就狐疑了起来。 周围的窸窸窣窣的讨论声此起彼伏,等墨珣他们靠近,围观的将士们立刻自觉就让开了一条道。 “皇上,大元帅。”范大人一见牵复帝他们去而复返,赶紧上前见礼。 牵复帝随意摆摆手,让范大人不要在意这些虚礼,“犯人招供了吗” “还没有。”范大人面色有些难看,“人证物证俱在,可犯人就是嚷嚷着自己被冤枉。” “与雅砻细作来往密切,在帐中又搜出了与通敌叛国的密信。雅砻给你的信中允诺了不少好东西,不论是封爵还是赠物,这些都不在话下。”牵复帝今日心情不错,听到了刑部的人这么说,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起来。“朕倒是想知道,你究竟是给雅砻了什么情报,竟能让诨右图允诺给你封爵” 雅砻与大周不同,大周封爵一般是不给封地的。但雅砻原先就是由小部落演化而来,并没有这种不给封地的说法。 之前,宣和帝为了将觊觎自己皇位的儿子都赶出京城,特意给了他们封地,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 当时朝臣以及宗室大都是抓着这点在规劝宣和帝。 但宣和帝作为天子,谁都劝他不住。如果不是锦硕王太沉不住气,牵复帝现在恐怕就已经在自己的封地上当个土皇帝了。 “皇上,末将冤枉啊”千总看到牵复帝来,再次喊冤。 “那今日就当着边关数十万将士的面,你给朕解释解释,为什么那个雅砻细作会频繁出入你的帐内”牵复帝今日是真的心情好,才有这个闲工夫听对方辩解。若是换成了刚到玉门关的那会儿,牵复帝知道有人通敌叛国,哪还会跟他废这么多的话恐怕直接就命人将他给凌迟了 “末将不知。” 牵复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情亦没有丝毫恼怒,这让千总心中徒然升起了希望。然而,牵复帝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与他的表情完全不符,“暗卫已经从雅砻细作的身上搜出了你亲自写给雅砻的书信。” “那封信,朕已经看过了。说实话,确实毫无文笔可言。”牵复帝摇摇头,“不过,文笔什么的倒是其次。反正你写得再好,到了雅砻那边,他们恐怕更看不懂。” 牵复帝乱七八糟地扯了一些话,但他每说上一句,千总的脸色就难看一分。也不知是因为受到笞刑疼的,还是因为牵复帝说了什么难听的话,令他难以忍受。 “朕想知道的是,你在给雅砻的密信中提到,墨珣安然无恙”牵复帝面露疑惑,“你究竟是从何得知墨珣安然无恙” “墨珣安然无恙”可以是两种意思一,墨珣没有中毒,投毒计划失败;二,墨珣中毒之后经医治已然痊愈,只是躺在帐中装病。 让墨珣装病,是牵复帝、鸿薪王、墨珣三人一同定下了的,再加上一个姜伟平。 明面上知道这件事的也就他们四人。 帐中只住了墨珣一个人,外头又有禁卫军把守不管还有没有别的内奸,总是要将此事问问清楚的。 千总一开始只以为皇上是在诈他,根本就不承认,现在听到确实证据确凿,千总再无力狡辩,只垂头不语。 “继续打吧。”牵复帝一看内奸不再狡辩,稍稍抬了抬下巴,示意禁卫军继续。 这个千总原先还硬气得很,被执行杖刑的时候并不呼痛,只喊冤枉,让周围的将士见了都有些动容。但是,当初有多动容,现在发现千总确确实实叛国之后就有多愤怒。 牵复帝并没有说要打多少下,只由着禁卫军继续打。等到这个千总被打得皮开肉绽之后,牵复帝才开口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墨珣安然无恙的” “皇上,如果罪臣说了,可否饶过罪臣家人”千总知道自己是死罪难逃,但还是想给家人谋一条生路。 千总此言一出,周围的将士们立刻骂了起来。 牵复帝倒没有直接答应,而是侧过头去看墨珣,“墨爱卿,你身为大理寺丞,主掌断罪。依你看通敌叛国,依律该怎么判” “依大周律,通敌叛国者当处以极刑。一人有罪,延及九族。” 牵复帝对大周的律法很是熟悉,此时问墨珣,不过就是想让墨珣说给千总听听罢了。 千总不管墨珣说了什么,仍是十分固执地看向牵复帝。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就不说了吧。”不知怎么,牵复帝忽然不是很想知道了。 现在想想,对方极有可能只是猜出来的,毕竟“震天弓”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拉得开的。 “来人,拟旨。” 牵复帝说着,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此人的性命。 鸿薪王立刻上前道“此人名为张齐远。” 牵复帝“嗯”了一声,又继续说“张齐远豺狼之徒,卖国求荣,革除千总之职,宜准法判处凌迟,诛其九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7章 第 427 章 牵复帝的话音刚落, 立刻有禁卫军上前将张齐远从地上拽起来。 张齐远立刻嚷嚷着“请皇上给末给草民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牵复帝似是没料到张齐远还有话说,片刻的诧异过后, 牵复帝就笑了起来“立功赎罪你能立什么功” 禁卫军本来是要把张齐远拖出去执行凌迟的, 但现在听到牵复帝似是还要跟他说话,便也暂缓了动作。 “你可以卖国一次, 就可以卖国第二次。觉得大周会吃败仗, 你就倒向雅砻, 现在看到大周前景一片光明, 就要跟雅砻撇清关系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 牵复帝脸上虽是笑,但看在张齐远眼中却犹如煞神。 张齐远此时已顾不上身上的疼痛, 只想让牵复帝放自己一条生路, 就算不行, 那放自己家人一条生路总行吧 从打仗开始,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过家了, 家人根本都不知道他已经叛变。甚至,他们都还在祈祷自己能够平安回去家。或许他们还等着自己能立功, 等着皇上论功行赏可是现在,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杀头 这样的落差太大了。 自己是罪有因得,但家人是无辜的 “草民, 草民可以给雅砻传递假情报, 可以,可以骗雅砻” 牵复帝摇摇头, “你可以卖国一次, 就可以卖国第二次。觉得大周会吃败仗, 你就倒向雅砻;现在看到大周的前景一片光明,就马上要跟雅砻撇清关系世上当真会有这么好的事” 牵复帝此时切切实实地被气笑了。 叛国罪是绝对不可能容忍的。 哪怕这些武官并不精通律法,但叛国罪却是在征兵入伍的时候就已经明明白白给他们讲过了的。 就算下头的人玩忽职守,没有将叛国罪说个明白,但身为大周的臣民,在大周危难之际不仅不愿与大周共存亡,反而还向敌军情报这难道不是在罔顾大周数千万百姓的性命 “皇上,皇上,罪不及家人” “墨爱卿。” 牵复帝在查出这个内奸的时候就没有什么好心情了,要不是暗卫给自己传了消息,说墨珣回来,牵复帝的脸不知道还要臭到什么时候呢。 现在,牵复帝竟然还从张齐远口中听到什么“罪不及家人”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如果真的让雅砻入关,又有多少大周的将士会失了家人 墨珣当即咬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依大周律,通敌叛国者当处以极刑。一人有罪,延及九族。” “行刑吧。”牵复帝既然已经开了金口,绝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更何况,叛国乃重罪,就算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都没叛国贼的份 “不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行刑时,牵复帝可看可不看,但因为是叛国罪,牵复帝还是到了场,完完整整地将整个行刑过程看了下来。在斩首之后,首级便悬挂于高杆之上示众三日。 等事情处理完,墨珣的午饭已经硬生生给拖到了近酉时。 率先意识到这点的还是鸿薪王,不过,鸿薪王也就是顺口一问,根本没想到墨珣很是实诚地回答自己还没用过午饭。 既然墨珣这么说了,鸿薪王也就只能领着墨珣开了小灶。 如此一来,墨珣倒是有幸体验了一把大元帅的伙食。虽不及京中,但却已经比起墨珣原先在军营里用的好了许多。 军中出了内奸的事早都已经传遍了整个征西军营,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墨珣也就不再去考虑那些了。至于军中还有没有雅砻的细作或是内奸此等麻烦事就要由牵复帝自己去烦心了。 牵复帝在关外部落主事人的亲笔书函中,写明了大周所能给那些部落的条件。一方面是因为墨珣口头允诺下来的,无凭无据,作不得数,留有书信,日后也要“讨债”;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让诨右图看到,从而心中对其他部落产生隔阂。 就算诨右图心胸豁达,相信这些部落的人对自己决无二心,那也没用就墨珣与其他部落监军短暂的交流来看,诨右图给他们开出的条件应当就是封地云云。但雅砻能给的,大周也能给。而且,现在明显是大周占了优势,诨右图允诺给他们的那些可能根本都无法兑现。 就看他们自己怎么想的了。 反正,牵复帝交付给墨珣的任务,墨珣都已经完成了,接下来除了戒备,防着雅砻搞小动作,便是制定作战计划,将雅砻彻底赶出大周的国土。 当然,如果条件允许,或许真的会将雅砻灭了也说不定。 墨珣觉得,要将雅砻彻底消灭,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都太过巨大,依照大周目前的情况来看可能暂时还做不到。但是,将雅砻打怕,不敢再惦记大周,那倒是可行。 有大周的“探子”出现在雅砻军营的事很快就被巡逻的士兵报了上去,而他们没能追到“探子”,反而让这个探子安然无恙地逃了出去,更是让诨右图大为恼火。 本来雅砻就奈何不了大周,现在竟然连个探子都抓不住。 与此同时,跟墨珣碰过面,并收到过牵复帝的亲笔书信的部落监军竟是不约而同地将这件事瞒了下来,牵复帝给的亲笔书函也被他们贴身保存。 整个雅砻军营之中都弥漫着一股失败过后的颓然气息,毫无士气可言。 诨右图看着着急,但却也没有办法。大周那边的弓箭手太厉害了,现在不论是派谁上场,都难逃一死。诨右图不舍得让雅砻的将军上去送死,就只能安排其他部落的将军顶上。 这直接就引起其他部落的人的不满。 战场上,军令如山,就算几个监军再怎么去跟诨右图吵,都无法改变诨右图的想法。 监军们的脸色十分难看,再加上他们嗓门都很大,说起话来就跟在吵架似的。 诨右图心情不好,自然是看什么都不爽利。别人说话小声了,他嫌小;别人说话大声了,他又嫌大尤其是,他堂堂一个雅砻大王,竟然还要被这些小部落的人在面前吆五喝六他犹如被架在火上一样,灼热得厉害,恨不得能将眼前这些在他面前吵吵嚷嚷的人都给杀了。 “闭嘴”诨右图心中越来越烦躁,直接伸手将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在眼前的这些人跟前比划了一圈。 大月氏部落的监军立刻立眉瞪眼,高声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你难道想杀了我们不成” 大月氏部落的监军便是墨珣第一个拜访的关外部落的主事,他们部落本来也不算小,不然也不敢用“大”字。只是,他们比起雅砻来还差了一些,否则也不用跟着雅砻攻打大周了。 如果说其他人一开始都被诨右图的动作吓到,那么现在,有人率先发声,他们便也没那么怕了。 “你拿刀是想做什么难道你还想杀了我们吗” 几个监军在进帐之前就已经被要求取下身上的佩刀,此时,他们身上只有一把匕首,要拿来对抗诨右图的大刀就太勉强了。 更何况眼下,帐内还有雅砻的谋臣,外头又有雅砻士兵把手真的动起手来,只有他们吃亏的份。 其他部落的人明显是不想跟诨右图动手,但是,如果诨右图逼人太甚,为了小命,他们可能也就顾不得太多了。 “你如果敢杀我们,那我们部落的人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大王,大王”谋臣被诨右图拔刀的动作吓住了,一个健步上前按住了诨右图的右臂,“万万不可啊” 现在的情势已经对雅砻很不利了,如果不是跟这些部落借了兵,他们恐怕很难跟大周的军队打。现在正是紧要关头,他们如果还内讧的话,那这场仗就打不下去了啊 诨右图原也并没有打算将这些监军如何,只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吵了,吵得自己心烦。偏偏一个两个的,嗓门都比他响,他怎么喊都没用,诨右图只是想着要拔刀吓唬他们一下,却并没有考虑太多。 拔刀的效果只是一瞬间,那些监军确实是被自己镇住了,但却也只是安静了一小会儿,就又开始质问起他来了。 诨右图拔刀之后便意识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但现在刀都已经了,他有些骑虎难下。 谋臣一出来拦,诨右图便也顺着他的话将手放了下来。 诨右图是那种明知道自己犯了错,嘴上却不论如何不会承认的人。 此时此刻,只要诨右图肯说上一句软化,这件事完全就可以被揭过去。但诨右图收了刀之后,梗着脖子说“你们不要再我面前吵吵吵,吵得我头疼” 众人 谋臣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立刻开始打圆场。 诨右图听了,并没有反驳谋臣的话,只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几个监军并不在意谋臣说了什么,而是直盯着诨右图。 “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但是,如果你要让我们部落的人去白白送死,那就不要怪我们部落跟你们雅砻翻脸了” 诨右图本来还觉得战场刚才拔刀不合时宜,但现在听到眼前的监军跟自己放狠话,当下就压不住脾气了,“翻脸你们如果敢翻脸,早就翻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大王” 谋臣忙尖声喊了起来,打断了诨右图接下来更难听的话。 “喊什么喊”诨右图不悦地呵斥。 谋臣满脸的焦急,不住地小幅度摇头,示意诨右图不要再在监军面前放狠话了。 如果是一个多月前,诨右图这么跟这么监军说话,那还没什么,谋臣也不会这么一惊一乍的。可现在雅砻正处于劣势,当然不能随随便便跟其他部落的人闹翻。如果真的闹翻了的话,依照雅砻现在的情况,在这些部落面前恐怕讨不了什么好。 毕竟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这么久,不单是大周的死伤惨重,就连雅砻的状况也差不多。如果这些小部落跟雅砻反目,反而联合起来在这时候摆雅砻一道 这不就是大周那边说的后院起火 这个谋臣虽是雅砻人,但说句实在话,像诨右图这样,不舍得雅砻的将士去送死,专门派其他部落的人上战场,确实不太厚道。可上战场就是这样,去一个死一个,只要死的不是自己就好。 大月氏的监军脸色十分难看。他本来就不指望诨右图会多尊重其他部落的人,却没想到在诨右图心目中,竟是这样看他们这些部落的 是 他们部落是因为担心拒绝了雅砻的要求,雅砻与大周休战之后,会转而攻打他们部落。但是现在,诨右图让他们部落的将士上去送死,那跟直接攻打他们部落有什么区别 横竖都是死,如果是因为抵御雅砻入侵而死的,那还死得光彩些 大月氏的监军此时此刻不禁想起了那个大周来使说过的话诨右图对待曾经有恩于他的大周都是这样的态度,那等到战争结束之后,他们这些部落真的能讨得了好吗 说实话,大周来使跟雅砻来使说的话虽然不同,但意思却都是差不多的,都是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但相较之下,大周开出的条件明显更好些。 大月氏的监军其实并不敢保证,如果他们大月氏真的跟大周合作了,事成之后,大周是真的会像那个来使所说的那样对待他们这些部落,还是会荡平他们的部落 之前,墨珣为了消除这个大月氏监军的顾虑,就曾跟他分析过,大周攻打他们这些小部落的可能性。一边分析,墨珣还顺带踩了雅砻一脚。 墨珣对这个部落的监军说,在两军开战之前,大周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很大的地动,大周正在筹备抗灾的各项事宜,根本就没有闲心跟雅砻打仗。而且,在此之前,大周与雅砻关系融洽,宣和帝还将自己最最宠爱的儿子嫁给了诨右图呢 墨珣话里话外,所以表示的都是如果不是诨右图先挑事,那这场战争其实根本就不会发生。 这话毕竟是谎言,墨珣心知肚明,自然也就不愿意说得太明白。又因为担心这些小部落的人听不懂,便又说了许多,从旁佐证 大月氏的监军现在再看诨右图的态度,一颗心已经完全偏向了大周那边。 大周就算跟雅砻一样,也是威逼利诱,但人家好歹面子上做全了,不会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诨右图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些部落怕了雅砻毕竟在高原上,根本就没有部落能够与雅砻相匹敌。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每年都会进贡马匹、牦牛、青稞、小麦这些,诨右图早就已经发兵攻打他们了。 在场的所有其他部落的人都被诨右图的话气得不行,但心里却也清楚,诨右图的话难听归难听,却并没有说错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吭声了。 诨右图觉察到帐内的异样,但叫他像谋臣那样低声下气地去跟这些部落的人说话,那他这个当大王的面子还往哪里搁 几个部落都是以雅砻马首是瞻,毕竟雅砻兵强马壮,他们也不敢跟雅砻硬碰硬。可雅砻现在办事不厚道,让他们去送死,他们当然就不乐意了。 部落的监军们脸色铁青,没有人再开口,饶是雅砻的谋臣不断地在中间打圆场,监军的脸色都还是很难看。 这些监军其实都是他们部落族长的血亲,用大周的话来说,他们都是皇亲国戚,而不是皇子就是郡王之类的。 派他们来,一是他们能主事;二是有他们当人质,诨右图也能更安心。 最后,几个监军见自己不论怎么跟诨右图说,诨右图都不愿意改变想法,自是再一次不欢而散。 几个监军从主帐中出来之后,其中脾气最急的那个扭过头就对着帐篷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大月氏的监军一声不吭,只闷头往前走。 前几天,大周来使临离开前被雅砻的士兵发现了,当时雅砻的士兵就狠狠地将整个军营都翻了一遍,就担心大周安排了什么细作、探子潜伏在雅砻的军营里。但是,大月氏的监军心里已经对诨右图十分不喜,自然也就觉得他的行为未免太过多此一举。 现在明眼人都知道是大周占据着主导地位,诨右图根本就被大周牵着鼻子走,还担心什么细作、探子大周就算是光明正大地跟雅砻打,那雅砻也是不敌大周的。 大周前来叫阵,雅砻如果不应,那就直接攻打过来了。 从大周皇帝御驾亲征抵达玉门关开始,他们就再没有打过一次胜仗。 这一路,被大周的军队从玉门关打回了星石岭,现在连星石岭也被大周收复了再这么下去,雅砻不就要回到他们的来处那这一年的仗,岂不是白打了 大月氏的监军一边想,一边朝着自己的帐篷走。 因为越想越多,他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墨珣说过的话上。 墨珣说得没错,如果雅砻不敌大周,被大周一路打回了老家,那他们将士的牺牲,可不就是一场笑话吗 “格尔齐格尔齐” 大月氏的监军才刚要推开门,立刻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等他一回过头,才看到氐部的监军就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氐部是他们被诨右图“请”来助阵的部落中最小的那个,也是在整个军营之中最没有话语权的。当然,虽然氐部在此次助阵的部落中最小,但也只是相较而言。如果把氐部放到草原上,也多的是比氐部还小的部落呢。 只是,氐部的人一直都是紧跟在诨右图的屁股后头,跟他们大月氏关系其实很是一般。 “做什么”格尔齐的语气不是很好,颇有些不耐烦。他今天在诨右图那里受了气,心里不痛快,懒得跟眼前这人说话。 对方似乎并没有感觉到格尔齐语气中的厌烦,只是快步走到格尔齐身边,但却外头守着的大月氏的士兵拦了下来。 诺敏一点都不在意格尔齐的态度,“我有话跟你说。” 诺敏身后也跟了氐部的人,现在见大月氏的士兵竟然敢在诺敏大人面前拔刀,顿时也将刀拔了出来,跟大月氏对上了。 格尔齐见状,面无表情地看着诺敏,“有什么话,这里说吧。” “不行”诺敏摇头,将族人喊退了之后,才又对格尔齐道“进帐说。” 格尔齐看着诺敏,动也不动。 诺敏见格尔齐似乎有些松动,赶忙顺着格尔齐打开的门缝挤到了他的帐篷里。 格尔齐 格尔齐无奈地跟着进了帐,“你有什么事” 诺敏也不耽误时间,张口就说“前几天巡逻的士兵不是在军营里发现了个大周人吗” 格尔齐不知道诺敏想说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诺敏不再继续说,而是将格尔齐的帐篷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你这里安不安全” “不安全,你回去吧。”现在,格尔齐已经大概能猜到诺敏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了。 诺敏也不在意,只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听说阿古拉被揍了一顿,他帐外的士兵根本就没听到一丁点儿动静。”诺敏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格尔齐脸上表情沉了下来,似乎并不想听诺敏说这些小道消息。 诺敏看着格尔齐阴沉的脸,知道他今天肯定是被诨右图的话给气得不行,但他们现在根本奈何不了诨右图,再气也只能受着。 “你应该也收到了大周皇帝的密信了吧”诺敏不在试图跟格尔齐联络他们那根本就没有多少的感情了,立刻开口将自己的来意表明。 格尔齐听了之后倒也不觉得奇怪,本来他们这些部落带来的人就没有雅砻自己的军队多,但数量也不小了,大周的使臣会一个个联络也很正常。只是,格尔齐不能确定诺敏问自己这件事的目的。万一他只是来诈一诈自己,然后去像诨右图邀功呢 “我反正是收到了。”诺敏继续说“我觉得大周开出来的条件比诨右图的好太多了。” 格尔齐听得心念一动,终是忍不住开口问“所以呢” “我决定要听那个大周使臣的话。”诺敏鼓作轻松地说“我们部落要撤军了。” 格尔齐不信,妄图从诺敏那个被络腮胡覆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蛛丝马迹。 “你别不信。”诺敏起身,“我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想问问你们部落的意见。你也知道,我们部落不算大,如果不听诨右图的话,很可能直接就被灭掉了。那个大周人说得很有道理,大周的京城离我们这里这么远,再加上这次打仗耗了不少元气,就算我们跟大周合作了,战争结束了,大周可能也不会动我们。” 按照墨珣的说法,大周会帮他们这些部落将雅砻处理好。不论是让雅砻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之中,还是打得雅砻不再有还手之力,总归是不会让他们这些部落吃亏的。 “你就那么相信大周人”格尔齐有些纳闷。 诺敏仿佛从格尔齐这个惊诧的语气里听到了什么十分搞笑的事,笑着摇摇头,“不信,我们氐部能怎么样呢”要么相信大周跟诨右图对着干,要么就是被诨右图逼着上阵被大周打死。 跟诨右图对着干,他们背后还有个大周挺着,可要是被雅砻逼着上了阵雅砻能给他们个屁 格尔齐今天从主帐里出来之后就一直想起墨珣说过的话了,现在又听了诺敏的话,顿时就沉默了下来。 诺敏跟格尔齐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他们这些部落就是这样,就算同是族长的儿子,那地位也有高低。诺敏的爹就是他那个当族长的父亲跟别人换来的,地位很低,但他年纪比较大,总不能让弟弟们来。 诺敏能理解格尔齐的谨慎,毕竟他们氐部一向是依附在雅砻身边的,诨右图叫他们往前,他们绝不可能向后 格尔齐盯着诺敏若有所思,好半晌后才开口道“我看,被揍的不是阿古拉,是你吧” “哈哈哈哈”诺敏仰头笑了起来,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后颈,“现在就不要纠结这个了。” 那个大周使臣是一点都没给诺敏留面子,该揍就揍,该绑就绑。 所以,在诺敏知道阿古拉也被揍了,而且还被揍在了脸上之后,对阿古拉就有那么点儿同情。 格尔齐其实在今天见到诺敏,并且听诺敏说了这么多之后,就隐隐猜到了墨珣被雅砻巡逻的士兵发现,肯定是他有意为之。 那个大周人,能够在无人察觉的时候一连找了他们几个部落的人,又怎么会在离开的时候这么不凑巧被发现了呢 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点,格尔齐才发现,大周其实根本就不在乎他们到底会不会跟雅砻撕破脸,因为大周早就已经准备好帮他们撕破了。 如果他们这些部落的人一直没有动静,可能接下来诨右图那边就会知道大周皇帝已经给他们这些部落的人写了信。 这些信根本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这些大周人可真是狡诈 格尔齐暗自在心里骂了墨珣一通。 “你有没有能绕过诨右图跟大周联系的方法”诺敏现在想到墨珣,还觉得自己的后颈有些疼,“如果我们真的要跟雅砻撕破脸,最好还是先告诉大周一声” 这就跟店小二干活的时候要在店老板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才好。如果小二在老板没看到的时候就已经把活都干完了,回头,老板看到的就只是小二无所事事了。 格尔齐摇头,“不用了,他们本来也就没打算从我们这里听到什么。” “啊”诺敏不是很明白。 格尔齐想通这点之后,倒也不是很在意诺敏是不是想要从自己这里打探出什么事情,然而再去向诨右图打小报告了。“你难道没发现,那个大周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根本就没想听我们说什么。” 格尔齐说的这个,没有人会比诺敏体验更深了。因为墨珣是直接把他的嘴给堵住,根本就没有让他说出任何一个字。 “那大周到底是什么意思” 诺敏还没反应过来,但格尔齐已经不打算给诺敏分析什么了,“只是想让我们不要再帮雅砻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 从墨珣从雅砻军营回来之后的几日,大周依然是领兵将雅砻打得节节败退,而斥候带回来的消息却表明那些部落似乎并没有多的动静。 一开始,军中对墨珣多有倚重,但现在,雅砻因为慑于墨珣,将几个已经在征西大军中打出了名头的猛将都藏了起来,出来的都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将领而此时,在大周一连打了几个月的胜仗之后,雅砻已经要被他们彻底赶回老家去了,有些人的心思就跟着浮了起来。 情况危及的时候,墨珣挺身而出,他们自然也是受用的。可现在情况好了,他们就开始瞧墨珣不顺眼了。 这就跟之前,鸿薪王突然被皇上派到军中担任大元帅一职一样。 有些人就见不得墨珣从军中拿军功,更何况姜伟平也是就因为跟墨珣有了同乡的情谊,这才得以在皇上面前露脸。给姜伟平升官的事恐怕用不着等到战争结束,皇上金口一开,姜伟平就能当上将军了 这些人越想越不平衡,恨不得能替了墨珣或是姜伟平。 这一次,墨珣到雅砻去送信、策反其他的部落,但据斥候带回来的消息,时至今日,墨珣竟是连一个部落都没有策反成功这不正是一个大把柄往这些人手里送吗 当鸿薪王知道军中竟然传出了一些对墨珣能力有所质疑的传闻之后,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当鸿薪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牵复帝也已经从暗卫的口中听到了。 他们完完全全将墨珣之前立下的汗马功劳抛诸脑后,只因为“策反”这件事就要完全否定墨珣之前的功绩。 牵复帝的反应比鸿薪王更为激烈,立刻就要命人将那些肆意散布谣言的人抓起来。 在军中妖言惑众,不赏几个军棍,简直就像是军规形同虚设 之前,征西大军龟缩在玉门关,除却几个比较意气用事的将领被激怒,出城迎战之后为国捐躯,余下的要不就是听了大元帅的话,在玉门关养精蓄锐;要不就是真的窝囊。 鸿薪王只要一想起几个被人怂恿着出城迎战而战死的将军,顿时便面沉如水。 当初除了因为雅砻的军队在玉门关前叫阵,辱骂的话语频出,让大周的将士怒火中烧之外,还有就是他们征西大军之中有些人,自己不敢上场,反而撺掇着别人去。 而怂恿、起哄的人之中,就有那个叛徒张齐远。 当然,其他的人,就算这段时日规规矩矩,没能让牵复帝带来的暗卫发现他们与雅砻有什么往来,但鸿薪王还是一一把他们的名字都给记下了。 先前是因为大周处于劣势,军中士气低迷,鸿薪王不想闹得太难看,才忍了下来。现在倒好,还不等到“秋后”,这些人就跟蚂蚱似的全都跳了出来,让鸿薪王想要不“秋后算账”都不行了。 墨珣对这些人在背后恶意出言重伤自己的事了如指掌,但那些人见到了他之后,还不是一个劲儿地套近乎。 墨珣以往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就被这种人说惯了,一开始,墨珣还有些暴脾气。但随着自己的实力渐长,这些人以及他们刻意传播出来的流言蜚语对墨珣其实根本就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正如此时一样,他们是既羡慕又嫉妒,所以才出言重伤。 说实话,墨珣还就喜欢他们这种明明看不惯自己,却又奈何不了自己的样子。 然而,墨珣不当回事,却不代表与墨珣亲近的人不当回事。 不论是丁成英还是姜伟平,听到了军中的流言蜚语之后,都是禁不住火冒三丈。 两人见墨珣未受影响,只以为他是根本就不知情。为了不给墨珣徒增烦恼,他俩也就只能尽量避免在墨珣面前提起。 但没过两日,墨珣不过出到帐外遛个弯的功夫,就听到几个人正背着自己在说闲话了。 征西军中近日来,最大的闲话就是关于墨珣的。 墨珣本来是想当作没听到转身就走,但这些人嗓门太大,就算墨珣没有刻意去听,也都能听个一清二楚的。 原先,墨珣装中毒的时候,帐外是有禁卫军把守的,但现在,墨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禁卫军就被撤离了。 毕竟,尽管牵复帝已经应承了回京之后要给墨珣封爵,可墨珣现在却还是仅仅只是个五品的翰林院侍读,还配不上禁卫军来给他看门 不过,之前离开的何贤箹却在另外安排的帐内住下,倒是没有再回来了。 所以,某些人,就总是跑到他的帐外叽叽呱呱地说个没完。 然而,墨珣大多数时候是不在帐内的。 这段时日,雅砻那边根本就不敢派什么大将出战,迎战的都不是那几员猛将,征西军中自有将军能够应付下来。 鸿薪王认为,如果将军们能应付得了,就不需要墨珣再上阵了。 鸿薪王的想法有那么点儿卸磨杀驴的意思,但却是从上位者的角度考虑的。 现在,整个征西大军都对墨珣的名字如雷贯耳,甚至于“墨珣”这个名字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一个“打胜仗”的代名词。如果再让墨珣上场,让征西大军对墨珣产生了依赖,那于整个大周而言,都是极为不利的。 功高盖主一事尚且另说,最最重要的是,万一给士兵们营造出一种没有墨珣就不能打胜仗的错觉就糟了 鸿薪王向牵复帝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立刻便得到了牵复帝的赞同。 而此举,正中墨珣下怀 墨珣从雅砻军营回来了之后便功成身退,安安静静地跟在牵复帝身边。 “话说,那个墨珣不是领了命去到雅砻军营策反雅砻联军里头其他部落的人吗” “是啊是啊”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雅砻军营那边也没有内讧的消息传出来,这几天不还是那些部落的人在跟我们打” “说的是呢难道墨大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进到雅砻军营而是随便找了个什么地方溜达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哎,你别说啊我觉得很有可能啊不然他怎么能那么快就回来了” “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墨珣说别人闲话还特意选在离别人帐篷不远的地方,嗓门还大得离奇,简直就是怕别人听不见。 墨珣刚才是打算转身就走,但他刚要迈开步子,就听到了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就是此次谣言的始作俑者之一。 之前,墨珣乍一下在军中听到这种不利于自己的言辞时,还稍稍留心了一下。 当时墨珣就注意了那三个围在一起的小都统。 这三个人可就厉害了,哪怕墨珣跟他们没有什么过深的接触,却也从姜伟平那里听到了关于他们的“丰功伟绩”这三个人在军中呆的时间很长,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升迁。又因为朝廷重视科举,对于像姜伟平这样武举出身的武进士更是优待,是以,姜伟平一到军中,官衔就比他们高这三个人表面上与姜伟平称兄道弟,暗地里却像现今一样,不住地散播谣言。 姜伟平一开始他还没发现是这几个都统所为,只认为是对方看好了自己,才与自己交好。 甚至于,姜伟平第一次听到这个谣言,还是这三个人之中的其中一个说给他听的。 当时,对方还好好地宽慰了姜伟平几句,说是因为他能力出众才会遭人妒恨,让姜伟平不要放在心上。 姜伟平跟墨珣说起这事的时候已经没有当初那样的气愤了,反而还跟墨珣开起了玩笑,说是对方有一点说得没错,确实是因为自己能力出众,才会遭人妒恨。 正是因为对这些人那么一星半点的印象,墨珣原先想要离开的步子一顿,干脆就大剌剌地站在这里听了。 反正,散播谣言的人都不怕了,他这个当事人避什么避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8章 第 428 章 “都统,我觉得墨大人还是有一定本事的, 至少那手射箭的功夫, 军中肯定没人比得上。” “这是自然能把震天弓拉满, 我就敬他是条汉子” 墨珣那我还要感谢你咯 墨珣犹如老僧入定般在这里又站了一会儿, 一边听一边腹诽, 只觉得这个都统留在军营里好像有些可惜了。凭他的脸皮和心计,如果当初宣和帝能提拔他,将他放到雅砻去当个内奸, 就凭他这么个一边埋汰人,一边又要把人捧一捧的本事, 恐怕还真没多少人会认为是他传的谣言。 墨珣仔细想了想,今日, 从自己听到这几个人说话开始, 似乎就不是他这个都统先挑起的, 反而是他身边的小兵一个劲儿地说个没完。那几个小兵大概是发现了这个都统闲来无事就爱听一些闲言碎语, 这才想借着这个跟都统打好关系。 只可惜, 被人利用还不自知。 其实, 只要墨珣愿意,完全可以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气息被隐藏了之后, 只要对方不正儿八经地朝着墨珣所在的方向看, 哪怕只是随意瞥了一眼,都不会意识到这里站了个人。 但是, 墨珣凭什么要白白站在这里被人骂呢 所以, 墨珣非但没有收敛气息, 反而将自己的气势完完全全地散发出去。 墨珣的存在感太强,几个还在说闲话的人顿时便觉得犹如芒刺在背。 也不单是他们几个,就巡逻的士兵也被墨珣吸引了过来,一小队人齐齐整整的,过来刚要喊一嗓子,问问墨大人在这里做什么。就看到墨珣回过头,对着他们比划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领头的士兵立刻抬起手,又将张开的五指握成了拳。 这下可好,一整个巡逻小队的士兵齐齐地站在了墨珣身后,跟墨珣一起听别人在说墨珣坏话了。 墨珣听得面露笑意,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巍然不动。 巡逻的士兵倒是觉得有些尴尬,大周的军营之中,自然都是大周的士兵了。而这个墨大人,自从到了边关之后就立下了多少功劳啊就连雅砻都怕了墨大人,还派人给墨大人下毒了 更何况,在此之前,他们这些士兵心里早都已经被国破家亡的绝望填满了,可自打皇上御驾亲征,带着墨大人来了之后,大周的情况就一天天好转起来 墨大人在他们心中,那就是战神一般的存在了 现在,竟然有人敢当着他们的面质疑墨珣弄虚作假 如果不是因为墨珣让他们噤声,这一队巡逻的士兵恐怕就要带着武器冲上去将那些背后说墨珣闲话的人抓出来痛揍一顿了。 那几个说墨珣闲话的人可谓是越说越起劲,但身后如同芒刺在背,自然也要回头看上一看。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险些给他们吓出病来 所以说,背后不说人,说人必被捉。 他们本来就是在背后说人坏话,自然是心虚,而此时,就见着正主正似笑非笑地站在他们身后他们哪里还稳得住,脸色瞬间吓得煞白。 墨珣好整以暇地欣赏了一场变脸绝技,还是几个人齐齐变脸。街头巷尾卖艺人都没能变得这般齐整,着实叫墨珣大开眼界。 “墨,墨大人” 原先还嘻嘻哈哈不把墨珣当回事的人,在见到了墨珣之后,立刻将自己脸上原先的嘲弄全都收敛了起来,整个人站在墨珣面前,竟是有着明显的局促不安。 青天白日的,这些人的表情就像是活活见了鬼。 墨珣嘴角含笑,对上他们因心虚而闪躲的视线之后,表情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几位这是凑在一起说什么呢” 都统大概是做惯了被后说人闲话的事,这会儿被墨珣抓了个正着,除却第一时间有些慌乱之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他一面思考着自己刚才的话语中是否有什么不妥、会被人抓住把柄的一方,一面又飞快地接上了墨珣的话,“也没什么,就是说些军中趣闻罢了。” 墨珣的表情仍是和煦,一时间,他们也看不出墨珣究竟是从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将他们的话也听了多少。 “噢”墨珣见都统很快就恢复过来,如果不是自己已经将眼前这些人之间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恐怕很容易就这人给忽悠过去了。 也难怪姜伟平会识人不清。 旁边的几个小兵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墨珣在他们眼中是不一样的就像都统说得那样,墨珣能拉开“震天弓”,在他们眼中可不是什么一般人。而他们今天,为了跟都统拉近关系,就在背后说了墨珣的坏话,还越说越起劲 如果今天说的是哪个跟他们同级的小兵的闲话倒也罢了,就算被人听到了,对方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可眼前的这个人是墨珣啊 等到这个都统的注意力总算落在了墨珣身后那一个小队的人身上时,看到那一小队士兵的眼神和表情,这才意识到了墨珣恐怕将他们的话都听了个全。 都统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就快稳不住了,但还是在黑黝黝的脸上扯了有些难看的笑脸。 墨珣观这个都统,长了一张老实憨厚的脸,却没想到肚子里弯弯绕绕还挺多。 墨珣一看他强行镇定的模样,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不可能主动认错的。墨珣也懒得再听这个都统编瞎话,将原先面上带着的浅笑收了起来,面无表情地张口道“话说,那个墨珣不是领了命去到雅砻军营策反雅砻联军里头其他部落的人吗” 众人 “是啊是啊” “可是这么长时间了,雅砻军营那边也没有内讧的消息传出来,这几天不还是那些部落的人在跟我们打” “说的是呢难道墨大人其实根本就没有进到雅砻军营而是随便找了个什么地方溜达了一圈就又回来了” 墨珣一边说,还一边变了语调,一人扮演多个角色,完完全全将他们刚才的对话复制了出来。 如果不是因为墨珣所模仿出来的话不大好听,而墨珣的眼神和表情又太阴沉,在场的人恐怕要被墨珣这个夸张的模仿方式给逗得笑出声儿。 墨珣身后站着的那一个巡逻小队里的人,基本都对墨珣很是崇敬,现在听到墨珣原原本本地还原了一遍眼前人的对话之后,看向他们的表情也是鄙夷居多。 都统不愧是老油条了,对这点儿鄙夷的眼神一点都不在乎。就算墨珣真的听到了他们散布谣言又如何难道就因为这么点儿小事,皇上和大元帅就会对自己喊打喊杀 军中的人最害怕的就是流言,这直接就会影响到了对方的仕途。哪怕一个人立了再多的功,但名声不好,上峰也会重新考虑是否要提拔此人。 墨珣学完了他们说话,又对着他们笑了笑,而后便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走。 这下可好,不单是说闲话的那几个人,就连巡逻小队都被墨珣的动作搞懵了。 又因为说墨珣闲话的人中有个都统,巡逻小队的人就算不满他们的行为,也不敢以言语相讥,只好干脆就跟着墨珣走了。 这个都统冷哼了一声,声音不算大,但架不住墨珣听力好,脚步一顿,立刻转过头来盯着都统看了一眼。 墨珣这一眼太过森冷,就像是两条毒蛇忽然从都统的喉管一路钻到了他的身体里。都统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冷得厉害,竟然在这样的天气了,冷得手脚全都僵了。 等到墨珣这边走出了老远,那几个巡逻小队的士兵还一直跟着他。 “墨大人,您就这样放过他们吗” 开口的是一个小兵,他对墨珣一向十分敬重,更是因为能够到墨珣帐外来巡逻而自豪。现在听到有人诋毁墨珣,他根本就忍不下这口气。 可偏偏看墨珣反应,又像个没事人似的,叫他如何能不着急 墨珣倒不觉得对方的问题逾越,反而还被对方义愤填膺的反应逗乐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揍他把他揍得满地找牙,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这个小兵还没回答,他身后的其他人就开始喊了起来。 军中一向是谁的拳头硬,谁的声音就大。如果墨珣能把他打趴下,那他再说什么废话就没人理了哪会像今天这样,还有人在一旁附和 其实墨珣在刚才决定留下来把那几个人的话听完的时候,就已经思考过“直接开揍”这个事了。但据姜伟平所说,那几个人在军中已经很长时间了,之前又闹出了怂恿将军开城迎战的事,可鸿薪王却一直没有动他这其中应该有鸿薪王的考量。墨珣在这里把人给揍了,估计回过头去对方就要跑去找牵复帝或鸿薪王告状了。 而且,就算墨珣说对方散布谣言又怎样这么多人听到又怎样刚才围在他身边的那些小兵一个两个都可以替他担下这个事。再者,对方还确确实实是“情真意切”地夸了墨珣一句呢 这么想着,墨珣倒也不直接动手了。但对方议论的毕竟是自己,墨珣没道理会平白忍下这口气,既然打不得,不如就先吓一吓。万一把对方吓死了那关墨珣什么事墨珣可是连他的头发丝都没摸着呢 打人之前,还是得先跟牵复帝和鸿薪王汇报一声。奉旨打人,那才没有后顾之忧。 “这件事嘛”墨珣故意卖了个关子,“我自有考量。”墨珣见眼前的小兵们面露不忿,便又补了一句,“不要着急。” 这些士兵虽然敬佩墨珣,但墨珣被人当面这么说,他们也都气得不行,可心里却难免嫌弃墨珣太过软糯了些。 这个事情,但凡是摊到了一个有气性的汉子头上,那都得是捋起袖子跟对方干起来的。 不过,现在听到墨珣这么说,又看了墨珣脸上那个高深莫测的表情,他们这才勉强相信,墨珣肯定是有什么后招等着章都统呢 这么想着,他们的心情立刻不再烦闷了,而是匆匆与墨珣告别,继续巡逻去了。 墨珣本来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就是为了去牵复帝那边报到的,这下更是干干脆脆就过去了。 牵复帝一见墨珣,当场就问起了他今天怎么来迟了。 墨珣入朝为官之后,在规矩上从来不愿行差踏错,被人抓了把柄,每次来牵复帝这儿,也都是提早到,此时根本称不上“迟”,只能说是牵复帝有意想让自己将今日遇上的事说出来。 墨珣见鸿薪王也坐在一旁,而自己在进帐之前似乎听到了两人正在讨论军中的那些流言蜚语。 牵复帝是皇帝,而鸿薪王是大元帅,墨珣有心想办章都统,自然需要先跟他们报备一声。 如果牵复帝和鸿薪王两人留着章都统还有用,那墨珣倒可以酌情考虑将计划稍稍变动一下。 牵复帝这么开口一问,墨珣并没有丝毫隐瞒,又当着墨珣的面把章都统与几个小兵说的话又照搬了一遍。 墨珣模仿他们说话虽然算不上惟妙惟肖,但却很容易让人听出话语里的恶意。就连那句“这是自然能把震天弓拉满,我就敬他是条汉子”,听着都能让人感觉到里头满满的嘲讽。 军中盛传墨珣流言蜚语的事,牵复帝和鸿薪王早都已经收到密报了,原先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当鸿薪王查到此次散布谣言的,就是当初在玉门关怂恿着军中老将开城迎战的那三个人。 如此一来,鸿薪王便忍不了了 这三个人可谓是军中毒疮,之前鸿薪王不想动他们,不过就是当时大周情势所迫。本来军中士气就低迷,如果再因为流言就轻易处决三个将领,还指不定其他将士心中会怎么想。 现在大周形式一片大好,这些人还要搞事情,那就不要怪他们不客气了 牵复帝问起墨珣的时候,其实本来已经准备好听墨珣插科打诨、蒙混过关的话语了,却没想到墨珣竟是一本正经地“告状”来了。 好在牵复帝本来就要插手料理军中这些毒疮,否则这才恐怕就要被墨珣说得下不来台了。 但是,墨珣这么正儿八经地模仿出各种各样的腔调,确实十分好笑。 牵复帝与鸿薪王两人很是给墨珣面子,当即就笑出了声儿。 两位涵养极好,笑起来也只是忍俊不禁,并没有让墨珣感觉到不适。 等墨珣把那些人的话学完了之后,就等着牵复帝和鸿薪王开口了。 牵复帝和鸿薪王两人笑完了之后,脸色又沉了下来,大概是想到在玉门关折损的将领。 “真是忍他们太久了” 鸿薪王在军中时间比较长,这话正是他说出来的,而牵复帝对这三个人的恶感主要是来自于鸿薪王的描述。 牵复帝其实并不完全相信鸿薪王,哪怕当初鸿薪王并没有打算争夺皇位,但牵复帝上头的三个皇兄,锦硕王丢了皇位,繁楚王褫夺封号,只有鸿薪王一直稳如泰山 如果不是因为其他人比起鸿薪王来,更让牵复帝信不过,牵复帝根本就不会任命鸿薪王为征西大元帅。 是以,当鸿薪王在牵复帝面前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牵复帝心中是存疑的。甚至于,牵复帝还怀疑过鸿薪王只是想借着自己的手来铲除他在军中的异己。 现在,牵复帝从自己的暗卫口中听到又是这三个人在背后散布谣言,他才对先前鸿薪王的话多信了几分。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三个人时常扰乱军心,牵复帝一开口就是要将人革职查办。 墨珣“告状”之前就已经想到过牵复帝的处理方式了,现在听到牵复帝这么说,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鸿薪王对牵复帝的做法自然是大加赞同,他早就想处置这三个人了。鸿薪王初到边关的时候,也是被这三个人刻意散布的谣言。 这三个人表面上对自己毕恭毕敬,实则阳奉阴违。 或许是因为父妃出身低的缘故,鸿薪王不是那种脾气很急的人,不论是发怒还是镇定都很克制,这也才能让那三个人活到现在 鸿薪王还没将之前的事回忆完,就听到墨珣对牵复帝说了句,“皇上,臣以为此事可以从长计议。” 牵复帝、鸿薪王 墨珣立刻将自己心中想法和盘托出,在将三个都统革职之前,墨珣想要在军中同样散布传言。 之所以说传言,而不是谣言,是因为墨珣要散布的,正是之前鸿薪王对牵复帝所说的,那三个都统在玉门关怂恿老将开城迎敌的事。 当初那几个老将简直就像是狠狠地在鸿薪王脸上甩了几个巴掌鸿薪王才刚下令紧闭城门,不应战,但他们却违抗军令,擅自率兵出城。 鸿薪王对那几个老将其实并没有多少同情,毕竟他拦也拦了,可对方偏生就觉得他是毛头小子,下了这么个“狗屁军令”丢尽了大周的颜面不过后来,那几员老将丢了性命,鸿薪王除了让人为他们收尸之外,却也还是给牵复帝写奏折,为他们再申请额外的抚恤。 墨珣见牵复帝和鸿薪王沉默了下来,看他们的眼神,似乎正在思考是不是真的要这样多此一举。 “微臣以为,那如果皇上贸然撤了他们的职,凭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恐怕到时候,军中就会有其他不利于皇上的声音出现。” 墨珣觉得,这三个人就是在军队里呆的时间太长了,有了资历却一直没能往上升他们本身跟姜伟平没有什么仇怨,跟墨珣也没有仇怨,但就是见不得像墨珣、姜伟平、鸿薪王这样的年轻人爬得高。 然而,他们不过是区区的小都统,奈何不了鸿薪王,但却可以怂恿着别的老将跟鸿薪王对着干 先前,姜伟平同墨珣说起这三个人的时候,自然是恨得牙痒痒的,但如果当面遇上,那还是会客客气气的。 墨珣不禁想起当初还在建州官学的时候,姜伟平真的就跟个愣头青似的,听说他厉害就追上来要跟他比试,也不想想那个时候墨珣才几岁 一开始,墨珣以为,那三人会针对姜伟平,只因为姜伟平是他们的竞争对手。但后来从姜伟平口中得知这三个人竟然还去怂恿了几个老将跟鸿薪王对着干摆明了就是脑子不正常,心里不平衡,闲着没事干了。 初时,墨珣以为自己在军中不会碍了谁的眼,毕竟明眼人应该都看得出来,牵复帝根本就没有要让墨珣留任军中、转成武职的打算。 否则的话,当初墨珣因军功而升职,升的就不该是翰林院的侍读,而是军中的一个什么职位了。 再加上,墨珣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的,在军中应该很混得开,结果万万没想到碰到了几个眼歪嘴斜的。 真有本事就到战场去挣军功,努力升职,有这个闲工夫怎么就不想着怎么搞垮雅砻就知道窝里横,算什么汉子 牵复帝倒是不怕军中产生对自己不利的流言,据暗卫查探到的消息来看,这三个人本来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而他们所谓的心腹更是墙头草。如果牵复帝真的要将三人革职查办,有的是法子让他们的心腹出来“作证”。 不过,墨珣这个提议 牵复帝迟疑片刻,又朝着墨珣脸上看了一眼。 墨珣见牵复帝看过来,面上立刻谦恭了几分。“微臣提出这个想法,确实存了小心思。” 他并不惧牵复帝的注视,反而大剌剌地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微臣不是圣人,也不是泥人,自然有自己的气性。再说了,微臣此举,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鸿薪王听完了墨珣的话,想也不想就点头了。 他已经忍了那三人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忍上个十天半月的。 诚如墨珣所说,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才解气 牵复帝其实并不想画蛇添足,毕竟此时在军中传出这种流言,哪怕只是对墨珣一个人的名誉造成了影响,但墨珣现在可以说是整个征西大军之中十分特殊的存在了,不论是“去策反关外部落,却没有成功”,还是“根本没有去,只是骑马在外头遛了一圈”,都会对一些士兵造成不良的影响。 谁能忍得了一直被自己当成“战神”的人物,其实是一个道貌岸然的骗子呢 尽快解决那三人,将流言的源头止住,才是上策 时间拖得越长,待到这个流言传遍了整个征西大军,那时候再革职查办就来不及了 墨珣像是已经洞悉了牵复帝的想法,这就开口为牵复帝解惑“微臣以为,现在流言已经传了出去,想要禁止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如果出现了更大的流言,却是很容易将先前的事盖下去的。” “臣个人的声誉不要紧,但散布谣言者却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他们以这种法子害死的,不止是出城迎战的将军,还有那些上阵杀敌的士兵们” “杀人诛心,这才是真正为将士们报仇的好法子。” 牵复帝说要将他们革职查办,很大的可能不会让他们偿命,毕竟他们曾在战场上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但是,那些因为他们的妒恨之心而死去的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在革职查办之前,先将三人的罪行公诸于众,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牵复帝听罢,见鸿薪王眼中暗含期盼,又想到墨珣所立的军功,当即便想着墨珣立下汗马功劳,不过就是处置几个犯了事的都统,按照他的想法来也没什么。 权当给鸿薪王和墨珣出口恶气吧。 牵复帝不知怎么,竟是硬生生在明墨珣的道貌凛然之下,看出了墨珣的睚眦必报。当然,这在牵复帝心中倒不是什么贬义词,只是觉得有意思。 就像墨珣刚才自己说的那样,他既不是圣人,也不是泥人,自然有的是气性。别人都打到脸上来了,还被几个巡逻的士兵听到,如果墨珣真的不做点什么,那牵复帝才觉得奇怪呢 墨珣还很年轻,而年轻就代表着墨珣接下来为国效力的时间还很长。比起朝中很多臣子来说,用墨珣更让牵复帝心安。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牵复帝的错觉,他总觉得墨珣似乎有些胸无大志。 一般的臣子,如果有了能够成为天子近臣的机会,早就在天子面前百般殷勤了,但墨珣却十分规矩。哪怕是呆在自己身边,牵复帝有的时候都很容易忽略掉他。 而据暗卫上次护送墨珣去雅砻之后带回来的消息,牵复帝才知道原来在半途中,暗卫就已经被墨珣甩开了。这就意味着,墨珣其实早就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所在。 皇帝身边的暗卫可以说都是精锐,墨珣竟然有这种能力也难怪当初宣和帝会对墨珣另眼相看了。 “既然如此,那就依墨爱卿的话去办吧。”其实,牵复帝也想看看,那三个人在流言蜚语下,能扛过几天。 “多谢皇上为微臣出了这口恶气。”墨珣得了牵复帝的话,正是自己想要的结果,立刻对牵复帝谢恩了。 闻言,牵复帝笑着摇了摇头。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欣赏墨珣了。 这个墨珣,在自己面前他表现得既不过分谄媚,但却又适时地透出了亲昵 就是不知他是有意为之,还只是天性使然了。 墨珣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牵复帝与鸿薪王听,在得到了牵复帝的准话之后,这件事就已经不用墨珣去管了。 在牵复帝眼中,墨珣只有一个人,而且又是被自己从怀阳带过来的,如果这件事交给墨珣去办,那么目标就太过明显了。 但交给鸿薪王去办,那事情就会简单许多。 “如果在玉门关丧生的几个将军是因为违抗军令而死,那下发的抚恤可要改上一改。”牵复帝又不是那种冤大头,碰到这种自己找死的将军,他还得给钱给物凭什么 “皇上所言极是。”鸿薪王拱手道。 现在的情况与之前截然不同了,之前是因为大周屡战屡败,根本就看不到什么获胜的希望,鸿薪王担心如果自己不为他们申请抚恤、封赏会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但现在 违抗军令就是违抗军令 更何况,就因为他们不听从指挥,出城打仗还害死了大周一万多的士兵这些可都得算在他们头上 好在鸿薪王为他们请封的奏折,牵复帝还没有批复,不然就亏大了 等到最后论功行赏,只要牵复帝来个“法外开恩”,免了他们的罪就是。 按照大周的律法,该给的抚恤还是得给,但鸿薪王额外给他们申请的那些就别想了。 现在大周国库空虚,大多数的银钱粮帛都用来打仗了,牵复帝不得不这么铢量寸度地过日子。 等战争结束之后,该封的封,该罚的罚,总归是逃不掉的。 墨珣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倒已经猜到了牵复帝的想法。借着此事,将那几个将军违抗军令的事再在大周将士们心里过上一遍,之后不论牵复帝再判什么,旁人都不会觉得牵复帝太过苛刻。 不过 “皇上,微臣有话要说。”墨珣本来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听,但此时心中还是觉得有些可惜的。 墨珣刻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时候,几乎是不存在的,这会儿突然开口,倒是让牵复帝和鸿薪王两人怔了一下。 牵复帝对墨珣很是宽容,否则也不会让他呆在自己身边了,现在墨珣既然有了想法,牵复帝倒也不觉得烦,“墨爱卿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臣以为,那几员老将虽然违反了军令,但却是因为被谗言所惑,倒也情有可原。” 人都已经死了,再去计较这些有什么用 尽管那几个老将的性子是莽了,但毕竟还是爱国之士啊 否则的话,他们既然能够率兵开城迎敌,那自然也可以率兵开城投敌。如果真的出现那种情况,鸿薪王才是真的要哭都来不及吧 投敌这种事,只要有一个人带了头,恐怕就会变得越发不可收拾。 墨珣还记得牵复帝的御驾抵达玉门关的时候,哪怕他本人因为身体不适,当天没有出现,可皇上御驾亲征却仍是让征西军士气大增。 墨珣甚至可以想象,在此之前,征西军的士气是如何的低迷。但是,就这么个糟糕的情况,那些老将仍是无法心安理得地听着敌将辱骂大周,出城迎战,就算是战死,至少大周的脊梁没有断。 鸿薪王作为大元帅,先看到的就是对方违抗军令,还有被他们带出城打仗而死伤的一万多士兵。 墨珣把自己那个“率兵迎敌”和“率兵投敌”的言论说了出来,“哪怕是几位将军违抗军令,致使大周损失了上万名士兵,但这其中也是有一定积极意义的。” 牵复帝和鸿薪王也不是什么愚人,墨珣只这么一点,他们便也都能想到了。 “看来朕还得多考虑考虑。”违抗军令的事肯定得算,不然以后军中的将士可能都不会把军令当回事只要自己最后能打胜仗,不服从命令是可行的。 “皇上仁慈。” 不出两日,军中的就有了那三个都统害死了几个老将军以及一万多士兵的传言。 墨珣策反关外部落失败的事,跟眼下这个“害死同袍”的事比起来,那还真算不得什么。 几乎是军中的所有人,看那三个都统的表情都不对了,多的是探究、惊诧和鄙夷。 但是,无论他们怎么查,哪怕揪了人来问,也都还是查不出这个流言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最后,他们也就干脆猜此事是墨珣所为。 因为他们这段时日,他们蓄意散布了关于墨珣办事不力、欺君罔上的事,所以,墨珣这是在以牙还牙啊 前两日,墨珣明明已经亲耳听到了在背后说闲话,但却像个没事人似的,不免让人觉得墨珣胆小怕事。 三个都统一见墨珣哪怕是当场“抓到”人,也不敢将他们怎么样,不禁起了轻视之心,且心更宽了。 不过,谣言已经散播出去,此时就已不需要再经他们的口说出什么了,自有别人会绘声绘色地去将这件事闹得人尽皆知。 然而,与他们想象中的不同与墨珣有关的闲话竟然已经被他们的流言盖过去了 现在,除了打仗之外,征西大军中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在玉门关折损的几员老将。 “难怪,我记得当时大元帅不是下令紧闭城门,以防守为主吗原来都是因为都统在几个将军面前嚼舌根” “就是说啊,哪怕宋将军他们跟大元帅不对付,但违抗军令可不是什么小事。” “哎我还听说之前关于墨大人的那些,也是从这三个都统那里传出来的。” 一说到墨珣,几个小兵都激动了,“快快快,仔细说说” “其实我也就是听我同乡说的。”小兵瞬间成为人群的中心,立刻昂首挺胸,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他不是正巧在墨大人的帐外巡逻吗恰好撞见章都统跟几个士兵围在一起说墨大人的闲话” “真的假的啊” “墨大人知不知道” “后来呢” “我那个同乡跟我说,墨大人当时就站在章都统身后,他们整个巡逻队的人也都听到了” “哎哟这得多尴尬啊” “这算什么尴尬,更尴尬的还在后面呢”小兵立刻摇了摇头,眼里满是“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一旁听着的人急了,又听他说出这种话,只以为墨珣当场暴起,狠狠教训了章都统一番 军中最爱听的就是这种热血趣闻,那些个什么小道消息在这种事上都得往后靠 “你倒是快说啊” 小兵的背上一连挨了几个巴掌,险些被人拍飞出去。 “墨大人听到了,当着章都统的面,把章都统他们几个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就这个” “就这个啊”小兵理直气壮地回答。 “嘁,这算什么尴尬” 小兵不满对方的态度,又十分相信墨珣,立刻压低嗓子故作神秘地开口道“当时我那个同乡也问过墨大人,怎么就不上去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你们猜墨大人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墨大人说这件事他自有考量,让我同乡不要着急” 小兵话音刚落,周围的人立刻面面相觑起来。 他们倒是有心想说点什么,可这会儿说什么似乎都不太对。墨大人既然已经说了“不要着急”,那肯定就是心里已经有了什么想法,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但是,墨大人在他们的心目中早已非同寻常,现在这种情况,这就好比是“战神”忽然打了败仗,走下了神坛一样 他们也都说不上自己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就 有那么点儿失望吧。 这些士兵的交谈,并不意外地出现在了墨珣、牵复帝、鸿薪王,以及那三个都统的耳朵里。 三个都统原先就只是猜测,现在基本上可以坐实是墨珣在后头蓄意散布了。 意识到这点之后,三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其中一个比较沉不住气的,甚至就想直接去找墨珣当面对质,但却被另外两人拦了下来。 敢去跟墨珣当面对质,并不代表着他们没有做过怂恿其他将军开城迎敌的事。宋都统是想要狡辩一二,至少不要让其他的都统看到自己时总露出那种古里古怪的眼神。 “宋都统可千万不要中了墨珣的计啊” “他能有什么计” 宋都统这话问得他们都没法答了,他们哪知道墨珣有什么计但是这样贸贸然就冲上去跟墨珣对质,可不就有那么点儿恼羞成怒、做贼心虚的意思吗 他们三人之所以会抱成一团,主要就是因为三人的品阶相同,又都没什么背景,但在军中资历深,寻常人撼动他们不得。 这样的组合是很容易被打破的,只要牵复帝愿意,他完全可以提拔其中一人。这样,另外两个人就会因为心理不平衡等种种原因开始与那人对着干了。 不过,这样以来,军中必定会被搅合得乌烟瘴气,定是牵复帝与鸿薪王所不愿意见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29章 第 429 章 墨珣等的就是他们沉不住气。 什么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那就是墨珣拿来忽悠牵复帝和鸿薪王的。 墨珣心里还是想揍他们一顿, 过过手瘾。 只是, 现在牵复帝也在军营之中, 而墨珣身为文官, 讲究得也多, 为免给牵复帝留下一个粗鄙的印象,墨珣就算是骂人也要仔细斟酌用词。 打人就更不好说了墨珣一个京官,跟边关的将士闹起来, 到时候牵复帝与鸿薪王想要保他,都得权衡一下利弊。 太麻烦了。 墨珣可不想被人打一棍再给个枣。 思及此处, 墨珣也就只能等着流言继续发酵,看看有没有其他的, 同样被这三人怂恿过的将军听到这个消息, 然后动手为自己出口气。 三个都统从军时间长, 但到征西军的时间却只有一年多, 倒也没能把所有人的性格摸透。 当初他们拱着人去跟大元帅作对的时候, 也拱了好几个, 但军令如山,也不是人人都敢违抗的。 而且, 大元帅把话说得很清楚, 又经常拉着他们分析这个分析那个,就算是再不擅长谋略的人也能明白大元帅的顾虑。但明白归明白, 心里能不能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否则也不会有人出城迎战了。 几个被三个都统游说过的将军在听到了军中的传言之后, 一个个脸色都难看得很。当初那三个都统挑人的时候专门挑一些脾气大、脾气急,在军中又有些资历,敢当面跟大元帅拍桌子的,现在倒好,这几个脾气又大又急的将军听了军中的传言,又联想到当初在玉门关时发生的事,满脑子都是他爹的,那三个小都统竟然敢算计老子 当几个将军怒气冲冲要去找都统麻烦的时候,墨珣正在牵复帝身边候着。 墨珣是早就已经习惯了牵复帝身边有暗卫存在,但暗卫的身份却让他们并不敢随意在墨珣面前露面。墨珣这个人,如果不开腔,那完全就跟不存在似的。别说是牵复帝这个大活人就看着墨珣在眼前了,那几个负责牵复帝安危的暗卫更是感觉不到。只要墨珣呆在牵复帝身边的时间一长,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忘记墨珣的存在。 这一点对暗卫来说很是危险,因为他们不知道这个墨珣会不会哪一天突然有了弑君的念头。可现在墨珣什么都没做,还是大功臣,又知进退,不在这个时候急功近利,就是暗卫统领想要跟牵复帝说点什么,都觉得有些尴尬。 但他身为暗卫的职责就是要消除一切对皇上有影响的人或物 所以,本着职业操守,暗卫还是在牵复帝面前提了一下墨珣的事。 牵复帝并没有完全不当回事,毕竟“暗卫”这个身份非比寻常,既然他会主动开口提醒自己,那想必就是已经从墨珣那里感到威胁了。再加上,墨珣还曾将自派去的暗卫甩开暗卫提出的,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然而,牵复帝却很快地摇了摇头,以一句“此事朕心中已有考量”就搪塞了过去。 在一通思量之后,牵复帝倒也没有在心里疑心墨珣。他自认心机不及他父皇以及大皇兄,但能被他父皇看好的,而又不是他大皇兄的人那明显是没什么问题的。 牵复帝在得知宣和帝的第一份传位诏书上写着的是锦硕王的名字时,牵复帝就已经意识到朝廷里的许多人,都是他的好父皇为锦硕王铺好的路了。但是,宣和帝会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祖宗家法向来是由嫡长子继承皇位。如果不是被锦硕王逼得走投无路,牵复帝是一点没想争这个皇位。 哪怕是牵复帝对墨珣的态度一如既往,但暗卫却仍是提起十万分的精神,就担心某一日又忘记墨珣就在牵复帝身边。这对他们而言,无疑是一种无形的考验了。 现在,暗卫已经得知几个将军去找那三个都统的麻烦了,但碍于墨珣在场,他们也不敢贸然在牵复帝面前现身。毕竟被墨珣发现是一回事,他们主动站出来让墨珣看到了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禁卫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虽然比暗卫们知道得迟了一些,但总归是在两边碰上的时候就已经来报告了。 墨珣一听完禁卫的话,立刻小幅度动了一下。 牵复帝倒是一下子就想起了墨珣向自己提起的这个建议,此时又看一直以来都老僧入定的墨珣,“墨爱卿可要去看看” 墨珣确有此意,但如果牵复帝不问,墨珣也是可以站在这里“看”的。等“看”完了之后,还能再听禁卫军或者暗卫复述一遍呢 不过,既然牵复帝问起,墨珣当下便点了头,“启禀皇上,微臣想去看看。” 牵复帝直接点头允了。 几个将军去找那三个小都统的麻烦,牵复帝这个当皇帝的可不能露脸,否则恐怕就打不起来了。而墨珣,虽然口中说着“想去看看”,但实际上应该也是躲在暗处瞧吧。 牵复帝心里想着,这就等来了墨珣一句“微臣告退”。 墨珣跟牵复帝想的完全不同,他说想去看看,那就是真真正正“看热闹”的“看”。 几个将军听到传言之后,当下就怒气冲冲地找人去了。这下可好,他们在路上就碰到了面哪怕再生气,也还是耐着性子好生寒暄了一番。 等寒暄过后,原本要分道扬镳的人这才发现他们要走的是同一个方向。再一试探好嘛,竟然是为着同一件事 原本就已经够生气的了,但路上遇到同袍稍作寒暄之后,气顺了点儿。但是现在,一想到那三个都统竟然还想害别人,这怎么能忍 墨珣赶到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几个将军与都统对质的场景。 因为这三个都统其实并不在一处,反而还要差人去叫来。 被士兵通传的两个都统心中都暗道一声“糟了”,然而官大一级压死人,他们就算不想去也不行。就算他们真的以什么理由搪塞过去,那接下来极有可能就是被人找上门来了。 最先与几个将军对上的就是章都统,他才刚拱手要跟几个将军问好,直接就被其中一个将军一脚给踢飞出去了,“连老子都敢骗” “齐将军”章都统没想到这个齐将军是二话不说就先打人,连他原先打好的腹稿都来不及说了。 “还想骗老子去送死”齐将军根本就没打算听章都统解释。他身为当事人,一听到军中传闻的时候就立刻联想起当初这个章都统跟自己说过的话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心中对“军令”还有些畏惧,可能也被眼前这个王八羔子激得领兵出城迎战去了。 齐将军也不是没有跟雅砻的将军打过,但那几个将军是猛将,称为“虎将”也不过为。齐将军在他们手底下讨不了什么好,极有可能就会像出城的那些将军一样被他们斩于马下。 为国捐躯不傻,傻的是明知是死路还往上送 章都统被踢一脚已觉得五脏六腑移了位,如何还肯在这儿受下第二脚他当即一躲,张口便道“将军,末将冤枉啊” 齐将军想来是已经知道了这个章都统舌灿莲花的本事,并不欲听,一边追打,一边喝道“冤枉老子会冤枉你” 章都统处处躲让,但还是被齐将军踹到,险些跌在地上。“将军怎么听信军中那些谣言就来拿我问罪” “谣言”齐将军动作一顿,倒不是被章都统唬住,而是越想越气。 齐将军听到军中传言的时候,就曾仔细思考起这个章都统到底在帐中跟自己说了些什么眼前的这个章都统,在知道大元帅下令“闭守玉门关”之后,到自己面前来述说自己的满腔抱负,但字里行间却并没有透露出要让他应战的意思,只是对大元帅这个命令十分不满,觉得“闭守玉门关”这个命令污了大周的威名云云。还一个劲儿地学外头雅砻将领叫阵时说的话,一边对这些话义愤填膺,一边又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心疾首。而后再来上一句,若是可以,就算马革裹尸也要护住大周的威名 端的是一番好口才。 也正是因为对方说出这样一番话,才叫齐将军对这个章都统高看了几分,言语中多有亲近之意,甚至还想着等到此战结束之后,可以提拔提拔这个章都统然而,现在想来,齐将军只觉得自己是个傻的。 几个将军这么来势汹汹,军营中的许多将士都瞧见了。若说一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再听两人的对话,又岂会不知 军营中本就人多,这会儿更是聚拢到了一处,将几个将军和章都统都围在了中间。 墨珣刚到,立刻就有人发现他了。 在场围观的将士这会儿忽然想起了之前的传闻,知道这个章都统跟墨大人之间也有龃龉,当场就给让开了一条道儿,好叫墨珣也到里头去。 “看呐是墨大人” “墨大人也来了” “看来章都统今天要遭殃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 墨珣知道周遭的人心中所想,只微略颔首便往里头去了。墨珣今日就是打着“看热闹”的旗号来的,不过他倒也不排斥自己变成这个“热闹”。 墨珣进去一看,就见着齐将军正逮着章都统踹。 章都统早在去怂恿齐将军之前就已经知道这个齐将军是头倔驴,认定的事就基本不会再听别人说什么。所以当初章都统才会挑了齐将军说项,然而,齐将军最终没有出城,但章都统却也获得了齐将军的赏识,倒也不亏。 只是,齐将军当初如何赏识章都统,现在就如何觉得脸上挂不住。 恨不得干脆就踢死他算了 墨珣也就朝着章都统看了两眼,见他似乎被齐将军撵得毫无招架之力,便也站到了另外几个将军身边,同几个将军颔首示意过后,便安安心心看起热闹来。 他们都是当到将军的人了,在军中有身份,做不出那种以多欺少的事。而齐将军在他们之中资历最深,便也得了其他将军的让,先去踹章都统出出气。 一旁的将军本来就摩拳擦掌的,但现在看到墨珣过来,难免也想起了之前的传闻,这就开口问道“墨大人也是来找他算账的” 墨珣摇摇头,“我就是来看热闹的。” 赵将军显然不信,“墨大人难道就不气我可是听说他还故意传过墨大人的闲话” 赵将军不知怎么,这话说完之后就更生气了。 他原与墨珣也没有什么私交可言,但今日因为章都统,赵将军看向墨珣的时候倒有那么点儿惺惺相惜。也正是因为这点惺惺相惜,赵将军才更气了。 “气是肯定气的。”墨珣点头应了,“但有几位将军在前,墨某也就只能看看热闹了。”这么说着,墨珣再次看向了齐将军与章都统那边。 果不其然,墨珣这话一说完,其他的几个将军也都觉得不错。就像他们想亲自动手揍章都统一顿,但却因为齐将军的缘故,也都只能站在这里看了。 “将军可不要听信谗言啊” 这个齐将军气力太大了,一脚踹过来竟让人觉得像是骨头都裂了似的。 章都统赶忙求饶,再被踢几下,他恐怕都没命在了。 “老子就是因为没有听信你的谗言,这才有命在这里踹你”齐将军一把将章都统揪住,狠狠给摔在地上,“你个王八犊子,竟然敢来撺掇老子想让老子违抗军令” 章都统被砸得头晕眼花,却一直不敢跟齐将军正面打起来。现在眼看着齐将军一脚踩下来,似是要将自己踩死,章都统便也不再避让,一个打滚,从齐将军脚底下逃脱了。 他动作快极,随意扫视了一下,便从某个小将腰际抽出一把长剑,指着齐将军道“齐将军,你上来就要打杀末将,甚至都不听末将解释就想将末将置于死地,这哪里是一个将军该有的风范” 墨珣呵。 墨珣见状,嘴角止不住扬了起来,心中更是觉得这个章都统拿武器的举动是在自寻死路。 齐将军这个打法虽然泄愤居多,但架不住齐将军力气大,如果章都统不防卫,恐怕被齐将军活活打死都不足为奇。 “好,看来你是想跟我一较高下”齐将军刚才气性上头,根本没有控制力道,如果将人生生打死,他之后也不好交差。哪怕章都统有错,那也应该交由皇上和大元帅处置,他可不能越俎代庖。 章都统愣了愣,没想到齐将军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在军中并不允许私下械斗,但却可以光明正大地“比试”。齐将军现在说的,等同于是在偷换概念。 “我没有”章都统有些慌,他如何打得过齐将军如果打得过,他早就已经升官了,又何苦到现在还是一个小小的都统 齐将军眼珠子一转,立刻把当初章都统学雅砻的话拿出来说了一遍。大致意思就是孬种,自己做过的事不认,还害死同袍,老子撕了你这张嘴。 齐将军骂起人来就没有墨珣那么多的顾虑,自然是怎么粗俗怎么骂,如果让其他的文官听到了,定会说什么“不堪入耳”,但墨珣却听得笑意更甚。齐将军将墨珣想骂又不好说出口的话骂完了,墨珣自然心里舒坦。 骂人这种事,就是得简单粗暴。当初沙达兴让墨珣骂人的时候,墨珣那般委婉,不过是因为牵复帝就在后头罢了。墨珣张口叫骂,底下士兵定会学去,到时候让牵复帝听了,指不定心里怎么想。 武将和文官可不一样,墨珣得掂量掂量。 章都统大概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口舌之事被人堵着打,现在真是上不来又下不去。现在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再这么僵持下去,恐怕他的老脸都要丢尽了 “齐将军,我如何能跟您比”章都统直摇头,将剑丢在地上,“我认输。” 章都统这丢剑的动作很是利落,看起来倒有那么点儿威风凛凛的意思,但齐将军原先黝黑的脸更黑了几分,怒意几欲凝成实体,“把剑捡起来” 章都统听到齐将军的话,浑身一个机灵,他猛地想起,这个齐将军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打也不打,就知道躲的人。否则,当初自己也不会去挑唆他了。 “把剑捡起来”齐将军见章都统不动,又呵了一声。 章都统哪里敢捡,捡起来就等同于是应下了齐将军这一场比试了 自己没受伤都打不过齐将军,更遑论是现在受了伤的时候。再加上齐将军气成这副模样,万一手下没个轻重章都统可是知道现在军中药物稀缺,之前被皇上下令施以笞刑的人中,就有几个突发热症,腿一蹬,人就没了 除却章都统外,还有另外两个都统,被人三请四催了仍是拖拖拉拉。偏生被几个将军派去“请”人的正是几个副将,军阶也比那两个都统高,哪怕他们再怎么有心拖延,却也还是得跟着过来。 刚才一路被人像看犯人似的看着,他们也都没法逃,否则这会儿恐怕都已经到大元帅或是副元帅帐中求救了。 宋都统在军中的时间长,但凡大大小小官,都会给他几分薄面。但是,现在碰到几个副将,油盐不进,不论自己怎么说,他们都直逼着自己快走宋都统只觉得自己遭受了奇耻大辱,心中想着等他见过了几个将军之后,一定要到皇上和大元帅面前告他们一状 而他们这一来,围观的将士立刻就看到了,再次让开了一条道,让两个都统进去。 这几日,因为流言的缘故,他们备受其扰。哪怕是他们手底下的士兵,面对他们的时候,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些蔑视和鄙夷。而且,只要周围有人在说话,他们便会不自觉地认为对方一定是在说自己。 章都统倒是劝过他们两次,可他们到底是没有章都统那么好的承受能力,这才多少时间,他们就觉得焦头烂额了。 两个都统被副将催促着走到几位将军面前。 宋都统正见着墨珣站在几个将军身边,看向自己的时候正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顿时一阵无名火起。但他还记得墨珣是朝廷命官,并没有当场暴起,而是张口便问“墨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墨珣没料到对方竟然没有先跟几位将军说话,而是对着自己就来了。 “怎么,我在这里很奇怪吗”墨珣状似不解地反问。 宋都统又要说,却被一旁的马都统拉了一把,“敢问几位将军,传末将前来,有何要务” 派人去叫马都统的将军倒不像齐将军一般鲁莽,而是摆出了一副闲谈的姿态,“这几天,军中的传言,马都统应该也都听过了吧” “不知将军说的是哪个传言”马都统并不直接答,反而打起了太极。 墨珣虽然是个文官,但他却不是很耐烦这些弯弯绕绕。虽然吵赢对方也很爽快,但总归还是不如像齐将军这样上来就打。 齐将军那边是麻溜地打了起来,就算章都统不想跟打,但这事儿哪是他说得算的 马都统这里还在打嘴仗,墨珣干脆就不管了。 宋都统是这三个都统之中最为鲁莽的,此时跟将军起了争执,干脆就动起了手。 几个将军都去找三个都统麻烦了,墨珣一个人倒显得有些形单影只。 “墨大人,快请坐。” 忽然有个小兵不知从哪里搬来了一把板凳,这就示意墨珣坐在上头看。 墨珣面露诧异,但却很快地对对方道了谢。 几个小兵见墨珣这么好说话,干脆就围在墨珣身边,问起了墨珣,那日奉旨离开军营的事。 这件事可谓是完全压在了征西军心上。 当日,墨珣从出发到回营,统共也就三个时辰的功夫。饶是这些将士不想去怀疑墨珣,但也确实如传言所说,墨珣的动作未免太快了些。 当然,这还只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墨珣离开大周军营之后不多久就把马丢在一边的情况下。 如果他们跟暗卫一样,知道墨珣中途弃马那这个流言恐怕都要被坐实了。 单单从大周军营到雅砻的军营,这一路上又要躲开雅砻的探子,东躲西藏,没有一个时辰肯定是不行的。 墨珣不单来回,还完成了任务 “问吧。”墨珣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答的。 这段时日,墨珣一直呆在牵复帝身边,倒也勉强能摸清牵复帝的想法。之前,出了流言这档子事,不单把鸿薪王气着了,也把牵复帝气着了,气得他们当时就要开口为墨珣正名。 然而,哪怕是牵复帝和鸿薪王开口为墨珣作证,但听在了其他将军的耳朵里就跟牵复帝和鸿薪王两人是为了保全墨珣与大周的颜面才捏造出来的一个善意的谎言。 墨珣心态很好,倒也一点都不着急,反而还劝了牵复帝与鸿薪王几句。 “墨大人,您那天真的有去雅砻军营吗” 小兵这话问得直白,但墨珣却知道对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 “有的。” “真的有跟其他部落的人见到面吗” “有的。” “那怎么” “你是想问他们为什么还不撤军”墨珣听过军中的流言,自然知道他们的关注重点在哪里。 小兵忙不迭地点了头,而后便目光如炬地盯着墨珣看。 墨珣一边看三个都统挨打,一边分神为他们解释起了之前的事。 能成功令诨右图与其他部落反目就行,根本不一定要策反成功的。 这些士兵也不傻,听墨珣这么多解释了几句,竟也听明白了。 墨大人真不愧是墨珣大人 墨珣从士兵眼中看到了对自己的崇敬,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适应的。 “墨大人,我还听说,章都统在散布谣言被您逮个正着,是吗那您怎么不好好教训他呢” 墨珣朝着前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章都统看了一眼,这才回答起小兵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教训他呢” “可是”小兵听到的消息是,墨大人明明亲耳听见章都统说他坏话了,却拿章都统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气鼓鼓地走了啊就为了这个,他们这些小兵已经吵过好几轮了许多人因为墨珣这样避让,心中对墨珣失望至极,就差当面说出来了。 墨珣没有再解释,只是示意他顺着自己的视线去看章都统现在的下场。 章都统已经被齐将军揍得鼻青脸肿,刚才还朝地上啐了一口血沫,现在说起话也来含糊不清。若非他们早知道这是章都统,现在恐怕都认不出人来了。 “这是”齐将军打的啊小兵心中疑惑,却又在接触到了墨珣的目光之后隐约有些明白了墨珣的意思难道墨大人是幕后黑手 呸 小兵在心里暗怪自己不会遣词造句,用的这个词简直有辱墨大人的威名。 墨大人明明就是在背后运筹帷幄,智珠在握 墨珣没有在意小兵的心里变化,对方信与不信,对墨珣都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眼见着章都统出的气比进的气多了,墨珣赶忙上前拉架。 齐将军根本就是单方面吊打章都统,打得对方全无招架之力,如果再这么打下去,章都统很可能会就此殒命。 这样一来,齐将军还要摊上一个杀人的罪名。 墨珣起身的动作极快,围在他身边的小兵竟是没有反应过来。 “齐将军手下留人,再打下去章都统就要被打死了”墨珣一边喊着,这就一边去拦齐将军。 “墨大人小心”小兵担心得喊了起来。 军中谁人不知齐将军打起架来六亲不认,没看章都统都说不出话来了吗墨大人这个时候上前劝架,万一齐将军一个没收住手,墨大人就要 齐将军倒是有听到墨珣喊的那么一声,但墨珣靠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下意识就挥了拳。等反应过来要收力,他的拳头已经落在了墨珣的手掌里了。 见齐将军回了神,墨珣便也若无其事地收了手,“再打就要打死人了。” 齐将军一听,这就定神看了章都统一眼,见他气若游丝,这才有些气顺了。 齐将军看到墨珣的时候,猛地想起了墨珣跟章都统之间也有嫌隙,便随口问了一句“墨大人可要出一口恶气” 墨珣摆摆手,“不了不了。” “墨大人怕什么有老夫在” “我怕他会被我打死咯。”如果墨珣自己出手,章都统可能不会伤得这么重,可齐将军下手没个轻重,已经把人打成这个模样,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呢。 墨珣更希望章都统活着,毕竟,活着才能遭罪呀 等三个都统都被揍惨了,鸿薪王才姗姗来迟。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眼里还有没有军规了”鸿薪王中气十足地朝着围着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喊了一声,让人上前拨开一条路,这才走了进来。 “大元帅。”墨珣与几位将军赶忙见礼。 鸿薪王颇为随意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之后道“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墨珣知道鸿薪王这是在做戏,他恐怕在禁卫军向牵复帝汇报时就已经知道此事了。 拖到这会儿才来,不过就是想给几个将军时间,让他们痛痛快快地把人揍一顿,好解解气。 鸿薪王虽然贵为王爷,但王爷也是人,也是有脾气的。不过正是因为一言一行代表皇室,有诸多的不得已罢了。 墨珣当然不可能吭声了,毕竟他只是来看热闹的呀 挨打得最厉害的当属章都统,而宋、马两位虽然也挨了打,但却仍能说话。此时见到鸿薪王,自然认为能替他们撑腰的人来了,赶忙上前告状,说几个将军殴打他们。 鸿薪王看着他们脸上的伤,又看了躺在地上的章都统一眼,想笑又得硬憋着,最后落在众人的眼中就成了为难。“还是先找军医看看,别落下了病。” 这么说着,鸿薪王又命人将章都统抬到医官那边去。章都统被打得太狠了,满脸的血,如果不是还在喘气,鸿薪王都要以为他被人活活打死了。 鸿薪王语气中的敷衍,谁都听得出来。 宋都统当下就要憋不住这口气,跟鸿薪王争起来,却被马都统拉了一把。他们虽然经常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怂恿着别的将领去跟鸿薪王对着干,但面上却还是毕恭毕敬的。更何况,他们就是个都统,平常也不怎么能见到鸿薪王 这三个都统还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早就已经被鸿薪王记恨上了,还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启禀大元帅,末将以为此事跟墨珣脱不了干系”宋都统本来已经被马都统拉住,要去治伤了,却乍一下瞥见站在鸿薪王后头的墨珣。墨珣就站在那儿,唇角微勾,双眼含笑,摆明了就是在嘲讽自己这谁能忍 墨珣 墨珣确实在笑,但他笑的是鸿薪王演起戏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本来皇室的人,各个都是能演能装的,这会儿乍一下见了,还是这么浮夸的状态,墨珣不笑都对不起鸿薪王的这番动作。然而,这个宋都统果然还是打得还不够狠啊 鸿薪王回头朝着墨珣看了一眼,“墨大人动手了” 墨珣摇摇头,他可是正儿八经地跟牵复帝说自己想来“看看”。 “看看”怎么能动手呢 “宋都统这是何意”鸿薪王得了墨珣的准话,知道墨珣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子上坏事,便又转过去面对宋都统了。 “定是他肆意散步谣言,说什么我等三人挑拨几位将军开城迎战” 这个传言就接在他们说墨珣之后,不是墨珣做的,还能是谁 “宋都统莫不是被打傻了”墨珣眼神一凛,“几位将军出城迎战的时候,我人还在京城呢这事儿我可一点都不知情。” 当时一点都不知情。 墨珣兀自在心里补了一句。 那个时候,墨珣与牵复帝他们都在京城,而鸿薪王给牵复帝写奏折,都是不经御史台的。牵复帝只从奏折里挑了些有用的出来说,倒是没有将这些龌蹉也一并拿出来讲。 “你跟姜伟平关系好,他肯定跟你说了”宋都统被墨珣这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给气坏了,恨不得冲上去就跟墨珣来一架。 墨珣端的是一脸莫名其妙,“他能跟我说什么” “当然是跟你说玉门关的事” 一旁的马都统几次想打断宋都统的话,都被他给推开了。 “玉门关有什么事几个将军为国捐躯,战死沙场,皇上还准备给他们发抚恤呢”墨珣发现这个宋都统似乎很容易被激怒的样子,而且,尤为见不得自己笑。 想到这里,墨珣笑得跟欢了。 “你”宋都统没想到墨珣竟然这么不要脸,这装傻的本事太过一流了。 墨珣这样子颇有些油盐不进的意思,宋都统实在是想跟墨珣干架,却又不敢肯定自己一定能打得过他。毕竟墨珣上战场时砍头如切瓜的样子还深入人心呢。 “肯定是你听到章都统在背后说你没有完成策反部落监军的事,这才蓄意散布谣言” “敢问宋都统春秋几何”墨珣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 宋都统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墨珣到底在问什么。 “贵庚了”墨珣看他迷惑的表情,干脆换了个措辞又问了一遍。 宋都统冷哼一声,而后才道“年过不惑。” 墨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是龆年。” “你什么意思”宋都统总觉得墨珣在骂他,但又没有证据,只能干瞪眼。 墨珣我说你幼稚 “没什么意思。”墨珣微微摇头,“不过”墨珣突然提了声调,“刚才宋都统的话,大家都听清了吗” “都听清了” 墨珣在军中的声望不一般,此时提声问起,竟也算是一呼百应了。 “宋都统亲口说的,章都统在背后诋毁本官” “是”围观的将士们立刻附和道。 宋都统一怔,眼睛也睁大了几分,赶忙为自己辩解道“不是不是,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墨珣我管你那么多。 墨珣侧过头去看鸿薪王,开始控诉这个章都统与宋都统的罪行,“谣言诡语,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1” 鸿薪王没想到墨珣对军中禁令也很了解,此时听到他说出来之后,倒有些意外。不过,还是顺着墨珣的话点了点头。 “犯者斩之。”墨珣得了鸿薪王的回应,上下嘴皮子一碰,这就给他俩定了罪。 至于那个马都统他正在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只希望大元帅、墨珣和几个将军不要想起他才好。 “你个黄口小儿,修得胡言”宋都统眼皮子一跳,猛地想起之前处置那个内奸的时候,皇上似乎也是让墨珣给内奸定的罪。 “辱骂朝廷命官,罪加一等。”墨珣一直似笑非笑,看得宋都统大为恼火。 尤其是他才刚挨了一顿打,心里的火一直没处撒,再看墨珣这个鬼样子,哪里稳得住,当场伸手就要去拿墨珣。 “袭击朝廷命官,再加一等。” 墨珣双手背在身后,边说边躲,而鸿薪王则命人将章都统送医。 如果章都统真的在这时候死了,那齐将军也脱不了干系。 齐将军虽然有些争强好胜,性子又冲又急,偶尔也会顶撞鸿薪王,但说到底还是个爱国将士。 宋都统越是打不到墨珣,越是心里着急,“小儿休走” “小儿叫谁” “小儿叫”宋都统话说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更是怒极。 此时,周遭已是一片哄笑声,似乎对眼前的状况喜闻乐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0章 第 430 章 “宋都统,本官可告诫你, 最好不要再靠近本官, 否则, 休怪本官不客气了”墨珣鲜少这样张口一个“本官”, 闭口一个“本官”的, 此时不过是为了激宋都统罢了。 宋都统根本无法近墨珣的身,连墨珣的衣袂都没碰着,现在又听到墨珣这么说, 张口就是一句,“我要跟你比试” “比什么”墨珣直接就脱口而出, 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开始摇头,“不行, 比文你比不过我, 比武你也比不过我。尊老爱幼乃我国的传统美德, 我不能跟你比。” 宋都统没想到墨珣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恨不得把他的嘴给撕了。“你这满嘴”喷粪的玩意儿 “你满嘴含屎” 沙达兴一挤进人群就听到墨珣来了这么一句, 刹那间, 惊诧的表情便跃然于面。 墨珣这不是挺会骂人的吗就连那个表情也挺地道的,怎么上来战场反倒还斯文起来了 “噗”鸿薪王跟沙达兴一样, 是亲耳听过墨珣骂人叫阵的, 这会儿乍一下听到墨珣这么说,压根就没忍住。 墨珣接话接得快, 但吐字清晰, 让人很容易就听出他在说什么。 大概是因为墨珣给人的反差太强烈了, 此言一出,周遭顿时哄笑一片。 墨珣这一闪一避的,完全是溜在着宋都统玩儿。 宋都统连碰都碰不到墨珣一下,也不知道哪来的自信要跟墨珣比试。 “我要跟你比试”宋都统本来就恼火,现在墨珣又逞口舌之快,让他沦为诸多将士的笑柄,叫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不行,你受伤了,到时候输了你得赖。”墨珣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我不赖” “新伤旧伤的,我怕比试完了你要到皇上面前告状,说我殴打你” “不会” 墨珣跟宋都统讨价还价了一阵,最后才“勉为其难”地同意了这场比试。 墨珣才刚同意,宋都统就立刻从一旁搞了根操1演用的军棍,这就要跟墨珣打上了 眼下,墨珣还两手空空,落在别人眼里难免就觉得宋都统不厚道了。 “墨大人”一旁的小兵赶忙也搜罗出了根军棍,这就丢给了墨珣。 “多谢。” 宋都统见到墨珣手中已有武器,二话不说就舞着长棍向墨珣袭来。 他俩的这个比试毫无规矩可言,但墨珣未曾提出异议,鸿薪王便也干脆不吭声了。 宋都统率先发动攻势,但却直接就被墨珣挡开了。 这一挡,竟是将宋都统的手臂震得发麻,手中的长棍也险些没握住。 宋都统这时才猛地回过神来,想起了墨珣力气极大 一时间,宋都统看向墨珣的眼神倒有了些许退意。 但看在旁人眼中,却是两人之间连眼神都是火光四溅。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鸿薪王已经发现宋都统的反应不对头了。 墨珣见宋都统不敢再上,干脆就开口问了句,“认输吗” 说实话,墨珣是不愿意自己亲自动手的。还在徽泽大陆的时候,多的是人说墨珣坏话,只要不会影响到自己,墨珣还真是懒得管。 嘴长在别人的脸上,墨珣难道还能给人割了 像这次,这三个都统如果不是因为在玉门关犯的事儿,害死了不少人,墨珣可能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放过他们了。 而像章都统那样,被自己亲耳听到的墨珣只需要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套了麻袋,爆打他一顿就行。 说一次打一次,打到他怕为止。 “我呸” 识时务者为俊杰,宋都统确实有心想退,但却经不住被墨珣这么大剌剌地说出来,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黄口小儿,休得胡言”宋都统大喝一声,倒像是在给自己壮胆一样,这就挥舞着长棍又朝着墨珣攻去。 “明眸皓齿,齿若编贝”墨珣嘴上一咧,瞬间就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军营里的人大概都没怎么见过像墨珣跟宋都统这样的,一边比武还一边调侃。然而,除却一开始诧异之外,却又都觉得好笑,霎时间,起哄声、议论声不断。 墨珣一直都只作防御状,倒没有主动出击。 一开始,大家都没有察觉到,但时间一长,就连一些底层的士兵也都能看出墨珣是在让着宋都统了。 姜伟平是跟着鸿薪王一起来的,一看墨珣要跟宋都统比试,那是打心底里想让墨珣狠狠地给这个宋都统一个教训。 现在一看墨珣根本就没有要动宋都统的意思,恨不得想替了墨珣,上场跟宋都统打一架,定要打他个满地找牙。 宋都统的水平跟姜伟平差不多,可能还不如姜伟平。但姜伟平比墨珣不如,这是显而易见的。这段时日,姜伟平每天都要抽出大半个时辰跟着墨珣习武,越学就越觉得墨珣的武功深不可测。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宋都统是一点都没觉得墨珣在让着自己,或者说,他根本就没顾上去想这些。他现在是越看墨珣越恨,如果不是因为墨珣,他哪里会陷入这样的窘境。 哪怕几个将军打了他们一顿之后就不打算再追究,宋都统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今天的丢人现眼,都是墨珣给的。 这么想着,宋都统握紧长棍又冲向了墨珣。 墨珣不知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亦或是说出了什么话,正好触到了宋都统的逆鳞,叫他突然战力飙升。不过,如果墨珣知道了,大概会再来一次吧。 见遛得差不多了,墨珣也就不打算再拖延。 墨珣动作简单,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内力强劲,随意一挡,反倒让宋都统往后几个趔趄才靠着手中的长棍勉强站稳。 “认输吗” 周围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墨大人压根就没出手,不过是防御,就让宋都统这般难堪,若是墨大人真出手了,那宋都统还不得被墨大人摁在地上摩擦 “认输吧” “这还比什么啊” “就是说啊,摆明了就是墨大人单方面吊打宋都统嘛” “墨大人说得果然没错,宋都统当真是比文也比不过,比武也比不过。” 世人皆慕强,此时见墨珣这么轻而易举就让宋都统这般狼狈,众人看向墨珣的视线又热络了几分。 周遭嘈杂的议论声除却对墨珣的惊叹之外,剩下的便是劝宋都统趁早认输算了,还有点体面。 虽然大伙儿是很想看墨大人将宋都统打得屁滚尿流,但墨大人一直问宋都统是不是要认输那摆明了就是不想比了嘛 想来也是,两人水平差距这么大,换做是他们,那估计也是不想打了。 整得跟恃强凌弱似的。 现在,再没人会因为墨珣年轻就看低他了,反而,正是因为他的实力,才让人不自觉就忽略了他的年龄。 “你做梦”宋都统眼下已经意识到了,墨珣其实根本就没打算跟自己比试。或者,墨珣说是根本就没打算正经的跟自己比。 宋都统因为在军中混的时间长了,倒也如鱼得水,再加上他有那么点儿争强好胜,跟军中许多将军的性子不谋而合。那些将军对宋都统倒也温和,哪怕有时候说话不怎么好听,却也并不是有意挖苦。可这个墨珣不一样,不拘是他的言辞、表情、动作,都带了满满的嘲讽。就像此刻,对方不但不发起进攻,反而只是避让,还一个劲儿地问自己是不是“认输”这不是蓄意挑衅又是什么 如果墨珣知道宋都统心中所想,恐怕会回他一句“你想太多”。 “啊”宋都统突然大喊了一声,目眦欲裂地朝着墨珣冲了过来。 墨珣有些想不明白,这个宋都统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已经连问了两回了,他还是要继续比。 不过,这个宋都统表情狰狞,又突然大喊了一声,墨珣是下意识就用军棍将宋都统手中的长棍打开,一脚把他给踹了出去。 墨珣动作实在太快,不说是其他人了,就连宋都统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踢飞出去。 而一直被握在手中的军棍早就已经不知所踪。 宋都统刚想起身再战,却意外发现自己的右手没有知觉,就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宋都统无措地去看自己的右手,只见右手沾满了鲜血,正软趴趴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此时,迟钝的痛觉已经出现了。除却手上钻心的疼痛之外,便是腹部处被墨珣踹上的那一脚。 宋都统此时已无暇顾及周围其他人的眼光,他只觉得墨珣踹在他腹部的那一脚,似乎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踹得移了位。 现在,以腹部为中心,痛感很快地蔓延到了全身。 宋都统努力想抬手右手,却发现都是徒劳。 “我的手” “认输吗” “我的手”宋都统哀嚎着想要去触碰自己的右手,却因为疼痛而全身颤抖。 他满脸愤恨地瞪向墨珣,面目扭曲,紧咬牙关,双眼几欲渗血。 “” 墨珣被宋都统这么看着,倒是没什么多的表情。墨珣知道自己力气大,但却并不清楚而宋都统这么外强中干。 如果早知道了,墨珣可能会收一收自己的力道。 对宋都统与对敌将自然是不同的,墨珣甚至都没有动用灵力,只是遵循自身的反应罢了但是,看着宋都统满头大汗地躺在地上,疼得连忍都不愿意忍了,一个劲的直哼哼。 墨珣不禁怀疑起自己刚才是否真的动了真格的。 围观的将士都被墨珣这一手惊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此时,已无人再去顾及躺在地上冷汗泠泠的宋都统了,大伙儿都被墨珣的实力给惊呆了 “墨大人威武” 军中忽然爆开了一阵呼喊声,紧接着,这个几个字就整整齐齐地从诸多将士口中呼喊而出。 “来人还不快把宋都统送到医帐去”鸿薪王赶紧命人将宋都统送走。 在鸿薪王看来,墨珣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宋都统的这个反应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这直接赖在地上不起来,又一个劲儿地瞪墨珣,难道还要让自己治墨珣的罪不成 “别碰我的手”宋都统忽然借着疼劲儿,这就厉声喝道。 鸿薪王中气十足,看来是没事儿。 “墨珣”宋都统被放上担架之后,路过墨珣身边,当即咬牙切齿地冲墨珣嚷嚷“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手不能动了” “” 墨珣好巧,我也想知道自己对你做了什么,能让你躺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呢 握着担架的两个士兵没有停留,根本不在乎宋都统是否在跟墨珣说话,直接抬了担架就走。 不说是闹出了今天这个事儿,就说之前,士兵们听到传闻,说这三个都统竟然在背后,蓄意挑拨将军们与大元帅之间的关系,最后导致大周伤亡惨重,这就已经很让人恼火了。 今天可以是别的士兵被他们害死,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再加上,他们惹谁不好,偏偏要惹到墨大人头上 墨大人是谁啊 墨大人可是大周的大功臣,岂容他们这些宵小恶言重伤 抬担架的两个士兵奉命将宋都统送到医官那儿,但放下时的力道却重得很,说是用“丢”都不为过了。 宋都统被墨珣踢那么一脚老命就已经去了半条,现在可好,若不是医官在旁,宋都统的老命休矣。 等三个都统都被送去就医,鸿薪王这就把来找那三个都统要说法的将军全都叫到了帐内。当然,墨珣也一并跟上了。 鸿薪王坐下之后,这就伸手在桌上拍了一把,“几位将军,今天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鸿薪王的这个动作和声调,听起来就像是要兴师问罪一样。可实际上,墨珣知道鸿薪王非但没有生气,甚至已经在心里偷笑过了。 但几个将军并不知道这点,只将齐将军推出去答话。 齐将军资历深,之前也曾因为章都统在后头怂恿,有些瞧不上鸿薪王。他跟鸿薪王连面上的客气基本都不维持,所以这会儿被推出来回答鸿薪王的问题,齐将军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军中禁止私下械斗,当然也禁止像刚才齐将军那样将人痛殴一顿了。 “禀告大元帅,那三个都统简直胆大包天,还在玉门关之时,竟敢怂恿我等与大元帅对着干,还撺掇我等打开城门”齐将军本来是不愿意在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大元帅面前低三下四的,但今天这事儿,认真算起来还是他牵的头。他也是有那么丁点儿错的地方。 话匣子一经打开,倒也不像刚才被问到时那么难以启齿了。 齐将军很快就把今天会发生这件事的起因、经过和结果都一并同鸿薪王说了。 鸿薪王一边听,一边轻轻地伸手在桌面上敲着。等到齐将军说话,鸿薪王才开口“不过是军中谣传,你们就当真了” “这个怎么能是谣传呢”齐将军急了,“如果不是当初我等警醒,今日该领抚恤的就是我等了” 鸿薪王板着脸,“就算是真的,也应该先来跟本元帅以及皇上汇报,你们这样私下找人泄愤是违反军令的” 这段时日,墨珣与鸿薪王接触得还算频繁,当然知道鸿薪王这会儿是在憋笑了。 “老,末将就是气不过”齐将军真是越想越气,也为那些死去的将士感到不值。如果他们没有死,那是不是就能亲眼见到大周胜利了 饶是鸿薪王心情不错,但这会儿听到齐将军这么轴,脸色也难看了几分,“你气不过就可以视军中禁令为无物吗” 齐将军听了鸿薪王的话,面上飞快地闪过了一阵尴尬,但他也知道自己这么说话不大对仔细想想,反正他现在气也出了,没必要再因为那三个小人跟大元帅起冲突。“是,末将知错,请大元帅责罚。” 鸿薪王咦 “但是,在大元帅责罚末将前,末将有个请求。”齐将军紧接着继续道“末将希望元帅能彻查此事,不能让我大周的将士们白白牺牲。” “这是自然。”鸿薪王当即便点了头。 “禀大元帅,像那三个都统那样妖言惑众的小人,千万不能再留在军中”齐将军身后又一位将军站了出来。 “如果再让他们留在军中,肯定祸患无穷。” “就是养虎为患啊” 几个将军立刻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千言万语,最后凝结成了一句“不能再让他们留在军中了”。 鸿薪王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之前,就因为那三个都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军中很是混得开。而站在鸿薪王面前的这几位将军,跟那三个都统可都有那么点儿交情,甚至还十分看好他们。就眼前的这个齐将军,还曾到自己面前提议过,想让自己要多多提携那三个都统,最好是能让他们升官,顶替一下死去的将士的空缺。 那三个都统会选中这几个将军,主要也是因为这几个将军跟鸿薪王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不对付。 现在可好,这几位将军竟然在自己面前说要重重处置那三个都统 鸿薪王刚才被齐将军闹出了那么一丁点儿不痛快即刻便烟消云散了,“本元帅会看着办的,这件事兹事体大,皇上那边,本元帅也会去说。” 几个将军连连点头,又连连催促鸿薪王要尽快处理此事。 鸿薪王一直绷着的脸险些就变了色,但却还是稳稳地端坐在椅子上,没有暴露出自己此时真正的心情。 “元帅,末将有些想法。”钟将军见鸿薪王应了,心里倒还真是有那么点儿不合逻辑的想法。 “钟将军请说。”鸿薪王颔首,示意钟将军说话。 “元帅可以仔细查查他们三人是否与雅砻有过密的往来。”钟将军在把人揍了一顿之后,现在便冷静了下来,觉得事有蹊跷。“怂恿大周的将士出城迎战,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恐怕只对雅砻有好处吧” 墨珣对玉门关那时候发生的事都是从姜伟平那儿听来的,每个人的描述都很容易带了自己的情绪,就像姜伟平,心中对那三个统领也是极其厌恶的,那么说起话来,就很容易偏激了。 不过这个钟将军的猜测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不能全盘否认。 鸿薪王显然跟墨珣想到一处去了,立刻点了头,“钟将军继续说。” 一旁几个偏激的将军听了钟将军的话,已经在心里将那三人认为是内奸,否则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有损大周的事 想到这里,他们简直恨不得时间能回到刚才那个时候,把那三个内奸打死算了。 “末将认为,那三人肯定是雅砻安插在大周的内奸,或者就像之前被处置的那个内奸一样,已经叛国了”钟将军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这从逻辑上都能说得通了 肯定是这样 然而,墨珣却对钟将军如此笃定的话不大赞同。“可否容下官插一句嘴” 这几个将军对墨珣的感观不错,此时听到墨珣开口,态度自然也是和煦。 钟将军张口便是一个“墨大人请说”。 “下官以为,此时还需要查仔细才能下定论。” 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1 但如果是“叛国”,那就不是一个“斩首”就可以了事的了。就像钟将军提到的那个内奸,那可是“凌迟处死”再加上“诛九族”的 眼瞅着几个将军要开口反驳了,墨珣赶忙道“几位将军也知道那个章都统曾诽谤于下官,但各位不妨仔细想想,眼下的情况,是不是大周获胜的可能性更大” “那是自然” 只要一说到“获胜”,这些将军自然是相信大周能赢的。 “既然如此,难道那三个都统就不知道吗”墨珣摇摇头,“如果真的是内奸,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应该蛰伏下来,静候良机,以待雅砻的反扑,而不是冒出头来,故意把下官推到这么个风尖浪口上。” “下官曾前往雅砻策反过其他部落的监军,但实际上,不管对方会不会与我大周合作,大周最后都会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墨珣说得很肯定,那是因为他有这个信心。 墨珣的这个信心放在旁人眼中,丝毫不觉得他大言不惭,反而会觉得这个年轻人有胆识、有魄力。 “或许是因为他们接到了来自雅砻的命令,想要故意针对墨大人” “之前也不派了细作给墨大人下毒吗” “那不一样。诨右图现在是惧了我的箭术,但散布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谣言”墨珣直摇头,“对我本身不会造成任何影响,我该上战场还是会上战场。” 几个将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是将墨珣的话听进去了。 “此事还是要大元帅详查。”墨珣对着鸿薪王拱手道。 鸿薪王重重地“嗯”了一声,“若真是内奸,我大周绝不姑息” 然而,除却马都统之外,章都统与宋都统的伤势都很重,医官断言,没有半个月下不了床。宋都统还好,尚能说话,但章都统就惨了,也不知是不是齐将军照着嘴打的,竟是打掉了他几颗牙,以致他至今说话都不甚清晰。 最令鸿薪王觉得可笑的是,马都统竟然还敢让自己为他们做主 如果不是他们自作自受,又何至于会有现在的局面现在要反而倒打一耙。 不过,这几个将军的做法确实是错了。 既然出了这档子事,就应该先向皇上或是大元帅汇报,可他们倒好,直接选择私下解决。 就算那三个都统有错,难道这几个将军就没有 然而,当这几个将军得知大元帅要因为他们打伤袍泽而处罚他们的时候,竟然没有丝毫的怨言,这让鸿薪王有了些许的意外。 墨珣倒觉得这是一种变相向鸿薪王求和的讯息。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才十分坦然地面对惩罚。 现在正是战时,鸿薪王不可能罚得太重,否则到时候,一个个都受了伤,叫谁来领兵打仗再加上又是那三个都统有错在先,罚得也轻了些。 马都统知道鸿薪王的安排之后差点呕死,但他此时正在接受盘问,身上又负了伤,自然疲于去争论这些。 鸿薪王果然十分在意钟将军所说的话,内奸一事事关重大,鸿薪王直接就报给了牵复帝,让皇上派禁卫军或暗卫去查。 鸿薪王不大愿意去沾这些,未免让皇上以为自己有意揽权,鸿薪王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汇报给牵复帝知道。 与马都统不同,其他的两个都统因为伤得太重,都卧病在床。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征西军的将士们都已经知道他们是为何受了伤,看他们的眼神自然不对了。还有些士兵气不过,故意到两个都统身边说一些难听的话。医官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这些士兵去了。 章都统话都说不清,干脆眼睛一闭,假装自己睡着了。然而,听着这样谩骂的话,他究竟能不能睡着,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而宋都统脾气急,跟几个士兵争执了几句,最后竟是怒极攻心,一口气没喘上来,新病叠旧伤,竟是就这么生生气得吐血而亡。 墨珣从牵复帝处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显是愣了一会儿,而后才问道“皇上,此事应当与微臣无关吧他是自己气死的。” “” 本来以为墨珣垂下眼帘,若有所思,似是要发表什么意见,却没想到一开口竟是问了这么个问题牵复帝一时失语,半晌才找回了言语,“就算不是他自己气死的,那也与你无关。是他追着要与你比试的,在场那么多将士也都亲眼瞧见了,是他率先发动的攻势,你不过是正当防卫罢了。” 牵复帝其实心中已经在偏袒墨珣了,就算是比试,但墨珣也该点到为止。 墨珣自然是知道与自己无关,此时这么问,不过就是想从牵复帝口中混个准话罢了。等到日后有人再拿宋都统说事,墨珣也就不用那么瞻前顾后的了。 将三个都统送医之后,医官就曾对牵复帝表示别看章都统连话都说不利索,而宋都统还能质问墨大人,实际上,宋都统伤得可比章都统重多了。章都统的伤都在外,表面上看着可怖,实际上五脏六腑都完好,但宋都统不仅手骨被震裂,就连体内都出了血当时连御医都亲口断言,宋都统的伤,不将养个一两年,很难养好。 现在倒好,他非要跟人怄气,把自己生生气得吐了血了。 等牵复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宋都统已经咽了气,而将他气死的那几个小兵也被因为“宋都统气到吐血身亡”的事被吓傻了,哪怕得了鸿薪王的准话,让他们先散了,他们仍是惴惴不安 “不过,朕十分好奇。”牵复帝从墨珣能拉开“震天弓”起,就已经知道墨珣力气大,但随手一挡就能把人的手骨给震裂,这是得有多大的力气“墨爱卿的气力究竟有多大” “这个,微臣也不知。”墨珣摇头。 他既不用考武举,平日里也用不着太大力气没有测这个的必要性。 牵复帝像是对墨珣的过往来了兴趣,“当年怎么就想着考文举呢” 墨珣眨眨眼,也不知牵复帝问自己这个做什么。不过,墨珣能感觉到牵复帝话语里不乏亲近之意。 “这是微臣父亲的遗愿。”墨珣还记得自己授官当日,被周翰林在太和殿上告了一状,当时自己就是这么为自己脱罪的。 墨珣不想考武举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伦沄岚一开始就说给他请先生,却也没有说要给他请教习。墨珣初到这方领域,又已经数千年没有在凡界生活过,自然都是听“长辈”的。 再后来,就是因为林醉了。 如果牵复帝此时问过自己是否想要转武将,墨珣估计也是会想法子拒绝了。 武将的家眷几乎都是在京城,这就等同于人质了。 如果墨珣要在边关为将,那么,他与家人便是聚少离多了。 不妥 这对墨珣来说,实在是太不妥了 每个人的人生追求不同,墨珣所求的封侯拜相,亦不过是建立在想要给家人一个更为优渥的生活条件上而已。若说墨珣是为了天下苍生,他可能自己都会臊得慌。 牵复帝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似乎是有听过这么个说法的。那个时候,恰逢“墨珣没有为父守孝”一事被人揭发,牵复帝正是因为此事,认为此墨珣难当大用。 现在,牵复帝又忆起了此事,竟是不知墨珣是有意为之,还只是恰恰好罢了。 这个问题是自己问出口的,墨珣难道还有预知能力,知道自己会问这么个问题 这么一想,牵复帝倒也放宽了心,不再多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与父皇不同,如果确信要用墨珣了,倒也不会再去纠结那些前尘往事了。既然父皇都已不再计较,那他现在又要用人,又怎么可能去跟墨珣翻旧账呢 章都统的伤还没好全,征西军中便已经得了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斥候从雅砻处探得消息,得知雅砻那边似乎在动兵。并且,军队不是冲着大周来的,而是正在撤军 随后,斥候又打探到,因为雅砻大王与其他几个部落的人意见不合,决定分道扬镳。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整个征西大军都振奋了。一时间,整个征西军营群情激奋,更是有不少人与同袍相拥而泣。 这场仗打得实在太久了,久到都要让人以为不会结束了。 将士们每天祈盼着的,都是战争快点结束,好让他们能够荣归故里。 大周死伤惨重,有些人却只能永远地留在这个地方,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就像墨大人所说的那样,他们最终会获得胜利,死去的那些人到最后都是大周的烈士 也不能怪征西军振奋,毕竟雅砻当初正是因为向其他的部落借人,这才敢继续跟大周周旋。 而自皇上御驾亲征以来,征西军接连打了胜仗,早就已经不惧敌军了。 现在,其他部落的人决定撤兵,那可不就是剩下雅砻孤军奋战了吗 雅砻联军对大周可能有一定威胁,但单单雅砻的部落那还怕什么 躺在榻上养病的章都统,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雅砻联军竟然散了 这是个什么概念 这就变相地证明了墨珣当初去策反其他部落,其实是成功了的 当初,正是因为墨珣到雅砻去策反那些部落之后归来,好长时间都不见关外那些部落有动静,章都统才敢传那些有关墨珣的流言的 但是现在 “啪”的一声,章都统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大耳瓜子 如果不是因为他看不惯姜伟平因为墨珣的缘故能够升官,又因为他看不惯墨珣年纪轻轻竟能得到正二品的郡公爵位 如果不是他蓄意散播有关墨珣的谣言,他又何至于被齐将军打成这样又何至于被整个征西军的人瞧不起 如果他当时按捺下自己的嫉妒心,现在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章都统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 牵复帝是完全没想到事情竟会发生这样的转变,一时间也是难以置信,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等到他再三跟斥候确认过,这才激动地看向鸿薪王。“我们获胜了” “是”鸿薪王也很激动,“恭喜皇上” 牵复帝激动得有些晃神,一时间竟是有那么点儿语无伦次。“雅砻要撤军了” “是雅砻要撤军了”鸿薪王重复了一遍牵复帝的话。 兄弟俩对视了好一阵子,这才从彼此的眼神之中得到了极为肯定的答案。 “好好好”牵复帝随即大力拊掌,“雅砻撤军之日,便是我大周获胜之时” 墨珣在旁听着,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如果再这么拖下去,他还怕自己回京之后,阿豨真的跟他不亲了呢。小孩子根本没什么记性,墨珣甚至怀疑,阿豨已经不记得有他这么个父亲了。 至于林醉 自己的夫郎,如何能跟自己不亲不跟自己亲,那还要跟谁亲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到了家人,墨珣面上禁不住莞尔了起来。 诨右图是完全没想到几个部落的人胆敢联合起来集体哗变的。 而且,在诨右图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这些部落竟然隐隐以大月氏的格尔齐为领头了。 意识到这点的诨右图自然是怒不可遏,雅砻本就是草原上的第一大部落,随后才演变成了一个国家。现在,这些小部落竟敢不追随雅砻的脚步,反而要来跟雅砻叫板这不是找死吗 诨右图是听完了格尔齐的话之后就直接下令,要将这些部落的监军全部拿下。然而,让诨右图没有料想到的是,这些部落的监军早有准备,竟是命他们部落的士兵在此接应。 这下,两边一对上,且那些部落竟是不输雅砻,诨右图才猛地回忆起他们雅砻有一部分人已经回到了草原上去参加劳作了 也就是说现在的雅砻,如果真的要跟这些部落的人打起来,那是讨不了多少好的 “你们疯了吗”诨右图脸色极差,此时更是气得脸上的横肉都抖了起来。“你们现在这样闹,到时候就是大周占了便宜” “那又怎样”格尔齐应道“不管是大周也好,雅砻也好,反正我们这些小部落在你们眼里也算不上什么。既然如此,那我们干脆就这么散了”也好过诨右图总是派他们部落的将士去大周送死 “你们要是敢走,等我回去了之后,一定挨个把你们的部落都打下来”诨右图放了狠话。 这段时间,因为大周皇帝御驾亲征,雅砻联军几乎再没有打过胜仗。尽管如此,但诨右图仍是不肯退,毕竟这场仗已经打了这么长时间,就此退了,叫人怎么甘心 可一直拖着,那就是在消耗两军的军资储备了。 大周地大物博,雅砻自然是耗不过的。 不过,眼下天气快冷了,而大周军队里头的一大部分士兵对于关外的极寒的天气是受不了的。 只要能等到天气彻底冷下来,大周难道还能跟雅砻匹敌吗 诨右图就是打着这么个心思,所以才一直撑着不肯退。但现在,其他部落的军队要退了,留下雅砻,那才真是给大周军队塞牙缝都不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1章 第 431 章 格尔齐又不傻,如何不知道诨右图打的什么主意 去年冬天的时候, 他们的联军就已经跟大周士兵在玉门关僵持了。 但是, 诨右图可以拖, 但他们部落却拖不得。 这段时间, 大周几乎是赶着趟儿在跟雅砻打。那摆明了就是要在寒冬来临前把这场战争解决掉。 大周的使臣已经将大周的诚意牵复帝的亲笔书函带到了, 如果他们这些部落的人再不表态、做出点儿实际行动,还是这么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那到时候,大周一翻脸, 他们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几个监军坐在一起商量了之后,由格尔齐拍板, 直接就把跟诨右图撕破脸的事定下了。 那个大周使臣说得没错, 就算他们跟诨右图翻了脸, 诨右图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 既然如此, 那还怕什么 是还没有被人奴役够吗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本事回去了。”格尔齐冷笑着看向诨右图, 眼神中似有怜悯。 以往, 在诨右图面前,他是不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的, 但是现在他还真不怕了。 倒不是因为全然相信大周使臣的话, 而是因为他自己权衡利弊之后发现,只要他们这些部落联合起来, 诨右图想跟他们打也是要费上老大的劲。 说不定还是得不偿失。 当然, 诨右图这个人不能用寻常的心理去想。诨右图只会想着怎么样, 然后就命令下属去做,而这些想法,大多是不计后果的。 别看诨右图当上了雅砻的大王就觉得他文韬武略、机敏过人,实际上,如果不是因为他身边有谋臣为他出谋划策,就他这么个水准也不知道能当几年的大王。 “你什么意思”诨右图没想到格尔齐竟然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当即握着手中的弯刀就要上前把人砍了。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格尔齐懒得跟他多话,“反正我们今天就是来告诉你一声,我们要撤军。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也无所谓你们之后要怎么做。” 诨右图的谋臣从一开始,听到格尔齐和其它部落的人说要撤军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有什么是被他忽略掉的。 现在再看他们这么坚定的态度,心中原先模糊的想法,立刻成了型。 谋臣拦下了怒不可遏的诨右图,小声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还时不时朝着眼前这些部落的人看上一眼。 诨右图听完了谋臣的话,立刻横眉竖目地用弯刀指着那些部落的人,“好啊原来你们早就跟大周勾结在一起了” 格尔齐干脆默认。一方面,他是懒得跟诨右图多说,另一方面,现在不管他说什么,诨右图恐怕都不会相信了。 “我们走”格尔齐现在又底气,不怵诨右图,也不愿意废话,这就领着其他部落的人要走。 诨右图左右看了看,见雅砻当真奈何不了他们,气得浑身都抖了起来,“诺敏,你也要跟他们走” 如果是别的部落就算了,可诺敏所在的氐部一向是以雅砻马首是瞻的,现在连氐部都跟着闹起来了 诨右图打心底里有了被人背叛的感觉,心里根本就接受不了。 诺敏索性当作没听到,反正他们部落的人在雅砻面前一直以来都低着头,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可言,现在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 针对于雅砻联军散了,且那些部落的人要撤军的消息,大周这边立刻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讨论。 想要乘胜追击的有,想要与雅砻就此休战的也有。 当然,想要休战的人还是占据了大多数,其中不乏有许多武将。 哪怕军功是要靠战争和鲜血堆砌起来的,但现在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很长时间,且不说大周的国库是否支撑得了,就说即将到来的极寒天气,就已经让许多大周将士心有余悸了。 为国捐躯不惨,惨的是没能战死,给冻死的。 大周的军备早就已经不足以支撑起这场战争,到了隆冬腊月,将士们就都只能挤在一处取暖。军中原是禁止喝酒的,但天气冷起来的时候,自然还是要饮用烈酒才足以取暖。 去年,被冻死的士兵足有上千人,哪怕是鸿薪王不断地给京中写奏折,要求增加军备,最终却仍是杯水车薪。 “如此这次把雅砻放跑了,那接下来,万一雅砻贼心不死,卷土重来,那大周岂不是疲于应付” “我们的士兵根本就没有准备好要打到雅砻地界上吧” “就是雅砻一旦撤军,入了草原,那就跟泥鳅钻进了泥巴地里似的,你上哪儿找” “难道我大周就要这么时时的防备着雅砻吗” 墨珣听着帐内因为是否要追击雅砻的事而吵得不可开交,心中自然是觉得双方各有各的道理。 不打,实在太可惜;打,又不一定能保证速战速决。 而牵复帝当初让墨珣去策反那几个部落监军的时候,曾向那几个部落允诺过,会帮他们解决掉雅砻这个烦。 不过如果牵复帝真的不想打,那也没什么。 还不兴有人赖账是怎么的 墨珣曾预估过雅砻现阶段的能力,如果是雅砻单枪匹马过来挑大周,那肯定是挑不过的。所以,其他部落的人撤了军,雅砻权衡利弊之后肯定也会跟着撤军。 只是,如果真的把雅砻放跑了,恐怕后患无穷。 牵复帝心中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本来是没指望这些部落会这么识时务,会集体哗变,所以早就已经做好了继续与雅砻战斗的准备。 不是说雅砻联军散了不好,恰恰正相反,正是因为太好了,好到足以打乱牵复帝原先的计划,这才让牵复帝烦了起来。 在场的人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确实让牵复帝很难抉择。 “元帅是怎么想的”牵复帝想了想,干脆就问起了鸿薪王的意见。 自牵复帝御驾亲征以来,若是遇上了什么大事,基本上都会同鸿薪王商议。 “臣”鸿薪王从刚才开始就没开腔,一直听着帐内其他人发表言论。现在被牵复帝点到了名,当然就不能继续沉默了。“臣觉得,应该乘胜追击。” 鸿薪王先是提到了牵复帝,写给几个部落将军的亲笔书函。 牵复帝自己承诺要为几个部落解决后顾之忧的,现在他们几个部落已经做出了抉择,这就该轮到大周投桃报李了。 如果大周也就此与雅砻休战,那大周的信誉岂不就荡然无存 但是,其实信誉也算不得什么。 多的是前脚刚签订了停战协议,转头就把协议给撕了的。 现在,真正旁人在意的是,如果大周真的跟雅砻休战,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雅砻撤军,那无异于是纵虎归山。 从中亨帝至今,雅砻逐渐壮大,已经有了能够与大周匹敌的气焰。若是不能,趁早将这个火苗浇熄,恐怕不知道几年之后,雅砻就会卷土重来。 鸿薪王所言,正是那些主战的将军们说过的话。 牵复帝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倒没有直接发表意见。反而,转而问起了墨珣。“墨爱卿以为呢” “微臣以为,可以一战。”墨珣没有各种举例佐证,反正该说的,他们刚才都已经说过了。 沉默片刻之后,墨珣才意识到牵复帝是不是想等自己再说点什么,便硬生生从中挤出了一句,“该说的,刚才诸位将军及大人、元帅都已经说过了,臣就不再过多赘述了。但是臣认为,可以一战。” 墨珣又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想法。 尽管他很想早点回京,但现在不把麻烦事解决了,日后指不定他就要拖着一身老骨头再来解决了。 牵复帝点点头,丢下一句“容朕想想”,这就让人都散了。 雅砻现在肯定不敢跟那些部落的人打起来,否则大周趁机攻打雅砻,他们定是没有任何招架之力,所以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其他部落的人撤军。 二十几万的雅砻联军瞬间就少了近半数,连军营都空了不少。 诨右图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还是只能听了谋臣的劝,先按捺下来,以后再报仇了。 大周斥候探得消息,继雅砻军营那边已经有动静了,应该是那些部落开始撤军了 如此一来,留给牵复帝思考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尽早下决断,等到雅砻真的撤了军,再行追击就迟了 最后,牵复帝大手一挥,说了一个“打”,这就开始重整旗鼓,准备追击了。 征西军营早就已经笼罩在了雅砻撤军的消息之中。雅砻撤军,就意味着他们也可以返乡了。 但现在,上头传令下来,说要继续打 这让许多人都感到不解之余,心中还是有怨气的。 征西军之中,有很多只是被召来服兵役的,每天盼着的就是战争结束。现在明明可以回去了,但上头却说还要打 不过,征西军这么大批的将士不可能全都去追击雅砻。 牵复帝在召人商议之后,这就让大部分其它地方的部队撤回去,而这次追击雅砻的重任就交给了原先戍守边关的将士们来完成。如果能把雅砻一锅端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但若是没能将雅砻赶尽杀绝,那也不打紧。 只要能把雅砻打怕了就行。 雅砻此次撤军,不过是迫于无奈,并非因为惧了大周。未免雅砻卷土重来,大周便无法完全灭掉雅砻,也得将雅砻打得再无战意,对大周俯首称臣。 这下可好,大多数部队都可以返回原籍,而牵复帝离京时间太长,也是时候返京了。 军中原先的微词立刻消失不见,军营里又是一派喜气洋洋。 鸿薪王是征西军的大元帅,但此时征西军即将解散,鸿薪王的这个“大元帅”的头衔也就名存实亡了。是以,当鸿薪王问起这件事的时候,牵复帝倒是直接开口让鸿薪王随驾回京了。 与鸿薪王不同的是,墨珣被留了下来。 牵复帝主要就是看中了墨珣天生神力,能够拉开“震天弓”,有墨珣在此助阵,追击雅砻的必定事半功倍。 牵复帝的命令已下,哪怕墨珣急着想回京,却也无法。 墨珣早前还觉得牵复帝不会让自己转为武将,现在倒有些不确定了。但牵复帝才刚下了旨,他立刻就去探牵复帝的口风此举不妥。 既然不可能抗旨,墨珣也就痛痛快快地把圣旨接下了。 墨珣不是个会让自己受委屈的人,他心里清楚得很,哪怕他此时作为大周的“大功臣”,但牵复帝一走,他在军中可能就没有多少的话语权了。原先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墨珣虽然也有参与,但实际上的重头戏却是在别人身上的。 如果墨珣本人在军中没有话语权,那他接下来的计划就很难展开了。 墨珣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同牵复帝一说,牵复帝虽然觉得有理,但墨珣本来就是文官,这么突然就想要统帅边关士兵莫说牵复帝心里没底,恐怕边关的将士也会不服。 墨珣知道牵复帝的顾虑,也听姜伟平说起过鸿薪王当初到边关时所面对的窘境,但如果不能在军中给墨珣安排一个合理的位置,那么他留下来其实也没什么用处。 牵复帝沉思之后,倒也没有直接安排,而是先问起了墨珣的计划。 如果墨珣的计划可行,那么临时给他安排一个相衬的身份也无不可。 墨珣自然是有,而且,在这个时候,墨珣也不可能藏着掖着,直接就将自己心中所想和盘托出。 部落撤军,雅砻只要不傻肯定也就跟着撤了。而雅砻一方面要防着大周追击,另一方面又要防着几个部落与大周联合夹击 诨右图指不定会偷偷率领一个精锐小队先行离开。 墨珣要做的,就是派人紧盯诨右图,只要他有异动,大周这边完全可以擒贼先擒王。 当然,墨珣的这个设想只是其中一个可能。如果诨右图真的跟雅砻的军队共进退,那大周也只能真刀真枪地打了。 宣和帝早就想跟雅砻开战,当然也早有准备。现阶段,大周的骑兵也不见得就比雅砻的差上多少。他们如果真的以为回到草原上,大周就奈何他们不得,那可真的错了。 牵复帝在起驾回京之前又召集了将领商讨针对雅砻的事宜,与此同时,也当着边关将领的面给墨珣安排了一个临时的类似于“大元帅”的职务。这个职务并非官衔,等到战争一结束,墨珣回京之后就仍只是他的正五品翰林院侍读。 与墨珣当初所料想的不同,或许是因为墨珣打仗时奋勇杀敌,又或许是因为墨珣提出计划很是周全总之,边关的将士竟然无人提出异议,似乎一致认为牵复帝此举十分英明。 姜伟平此次会跟随鸿薪王进京,而墨珣知道了之后,仓促之中,赶制出了一封家书,好叫姜伟平一并给带到京里去。 早在三个月前,牵复帝对伦沄岚和林醉的诰书就已经到了京城。 越国公府得到诰书,知道墨珣尚平安无事,更是日日祷告,盼着他们一行能够打了胜仗回来。 之中,京中更是捷报连连,一时间,整个大周的百姓都振奋了起来。哪怕叛军趁此机会作乱,却也仍是被昌州总兵携怀阳守城将士将人打退了。 这一次,还是没能将叛军头领钟外抓获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是,两个月后,竟然有怀阳百姓在京中的一个暗巷里发现了钟外的踪迹,并报了官 官府根本就没有想到钟外居然已经混进了京城,但此次,因为怀阳百姓报官,倒使得官府来了一个瓮中捉鳖,将钟外缉拿归案。而发现钟外踪迹并报官的怀阳百姓也获得了不小的酬劳。 牵复帝准备起驾回京之时便已命人先行回京知会,而雅砻撤军一事也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周。此时,已是所有的大周人都知道皇上御驾亲征并大获全胜。 一时间,牵复帝在百姓们心中已是声望顶天。 越国公在御史台,自是比其他的衙门更早收到消息。待下衙之后,越国公才刚踏进国公府的大门就开始嚷嚷起来。 越国公府上上下下这段时间都盼着边关的战报,知道大周大捷,一个个都面有喜色。现下知道皇上即将回京,那就说明的墨珣老爷也要跟着一起回来了 老爷又立了功,越国公府的下人们走出去也倍儿有面子。 林醉自从知道墨珣要随驾的消息之后,整个人就显得很慌,此时听到越国公这么说,就像是突然落了水的人飞快被人从水里救起来了一样。 牵复帝回京的这一路与去时不同,不用赶路,自然也就没有再病倒。而他一路风尘仆仆,回宫之后也是狠狠地歇了两天才又恢复了早朝。 林醉是早就已经知道皇上要回京的消息,只当是墨珣也要随驾一同回京,却没想到,没等着墨珣,却等来了墨珣的家书。 姜伟平随驾抵京,托人将自己的行李带到了驿站,自己则带着墨珣的信到了越国公府。 姜伟平早年曾来过越国公府两次,但时间已经过去许久,门房早都已经不记得他了。不过,当姜伟平说起自己是受墨珣所托,前来送信时,门房立刻将人引了进去。 接见姜伟平的是赵泽林,毕竟越国公人在御史台,而墨珣还在边关,府上就由赵泽林做主了。 赵泽林在见到了姜伟平之后,观此人面容,似是隐约对他有那么点儿印象,但时间太过久远,赵泽林倒也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不过,姜伟平带了墨珣的信回来,这事儿还是要跟伦沄岚和林醉知会一声的。 赵泽林接过姜伟平的信后一目十行,大致看明白了之后,伦沄岚和林醉便带着阿豨匆匆赶来了。 姜伟平在边关与墨珣相认之后,墨珣便跟他提起过了自己的儿子。现在看到阿豨,姜伟平自然是先夸上了。“这长得跟墨大人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只可惜,姜伟平来得急,根本就不记得要给阿豨带点小礼物,自是懊恼不已。 林醉赶忙打了个圆场,只说是姜伟平此次带来的家书就已经是份大礼了。 赵泽林看过了信之后,便转手递给了伦沄岚,这就开始细细问起姜伟平,墨珣在边关时的情况。 墨珣这封信是临时写的,只是报了个平安,简单地描述了一下自己在边关发生的一些事,倒也没有事无巨细。 一说起墨珣,姜伟平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因为姜伟平正在说墨珣的事,伦沄岚拿到信之后倒也没有细看,只是仔细听着姜伟平说话。墨珣信中的描述肯定不如姜伟平口述,如果不仔细听姜伟平说话,只单看墨珣的信,恐怕看不出什么来。 等姜伟平说完,赵泽林一看,天色已经暗了,便干脆留姜伟平下来吃饭。 姜伟平推拒了两次起身欲走,还是被正巧下了衙的越国公撞上了,强行给拽了回来。 因为越国公盛情难却,姜伟平便在饭桌上将墨珣抵达边关之后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跟赵泽林说第一遍的时候,可能有些细节记得不大清了。但此时说起第二遍,姜伟平就自觉给理顺了许多。 饶是林醉他们已经听过了一遍,但此时再听姜伟平说起,仍是听得津津有味。 阿豨其实就是当个故事听,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父亲做的事在大周的将士心目中意味着什么。 姜伟平说的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虽然用词朴实无华,但胜在能够打动人信,再加上他这段时日跟在墨珣身边习武,对墨珣十分推崇,好话更是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地直说。 哪怕是像阿豨这样的孩子,明明是已经听过一遍的故事了,此时也入了神。 越国公听姜伟平说起,墨珣拉开了“震天弓”,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感慨来。 等到姜伟平离开,林醉手中捏着伦沄岚递来的信,这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明明皇上已经回了京了,怎么墨珣还没回来呢 这事儿越国公是知情的,当即便为林醉解惑,“今日皇上回宫,派了内监给我传话,说是留墨珣在边关阻击诨右图呢。” 林醉没想到墨珣还留在边关,霎时脸色就又难看了起来。就连他从五品的宜人,被提为二品诰命夫人都没能让他的脸色恢复起来。 “你别这么担心。”赵泽林是知道林醉在担心什么的。以前越国公还在当武官的时候,每每出战,赵泽林守在家里也是惴惴不安,一个劲儿地求神拜佛。 林醉这时的状态正合了赵泽林以前。 林醉在赵泽林面前,勉强扯了一抹笑,“孙夫郎知道了。” “你今天也听到姜小将的话了,墨珣定是因为立了功,得了皇上重用才会被留在边关的。”越国公原就是武将,对墨珣留在边关追击雅砻残兵的事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林醉会担心也情有可原。 思及此处,越国公又道“这样吧,明天我再打听打听情况。” 等到牵复帝开始早朝,第一件事便是拟诏,论功行赏。 还在边关的时候,牵复帝就已经允诺了墨珣,要给他“郡公”的爵位,此时已回到京城,这件事立刻就被安排上了。 朝廷里没有跟去的官员已经从边关传来的战报之中得知墨珣在此次雅砻与大周的战争中立了大功,现在听到牵复帝说要封赏,倒也无人提出疑义。 只是墨珣还未回京,朝臣们要恭喜,也就只能先恭喜越国公了。 越国公回府之后,果然带回了消息。 “皇上让我不要太担心,说是多则一年,少则几个月,墨珣就会回京了。” 越国公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兴高采烈的。 牵复帝这话的意思是,他没有让墨珣戍守边关的打算,只要墨珣把雅砻的事情解决了,还是要回京当他的翰林院侍读。 其实,牵复帝也曾在心中想过,要不要干脆就让墨珣当个武将算了。 毕竟,以墨珣的能力,当武将不亏。 但牵复帝几次试探,墨珣似乎根本就没有这个意愿牵复帝也就只能熄了这个心思了。 这差不多就是牵复帝的准话了,林醉了然地点了头。然而,只要一天没见到墨珣,他就一天不能心安。 “孙夫郎听说,征西大军已经散了”最近京中所有人都在讨论雅砻与大周的这场仗,林醉自然也听到了消息。 越国公“嗯”了一声,“从皇上启程的时候就已经散了,鸿薪王不都跟着回京了吗” 闻言,林醉脸色又是一白。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越国公没有错过林醉的脸色,但他仍是春风满面地开口道“皇上夸了墨珣几句,说是大他祖父的风范” 越国公担心自己说者有心,听者无意,便又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明示这个祖父,指的是他,越国公。 赵泽林一怔,随即看着越国公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怪越国公今天会高兴成这样,原来是因为被牵复帝夸了。 墨珣真正的祖父是谁,现在已经没人去计较了。所以,牵复帝现在夸的,当然是越国公无误了。 林醉没有觉察到越国公话里的幽默,只是再次顺着越国公的话点了头。 越国公见自己插科打诨没有奏效,就又道“皇上说此次追击雅砻其实并不难,否则也不会把征西军撤了,只留下边关的将士了。留墨珣在边关,主要也是看中了墨珣的能力。夫君有能力是好事,你该高兴才对。” 伦沄岚在一旁听了,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当初会挑中墨珣的父亲,主要也是因为看中了墨延之的能力,否则的话,就墨家那一大摊烂摊子,谁沾上谁倒霉。 “醉哥儿高高兴兴等着珣儿回来便是。”伦沄岚也帮着劝。 “珣儿珣儿”阿豨现在说话已经很利索了,而且还懂事听话,大人说话的时候,他一般是不会开口吵的。现在见大家似乎说得差不多了,才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珣儿是谁呀” 林醉瞪着眼将阿豨捞过来,就往他的屁1股墩上打了一下,“珣儿是你叫的吗” 林醉打得并不重,阿豨也不当回事,只是“嘻嘻嘻”地笑了几声。 “你父亲要回来了。”伦沄岚看着阿豨开口道。 伦沄岚是打心底里觉得墨珣此次定能平安归来。瞧瞧越国公,对墨珣很有信心,而皇上也对墨珣褒奖有佳儿子有出息,伦沄岚如何能不高兴 “父亲要回来了”阿豨高兴地跳了起来。 他其实已经不记得“父亲”是谁了,但从父亲离开时起,府里上上下下都会在他面前说起“父亲”,让阿豨一直没有忘记这个称呼。只可惜一直见不到人,确实让阿豨抓耳挠腮了很久,每次都会缠着府里的人问“父亲在哪里”,“父亲什么时候回家”。 府里的人总跟阿豨说“快了,快了”,可实际上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一直没见到人,阿豨就已经不再惦记了。 但现在听到爷爷这么肯定地说,阿豨立刻喜上眉梢。“那父亲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伦沄岚没想到阿豨还要再问个具体时间,一时也不知该怎么答。毕竟对小孩子最好不要骗,否则到了那个时候,墨珣没有回来,阿豨肯定就会认为是自己言而无信了。 “等到下雪的时候,你父亲就回来了。”林醉握着阿豨的手晃了晃,脸上倒是恢复了血色。 整个越国公府的人都会墨珣有信心,他又怎么能给墨珣拖后腿呢 “下雪的时候”阿豨记住了这个时间点,当即郑重其事地点了头,“阿豨记住了” 赵泽林见林醉似是镇定了下来,暗自在心里点了头。 林醉这段时日的表现,赵泽林是再清楚不过。 赵泽林毕竟是过来人,知道林醉这个状态只能自我排解,他自己心里要想不开,旁人就算再怎么劝,也无济于事。 在钟外被捕之前,京中也算不上太平,赵泽林也不敢让林醉到京郊的庄子里去散心,只让他有空可以回父家,或者邀几个相熟的朋友一起吃茶、赏花。 林醉是没什么心思饮茶、赏花,但墨珣离开之后,日子也总是得过。只要外头有人下了帖子,赵泽林就会让林醉去赴宴,总不能老呆在家里,仔细给憋出病来。 再说诨右图,确实如墨珣所料想的那样,带了一队精锐先行离开。而雅砻的军队则像是给诨右图打掩护一样,迟了几天才开始动。 墨珣早早就已经部署下去,也做好了准备,斥候一经探得消息,墨珣便亲自领了五十人,将诨右图堵了个正着 诨右图根本没想到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面对着突然出现的马蹄声,诨右图是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单听这个声音,肯定是有备而来。 雅砻的军队此时还没出发,而其他部落的人才刚走谋臣一合计,这个马蹄声,肯定来者不善 “大王,这肯定不是我们的人”谋臣赶忙对诨右图说道。 不是我们的人,那就是敌人了 诨右图此次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准备避开大周的耳目,当然不可能带太多的人,更是轻装上阵。 此时来了敌人,如何能不慌 诨右图从小就在草原上长大,听惯了马蹄声,这会儿仔细分辨,倒也面前能分辨出一共来了多少人。 再与自己身边的精兵比较一下,双方人数倒也算不上悬殊,尚可以一战 这么想着,诨右图的胆子倒也壮了几分,调转马头就要正面迎敌。 谋臣一看诨右图的动作,赶忙劝道“大王切莫恋战,早点赶回雅砻才好啊” 诨右图哪里肯听 这两天,可以说是把他这辈子的气都受够了。此时有人主动送上来给他出气,他怎么肯能放过 诨右图喝退了谋臣,这就领着自己带出来的精锐要与不知道是大周还是哪里来的人真刀真枪地打上一架。 墨珣追出来的时候将“震天弓”也一并背上了,在“看到”诨右图时,墨珣便已将弓取了下来。 跟在墨珣身边的精兵都被墨珣的动作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隐约有听到马蹄声,但这声音却并不近。再加上他们其实根本就没有看到人,墨珣这弓拉得未免也太早了。 但是,只要拉弓的是墨大人那克乃能是有什么特殊意义的 尽管精兵们对墨珣的动作有些茫然,但他们心中却对墨珣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 等到大周精兵能看到前方影影绰绰的时候,墨珣手中的箭也离了弦。 诨右图隐约看到大周的士兵,只是看得并不真切,却不妨碍诨右图振臂一呼,大喊一声,“杀” 谁曾料想,诨右图这个“杀”字的尾音还不曾喊完,一支雕翎箭便已出现在了他的口中。 谋臣离诨右图最近,诨右图消音的时候,谋臣正好转过头去那支箭早已射穿了诨右图的口腔,只余箭翎在口中。 “大王”谋臣被吓得险些从马上滚落。 而诨右图带出来的精兵一看大王死了,一个个都慌乱了神志,哪里还有刚才那个想要转头杀敌的气势。 诨右这样的死法,摆明了就是大周的那个“神射手”来了 这个神射手可不得了,根本就不需要靠近就可以杀死对方 就这么个情况,他们还打个什么劲儿 诨右图的手下立刻转了马头就跑,连诨右图的尸首都顾不上了。 墨珣本来是懒得去追的,但身边的精兵忽然认出了诨右图带的人里有两个是诨右图的儿子。 墨珣闻言,想问清是哪两个,打算重施故伎。 然而精兵的描述实在让墨珣难以锁定目标,干脆下令,“追抓住诨右图的儿子” 因为诨右图被射杀,大周这边正是兴奋之际,自是与雅砻的颓唐全然不同。 诨右图倒是挑了他们雅砻最骏的马,而他的两个儿子自然也不遑多让。如此一来,大周这边就很难追上他们了。 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远,精兵刚想要喊一声“墨大人”,就见着墨珣再次拉开了弓。 “咻”的一声,雅砻那边便有一人应声倒地。 墨珣刚才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二十几个雅砻人,从中倒是不难猜到哪个地位更高些。马匹虽然都是好马,但上位者乘坐的必是最为上等的马。又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自然是谁的马跑得快,谁就是诨右图的儿子 哪怕墨珣一箭射错,但他带了这么多箭,总会有射对的时候。 “三王子” 谋臣脸上突然被溅上了一泼热血。他心里一个咯噔,却根本顾不上细看。 然而,谋臣心里清楚得很即便他不看,三王子也是凶多吉少了。 大周的那个神射手,从来就是箭无虚发。 “快,我们快走” 六王子是亲眼看着父亲与三哥死在箭下,此时哪里敢停留恨不得胯1下的马能飞,直接带着他飞回雅砻去。 墨珣微微眯起眼,倒是“听见”自己射对人了。而后,墨珣看着六王子又是挥手又是哇啦哇啦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起来倒像是在发号施令。 墨珣也不耽搁,从箭筒中抽出一箭,随即拉满射出。 又是“咻”的一声,六王子也跟着倒下了。 谋臣已经抖若筛糠了,但他却不敢停下,连话都无暇多说,只拼命挥舞着马鞭,朝着雅砻的方向策马狂奔。 如果是刚才,墨珣可能就懒得追了,但现在已经追出了这么远,不追太可惜了 这么一想,墨珣干脆下令,“追将雅砻人一网打尽” 最后,诨右图此次带出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丢了性命。而墨珣他们一行则带着诨右图以及他两个儿子的尸首回到了大周军营。 雅砻本就打算撤军,而“诨右图和他的两个儿子先行离开”这件事只有几个还留守军中的将领知道罢了。 等到大周人带着雅砻大王以及两个王子的尸首前来叫阵的时候,雅砻的士兵全都慌了神,就连留守的将领都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大王死了,两个最有机会继承王位的王子也死了 雅砻哪里还敢应战只想快些回到雅砻,到时候就不会这么狼狈了 他们雅砻还有军队,还能跟大周一战 然而,当他们被大周的将士一路杀回了雅砻,这才隐隐觉察到,大周似乎有着想要覆灭雅砻的心思。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毕竟大周有那个神射手在,他们雅砻又有谁敢出来应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32章 第 432 章 墨珣尚且不知自己已经给雅砻的将士心中造成了怎样的阴影,他只是尽自己所能, 在不过分暴露自己异于常人的状况下, 尽快地解决这场战争。 一开始, 边关的将士见到墨大人的时候, 都以为他细皮嫩肉受不了在边关的苦, 却完全没想到墨珣竟然表现出了极强的适应能力。 墨珣很是担心这场战争结束,自己会被牵复帝留在边关,所以也就不再去抢什么功劳了。 哪怕墨珣领兵打仗, 却也只是拉弓射箭,并不去抢那些士兵们能够用来换取军功的人头。 然而, 边关的将士们早就已经对墨珣心服口服,呈给皇上的战报中也在为墨珣请功的。 墨珣看到了之后, 干脆打回去让他们重新写, 只按照真实的功绩来, 用不着把什么功劳都往他身上套。 在军中, 大多数的上级都会把下属的军功据为己有。像墨珣这样一点都不占的, 实属罕见。 一时间, 墨珣在边关将士心中美名更盛。 墨珣心里其实是觉得自己这会儿再立什么军功都没有异议了,牵复帝允诺给自己的那个郡公爵位, 在牵复帝回京之后肯定就安排上了。而这个爵位还是在牵复帝离京之前就已经张贴了皇榜昭告天下的, 真给墨珣,朝臣们肯定说不出什么反对意见。 但墨珣这会儿再立功, 那牵复帝要怎么封怎么赏 封个武官, 有悖墨珣的初衷;升个文官, 那朝中的文官能肯 就墨珣这段时间与牵复帝的接触来看,牵复帝的性情其实与宣和帝差得有些大。他不是一个独断专行的皇帝,反而很能听得进臣子们的意见。 墨珣乱想了一阵,干脆眼睛一闭,就不再管了。反正他又不是牵复帝,牵复帝爱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总归不会贬自己就是。 现在困扰墨珣的,则是牵复帝让自己留下来追击雅砻残兵。 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 墨珣至今也没能闹明白,究竟要追击到什么程度才能算完成 墨珣有些后悔早知道,他就该在牵复帝还没离开之前问问清楚,也省得自己在这里瞎猜。 几个部落的主事人撤军之后,带着自己各自的将士们回到了部落,把大周皇帝的亲笔书函交给了族长。 大周开出的条件其实算不上多好,但跟当初诨右图允诺的比起来已经足以令人心动了。 与雅砻一样,大周这边允诺的很多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可仔细想想,又都是一些比较长远的利益了。 部落的人见到他们回来还是很高兴的,但在知道了他们不是得胜归来之后,所有族人都慌了起来。 大月氏的族长将格尔齐叫进屋里细细问了情况,他手里拿着大周皇帝的信,看着眼前的儿子,只觉得痛心疾首。“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你带头撤的兵,等到雅砻也撤回来以后,第一个肯定是要拿我们部落开刀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也可以联合其他的部落一起反抗雅砻”格尔齐见不惯自己父亲这副还没打就已经认了输的模样,开口就是一通反驳。 “联合”族长看着眼前的这个已经三十岁还天真的可笑的儿子,一个劲地直摇头,“你倒是告诉我要怎么联合” “你是不是以为联合其他部落是一个很容易的事”族长被自己的儿子气得喘了几口大气,而后才渐渐平息下了心头的怒火。 现在人都已经回来了,就算他再怎么后悔那也无济于事了。 这次,他们大月氏跟雅砻算是结了死仇了 就算他们带了人上门赔礼道歉,那也无济于事。诨右图那个人 族长满脸绝望地摇了摇头。 只是格尔齐的命恐怕要保不住了。 “怎么不行诨右图都能” “我们跟雅砻能一样吗”族长眉头紧蹙,似乎是没想到格尔齐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雅砻是草原上最大的部落,当然一呼百应至于诨右图为什么没有动你们,让你们离开,那是因为他怕了大周,不是怕了你们” 族长一边说,一边起身踱起步来。“你太傻了” “那我能怎么办”格尔齐也急了起来,“父亲是没在战场上,但是难道也看不出我这次带了多少人回来吗” 族长被格尔齐质问得竟是有点儿抬不起头来,当初他们大月氏出了也有三万人了,现在回来的可能只有一半吧。 部落里留守的人,除了刚开始见到格尔齐领人回来高兴外,这才过了多久,整个大月氏都笼罩在了失去亲人的痛苦之中。 族长只是难过了一阵,又很快继续说“但是,等到诨右图撤回来了,你觉得他会放过你,会放过大月氏吗” “大周皇帝”格尔齐对于族长问出的话,其实心里也是一个劲儿地打鼓。但是当时那个情况,族长根本没看到,也不知道有多让人气愤诨右图摆明了就是逼着其它部落的人去送死,而他们雅砻躲在后头坐享其成 再加上那个大周的使臣又故意在雅砻士兵面前暴露了行踪 如果他不先下手为强,等到诨右图那边查到他与大周的使臣有来往的时候,他再要跟其他部落的人商量撤军就迟了 诨右图会抢在自己去找人之前,就先把军营之中,他们大月氏的人都杀光的。 “大周皇帝难道还说要帮你解决雅砻吗”族长是真的没想到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傻。“大周离我们这儿这么远,能管到我们这里来” “如果他们真能管得这么宽,那早干嘛去了” 格尔齐只觉得他父亲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懒得跟他继续争论了,“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撤都撤了,人也都回来了,再怪这怪那有什么用” 族长真是被格尔齐的态度气到了。他当然也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但还不兴他发发牢骚了 这样的情况在几个部落中轮番上演,大月氏还算是好的,他们这次回来有个部落的族长竟然直接捆了自己的儿子说要送去给诨右图谢罪。 就这样,几个部落的族人在忐忑不安的情绪中度过了小半个月,这才听到消息,说是诨右图以及他的两个儿子已经被大周人杀了,而雅砻的军队被大周打得一路败退,竟是连雅砻的国都都要守不住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个部落全都振奋了。更是抓住了传消息的人要细问,但那人哪知道太多,只说是他们商队遇上了大周的士兵,叫他们这段时间不要乱跑,免得被殃及了。 大月氏的族长此时才知道格尔齐的做法是正确的,但却又拉不下脸来跟自己的儿子道歉,只能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也不再多提。 如边关守将所言,雅砻人生在草原,长在草原,大周的将士几乎没有踏足过这片领土,而雅砻一旦舍弃了他们的国都,逃到远处,叫大周的将士如何找得到 墨珣本就搞不懂牵复帝让自己留下来“追击”,是得追到什么程度。就算真的急着回京,却也不敢这么妄自离开。 如果他现在收兵,回了京,到时候却发现牵复帝要的不止这样,那他岂不是擅离职守了 墨珣不愿意冒这个险,他这次是在边关露了脸了,但如果妨碍到朝中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可不管自己之前立了什么功,只会一口咬定自己擅离职守。 除非牵复帝愿意开口保自己。 墨珣不愿意去赌这个可能性,干脆就领三百精兵在草原上寻自己之前在雅砻军营见过的那几个部落。 不拘找到哪个部落,只要能给大周的士兵带路就行。 大周现在已经在做之前允诺过这些部落的事了,在这个时候,但凡脑子正常点的,都不会跟大周的人过不去。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墨珣还是多带了点儿人手,用以彰显大周的强大。 又过了小半个月,墨珣领着三百精兵抵达大月氏。 大月氏的族长亲自出来迎接,但因为他说大周话口音太重,墨珣实在难以理解,只能由口音稍微轻一点的格尔齐来转述。 墨珣本来就不是使臣,也不是来跟他们大月氏联络感情的,直接就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大月氏的族长这一次是亲耳从大周的这个官员口中听到了“诨右图已死”,一直提着的心也才放下。对于墨珣所说,需要一个领路人,族长表示很荣幸大周能想起大月氏,并表示一定会派一个熟悉地形的人带路。 “我去,我可以带路”格尔齐听完了墨珣的诉求之后,立刻表示他对这片草原十分熟悉,可以为大周将士们领路。 墨珣是无所谓他们大月氏出谁,反正只要能带他们找到雅砻人就行。现在格尔齐主动站出来,而他们族长似乎也并不反对 “既然格尔齐愿意带路,那事不宜迟,请尽快收拾行装跟我们走吧。” 等到格尔齐骑上马跟着墨珣墨珣离开大月氏之后,这才问起了墨珣,大周是怎么把诨右图杀了的。 格尔齐的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墨珣身边精兵的回答。 大周边关的将士这段时日一直跟着墨珣四处追击雅砻,对墨珣的敬佩更是与日俱增。现在听到格尔齐这么问,自然要在格尔齐面前狠狠地夸耀墨珣一番。 边关的这些将士跟墨珣之前碰到过的人不一样。 墨珣以往碰到的那些夸他的人,都比较含蓄,就算偶有外露,那也是夸个几句就完了的。绝不会像这些边关将士一样,一见到自己就毕恭毕敬,两眼放光。更夸张的是,他们一旦说起墨珣的事,那简直比说自己的事还热络,就是墨珣出去打个水,他们也要夸墨珣一句“勤快” 墨珣这段时日,脸皮都已经被他们给夸厚了。 格尔齐此时才知道,原来墨珣就是那个大周的“神射手” 早前,雅砻安插在大周军营的细作就倒有给雅砻传递消息,只是没有将这个“神射手”的身份传到雅砻来。 不过 “你们大周到底有几个神射手”格尔齐是真的挺好奇的。 格尔齐还记得那个时候,诨右图大言不惭地对他们说“大周的神射手已经中了毒,昏迷不醒了,雅砻联军很快就能把大周打得屁滚尿流”。 墨珣还没张口,便又有精兵为格尔齐解答,“像墨大人这样的俊才,自然是世间罕有,只此一个” 墨珣行吧。 格尔齐并不觉得大周士兵的态度奇怪,如果他们部落有这种能人,那在部落里当然也是受人敬仰的。他们族人表现得说不定比这些大周士兵还夸张呢 格尔齐一开始是没往墨珣身上想的,但在听完了大周士兵的话之后,他似乎也不觉得意外。“没想到竟然是墨大人,真是久仰大名” 格尔齐的问题很多,大都是一些已经发生过了的事,墨珣听了听,倒没听出有什么语言陷阱,或者刺探军情之类的,大都是围绕着自己在发问。 只是,墨珣回答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不是因为墨珣不想答,而是他身边的士兵一旦吹嘘起墨大人来,那是一点都不带喘的,往往墨珣刚要开口,士兵就已经把他们对墨珣那犹如滔滔江水般的敬仰之情全都转换成朴实无华的语言,说出来了。 要不是墨珣最近已经听惯了,恐怕这会儿脸上早就发烫了。 格尔齐从大周士兵那里听了墨珣的事迹,知道就连诨右图与他的那两个儿子都是被墨珣射杀的,看向的墨珣的眼神也变得亮闪闪的了。 “这次我带人回到大月氏,我父亲,就是族长,还骂了我一顿。这段时间,我们族人提心吊胆,就担心雅砻会来报复我们。” “他们没机会了。”墨珣心里其实是觉得牵复帝就只是想让他把雅砻打怕,让他们以后不敢对大周有不臣之心。但墨珣琢磨了一下,觉得还是得打死老虎才行。 墨珣不愿意跟边关的将士抢功,但心里却是急着回京,所以才会频繁参与战事。 而大周的将领并非无能之辈,否则也不可能在雅砻的攻势下守住玉门关不让雅砻踏入关内一步了。 大多数时候,墨珣都是跟几个将领商议,而后由将领领兵出征,他自己则随军前行。 两个月后,墨珣赶在怀阳落下第一场大雪时回了京。 而此时,世上已再无“雅砻”。 墨珣原先就只是个文官,率领的也都只是边关的将士,此番回京,自然不可能带着边关的将士进京。不过好在牵复帝回京之前,曾给墨珣留下一小部分的禁卫军。 墨珣归心似箭,一路策马向东,却并没有在驿站休息,而是带着战报赶回了怀阳。 边关将士已经给皇上写了奏折,但是这个快报竟是没有墨珣他们一行的速度快。等墨珣他们抵达怀阳城门口时,边关将士的奏折竟才刚刚进了昌州。 到了怀阳城门处时,墨珣停了下来,刚要下马,就被禁卫军制止了,“墨大人不用下马。” 语罢,禁卫军们纷纷掏出腰牌,让守城的士兵查验。 “这位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墨珣,墨大人。而旁边那位是越国公府上的侍卫。我等从边关归来,此时身负战报,急着要进宫面圣。” 守城的士兵见到禁卫军倒也并不奇怪,更何况墨大人留在边关追击雅砻残兵的事本来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大周。现在见到墨大人回来,几个士兵一边检查禁卫军的腰牌,一边偷偷打量坐在高马上的墨大人。 墨珣觉察到视线,随意朝着他们扫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然而,士兵们却都被墨珣这一眼吓住,竟是不敢再看,赶忙低头检查腰牌,放人进城。 等到一行人离开城门,士兵们才惊叹道“原来这就是能拉开震天弓的墨大人,三箭定边关,果然名不虚传。” 这周身的凛然之气,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此时,墨珣已经驾了马往宫门处去了,却也没错过周围百姓提到的什么“三箭定边关”。 墨珣一听这夸张的说法,就知道京中肯定已经有了他的传闻,就是不知道是从谁的口中,竟是能传出“三箭”,明明是七八1九十箭 不过算了,随他们说吧。 “丁大哥,你先回国公府为我报个平安吧。”墨珣身负战报,身边又都是禁卫军,就算再想回越国公府,那也得先进宫把战报呈给皇上才行。 “是。”丁成英答应下来,这就勒转了马头往越国公府的方向去了。 有禁卫军在,墨珣连进宫都费不了多少事。 牵复帝得知墨珣进了宫,立刻将人召到御书房议事。 而墨珣一路风尘仆仆,却难掩其华,此时面对牵复帝,竟是神采飞扬。 “臣幸不辱命”墨珣一见牵复帝,立刻下拜。 牵复帝自御驾亲征之后,已与墨珣有了袍泽之情,此时见墨珣下拜,赶忙将人托起,“墨爱卿免礼爱卿功不可没” “为陛下分忧实乃臣之本分。”墨珣与牵复帝寒暄过后,见牵复帝似乎没有要再夸自己的意思,赶忙将战报呈给牵复帝。 牵复帝接过,却没有直接打开看,而是笑道“墨爱卿回京竟是与八百里急报一个速度。” 墨珣一怔,一时也搞不清牵复帝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嫌回京太快了 这有什么可嫌的 “墨爱卿,坐。”牵复帝走到里间,直接就坐在榻上,示意墨珣坐在小炕几的另一侧。 “谢皇上。”墨珣边思考着,边顺着牵复帝的话坐下。 然而,在墨珣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就又听到牵复帝说“墨爱卿当真是惊才绝艳有卿如此,实乃朕之幸事” “臣惭愧,实在当不得陛下如此厚爱。”墨珣没想到牵复帝又开始夸他了,但却还是谨记君臣有别,赶忙自谦一番。 “当得起,当得起”牵复帝满脸的笑意,“你若担不起,还有谁能担得起” 墨珣被牵复帝夸得一时语塞,随后反过来开始夸牵复帝。“是皇上御驾亲征鼓舞了大周将士的士气,才使得臣领军时,将士们奋勇杀敌,视死如归。” 两人互相夸耀了对方一番,直把牵复帝夸得眉开眼笑,君臣尽欢,这才又说起了别的。 “先前,朕允诺你的郡公一爵已交由宗正寺办妥了,圣旨在三个月前就已经到在越国公府了。” 牵复帝你现在已经是正二品的郡公了。 “臣多谢皇上” 墨珣赶忙起身,又要叩拜谢恩,却再一次被牵复帝拉住。“免礼免礼,快坐下说话。” 牵复帝此时不看战报,只想听墨珣描述一下他离开边关之后发生的事如何射杀诨右图,又是如何剿灭雅砻残兵这些。 墨珣已经将这些都写在了战报里,可牵复帝偏偏不看,只想让墨珣这个当事人口述一番。 然而,墨珣并不是一个很会渲染气氛的人,只干巴巴地照着战报里的内容又复述了一遍。 岂料,牵复帝非但没有嫌弃,反而觉得墨珣实诚得很。 一张嘴能说会道,说得天花乱坠那又如何 倒不如像墨珣这样,能做实事,能为他分忧。 牵复帝听罢,重重地点了头,“朕竟是没想到,皇考与父皇穷其一生都没能完成的事,竟叫朕完成了” 墨珣听出了牵复帝语气中的怅然,紧接了一句,“皇上圣明” 牵复帝的怅然也只存在了一瞬,而后便十分亲近地将手肘搭在炕几上,朝着墨珣探了探身子,“今日,墨爱卿凯旋而归,朕今晚在保和殿设庆功宴,为卿接风洗尘,为墨爱卿庆功届时你我君臣同庆祝我大周万古长青” 墨珣自然不会拒绝,赶忙点头称“是”。 牵复帝又听墨珣说起了边关的部落对大周的敬仰之情,并传达了那些部落想要进京朝拜的意愿。 不过,与那些关外部落交接之类的事并不归墨珣管,墨珣不过是随口一提罢了。 因为,他怎么看都觉得牵复帝似乎还想留他,却又跟他没什么话聊,便也只能自己搜肠刮肚想些话题。 御书房再次静了下来,牵复帝脸上的笑意却始终还在,“如此,墨爱卿先回去休息,等到酉时带上亲眷进宫赴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