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烟雨之盼君归》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百里挑一】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清风烟雨之盼君归》 作者:梅贝儿 内容简介: 姚锦杉对自己的遭遇,不知该庆幸是福还是祸, 他到寺庙为生病的父亲烧香祈福,竟然遇上山贼, 逃命时不慎掉下山沟,幸好拣回一条命, 只是当他醒来,居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年! 还让他得知惊人的真相原来山贼的出现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要致他于死,连未婚妻都被迫离开他身边。 如今的他落得一无所有,却还遇上童家二姑娘趁火打劫?! 童芸香不知自己究竟是招谁惹谁,每天都作着同样的梦, 梦中的少fù充满妒恨地诅咒自己, 算命的还铁口直断说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姻缘! 双亲由不得她在家当老姑娘,使计都要把她嫁出去, 她不甘愿就这么轻易向命运低头,恰好遇到这姓姚的男人, 她决定孤注一掷,用他最想要的东西为饵,让他娶自己为妻, 这才知道他与她的相遇,也许是命中注定…… 楔子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1924 狼山上的寺庙林立,因灵验出名,终年香火不断,信众络绎不绝。 一路从苏州来到南通,走了两天,姚锦杉终于到达目的地,为了向菩萨表示诚心,连小厮也没带,还以步行的方式,直接把包袱背在身上,独自一个人上山。即便挥汗如雨,走到两腿发麻,也不以为苦,只要想到卧病在床的父亲,无论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听到钟声了。”他精神为之一振。姚锦杉朝寺庙钟声的方向前进,突然听到附近传来痛苦的呻吟声和求救声,立刻循声找去。 “救、救命……” “大叔,你怎么了?”他在大树后方找到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趋近之后发现对方面色胀红、全身抽搐,像是生了重病。 中年男子很困难地吐出话。“蛇……” “蛇?被蛇咬到了吗?”姚锦杉很快地在对方的右小腿上找到伤口,不过已经肿胀不堪,还有浆液流出来。“看来有dú……这附近要上哪儿找大夫?” “请把它……jiāo给……”中年男子举起右手,递出信件,眼前只有这名年轻男子可以托付,希望赶得上。“我家……老爷……” 姚锦杉不假思索地接过信件。“你家老爷姓什么?” “……啊……”中年男子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头一歪,便断气了。 “是姓徐吗?大叔!大叔!”连叫了几声,对方的眼皮都没有再掀开来过,他伸手探了下鼻息,看了看手上这封连署名也没有的信件,又不便拆开来看,不禁叹了口气。“这教我送到哪儿去?” 他想了又想,决定到寺庙里打听看看,或许对方正好也来参拜。他把信件收进包袱内,想要挖坑,偏偏手边又没有工具,只好利用周遭的大小石头,将它们堆在遗体上头。 “等我找到你家老爷,再请他将你好好安葬。”姚锦杉站在坟前,双手合十。“也请保佑我能快点找到。”说完,他掸了掸长袍上的沙土,再度上路。 接下来几天,姚锦杉都在寺庙内诵经参拜、抄写经文,祈求菩萨保佑父亲的病情早日痊,也到处跟香客打听,只是就算有姓徐的,也不像是自己要找的人,由于挂念家里的事,这天过午,他便决定先下山返家。 “或许应该早一点把玉娴娶进门,冲个喜,说不定会有帮助。”其实自己早该成亲,但当时母亲正好过世,依照民间习俗,必须守孝三年,才会拖到今天。“何况她也等很久了。” 知道他要成亲了,父亲一定很高兴,也会打起精神来,撑到姚家下一代出生。姚锦杉心中做出决定,脚步也迈得更大。 ……周遭的草丛传来一阵声响,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道人影从埋伏的地方闪了出来,跳到他面前,手上还握了把匕首。 瞥见对方脸上有道刀疤,凶神恶煞般地瞪着自己,姚锦杉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会遇上山贼,看了匕首一眼,他告诉自己要冷静应对,不要激怒对方。 他解下腰上的荷包。“银子虽然不多,你要的话就拿去吧!”钱财乃身外之物,保命要紧。 刀疤男一把接住丢过来的荷包,两眼还是盯着他。 “银子已经给你了。”姚锦杉心生警觉,退后两步。 刀疤男不吭一声,往前踱了两步,旋即举高匕首,杀气陡生。 姚锦杉虽然及时避开了,但也真切地感受到对方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意图,立刻转身逃走,沿路看不到其他香客,无法向人求救,只能死命地跑,看到有路就钻,回头再看,见对方还是紧追不舍,更不敢停下脚步。 跑到最后,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只听到耳畔有风声呼啸而过,还有自己的喘气声,直到脚底踩空“啊啊啊!”他感觉到自己在往下滑,拚命想抓住牢固的东西,但是都无法阻止下坠的力量。 父亲还在家等着……还有玉娴……他不能死 见到要杀的目标掉下山沟,刀疤男小心翼翼地抓住崖壁上的树枝,一步步的往下滑至底部,当他到了下头,却没看到人,不禁愣住了。 “怎么会不见了呢?就算没有摔死,也不可能跑得这么快……”刀疤男又在附近寻找,还是一无所获。“这下该怎么办?不见体对方肯定不信,但忙了好几天,一文钱都没拿到又不甘心,看来只好想个藉口蒙混过去……” “唔……”姚锦杉渐渐恢复意识,只觉得全身好疼,不过会感觉到疼,就代表自己并没有死。 “天色都亮了,我肯定昏迷了好几个时辰……”他小心翼翼地挪动四肢,身上除了几处挫伤外并无大碍,真是不幸中的大幸。 他从地上爬起来,仰头往上看,才知道自己跌下山沟,幸好有菩萨保佑,让他保住一条命,得以活着回家。 姚锦杉低头确定包袱还在身上,并没有遗落,不过身上的银子全给了山贼,只好另外想办法了。 第1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3921 从南通回苏州的路上,姚锦杉典当了一块随身玉佩,才不至于一路乞讨回家,可也意外得知一项惊人的消息,他猛摇着头,不愿相信那是事实。 “不可能有这么荒谬的事!”他掉下山沟之后,才不过一夜,怎么会一下子就跨越三十年,康熙帝早在五年前驾崩,最后由四皇子登基,年号雍正?“这一定是老天爷在跟我开玩笑……” 可是不只当铺的朝奉这么告诉他,在路上随便抓个人来问,也是一样的回答,姚锦杉觉得快要疯了。 “如果真的已经过了三十年,那么爹还在人世吗?还有玉娴……”想到生病的父亲,以及亲手缝制嫁衣、等着嫁给自己的未婚妻,他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只要回到家,梦自然就会醒了。”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姚锦杉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返家,当他终于看到熟悉的朱色大门,上头挂着“姚府”的匾额,沾满尘土和汗水的俊脸不由得露出笑意。 他总算回到家了,得要快点进去,好让爹安心。 他上前敲门,出来应门的门房却是以前不曾见过的陌生脸孔。 “你找谁?”门房无礼地上下打量他。 “你是新来的?怎么连我都不认得?”姚锦杉不悦地质问,想要推开他进去,却依旧被拦下来。 “敢问是哪一位,小的好进去通报?”听他的口气像是姚家的熟人,门房态度一整,有礼地问。 姚锦杉勉强耐住xìng子。“我是你们家大少爷,快让我进去。” “大少爷?”门房怪叫一声,眼神马上带着明显的轻蔑。“你是在唬我,还是当我傻子,连大少爷长什么样子都不认得?” 他低斥一声。“够了!管事呢?快去把方叔找来!” 门房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是个骗子。“你说的方叔是谁?咱们管事可不姓方,你别以为乱认亲戚,就可以进去混吃混喝!” “不是姓方?怎么可能?”姚锦杉脑子一团乱,再次抬头看了匾额一眼,确定上头写着“姚府”。“你们家老爷的病好些了吗?” “呸呸!我家老爷身子硬朗,你不要随便咒人!”门房啐道。 姚锦杉俊目圆瞠,疑惑地喃道:“怎么会这样呢?”爹明明病得很重,连请了几位大夫来看,都表示不乐观。 “什么不可能?走、走!”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立刻伸手抓住门房。“你家老爷叫什么?” “你这个人” “快说!”姚锦杉吼道。 门房被他的气势吓到,下意识回答。“我家老爷姓姚,叫姚锦柏……” “锦柏?怎么会是锦柏?”他踉跄一退,向来信任又疼爱的庶弟竟然成了这座府第的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已经过了三十年?“你家老爷……他今年多大岁数了?” “再过一个多月,我家老爷就要过五十大寿。”门房见他脸色惨白,怕他昏倒在大门外头。“你大概找错地方了,还是快走吧。” 姚锦杉咬了咬牙。“我要见你家老爷,快点进去通报。”不管发生何事,这里都是他的家。“就跟他说姚锦杉回来了,快去!” “呃……是。”见对方比老爷更有主子的架势,门房不得不照办。 当大门在眼前关上,姚锦杉几乎快站不住。 “难道真的过了三十年?家人全都以为我死了,在爹走后,便让锦柏继承家业?”菩萨让他逃出山贼之手,却跟他开了个这么大的玩笑,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过了半晌,门房打开大门。“我家老爷在大厅等候。” 他怀着惊惶不安的心情跨进门槛,放眼四周的景物,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就好像自己才离开几天而已。 “小的为您带路……”门房的态度恭敬不少。 “不必,我知道怎么走。”姚锦杉挺直腰杆,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当他在大厅外头站定,忍不住深吸了口气,才跨进门,就见原本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整个人从圈椅上弹跳起来。 “大……大……大哥?”姚锦柏脸色骤然大变,嘴唇一开一合,颤巍巍地吐出几个字,先是跨前几步,接着又摇了摇头,倒退一步。 听到门房通报时,他心中忐忑不安,但又想说不定是有人假冒,没想到当见到本人之后,真的吓到心跳差点停摆。 当初他和生母陆姨娘合谋,花钱请人在半路上把他杀了,最后对方拿了大哥随身带了好多年的荷包以及一把沾血的刀子回来jiāo差,信誓旦旦的说已经解决了,还把首丢下山沟,绝对不会让人找到。他原本还不相信,但对方反而威胁他们,要是不付银子,就把事情说出去,他只好姑且相信,加上一年又一年过去,也不见兄长归来,这才相信兄长真的死了。 “你是锦柏?你真的是锦柏?”虽然老了,但是从对方的眼神和脸部轮廓,姚锦杉还依稀认得出是小了自己三岁的庶弟。 “真的是大哥?你不是死了吗?”姚锦柏惊恐地问。 听到庶弟一口咬定自己已经死了,姚锦杉心头有些异样,却没想太多。“我没有死!我回来了!” 闻言,姚锦柏身躯摇晃几下,仿佛受到很大的刺激,过了片刻才鼓起勇气上前,仔细审视他的容貌。“不可能……就算你没有死,都已经过了三十年,不可能没有变老……一定只是跟大哥长得像罢了!” 姚锦杉深深叹了口气。“我在狼山遇到山贼,失足掉下山沟,等到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过了三十年。” “掉下山沟?”该死!他真的被骗了! 突然想到什么,姚锦杉两手抓住庶弟的手臂。“爹呢?” “爹他……”姚锦柏愣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在大哥出门一个月之后就……过世了,临终之前一直叫着大哥,他一直在等大哥回来……”同样是亲生儿子,爹根本不在乎自己,心里只有兄长。 姚锦杉跪倒在地,痛哭失声。“爹……孩儿不孝……” 看着原本应该死去的嫡出兄长返家,不只好端端地活着,外表居然还是当年英挺俊朗的模样,姚锦柏脸上闪过一抹憎恨。从小到大,自己都活在这个男人的yīn影之下,既是庶出,又无才能,连喜欢的姑娘都是对方的未婚妻,他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得到一切,没想到老天爷却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爹知道大哥出门是去为他祈福,不会怪你的。”他很快地收起眼底的恨意,伸手扶起兄长。“只是……我还是不敢相信你真的是大哥。” 姚锦杉站起身来,重新打量两鬓掺着几缕银丝、额头也多了皱纹的庶弟,不禁感慨地叹道:“我也同样不敢相信,竟连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 “大哥就先吃点东西,好好歇息,过两天我再跟大哥到祖坟前给爹上香,他老人家一定会很开心。”姚锦柏用袖口拭了下眼角说道。 姚锦杉点点头,事实摆在眼前,他只能接受。“我之前住的房间还在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当然在,里头的摆设也没有动过,还是跟大哥出门那天一模一样,我每个月都会命人打扫干净,虽然大家都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是凶多吉少,但我内心还是盼望大哥有一天会回来。”为了让所有人知道他有多么思念兄长,他还特地保留,做做样子,想不到大哥还真的回来了。 “好。”听庶弟这么说,他不禁备感窝心。 于是,姚锦杉一脸疲惫地再度踏进从小住到大的寝房,面对自己最熟悉的环境,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过了半天,几个奴才才提了热水来给他梳洗,又送来热腾腾的饭菜和全新衣物。因为老爷并没有说明对方的身分,却让他住进这间寝房,都好奇地多看一眼。 姚锦杉横睨一眼。“你们可以下去了。” “呃,是。”几个奴才赶紧退出去。 姚锦杉梳洗完毕,也填饱肚子后,便躺在床上,才一沾枕就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被雨声吵醒。 “下雨了吗?”姚锦杉翻身下床,伸手推开窗户,果真下雨了,而且外头一片漆黑。“原来已经是晚上了,我睡了这么久……阿顺!” 他习惯xìng的喊了一声,这才想到当年伺候自己的小厮应该早就不在府里,之前见到的都是一些没看过的生面孔。他关上窗户,既然睡不着,不如去找锦柏说说话,就像过去一样,兄弟俩时常泡壶茶、秉烛夜谈。 这漫长的岁月一定发生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他要想一想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来人!”他叫了好几声,才见到一个奴才慢吞吞地过来。 姚锦杉跟奴才要了把伞。“你家老爷住哪个院子?” “老爷和已经过世的太太自然是住在东院。”奴才打着呵欠回道。 “没你的事了。”想不到弟妹竟已经不在人世,无缘见上一面,只能感到遗憾。“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奴才想了一下。“应该是亥时。” “下去吧。”姚锦杉觉得府里的奴仆散漫无礼,得要好好管一管。 待奴才转身离开,他撑起油纸伞,走出从小住到大的南院,直接往双亲生前居住的东院而去。想到明天以后见了亲朋好友,看到自己这副模样,恐怕也不会相信他是众人以为早在三十年前就应该死去的姚家大少爷,何况这么多年都是庶弟撑起这个家,要他将一切归还,又有些说不过去。 “菩萨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他迷惘地喃道。 待他熟门熟路的来到东院,收起油纸伞,走向寝房,就见屋里透着烛光,他正要敲门,却听到里头传来说话声。“……天底下怎么可能有这种事?爹真的确定那个男人是伯父?”姚敬平不敢置信地嚷道。 姚敬真也同意兄长的看法。“会不会只是长得像?” “他确实是你们的伯父没错。”姚锦柏十分肯定的对儿子们说。 第1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3920 听见房内的简短对话,姚锦杉想应该是庶弟和他的两个儿子,以锦柏现在的岁数,有子女承欢膝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姚家有后他更应该高兴才是。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进去打扰,还是先回房去,有话等明天再说时,接下来的内容,让他瞬间全身僵硬。 “爹不是说他早就死了吗?”姚敬平一脸不安。 “当年我和母亲花钱请了个杀手,要对方在半路上找机会把人解决掉,别让他再回苏州,那人还信誓旦旦地说已经将人杀了,没想到根本不是那回事!”姚锦柏忿然地回道。 姚锦杉如遭雷击。这是真的吗?他没有听错? “现在要担心的不只这个,伯父既然还活着,会不会要爹把姚家的一切还给他?”说完,姚敬真烦躁地站起身,一面踱步、一面挥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能还给他!” “当然不能还!”姚敬平也大声反对。“幸好娘已经过世,否则一定会要爹把家产都还给伯父。” 姚锦柏只要想到十年前过世的妻子,从没把心放在自己身上,口气更多了妒恨。“要不是被她爹娘逼着上花轿,她甚至打算一辈子为你们伯父守寡,就算嫁给我这么多年,还生下两个儿子,依然忘不了他,在临死之前,口中叫的也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哼!我对她还不够好吗?我哪一点比不上他?” 外头的姚锦杉不禁瞪大双眼。难道玉娴最后嫁给锦柏,成了他的弟妹? “娘就是死心眼。”姚敬真哼道。 姚锦柏握紧拳头。“只要有你们伯父在的一天,她永远不会看我一眼,为了得到喜欢的女人,就只有让那个男人从这世上消失。” 姚锦杉身躯摇晃几下,想不到不在人世的弟妹就是玉娴,而他一直不知道锦柏也喜欢玉娴,喜欢到要他死…… 姚敬平紧张地问:“爹,现在该怎么办?” 姚锦柏脸色一沉。“当年杀不死他,那就再杀一次。” “就这么办!”兄弟俩也表示赞成。 父子三人都没注意到房门外头离去的脚步有些踉跄,雨势越来越大,遮掩住他的脚步声。 原来根本不是山贼,是陆姨娘和庶弟花钱雇来的杀手,难怪会穷追不舍,非要杀了他不可,若他没有侥幸掉下山沟,绝对难逃一死。 姚锦杉没想到庶弟会这般痛恨自己,yù杀之而后快,更为了得到玉娴,全然不顾兄弟之情。一切都是yīn谋…… 他这么信任唯一的弟弟,谁知他竟然背叛自己,甚至恨到要他死…… 难怪庶弟当时见到他,会那么笃定他已经死了。 真相残酷得令人无法接受,姚锦杉跌跌撞撞地回到南院,站在大雨中吼叫。“啊啊啊” 他太天真了!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母亲生前曾多次嘱咐过要小心锦柏,别跟他太亲近,母亲一定早就看出端倪,而自己却将他当作家人看待。 “哈哈哈”他从怒吼变成狂笑。 姚锦杉,你真是愚蠢透顶! 当笑声渐渐变成哭声,已经分不出脸上是泪还是雨。从这一刻起,他绝不再轻易相信别人。 在外头淋了快半个时辰的雨,姚锦杉全身滴着水进房,烛光照在俊逸明朗的脸庞上,蒙上一层yīn影。 他在圈椅上坐下来,强迫自己要冷静。“依照目前的处境,我绝对斗不过他们父子三人,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他打算收拾细软,暂时离开此处,突然想起母亲当年突然生了场大病,因怕活不到自己娶妻那一天,便趁着神智还清醒,将自己的嫁妆和几套珍藏的首饰,连同一个黄花梨木雕花四件柜都jiāo给他保管,打算等玉娴进门,要留给媳fù,那也是母亲最后的遗言。 他下意识望向左边墙角,发现原本应该摆在那里的黄花梨木雕花四件柜不翼而飞,不禁大为懊恼没有早一点注意到。 那是他十四岁时,亲手设计打造的第一件作品,也是送给母亲的生辰寿礼,不只母亲见了爱不释手,父亲更是频频点头,就连那些手艺精湛的木匠、雕塑匠和彩绘匠也都直夸他天赋甚高,承袭了姚家祖上的好手艺,个个抢着收他为徒,于是后来,他便拜香山帮帮主蒯亮为师。 “难道被扔了?还是落在他们父子手上?”如果母亲的遗物被抢走,他根本拿不回来。看来目前是走不了了,只能等明天一早,先从锦柏口中探出东西的下落再做打算。 姚锦杉换下湿衣裳,又强迫自己睡一会儿,才有力气和他们父子三人周旋下去。 天亮之后,奴才送来早膳,他怕里头下dú,不敢动筷子。 “大哥已经醒了?”就在这时,姚锦柏带着两个儿子前来。“怎么桌上的饭菜都没动,是不合胃口吗?” 姚锦杉不动声色地回道:“我只是吃不下,待会儿饿了再吃。” 看着眼前虚情假意的庶弟,他只想狠狠揍对方一顿。为何自己过去不曾起疑,竟还对他推心置腹?他再次为自己的愚蠢感到可悲。 姚锦柏点了点头,他原本打算在饭菜里头下dú,不过府里人多嘴杂,就怕引起怀疑,后来决定还是在外头解决比较妥当。“那就好。来,快来见见你们的伯父。大哥,他是老大敬平,另一个是老二敬真。” 两兄弟看着外表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姚锦杉,不禁瞠目结舌,左看右看,对方都不像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头子。 “没想到天底下有这么玄的事,都过了三十年,伯父一点都没有老。” “是啊,伯父看起来就像咱们的弟弟……” 姚锦杉努力压下心中的愤怒,年纪轻轻就这般心狠手辣,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实在很难想像他们是玉娴所生,不管是外表还是xìng情,一点都不像她,她若地下有知,想必会很伤心。 “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有这种事,真以为是在作梦。锦柏,你真是好福气,两个儿子想必都很有出息。”他只好虚应几句,不想打草惊蛇。 “往后还得靠大哥多多提拔。”姚锦柏抚着胡子,嘴里说得谦虚。 姚锦杉话锋一转。“对了,锦柏,你还记得摆在那边墙角的黄花梨木雕花四件柜吗?是移到别处去了吗?” “黄花梨木……我想到了。”姚锦柏假装想了半天才回想起来,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根本不曾一天忘记,就因为它,父亲不止一次在外人面前称赞大哥,还要他多学一学。“是不是当年大哥亲手做给大娘的那个雕花四件柜?” “对。”他屏息。 “已经送人了。”姚锦柏回道,如果当初没有送人,也会被自己“不小心”一把火给烧了。 “把它送给谁?”姚锦杉焦急地追问。 “送给了程家舅舅……当年大哥上狼山参拜,替爹祈福,之后下落不明,找了几个月还是没有找到,程家舅舅非常伤心,曾到这间寝房来过,知道那件雕花四件柜是出自大哥之手,便要去当作纪念。”他说。 听到东西在自己的亲舅舅手上,姚锦杉暗暗吁了口气。“原来在程家……那么里面的东西呢?” 姚锦柏想了又想。“我记得里头有几本书以及几件旧衣裳,便让奴才把它们处理掉,才让程家舅舅带走。” 看来母亲的嫁妆和首饰都还在里头,没有被人找到,那可是他精心设计的机关,必须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夹层,目的就是用来收藏重要物品,防止被窃,没想到真的派上用场。 姚锦杉全身不再那么紧绷,只要不是落在眼前父子三人手中,事情就好办多了。“舅舅一向疼我,听说我失踪了,肯定很着急。” “程家舅舅当年可是雇用不少人上狼山寻找,连附近的马鞍山和剑山都找过了,可惜舅舅几年前已经过世,要是知道大哥还活着,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安慰。”姚锦柏假惺惺地回道。 听闻舅舅已经过世,姚锦杉一阵伤感,毕竟已经过了三十年,再怎么长寿也无法活那么久。“我明天就去一趟杭州,也让程家人可以放心。” 程家还有舅母以及表弟承波在,必定会助自己一臂之力。 姚锦柏一听,先是目光闪烁,接着又和两个儿子jiāo换了个眼色。“大哥不是要先去祖坟那儿给爹上香吗?我原本打算今天下午和你一起去的,杭州随时要去都可以,不必急于一时。” “伯父,还是先去给爷爷上香吧!” “爷爷可是盼了你三十年……” 两兄弟在一旁帮腔。 “说得也是。”姚锦杉从他们父子三人的眼神中看出异样,表面上附和。“不如这样好了,明天早上再去祭拜爹,待会儿我先去街上买送给程家的土仪,以及爹生前爱吃的糕饼,只不过我现在身无分文……” 父子三人互使一个眼色,仿佛在说“早晚都要死,不差这一天”。 “我马上让帐房送二十两银子来给大哥,再找个奴才陪大哥一起去。”姚锦柏大方地表示,顺便让奴才盯着。 “好。”姚锦杉没有反对,以免父子三人起了戒心。 半个多时辰后,姚锦杉带着当作前往杭州盘缠的二十两银子,和那封要给“徐老爷”的信件。既然答应人家就得说到做到,只是不知道对方是否还在人世。 在奴才的陪同下,来到熙来攘往的观前街,走进几家老字号的糕饼铺挑挑选选,不时留意负责监视自己行动的奴才,最后抓住机会,出其不意地甩掉对方。 “人呢?怎么不见了?”奴才慌张地嚷道。 不过一眨眼工夫就把人给跟丢了,回去无法jiāo代,奴才自然心急如焚,赶紧来来回回地寻找。 躲在隐蔽处的姚锦杉见对方往另一头跑去,便朝反方向离开,才走没几步,他突然灵机一动,雇了一顶轿子,刚起轿没多久,正好和那名奴才擦身而过,也顺利地离开苏州。 爹,请恕孩儿不孝,等我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才有脸到坟前跟您请罪。姚锦杉在心中这么发誓。 第2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3999 她正在作梦。 打从出生到现在,童芸香天天都作着同样的梦,随着年龄增长,梦境也越来越清晰,这种现象到底是好还是坏,她并不大清楚,只是最初还会恐惧不安,此刻已经能用平常心看待。 “我诅咒你……下辈子有一张丑到见不得人的脸……” 最近她终于得以看清梦中少fù的长相,清秀的五官上布满妒忌等复杂的情绪,用恶dú的口吻诅咒自己,让她强烈地感受到对方有多么痛恨她。 童芸香注视对方,张开唇瓣,想要出声叫唤,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这名少fù是自己认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人。 记得她叫……叫……只差一点点,就可以想起来了…… “二姊、二姊!” 她感觉到有人在叫她,身子被用力摇晃着。 “嗯……”童芸香蹙了下眉心,从梦中醒来,微微掀开眼皮,瞅着坐在床沿的三妹,脑袋还没有完全清醒。“怎么了?” 童玉绣一脸没好气。“还怎么了?都快午时了,二姊怎么还在睡?” “快午时了?”她心头一惊,连忙坐起身,才发现自己连身上的袄裙都没脱就和衣躺下。“大概是昨天很晚才就寝,所以睡过头了。” “又是为了这些木雕?”童玉绣看着二姊下床盥洗,走到窗前的案桌旁,只见上头堆了不少木屑,还摆着圆刀、斜刀、平刀和三角刀等等工具,另外还有几只已经完成的作品,有小马、小猪和小鸟。 坐在镜台前梳发的童芸香随口回道:“因为有客人急着要,所以就熬夜赶一下。” 她之所以有这么好的手艺,全是祖母手把手亲自教出来的,只要沉溺在雕刻里,再多的烦恼都能抛诸脑后,何况卖了钱之后,也可以捐给“郭氏义庄”,帮助一些离乡在外的游子,让他们死后能返乡安葬,还有一些是无人认领的遗体,不得不先安置在义庄,等到有人捐棺助葬,才能入土为安。 “二姊就是喜欢做这些东西,才会让娘不高兴,还不如跟我一样学习琴棋书画,也不怕找不到好婆家。”童玉绣拿起造型可爱的小鸟木雕,左看右看,还是不觉得有趣,便将它扔回桌上。“雕这些到底有什么好,把手都弄粗了。” “别用扔的!”童芸香轻斥一声,看到自己的心血结晶被人看轻,自然不大高兴。 无端挨了骂,童玉绣鼓了鼓颊,不开心地踱到一旁。 童芸香将身子转回正面,睇着铜镜内映出的自己,左边脸颊上有块红色胎记,形状宛如一朵染上鲜血的花,既妖艳,也令人恶心。 “你也知道娘不高兴,并不是因为我喜欢木雕的缘故……”母亲年轻时便有“第一美人”的称号,相当以自己的容貌为傲,婚后生下三个女儿,大姊和三妹都是美人胚子,就连大哥都有张好看的皮相,唯独自己例外。虽然五官清秀,但脸上那块可怕的胎记,任谁见了都会别开脸,不敢多看一眼,要不是祖母护着她,恐怕双亲连大门都不准她踏出半步。 她伸手摸了摸左颊,露出苦笑,虽然自己并不在意,但旁人就是没办法坦然面对,尤其是生下自己的母亲,看到她仿佛看到脏东西似的,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童玉绣口气不满。“即便如此,早晚还是要嫁人,否则二姊一直嫁不出去,哪时候才轮得到我?”自己排行最小,真是吃亏。 看着今年不过十五的三妹,拥有的美貌更甚大姊几分,打从她十二岁起,媒婆都快把家里的门槛踩平了。 “爹娘已经帮你谈好亲事了吗?”她失笑。 “我还在挑。”童玉绣得意地娇笑。 童芸香笑着摇头。“好,二姊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要不是爹娘不同意,她根本不想嫁人,因为她无法相信这世上会有不在意妻子脸上有块胎记、打从心底接纳自己的男人。 “二姊真的没骗我?” 她想到梦中那名少fù的诅咒,确确实实是针对自己……不对,应该说是前世的自己。记得六岁那一年,母亲找了位王半仙到家里帮自己算命,铁口直断说那个梦就是自己的前世,而脸上这块胎记便是前世种下的因,结成今生的果,以至于这一世都不会有姻缘。 “我的前世究竟做了什么?”童芸香口中喃道。 没有马上听到回答,被娇宠惯了的童玉绣跺着莲足,不依地娇嚷:“二姊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你说什么?”童芸香回过神来。 童玉绣扯着她的袖子。“二姊要快点把自己嫁出去!” “好、好。”她脱下已经起绉的袄裙,换上另外一套,不过都是穿了好几年的旧衣裳,反观三妹身上穿的,领口和袖口都有精美华丽的镶边,一看就知道是刚裁制好的新衣裳。 听到二姊亲口保证,童玉绣才安下了心。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太太请二姑娘过去一趟。” “娘找我?”童芸香脸上一喜。 丫鬟点头。 “我马上过去。”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母亲,就算过去请安,也被挡在门外,不得其门而入。 童玉绣也很好奇母亲找二姊做什么,便一块儿跟了过去。 当姊妹俩来到父母居住的园子,才踏进寝房,童芸香便发现母亲瞧见自己进门,马上把目光移开。她的心头像被针刺了一下,但也只能装作不在意。 “娘!”童玉绣扑到王氏怀中撒娇。 王氏抚着么女酷似自己年轻时候的绝美脸蛋,笑脸中带着宠溺。“你怎么也跟着跑来凑热闹?” “我刚好在二姊那儿,娘找二姊有事?”她问。 听么女这么问,王氏这才收起笑意,瞟了次女一眼,态度显得有些冷淡。“是有关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童芸香愣怔了下,跟三妹的美貌相反,她以貌丑出名,全杭州大概找不到一个男人肯娶。 “我跟你爹商量过了,虽然王半仙说你这辈子不会有姻缘,但你都十八了,再不出嫁,玉绣的婚事也会跟着拖延,总不能姊姊未嫁,妹妹就急着出阁,传出去总是不大好听,所以我们决定把择婿的条件放宽,不求门当户对,只要家世清白,就算是当续弦也无妨。咱们也决定不收聘礼,这样一来,总该会有人上门提亲。”她冷冰冰地施舍次女一眼。“我刚刚已经jiāo代赵媒婆,希望一个月内把这件事解决,早日了却一桩心事。” 听完,童芸香心底一阵难受,这算什么?“娘……” 王氏横睨一眼,阻止她说下去。“这也是为你好,你总不能一辈子留在家里,整天关在房里雕那些卖不了多少银子的东西,还不如快点嫁人,等到孩子出生,下半辈子有了依靠才有保障。” “可是……”童芸香并不在意能否嫁得出去,但是父母的态度令她心寒,这根本比贱价求售还要屈辱。 她就这么不值吗? “二姊刚刚不是才答应过人家会尽快把自己嫁出去?那二姊的眼光就不要太高,有人愿意娶就应该感谢月老帮忙牵红线,不然再拖下去只会闹笑话。”童玉绣用天真无邪的口吻说着伤人的言语。 童芸香看着三妹,知道她不是故意把话说得这么难听,而是不晓得这么说会有多伤人。“我知道了,全凭爹娘作主。” 说完,她转身夺门而出。 嫁就嫁吧!反正她从来不曾奢望过会遇到一个愿意懂她、也会珍惜她的男子,既然如此,嫁给谁都一样! 虽然这么想,但还是不免觉得委屈。 她一直跑、一直跑,最后跑到荷园,想起祖母还在世时,就是在这儿传授她雕刻的手艺,那段时光多么美好。 “nǎinǎi”童芸香对着四周哭喊。 在所有亲人当中,只有祖母不会在意她的胎记,总是用怜惜的眼神安慰她。 她该怎么办?难道就只能任人称斤论两吗? 如果是nǎinǎi,一定不会自暴自弃,她老人家常说,自己因为是女孩儿家,不能跟父亲一样当木匠,但她还是没有放弃木雕的兴趣,努力钻研,精细的手艺获得许多贵族女眷青睐,甚至连宫里的娘娘都喜欢,所以也希望自己的孙女不要灰心丧志,要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童芸香收起泪水,就算哭死也无法改变双亲的决定,她应该找出一条活路。 偏偏前面是死巷,后面是悬崖,她根本无路可走。 “二姑娘?”这时有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闻声,童芸香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再度溃堤,扑进对方的怀中。“敏姑!” 这名老fù几乎服侍了祖母一辈子,据说年轻时曾订过亲,不过未婚夫在大喜之日前两天因为修理屋顶,不慎掉下来摔死,便守寡至今,童家人看在她伺候老太太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又无其他亲人可以投靠,便让她守着这座荷园。 “二姑娘怎么哭成这样呢?发生什么事了?”敏姑把她扶进自己的房内,掏出干净的手巾帮她拭泪。 童芸香这才呜呜咽咽地将双亲的决定告诉敏姑。 “……我也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为何就是容不下我?与其这样,我宁可一辈子不嫁,当个老姑娘。” 敏姑也很意外,虽然知道大老爷和大太太把二姑娘脸上的胎记视为耻辱,但终究是自己的亲生骨ròu,竟还这么对她。 “二姑娘先别伤心,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糟。”她安慰地道。 “若是有呢?”童芸香凄然一笑。 “要是真有人上门提亲,我会先去打听看看对方的人品,要是真的不好,就算跪下来求大老爷和大太太,我也不会让他们把你嫁过去。”敏姑轻抚着她的发说。 “好……”童芸香又哭又笑,明知爹娘不会听她的,但敏姑对自己来说不只是奴仆,而是家人,所说的话还是带给她些许安慰。 “二姑娘就别再哭了。”她拍哄着二姑娘的背。“其实老太太年轻时也吃了不少苦头,但她常说只要保有一颗善心,菩萨自会做最好的安排。” “我要跟nǎinǎi多学着点,可不能让她老人家丢脸。”童芸香打起精神,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活路。 第2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4018 杭州程家 姚锦杉两手背在身后,独自站在檐廊下沉淀心情。 经过昨天和程家人认亲的震撼和混乱,又休息了一夜,他的精神和体力都已大致恢复。他很感激舅母一家人愿意相信他的遭遇,给予自己最大的温暖。 “表伯父!”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迎面走来。 他回过神,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子浩。” “表伯父昨晚睡得还好吗?”程子浩身为主人之一,当然要好好招呼客人,何况这位客人非常特别,要不是祖母和父亲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认错人,他真的难以置信。“要是有缺什么尽管开口,不要跟咱们客气。” “我不会客气的。”姚锦杉笑道,接着又问:“你爹呢?” 程子浩目不转睛地打量眼前的表伯父,据说表伯父比父亲大上好几岁,算一算应该已经五十出头,却完全看不出来,简直太神奇了。“爹在nǎinǎi那儿,待会儿就会过来……表伯父……那个……”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会好奇是正常的。 “表伯父真的是掉下山沟里,醒来之后,就已经过了三十年?”程子浩觉得这实在太不可思议,没有亲眼所见,很难让人相信。 姚锦杉颔了下首。“确实如此,不过对我来说只不过才过了一夜,而不是整整三十年。” 他觉得好像在听神怪故事。“表伯父真的是人?该不会是狐仙变的?” “胡说八道!哪来的狐仙?”正好走过来的程承波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低斥。 程子浩挨了父亲的骂,缩了缩脖子。“我只是随口说说。” 程承波瞪了儿子一眼。“他是你的表伯父不会错,否则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关于我和他小时候的事。” “我没说不信。”程子浩赶忙澄清。 “你娘有事找你,快点过去。” 程子浩跟姚锦杉说了一声才转身离去。 “舅母的身子还好吗?”姚锦衫语带关心。 “已经没事了,她昨天看到你,情绪太激动了才会昏倒,喝了两帖安神yào已经好多了。”想到昨天自己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不禁有些想笑。“虽然你顺利逃到杭州,不过姚锦柏肯定不会善罢干休。” 姚锦杉沉吟了下。“这一点我有想过,他若知道我来投靠程家,应该也能猜到我已经得知所有的真相,自然不敢光明正大的找上门,肯定又会使yīn的。” “那么咱们也要想个办法对付才行。”说到这儿,程承波想到另一件事。“对了,我已经问了我娘有关那件黄花梨木雕花四件柜的事。” 一听,姚锦杉的心也跟着吊在半空中。“舅母怎么说?” “娘说爹当年确实把东西带回来了,毕竟那出自你之手,他实在不想留给你那个庶弟,就怕被他蹋了……”程承波一面说,一面示意他进屋里再说。“其实我爹早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偏偏你那么信任他,当他是亲弟弟,他才没有提醒你要小心,万万没想到他会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来!” 姚锦杉也觉得自己傻得可笑。“然后呢?” “又过了好多年,爹有位熟人说想为刚出生的孙女添置一件柜子,长大之后也好当嫁妆,便请爹代为寻找上好木材,结果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让她看了表哥做的那件黄花梨木雕花柜,没想到对方相当中意,想要把它买下来,起初爹说什么都不肯,但这位熟人再三保证一定会爱惜它,将它好好保存下去。”程承波有些过意不去地说。“最后爹连一文钱都没收,便送给对方了。” 姚锦杉往后靠在椅背上,有片刻说不出话来。“舅舅这么做想必有他的用意,加上对方又表现得极有诚意,才会答应。” “我娘也是这么说,这位熟人和咱们家有一层姻亲关系,平日虔心向佛,做了不少善事,是个有福报之人,爹大概希望替表哥结这个善缘。”程承波不得不为过世的父亲说几句好话。 “舅母有说这位熟人是谁吗?”姚锦杉问道。 他颔了下首。“就是住在十五奎巷的童家老太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她两年前已经过世了,但东西肯定还在她其中一个孙女手中,最有可能的是大房所生的二姑娘,传闻她虽貌丑,但深得童家老太太疼爱,从小就带在身边教养,脾气温顺,个xìng也很善良,应该很好说话才对。” 姚锦杉仿佛看到一线希望。“那么该如何跟她联系?” “我娘说这位童家老太太身边有个跟了一辈子的老婢女敏姑,目前应该还活着才对,可以透过她去问问看。”程承波安抚着表哥。“我娘这两天就会送信过去,等结果出来再告诉你。” “那就有劳舅母了,代我谢谢她老人家。”他真希望快点把母亲的遗物拿回来。 “都是自己人,跟我客气什么?”程承波笑道。 比起表弟,和自己血缘最亲近、相处时间也最长的庶弟却一心一意想置他于死地,真是天大的讽刺。 “童家那边有消息了!” 数日后的晌午,程承波来到耳房。耳房共有两间,其中一间就拨给姚锦杉居住。 姚锦杉立即从书案后头站起来。“是好消息吗?” “不算好消息。”他面色凝重地坐下。“我娘说敏姑在信上写到那件黄花梨木雕花四件柜是老太太给他们家二姑娘置办的嫁妆,绝不会卖。” 他就想事情没那么简单,连忙又问:“可否请舅母代为安排,让我跟这位童家二姑娘见面?” 程承波马上点头。“我这就去跟娘说。” “希望对方愿意见我。”如果对方还是不肯,他只有亲自登门拜访,说什么都要把母亲的遗物讨回来。 “……这个陈秀才三个月前才死了媳fù,听说他娘是出了名的恶婆婆,对待媳fù相当刻薄,有人说就是因为受不了虐待才自杀,不过他会念书,当上举人绝对没问题。另外一个是王家饼铺的独子,连着两房媳fù都生不出男丁,就把人家休了,只要二姊的肚皮争气,不怕被赶回娘家。”事不关己,童玉绣自然说得轻松。 童芸香却是听得脸色发白,想到爹娘五天前说的话,要是真的把她许配给这种人家,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爹娘怎么说?”她挤出声音问。 “娘说要是真的再没有其他人上门提亲,就从这两户人家当中挑一个,不过刚才又听说赵媒婆来了,说不定有比他们更好的对象,我现在就去打听,待会儿再来跟二姊说。” 见三妹蹦蹦跳跳地走了,似乎觉得这件事很有趣,童芸香却是yù哭无泪。上门提亲的绝对不会有好对象,她不想就此认命,看来只有逃婚这条路可以走。 “二姑娘!” 这时外头传来婢女的低唤,她整理好情绪,才让人进来。一听是敏姑有要事请她过去一趟,便来到荷园。 “二姑娘请坐。”敏姑奉上茶水,端详她微红的双眼。“怎么了?二姑娘气色不大好?” 童芸香轻摇螓首。“没什么……你也坐下,咱们之间不必太过拘谨。” 闻言,敏姑笑了笑,在另一张圈椅上落坐。 “找我有事?”她问。 “程家老太太又派人送信来了,虽然咱们已经说过不卖,不过那四件柜原本的主人说那是他母亲的遗物,对他意义重大,希望能跟二姑娘见上一面。”敏姑说出原委。 她一脸为难。“换作是我,也会想要拿回母亲的遗物,但那是nǎinǎi帮我准备的嫁妆,对我同样意义重大,说什么我都不能卖。” 敏姑当然明白。“我知道,可是程家一直派人送信来,又不能不理,毕竟老太太的么妹就是嫁给程家老太爷的二弟,两家jiāo情颇深,也不好得罪,才想问问二姑娘的意见。” “既然这样,只好跟对方当面说清楚。”童芸香打算亲自回绝。“不过爹娘不准我出门,得瞒着府里的人才行。” “这件事就jiāo给我,我也会陪二姑娘走一趟。”敏姑回道。 之后又经过几次书信往来,终于敲定见面的日子。 这天,童芸香在敏姑的陪同下,来到位于清吟街上的程家,程家还很周到的安排轿子从大门进去,直接来到通往内院的垂花门外头,好避开外人的目光,让她免于尴尬。 程承波听说客人已经到了,便出来迎接。虽然早就听闻这位童家二姑娘脸上有块胎记,也因为它,婚事一拖再拖,但是亲眼见到穿着藕荷色袄裙的纤弱身子从轿子里下来,还是不由得愣了下,他连忙转开目光,不便直视对方的脸,心中忍不住怜惜。 “见过程世伯。”童芸香福了个身。 他神情一整。“家母身子微恙,就由我来招呼贤侄女,勿见怪。” “程世伯客气了。”她抬起脸,并不避讳让胎记曝露在外人眼中。 见童芸香态度从容,一点都不畏缩,程承波心想不愧是童家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孙女。 “请进!”他比了手势道。 三人走进垂花门,来到正厅,屋里的姚锦杉见他们进来,立刻起身,神色急切地朝童芸香这一头望过来。 就是这名男子要见她吗? 只见对方身材高大、五官英俊清朗,堪称一表人才,当黝黑的目光扫过自己脸上的胎记,眼底只是闪过一抹讶异便恢复正常,并没有跟其他人一样露出嫌弃,或者急yù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她心想,这真是个善良体贴的好人,今天答应跟他见面的决定是对的,一颗心才安稳地落下。 “贤侄女,这位是姚锦衫,是我的……表外甥。”程承波只能这么跟外人介绍,要是说表哥,打死也没人会信。“锦杉,她便是童家二姑娘。” 童芸香福身见礼。“姚公子。” “二姑娘。”姚锦杉拱手为礼。 虽然已经事先听表弟提起过,但他没想到对方的这块胎记盘踞整张左脸,活像有人用沾了鲜血的毫笔在这位童家二姑娘脸上绘出一朵血花,看来触目惊心,但又有种异样的艳丽。 当他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并没有预期中的自卑和怯懦,不知怎么的,他有一种感觉想要顺利取回母亲的遗物,会比想像中还要困难。 第3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7274 双方都落坐后,姚锦杉拱了下手。“今日冒昧请二姑娘前来,只是希望拿回母亲遗物,这也是身为人子的责任,还请二姑娘成全。” “姚公子有这份孝心,我本该成全,但它同样也是祖母生前为我准备的嫁妆,绝不能卖。”童芸香有礼地回绝。 他攒起眉心。“君子有chéng rén之美,还请二姑娘重新考虑。” 童芸香嗓音柔细,却很坚持。“我并非君子,还请姚公子见谅。” “二姑娘真的不肯割爱?”姚锦杉沉下俊脸。 她轻叹一声。“姚公子何不放弃?” 双方各执己见,互不退让。 程承波眼看气氛闹僵,想要打圆场。“贤侄女……” “程世伯,不是我刻意为难,但那是nǎinǎi送给我的,从小用到大,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实在难以割舍,”童芸香眼眶不禁泛红。“将来有它陪伴,即便嫁到夫家,也像nǎinǎi还在身边一样。” 这番话合情合理,让程承波不得不把到舌尖的话又咽回去。 姚锦杉握紧拳头,态度转趋强硬。“那雕花四件柜是我亲手做给先母的,先母生前再三jiāo代要留给尚未进门的媳fù,我非拿回来不可。” 一听,童芸香不免诧异。“那是姚公子亲手做的?” “没错,就连上头的雕花也是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不曾假手他人。”他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完成,可以说是自己的心血结晶。 她不免困惑地指出其中的疑点。“不可能,那四件柜是我出生当时,祖母特地为我准备的嫁妆,依照姚公子此刻的年纪,当时不过是个稚龄小儿,怎么可能有那等好手艺?” “二姑娘若是不信,回去之后可以看看右下角侧面的位置有没有刻上一个“杉”字,杉木的杉,便可以证明是出自我之手。”姚锦杉无法将那段神奇的经历告诉她,幸好他习惯在每件作品上署名,以示负责。 听他说得斩钉截铁,童芸香再怎么想不通,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她也不是不能体谅对方珍视的心情,可问题在于那是嫁妆,对女子来说何等重要,爹娘绝不会帮她像帮大姊那样准备得多丰厚,若出嫁时太过寒酸,夫家的人也会看不起,别说争取地位,只怕日子会更难过,但这位姚公子又是一片孝心…… 这该如何是好? 童芸香只好试着和他商量。“既然是出自姚公子之手,应该可以再做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再怎么像,也不可能一模一样,意义也不同。”姚锦杉马上否决。 她蹙起眉心再想别的法子,若要让两人同时拥有这黄花梨木雕花四件柜,除非自己嫁进姚家才有可能…… 这个想法冒出头,她吓了一跳,瞠大秀眸 眼前不就出现一条活路了? 与其让爹娘帮她挑选对象,还不如自己来,将来是好是坏,也怨不得谁。 “姚公子应该尚未娶妻?”她心跳如擂鼓地问。 姚锦杉皱了下眉头。“二姑娘为何这么问?” “这一点很重要,请姚公子回答。” 他绷着俊脸。“确实尚未娶妻。” “那么可与人订亲?”童芸香又问。 “曾有个未婚妻,不过……已经不在人世。”想到玉娴痴痴盼着花轿前去迎娶,最后被迫嫁给庶弟,至死都忘不了自己,姚锦杉心口就泛疼。 童芸香绞着十指,压抑内心的窘迫和不安,毕竟一个姑娘家要说出这种话,必须有莫大的勇气,脸皮也要够厚。“要取回令堂的遗物,倒是有个方法可行,就不知姚公子愿不愿意?” “二姑娘不妨说说看。”他语带狐疑。 在场的程承波和敏姑也都在等着她开口。 她深吸了口气,吐出四个字。“娶我为妻。” 姚锦杉俊脸微变。“什么?” “只要姚公子娶我为妻,那四件柜便会随我出嫁,如此一来,也算完成令堂的遗愿,将它留给媳fù,不会落在外人手中。”她知道这么说是多么不知羞耻,但此时此刻已经顾不了这许多。 “二姑娘……”就连身边的敏姑也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童芸香没有看向敏姑,反而昂起下巴,迎视姚锦杉盛满怒气和不满的俊脸。“只有这个办法能够同时解决我和姚公子之间的问题。” 如果请求这个男人娶她,以摆脱即将面临的悲惨命运,也许对方会因为可怜自己的遭遇而答应,但她不需要别人的同情,那只会令自己变得更可悲。 “如果我不肯呢?”他抽紧下颚问。 童芸香淡淡一哂,口气多了分挑衅。“那么不久之后,它便会随我嫁到夫家,姚公子这辈子都别想要回去。” “二姑娘是在威胁我?”姚锦杉缓缓站起身,嗓音低沉,透着怒气。 “当然不是威胁,只是建议。” “建议?”他冷笑一声,看来自己真是小看这位童家二姑娘了。 “姚公子若是不肯,我也不勉强,就此告辞。”童芸香慢吞吞地起身,其实紧张到额头冒汗,就怕对方还是不肯点头。“敏姑,咱们走。” 姚锦杉咬了咬牙。“慢着!” “姚公子还有其他的事?”看见这个男人眼中流露的嫌恶和不屑,不是针对自己的容貌,而是她的为人,她的心口一阵剧烈刺痛,但是她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就算我一无所有,甚至寄人篱下,二姑娘也不在意?” “我不怕吃苦。”这句倒是实话。 “若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过世的未婚妻,无意于其他女子,你也要嫁?”对姚锦杉来说,三十年并不存在,他最后一次见到玉娴,才不过两个月前,脑中还记得她的一颦一笑,不可能轻易遗忘。 “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也许姚公子将来会喜欢上我。”没有姑娘家不盼望被丈夫怜惜、疼爱,她也不会例外。 “不可能,我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另一名女子。”他没见过像这位童家二姑娘这般乘人之危、精于算计的女子。 童芸香听他把话说绝了,只能在心中苦笑,也无意跟一个死人争宠,既然这样,就让这个男人彻底讨厌自己吧。“姚公子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 “为何是我?”姚锦杉有种喉头被人掐住的感觉。“我相信二姑娘的家人会为你找到更好的对象。” 闻言,她故意说出违心之论。“可惜我脸上的胎记令人却步,若是嫁不出去,只会让爹娘丢脸,既然姚公子自己送上门,我当然要善加利用。” 姚锦杉磨着牙,怒瞪着她。 “姚公子的决定呢?”童芸香挑眉问道。 “……我答应。”他不得不点头。 她暗吁了口气。“那我就等候姚公子上门提亲。敏姑,咱们回去吧。” 敏姑一脸有话要说的表情,跟在她后头出去了。 待程承波目送轿子走远,又回到屋内。 “你真的要娶?” “我不答应行吗?”姚锦杉用力了下几案。“什么脾气温顺、个xìng善良,看来那些传闻错得离谱!” 他抚着胡子,平心而论。“她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懂得yīn谋算计的姑娘,或许有什么苦衷。” “方才你也见到她怎么威胁我,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不用再说!答应这门亲事全是为了拿回我娘的遗物,就有劳你当现成的媒人,尽快上童家提亲。”那位童家二姑娘得到的将只有名分,别想拥有他的人和心! 程承波想劝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考虑清楚,但见他眼神嘲讽,只得叹了口气。自从表哥发现被庶弟背叛,还差点死在对方手上,便不敢再随便相信别人。“我先去禀告我娘,就说这是权宜之计,这么一来,姑母的遗物也能回到你手上。” “多谢。”姚锦杉神情放松下来。 于是,程家先派人去打听,知道童家不要聘礼,但该准备的一样也没少,给足面子,这才上门提亲。 童友春和王氏得知程承波来帮“表外甥”作媒,嘴巴登时笑到合不拢,尽管他这个“表外甥”父母双亡,家无恒产,但他们开茶庄做生意的,结jiāo的对象越广越好,程家是木材商人,虽不是大富大贵,却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又依照礼数送来了聘礼,这么好的对象可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夫妻俩一口就答应了,接着双方开始讨论其他细节,而这件喜事很快地传到童家每一房。 “二姊、二姊!”童玉绣赶忙奔来报喜。“有人来跟你提亲,爹娘也已经答应人家了……二姊!” 正坐在窗边磨刀的童芸香并不意外,既然这位姚公子急着要回母亲的遗物,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上门提亲。 “是吗?”童芸香口气很淡。 见状,童玉绣跺了下莲足。“二姊怎么一点都不关心?难道二姊不想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 “不想。”童芸香还是装得一副没兴趣的样子。 童玉绣噘高粉唇。“万一长得其貌不扬怎么办?” “婚姻大事自然由爹娘作主。”对她来说,一个人的品德cāo守比长相重要,就算其貌不扬,只要心地善良,足以胜过家财万贯。不过童芸香不想跟三妹说这些,因为她不会懂。她将磨好的圆刀收进工具箱内。“如今有人上门提亲,爹娘总算可以放心,下一个就轮到你,可得挑个好对象。” “这还用说!”对童玉绣来说,不是最好的绝不会嫁。 仿佛对婚事真的漠不关心,童芸香专心地在纸上画着图稿,童玉绣觉得索然无味,便悻悻地走了。 童玉绣离开后不久,敏姑再次前来劝她。 “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二姑娘可要想清楚。”敏姑万万没想到平日文静含蓄的二姑娘会有如此大胆的举动。 她轻轻一哂。“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嫁给姚公子胜过嫁给陈秀才、王少爷或者其他男人,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不管是有个会虐待媳fù的恶婆婆,还是只想要个能生儿子的媳fù,都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对象。 敏姑忧心忡忡地说:“可是姚公子他并不是真心想娶二姑娘……” “我看得出他有多讨厌我、甚至鄙视我,可是我已经走投无路,而他正好出现了,我相信这是菩萨的安排。”童芸香知道天底下没有一个男子愿意被人拿刀子架在脖子上,被逼着娶不喜欢的女子为妻。 “二姑娘不如把苦衷告诉姚公子,你是逼不得已才这么做,请他谅解。”敏姑不想看她受到任何委屈。 童芸香涩涩一笑。“我不要他可怜我,因为同情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娶我,至少让我保住仅有的一点尊严。” “二姑娘不要逞强,那是跟自己过不去。”原来他们家这位二姑娘外表看似纤弱,其实也有好胜固执的一面,敏姑不知该如何劝阻才好。 她轻摇螓首。“我不是逞强,而是慎重考虑之后才这么做,再说这位姚公子不只是个孝子,还是痴心人,对感情十分专一,虽然我还是想不通为何他会说nǎinǎi送我的那四件柜是出自他之手,但上头确实有他的署名,这件事倒是不假,从作品中更可以感受到一股独特的温柔,也看得出此人极为细心,又有耐xìng,将来必定会成为一名手艺超群的能工巧匠,能嫁给这样的对象,我已别无所求。” 敏姑心中一动。“二姑娘该不会真的喜欢上他了?” 闻言,童芸香愣了愣,表情透着一丝迷惑。“喜欢?这就是喜欢吗?不,我只是欣赏这位姚公子,不论外表或才华都算得上是个好对象……我不会喜欢上他的,因为这辈子都可能得不到回报,所以我绝不会喜欢上他,绝对不会……” “二姑娘……”听她这么喃喃自语,敏姑不禁若有所悟,也更加心疼。“嫁过去之后,凡事要忍耐,要看开一点。” 童芸香噙着泪水,点了点头。“我会的。” 童家二姑娘的婚事订在八月初,只剩下一个半月,有好事者便说童家巴不得连夜把这个女儿嫁出门,才会这般急迫。待消息传遍整个杭州,连带着也让姚锦杉成为茶余饭后闲聊的对象,众人得知他不但送了聘礼,又是程家的亲戚,见过本人之后,纷纷劝他另觅良缘。 听了众人的劝说,姚锦杉自然不能说出实情,只是用一句“娶妻娶德”来回应大家的疑惑,虽然有人不信,但赞赏和钦佩的人居多,也留下了不错的好印象,再透过程承波的人脉,拜会一些乡绅地主、官宦绅衿,对方态度自然热络许多,成功地为自己将来铺路。 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来到八月初,这天正是适宜嫁娶的好日子。 姚锦杉骑在马背上,亲自上童家迎娶,他高大俊逸的身影以及翩翩风采,让童家几房姑娘不禁咬着手巾,心里很不是滋味。早知道杭州有这么好的男人存在,早就先下手为强,哪里还轮得到童芸香? 还好对方脸上没有新郎官该有的春风满面,说不定过没几天就会把人休了,她们还是有机会的。 新娘子跪别双亲,坐上花轿,在鞭pào声中将扇子往窗外一扔,离开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走上自己选择的路。 傍晚时分,当迎亲队伍进了程家大门,鞭pào声再次大响,好命fù人牵着新娘子下轿,将她jiāo给新郎官。 一对新人走进正厅,在司仪的口令下拜过天地,由于姚锦杉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便由程家老太太担任高堂,让仪式得以圆满完成。 “送入洞房” 在一句又一句的恭喜声中,新人步出正厅,原本姚锦杉居住的那间耳房就充当新房。 好命fù人说了些吉祥话,祝福新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再让新郎官拿起秤锤揭起红头巾。 见到新娘子脸上那块鲜红胎记,好命fù人原以为至少会抹上水粉,稍稍遮掩一下,没想到新娘子竟毫不在意,大剌剌地展露在新郎官面前,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惊觉自己失态,连忙捂住嘴巴,偷觑了下新郎官,见他脸上看不出喜恶,眉头更是皱也不皱一下,这才松了口气,否则真怕对方当场要把新娘子退回去,又该如何是好。 “辛苦了。”姚锦杉递出大红包,请她到外头去吃喜宴。 当新房里只剩下他们俩时,他口气转为冷漠。“你已经得到想要的,该把东西还给我了。” 闻言,童芸香拿下头上的凤冠,觑了下新婚夫婿眼底的漠然,才用食指比了下摆在新房一角的嫁妆。“东西就在那儿,请便。” 姚锦杉不由分说地走向那些嫁妆,有高有矮、大大小小好几件,每一件外头都盖着红布。 他掀开第二块红布,看到熟悉的物品,内心百感jiāo集,手指轻抚着门上的雕花图案。虽然经过了三十年,依旧像新的一样,显然被主人珍惜和爱护着。 他打开对开的柜门,里头一共分成四个空间,此刻空无一物,他动手将原本贴墙摆放的四件柜往前挪动。 这一连串动作令童芸香好奇地上前观望。 接下来,他把手掌探向四件柜背面,一阵摸索,然后就听到“喀喀”两声,似乎触动什么机关,接着回到正面,只见位在下层右方的屉板出现一道缝隙,把手指伸进缝隙中,再将屉板往前推,就可以完全抽出,原来下头另有夹层,夹层内还摆放着东西。 童芸香不可思议地叹道,“我居然不曾发现……” “要是那么轻易就让人找到这道机关,就失去它真正的价值了。”这也是他之后每件作品的主要特色,就连师父都不止一次称赞他别出心裁,总说自己将来肯定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她弯身看着姚锦杉取出放在夹层内的首饰盒和一只纸袋,里头装的应该是一些书信文件,藏得这般隐密,肯定十分重要。“这就是你娘的遗物?” 闻言,姚锦杉只是冷冷地瞥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明天我再请人把这个四件柜搬到厢房,你就歇着吧。”说完,他捧着母亲的遗物就要离开。 “你要上哪儿去?”童芸香错愕地问。 姚锦杉回头,冷冷地回道:“我就睡在隔壁。就算成了亲,你这辈子也别想得到我的人和心。” 说完,他便跨着大步出去。 在洞房花烛夜被新郎官丢在新房内,她恐怕是第一个,不过这门亲事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你情我愿,会有这种结果并不难理解。 童芸香望着两根大红喜烛,口中轻喃着。“他早就表明心里只有过世的未婚妻,不会再对任何女子动心,我还在期待什么?不过他真的好残忍……不,是我逼他这么残忍的。” 她只能告诉自己两人不过是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往后各过各的,不要奢望能成为恩爱夫妻,日子就不会太难熬。 这个想法暂时抚慰了童芸香的心情,一旦安定,人也松懈下来,眼皮开始沉重,于是她脱下嫁衣,上床就寝。 而在另一头,姚锦杉推开隔壁厢房的门,点燃烛火,才将抱在怀中的物品放在桌上。 他率先打开首饰盒,映入眼帘的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几套饰物,以及翡翠手镯、金嵌珊瑚珠翠镯和一支翠玉步摇,他眼眶泛红,等到勉强忍住思母之情,才将它们搁在一旁,从纸袋中拿出一张房契还有银票,一共有二百两。这些都是当年外祖父母帮母亲置办的嫁妆,想不到时隔三十年,只有些微泛黄,并没有遭到虫蛀,而且字迹也清晰可辨。 “一定是娘在保佑我……”他哽声喃道。 虽然程家待他极好,视他为家人,他却不想寄人篱下,他再次拿起房契,上头的地址写着杭州,是一座坐北朝南,带有天井、共三间正房、左右各有一间耳房的四合院。 他在心里盘算着明天就去看看,这么多年没有人居住,需要整修的地方肯定不少。 这时程家的奴才来请他出去敬酒,姚锦杉才将它们收妥,差点忘了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 姚锦杉到前头只喝了几杯,其他的都被程家父子挡了下来,直说新郎官要是喝醉,新娘子可就太可怜了。 在众人的调笑声中,他好不容易得以脱身,踏着微醺的步伐穿过月洞门,来到耳房,瞥了隔壁的新房一眼。他和这位童家二姑娘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对方一手造成的,怨不得自己。 他走进厢房,不到一会儿,便熄烛火了。 比起正厅的喧闹,耳房没有半点喜气,只有一片冷清。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7898 第二天,因为派去伺候的婢女发现新房内只有新娘子一个人在,不见新郎官的踪影,连忙跑去告诉夫人,程承波才从妻子口中得知昨晚两人没有同房。 他大吃一惊,马上找人把表哥请到偏厅。 “你昨晚真的没有睡在新房?” 姚锦杉没有回答,就当是默认了。 “虽然你是逼不得已才娶她,但这么做也太无情了。”既然成了亲,程承波总希望他们能好好地过日子。 “无情?我是为了拿回我娘的遗物才会娶她,对她没有感情,也无意跟她做一对恩爱夫妻。”姚锦杉冷冷启唇。“她只是占了名分,在我心中只有玉娴。” 程承波揉着抽痛的太阳穴,心想大概是自己昨晚喝多了。“她已经嫁给你那个庶弟,而且死了那么多年,就算还活着,你们也不可能在一起。”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会碰她一下。”像童家二姑娘这般心机深沉的女子,他得提防才行,免得又被算计。 闻言,程承波一个头两个大。“可是……” “先不说这个,我已经拿回我娘的遗物,幸好房契还完整保留着,你现在就陪我出门一趟。”姚锦杉拉着他就走。 程承波劝不动表哥,只能拜托妻子过去关心一下,赶紧叫了个奴才过来帮他传话,还没吩咐完,就已经被姚锦杉拖出门。 新房里,童芸香将写好的信jiāo给程家的婢女,记得婢女早上送饭菜来时说过自己是程家指派来伺候她的。 “你叫娟儿对吧?这封信就有劳你帮我送到童家,这是一点小意思,真的不多,请别见怪。” 她塞了十文钱给这名叫做娟儿的婢女,毕竟现在寄住在程家,不是自家奴仆,自然不能任意差遣,必要时施点小惠来收买人心,人家自然乐意为你做事,这也是一种人情世故。 娟儿一脸惶恐,退后两步。“表少nǎinǎi,奴婢真的不能收!” “你不收,我怎么好意思请你帮忙?”童芸香也很坚持。 “奴婢会帮表少nǎinǎi把信送到,但是真的不能收钱,否则让太太知道,奴婢会被赶出去的。”娟儿将信接过去,福了个身便出去了。 见对方真的走了,童芸香只好将十文钱收起来,又看向原本摆着黄花梨木雕花四件柜的位置已经空dàngdàng的, 想到一早姚锦杉就带了两个奴才将它搬走,生怕她会反悔似的,看来他对自己的印象真的很恶劣。 童芸香不想再自怨自艾下去,卷起袖子,动手把妆奁推到该摆的位置上,接着打开几口衣箱,将平常会穿的几套袄裙找出来,放在容易拿取的地方,这也是她从小到大养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的习惯,嫁了人也一样,凡事自己动手。 约莫过了两刻,程承波的妻子刘氏前来探望,主要是听说他们夫妻昨天没有圆房,担心新娘子会想不开,特地来看看。 “怎么不找人帮忙呢?”刘氏见屋里一团乱,就要出去叫人。 童芸香轻声制止。“不用了,我一个人整理反倒比较快。呃……我该怎么称呼……应该是表舅母对不对?” 刘氏干笑一声,她的夫婿是姚锦杉的亲表弟,其实应该叫表弟媳,不过事情的原由不该由自己开口,还是jiāo给他们夫妻私下去说个清楚。“一表三千里,反正都是自家人,怎么称呼都可以。” “是。”童芸香柔顺地回道。 “还有……听说昨晚你们没有同房?”刘氏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询问。 童芸香脸蛋一热,尴尬地回道:“呃……因为相公昨晚喝醉了,担心自己满身酒味,就睡在隔壁厢房。” 她不得已只好为那个男人找理由。 闻言,刘氏没有理由不相信。“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所以赶紧来问问,没事就好。” “让表舅母担心了,真的没事。”见刘氏态度真诚和气,童芸香也就不再拘谨。“还有刚刚我让娟儿帮我送封信回童家,先跟表舅母说一声。” “有事尽管吩咐他们,不要见外。对了,关于归宁的事,因为两家都住在杭州,应该不用太早出门,我已经把礼品都准备好了,要记得带过去。”她打量着眼前的童家二姑娘,神态落落大方、温雅有礼,要不是脸上那块胎记看起来有些可怕,也不会拖到十八岁还找不到婆家,幸而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童芸香一脸歉然地说:“我并不打算回门,方才已经请人送信到娘家,就是跟爹娘禀明这件事。” 出嫁前两天,母亲冷淡地说了一句“终于把你嫁出去了,可真是不容易”,这让她下定决心无论受到再大的委屈也不会求助娘家。 “这是为什么?”刘氏讶异地问。 她尽量说得委婉。“我想相公应该有很多事要忙,没空陪我回门,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天。” 刘氏摇头反对。“那不一样,对嫁出去的女儿来说,是为了让爹娘放心,又不是住得远,必须跋山涉水,才会回不了娘家。” “真的不用了。”不用问也知道姚锦杉根本不会陪她回门,又何必自讨没趣? “等我家老爷回来,我会让他跟表外甥说一声,要他陪你回娘家一趟。”刘氏并不晓得两人的婚事是在不情不愿的状况下完成的,以为他们是正好看对眼,还很高兴的跟婆母聊起公爹当年把那四件柜送给童家老太太,因此撮合一段良缘,这就叫做姻缘天注定。 知道她是好意,但童芸香反倒担心会引起误会。 果不其然,当姚锦杉从外头回来,就被程家老太太叫到跟前。 “你已经是童家的女婿,再忙也要陪你媳fù回娘家,这是礼数,可别让人家在背后说你不懂规矩。”因为听到媳fù说的话,老太太特别叮嘱。 姚锦杉忍住反驳的冲动。“是,舅母。” “这才对。”程家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既然成了亲,就要好好对待人家,别让人家受委屈。昨晚你们没有圆房的事好在只有自己人知道,否则传到亲家耳中,可是会来兴师问罪的。” 他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我自有分寸。” 程家老太太这才不再追究。 姚锦杉俊脸上盛满怒气地踏进新房。“往后有任何事,先问过我的意见,不要立刻跑去跟程家人告状。” 童芸香被骂得很无辜。“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归宁的事,你可有先问过我?”他质问。 “如果开口问了,你就会答应陪我回门吗?答案当然是不会,那么我只好婉拒表舅母的好意,但表舅母又问我原因,我便说你另外有事,没空陪我回去,这么说有何不对?”她试着跟他讲理。 “这是你我之间的事,不要把其他人扯进来。”姚锦杉瞪着她,他不希望给程家人增添麻烦。 “我没有……”这个男人打从一开始就认定是她在背后搞的鬼。 他根本不相信。“你敢说你没有在程家人面前装无辜、扮可怜,说我不肯和你圆房?那天我已经把话挑明了讲,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容不下第二个,但你还是非嫁不可,就得承受后果。” “我再清楚不过了。”童芸香不再辩解。 “你最好记住。”他寒声回道。 童芸香牵动颤抖的唇角。“我会的。” “后天一早我会陪你归宁,往后别又在程家人面前搬弄是非,这是我给你的警告。”姚锦杉鄙夷地道。 童芸香觉得委屈、冤枉,但又不想表现出可怜的模样,那样反而会令对方看不起,只有反击才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方式,于是她昂起下巴。“看来你真的很在乎程家的人,那么就请扮演好童家女婿这个角色,别让我爹娘看出你是被逼才肯娶我。” 姚锦杉冷哼一声。“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你都敢当面威胁我了,还怕让人知道吗?”这位童家二姑娘人前是一套,人后又是另一套,她的话绝对不能相信。 “不是只有男人才爱面子,我也一样,所以还请多多配合,我可以保证不会又在程家人面前故意“搬弄是非”。”童芸香噙着恬静笑意,嗓音柔细,但听得人咬牙切齿。 “这是在威胁我?”姚锦杉几乎快把牙绷断了。 “可以这么说。”她索xìng承认。 “我答应!”姚锦杉从齿缝中迸出话语,暗自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不会让自己老是居于下风。 “谢谢。”童芸香轻吁口气。 不过这一声“谢谢”听在姚锦杉耳里却是充满讥刺。“不必谢我,你只要遵守承诺,不要出尔反尔,我就很感激了。”说完,他转身拂袖而去。 待人一走,童芸香膝盖登时发软,赶紧坐下,眼圈跟着泛红,想不到成亲才第二天,两人便已形同水火。 她不得不将泪水往肚子里吞,既然这是自己选择的路,就没有资格后悔,相信总有一天,姚锦杉会明白自己并没有他想像中的那么坏,愿意敞开心胸接纳她。 由于童芸香早已请程家的婢女送信到童家,童友春夫妻以为女儿和女婿不会回门,谁知会突然听到奴才禀报,连忙叫灶房准备摆宴招待。 来到偏厅,王氏了次女一眼,口气摆明了不大高兴。“不是说今天不会回娘家吗?要是临时改变主意,也早点派人通知一声,也不必这么匆匆忙忙的。” “都是小婿疏忽了,和娘子无关。”姚锦杉在岳父母面前,自然要扮演一个好女婿的角色。 她和颜悦色地看着女婿,看在程家的面子上,总不能让他下不了台。“我这个女儿从小就不懂事,以后就靠你多多关照,要是做得不好,程家那头就麻烦女婿代为说几句好话,免得把咱们的脸都丢尽了。” 姚锦杉拱了下手。“小婿明白。”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童友春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胡子,总希望女婿能有出息,他这个当岳父的才好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 “是打算跟着程家人学做生意吗?不过做生意需要钱,咱们是帮不了,不如去拜托程家老太太,年纪大的人总爱听一些好话,只要嘴巴甜一点,相信她会答应的。”他开始面授机宜。 始终低头不语的童芸香脸颊一片热辣辣,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听岳父这么说,姚锦杉在心里冷笑,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只想利用别人,说出这种话居然也不感到羞愧。 “小婿会考虑的。”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童友春瞪了他一眼。“这种事还需要考虑吗?程家待你这么好,还帮你娶了媳fù,只要多下点功夫一定能成……” 才说到这里,就被厅外的骚动给打断了。 “你们别挡在前面……” “我看不到……” “等一等……” “别推!” 几个童家的姑娘挤在外头偷看,包括童玉绣在内,你推我、我推你,结果全都往前扑倒。 “哎呀!” “好痛……你们快起来!”被压在最下头的童玉绣嚷道。 王氏见状,出声低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童玉绣和堂姊妹们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脸羞窘,但又忍不住往姚锦杉那头望过去。“我是听说二姊回来了,就赶紧来看看她……” “我是来关心堂姊……” “我也一样……” 几个小姑娘连忙附和。 童芸香唇畔露出一抹讽笑,这几个堂妹中有谁坐下来跟她说过话或聊过心事的?不是巴不得撇清关系,就是当作没瞧见,今天态度居然变了,看来明天的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见过二姊夫。”童玉绣轻移莲步,用最美的姿态走上前去。 “这是最小的女儿玉绣,都十五岁了还这么不懂规矩……”王氏嗔骂。“也不怕你二姊夫笑话。” 童玉绣偎进母亲怀中,娇滴滴地抗议。“娘,人家哪有不懂规矩,二姊夫要是信以为真那该怎么办?” “咱们在谈正事,你们几个跑来做什么?”童友春不满话题被打断,把几个小姑娘全都赶出去,等她们不情不愿走了才又开口。“锦杉,让你见笑了。” “岳父客气了。”姚锦杉冷淡地回道。 他哈哈一笑。“那就继续咱们刚才说的事……” “爹,程家对相公再好,也不能予取予求,会让人说闲话的,就算真的要做生意,还是得靠自己,否则一辈子都会抬不起头来。”童芸香满脸羞惭,试着跟他们讲理。 童友春板起脸斥责道:“你懂什么?爹也是希望你将来有好日子过,何况女婿要是真的精明能干,闯出一个名号,我这个当岳父的也有面子,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能利用的当然不能放过。” 姚锦杉脸色越来越难看。“小婿自有计较,多谢岳父关心。” 王氏笑容满面地附和夫婿。“你可是半子,当然要关心,等你将来事业有成,咱们走在外头也威风,就听你岳父的话,多在程家老太太面前走动走动,有空就去嘘寒问暖,人心到底是ròu做的,到时要她拿银子出来资助,肯定不会有问题。” 听到这里,姚锦杉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手掌已经抡成拳状,没有人注意到,只有离他最近的童芸香瞧见,因此在他发难之前,她抢先一步开口。 “爹、娘!”她倏地站起身,尽管比谁都清楚双亲是什么样的人,不可能奢望他们会在意自己的感受,但她还是觉得痛心和沮丧。“咱们要回去了,请你们多保重。” 童友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这是什么态度?如今嫁了人,心就马上偏向丈夫,不管娘家了?” “咱们真是白养你了,将来要是被欺负了,可别跑回来诉苦。”王氏不悦地责备道。 她深吸口气,打从出嫁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要依赖娘家。 “我不会回来诉苦的。”说完,她便迳自往外走,免得眼泪当场溃堤。 姚锦杉也起身拱手。“告辞。” “锦杉,你可要记住我刚刚说的话,在程家老太太身上多花点心思……”童友春还想用岳父的身分压他。 “我虽然娶了童家的女儿,不代表就会任你们摆布,你们也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任何好处!”见童友春还在打他的如意算盘,他不得不开口。 “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王氏一手捂着心口道。 “自然是实话。”姚锦杉低哼一声。“念在你们是长辈的分上,我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不过在我心里,程家人才是我的至亲,谁也别想占他们便宜,将来的事也不劳你们费心。” 闻言,童友春胀红了脸。“你竟敢……” “我言尽于此,告辞。”他不想在童家多待片刻。 “站住!”童友春大喝。“站住!” 姚锦杉却是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地跨出厅门,留下气呼呼的夫妻俩。还以为挑了一个好女婿,结果是赔了女儿又折兵。 待他们回到程家,童芸香下了轿,这顶轿子是刘氏特地命人雇来,免得她走在路上遭人指指点点,这番体贴和善意令人动容和感谢,跟自己的亲人相比,程家人更为自己着想。 她瞥了一眼走在前头的高大身影,可以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怒气,谁都不敢靠近,尤其是自己,准会被灼伤。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等他们穿过月洞门,回到夫妻暂住的耳房,童芸香不得不打破沉默。至少她必须表明立场,澄清自己不会站在双亲那一边,也不会做出伤害程家人的事。 姚锦杉回过头,脸上满是嘲弄。“要我说什么?除非你连这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否则应该比我还要清楚,用不着我多说。” 她瞅着他眼底的鄙夷,心像有针在刺。“我不会替他们辩驳,你也大可不必理会,就算不靠程家资助,我也相信你有办法闯出一片天。”他有那么好的手艺,不怕得不到赏识。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姚锦杉不禁疑心大起,不相信她这番话是出自真心,其中必定有诈。 童芸香失笑。“我会打什么主意?” “你何不开诚布公地说出来?” 她有些挑衅地反问。“难道你没有信心,认为自己办不到?” 姚锦杉沉下俊脸。“当然不是。” “这不就得了。”童芸香扔下这句话,越过他身边,自顾自地回到新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如今是她一个人的寝房。 姚锦杉看着已经踏进房门的纤细身影,无论她想玩什么花样,只要会伤害到程家,他就绝不会原谅。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修复母亲嫁妆里的那座四合院,姚锦杉也开始忙碌起来,虽然屋子的状况勉强可以住人,但有些地方必须加强,才不会发生危险。 由于程家是做木材生意的,要什么材料都有,剩下的便是jiāo给专门的匠人处理,否则光靠他一个人,恐怕力有未逮。 “……当然是要请香山帮的匠人前来,只有他们熟悉苏派建筑的工法,才有办法把屋子修复成原来的模样。” 这天下午,程承波又跟着表哥来到小河直街上这座粉墙黛瓦、沿河而建的四合院,理所当然地道。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都过了三十年,以前认识的熟人应该都老了,还有师父他老人家也不知是否尚在人世。”姚锦杉有些感慨。 “去年我听说蒯老爷子曾进京一趟,可见身子硬朗,他是香山帮帮主,手下有三千多名匠人,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咱们总会听到风声。”程承波沉吟了下。“要找人去打听看看吗?” “师父就算还活着,也年事已高,暂时不要惊动他老人家,免得吓着了,先请匠人来整修屋子再说。”姚锦杉打算等安定下来后再去跟师父相认,香山帮一定会欢迎他,到时工作也有着落。比起做生意,他更想当个木匠。 程承波心想这样也好。“想到姑父还在世时,姚家和香山帮jiāo往甚密,但自从你那庶弟当家之后,这些年来几乎恩断义绝,令人不胜唏嘘。” 他脸色微变。“出了什么事?” “你也知道匠人的工资微薄,要维持生计原就不容易,没想到你那庶弟居然用低价请他们制作各种家具、摆饰,再以高价卖给京里的达官显贵,赚取暴利,香山帮也是念在与你爹数十年的jiāo情才接下工作,不过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蒯老爷子近几年来已经不再和姚家做生意,姚家的风评也越来越差。”程承波感叹地道。 姚锦杉听了怒气勃发,咬牙低咆。“他居然做出此等败坏门风之事,如何对得起姚家的列祖列宗!” “所以振兴家族声誉的事就得靠你了。”他拍了拍表哥的肩头道。 “我自认眼光不错,却没想到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姚锦杉不免自嘲,那种遭人背叛的心情,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他和你是异母兄弟,血浓于水,信任他也是人之常情。”程承波也只能如此安慰。“对了,你跟表嫂相处得如何?” 闻言,姚锦杉立刻眼露警戒。“她又说了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你不要把她想得那么有心机,你们已经是夫妻,往后还要相处几十年,总不能像仇人似的。”这个表哥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除了他们程家人,谁也不信任。 姚锦杉皱起眉头。“你不要帮她说话。” “我不是在帮她说话,而是听子浩他娘说表嫂这几天除了早上去跟我娘请安,就是待在房里,凡事都自己动手,还直夸她乖巧懂事。”他不得不转述妻子的话。 “表弟妹不知她的真面目,才会上当。”她刻意接近舅母,肯定是想从中得到好处,就和她爹娘一样。 “你也不打算把你那段神奇的经历告诉她?”程承波不得不问,如果不说,他们就得继续保守秘密。 姚锦杉口气更加冷漠。“没有告诉她的必要,这事你们就别管了。” “好吧。”他知道多说无益,只好jiāo给他们夫妻自己解决。 第4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8307 我要诅咒你…… 你到底是谁? 我究竟做了什么? 请你告诉我! 童芸香从梦中惊醒,自己居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同样又是差一点就可以叫出对方,甚至想出那名少fù的身分,但每次梦到这里就醒来,让她不禁懊恼。最近她开始想要追寻前世,若错真出在她身上,就要想办法弥补,不想再被人憎恨下去。 可要从何找起呢? 她放下还抓在手上的斜刀,无心再继续雕刻下去,随着起身的动作,桌上的烛火摇晃几下,她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便感到外头有些凉意。 才跨出房门,她下意识地朝隔壁厢房看去,屋里一片漆黑,显然里头的人已经睡下。这几天姚锦杉似乎相当忙碌,天天早出晚归,其实她可以问程家人,但不想让他误会,以为她又在搬弄是非,宁可等他来告诉自己。 抬头望着星空,她有些冷,便用手臂圈抱住自己。 就在这当口,一道人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大概只有七、八步远的距离。 “你……”她倒抽一口凉气,待定下心神,凝聚目光,只见瘦长身影有些若隐若现,不过还是看得出此人身着灰袍,胸前还有一大片黑色污渍。 她努力想要看清对方的五官,却怎么也看不到。 “有什么事吗?”她猜想可能是程家的仆从,便温声询问。 灰袍身影没有回答,只是跪下来,朝她磕头。 “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她被对方的举动搞糊涂了。 “……谁在外头?” 男子的低斥让童芸香本能地偏头看向声音来源,不过当她再度转回来,灰袍身影已经消失。 “人呢?上哪儿去了?”她并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 “你在那儿做什么?”姚锦杉站在房门外头问道,他在床上躺了许久,依旧没有睡意,打算起来画张图稿,却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细微的声响在静夜里听来格外清晰,这才决定出来看个究竟。 “我没做什么。”童芸香赶紧回应。 姚锦杉不假思索地走上前,质问道:“这么晚了,你在外头跟谁说话?” 直到高大身影来到面前,近到可以瞧见那张带着几分防备的俊逸脸孔,童芸香才道:“我睡不着,出来透透气。刚才明明看到有人,就站在前头,可才转个身又不见了。” “子时都过了,府里的奴仆不会随便跑到这儿来,哪来的人?”姚锦杉一副“你又想玩什么花样”的表情。 童芸香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可能是我在作梦吧。” “作梦?真是个好藉口。”他讽道。 “我没必要骗你,你不必把我当成贼一样提防。”童芸香在心里苦笑,她想避免让自己陷入绝境才利用这个男人,那么就得付出代价。“既然遇到了,有件事想要跟你商量。” 一听,姚锦杉面带狐疑。“商量什么?” 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他。“明天我想出门一趟,如果你愿意陪我去,自然再好不过,要是不愿意,我便去拜托表舅母,不过表舅母肯定又会帮我雇轿子,还会命婢女跟在身边一同前往,要是你不介意麻烦到程家的人,我倒是乐得轻松。”就算已经嫁了人,fù人也不能随意出门,需要先经过丈夫同意,或者有人陪伴。 这根本是威胁。他口气微愠。“要去哪里?” “清河坊的八珍斋。”拿程家来胁迫他还真是有用,可见这个男人极为保护身边的亲人,处处替他们着想,不想给对方增添麻烦,她希望他这份温柔也能用在自己身上,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 呵!明明告诉自己不要抱持任何期待,偏偏情不自禁,渴求着从他身上得到疼惜和关爱童芸香,你真是太傻了。 “去做什么?”据他所知,那是间贩卖玉石和木雕的铺子,在杭州算得上很有名气。 “有一点事要处理。”以往有敏姑帮她,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他瞥了她一眼。“明天我会抽出空来。” 童芸香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已经转身回房。 “谢谢。”就算姚锦杉不领情,她还是要说。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响,她幽幽轻叹,走回自己的寝房。 翌日早上,巳时过了一半,童芸香换上杏黄色的上袄配上蓝色凤尾裙,跟着姚锦杉来到程家大门口,门房听说两人要出去,马上开门。 姚锦杉问道:“你确定不坐轿子?” “你是在担心我吗?”她打趣地问。 姚锦杉怒瞪她一眼,仿佛在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还是你不想跟我出门,觉得很丢脸?那就不勉强,我可以一个人去。”童芸香故意激他。 他低哼一声。“好让你事后跟程家的人告状?”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想。”她一脸无辜。 “既然你都不在意了,我又何必在乎?”姚锦杉一手提起袍摆,率先跨出门槛。“走吧。” 踏出程家,童芸香紧跟在他身后。 “记得第一次出门是七岁那年,nǎinǎi带着我到亲戚家中作客,不过我却因为受不了外人的眼光,一路哭回家。”不管姚锦杉是否在听,她还是想让他知道。“我躲在房里哭了好几天,nǎinǎi便把我叫到面前,然后问我,是不是连我也觉得自己见不得人?这句话带给我很大的影响,再来两个月后,我又跟着nǎinǎi出门了。” 童芸香露出一脸怀念的神情。“虽然害怕,但又想自己既没做坏事,也没害过人,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呢?反倒是那些看到我就退避三舍的人心里有鬼,才会不敢直视我的脸。” “你倒是看得开。”姚锦杉语带嘲讽。 “原来你有在听?”她故作惊讶。 姚锦杉不悦地横睨她。“你说这番话的目的不就是想要软硬兼施,让我同情你的遭遇,进一步获取我的信任?” “我不过是自言自语,是你多心了。”童芸香佯叹。 闻言,他只是发出低哼,表示不相信。 两人走得越久,遇到的人也越多,投向她的目光自然更多了不少,童芸香昂首挺胸,只有捧着物品的十指不自觉地攥紧,泄漏了些许不安。 瞥见路人不停地朝童芸香身上指指点点,姚锦杉其实可以当作没看到,但他的个xìng本就温文善良,很难视若无睹,忍不住投去一记凌厉的目光,对方这才快步走人。 夫妻俩终于来到清河坊,这里是杭州最热闹的市肆,酒楼茶肆鳞次栉比,店铺林立,买卖络绎不绝。 童芸香走在人群中,更多的视线投注在她脸上,有的好奇,有的嫌恶。 她因为脚步较慢,跟姚锦杉走散了,她慌张地环顾四周,只见许多的脸孔在身边打转,突然有些呼吸困难…… 不要怕!她已经不是孩子了,不会再哭着跑回家! “有什么好看的?”不期然的,男人低沉的斥喝声在童芸香耳边响起。 姚锦杉不知何时折回来,以眼神和嗓音威吓周遭的人,众人立刻一哄而散,让她得以呼吸到新鲜空气。 “如果不舒服就回去。”见她额头布满薄汗,脸色苍白,身子摇摇yù坠,他还不至于冷血到以为她是装出来的,若这样也能装,他也实在佩服。 她深吸了口气,有些僵硬地回道:“我没事,只是太久没见到这么多人,有些头晕罢了,谢谢你的关心。” “我不是关心你,而是万一你昏倒了,受到责备的人是我。”舅母他们肯定会怪他没有尽到保护妻子的责任。 童芸香笑得有些失落。“不会的,我真的没事,咱们快走吧。”说完,就把他扔在后头,自己先走。 见纤弱的身影穿过人群,姚锦杉只好加快脚步跟上,一路上还用眼神帮她逼退那些惊异与嫌恶的目光。即便对这位童家二姑娘有诸多怀疑、不满等情绪,巴不得和她划清界线,但自小所受的教养,让他无法真的冷眼旁观……想到这里,他更加痛恨自己不够残酷无情。 当他们来到八珍斋,童芸香抬头看着挂在门上的匾额,不由得想起八岁那年祖母第一次带她来时的情景,当时真的大开眼界。 待她拾级而上,走进专门贩售各种玉石和木雕的铺子,坐在柜台后方的方老板愣了几下,看到童芸香脸上的胎记,马上认出她是谁。 “这不是二姑娘吗?”他连忙迎了出来。 “方老板。”她福了个身。 满头灰发的方老板也回以一礼。“最后一次见到二姑娘是在……三年前吧,那时老太太正病着,你就没再出过大门,都是让敏姑过来,没想到一晃眼,二姑娘都已经嫁人了……这位想必是姚爷?”童家二姑娘要出嫁的事 全杭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她的夫婿是程家的亲戚,生得相貌堂堂,应该不会看错。 姚锦杉拱了下手。“正是姚某。” “姚爷会陪二姑娘出门,可见得有心。”方老板见他们夫妻同进同出,不禁赞许,也替老太太高兴,孙女嫁得好,她在地下有知也能放心。 姚锦杉清了下嗓子。“方老板过奖。” “二姑娘来得正好,上回拿来的木雕已经卖掉了,还有好几位客人在问何时才有新货。”他一面说,一面走回柜台后方,从抽屉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钱袋。“我正在发愁,不知该不该主动跟二姑娘联络……” 童芸香将手上的物品摆在柜台上。“这是刚做好的,请方老板看看。” “真是太好了!”方老板眼睛都亮了,将钱袋给她。“这是上回的银子。” 她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方老板解开布巾,里头是两只一大一小的木盒,四面都刻着吉祥话。“猪、事、大、吉……哈哈!写得好!” 就连姚锦杉也凑上前去看个仔细,他不知道原来她在房里都在做这些木雕,如果打算卖了当作私房钱,倒也无可厚非,手上有一些银子,必要时也可以用得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这……”方老板打开盒盖,其中一只木盒里头放着笑得眼眯眯、体型圆滚滚的小猪,另一只里头则是大中小三只小猪,摆出各种俏皮的姿势,模样逗趣讨喜,加上没有上色的外表,更显得朴拙可爱,散发出天然的木头香气。“客人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那就有劳方老板了。”童芸香由衷地说。 姚锦杉顺手拿起一只小猪来欣赏,不只修去刀痕凿垢,打磨的技巧也挑不出太大的缺点,整体来说具有女xìng独有的细腻。 “这些都是出自你之手?”他很难不感到讶异,因为自己也同样擅长木雕,还拜香山帮帮主为师,自然看得出作品好坏。 “姚爷不知道吗?”方老板忍不住夸奖。“二姑娘得了老太太的真传,手艺一流,千万不要小看这些小东西,可是相当受孩子们的喜爱,有不少顾客买来当作满月礼送人。” 童芸香瞬间红了脸。“没有这回事,我还比不上nǎinǎi的十分之一,只学到一点皮毛,是大家不嫌弃。” “二姑娘真是太客气了。”方老板笑道。 她望向身边的姚锦杉,见他目不转睛地审视手上的小猪,八成是想从中找出毛病来大肆批评,好打击自己的信心,不过她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在对方说话之前,已经竖起自我防卫的围篱。 “比起你做的那四件柜,这些小东西恐怕上不了台面,也看不上眼……还给我。”她从他手中抢回小猪,重新放回木盒上,然后跟方老板说了句“我过一阵子会再来”之后便走了。 姚锦杉只好朝方老板拱手告辞,跟了出去。 “难道他们夫妻感情不好?”方老板迷惑地喃道。 待姚锦杉赶上前头的人,这才凉凉地启唇。“我什么都没说,你怕什么?” “你是还来不及说……”她停下脚步,着恼地回道。“我知道你讨厌我、痛恨我,这我都认了,唯独不想听到你 批评我雕刻出来的东西有多不好。” 自己的手艺是祖母手把手教出来的,要是遭人嫌弃手艺不好,等于是让祖母丢脸,那并非她所乐见的事。 他低哼一声。“我有说它们不好吗?” 童芸香心中一喜。“你的意思是……” “刀法算得上流畅,但还不够纯熟。”姚锦杉平心而论,依他的眼光和标准来看,算是给予很高的评价了。 这还不是批评?她不服地问:“哪里不够纯熟?” “在凿细胚时要以整体着眼,线条和体积上才会更有表现力。”他稍稍提点她一下。 她攒起眉心,偏头想了想。“可以再说详细一点吗?” 姚锦杉冷冷一瞥。“自己想。” “小气!”童芸香嗔恼道。“别再卖关子行不行?快点告诉我,就算只是两句也好。” 他迳自往前走,就是故意不说,终于有种扳回一城的感觉。 童芸香在后头频频追问,非要问出个答案不可。 数日后,程承波将手上的信件递给表哥。 “我已经收到香山帮的回信,他们愿意接下这份差事,大概半个月后就会派匠人过来修缮。” 姚锦杉看过信的内容,再还给他。“只要屋子修复,就可以搬进去住,总不能一直打扰你们。” “咱们可不认为是打扰,多点人住也比较热闹,这可是我娘亲口说的,而且我也担心你和表嫂搬过去住之后,说不定连话都不说,比陌生人还不如。” 姚锦杉失笑。“你都几岁的人了,这种爱cāo心的毛病还没改过来。” “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想改也改不过来。”程承波没好气地回道。 闻言,姚锦杉从圈椅上起身,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只要你们一家人过得平平安安,其他的事都不用cāo心。我先回房去了。” 他跨出门槛,正好瞧见一道藕荷色的纤细身影朝垂花门的方向走去,似乎走得很匆忙。童芸香很少踏出房门,这是要去哪里?他跟在后头,见她出了内院,疑心大起。 他走到垂花门口,见她先朝程家的门房道谢,等门房转身离开,才走向半敞的大门。 姚锦杉透过门缝往外头看了两眼,看见有个男人站在那儿,他记得娶亲那天见过童家几位少爷,可以确信这是没见过的生面孔,不由得拢起眉头。 “……让你久等了。”童芸香朝对方哂笑,这两、三年来都是由敏姑代劳,如今只好请郭家表哥亲自走一趟。 郭晋温和地道:“不急,你慢慢来。” “要麻烦你了。”童芸香将钱袋递给对方,里头的银子是要给义庄的,nǎinǎi过世之后,她还是固定会捐钱。 他微微一笑。“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 童芸香轻笑一声。“谁说都一样,我的力量微薄,只拿得出这么多,如果还有我做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经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见两人在大门口jiāo头接耳,状似亲昵,姚锦杉脸色更加yīn沉,不管他和童芸香是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也不容许她私下与其他男人见面。 “你们在做什么?”他立即上前问。 童芸香吓了一跳,回头看他。“你怎么在这儿?” 姚锦杉瞪着眼前长相斯文的年轻男子。“这位是谁?” “他是……” “芸香,这位就是你的夫婿?”郭晋还无缘和他见面。 芸香?当着自己的面唤他妻子的闺名,这无疑是种挑衅,姚锦杉脸色登时不大好看。“敢问怎么称呼?” 他拱了下手。“郭晋。” “姚锦杉。”他也同样先礼后兵。 郭晋脸上笑容和煦,眼底却闪着一抹促狭。“芸香出嫁时我正好不在杭州,直到今日才有机会见到姚兄一面。” “好说。”姚锦杉从对方的口气可以听出两人关系匪浅。“若郭兄想来拜访,按照礼数,应该先投帖,而不是偷偷摸摸的和内人见面。” 这个指控很严重,童芸香脸色微变。“我哪有偷偷摸摸的?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他这句话等于是在怀疑自己的贞节。 “那么为何不把人请进屋里,而是在大门口窃窃私语?”他不悦地质问。“我不管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如今嫁了人,就该谨守分寸,免得惹来闲言闲语。”在名分上她是姚家媳fù,就不能做出令姚家蒙羞的事。 童芸香气到眼眶都红了。 “是我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还请表妹夫见谅。”根据敏姑前些日子跟他透露的,姚锦杉是在不得已之下答应娶表妹为妻,他并不看好这段婚姻,才想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而今从夫妻俩的互动来看,问题可不小。 听他称呼自己一声表妹夫,姚锦杉有些错愕。 郭晋解释:“我要叫芸香的nǎinǎi一声堂姑婆,我和她自然就是表兄妹,不过对我来说,芸香就像我的亲妹妹。” 姚锦杉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 “方才只是开个小玩笑,却没想到表妹夫真的误会了,要是让芸香因此受了委屈,我这个当哥哥的可就太对不起她了。”郭晋连忙低头赔罪。 “是我没有问清楚,也应该道歉。”他拱手回道。“里面请。” 郭晋看了下眼圈泛红的表妹,转念一想,决定让他们夫妻俩先沟通。“我还有事,改天再聊,先走一步。” “慢走。”姚锦杉目送他离去,等大门关上,回头面对童芸香,才见她一脸悲愤地瞪着自己。 虽然有些理亏,不过是他们举止可疑在先,怪不得他。 “我和郭家表哥清清白白,他对我比自己的亲大哥还要好,之所以不请他进屋里来坐,是因为表舅和表舅母若听说我娘家的亲人来访,肯定要出来招呼,烦劳到他们,你又要不高兴了,才想跟他在大门口说几句话就好。”童芸香闷在心里的委屈全bào发出来。“在你心目中,我也许是个卑劣自私的坏女人,但不会笨到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一口气把话说完,她转身走进垂花门,直接回耳房去了。 姚锦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也深深反省过了,尽管错不全在自己,但自己确实说得太过火了。对女子来说,贞节重于一切,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胡乱指控,有可能会害死一条人命。 待姚锦杉回到耳房,看了下紧闭的房门,不由得在外头踱着步子,想着要不要敲门,就这样犹豫了快半个时辰,心想男子汉敢做敢当,终于屈起指节,往门板上敲了两下,等待屋里的人回应。 喀! 房门打开,童芸香红着眼睛瞪着他。“还有什么事?” “你……”他清了下嗓子,要开口道歉有些困难。“你……上回不是在问如何让木雕更加细致完美、刀迹清楚圆滑吗?” 她一脸困惑,之前问这个男人都不肯说,怎么突然提起? 姚锦杉撇开俊脸,没有看她,有些别扭地说道:“如果你还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这是在求和?还是在找台阶下?童芸香突然有所领悟,不管这是不是他表达歉意的方式,聪明的话自己就该抓住这个机会。 “我当然想知道。”既然他有心道歉,她也就大人大量不计较。 他这才把目光调回来。“那我就教你好了。” “怎么教?” “你手上有没有多出来的木头?” 想到可以学到更高深的技巧,童芸香心情也转好。“当然有,就在屋里,不过我只有松木和樟木。” “对初学者和经验不足的人来说,松木和樟木比较容易发挥。”姚锦杉走到窗边的桌子前,看到上头堆满各种刀具,还有好几块木头,便拿起其中一块。“而水曲柳和冷杉木的木纹变化多端,造型起伏也越大。” 她频频点头。“我nǎinǎi也是这么说的。” “还有,刀头越薄越锋利,牢度也越差,开毛胚的刀头可适度的厚一些,才禁得起槌子的敲击;而修光用的刀头可以再薄些,方可将木料刻得光洁……”他拿起几支雕刻刀,为她讲解。“这些是基本,一定要记住。” 接着,姚锦杉实际做给她看。 童芸香一脸认真,只要他肯教,当然要全部学起来。 两人埋首在刀具和木料中,只要聊起最喜欢的木雕,全都忘了时辰,也忘了彼此之间有过的不愉快。 待娟儿送饭菜过来,看到他们相处融洽,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赶紧去告诉刘氏,刘氏听了相当开心,便又跟丈夫说。 程承波抚着胡子,转忧为喜。“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就说老爷想太多了,夫妻之间有共同的喜好,一定可以增进双方感情。”刘氏笑道。 他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就好。”他没办法对妻子说出表哥这段婚姻的真相,因为一旦妻子知道,娘也会知道,事情会更麻烦。 第4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7147 接连几天下来,两人聊的话题都离不开木雕,姚锦杉原本打算只教她一、两个绝窍当作赔罪,不过他很快就发现这位童家二姑娘的悟xìng颇高,而且认真好学。要知道,香山帮内有三千多名匠人,皆是男子,还没有遇过哪个女子像她这般专心投注在雕刻上头,一坐就是五、六个时辰,还不喊累。 姚锦杉内心不是没有挣扎,几次想起她如何以母亲的遗物来要胁自己,以及她娘家人虚伪恶心的嘴脸,火气就上来了,可只要聊起木雕这门功夫,以及对它的热爱,马上又搭上话。 他越教越起劲,但也呕到快吐血。 就拿现在来说,姚锦杉看着手上凿好的粗胚,告诉自己不该坐在她的寝房,可童芸香就坐在对面,眼巴巴地望着他,等待评论。 “如何?”她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地问。 “嗯……勉强过关。”他沉吟后回道。 她有些失望,但是不气馁。“你要告诉我哪个地方不好,我才知道要怎么修正,把话说得难听点也没关系,我禁得住批评。” 姚锦杉冷冷一哼。“上次是谁说不想听到我有任何批评?”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会针对我这个人故意贬低,不过现在知道你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的男人,是很认真在教我,我自然也可以接受批评。”童芸香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瞪着她。“你说我心胸狭隘?” 童芸香立即澄清。“我是说以为,现在已经知道你不是了,你肯不计前嫌地教我,证明你是个大好人。”这样总该满意了吧? “哼!”他脸色还是不大好,垂眸看着手上的粗胚。“这是什么?老鼠?” 她秀眸圆瞠。“什么老鼠?这明明是兔子!” “为什么想刻兔子?”姚锦杉随口问道。 “我打算送人,对方是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我想她应该会喜欢兔子才对。”童芸香翻找着手上的图稿。“真的不像兔子吗?我见过兔子一回,不过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看。” 姚锦杉看着几张图稿,表情有些嫌弃。“画得不像。” “你看过兔子?”她咬牙问道。 他横睨一眼。“那是当然,我还吃过兔ròu。” “你怎么吃得下去?”童芸香一脸作呕。“想不到你为了口腹之yù,竟能把那么可爱的小东西杀来吃!” “又不是我杀的!”姚锦杉轻斥道。 童芸香还是用看待凶手的眼神瞪着他。 “……今天不教了。”他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今天不教?意思是明天还会教我吗?”说着,她忍不住噗哧一笑,粉色唇角不禁往上扬。 其实她一直在等他何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翻脸,又再度摆脸色给她看,但是这十天下来,姚锦杉不仅很有耐心地教导她,若有不懂之处,也会讲解到自己明白为止,能这么近距离地说话,没有再恶言相向,让她不由自主地开始期待他能够用正眼看待自己,真正认识自己。 她真的很傻对不对? “但我实在情不自禁……”童芸香苦涩地喃道。 两天后,姚锦杉提了一只竹笼回来,里头有只温温顺顺、白白胖胖的兔子,就连程子浩才两岁的儿子都高兴地嚷着要跟玩,于是他打开竹笼,让兔子跑到外面来。 “兔子、兔子!”小芝麻开心地拍着兔子的屁股。 “轻点!不要吓到兔子。”母亲林氏赶紧斥责。 刘氏看着孙子高兴的模样,也跟着呵呵笑。“小芝麻喜欢兔子?” “兔子……”小芝麻一把扑过去将兔子抱住,没想到受惊的兔子开始乱踢,吓得小芝麻立刻放开,不敢再靠近。 程承波一脸疑惑。“怎么突然买兔子?是想杀来吃吗?” “当然不是杀来吃,是……”姚锦杉怎么说得出口?“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才买下来,想说小芝麻会喜欢。” 等到小芝麻累了,趴在他母亲的身上睡着,他才提着竹笼回到耳房,摆在童芸香面前。 “兔子长什么模样,好好看个仔细。”他凉凉地道。 童芸香看着兔子,又看看他。“你买的?” “如果不要,我就杀来吃。” “我当然要了!”她马上把竹笼提走,退了好几步远,深怕姚锦杉会来抢,接着才赧然地道。“谢谢。” 瞥见她羞涩的女儿娇态,姚锦杉心头一震,惊觉到自己太多事,根本不必为她设想这么多,但是做都做了,再说这些已经太迟。 “不必谢我,我只是受不了有人把兔子刻成老鼠,想要拿去卖钱,就得刻像样点,若是被人嘲笑,也会间接连累到我。”他丢下这句话,就匆匆地出去了。 这是专程为她买的吗?童芸香不由得蹲在地上,看着正在啃菜叶的兔子,那么悠哉自得、没有烦恼。“我真的可以期待吗?只要有他喜欢他未婚妻的十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想白费姚锦杉的心意,她马上动手画起图稿,然后重新凿粗胚,这次一定要让他没话说。 当天晚上,姚锦杉和程承波两人在厅里喝了几杯,又聊了好一会儿的话,约莫亥时左右才回到耳房,见她寝房的烛火还点着,想着她八成又在做木雕。 这位童家二姑娘一旦工作起来,可以说是全神贯注、不吃不喝,直到不得不休息为止,这一点跟自己很像,难怪有些想法会很契合。 “如果她没有用母亲的遗物要胁我,逼我娶她为妻,也许……” 也许什么? 姚锦杉用力甩了甩头,虽然跟这位童家二姑娘有共同的喜好,只要放下心中的成见,还是很谈得来,但那又如何?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有玉娴一个,绝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 十月中旬,香山帮的匠人已经准备来修缮房子,因为用的是母亲留下来的银子,姚锦杉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口上。 这天是个宜开工的好日子,他和程承波准备供品、米酒和纸钱拜过福德正神后才正式动工。 “这位便是东家,姓姚。”程承波跟匠人们介绍。 “姚爷。”匠人们朝姚锦杉躬了下身。 “接下来这段日子就有劳各位了。”他朝众人拱手回礼。 见他态度客气有礼,匠人们也笑着道:“哪里、哪里。” 接着姚锦杉开始和他们讨论细节,并指出几处需要修复的地方,见他对苏派建筑工法有相当程度的了解,木工部分更是熟稔,不输给他们这些老手,众人不禁刮目相看,讨论得也就更热烈。 直到告一段落,姚锦杉才让匠人们去干自己的活,他则走回天井,打算让表弟先回去,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就好。 这时,有个迟来的匠人就这么迎面走来,他瞥了姚锦杉一眼,突然大叫一声,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提在手上的工具箱也掉了。 姚锦杉看着他,见对方大约四十出头,身穿短褐,个子也不高,那表情就像是大白天见鬼了。“你怎么了?” “锦、锦杉哥……你死了这么久……怎么现在才显灵?”这名匠人扁起嘴巴,突然哭了起来。“我原本不信你是真的死了,这下不得不信……” 听到骚动,程承波走向他们。“发生什么事了?” 姚锦杉愣了一下,会叫他“锦杉哥”的只有一个人。“你是……阿卯?” 陈卯既高兴又难过,放声大哭。“锦杉哥就算做了鬼也还……记得我……呜呜……锦杉哥……” “看来是你的旧识。”程承波对表哥道。 “阿卯,你先起来。”姚锦杉朝他伸出手臂,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坐在地上哭,实在不成体统。他以为过了三十年,人事全非,香山帮的匠人他也不是全都见过,应该不会这么巧,没想到还是遇到旧识了。 看着伸来的手掌,陈卯神情有些害怕,但是想到这辈子自己最信服、崇拜的就是锦杉哥,他不嫌自己笨,总是很有耐心的教导自己,还当自己是朋友,如果他开口要他死,他恐怕眼皮也不会眨一下。 陈卯握住眼前的手掌,瞬间傻住,眼泪也忘了流。 姚锦杉用力拉他。“快起来!” “呃……”陈卯从地上爬起来,怔怔地看着他。“你是锦杉哥?” 他颔首。“没错。” 陈卯望着自己的掌心,想到刚才摸到的手是温暖的,不像死人一样冷冰冰的。“你真的是鬼?” “我不是鬼,我还活着。”姚锦杉笑道。 “?”陈卯又大叫一声,将他从头到脚看一遍。“你真的没死?可是……可是外表看起来一点都没变,就跟三十年前一样……” 姚锦杉苦笑。“说来话长,有空再告诉你。” “你真的是锦杉哥?你真的没死?”他嘴巴张得好大,终于笑开了,又叫又跳,欢天喜地的模样就像猴子似的,让姚锦杉觉得这人真是一点都没变。“老爷子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有多高兴!” “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姚锦杉关心地问。 陈卯猛点着头。“老爷子很好,虽然已经八十岁了,还能到处走动,处理帮里大大小小的事务,他偶尔还是会念着锦杉哥,说你死得太早,他还没把一身绝活教给你……对了!得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爷子!” “这件事我会看着办,你也是被派来修缮我这座宅子的吗?”他问。 “原来这是锦杉哥住的地方……呃……叫锦杉哥好像怪怪的,再怎么看,我的岁数都比你大上许多。”陈卯抓了抓头笑道。 他也这么想。“那就叫锦杉吧。” “那怎么行呢?”这样太失礼了。 “就这样吧。”姚锦杉不在意这点小事。“今晚咱们喝两杯,我有很多事想要问你,也要让我瞧瞧你的手艺,肯定已经比我好。” 个xìng老实的陈卯只是傻笑,高兴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当晚两人就坐在一堆木料旁,喝着小酒,看着月亮,聊着三十年来香山帮内的人事变迁。 “老爷子这辈子也只收了三个徒弟,就数你最受他赏识,大家私下都说下一任帮主肯定是你,不过后来你下落不明,又失踪这么多年,大家都认为你死了,另外两个为了争帮主的位置,整天斗来斗去,无心工作,让老爷子非常失望,如今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休想跟你抢。”陈卯可是站在他这一边。 姚锦杉摇了摇头。“话不能这么说,两位师兄比我更早进入帮里,年纪也比我大,应该优先考虑。” “依人品和能力,老爷子铁定会选你。”他可以肯定。 “你呢?”姚锦杉换个话题。“孩子有几个了?” 陈卯咧嘴笑了笑,一脸幸福。“有两男一女,两个儿子也想当木匠,不过跟我当年一样笨,女儿已经嫁人了。” 他很羡慕。“真是好福气。” “那你怎么会……”陈卯比了比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一点都没有变老?害我以为看到鬼了。” 这时姚锦杉才缓缓将那段神奇经历说给对方听,不过省略了被庶弟陷害的家丑。“……在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这种事谁也没有想过,但我就真的遇上了,这件事目前也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我可不想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还是先别说出去。” “没有锦杉哥的允许,我不会到处乱说的。”他拍胸口保证。“俗话说好人有好报,锦杉哥做人这么好,菩萨这么安排一定有的用意。” 姚锦杉却不以为然,见不到父亲最后一面、家产被夺、未婚妻改嫁他人,菩萨为何要这么待他?他不止一次这么问过。 “咱们不聊这个,干杯!”今晚与旧识重逢,应该开心才对。 “干杯!”陈卯傻笑地附和。 两只酒杯轻碰了下,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隔天,姚锦杉在宿醉中醒转,捧着沉甸甸的脑袋,对于昨晚的记忆有些模糊,直到程家的奴才带着醒酒茶来敲门,他才下床盥洗。 “什么时辰了?”这个十全是在表弟身边伺候的人,很忠心。 十全转身回道:“已经是巳时了。” “昨天晚上我是怎么回来的?”姚锦杉发现身上穿的长袍已经脱下,却不记得是自己宽的衣还是别人。 “是老爷和奴才一起去带表少爷回来的。”十全顿了一下。“不过回耳房时,原本老爷打算送表少爷回新房……” 姚锦杉面露紧张之色。“然后呢?”表弟明知他们成亲至今都不曾同房过,这不是故意添乱吗? “表少nǎinǎi前来应门,老爷便说表少爷喝醉了,希望表少nǎinǎi今晚能多费点心思照顾。”十全据实回道。 他听完脸都绿了。“结果呢?” 十全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表少nǎinǎi拒绝了。” “她拒绝了?”姚锦杉错愕地喃道。 “表少nǎinǎi说表少爷不能睡在她那儿,还说不想让表少爷误会她想要乘机占便宜,再以此来要胁。”十全知道表少爷夫妻分房睡,不过其中的缘由并不清楚,当奴才的就是不要多嘴,自然不敢问。 “她真的这么说?”他再确认一次。 为了证明所言不假,十全特别加重语气。“表少nǎinǎi确实这么说,奴才不敢骗表少爷半个字。” 姚锦杉也不是怀疑他,只是有些混乱。“我知道了。” “那奴才去把饭菜端过来。”说完,十全就出去了。 他坐下来喝了口醒酒茶,揉了揉太阳穴。“若她真的心机重,又懂得算计,就该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再利用它来要胁,但她却拒绝了?” 他若有所悟地低喃。“她是真的不想再让我误会才会这么做?不对,我怎么替她说起话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她知道我心里只有玉娴,不想让我为难……” 真是这样吗? 如果是,那么她之所以用母亲的遗物来逼婚,是另有苦衷? 想到这里,姚锦杉觉得这位童家二姑娘似乎不是自己原本想像中的那种人,她跟她的爹娘是不同的。 一直到用过简单的饭菜,他才走到隔壁的寝房,举起右手,正要敲门,童芸香正好开了门出来。 两人同时愣住。 “昨晚……打扰到你了。”这是姚锦杉变相的道歉。 童芸香牵动唇角,知道这个男人已经听说她昨天晚上拒绝让他进房的事,不知他会如何看待她?与其等他指责自己又想玩花样,想要故意博取他的信任,她还不如先开口。“我真是后悔,要是答应照顾你一夜,或者趁你喝醉跟你……做成夫妻,就能利用这个把柄来威胁你了。” 姚锦杉发现她在说话时不自觉地转开目光,不肯直视自己,摆明了口是心非。“但你还是拒绝了。” “那只是做做样子,别忘了我是个yīn险自私的坏女人,满脑子都在算计别人,不要这么轻易就相信我。”她说着反话。 姚锦杉笑咳一声。 “你笑什么?”童芸香嗔恼。 “没什么。”他就是突然想笑,没见过有人这么说自己,这一笑,也渐渐化解心中对这位童家二姑娘原本的愤怒和不满,不再像之前那般耿耿于怀了。“因为昨天遇到旧识,心情一好,才会多喝两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她不免惊讶,还以为这个男人又会一阵冷嘲热讽。“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事,不必跟我解释这么多。” 这也是姚锦杉头一次不带任何偏见地看着她,想要了解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让她不得不威胁一个才刚见面的男子娶她。 见他盯着自己,也不说话,童芸香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不免有些灰心。“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锦杉神情一整。“我……只是来看那只兔子。”连他都觉得这个藉口真烂。 “你该不会想把要回去?”她让到一旁,请他进来。 他走到墙边,蹲下来看着竹笼正在啃草的兔子。“除非你不想要了,那就送给小芝麻玩。” “是你送给我的,谁都不能抢。”童芸香脱口回道。 一听,姚锦杉讶异地看着她。“你……” 童芸香不禁懊恼,这不等于承认自己有多在乎他送的东西吗?“我是说……这只兔子留在我这儿,我再多观察一阵子,一定可以刻得更传神。” “那就留着吧。”他只能装作没听出来,装作不知道这位童家二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或许对自己怀有情愫……不,不能往那方面去想,否则他恐怕无法再处之泰然。 她道了声谢,转身走回堆满木屑的桌旁,将完成的细胚拿给他看。“你帮我看看这只兔子雕得怎么样?” “不错,刀工和技法大致上都掌握住了,一旦熟能生巧,会更臻圆熟。”姚锦杉仔细观看尚未着色上光的木雕兔子,认真下评语。 听他开口称赞,童芸香喜不自胜。“是你这个师父教得好。” “你要拜我为师吗?”他挑眉问道。 “请容我拒绝。”童芸香娇哼,拜他为师岂不矮上一截了? 姚锦杉低笑。“那还真是可惜。” “既然兔子已经完成,也该送去给客人了……今天你若没空,我可以拜托表舅母找个婢女陪我走一趟,这点要先跟你说一声,请你谅解。”她就怕踩到他的底线,把还很脆弱的关系又破坏了。 自己真有这么不通情理吗? 答案当然是有。 他从一开始就不信任她,对她怀有敌意,自然要小心翼翼。 “我陪你去。”姚锦杉听到自己说。 童芸香顿时笑逐颜开,两眼闪闪发光,即便脸上有胎记,也掩饰不了喜悦和羞涩,这一切都看在他眼底。“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 “我到外面等。”他有些匆促地跨出房门。 她喜欢我。 姚锦杉捂着额头,口中低喃。“不该发现的……” 原来被人喜欢是多么沉重的事。 第5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7585 这是两人第二次一起出门。 她很难不去留意到身边的男人,见姚锦杉沉默不语,不禁猜测自己又是哪里惹他不高兴了。“你是不是原本有其他的事要忙?还是不想陪我出来?” “为何这么问?”他偏头问道。 童芸香瞥他一眼,斟酌用词。“因为你看起来……好像有心事。” “其实我曾正式拜师,不过很久没见到他老人家,在想最近要不要回苏州一趟。”提到苏州,不免近乡情怯,心情很是复杂,再说他现在回香山帮,会不会造成两位师兄的困扰,让他们以为自己想抢走帮主之位? 她睁着秀眸看他。“这是为人弟子该做的事,当然应该去,有什么好想的?你总不会在顾虑我吧?”最后故意激他。 “当然不是。”话才出口,姚锦杉突然觉得这么说会不会太过分。“我的意思是,其中有各种原因……”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有什么原因比去探望师父还要重要?什么都别想,明天早上就出发。”童芸香替他作决定。 姚锦杉不禁失笑。“也用不着这么急。” “人有旦夕祸福,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有可能突然就走了,当然我不是在咒你师父,不过这种事经常发生,到时再多的后悔也无济于事。”她正色道。 她这番话说到自己的心坎里。“我会好好考虑的。” 他们走上天水桥,跨过城北小河,往前走没多远,就看到一座高耸的牌楼,上头挂着“郭氏义庄”的匾额。 “姓郭?该不会就是……”姚锦杉当然知道义庄是做什么的,原本只听她说要送去给客人,却没想到是这里。 童芸香看着熟悉的景物。“没错,这是郭家表哥他们家族设立的义庄,nǎinǎi还在世时带我来过好多次……”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穿过牌楼,才走到一半,就见里头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是个约莫六十多岁的老人。等他走近些,姚锦杉才注意到对方的左眼有些异状,似乎已经瞎了,无法视物。 “我还在想是谁来了,没想到是二姑娘。” 童芸香露出熟稔的笑容。“张伯,最近身体好吗?” “托二姑娘的福。”张伯虽是半瞎,但行动上还是很俐落。“这位想必就是姚爷了,给您请个安。” “客气了。”姚锦杉拱手道。 “你们怎么来了?”里头的郭晋听到说话声,走出来察看。 童芸香低头看了下捧在怀中的物品。“我把东西做好了,就干脆亲自送过来,不用烦劳表哥再跑一趟。” “想不到表妹夫会亲自陪你来,”郭晋拱了拱手,别有深意地问姚锦杉。“那天的误会解开了?” 其实今日见他们夫妻一同前来,多半已经没事了。 “让你笑话了。”他尴尬地回道。 郭晋斯文地笑了笑。“哪里。里面请。” 于是三人一起走向大厅,才到大厅门口,姚锦杉就愣怔住了。里头摆了将近十具棺木,每具棺木前都有张小桌子,上头摆有饭菜,还chā着香,感觉有些yīn森森的,要不是大白天,真会令人毛骨悚然。 “躺在里头的就是上回跟你说的那个叫铃儿的孩子。”郭晋指着左边的小棺木道。“她的亲娘早死,跟父亲两人相依为命,前阵子她爹因为欠下赌债,半夜丢下她一个人跑了,被人发现时,已经活活饿死。她没有其他亲人,只好由咱们代为处理后事,她的棺木便是用你上回捐的银子买的。” 童芸香慢慢地走到小棺木前,打开布巾,将木雕兔放在小桌上。“铃儿,希望你会喜欢……” 接着,她点上香,走到每具棺木前拜了拜,口中喃喃自语,当她走到其中一具棺木前,就见棺木旁显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男xìng身影朝自己行了个礼,那身影穿着灰袍,五官看不清楚,但是胸前有一块黑色污渍,她这才 猛然想起,自己那天半夜看到的不就是眼前这位吗? 原来不是人…… 她这才明白,自己为何有时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人影,一下子出现、一下子消失,直到今天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她并不害怕,反而多了怜悯。 此时姚锦杉问向身边的郭晋。“她经常捐棺助葬?” “原本只是跟着堂姑婆一起行善,堂姑婆过世之后,也依然没有间断过,”郭晋指着左后方。“那两口棺木便是前阵子用她捐的银子买的,一个是打外地来杭州做生意的人,在路上遇到喝醉酒的人,胸口被对方捅了一刀,就这么死了,现在正等着家乡的亲人前来领回;另一个则是名寡fù,无儿无女,老了也无人送终,就由咱们义庄出面,再挑个好日子下葬。” 见他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郭晋有意无意地继续道:“我这个表妹外表看来柔弱,却很喜欢逞强,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加上脸上那块胎记,连亲人都嫌弃。但她从来不想被人同情或怜悯,宁可让对方讨厌,也要保住仅有的一点尊严。” 经他点醒,姚锦杉心头微震。 “芸香就拜托你了。”见表妹走向他们,郭晋只来得及这么说。 “表哥,咱们先回去了。”童芸香对他说。 郭晋点头。“那我就不送了。” “告辞。”姚锦杉朝他拱手。 “表妹夫下次再来,咱们一定要喝两杯。”郭晋也回礼。 他颔首允诺。“一定。” 两人走出郭氏义庄,姚锦杉不时瞥向走在身旁的纤细身影,想着郭晋方才那番话。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原本涨满胸口的愤怒、不满,甚至曾有的不屑渐渐消失,他体认到这位童家二姑娘并非原本想像的那般恶劣,也不是喜欢算计别人的人,态度不觉跟着软化。 “我表哥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童芸香发觉到他投过来的目光,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郭晋有关。“他把我当作亲妹妹一样,当然会为我说好话,不过未必都是真的,你不用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姚锦杉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她。“就算他说你平日捐棺助葬,做了不少善事、帮了不少人,这也是假的?” “一开始是跟着nǎinǎi捐银子,后来习惯成自然,不捐就浑身不对劲,才不是为了做善事。”她嘴硬地道。“今天请你陪我走一趟也不是为了炫耀自己帮了多少人,只是如果要出门就必须有人陪同,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他嘴角不由得往上扬,似乎有些明白了。 “我说的都是真话。”童芸香信誓旦旦地道。 “我知道。”原来她的个xìng这么别扭。 童芸香见他分明就在笑,便自顾自地往前走,不再说话。 “第一次见面那天,你为何要用那种方式逼我娶你?是事先就盘算好,还是临时起意?”这些对他很重要。 她瞥了他一眼,然后望向前方。“现在还问这些做什么?” “我想知道。”姚锦杉只喜欢明明白白的,不喜欢被人蒙骗。 她不语,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走上天水桥,来到桥中央,这才停下脚步。“你有没有过一种感觉,像是掉进了一口很深的井里,怎么爬也爬不上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绝望地坐在井底等死?” 姚锦杉想了又想。“不曾。”即便知道遭庶弟背叛,家产和未婚妻都被对方夺走,他也深信自己能够报仇。 “或许这就是男子与女子的差别。”童芸香抬头看着有些yīn暗的天空。“如果这时有一根蜘蛛丝从井口垂下来,尽管只是一碰就断的蜘蛛丝,为了活命,我也要抓住不放。” 他看着她完好秀美的侧颜。“我就是那根蜘蛛丝?” “只要能活命,就算是要利用别人,我也绝不会放弃,我就是这么自私,从头到尾只想到自己。”说着,她勇敢地迎向他的目光,就算又会被瞧不起也不在乎。“你恨我、恼我是应该的,我不会有任何怨言。” “你可以说出来一起商量的。” “求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娶我,而且还是个脸上有块胎记、丑到连亲生爹娘都不曾用正眼看过的姑娘为妻?”童芸香面带嘲讽地睇着他。“你真的会答应吗?” 姚锦杉顿时语塞。 “求人家可怜我、同情我,那种话我死也不会说。”她也有她的自尊。“与其被爹娘随便许配给一个人家,还不如自己挑选,要怪就怪你不该在那个时候出现,正好让我抓到机会。” 如今再听见她说出类似的话,他已经不会像之前那般觉得刺耳、有种被人利用的感觉,反而佩服她的勇气和大胆,敢做一般女子所不敢的事。“你不知道这么做有多冒险,你并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童芸香有些赧然,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第一眼就觉得他是个温文善良的好人,又生得相貌堂堂,有哪个姑娘家不心动?“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就算你一辈子都无法接受我,我也不后悔。” 看着重新举步往前走的身影,虽然事情都弄清楚了,但姚锦杉的脑子还是一团混乱。 这位童家二姑娘也是逼不得已,要胁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娶她,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再说她又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靠自己的力量去帮助那些死去的人。对他而言,心好比人美更重要,如果他没有订过亲,没有和玉娴多年的感情,就算她生得再丑,也一定会动心。 往后该如何看待和她之间的关系?这才是最令姚锦杉苦恼的地方。 如今明白她的苦衷,也完全谅解其中的难处,他还能将这位童家二姑娘排拒在心门之外,继续冷漠无情下去吗?他的心不是铁打的,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玉娴,你说我该怎么办?” 想到未婚妻的深情,若是就这么接受另一名女子,总觉得对不起她,可是面对童芸香,又无法做到漠不关心…… 究竟该怎么做才对? 三天后 戌时左右,童芸香打开竹笼,将一些牧草放进里头喂兔子,看着啃得津津有味,也不禁跟着笑了。 嗒嗒嗒冷不防的,外头传来跑步声。 她看了下紧闭的房门,心想会是谁? 突然,又一阵跑步声传来,这次还伴随着小孩子的笑声,而且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 “是小芝麻吗?”童芸香困惑地打开门,探头出去,见外头没半个人,便又关上,才要蹲回竹笼前面,又听到了跑步声。 “嘻嘻嘻……”这次可以听得出是个小女孩的笑声。 童芸香再次打开房门,走到外头,只见一个小女孩站在自己的正前方,五官看不大清楚。 “娘陪我玩”稚嫩的嗓音响起。 童芸香突然像中邪似的,受到对方牵引,一步步走向前。 小女孩笑嘻嘻地跑开。“娘快来追我……” “好……”童芸香笑着在后头追着。 “抓不到!抓不到!” 童芸香伸长手臂,可每次都只差一点就抓到。“不要跑” “呵呵……”小女孩频频跟她招手。“娘快来……” 她脑子有一刹那清明,似乎感到非常困惑,不过很快地又变得昏昏沉沉。“娘来抓你了。” 就在这时,姚锦杉正好从小河直街的宅子回来。今晚请那些匠人喝酒吃饭,结束时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当他穿过月洞门,就听到耳房内响起童芸香的说话声,接着是一串小女孩的笑声,不禁纳闷,将提在手上的灯笼举高。 “……娘要一直陪我玩!” 娘?这是在说谁?姚锦杉脚步顿了顿。 “好,娘会一直陪着铃儿……”接着是童芸香的嗓音。 姚锦杉心头没来由的一惊,一个箭步上前,就见童芸香背对着自己,而她面前站着一个小小身影,从身高和打扮来看,是个约莫三岁左右的小女孩,左手握着一样东西,赫然就是前几天送到郭氏义庄的那只木雕兔子。 它该不会是……他从不信世上有鬼,但此刻除了鬼,找不到更合理的解释。 “你在做什么?”他用力将童芸香扯到身边,神情戒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小女孩朝她伸出右手。“娘要跟铃儿永远在一起。” 童芸香也朝它伸手。“好……” “快点清醒过来!”姚锦杉在童芸香耳畔大吼。 终于,她宛如大梦初醒般,怔怔地看着他。“我……我怎么了?” “你被鬼迷住了。”他瞪了童芸香一眼。 “我要娘……”小女孩哭泣道。 姚锦杉朝小女孩低斥。“她不是你娘!” “呜呜……娘……” “难道它是……铃儿的鬼魂?”童芸香也认出它手上的兔子,还有若隐若现的小小身影,惊诧地喃道。 小女孩飘向前。“娘答应过要跟铃儿永远不分开的……” “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娘,你不能把她带走。”姚锦杉马上将童芸香护在自己身后,不让它再靠近。 童芸香听到他亲口说出“妻子”二字,不禁两眼圆睁,瞪着眼前的高大背影,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承认她是他的妻子?这不是在作梦吧? “人鬼殊途,你已经死了,就该去地府报到。”他试着跟小女孩讲道理,可惜它听不进去。 “我不要跟娘分开……”小女孩又飘过来。 姚锦杉护着身后的人,不断地往后退。“她不是你娘。” “我来跟它说吧。”童芸香鼓起勇气开口。 “不要靠得太近。”他叮咛。 “我知道。”她从姚锦杉身后出来,跨前一步,两手撑在膝盖上,半蹲下来看着小女孩。“铃儿,我不是你娘,不能跟你走。” 小女孩呜咽一声。“我要娘……” 姚锦杉在一旁戒备着,为了以防万一,还伸出右手,以便随时可以把童芸香拉回来,避免她被带走。 “我知道一个人很寂寞,很想有人陪伴,但我保证你不会永远是一个人,等你去投胎之后,会有真正的爹娘疼你、爱你,不会再孤单了。”童芸香可以体会它的寂寞,因为除了nǎinǎi,她也都是一个人。 小女孩稚气地问:“真的吗?” “真的。”她指了指它手上的东西。“你喜欢我刻的兔子是不是?” 闻言,小女孩将木雕兔子抱在胸前,开心地点了点头,虽然看不清楚它的五官,但就是知道它在笑。 看着它缓缓地消失,姚锦杉才吁了口气。“已经走了吗?” “应该是。” “要不是我正好回来,你可能就要被它带走了。”他有些气恼。 她被骂得很无辜。“我只记得听到小孩子的笑声才出门察看,接下来的事根本不记得了。” 姚锦杉还是很生气,却不知这股怒火是打哪儿来的。“以后多注意点,要是发生怪事,就赶紧叫人。” “还是不要惊扰到程家的人,我自己会小心的。”要是知道家里闹鬼,让程家老小担惊受怕,她也过意不去。 “你可以叫我,我就在隔壁!”他不禁低咆。 “要是像今晚这样,你又不在,要我怎么叫?”童芸香不懂他为何如此生气,莫非是在担心她?有这个可能吗? “你……”姚锦杉被她一堵,俊脸一阵青一阵白。“总之要是有怪事发生,我若不在的话,就待在房里不要出来。” 童芸香深怕会错了意,不敢多心。“我知道了。” “有没有受伤?”他关心地问。 听他这么问,童芸香心情顿时整个飞扬起来,庆幸四周的光线不够明亮,因为自己的脸颊肯定红了。“没有。” 他深吸了口气。“那就好。” “呃……刚刚……”她很想问他是真的当自己是“妻子”,还是因为气氛或情势所逼才这么说? “什么?”姚锦杉举高灯笼,想看清她的脸。 “没、没事。”她又突然害怕听到他的回答,若是讽刺自己自作多情,那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他将灯笼放低一些。“那快进去吧。” “嗯。”说完,童芸香走到自己的房门口。 姚锦杉也站在自己的房外,又叮咛一声。“早点睡。” 她有些怅然地推开房门进去,今晚也无心再画图稿,决定早早就寝。 她宽衣躺在床上,想到听见他说出“妻子”二字,忍不住拉高被子好捂住自己的嘴巴,免得让人看见上扬的唇角。 “说不定他只是随口说说或气氛使然,并不是当真这么想……到底是什么?刚刚应该问他才对……可万一他不承认自己有说过……”她顿时在床上滚来滚去,想到头都痛了。“到底要不要问个清楚?” 这夜,一直到很晚很晚,她才睡着。 “姚爷?姚爷?” 泥水匠连叫好几声,姚锦杉都沉浸在心事中没有听见。 “锦杉!”这次换程承波唤他。 他瞬间回过神来,看了看他们。“什么事?” “请姚爷过来看看这样行不行?”泥水匠道。 姚锦杉收回正在推刨的双手,跟他走过去,看着刚砌好的砖墙,和对方讨论了几句,泥水匠又继续去忙了。 “你在想什么,想到都出神了?”程承波问。 听到表弟问起,他露出困扰的表情。“我只是在想,她的确是位好姑娘,能娶到她是福气,可是” 程承波猜也猜得出来“她”是谁。“既然觉得她好,还可是什么?” “可是玉娴待我情深意重……” “你觉得会对不起她?”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个表哥爱钻牛角尖。 他没有回答,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你并没有做出对不起她的事,就算她嫁给姚锦柏,也不算对不起你,只能说是你们今生无缘。”程承波恨不得敲开他的脑袋。“结是你打的,并不是你死去的未婚妻,所以只能靠自己解开,不要推到别人身上去。” 姚锦杉思索这番话,这道心结确实是自己亲手打上的,因为他还忘不了玉娴,想到她受的委屈就感到心疼,希望为她做点什么,所以才会竖起一道墙,不允许其他女子靠近。 那么玉娴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依她的善解人意,又真的会怨他、怪他吗?想到这儿,姚锦杉总算释怀了。 他一脸欣慰地拍拍表弟的肩。“承波,你长大了。” “我早就长大了,还比你多活三十年。”他差点吐血。 闻言,姚锦杉不禁莞尔。“可在我的记忆中,你还是那个喜欢黏着我、要我带你出去玩的小表弟,就算你真的老了,在我心中还是跟以前一样。” “唉!如果能回到咱们小时候,该有多好。”程承波叹道。 “我只希望能回到三十年前,那时爹还活着,能让我再孝顺他老人家……还有,让我早一点发现锦柏的野心。”他落寞地回道。 这次换程承波拍拍他的肩。“既然无法改变事实,就只能去接受。” “也只能这么想了……” 第5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8246 话还没说完,到街上买点心回来的陈卯匆匆忙忙地进门,拉开嗓门就喊道:“锦杉哥!锦杉……我真笨!老是改不了口……” “发生什么事?”姚锦杉走向他。 陈卯奔到他面前。“老爷子来杭州了!” “你说师父到杭州来了?听谁说的?” “我刚刚遇到齐爷,齐爷这几年和罗爷轮流跟在老爷子身边,只要出门就由他们其中一个陪伴,我是听他亲口说的。”陈卯笑咧嘴回道。 “二师兄也来了……”姚锦杉口中喃道。 程承波代替表哥开口问:“蒯老爷子来杭州做什么?此刻人在何处?” “听齐爷说好像是来杭州拜访老友,对方姓梁,就住在大井巷,今晚也会住在那儿。”幸好他还记得问清楚。 “我跟蒯老爷子见过两次面,也算有些jiāo情,明天一早我就送帖子过去,请他到家里作客,你们师徒便可以见面了。”程承波说道。 姚锦杉颔首。“这件事就jiāo给你安排了。” “包在我身上。” 第二天早上,程承波就派人送了帖子到大井巷,蒯老爷子欣然答应,约莫晌午左右,便来到位于清吟街上的程家。 程承波慎重其事地在大门口迎接。“蒯老爷子,别来无恙。” “托福!”尽管高龄八十、满头白发,下巴还蓄着一把胡子,但蒯亮的腰背还挺得直直的,双眼有神,连年轻人都比不上。 “这次老爷子来杭州打算待多久?”程承波问。 蒯亮沉吟了下。“大概三、四天左右。” “有个人想要见您,蒯老爷子看到他一定会很高兴。”程承波神秘地笑道。 “是谁要见我师父?”说话的人是齐天雄,五十来岁、中等身材、蓄着落腮胡、长相粗犷,也是蒯亮的二弟子。 程承波卖着关子。“待会儿两位就知道了。” 接着他把客人请进正厅入座,奴才也送上茶水,蒯亮先啜了口茶水,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接着有道人影站在门口,便很自然地看过去,当场愣住。 自己的眼力真的不行了,居然会以为看到死去多年的爱徒…… 最先有动作的是齐天雄,他睑色陡地大变,几乎是从圈椅上跳起来。“锦、锦杉师弟?!” 跨进门槛的姚锦杉来到蒯亮跟前,见师如见父,看着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眶立刻红了,当场跪下。“师父!” 蒯亮险些端不住手上的茶杯,他颤巍巍地将它放在几上,两眼依旧瞪着跪在面前的年轻人。“你……你……是锦杉?” “正是徒儿。”姚锦杉哽咽地回道。 齐天雄不敢置信地喊道:“怎么可能?你不是死了吗?而且你的容貌……一点都没变?” “二师兄,我没死。”说完,他又看向蒯亮,哽声道。“幸好师父身体还如此硬朗感谢菩萨保佑,弟子今日才能再见到师父一面。” “你真的是锦杉?”蒯亮惊诧之余,慢吞吞地起身,伸出双手,急切地摸了摸他的头和脸。“你没有死,你真的还活着?” 姚锦杉仰着头,将自己在狼山遇到山贼、为了逃命而不慎掉下山沟,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的奇遇娓娓道来。 听完,蒯亮不禁老泪纵横。“是菩萨知道你心地纯善,又是个孝子,才会做出这个安排。我活到这把年纪,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实在太离奇了……好了,快点起来,别跪着!” 姚锦杉用袖口抹去泪水,从地上起身,搀着蒯亮重新落坐。“徒儿一直想去苏州见师父,但又怕让您受到惊吓,正在犹豫,没想到师父就来杭州了。” “应该是咱们师徒这段缘分还未尽,才会这么凑巧。”他笑道,接着老脸一沉,忿忿不平地骂。“居然谋害亲兄长,那种人真是畜牲都不如,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是,师父……对了,徒儿已经娶妻,这就带她过来拜见师父。”姚锦杉匆忙回到耳房,敲了童芸香的房门。 今天一早他便主动告诉童芸香有关师父来到杭州的事,虽然这段婚姻刚开始是不情不愿,但如今他已经不再怪她利用自己,更相信一向温柔贤慧的玉娴地下有知,也会祝福自己。 童芸香出来应门,心情透着紧张。“你师父来了?” “就在正厅,我带你过去拜见他老人家。” “你真的确定要我去?”她再次问道。 “你是我的妻子,当然确定。”姚锦杉不假思索地回道。 “你不是故意在哄我,是真的愿意接受我?其实你不必勉强,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 姚锦杉看着她,因为一直拿她跟玉娴比较,总觉得她太过复杂难懂,不够温顺单纯,但这么做对她来说并不公平。他一向以为自己很会看人,结果先是看错了锦柏,接着又是这位童家二姑娘。自己确实太过感情用事,人生的阅历也不够,才会看得不够透澈。“我没有勉强,是真心这么想。” “你也不再怨我、恨我了?”童芸香惊觉自己毫无预警地掉下泪来,赶紧用袖口抹去。 姚锦杉见状,心中那道紧闭的门扉终于打开。“我明白你是身不由己,如果再重来一次,相信你也会作出同样的决定。” “我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保护自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现在改口还来得及。”童芸香嘴巴上还是不服输。 听她说到最后,明明在意,却又偏偏嘴硬,姚锦杉忍不住笑了。是啊,她跟玉娴是不同的,但本质上都很善良。 “你笑什么?我是说真的。”她不希望他后悔。 姚锦杉一把拉住她的手。“咱们快去拜见师父吧。” 从他手上传来的热度,温暖了童芸香冰凉的小手,有人愿意接受自己,是多么不容易的事。 夫妻俩很快地走出耳房,来到正厅。 坐在正厅内的蒯亮正在跟程承波说话,心情很愉快,不过齐天雄却相反,见师父越开心,脸色就越不好看。 姚锦杉带着童芸香来到蒯亮跟前。“师父,她就是我的妻子芸香。” 乍见童芸香脸上的胎记,见多识广的蒯亮也只是点了点头,眼皮眨也不眨一下,对姚锦杉的为人也更加赏识,虽说娶妻娶德,却不是每个男人都办得到,但他这个爱徒却办到了,实在难能可贵。 “芸香见过师父。”她跪下来跟着叫了一声。 蒯亮哈哈一笑。“快起来、快起来!这一趟出门,身上什么也没带,就只有用这个当见面礼。”他从系在腰上的布袋内拿出一把跟了自己好几十年、总是不离身的雕刻刀。“这送给你。” 童芸香看了下姚锦杉,像是在徵求他的同意。 “师父要给你就收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他点头。 她这才双手接下。“多谢师父。这把是玉婉刀,又叫蝴蝶凿,看起来颇有历史,却受到很好的照顾,应该是师父所爱之物。” 蒯亮一脸惊喜。“你懂木雕?” “芸香自小承先祖母教导,略懂一些。”她谦虚地回道。 闻言,他对爱徒的这房媳fù更多了好印象。“那就已经不错了,往后可以夫唱fù随,锦杉,你可要好好珍惜。” “是,师父。”姚锦杉郑重地回道。 童芸香一脸感激地看着蒯亮,得到对方的认同,对她来说意义非凡。“多谢师父,我会好好善用这把玉婉刀的。” “好、好。”蒯亮满意极了。 程承波在一旁松了口气,很高兴能圆满收场,今天安排他们师徒见面真是做对了。不过齐天雄却笑不出来,先是有个大师兄跟自己抢,如今小师弟没死,依师父对他的疼爱,自己要坐上帮主之位根本是作梦。 等了这么多年,他真的不甘心。 齐天雄虽然脸上跟着大家在笑,心里却是又气又恼。 当晚,蒯亮决定留宿在程家,师徒俩有许多话要聊,不过他年事已高,姚锦杉还是劝他早早就寝,以后有的是机会。 翌日,师徒俩又聊了许久,还去了小河直街那座正在修缮的四合院。正在工作的匠人们见到帮主,简直又惊又喜,这才得知东家“姚爷”的真实身分居然是蒯老爷子的三弟子。众人皆知香山帮帮主的爱徒在三十年前下落不明,都认为已经不在人世,如今才知不但还活着,并有一段离奇际遇。 接下来几天,蒯亮都带着他在杭州四处走动,还到几处正在修缮的工地,除了介绍给匠人们认识,也当场传授、指点苏派建筑工法的技巧,顺便考校,看姚锦杉如何作答,众人都看得出帮主对爱徒真的寄予厚望。 蒯亮在杭州待了将近十天,因为不想太过叨扰程家,决定今天返回苏州,但允诺过年时会再来。 送走蒯亮,姚锦杉接下来就盼着修缮中的房子早点完工,往后师父到杭州来,也好有个落脚之处。 他没有闲着,依旧天天跟着其他匠人一起工作。 “接下来你有何打算?”程承波天外飞来一笔。 姚锦杉正握着一把细齿木锉刀在亮格柜上进行加工,头也没抬地反问:“什么打算?” “就是你跟表嫂的事,你把她介绍给蒯老爷子认识,等于是承认她了,那么总该给人家一个jiāo代。”他没好气地道。 “我跟她已经谈好了,她也明白我的想法。”姚锦杉回道。 程承波以为他在装蒜。“我不是在说这个。” “那是什么?” “就是圆房的事。”程承波干脆把话说白。 闻言,姚锦杉顿时俊脸通红。 “你在脸红什么?”程承波一脸好气又好笑。“你跟表嫂成亲也好几个月了,圆房之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恐怕真的瞒不过我娘。” 姚锦杉清了下嗓子。“这种事不用你费心……” “我知道你的为人向来发乎情、止乎礼,也洁身自爱,若有不懂之处,可以请教别人,要不然问我也行。”为了表哥的幸福,程承波干脆自荐。 “不必。”姚锦杉脸上热度又上升,不过这次是恼怒居多。“我只是想到之前对她态度差,又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还扬言这辈子都别想得到我的人和心,现在要圆房……总是有些尴尬。” 程承波叹了口气。“当时劝你冷静一点,你就是听不进去。” “说起看人的眼光,我还输给你和舅舅,还是再等一阵子吧,顺其自然。”既然已经是夫妻,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时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程承波见表哥都说到这个分上,也不好再chā手。“过年之前能不能把房子修好?” “如果能再多一、两个人力会更快。”他心中一动,想到一个适合的人选,原本就没打算隐瞒,如今时机正好。 当天傍晚回到程家,姚锦杉特意去找童芸香,和她共进晚膳。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童芸香一面挟菜、一面偷偷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如果没事他是不会这么做的。 见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紧张,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或许表达得还不够,让她觉得不安。“我的确是有话要跟你说。” 一听,童芸香将筷子放下,两手放在膝上,正襟危坐,好像在等待宣判死刑似的。“你说。” 姚锦杉觉得想笑,也有些心疼,她之所以喜欢逞强,其实是为了掩饰脆弱,想到这里,就觉得不舍,他不只要弥补,还需对她更好才行。“有些事你必须知道,与其听别人说,还不如由我亲口来告诉你。” “那就说吧。”她颔首。 于是,姚锦杉将已经不再是秘密的离奇经历告诉她。 “……记得初次见面那天,你听到那四件柜是出自我之手,马上提出疑问,也就是这个原因,我直接跨越三十年,来到现在。其实承波是我的亲表弟,从十几岁的少年到现在,如今不仅当爹,也做了爷爷,而我却还停留在原来的模样。” 她听得一愣一愣的。“所以那四件柜上才有你的署名?” “那确实是我在十四岁那年亲手打造的作品,对我来说不过八、九年前的事,但对其他人来说却已经过了将近四十年。这过程太过离奇,说出来也没人会信,但是见了师父之后,整件事已经传开,我想也应该让你知道才对。”他正色道。 童芸香盯着他,过了好半天才消化完这桩不可思议的经历。“谢谢你愿意亲口告诉我,而不是等我听别人说了再来问你,两者感受大不相同,虽然结果有些遗憾,但你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如果他没有掉下山沟,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这辈子两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相遇,更别说结为夫妻……这个男人的出现,打破王半仙的铁口直断,祖母说得一点都没错,只要保有一颗善心,菩萨便会做出最好的安排。 “你相信了?” “我相信。”她不假思索地回道。 姚锦杉又将只有程家人才知道的内幕向她坦白。“还有……那名山贼也是锦柏、也就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派来的,我信赖他,当他是手足兄弟,他却为了谋夺家产、得到我的未婚妻,想要置我于死地,见我没死,还想再杀我一次,我只好跑来投靠程家。” 童芸香大惊失色。“你应该去告官,一味姑息,他也不会放过你。” “可是没有证据,他不会承认,何况闹上衙门,只会让姚家祖先蒙羞,更会丢爹的脸,我实在于心不忍。”他沉重地回道。 童芸香就怕这个男人一时心软,又遭人算计了。“但像他那种不顾兄弟之情的人,比畜牲还不如,肯定会再动手,你要格外小心,万一他来请求你的原谅,其中必定有诈,你绝对不能相信。” “我自然不会再相信。”姚锦杉不想再当傻子,更不可能原谅他,但见她这般义愤填膺,心中的yīn霾竟逐渐散去。 听到他的承诺,她这才安心。“你愿意告诉我这些事,我真的很高兴。” “明天还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有个人帮忙分担心事和烦恼,姚锦杉整个人顿时轻松不少,莫非自己已经开始依赖她了? “什么地方?” “明天你就知道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翌日,他带着童芸香来到小河直街,还要她带上工具箱。 “就是这里。”他跨进大门后道。 童芸香站在天井中央,看着匠人各自忙着手边的活,不禁满脸疑惑。 “这座四合院是我娘当年的嫁妆,虽然不大,但毕竟是咱们自己的家,这样以后也不用老是麻烦程家的人。”想到如今还得依赖母亲的庇荫,他有些惭愧。“所以我老早就请人来修缮,希望能赶在过年前搬进来住。” 童芸香环顾四周,连眼皮都不敢眨一下,就怕眼前的景物会消失。“以后咱们要住在这儿?”原来他天天早出晚归,就是在忙这个。 “不过要修缮的地方不少,还需要你来帮忙。”姚锦杉看得出她很喜欢,两眼都发着光,心情不禁大好。 她嗔瞪他一眼。“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我可以早点来帮忙。快点告诉我要做什么,我马上可以开始。” “阿卯!”姚锦杉朝在不远处干活的陈卯唤道。 陈卯马上跑过来。“什么事?” “这是我的妻子。他叫陈卯,我和他认识很多年了。”姚锦杉为两人介轺。 “嫂子叫我阿卯就好。”陈卯搔了搔头,不停地打躬作揖。 童芸香不禁失笑。“你叫我嫂子?” “你是锦杉哥……我又叫错了,你是锦杉的媳fù,也就是我嫂子……不过这么称呼好像又很奇怪。”他也觉得哪里不对。“那要叫什么?” 她噗哧一声。“那就叫锦杉的媳fù吧。” “就这么叫吧。”姚锦杉也赞同,这样省事多了。 “好,我记住了。”陈卯咧开大嘴笑道。 于是,童芸香也加入修缮行列,帮忙处理一些较不需要花上力气的细活,其他的匠人们初次见到她脸上的胎记,都不好意思盯着看,但相处了两、三天之后也就习惯了,都能谈笑自若。 这天下午,天色还亮着,工作正好告一段落,夫妻俩决定先回程家休息,明天再继续完成剩下的活。 姚锦杉随口问道:“累不累?” “做自己喜欢的事,一点都不累。”童芸香摇头。 这时他们经过一间糕饼铺子,姚锦杉进去买了两个定胜糕,将其中一个递给她。“你应该饿了吧?先垫一下肚子。” 童芸香接过定胜糕,咬了一口,米糕的部分温热松软有弹xìng,桂花豆沙馅不会太甜,恰到好处,加上又是身边这个男人买给她吃的,更添美味。 “真好吃,这个叫什么?”她问。 “这叫做定胜糕,杭州人每逢迎亲、乔迁就会送定胜糕,表示吉祥喜庆。”说到这儿不免有些心虚,因为成亲时,程家是有打算帮他准备,却被他一口回绝了,认为没有必要,如今想想实在太过分了。万一她待会儿问起,又该如何回答? 童芸香看着手上的定胜糕。“那么等咱们搬进新家那一天,要记得送给街坊邻居和所有的客人,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听她这么说,他马上同意。“当然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旋即又转开视线,脸上都有些窘迫。 当夫妻俩回到程家,就见程家人都聚在正厅内,有说有笑,而小芝麻正在追着童芸香养的兔子跑,一家人和乐融融。 “天气变冷了,快进来喝点热汤。”刘氏赶紧招呼他们进屋,并让婢女去灶房端些吃的过来。 童芸香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两人一同进屋。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她真的很喜欢这些程家人,他们不只愿意接纳自己,还把自己当作家人看待。 起初小芝麻看到她也会害怕,不过见她拿牧草喂兔子,磨磨蹭蹭了一会儿便蹲到她身边跟着喂,一下子就熟稔起来,还会主动讨抱。 她张臂抱住小芝麻,孩子身上传来的温度暖和了她的心。 直到掌灯时分,大家才各自回房休息。 夫妻俩也回到耳房,先来到童芸香的寝房前,她有些赧然地开口。“那我先进房去了,你早点休息。” 见她正要推开房门,姚锦杉忍不住叫住她。“芸香!” 她转过身,嗓音带了些怯意。“什、什么事?” 姚锦杉轻咳一声。“没事……你也早点睡。” 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童芸香颔了下螓首,便推门进去了。 “我在干什么呢?”他们是夫妻,夫妻同房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只能自嘲。“要是让承波知道,一定会笑我胆小,不像个男人。” 姚锦杉走进隔壁的厢房,点亮桌上的烛火,摸着粉白的墙面,想像着童芸香在隔壁做什么,是否准备宽衣就寝,还是又坐在桌旁画图稿或刻起东西? 虽然只是一墙之隔,但想要敲碎它,恐怕还需要些契机出现。 另一头的童芸香同样也正摸着薄墙。他刚刚叫住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为何又咽回去不说了呢?那个男人真的认为自己是他的妻子吗?那么为何不搬回来与她同房?这种事总不能由她开口。 她不由得把脸颊贴在墙面上,多希望两人能再靠近一点,彼此之间不要有任何东西阻隔。 今晚,两人各怀着心思入睡…… 苏州姚府 “爹!我查到了!”姚敬平气急败坏地嚷着进门。“原来伯父真的跑去杭州投靠程家,八成是知道咱们要杀他,所以假装上街要买土仪,乘机逃走……可恶,就差一步,早知道就让他踏不出大门。” 姚锦柏目光yīn冷。“我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现在不只程家人,很快地连香山帮的匠人都会知道,万一蒯老爷子出面作证他就是原以为三十年前就死去的姚家嫡子,要我把家产还给他,还要抓我去坐牢,一切就完了。” “只要爹否认到底,他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爹买凶杀人,只不过香山帮那边往后更不可能跟咱们再有任何来往了,伯父肯定在蒯老爷子面前说了不少坏话,说不定连爹想杀他的事都说了。”姚敬真怒桌面,低声咒骂。“可恶!伯父一定是那天晚上偷听到咱们说的话!” “一不做、二不休,就不信咱们父子三人对付不了一个姚锦杉。”虽然姚家不是大富大贵、锦衣玉食的大户人家,但靠祖上留下的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基,就算没有香山帮,还可以找到其他门路。 听兄长说得胸有成竹,姚敬真忙问:“大哥有什么好对策?” 姚敬平沉吟了下。“我先去杭州打听看看他目前的状况再说。” “敬平,就jiāo给你了。”姚锦柏叮咛长子。 姚敬平颔首。“是,爹。” 第6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8643 十二月中旬,虽然尚未下雪,不过天气寒冷,修缮工作也进入尾声。 童芸香跟着赵大娘在灶房忙碌,虽然她没下过厨,但拿起菜刀也是架势十足。说到这位赵大娘,几年前丧夫,媳fù和她又处不来,竟然怂恿没有主见的丈夫扔下老母亲搬到外地,如今一个人孤苦伶仃,程家人同情她,又知她煮得一手好菜,便介绍给姚锦杉。 “大家休息一下,过来吃面。”童芸香走出灶房吆喝。 匠人们放下手上的工具,争先恐后地到灶房去端了碗热腾腾的面出来,这么寒冷的天气,喝口热汤,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事。 “这是你的。”童芸香端了一碗面过来,里头的ròu片和笋片比别人多,她私心重,自己人当然护短。 姚锦杉拍去身上的木屑,伸手接过。“不用净顾着我,你也去吃。” “我刚有吃两口,还不大饿,你快趁热吃,不够我再去盛。”童芸香还是等大家吃完,若有剩下再用。 于是他坐在石阶上,喝了口汤,然后挟起面条入口。 她坐在旁边看着,光是这样就觉得很幸福,待姚锦杉有些疑惑地偏过头来,才赶紧找话题。 “希望过年前不会下雪。”一旦下雪,路上不好走,要搬家就麻烦了。 “是啊。”他附和。 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给她,正要开始工作,就见有人走进敞开的大门,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高男子,下巴蓄着短胡,看来有些面熟。 “三师弟!”罗开光大步走来。“真的是你?” 姚锦杉也认出对方。“你是大师兄?” 罗开光双手握住他的肩头。“我前两天才从京里回到苏州,听说了你的事,还真不敢相信,马上决定来杭州一趟,亲眼确认……你真的没死?真是太好了!师父这些年来可是经常念着三师弟,我也一样。” 两人聊了一下,姚锦杉便介绍妻子给他认识。 “三师弟,你过来一下……”突然,罗开光将他拉到旁边说话。“你见到师父那天,二师弟也在旁边吗?” “二师兄确实陪着师父到杭州来。”姚锦杉点头。 罗开光压低嗓音。“要小心你二师兄!” 姚锦杉有些错愕。“大师兄的意思是……?” “帮里的人都知道当年师父有多疼爱你,曾私下表示想把帮主之位传给你,可惜你当年突然失踪,杳无音信,众人都以为你死了,我虽身为大弟子,但和匠人之间的jiāo情不像二师弟那么好,若师父把位置传给他也毫无怨言,但如今你还活着,就怕你二师兄会觉得不甘心……”罗开光一脸义正词严。“你千万要防着他!” 看着面前大师兄深沉的眼神,姚锦杉蓦地想起陈卯说过这些年来两位师兄明争暗斗的事,若二师兄不甘心,那么大师兄心里又是作何感想?就真的没有野心吗?真心愿意把帮主之位拱手让给自己? “我无意和两位师兄争夺。”他谨慎地回道。 “你天赋高,又有才华,我倒是希望师父把位置传给你,有你来当帮主,定能服众。”罗开光夸赞道。 闻言,姚锦杉并未沾沾自喜,态度上有所保留。“大师兄过奖了。” 罗开光露出一副“我可是为了你好”的表情。“总之要小心你二师兄,他不再是你当初认识的那个人,耍起狠来,可是六亲不认,为了当上香山帮帮主,一定会不择手段,不能不防。” 如果是他以前认识的大师兄,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而是希望以和为贵,不要让师父cāo心。 “多谢大师兄,我记住了。”他心口沉了沉。 “你记住就好。”罗开光朝站在不远处的童芸香点了下头,然后对他说。“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姚锦杉将大师兄送到大门外。“大师兄慢走!” 直到人走远了,他还站在原地发呆。 “你大师兄这么快就走了?”童芸香走到他身边问。 他“嗯”了一声,沉默片刻才有些伤感地启唇。“这世上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记得刚进香山帮时,大师兄最为热心,也最有责任感,处处关照我。” “那你二师兄呢?”她问。 “二师兄xìng格冲动,有时做事不会考虑后果,却不是个坏人。”姚锦杉语重心长地低喃。“虽说时间会改变一切,三十年又是一段很漫长的岁月,只要是人都会变,特别是利字当头时,更容易蒙蔽人心,可是我真的很希望两位师兄不忘初心,能保有最朴实的一面。” 童芸香瞅着他失落的表情,也明白这时应该说些安慰贴心的话语,但那不是自己的作风,也无法解决问题。“每个人都存有私心,想替自己争取到最好的,要真认为这世上都是善良无私的好人,只能说你太傻了。” “我并没有认为这世上都是善良无私的好人,但我向来以诚待人,总认为别人也会一样地对我。”姚锦杉自嘲地笑了笑,实在不愿怀疑曾经待他好的人。“就算被同父异母的弟弟背叛,差点死在对方手上,我还是没有学到教训。” 她想到自己连亲生父母都要防备,外人更不用说。“信任一个人也不是说不好,但在信任之余,还是要保有一丝戒心。” 姚锦杉偏头瞪视她。“意思是要我也防着你?” “没错,说不定哪天我也会背叛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太松懈了。”童芸香似笑非笑地回道。 他板起俊脸。“我是你丈夫。” “若真的逼不得已,为了自保,就算是自己的丈夫也一样。”她昂起下巴瞪回去。 两人就这么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最后,童芸香先掩唇笑出来。 见她笑了,姚锦杉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不禁气得牙痒痒的,伸手就要抓她过来教训几句,结果被童芸香躲开,转身往大门内跑。 “不要跑!” 童芸香笑不可抑地东躲西藏。“是你太好骗了!” “我就不信追不到你。”他伸长手臂要抓,又被逃掉。 夫妻俩一时玩得浑然忘我,无视匠人们的存在,陈卯只好故意清了几下喉咙,好心提醒他们。 “你们要打情骂俏,也等晚上回去再说啊!” 两人顿时停下你追我跑的动作,这才发现匠人们都吃饱喝足,一脸津津有味地在旁边看戏,两张脸都胀红了。 姚锦杉一脸困窘。“干活了!” 匠人们发出可惜的叹气声,纷纷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 “那我也去忙了……”童芸香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姚锦杉摸了摸自己不自觉扬高的嘴角,原本因为大师兄的改变而感到的落寞和迷惘一下全都抛到脑后,恶劣的情绪成功地被转移了。 她不是玉娴,不会像玉娴那样用柔细婉转的语气开导,反而会故意用话刺激自己,令人既生气又火大。 但这就是她。 “她其实一点都不复杂难懂……”他慢慢懂自己的妻子了。 翌日,接近傍晚,负责“小木”的木匠将门板和窗格装上,修缮工作宣告大功告成,姚锦杉决定请匠人们到清河坊的酒楼吃饭,童芸香自然不便同行,决定独自返回程家。 “我可以自己回去。”她口气坚持。 “可是……” “这条路走了那么多遍,不会迷路的。”童芸香知道他跟这些匠人们相处得很好,建立了好jiāo情,一定想和他们把酒言欢,不想横在中间碍事。“就算遇到有人指指点点,我也能够应付自如,不用担心。” 姚锦杉望进她的眼底。“你不是在逞强?” “是,我是在逞强,其实我希望你送我回去,不要去管别人,再怎么说我都是你的妻子。”她装出自私傲慢的口吻回道。 他低笑一声。“那我先送你回去。” 童芸香面颊微热。“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你还当真?你这个东家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姚锦杉看天色还很亮,应该不会有事,只好同意。“好吧。” 于是,他和匠人们前往清河坊,童芸香便回程家去了。 酒楼里,姚锦杉开心地宴请这群香山帮的匠人们,其中陈卯是最高兴,但也最舍不得,因为这份工作必须南奔北跑,下次再见面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酒便喝多了几杯。 “我支持老爷子让你当帮主!”陈卯大声地道。 “你喝多了。”姚锦杉挟了口菜塞进他口中。 其他匠人也纷纷表示支持。 “多谢大家抬爱,但是长幼有序,不论年纪还是资历,我都认为大师兄是最适合的人选,当然最重要的是由师父决定。”他自知太过年轻,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更不想和两位师兄之间生出嫌隙。 大家点了点头,不想令他为难,便转移话题。 这一聊,宾主尽欢,直到戌时才散席。 回到程家,门房帮他开了门,见进门的只有姚锦杉一个人,便随口问起童芸香怎么没有跟着一块儿回来。 姚锦杉大惊失色,酒意全消。“她不是应该早就回来了吗?” “可真的没瞧见……”门房还没说完,姚锦杉便从他身边跑过去。 姚锦杉回到耳房,推开童芸香的房门,屋里一片漆黑,里头真的没人,这才惊觉她真的不见了。 “承波!承波!”他奔出耳房,一路叫着表弟。 程承波一面穿上马褂,一面从房里冲出来。“发生什么事?” “我因为要宴请那些匠人,让芸香一个人先回来,可是门房说没见到她的人影……”姚锦杉觉得背脊一阵发冷。“都这么晚了,她会去哪里?该不会出事了?我这就出去找找看!” “你先别急!”程承波先安抚表哥。“我去叫子浩,然后再跟几个奴才一起出去找。”说着便去敲了对面的房门,把儿子叫出来帮忙找人。 刘氏也从房里出来,听丈夫说完,同样一脸忧心。 “明知道她那个人喜欢逞强,我居然还让她一个人回来……”他好后悔没有坚持要送她。“我到底在做什么?” “不会有事的,菩萨一定会保佑她。”刘氏只能这么安慰。 接着,程子浩带着几个奴才,手上提着灯笼,就要出去找人。“爹,我跟他们先在附近找找看。” 姚锦杉深吸了几口气,冷空气让发热的脑袋渐渐恢复冷静。“我去一趟郭家,说不定她会跑去义庄那儿帮忙。”他只能抱着一线希望,否则就得往最坏的方向去想了。 “我跟你一起去。”程承波立刻道。 于是,男人们分头找人,留守在家的刘氏和媳fù林氏则赶紧上香,求神明保佑,让他们快点找到人。 他们来到郭氏义庄,看门的张伯摇头说没见到二姑娘。 程承波皱着眉问:“怎么办?要报官吗?” “要是天亮还找不到人就报官。”姚锦杉的胸口被深深的懊悔给压得快要无法呼吸。“她不可能会迷路,唯一一个可能就是被拐走了。” “她走时天色应该还没暗,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做出这种事来?先别自己吓自己。”程承波真的不愿相信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 姚锦杉脸色凝重。“我也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两人很快地走过天水桥,沿路寻找,路上只有他们的影子,不见其他人,冷风吹来,更添寒意。 又走了一段路,姚锦杉突然停下脚步,两眼瞪着右前方,那儿似乎站着一个人,不过身形若隐若现的,约略看得出是一名拄着杖的老fù。 程承波回头见表哥停下脚步,又折了回来。“怎么了?” 姚锦杉低问:“你看到了吗?” 程承波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并举高手上的灯笼,眯起眼睛瞧了半天,什么也没瞧见。“看到什么?” 听表弟这么说,姚锦杉心里有底了,知道“它”不是人,正打算当作没看见,就见拄着杖的老fù抬起左手,指着对面。虽然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孔,但就是有种感觉,对方是在告诉他什么。 “你在看什么?不要吓我!”程承波也望向同一个地方,却什么都看不到。 姚锦杉终于迈出脚步,往它指的方向快步走去,走了几步路,又见拄着杖的老fù出现在前方不远,再次抬起左手,比了个方向给他看,他就照着对方的指引,穿梭在巷道之间。 “你到底要去哪里?”程承波提着灯笼跟在后头,心里有些毛毛的。 姚锦杉头也不回地道:“跟着我走就是了。” 待他们来到一座破屋前,姚锦杉二话不说,立刻推开半掩的门扉,只见屋里只有一桌一椅,桌上点着烛火,有个人就趴在桌面上。 “芸香!”他立刻冲上前。 童芸香惊醒过来,抬头看他,讶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才对!”姚锦杉气急败坏地吼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来这儿做什么?” 程承波也正想这么问。“咱们还以为你被歹人拐走或是发生不测,到处在找你,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呢?” 童芸香愣了好几下,这才急急忙忙的道出始末。 “当时我正要回去,突然发现有个男人在后头跟着我,我原本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是自己多心,不过正好同路罢了,就故意绕别条路走,没想到对方还是一路跟在我身后,我这才开始害怕,想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对方走了再回去……” “然后就躲在这儿?”姚锦杉皱紧眉头问。 “我的运气不错,遇到一位好心的婆婆,见我慌慌张张的模样,便要我先躲在她家一阵子,于是我才会坐在这儿,结果不小心睡着了。”她大略说了经过。“真是对不起,让你们为我担心了。” 姚锦杉想到方才为自己带路的“它”。“婆婆?她是不是拄着杖?” “对,这里就是她家。” 听她这么回答,程承波纳闷地道:“这里根本没办法住人。” “没办法住人?不可能……”童芸香说到这儿,突然一脸惊慌地看着残破的瓦片和斑驳的墙壁,摇摇yù坠的窗户不时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陡地一阵寒风从缝隙灌进屋内,把桌上的烛火吹熄了。“我之前看到的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程承波有些头皮发麻。“咱们还是先离开这儿再说!” “回去吧!”姚锦杉拉着她就走。 她走出大门,回头一看,真的是间破屋。 “那位婆婆到底是人还是……” “无论是什么,都是它救了你,要不是有它指引,我恐怕找不到这里。”为此他很感激那位婆婆。 童芸香又回头看了破屋一眼,无声地道了句谢。 三人回到程家,大家见童芸香平安无事,不由得松了口气。 林氏扶着老太太先回房歇着,其他人则都坐在正厅里,一面喝着刚煮好的姜汤暖和身子,一面凝听程承波叙述他们遇到的怪事。 “爹,你真的没看见?”程子浩好奇地问。 程承波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还好我什么也没看见。” “没想到这世上真的有鬼……” 刘氏瞪了儿子一眼。“呸呸呸!什么鬼?那应该是菩萨的化身,俗话说好心有好报,真的一点都不假。” “没想到会把事情闹这么大,让你们担心了。”童芸香真的很过意不去。 刘氏笑叹一声。“只要人平安最重要。” “是啊,你不要放在心上。”程承波也要她别在意。“既然没事了,咱们都回房休息,子浩,你也回去。” 程家人各自回房,姚锦杉则神色严肃地拉着童芸香回到耳房,直接推开她的房门。有件事他必须问个清楚。 童芸香点燃烛火,转身面对他,先开口道歉。“这件事是我不对,我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还是惊动到程家的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我保证以后会注意的。” “我也有错,应该坚持先送你回来,不该让你落单,让歹人有机可乘。”他还是心有余悸。 “你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怎能怪你呢?是我错得比较多才对……”她还没说完,就被姚锦杉一把搂在胸前,这种拥抱的力道和感受跟敏姑及过世的祖母完全不一样,很实、很强烈,也很温暖,令她原本想说的话都梗在喉咙。 “咱们都有错,就都别道歉了。”姚锦杉收拢双臂。 童芸香眼眶倏地泛红。“好,咱们都别再道歉了。” “幸好你没事,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疏忽。”他眼圈微热。“刚刚出去找你时,我心里就一直在想,我还有很多话没告诉你,也还没有和你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你绝对不能出事……” 越来越多的泪水凝聚在她的眼眶。“你想告诉我什么?” 他吸了吸气后才道:“我还是忘不了玉娴,虽然她已经不在人世,但依然活在我心中,付出过的感情也不可能收得回来,这点要请你谅解。”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要是你告诉我可以把她忘得一干二净,那我才会觉得你这个人真是薄情寡义……”童芸香稍稍退后半步,仰头瞪他。“何况我也不会去跟一个过世的人争风吃醋,那只会证明自己心胸狭窄,但活着的人就不一样了,要是将来你说想要纳妾,我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让你不得安宁。” 姚锦杉抿着唇笑说:“我保证不会纳妾。” “要是真让别的女人进门,我会整得她生不如死,还会在你的茶水中下yào,让你再也不能拈花惹草。”她佯装凶狠地道。 他咳了咳。“我会记住的。” “就只有这些?” “不,还有……”姚锦杉望进她的眼底。“成亲那天晚上,因为当时我还在气头上,觉得自己居然会被个女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拜堂成亲,恼羞成怒之下才会说出这辈子你都别想得到我的人和心的话。虽然说出口的话不可能收回,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后悔了,不该把话说绝,用那种方式伤害你。” 童芸香想哭又想笑。“你那番话真的很残忍,但也是我逼你的……” “所以说双方都有错,下次别再犯了。”他握住她的肩头。“芸香,你愿意和我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吗?” 她想哭,只得拚命忍着。“你不后悔?” 姚锦杉俊脸一整。“不后悔。” “你没有家大业大的岳父岳母可以依靠,我手边也没有什么值钱的嫁妆可以帮助你白手起家,这样也无所谓?”童芸香也很严肃地问。 “我从来没想过要依靠岳父岳母,何况你的父母又是……”他不想把话说得太难听。“嫁妆是你的,我更不会动用,那么你呢?想要夺回姚家的一切,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你愿意跟着我吃苦吗?” “吃苦算什么?我也可以靠这双手来帮助你。”她晃了晃十根纤长的手指。“只要有个温饱,日子就能过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怜惜地道:“从你手上长满的茧就可以看得出来,你一定能吃得了苦,咱们一起努力。” “好,咱们一起努力。”听他说到“咱们”,让童芸香终于有了归属感,她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她有了真正的丈夫。 姚锦杉重新揽她入怀,俯下俊脸,好轻好轻地将嘴唇覆上她的,然后又移开,见童芸香闭着眼,睫毛不停地颤动着,心头升起一股怜爱。 他再度将嘴唇贴上,加深这个吻。 童芸香紧张地攥住姚锦杉身上的马褂,忘了要呼吸,当这个吻结束,才用力喘气,惹得姚锦杉又是一阵好笑。 “你笑什么?”童芸香羞恼地他。 姚锦杉扣住她的手,又一次吻她,这次不再那么生涩,而是依循男xìng本能,将舌头滑进微张的小嘴,品、挑逗,尽力减轻她的不安。 远处似乎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不过两人都没有听见,他们的心思和所有的感官都在对方身上。 待姚锦杉轻柔地卸除她身上的袄裙及最贴身的衣物,童芸香只是羞不可抑地躲进被子里,而他也脱下身上的,luǒ着身子钻进去…… 童芸香流下泪来,但她知道不是因为疼痛,而是觉得好幸福。 烛火不知何时熄灭了,但床上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只是紧紧地拥着对方,也为彼此取暖。 “睡了吗?”姚锦杉嗓音听来有些低沉。 童芸香动了动身子,转而面向他。“还没。” “你可有看清楚那个跟在你后面的男人长什么模样?” 她回想了下。“我不敢看得太仔细,就怕被他发现我知道了,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前走。” 在昏暗的光线下,姚锦杉的眼神渐趋凌厉。“你再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可能是大师兄或二师兄所为?” “你怀疑他们?”童芸香诧异地问。 姚锦杉口气透着几分无奈。“我不想怀疑他们,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因为我的死而复活,破坏他们长年下来的计划,他们自然会担心师父将帮主之位传给我,有可能会对我不利,你是我的妻子,说不定会朝你下手。” “我只见过他们一次,不过我想应该不是,要真是你的大师兄或二师兄,难道就不怕被我认出来?”她提出疑惑。 他思索片刻。“真的不是他们最好。” “知人知面不知心,既然你对他们有所怀疑,那么下次再见面时,咱们就小心一点。”童芸香对他道。 “嗯。”姚锦杉也赞同。 她闭上眼,有些不习惯被人这么抱着,但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却令人舍不得离开。听着身旁男人均匀的呼吸声,睡意跟着袭来,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6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6328 又是那个梦 梦里的少fù用哀怨的眼神控诉着自己,让她有着很深的罪恶感,想要补偿对方,希望得到谅解。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请你原谅我…… “原谅我……原谅我……”童芸香在睡梦中喃喃自语。 姚锦杉蹙了下眉头,被她的梦呓吵醒。 “我不是有意的……真的不是……”她陷在梦中,醒不过来。 “芸香?芸香!”他唤道。 “嗯?”童芸香迷迷糊糊地应声。 “你在作梦。” 童芸香却早就习以为常。“是啊,我每天都会作同样的梦,习惯了……是不是吵到你?已经没事了,你睡……” 等了好一会儿,听见她呼吸轻缓,似乎又睡着了,他也不以为意,不过倒是有件事令他原本闭上的眼再度掀开。 如果不是大师兄或二师兄,那么还有一个可能xìng,就是锦柏父子。自己前来投靠程家,如今连师父和香山帮的匠人都知道他的事,早晚会传到他们三人耳中,肯定会想斩草除根。 “这次我不能再坐以待毙,必须做好万全准备。”他这么对自己说。 姚锦杉夫妻赶在除夕前一天搬进位于小河直街的四合院,不只程家,连郭家也派郭晋前来帮忙,还带来不少贺礼,唯独童家没有派人来。虽然童芸香有请人送信回去,但没有得到半句回音,她早猜到会这样。 原本不大的四合院挤满了人,大家忙进忙出,脸上都带着笑,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备觉温暖。 男人们在忙,女眷们则在天井摆上供桌,准备三牲素果,为的就是祈求家宅平安,大门口也放起长长的鞭pào,硝烟味四散,吸引了左右邻居纷纷过来串门子,道声恭喜。 “芸香,你过来看看这四件柜要摆在哪儿?”姚锦杉站在正房门口,对她招了招手,既然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自然不必再分房睡了。 童芸香走进正房,看着那尚未归位的四件柜。 “可那不是你娘的嫁妆吗?”那是他的东西,她不敢随便决定。 “我娘说她的嫁妆要留给媳fù,你不就是她的媳fù吗?”他打趣回道。 她脸蛋一红。“真的可以吗?” “这还用问吗?”站在一旁的程承波揶揄。“你们都做了真正的夫妻,还要分你的和我的吗?” 姚锦杉白他一眼。“还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这叫关心。不过真是太好了。”他用袖口拭着眼角看不见的泪水。 “真是谢谢你的关心。”姚锦杉好气又好笑地回道。 童芸香轻抚着又重新回到自己身边的四件柜,想到祖母对她的关爱,想到有它陪伴的成长岁月,心窝一阵暖意。“就把它摆在那边的墙边好了。” “好。”姚锦杉和程承波一起将它移过去。“还有你的镜奁……” 她看了看房内,又指了个位置。 等到家具大致上都摆好位置,刘氏在外头喊着要大家出去拜拜,于是所有的人都在天井集合,每个人都持三炷清香,诚心祝祷。 拜完之后,姚锦杉便将郭晋拉到一旁。为了对付姚锦柏,他必须借重郭家的人脉。认真说起来,童家老太太算是苏州郭家的人,而苏州郭家和杭州郭家又是同宗,这事只能拜托郭晋从中牵线。 这次他不能再居于被动的位置,必须主动反击,反正姚家百年建立下来的商誉已经被姚锦柏亲手破坏,索xìng就彻底毁灭,再重新开始。 见两个男人走到角落说话,似乎不想让人听到,童芸香也不清楚他们在谈些什么,但还是决定不要过去打扰。 虽然搬进来的东西不算多,还是到接近酉时才忙完,接着女眷们又进灶房,再度生起火来,刘氏和媳fù林氏分别做了几道拿手菜,加上还有赵大娘,童芸香只能打下手,却很珍惜眼前的时光。 当晚,正厅内笑声不断,大家围坐一桌,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明天是除夕,你们夫妻虽然搬出来住了,还是要记得回来吃团圆饭。”程承波开口邀请。 刘氏也附和丈夫。“是啊,咱们可是会等到你们回来才开饭。” “好。”童芸香频频点头。 姚锦杉也动容地道:“一定会回去。” “那么初二就到郭家来作客,那儿可是芸香的娘家。”郭晋不希望表妹觉得自己没有娘家可以回。 童芸香觉得很感动,她失去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得到更多的家人。“谢谢表哥。” 郭晋戏谑地看了表妹夫一眼。“要是你被欺负了,随时回来跟表哥哭诉,表哥绝对会替你作主。” “不会有那种事的。”姚锦杉正色回道。 他一脸似笑非笑。“那可难说。” 姚锦杉连忙帮他斟酒,巴结地说:“我敬你!” “表妹夫可要多表现一下诚意才行。”郭晋笑道。 “没问题。”姚锦杉也很识时务。 郭晋一脸笑谑。“好!爽快!” 就这样,两人互相敬起酒来,看谁先喝醉。 “相公”童芸香朝他使了个眼色。 这次换郭晋倒酒。“我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你一杯!” “干杯!” 童芸香拚命使眼色暗示。“别喝了!” “我先干为敬!”为了面子,姚锦杉就不信灌不醉对方。 她急得跳脚。“你会先喝醉的。” “好酒量!我再敬你!”郭晋唇畔挂着促狭的笑意,又帮他倒酒。 “表哥……”童芸香只好拜托郭晋手下留情。 刘氏轻笑一声。“你这表哥是在替你撑腰,就让他们喝吧。” 不知喝到第几杯,郭晋脸都没红,姚锦杉已经趴在桌上。 “相公、相公!”童芸香推了推他。 姚锦杉倏地抬起头来。“我还能再喝……” “那就再敬你一杯!”郭晋又把酒杯塞进他手中,看着他一饮而尽,然后趴回桌上,这次真的醉到不醒人事。 其他人不禁哈哈大笑,继续吃吃喝喝,直到结束,程承波父子才合力把姚锦杉扛进寝房。 童芸香将他们送到大门外。“今天真的很谢谢你们。” “你也早点休息。”刘氏拉着她的手道。 郭晋又嘱咐了一次。“初二记得回来,我爹娘也会等着你们。” “好,我和相公一定会去。”她承诺。 送走客人,童芸香把大门关好,又去灶房煮了一壶热开水,装进瓷瓶中保温,然后抱着它回到夫妻同住的寝房。 她走到床边,先帮姚锦杉拢了拢被子,以免冷风灌进去。 “他们都回去了?”姚锦杉用着略带沙哑的嗓音问。 “我还以为你喝醉了。”童芸香哼了哼,语气没有半点同情。 他呻吟一声。“我是醉了,这会儿头好重……” 童芸香倒了一碗热开水给他。“郭家表哥可是出了名的好酒量,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手下败将,你要跟他比还差得远呢。” “看他外表文文弱弱的,怎知酒量那么好?”姚锦杉忍着头痛坐起来,喝了几口热开水。“下次不敢再跟他比了。” “人不可貌相,这下可吃到苦头了?”她故意挖苦。 “你也不安慰安慰我。”他捧着脑袋抱怨。 “我一直在跟你使眼色,你看都不看一眼,看你下次敢不敢再喝那么多。”童芸香嘴巴这么说,但还是坐上 床,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再帮丈夫揉着太阳穴。“舒服些了吗?” 姚锦杉满足地轻叹。“再多揉揉……” “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他闭着眼。“嗯……” “谢谢你。”她最感谢的就是这个男人,当初下的决定尽管冒险,还有些波折,但很庆幸她选对了。 “嗯……”姚锦杉意识模糊地回道。 童芸香低头一看,发现他又睡着了,手指继续揉着,希望丈夫明天早上醒来不至于太难受。 半夜,外头飘起小雪,室内却无比温馨。 隔天是除夕,夫妻俩依约到程家吃了团圆饭,气氛热闹滚滚,令人舍不得离开,接着便是大年初一。 出乎意外的是童家派人送信过来,要童芸香初二带女婿回娘家。 “大老爷和大太太千叮咛、万jiāo代,一定要二姑娘和二姑爷回娘家作客。”童家的仆人转达主子的意思。 童芸香将信收起来,决定坏人自己来做。“你回去告诉他们,就说是我的意思,因为刚搬进新家,有很多事要忙,还是等明年再说。” “这事你应该先问过我。”身后突然响起姚锦杉的声音。 童芸香回头瞪他。“想也知道回去不会有好事。” “就是这样才要回去,我也想知道他们又在打什么主意。”他知道妻子是不想让自己受气,但身为丈夫也得为她着想。 “可是……” “回去跟大老爷和大太太说一声,我和你们家二姑娘明天早上会回娘家。”姚锦杉对童家的仆人说。 “是,那小的先回去了。” 待人离开,童芸香关上大门后立刻道:“你真的要跟我回娘家?” “当然,咱们就当回去吃顿饭,而且你还要好好打扮一番。”说着,他便牵着妻子的手回到寝房,再从四件柜中取出首饰盒。“这是我娘生前用的,以后它们就是你的了。” 她一脸受宠若惊。“这些要给我?” “明天你就戴上这只金嵌珊瑚珠翠镯,再chā上这支翠玉步摇回娘家,在他们面前神气一下。”姚锦杉知她自小便遭父母嫌弃,受了不少委屈,想替她出口气。“让大家知道你是有人疼的。” 姚锦杉这番话让她喉头梗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脸上的胎记,我就已经很满足了……”童芸香好不容易挤出声音,眼泪也跟着落下。 他立即拥住她。“世人容易被浮夸的外表所迷惑,唯有看穿木头自然纯朴、不倨不恭的本质,才能雕出好作品。” 被比喻为木头,童芸香不但不生气,反而笑了,同样喜欢木雕的她自然懂得这番话的意义。 “总有一天,他们能体会到你的好。”姚锦杉如此相信着。 到了初二这天,下了一整天的雪总算停了。 姚锦杉夫妻带着礼品回娘家拜年,再度踏进童家大门,这回童芸香身上的行头自然逃不过王氏的利眼,就连童玉绣也是瞪着她手腕上的金嵌珊瑚珠翠镯,差点笑不出来。 她拉着姊姊的手。“这只手镯好漂亮!” “这是婆母留给我的。”童芸香随口说道。 “二姊,可以让我戴戴看吗?”童玉绣撒起娇。 “不行。”她一口回绝。 “二姊夫,能不能让我戴戴看?”童玉绣马上娇滴滴地望向姚锦杉,今天她可是特别打扮过了。“只要戴一下就好了。” 姚锦杉淡淡地说:“那是我家娘子的东西了,她说不行就不行。” “娘……”童玉绣嘟起嘴看向母亲。 王氏瞪了二女儿一眼,想要骂上两句,又担心女婿不高兴,只好朝么女使了个眼色。“大人在谈正事,你就别闹了。” 被母亲这么一说,童玉绣只好闭上嘴巴。 “锦杉,咱们无意间听到一个传闻,又怕是以讹传讹,才想当面问个清楚。他们说你原本是苏州姚家的大少爷,已经死了三十年,却因为有菩萨相助,不但死而复活,还容貌不老,到底是不是真的?”童友春陪着笑脸问道。 闻言,姚锦杉不得不澄清误会。“我并没有死,只是不慎掉下山沟,醒来之后发现已经过了三十年,身边的亲人都老了,我却依然保有原来的模样。” 童友春和妻子面面相觑。“没想到天底下真有这么离奇的事。那么你是香山帮帮主蒯老爷子的徒弟这事也是真的?” 这恐怕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姚锦杉在心中冷笑。“没错。” “将来你若能当上香山帮帮主,率领三千多名匠人,那多威风,咱们也可以沾光。”王氏笑吟吟地道。 姚锦杉神色不变。“上头还有两位师兄,轮不到我。” “听说你是蒯老爷子最钟爱的徒弟,如今他年事已高,选出下一任帮主是早晚的事,你可要好好把握。”上回被女婿顶撞几句,童友春可还记恨着,原本打算从此不相往来,却听说了他和香山帮的渊源。要知道从皇家宫殿、私家园林到佛堂寺庙,无论营造还是修复,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香山帮,可见其重要xìng,加上蒯老爷子技艺精湛、名闻天下,让他不得不拉下脸来讨好。 “我对帮主之位没兴趣。”姚锦杉口气很淡。 童友春怒火陡升,差点破口大骂,坐在另一边的童少钧,也就是童家大房长子同样不以为然。 “二妹夫这句话就不对了,男人若没有野心,这辈子都不会有出息,要知道香山帮这个名号只要摆出来,到哪里都吃得开,何况是帮主这个头衔,就连官府也得给几分薄面。为了你的妻儿着想,还是要努力争取,才不会委屈我这个二妹。”从小到大,他很少用正眼看这个妹妹,如今看在她嫁了个好对象的分上,就帮她说两句好话。 果然是父子,只要可以利用,什么厚颜无耻的话都说得出口。姚锦杉故意问身旁的妻子。“娘子会在意我当不当得成香山帮帮主吗?” 童芸香装得一脸温顺。“相公若不喜欢,就不要勉强,只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开开心心就好。” “身为妻子,你应该规劝丈夫,让他努力上进,而不是当个平凡人。”王氏忍无可忍地开口责备女儿,由不得她来坏事。“都是我这个娘没有教好,才会让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童芸香心口微微一痛。“娘,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既然嫁给了相公,他决定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他,就算当个平凡人又如何?只要咱们夫妻俩过得好,谁又有资格评论。” 王氏气得很想赏女儿一巴掌。“你这死丫头还敢顶嘴!” “别让女婿笑话。”童友春赶紧用眼色制止妻子。 这时气氛又闹僵了,幸好仆人进来禀报酒席已经摆好,请他们入座。 席间,姚锦杉殷勤地帮妻子挟菜,童芸香也体贴地帮丈夫盛汤,夫妻俩表现得恩恩爱爱,根本当童家人不存在。 童芸香感激地朝丈夫瞥了一眼,比起归宁那次的经验,这次给足了自己面子,等于帮她出了口气。 “二姊夫待二姊真好。”童玉绣没想到自己也有羡慕别人的一天,这种感觉让她很不是滋味。 王氏宠溺地摸了摸么女的头。“娘帮你挑的对象肯定会比你二姊夫好,要是敢对你不好,我跟你爹不会放过他的。” 见王氏对待两个女儿截然不同的态度,只知注重外表美丑,看不见内在的价值,根本就是无知肤浅,姚锦杉对妻子更为心疼。 用过饭,他们也不多逗留,便起身告辞。 “不用这么急,多坐一会儿再走。”王氏笑看着女婿。 姚锦杉并不领情,他已经尽到身为女婿的责任了。“咱们还有事,必须先走一步。” “请爹娘保重。”童芸香向双亲福了个身,转身走出厅外,隔着一段距离,看到刻意等在外头的敏姑,打从心底露出微笑,点了点头。 敏姑顿时转忧为喜,知道她过得很好,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夫妻俩离开童家,转往郭家,一扫方才的不快,郭晋的父母对童芸香的嘘寒问暖,才让她真正有回娘家的感觉。 姚锦杉这回可学乖了,不敢再找郭晋拚酒,只有浅酌,而郭晋的父母对他的印象也很好,这一顿饭从下午吃到晚上才结束。 第7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8083 大年初十,雪停了,蒯老爷子再度来到杭州,两位徒弟自然陪在身边。 姚锦杉在大门口迎接,搀着他进屋。“师父请坐。” “人还真的不能不服老,要是换作十年前,这一点路程根本算不了什么。”蒯亮在圈椅上落坐,接过童芸香奉上的龙井茶,手心多了暖意,啜了两口,也祛走了身上的寒气。 罗开光出声安慰。“师父眼睛比谁都锐利,比谁都看得透澈,咱们都比不上。” “是啊,师父一点都不老。”齐天雄也附和。 看了暗自较劲的两位师兄一眼,姚锦杉对眼前的状况不禁了然于胸,师父同时带他们出门,恐怕心里也在挣扎,接下来就是自己的态度了。 童芸香又将另外两杯龙井茶端给罗开光和齐天雄,乘机多看两眼,见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心虚之色,看来不是那天跟踪自己的男人。“请用。” “多谢。”两人开口道谢。 这时,蒯亮见到一旁的花几上摆了座木雕,一看就知道那本来只是废旧木料,却能利用本来的形状,在顶端雕刻出凤凰,老眼倏地发亮。他起身走过去,将它拿起来欣赏。“锦杉,这是你做的?” 姚锦杉上前拱手。“两个月前在路上捡到的木头,看来奇形怪状,但又有股独特味道,灵机一动,就尝试看看,还请师父指点。” “好、好……”蒯亮频频点头。“所谓七分天成、三分雕刻,只要苦思冥想,不断构思,也能化腐朽为神奇,就是这么回事。”说到这儿,他又传授了爱徒几个木雕上的技巧。 姚锦杉视若珍宝,牢记在心。 罗开光和齐天雄虽然也凑过来凝听师父教导,但都没能chā上话,两人各怀心事,不发一语。 当晚,罗开光和齐天雄被安排睡在耳房,而蒯老爷子则是睡在另一间正房,还把爱徒叫到房里来说话。 “可知为师要跟你谈什么?” 他心中有数。“师父想卸下帮主之位,正在考虑要传给谁。” 蒯亮坐在床沿,拍了下大腿。“也该是时候了,免得哪天为师突然倒下,太过仓促,影响匠人们工作的心情。锦杉,你觉得该传给谁?” 知道师父是在考他,姚锦杉谨慎地回道:“两位师兄都对香山帮有着浓厚的感情,也是真心为帮内的匠人们设想,大师兄处事谨慎,二师兄为人豪爽,两人也都承袭师父的好手艺,各有优缺点,却能相辅相成,但论起为人沉稳、处变不惊,还是大师兄最适合。” 蒯亮瞬也不瞬地盯着他。“那么你呢?你就不想要吗?” 闻言,他在师父脚边跪下。“徒儿不敢隐瞒师父,若没有遭逢那段神奇经历,徒儿定会跟两位师兄争上一争,但菩萨另外做了安排,这凭空消失的三十年,徒儿在人生历练上明显不足,技艺方面更不及两位师兄,如今只想跟着师父,将师父毕生的好功夫全学下来。” “好,就知道你不会让为师失望。”蒯亮听了直点头,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他内心何尝不想传给他,但他观察到大徒弟和二徒弟近来的反应,岂会不明白他们的忐忑不安?目前最迫切需要的是趁着自己还耳聪目明,将一身的本领都传授给最钟爱的徒弟,不能让他被帮务给分心,毕竟要照顾三千多名匠人得花上不少心力。 师徒俩又谈了其他正事,姚锦杉才回到自己的寝房。 “师父跟你聊些什么?”坐在镜奁前梳发的童芸香偏头问道。 他脱下身上的马褂,准备就寝。“师傅问我谁最适合成为香山帮帮主,我提议将帮主之位传给大师兄。” 童芸香起身走到他身边,虽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但还是想知道丈夫内心真正的想法。“难道你完全没有野心?” “当然有野心。”姚锦杉解下身上的长袍。“不过你也注意到两位师兄看我的表情,多了戒心和猜忌,现在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敌人,与其处处小心,提防遭到暗算,还不如尽早将危机的种子摘除,消除他们心中的嫉妒和怀疑,换得师兄们对我的信任才是上策。”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过去他总把人想得太单纯,太不了解人xìng的黑暗面,如今不只要想得远,眼光更要放远,有些事不能太过急躁,而是要经过计划,并尽早排除可能的不利因素。 她坐到他身边,赞同地点头。“你说得对。” “何况我最想要的不是帮主之位,而是师父的好手艺,那才是无价之宝。”这才是他的野心。 “就像nǎinǎi经常说的,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童芸香接过长袍,披在衣架上。“师父年事已高,一点小小的病痛就足以要人命,着实令人担心,你已经错过三十年,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把握。” 姚锦杉握住她的手。“你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所以接下来的日子,我必须时常跟在师父身边学习,若是要去远一点的地方工作,有时得要好几个月,会留你一个人在家。” “家里有赵大娘在,有事我还可以去找程家和郭家的人,何况你不在家,我也落得轻松,免得为了伺候你,手上正在刻的木雕进度一直落后,让客人等得不耐烦。”童芸香假装抱怨。 他佯怒地问:“你就巴不得我赶快出门?” “没错,最好越快越好。”她抿了抿往上扬的唇角。 “看来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三从四德,得要好好教教你才行……” 见他故作凶狠地扑过来,童芸香发出低呼。 “师父就睡在对面,不要吵醒他了……”姚锦杉比了个嘘的手势,还不忘压低嗓音。 童芸香连忙住嘴巴,不敢出声。 两人迅速钻进被窝里,脱下彼此身上的衣物,笑声还是不时地传出来,直到被喘息声取代。 想到这个男人就要出远门,会经常不在家,童芸香嘴巴上说得轻松,其实很舍不得,多希望他留在身边,但这种话她不会说出口。 只要人平安回来就好。这也是童芸香最大的期盼。 隔天用早饭,姚锦杉夫妻马上发现两位师兄的表情明显不同,不只放松许多,也多了笑意,态度上亲切不少,看来师父已经作出决定了。 “帮主和副帮主就由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担任,往后要好好辅佐他们。”蒯亮不想厚此薄彼,决定多加个副帮主的头衔,既可以互相合作竞争,也可以彼此牵制监督,他不担心香山帮的未来,因为还有姚锦杉在。 姚锦杉拱手。“恭喜大师兄、二师兄。” “以后就靠三师弟多多帮忙了。”两位师兄笑道。 “两位师兄客气了,身为香山帮的一份子,责无旁贷。”他真是佩服师父,想出这个法子,让整件事圆满落幕。 正月十五才过,姚锦杉便要跟着师父前往扬州,而大师兄先回苏州,二师兄则带领其他匠人前往京城。 “我已经拜托承波挑一个机灵点的丫头过来,不管你要上哪去都让她跟着,别独自一人出门,知道吗?”他叮嘱道。 她不能哭,要笑着送他出门。“我知道。” “要真的遇上麻烦,别太过逞强,赶紧去找程家或郭家帮忙,还有,别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 童芸香快笑不出来了。“我会的。” “别哭,只不过是去扬州,很近的。”姚锦杉柔声安慰。 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想证明里面没有泪水。“我哪有哭,是你看错了……你快走啦,师父在外面等了。” “好、好,我这就要走了。”他也不戳破,眼角无意间瞄到桌上摆了一只妻子之前雕得有些失手的兔子,于是拿了起来。“把这个给我吧!我就把它带在身边,只要看到它就会想到你。” 这番话成功地把童芸香逼哭了。“你根本是故意的,我明明不想哭……好了,别让师父等太久……”说着,还遮着脸不让他看到。 姚锦杉背起包袱,不舍地踏出房门。“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她一路跟到门口,直到目送丈夫和蒯亮坐上驴车,慢慢地驶远,泪水才决堤。 扬州 这次委托修缮的东家姓黄,是个盐商,而这座带花园的多组并列式院落就住着好几房的人,粉墙黛瓦内的生活极尽奢华之能事。 “我有请算命的来看过八字,他说我走财运遇库年,只要把这座园林大肆整修一番,财运会更旺。”黄大爷两手比划着,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你们就在门楼的两根石柱上雕些花鸟虫兽,让它看起来更气派,再怎么说也是黄家的门面,咱们相信蒯老爷子的眼光,才花那么多银子请你们过来,你又是他的高徒,千万不要让咱们失望了。” 姚锦杉却是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就怕过度的装饰会危及门楼的安全,不过对方不肯妥协,还说不管要花多少银子都无所谓,他们黄家付得起,不用管太多,只要照办就好。 “……那就换两根更粗更大的石柱,这样不就解决了,总之接下来就jiāo给你们了。”黄大爷摆了下手就走了。 姚锦杉看着面前这座砖雕门楼,保有苏派建筑中含蓄淡雅的艺术之美,可谓是巧夺天工,太过反而显得矫情,更不是香山帮匠人乐见的事。 见人走了,这次也随行的陈卯来到他身边,哼了两声。“听说他们这些盐商每顿饭都吃得讲究,天天歌舞平,坐拥金银珠宝,普通百姓却是过得苦哈哈,朝廷怎么就放任不管?” “那不是咱们该chā手的。去把大家叫过来,准备工作了。”不管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既然接下工作,就要尽力做好,才不会辱没香山帮的名号。 当三十多名匠人全都集结起来,姚锦杉跟泥水匠、雕塑匠、彩绘匠和叠山匠讨论许久,大家同样担心会破坏门楼的稳定xìng,但换上更粗更大的石柱,虽然解决了问题,却破坏整体美感,并非他们所乐见的,于是决定暂时保留,其他部分可以先行动工。 他转身回到倒座房,这次黄家安排他们所有的人住在这里,师父前两天受了一点风寒,便待在房里休养。 “师父喝yào。”姚锦杉将炉子上煎好的汤yào倒进碗里,亲自侍奉。 “这次的修缮工作,你一个人没问题吧?”蒯亮放下书本,精神看来不错。其实他身子并无大碍,只是想要顺便考验爱徒的反应能力。 他将东家提出的要求告诉师父。“……徒儿并不赞成,也尝试说服他放弃,不过东家却十分坚持。” “这也是你必须面对的问题,不是每次和东家都能顺利沟通,好好想一想,相信会想出个好办法。”蒯亮对爱徒很有信心。 见师父喝完yào又睡着,姚锦杉才带上房门出去。 他正要回到花园,就被一名年轻人叫住,他怔了怔,才认出对方是黄三爷的儿子,他们一行人在刚到黄家那天曾经见过,父子俩在黄大爷和黄二爷面前,根本没有说话的余地。 黄明彰拱手。“姚爷!” “不敢!”他也拱手回礼。“有事吗?” “其实我的祖父相当喜欢那座门楼,记得那是他和祖母成亲那一年所建造的,上头刻着“平泉小隐”四个字,还是祖母亲笔所写,取自于元朝诗人所做的〈鹊桥仙〉,描述一对鹣鲽情深的夫妻在这座园林中隐居,陪着他们走过好几十年的岁月。几年前祖母过世,就剩下回忆,如今两位伯父居然趁祖父病重,决定大兴土木,无奈他口不能言,得知此事,只是默默流泪,让人看了于心不忍。”黄明彰语带伤感地道。 他可以体会黄老太爷对于所爱之物的珍惜,也能感受到黄明彰的一片孝心。“我很乐意帮这个忙,只不过……” “姚爷有办法保持门楼的原貌?”黄明彰欣喜地问。 姚锦杉思索了下,便问了一些有关黄家如何成为盐商、黄老太爷年轻时的事,想要当作参考。 就这样,他又思考了两天。 “姚爷,三太太让小的送点心过来。”这天下午,老仆提着食盒过来,还有一大壶热开水。“大家别客气。” 姚锦杉道了声谢,让匠人们休息。 “要不是老太爷正病着,说什么也不会让人动这里一分一毫,尤其是门楼。”老仆看着叠山匠在假山洞壑之间忙碌的身影,不禁有感而发。 连奴仆都这么说,姚锦杉却苦无良策,接着又听对方说了什么,愣了一下,连忙追问。“你刚刚说什么?” 老仆只好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小的是说老太爷曾经提过,死后想跟老太太一起葬在这座园林里头,因为这儿不只景致好,风水更好,可惜大爷他们不同意,最好只好作罢。” 有了!还真是多亏这位老仆,让他想到这个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好办法。 又过了两天,这天早上,姚锦杉带着拜托黄明彰买回来的罗盘,去见了黄大爷和黄二爷。 “咱们干营造修缮这一行的,对风水也懂得一些皮毛,昨天不知怎么心血来潮,就拿了罗盘到处看了看,这才发现贵府门楼的方位在当年建造时,肯定经过高人指点。”他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手上的罗盘,煞有介事地解释。“依照天干地支来看,它就摆在财位上,如果轻举妄动,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黄二爷听到和财位有关,着急地问:“会怎么样?” “会落到家运衰败的下场……”他把后果说得严重些。“大爷和二爷仔细想一想,在那座门楼建好之后,黄家的运势是否蒸蒸日上,即便遇上麻烦,也会很快迎刃而解?”他之前曾跟黄明彰打听过黄家发迹的经过,才敢这么说。 “这倒是没错。”黄大爷呐呐地回道。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那都是因为有这座门楼支撑的缘故,如今若要换上两根石柱,还要在石柱上雕刻,难免会坏了风水,偏偏咱们都收了工钱,不照东家的意思去做又说不过去。” 闻言,黄家兄弟不禁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若大爷和二爷不相信,我即刻命匠人动工。”只要扯到风水之说,越是有钱有势的人家就越在意。 黄大爷抬起右手。“慢着!慢着!” “大哥,万一坏了风水,那就糟了!”原本黄二爷心中就极为不满,因为按照算命的意思,只会旺大哥的运势,自己捞不到半点好处,但又怕得罪兄长,才没有表示反对,此刻听了姚锦杉这番话,说什么都不能让黄家败在他们兄弟手上。“就只是门楼而已,我看算了。” 姚锦杉见他们已经动摇,看来十拿九稳。“但是咱们香山帮做事一旦收了钱,向来可没有退还的例子。” “那门楼的部分就原封不动,银子也不用退还。”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黄大爷都不敢冒险。 姚锦杉笑在心里。“那其他部分照常动工,一定在两个月内完成。” 之后他将此事告知师父,蒯亮听了不但没有责怪,反而哈哈大笑。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方法。”今日若是换做大徒弟,肯定不知变通,还是会照着东家的意思去做,而二徒弟则是会跟对方争得面红耳斥,最后不欢而散,只有最小的这个徒弟脑子动得快,想出既能维持苏派建筑风格的特色,又能让东家接受的法子,这次的考验算是过关了。 “就不知能唬多久。”姚锦杉苦笑。 “咱们只能尽人事,其他的就看天意了。”蒯亮要他别在意。 事后,黄明彰特地来跟他道谢。“多亏姚爷一番话,才让两位伯父改变心意,祖父虽然口不能言,但是看得出非常高兴,我代祖父谢过。” “好说。”能帮上忙就好。 “太太,时辰差不多了。”杏儿在门口喊道。 童芸香用一块布包住木盒,并在上头绑个结,捧在手上,这才走出房门。才跨出门槛,就见一只黑橘相间毛 色的猫儿在脚边打转,现在家里不只养了兔子绣球,还有这只不请自来的小东西圆满,不过得要隔开们,否则兔子只有被欺负的分。 “要乖乖在家等我回家。”她蹲下来,伸手摸了摸的下巴。 名叫圆满的猫儿很享受主人的抚摸,喵喵两声。 “太太要出门?”正在外头扫地的赵大娘问。 她颔下螓首。“我要去八珍斋,很快就回来。” 赵大娘连忙嘱咐小丫头。“杏儿,你可要好好跟着太太。” “我知道。”杏儿虽然有张稚气的脸蛋,但生得手长脚长,个子比一般姑娘来得高,走在童芸香身后,足足多了半个头。“我绝不会把太太跟丢的。” “太太慢走。”赵大娘送主仆俩到门口。 踏出大门,童芸香看了看天空,气候已经渐暖,想到丈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出门工作这些日子,其间只捎过一次信回来报平安,里头提到师父染上一点小风寒,不过幸好已经痊,才让她放下心。 杏儿笑吟吟地问:“太太又在想爷了?” “我才不是在想他。”童芸香嘴硬地回道。 “爷和太太感情一定很好。”她被买进府时,主子已经去了扬州,还没见过,但看太太一天总要想上好几回,便这么觉得。 童芸香扬了扬唇角。“我跟他一开始可不是这样。” “那是怎么样?”才十四岁的小丫头很好奇。 她但笑不语。 “爷不是说会去两个月,应该快回来了吧?”见太太不说,杏儿也不以为意,又换了个话题。 “嗯。”童芸香算了下日子,约莫月中就会回来,总算归期将至。有好几个晚上,她梦到姚锦杉在外地出了事,有人前来通知,要她去将首领回家安葬,她总是哭着醒来,从来不知思念是如此煎熬。 杏儿在耳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虽然有些吵,不过开朗活泼的个xìng倒是帮了她不少忙,否则家里太安静了容易让人胡思乱想。 主仆俩来到八珍斋,熟稔地和坐在柜台后面的方老板寒暄。 “我还在想二姑娘今日不知会不会来,没想到真的来了!”方老板笑容满面地道。 “这些是刚刻好的,麻烦方老板了。”童芸香从木箱里拿出一只只雕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的小猫、兔子和小猪。 他一面欣赏,一面称赞。“最近二姑娘刻的这些小动物,表情比过去都要细腻生动,不只小孩子,连大人都想要收藏。” 童芸香听了满心欢喜。“只要客人喜欢就好。” “那我就收下了。”方老板又将一只钱袋递给她。“这是上回的分……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二姑娘。” 说着,他走到门口,东张西望,仿佛在找什么人,最后没有找到,又走回来。“有人在跟我打听二姑娘的事。” 她怔了一下。“打听我的事?” “就在上个月初,二姑娘前脚刚走,那个男人后脚就进门问二姑娘来做什么,是不是常来……”他收起职业笑容,换上关心的面容。“因为客人都不知道这些木雕是出自二姑娘之手,所以我就问对方有什么事。” “那人怎么说?”童芸香机警地问。 方老板摇了摇头。“就说只是随便问问,对方大概四十来岁,看那打扮,不是哪户人家的奴仆,就是游手好闲的混混,光看眼神就知道心术不正,还有上个月底二姑娘来这里,离开后,我看到那人偷偷摸摸跟在你身后,这下可以确定是冲着二姑娘来的,才赶紧跟你说。” “会是谁呢?”她低喃。 “我看二姑娘还是尽量少出门,要是不方便,我可以让铺子里的夥计上门去跟你拿刻好的木雕,你也不必亲自走一趟路。”方老板不禁替她的安危担忧。 童芸香心想也好,于是订了一个日期,请方老板派人到家里来,然后就带着杏儿离开八珍斋。 走了几步路,她本能地回头,想看看有没有人跟在后头。 “万一真的有人跟着咱们怎么办?”杏儿也紧张地往后看。 小丫头只是个子高,其实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童芸香不想吓到她。“咱们只要表情自然,当作没发现,一路往前走,对方总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当街掳人吧,不要怕。” 杏儿点头如捣蒜。“是。” 童芸香想到被人跟踪了两次,自己丝毫没有发现,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想必是一出门就被盯上,肯定连她住在哪里都很清楚。会干出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径,绝非善类,只是会是谁呢? 她用眼角余光打量身后,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暂时吁了口气,就这么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返回家中。 第7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6378 过了两天,童芸香要杏儿把银子送去郭氏义庄。 “奴婢一个人送去?”她最怕去义庄了。 童芸香一脸失笑,知道小丫头最怕鬼,第一次带她去,看到棺材还吓晕过去,把后脑勺撞出一个肿包。“怕什么?又没要你进去,你就站在外头,张伯看到自然会出来招呼,你若不肯,那我送去好了。” “奴婢送去就是了。”杏儿只好勉为其难地接下钱袋。 她送到大门,叮咛道:“快去快回。” “是。”说完杏儿便转身走了。 童芸香左右张望,确定一切如常才把大门关上。 时光飞逝,半个月过去了。 童芸香在房里画着图稿,忍不住叹了口气。今天已经是二十五,还没见到姚锦杉的身影,该不会真的出事了? 才这么想,就听到赵大娘在外头喊着,她手上的笔一滑,猫儿的左眼上多了一撇粗眉,颇为逗趣。 “太太,爷回来了!快点出来!”赵大娘见到站在大门外的男人,脸上一喜,连喊了好几声。 姚锦杉风尘仆仆地跨进大门,才往寝房走去,就见到有只猫儿朝他喵喵叫,像是在警告陌生人不要进来。“这是哪来的?”他伸手想要摸。 圆满立刻弓起背,发出警告。 “叫圆满,也不知是附近哪户人家养的,某天就跑进家里来不走了。”童芸香按捺住雀跃的心情。“不认识的人摸,可是会被抓伤的。” 他望着妻子,两个月不见,明明有很多话要说,现下见了面却又不自在。 “我回来了……”姚锦杉清了下喉咙说。 童芸香看着他脸上多了青色的胡渣,既熟悉又陌生,好想碰碰他、摸摸他,确定丈夫真的回来了。“你回来了……” 两人先是你看我、我看你,接着噗哧一笑,化解尴尬。 姚锦杉将手上的包袱递给她,就见个小丫头来到面前。 “奴婢见过爷!”终于见到当家主子,杏儿紧张地福身见礼。 姚锦杉颔了下首,想起之前请表弟找个丫鬟过来,应该就是她了。 “相公若要沐浴净身,我让杏儿去烧热水。”童芸香就要吩咐下去。 “不用,我在澡堂子洗过,拿些吃的过来就好。”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看着在脚边绕来绕去的猫儿,似乎正在熟悉主人的气味,觉得有趣。 童芸香马上吩咐身旁的杏儿。“快去端些吃的。” 杏儿转身就去准备。 接着,姚锦杉便牵起妻子的手走进寝房。“因为先送师父回苏州,又见了帮里的几位主事,谈了些事,拖到今天才回来,让你担心了。” “我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将包袱搁在椅上,又去倒了杯水过来。 他一脸失落地接过茶杯。“我还以为你会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想说回来之后要怎么跟你赔罪。” “赔什么罪?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吗?”童芸香不由得嗔瞪他一眼。“不管要等多久,我都会一直守在这儿,直到你回来为止,所以你就安心出门,家里的事jiāo给我。” 姚锦杉顿时觉得窝心,一把抱住她。 她倚在丈夫胸前轻呼,“别把手上的茶杯打翻了……” 闻言,他只好先把茶杯搁在桌上,才收拢臂弯,将童芸香用力抱紧。“我知道你在等我,所以一定会平安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敢食言的话,我这辈子……不,就算到了下辈子也绝不会原谅你。”她把丑话说在前头。 他低笑。“好。” 没过多久,赵大娘和杏儿把热好的饭菜端进来,然后退了出去。 “先喝点汤。”童芸香盛了一碗鱼汤给他。 姚锦杉喝了半碗才开始用饭吃菜,没再说话,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喝起茶来,童芸香才开口说出近来被人跟踪的事。 “你想会是谁?”虽然大概猜得出来,她还是想听听丈夫的想法。 “除了锦柏,不会有别人。”姚锦杉两手握住茶杯,轻哼一声。“他肯定是听到风声,得知我在杭州,暗中派人监视,再伺机而动,只要我活着一天,他就不能安心,怕我跟他争夺家产,揭穿他买凶杀人的yīn谋。” 她点了点头。“我想也是。” “我早料到他会这么做,所以拜托郭晋帮忙做了一些安排,姚家的名声不比从前,若再姑息下去,只怕连重振旗鼓的机会都没有。”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掌不禁握成拳状,内心的沉痛可见一斑。 童芸香又帮他倒了杯茶,试探地问:“你真的狠得下心?” “换作以前的我肯定做不到,别说手下留情,说不定还会替他说话,但是菩萨用这种离奇的方式让我认清他的真面目,若我还顾念兄弟之情,下一次真的会连命都丢了。”姚锦杉抽紧下颚回道。 “你能这么想就好。”她就怕丈夫心软,最后还是放过对方。 他目光一凛。“傻子当一次就够了。” 见丈夫满脸愤慨,童芸香覆住他放在桌上的拳头,让他知道自己永远会站在他这一边。 姚锦杉口气多了慎重。“既然这样,往后你就尽量少出门,有事就jiāo给赵大娘她们去办。” “我知道。”对方跟踪自己,一定是想从她身上下手,她自然不能给对方机会。 当晚,姚锦杉早早便就寝了,虽然东家提供食宿,还是比不上在自己家安稳,才一沾枕便睡着了。 童芸香把烛火吹熄,让丈夫睡个好觉,自己也跟着就寝。 一直到半夜,她又发出梦呓。 姚锦杉蹙了几下眉头,微掀开眼。虽然这种情况几乎每晚都会发生,但仍觉得太过频繁,幸好只要叫醒她,重新入睡,就能一觉到天亮。 “醒一醒!芸香!”他推了推睡在身畔的妻子。 连叫了好几声,童芸香才摆脱梦魇,幽幽醒转。“我又说梦话了?没事了……你睡……还是我到其他房里睡,才不会吵到你?” 他用手肘撑起上半身。“并没有吵到我,只是你都梦到什么?每晚都是同样的情况,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我一直没告诉你,其实这个梦打从我出生开始就有了……”她将梦境形容给他听。“我可以感觉到那名少fù跟我很亲近,偏偏想不起是谁,不过会恨到诅咒我,一定是我前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今生脸上才会多了块胎记,丑到见不得人,就连算命的都说我今生没有姻缘,注定嫁不出去。” “谁说你嫁不出去?你不是嫁给我了吗?”姚锦杉不以为然地低斥。“还有你一点都不丑,跟你三妹相比,可比她美多了,我真同情娶到她的男人。”最后一句听来恶dú,却是事实。 童芸香噗哧地笑了。“要是让三妹听到,绝对会气死。” “她气死也与我无关,我说的是真话。”他搂了搂她。“只要我这个当丈夫的不在意,你不必去管其他人的眼光,也用不着自卑。” 她往他怀里钻去。“我想过了,其实算命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今生或许真的没有姻缘,但是菩萨让你来到三十年后与我相遇,两人得以结为夫妻,若没有你,我也得不到这份幸福,所以我真的很谢谢你。” “咳,既然咱们都醒了……”姚锦杉无法形容内心的波动,只能用行动表示,便翻身覆上她,吻上妻子的小嘴。 不用多说,她自然明白丈夫想做什么。两人久别胜新婚,也就格外热情。 夜尽天明,姚锦杉一早醒来,才踏出房门,圆满马上缠着他,似乎已经承认他是自己的主人。 “你叫圆满?”他蹲下来摸摸的头。 “喵!”圆满马上昂头回应。 他穿过天井,走向灶房,圆满也跟在后面。 正在煮饭的赵大娘哎呀一声。“爷饿了是不是?就快好了!” “我来帮忙。”他卷起袖子说。 赵大娘想要阻止,不过姚锦杉并不介意,帮忙煮好饭菜,还端进房里伺候晏起的妻子,谁教自己昨晚真的太折腾她了。 “爷对太太真是体贴。”杏儿羡慕地说。 闻言,赵大娘不禁竖起大拇指。“那是当然了,就因为爷的眼光独具,才会娶了太太,其他男人只看重美丑,其实太太人真的很好。” 杏儿听了频频点头。 苏州姚家 “那批货都送往京城了?”姚锦柏手上拿着水烟壶,问着次子。 姚敬真咬了口荷花酥,一面嚼着,一面口齿不清地回道:“已经送出去了,我办事,爹尽管放心。” “真是多亏爹想出来的好办法,而且找到的匠人手艺也不算太差,只要说那些桌椅、家具是香山帮的匠人做的,马上价格飙涨。”姚敬平呵呵笑道。“我要跟爹多学一学。” 要知道做生意得看实力、门路和手段,两个儿子都不及自己一半,实在令姚锦柏担心。“姚家以后就是你们的,该狠的时候就要狠,否则就是跟钱过不去,只要有银子,连官府都得给你三分薄面。” 两个儿子异口同声地回道:“是,爹。” 他吸了一口水烟。“杭州那边怎么样?” 姚敬平拍去手上的糕饼屑。“我找了一个熟门熟路的当地人,要他盯着伯父位在小河直街上的那座宅子,听说两个月前他跟着香山帮的匠人出门,家里就剩下他娶的那个媳fù,还有一个大娘和丫头。” “他那个媳fù是哪户人家的闺女?”姚锦柏问。 “娘家姓童,是做茶叶买卖的,因为她脸上有块胎记,在家并不得宠。也亏得伯父不嫌弃,换作是我,半夜醒来看到躺在身边的女人准会吓死。”姚敬平恶dú地道。 姚敬真哼笑一声。“要我娶个丑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那还不如出家当和尚。” “要不是爹逼我娶,还可以挑到一个更美的。”姚敬平不满地抱怨。 他瞪了长子一眼。“你那个媳fù要是能早点帮我生个孙子,就再好不过了,总之要除掉姚锦杉,就得从他媳fù身上下手,想办法收买她身边的人”才说到这儿,他就听到大门外似乎有动静。“谁在外头?” 外头的人一惊,连忙应道:“奴才送茶水来给老爷和少爷。” 姚锦柏板起脸孔大骂。“那就进来,在外头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是。”保兴躬着身进门,一一送上茶水,然后退出厅外,还能听到屋内传来老爷骂了一句狗奴才。跟了这种小气的主子真是倒楣,天天做牛做马,却动不动就扣钱,不禁气得牙痒痒。 到了下午,保兴心情还是很不好,因他平日有在帮管事跑腿办事,就算出去,也没人注意,便偷偷溜到位在平江路上的郭家。 “谁?”专门让奴仆出入的小门内传出声音。 “我是保兴,大柱子在吗?”大柱子跟他是同乡,大概两个月前在街上不期而遇,从此只要有空就会跑来串串门子。 小门开了。“大柱子在里头,进来。” 保兴向门房道了声谢。 “保兴,过来吃酒酿饼!”大柱子朝他热络地招手。他奉了主子之命,想办法跟对方套jiāo情,看来颇有成效,对方完全没有起疑。 保兴也不客气地抓了两块来吃。“我真的很羡慕你,主子为人慷慨,当下人的就有福气,哪像我……唉!” 大柱子状似不经心地问:“又挨骂了?” “哼!”保兴一脸不齿。“我家老爷自己干缺德事,也不怕将来有报应,对府里的奴仆又很刻薄、吝啬,只要一个不高兴就扣钱,良心都被狗吃了。” “你家老爷做了什么?快说出来听听。”大柱子拉他到房里,还倒茶给保兴,虽然不是多好的茶叶,但在姚家可是连粗茶都没得喝,姚家还怕下人手脚不干净,不管吃的喝的用的都要记录。 于是,保兴将不小心听到的对话通通告诉大柱子。“……你说缺不缺德?以为卖到京城就没事,要是让买家发现受骗上当,肯定会去衙门告他。” “做生意就要讲求诚信,可不能骗人,你家老爷为了钱,还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竟然连假货都卖。”大柱子不禁咋舌。 保兴哼了哼。“我家老爷为了钱,恐怕连杀人都敢。”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大柱子送他一壶酒,保兴便带回去孝敬管事,往后偷溜出门被抓到,也会替他掩盖。 没过多久,姚锦柏卖假货的消息渐渐在苏州大户人家的奴仆之间流传,可不要小看下人们的八卦能力,只要在主子面前嘀咕两句,其影响力不容小觑,至于到底是谁传出来的,众说纷纭,没有人承认。 四月中,姚锦杉返家才半个月,又要出门了。 “大师兄自从接了帮主之位,忙得分不开身,师父只好派我去,南通很近,只要寺庙修复的工作顺利,不到三个月左右就可以回来了。”他对着正在帮自己打包细软的妻子道。 童芸香将包袱绑好,递给丈夫,就算再不舍也得忍耐,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两人的将来,以及重振姚家的名声。“路上要小心。” “我知道。”姚锦杉将包袱绑在身上,才转过身,就差点踩到在房里蹦蹦跳跳的绣球。 “怎么越养越胖?”真没看过兔子圆得像颗球,要是落在老饕手中,铁定马上被宰来吃。 童芸香失笑。“大概是喂太多了,看来不节制不行。” 姚锦杉走出房门,原本正在追麻雀的圆满立刻奔到他脚边磨蹭,嘴里喵喵叫着,于是他弯下身,将猫儿抱在怀中轻抚,比跟她还要依依不舍。 “时辰不早了,快上路吧。”童芸香忍不住吃起醋。 他佯叹一声。“人家当娘子的都巴不得把丈夫多留在身边片刻,只有你会催我早点出门。” 听他这么抱怨,童芸香眼眶红了红,觉得委屈。“是啊!我就是这么狠心,你去找别的女人,不用管我。” 姚锦杉放下圆满,改环住她的肩头。“我是跟你说笑的,我知道你心里其实很舍不得,只是嘴巴上喜欢逞强。” 她抡拳他。“谁舍不得你了?” “好,是我舍不得离开你。”他紧抱一下,赶忙放开,就怕放不下她。“那我走了,若没要紧的事,尽量别出门。” 童芸香颔首。“我知道。” 她送丈夫到大门口,看着高大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抹去眼角的泪意,回到房内。 一见到屋里的状况,她吓得失声大叫。 “不要抓绣球……你会吓死的……杏儿,快把圆满抓出去……”她急着救起在猫爪下拚命发抖的兔子。 杏儿听见叫声冲进来,追着圆满,好不容易才把赶出去,站在房门外头,两手chā在腰上告诫。“绣球很怕你,你不能进去!” “喵喵!”我想跟玩。 她挥手驱赶。“去别的地方玩。” 圆满喵了一声,只好去找别的乐子。 为了安抚受惊的绣球,童芸香又喂吃了喜欢的东西,绣球的情绪才总算稳定下来。她告诫自己,下次记得别再让跟圆满共处一室。 姚锦杉一路从杭州来到苏州,跟参与这次修复工作的匠人们会合,再一起前往南通。 想到这次要去的是位于狼山山顶的寺庙,旧地重游,心情也特别复杂。 如果那天掉下山沟,没有跨越三十年,是不是一切都会跟现在完全不同? 如果没有发生那段离奇的经历,他顺利返回家中,见着父亲最后一面,并且揭穿锦柏的yīn谋,最后娶了玉娴为妻,对自己来说会不会是最好的结局? 偶尔他还是会忍不住这么想。 他知道不该有这种念头,他和妻子相处融洽,感情倍增,身边又有程家和郭家的人在,还有师父以及香山帮,已经拥有太多太多,应该知足才对。 “我太贪心了……”他自嘲地喃道。 他甩掉心中的杂念,在虫鸣鸟叫声中,跟着匠人们上了狼山。 第8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8010 大雄宝殿里,姚锦杉仰头看着在屋顶工作的彩绘匠,提醒他们小心脚下,由于这次修复工作非常重要,还要顾及香客的安全,庙方将整座大殿封起,不让闲杂人等出入,也让大家可以专心做事。 “请各位施主用斋饭。”几个庙里的小师父送吃的过来。 匠人们开心地进入大殿用饭休息。用过斋饭后,姚锦杉见天气好,便决定出去走走,他沿着小径往山下走,当他来到某处,赫然想起那天他就是在这个地方遇到山贼,命运从此有了巨大的改变。 “记得我是往那一头跑……”他穿过树丛,双脚像有自己的意识般,不断地前进,居然找到了当初掉下山沟的地方。“就是这里……” 他蹲下身,往下头张望,确定那天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虽然这处山沟看来并不太深,没准还是会要人命,是菩萨救了自己,应该知足、感恩。 “对了,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徐老爷,也没有人来帮那位大叔移葬,不如待会儿去给他上个香,问他愿不愿意由我代为处理后事。”才这么说着,姚锦杉便站起身来,不过一个转身,他竟鞋底一滑,整个人跟着往后仰。 他大叫,却无法阻止下坠的冲力。 直到姚锦杉恢复意识,发现自己又躺在山沟底下,四周布满了大小石子,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竟然又掉下来一次。他翻身坐起,检查手脚,幸好只有擦伤和轻微挫伤,并没有大碍,放心之余,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背着包袱,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敢相信地打开包袱,里头有几件长袍,还有那封要给徐老爷的信,他再低头看看身上穿的,就跟那天一样。 “难道……我回到三十年前了?我真的回来了吗?!” 姚锦杉跌跌撞撞地冲下山,只要见到路人就抓过来问现在是哪位皇帝在位,听到是康熙帝,简直不敢相信。经过一间当铺,他卖掉随身玉佩,问了朝奉,也得到同样的答案。 他可以确定他真的回来了…… 他要回家! 他必须快点回家! 当姚锦杉赶回家中,见到门房是熟悉的面孔,证明自己不是在作梦。 接着,他看到庶弟慌张失措地奔来,冷冷一笑。“怎么吓成这样?” “我……只是没想到大哥这么快就回来。”姚锦柏挤出笑脸回道。 他没有直接拆穿他的谎言,现在还不到时候。他进房见到卧病在床的父亲,不禁跪在床前痛哭失声,心中一直遗憾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终于如愿了。 从那天起,他天天侍奉汤yào,不过父亲的病情依然没有起色,没过多久便去世了,等到后事办完,姚锦杉便把陆姨娘和庶弟逐出家门。 姚锦柏哭着喊冤。“大哥为何要赶我走?我做了什么?” “你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山贼是你们花钱请来杀我的。”他恨恨地说道。“你虽是庶出,可还是姚家的子孙,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可你却为了霸占家产,还有玉娴,想出如此歹dú的手段。” 听到兄长连他喜欢玉娴的事都知道,姚锦柏脸色顿时刷白。 陆姨娘哭着否认有这回事。“大少爷冤枉啊” 他大吼。“把他们赶出去!” “大哥……我错了……一切都是她想出来的主意……”姚锦柏指着生母,把责任都推到生母身上。 “求大少爷看在死去的老爷分上……饶了我这一次……大少爷……”陆姨娘没想到事迹会败露,不禁悔不当初。 奴仆们把两人拉出去,关上大门,任凭他们在外哭闹。 由于父亲过世,必须守孝三年,三年后,他终于用花轿迎娶玉娴进门。洞房花烛夜,头戴凤冠、容貌温婉秀丽的新婚妻子就坐在面前,姚锦杉却有些恍惚,因为他看到的是另一张女子的脸孔。 “不管要等多久,我都会一直守在这儿,直到你回来为止……” 嗓音的主人脸上的胎记宛如一朵鲜红色的血花,她的个xìng喜欢逞强,总是故意说反话来掩饰心中的脆弱,就是不想让人可怜、同情她,他们都喜爱木雕,只要提到木雕就有聊不完的话,那是两人平日最大的乐趣。 芸香……他在心中唤着这个名。 “相公说什么?”挺着六个月圆腹的妻子问他。 不知何时,场景又变了…… 姚锦杉看着已经怀了身孕的妻子,有些错愕,不禁甩了甩有些混沌的脑袋,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境? 这是他想要的结局不是吗?那么为何要怀疑? 他抚着额头。“没什么……” 数月后,长子出生了,又过了三年,长女也跟着来报到,人生夫复何求,可他的内心却有个角落是空虚的,就算一家和乐、事业有成,也无法填满它,他想自己真的太贪心了。 这不就是自己最想要的结局吗?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他因为前往杭州办事,经过八珍斋门口,无比激动地走进铺子,见到方老板,却是那位方老板的父亲,还见到了正好来访的童家老太太,也就是童芸香的祖母。祖孙俩的五官轮廓、神韵和姿态都十分神似,姚锦杉近乎无礼地瞪着对方,久久不能自已。 待他回过神来,连忙道歉,并自我介绍。 “我与蒯老爷子有过一面之缘,十分仰慕他精湛的手艺,能在这儿与他的高徒见面,也算是种缘分。”她和气地回道。 他止不住内心的颤抖,向对方提出要求。“姚某有个不情之请,等您的长子将来生下次女,若要为她置办嫁妆、制作衣柜等日常用品,请务必jiāo给姚某。”这是他唯一能为芸香做的事。 对方虽然不解,还是微笑应允。 几年后,听闻童家大房所生的次女出生,姚锦杉准备了贺礼托人送去,老太太也遵守当日的承诺,请他为刚出生的孙女制作一具衣柜,长大之后当作嫁妆,他怀着一颗祝福的心情亲手打造,希望能给她带来好运。 接下来,他又想尽办法结识郭家的人,藉此打听童家的事,知道童芸香因为脸上的胎记,从小遭父母冷落,除了祖母,得不到其他亲人的疼爱,虽然自己早就知晓,还是心如刀割。 “不管要等多久,我都会一直守在这儿,直到你回来为止……” 这句话一直在姚锦杉耳边回响,仿佛下了道咒语,绑缚住他的心。 既然回到三十年前,他和童芸香原本就不曾相识,更不可能结为夫妻,那么两人只是陌生人,各有各的人生和命运,他帮不上忙,也无法chā手,就算知道她在家人的嫌弃中长大,日子不好过又如何? “我应该放下……”可说得简单,做起来却很困难。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他对童芸香用情有多深,又有多爱她,如果能早点亲口告诉她,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只是嘴巴上肯定会说就算不爱她也无妨,她才不在乎,反正人都嫁了,也只有认了。想到这儿,姚锦杉忍不住笑出声。 时光荏冉,飞逝而过。 得知童芸香在出嫁前一天逃婚,令童家人颜面尽失,正派人到处寻找的消息,他马上赶往杭州,希望能在童家人找到她之前见上一面,如果真对婚事不满意,他可以想办法安排她逃往外地。 他要帮她,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他来到杭州,便听说人已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到,当他正透过郭家的关系得知更多细节时,噩耗突然传来。 “不会的!她怎么会死了?”他发疯似的问着身为表哥的郭晋。 郭晋红着眼眶。“童家说她昨晚悬梁了……” 不!不!不!他崩溃地跪倒在地,大声吼叫。 悬梁?不可能!她不可能会做出这种傻事,再如何恶劣的困境,她一定会想办法找出活路,绝不会寻短…… 不过数日,他从郭晋口中得知真相。 “不是悬梁?那她是怎么死的?” “因为这次逃婚,让童家丢脸,她爹在盛怒之下拿棍子痛打她一顿,结果失手把人打死了……为了隐瞒真相,才说是悬梁……” 姚锦杉简直痛不yù生,用拳头着心口,声声呐喊。“芸香……芸香……” “我今生或许真的没有姻缘,但是菩萨让你来到三十年后与我相遇,两人得以结为夫妻,若没有你,我也得不到这份幸福,所以我真的很谢谢你……” 就因为他又回到三十年前,让彼此的人生走回原本的命运,芸香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但这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 突然,天外有道庄严又温柔、听不出是男是女的嗓音传来 那么你想要什么? “姚爷!姚爷!”有人在耳边叫他。 姚锦杉倏地惊醒,愣愣地看着蹲在面前的石雕匠,接着又望向四周,原来自己还在大雄宝殿内,只是不知何时靠在神桌旁睡着了。 “是梦……”可是太真实了,真实到令人觉得可怕。 石雕匠笑了笑。“姚爷是作了什么梦,居然哭了?” “我哭了?”他摸向脸庞,确实沾着泪水,想起在梦里得知童芸香落得惨死的下场,胸口依旧阵阵抽痛,痛到连呼吸都难受。 姚锦杉扶着神桌站起来,才抬头,正好和大殿内的菩萨四目相视,见脸上露出慈悲的笑容,看在他眼底却是意味深远。 “那么你想要什么?” 脑袋里的那道声音又重复一次。 顿时,姚锦杉宛如醍醐灌顶,之所以会作这个梦,一定是菩萨要他去找出答案,好消除心中的碍。 他不由得双手合十,虔诚地行了个礼。 “感谢菩萨指点,弟子明白了。”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定会留下不舍和遗憾,因此更要懂得珍惜眼前的幸福。 在这一刻,他好想见到妻子。 于是,姚锦杉将工作暂时jiāo托给一位老匠人,他是帮里的主事,他打算事后再跟师父请罪,接着便跟庙方要了干粮和水,然后连夜下山,迫不及待地赶回家中。 连赶了几天的路,他在这天清晨回到了杭州。 “爷?”杏儿前来应门,吓了一大跳。 姚锦杉越过她,直奔寝房,连圆满在脚边打转都没空理会。“芸香!” 屋里的童芸香见他一身狼狈,马上联想到不好的事,脸色登时发白。“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你被打劫了吗?有没有受伤?让我看看……” 还没说完,就被他狠狠地抱住。 “你别吓我!到底怎么回事?”她轻拍他的背,急得六神无主。“你慢慢说,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他想哭又想笑。“我没有受伤……” “那是遇上什么麻烦吗?”童芸香抚着他沾满灰尘的俊脸问道。 “只是有些话想要告诉你。” 童芸香心想肯定是很严重的事。“什么话?” “我打从心底感谢菩萨让我来到三十年后与你结为夫妻,”他捧着妻子怔愕的脸蛋,坦然面对自己的心意。“我对你不只是喜欢,而是比喜欢还要喜欢,你是我今生今世最重要的人,我绝不能失去你。” 闻言,泪水不听使唤地滑下童芸香的面颊。“你回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对。”姚锦杉咧嘴一笑。 她哽着声骂道:“你疯了是不是?大老远的从南通赶回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些话,要是在路上出了意外怎么办?” 姚锦杉也觉得自己真的疯了,但就是压抑不住在胸口翻腾的情绪。“我就是想要早点告诉你。” “可以等你回来再说,我又不会消失,不管多久,都会一直守在这儿,这儿可是咱们的家……”说到这儿,童芸香声音再度哽咽。 “何况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在意,你愿意接受我,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其实她真的好开心,开心得快要飞上天了,简直不敢相信。 他抱住她大笑,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但是我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还是想要尽快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姚锦杉终于彻底放下过去。过去的遗憾已经造成,无法补救,再懊悔也没用,那么就不要再让遗憾发生,要更加珍惜现在和将来。 童芸香将泪湿的脸蛋埋在他胸前,已经说不出话来。 “咱们要一起白头到老。”他不想再到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了。 她在他胸前拚命点头。 夫妻俩没空继续情话绵绵,在饱餐一顿又小睡片刻之后,姚锦杉又匆匆赶回南通,但这事足以让童芸香在接 下来几天总是抱着圆满发呆,然后又一个人在那儿偷笑,连赵大娘和杏儿都感染到她的好心情。 “爷和太太也成亲好几个月了,只要再生个胖娃娃,一切就圆满了。”赵大娘也一起坐在天井,一面闲聊,一面逗弄着猫儿。 圆满以为是在叫自己,喵喵回应。 “如果能帮相公生个胖娃娃当然是最好了。”童芸香抚着平坦的小腹,可惜到目前为止就是没有消息。 “等爷下次回来,希望能多留个把月,不然老不在家,要怎么有孩子。”赵大娘也替童芸香着急。 “孩子要来的时候自然就会来,急也没用。”童芸香觉得自己已经拥有太多,要是再不知足,会有报应的。 赵大娘喂圆满吃捣碎的鱼ròu,话锋一转,还是决定说出来,否则心里总是不踏实。“前阵子出门,有个姓江的fù人跑来跟我搭话,说是以前的老街坊,但我怎么也想不起有这样一个人。她知道我儿子和媳fù搬到外地,把我一个人丢在杭州,很同情我的遭遇,两人就聊了几句,结果前几天又遇到,还问我想不想过去跟他们一家团聚,我说媳fù讨厌我,不可能接我过去住,她说只要身上有几个钱,儿子和媳fù定会像伺候皇太后一样,不敢忤逆我。” “那你怎么回答?”童芸香随口问道。 “我听了有点心动,不过我要去哪里生银子出来?她却说只要照她的话去做,就有五十两银子可以拿。”赵大娘比了个数目。 她有些惊讶。“五十两可不少,到底要你做什么?” “她先问了一些有关太太的事,像是爷对太太好不好、夫妻之间会不会吵架,我起初也没想太多,就老实回答,说爷和太太感情好得很,光这样就给了十两,然后她要我不管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只要是有关爷和太太的事都告诉她……”赵大娘面有难色地说。“回来之后,我左思右想,总觉得不对劲,为何要偷偷打听爷和太太的事,可又怕是自己太多心了。” “谢谢你告诉我。”童芸香心里已经有底了,先是派人偷偷跟踪,接下来就要收买她身边的人。 赵大娘整张脸都胀红了。“太太待我好,从来没把我当下人看,我怎能贪图那些银子就出卖太太。” “你下次出门若再遇到她,就说五十两太少了,至少要再多二十两才够,然后跟她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她要让对方知道不要白费心机了。 于是,几天之后,赵大娘出去买东西,果然又遇到江fù,她照着童芸香的意思说要七十两才肯做,对方不满地咋了咋舌,说要回去想一想,便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详谈。 又过了好几天,约莫傍晚左右,天色渐暗,江fù来到天水桥等待赵大娘出现,等了半天,终于看到了人。 “还以为你不来了。” “这儿不方便说话……跟我来。”赵大娘朝她招手。 江fù不疑有他,跟着她走。 赵大娘一路将她带进郭氏义庄,当江fù踏进大厅,就被摆在里头的几具棺材给吓得两腿发软。 “这……这里怎么……有那么多棺材?” “这里是义庄,当然有棺材了。”童芸香走到她面前。 “你……”江fù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童芸香娇喝:“张伯,把门关上!” 早已等在一旁的张伯立刻关上门,瞬间屋内一片昏暗,只有烛火摇晃,yīn风惨惨,加上周围的棺材,气氛yīn森恐怖。 江fù惊恐地喊:“你、你们想做什么?” “是谁派你来打听我和相公的事?”童芸香一步步逼近她。 江fù否认到底。“没、没有人……” “真的吗?”童芸香指着身后。“好,那么你敢不敢当着这些人的面发誓,若你说的是实话,自然不会有事,要是有半句谎言,它们今晚绝对会去找你。” “呜哇!不要找我……不要找我……”江fù吓破了胆,跌坐在地。 童芸香接过赵大娘手上的白蜡烛,蹲下来看着她。“快说!” “我只知道……是一位住在苏州的老爷……其他的就不清楚了……”江fù看着烛光映照下的女子面容,脸上那块胎记看来更是狰狞,宛如从yīn间来的女鬼一样可怕,哭哭啼啼地招认。“我也是受人之托……” 童芸香轻颔下首,果然是姚锦柏干的好事。“受谁之托?” “就是住在我家隔壁巷子一个叫张勇的,给了我二十两……要我收买赵大娘,还说事成之后,苏州那位老爷还有后谢。”她把知道的都说了。 童芸香问了地址,这才让张伯开门。“你可以走了。” 江fù马上连滚带爬的逃出郭氏义庄。 “亏你想出这个办法。”郭晋噙着笑意从暗处走出来。 “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只有这么做才能逼她说实话。”童芸香旋即点了一把香,为利用这些亡者又惊扰到它们的安宁而道歉。 郭晋甚感欣慰。“表妹夫早就猜到对方定会从你身上下手,幸好你有来找我,而不是想一个人去应付。” “我也不想麻烦表哥,但兹事体大,一个弄不好,反而会连累相公,我不能过于逞强。”要是对方拿自己来威胁丈夫,反而会弄巧成拙。 他赞许地道:“你做得很好。” “表哥先别夸我,得先找到那个叫张勇的,或许他就是跟踪我的人。”童芸香有八成的把握。 郭晋带了几名家仆前往张勇所住的地方,却扑了个空,连找了好几天不见踪影,最后却听说对方因为诈赌,被赌坊的人打死了。 “……被人打死了?”这一头,姚锦柏用手上的水烟壶指着长子,气急败坏地骂道:“你是怎么办事的?居然找了那种人来,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姚敬平被骂得灰头土脸,不敢吭声。 “最重要的是现在流言满天飞,全苏州都在谣传咱们卖假货的事,不管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原本要下订的客人全都收手了。”姚敬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爹,这该怎么办?” “一定是府里的人传出去的,外人不可能知道这件事,要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奴才,非宰了他不可!”姚敬平赶紧转移话题。 长子的话确实有道理,姚锦柏吐了口白烟。“去把管事叫来!” 管事匆匆忙忙地来到大厅。“老爷有何吩咐?” “去查一查最近府里有谁经常往外跑,而且行径可疑,要是找不出来,就算在你头上。”姚锦柏恶狠狠地说。 “是……”管事硬着头皮去查,奴仆们为了自保,全都指向保兴,大家都知道他最常偷溜出去。 于是保兴被抓到大厅。“老爷……小的出门是替管事办事,不是偷懒……” “是不是你把卖假货的事传出去的?”他斥问。 “小的什么都没说,小的不知道!”保兴跪在地上,两手乱挥。 姚锦柏马上命管事拿板子来,打到他招为止。 最后,保兴被打到屁股皮开ròu绽,真的受不了了,终于坦承。“小的是一时说溜了嘴,真的不是故意的……老爷饶命!” “你这个狗奴才!给我用力打!”姚锦柏破口大骂。 动手的奴才不敢停,打到保兴只剩下一口气才拖下去。 姚锦柏虽不断地对外澄清,全因家仆不满被扣钱,怀恨在心,才会故意造谣,并非事实,可非但没有止住流言散播,还有几位买家不甘受骗,告上知府衙门,要求鉴定真伪,此事一时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第8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6185 十月,眼看又到了年底,尽管夫妻聚少离多,但也更加珍惜相处的时光。 只要在家有空,姚锦杉便会亲手制作桌椅,甚至还打算帮绣球和圆满各做一个家。 像是知道那是自己以后要住的地方,圆满在主人脚边绕来绕去,不停地喵喵叫,十分开心。 “不要吵。”他蹲下来摸了摸,又继续打磨,直到告一段落,才抹着额头上的汗,走进房里喝水。 正在画图的童芸香连忙把跟在后面的圆满赶出去,免得又吓到绣球。“你不能进来,快到外面去玩!” “喵喵”被拒于门外的圆满发出抗议声。 童芸香见丈夫喝完水,拿起自己画的图稿来看,想到他这几天都是心事重重,晚上一个人呆坐在天井,如今终于知道所为何事。 “昨天才听表哥说姚家因为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假货的事被好几个人告,知府大人还传了你大师兄前去问话,他看过姚家卖的那些家具,确定不是香山帮的匠人所做,还说香山帮和姚家老早就没有生意往来。”丈夫的心情肯定不好受。 姚锦杉放下图稿。“确实如此。” “不知衙门会怎么判?” 他轻哼一声。“姚家的名声已经毁在他们手上,就算不用坐牢,也要赔上一大笔银子,是他们咎由自取。” “你嘴巴上说得冷酷无情,但想到同父异母的弟弟要被关进牢里,还是会于心不忍。”童芸香一针见血地道。 “被你看出来了。”姚锦杉苦笑了下。“我只是没想到锦柏会堕落到这个地步,贪字真是害人不浅,爹若还在世,不知会有多心痛。”想到庶弟幼时可爱调皮的模样,不禁感慨。 “不是还有相公吗?公爹一定会把振兴家业的希望寄托在相公身上,你可要好好地干。”她揶揄地笑说。 他佯哼。“别说得好像事不关己,你这个做媳fù的也要帮忙。” “我不过是个fù道人家,能帮什么忙?” 姚锦杉咧嘴笑了笑。“早点帮我生个儿子,让姚家开枝散叶。” “儿子是说有就有的吗?”童芸香红着脸嗔骂,假装画图。 见到妻子两只手腕都空空的,他有些疑惑地问:“怎么把镯子拿下来了?” 闻言,童芸香从镜奁的抽屉里取出一只翡翠镯子。“我是担心不小心碰坏了,会对不起婆母。” “娘都说要给媳fù,就是你的东西,不会怪你的。”他很高兴妻子珍惜母亲的遗物,但他相信母亲希望她戴在身上。 童芸香硬塞给他。“还是不要,你快收起来。” “那就留给咱们媳fù。” “哪来的媳fù?”她嗔瞪他一眼。 “当然是先求菩萨快点给咱们一个儿子,媳fù不就有了?”姚锦杉一边笑,一边打开四件柜的门,将东西收进首饰盒,又见到那封被自己遗忘许久的信,便拿了起来,想着该怎么处置。 “那是什么?”童芸香凑过来问。 “我到狼山去替爹上香祈福那天,在途中遇到一个被dú蛇咬伤的大叔,他托我把这封信jiāo给他们家老爷后就断气了,我只知对方姓徐,却不知住在何处,就一直放到现在,都过了三十年,对方恐怕早就不在人世。”姚锦杉叹道。 童芸香看了下有些泛黄的信封,正反面都没有署名,也没有封口。“可有看过信上写些什么?” “不曾。” 她沉吟了下。“说不定信上有写。” “那就拿出来看吧。”事到如今也只好这么做。 于是,童芸香抽出里头的信纸,将对摺的地方摊开。 “写些什么?”他凑过来,瞥见上头娟秀的字迹,可以断定是女子所写,很自然地念起信上的内容。“妾身先走一步,老爷无须自责,望请善待姊姊……就只有这几字,还是不知道是谁。” 他说完,却没听到妻子的回应,不禁抬头问:“怎么了?” 童芸香依然低头看着信纸。 “芸香?”他唤了好几声,见妻子都没有反应,只好伸手轻碰了下她的肩头。“你在想什么?” 这时,童芸香才缓缓地抬起螓首,口中低喃。“我必须回去……” “什么?”姚锦杉困惑地看着妻子,发现她看着自己,但又不像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望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她依旧喃道。 姚锦杉皱起眉。“你在说什么?” “回去……我要回去……” 他口气多了抹焦急。“看着我!” 童芸香失神地轻喃:“我必须回去……” “要回去哪里?” “京城……薛家……”说完,她就昏过去了。 “芸香!”姚锦杉赶紧将妻子抱到床上,伸手按她的人中。 片刻之后,童芸香渐渐苏醒过来,却是一脸迷惑地看着他。“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你昏倒了。” 她一脸错愕。“我昏倒了?” “你看了信之后,整个人变得有些恍恍惚惚,嘴巴一直喃喃自语,说你必须回去,我问你要回哪里去,你说京城薛家。”他盯着妻子,却只看到茫然。 “京城薛家?那是谁?”自己并不认识姓薛的人家。 姚锦杉摇了摇头。“我才想问,你就昏倒了。” “我真的这么说?” 他点头。“是我亲耳听见的,你真的不记得刚刚发生的事?” “我只记得在看信,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我昏倒了,可我真的不记得有开口说过话。”童芸香还是想不起来。 于是,姚锦杉把掉在地上的信捡起来。“你再看看。” “妾身先走一步,老爷无须自责,望请善待姊姊……”她念着信上的内容,有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奈涌上心头,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不由得用指腹轻抚着上头的娟秀字迹。“这封信究竟是谁写的?” “京城薛家……薛……”姚锦杉想到妻子是在看到信之后才说出这四个字,脑中灵光一闪,诧异地低呼。“该不会是姓薛,不是姓徐?” 童芸香抬起螓首。“你是说……” “会不会我打从一开始就听错,把薛听成徐?难怪找不到那位“徐老爷”,其实应该是“薛老爷”才对,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他再次回想当时的状况,确实有这个可能xìng。“可是为何会从你口中说出来?难道上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起妻子失神的模样,真的很不寻常。 她重新盯着手上的信。“有没有不干净的东西我不清楚,只是有种感觉,咱们必须找到这位薛老爷,亲手jiāo给他。” “京城姓薛的人家何其多,宛如大海捞针,要怎么找呢?”姚锦杉叹道。 当晚,童芸香又作梦了,只是梦境跟过去不同,是之前不曾有过的,她梦到自己走在一座带后花园的四进四合院里,里头的一砖一瓦、一墙一木都觉得眼熟,仿佛她曾经住在里头。 这是什么地方?她才这么想,便看到竖立在眼前的朱色大门上方挂了块匾额,上头写着“薛府”,心里猛地打了个突。 薛府!难道会是……? 下一刻,有人朝她丢掷杯子,热茶泼到脸上,她这才发现场景变了。 “我不该让你进门的……”挺着圆腹的少fù哭着骂她。 她感觉到自己嘴巴在动。“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接着,就见少fù倒在地上,下半身染满鲜血…… “芸香!醒一醒!”姚锦杉被妻子的尖叫声吓醒。 她迷迷糊糊地嚷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姚锦杉抱住她,拍哄道:“你在作梦,只不过是梦……” 在丈夫的安抚之下,童芸香喘着气,过了半晌,神智才逐渐清醒,回想起方才的梦境,她不禁震惊地坐起身来。“我梦到……梦到大门上的匾额写着薛府,原来经常在梦中出现的少fù是薛家的人。” “薛家?”他错愕地问。 她轻轻地吐出四个字。“……京城薛家。” “怎么可能?”姚锦杉没想到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居然有所关联。 童芸香脑子一团混乱。“那封信该不会跟我的前世有关吧?” “这话怎么说?”他问。 “我也说不上来……”童芸香还没理出头绪。 “应该只是正好都姓薛罢了。”天底下有这么凑巧的事吗? “不过我终于知道那名少fù为何这么恨我,是我害她失去腹中的孩子,都是我的错。”她握紧双手。 姚锦杉安慰道:“那跟你无关。” “当然有关,那是我的前世……” “前世归前世,今生的你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反而做了不少善事,帮助很多人。”他口气坚定地说。 “可为何我会觉得内疚?”童芸香哽咽地喃道。 姚锦杉无法回答妻子提出的疑惑,只能轻拍着她的背。“已经很晚了,快点睡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 接下来几日,童芸香还是重复作着这个梦,她下定决心要找出答案,可是该从何找起呢? 香山位在太湖之滨,也是香山帮的发源地。 这座苏派建筑的百年老宅是蒯家所有,蒯亮今天心情很不好,坐在厅里的他怒瞪着跪在眼前的姚家兄弟。 “求蒯老爷子救救家父!”姚敬平呜咽道。“您跟知府大人有深jiāo,只要肯为家父说情,定能免去两年的牢狱之灾!” 姚敬真也磕着头。“蒯老爷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咱们这一次……” “真不敢相信你们竟然还有这个脸来求老夫!”蒯亮拍着桌子骂道。 “咱们把银子退还,保证下次再也不敢了,求蒯老爷子救救家父!”姚敬真痛哭流涕地说着,失去父亲这座靠山,姚家就真的完了。 姚敬平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请蒯老爷子看在过世祖父的面子上,救救咱们姚家。” “你们用那些粗制滥造的东西冒充是香山帮的匠人所做,要不是看在跟你们祖父多年的jiāo情上,老夫早就去告官,让你们姚家吃不完兜着走了。”他按着胸口,喘着气道。“滚!通通滚出去!” “那就看在伯父是您爱徒的分上,原谅咱们这一次吧!”姚敬平索xìng连姚锦杉都搬出来当救兵。 不提还好,一提到姚锦杉,蒯亮就气到老脸通红。“你们父子还真是不知羞耻,要不是锦杉命大,有菩萨保佑,早在三十年前就被你那个爹害死了,居然还有脸提他?来人!把他们轰出去!” 兄弟俩哭得更大声。“蒯老爷子” 几个仆役拥上来,将这对死皮赖脸的姚家兄弟扔出大门。 蒯亮又坐回圈椅上,喘了几口气,还是怒气未消。“家里出了这种不肖子孙,你爹地下有知,想必连头都抬不起来。” “家教不严,才会做出这等丑事,让师父费心了。”姚锦杉从屏风后头踱了出来,满脸羞愧地说。 他横了爱徒一眼。“又不是你的错,只不过姚家闯下的祸,连带着也让香山帮深受其害,京里传来消息,有不少客人请咱们去鉴定他们跟姚家订购的东西是否真是假货。” 京城?姚锦杉心中一动,想到这是个好机会,便主动请缨。“请jiāo给徒儿。” “你要去京城?”由于香山帮的营造技艺都是依靠言传身教,所以才把爱徒叫到苏州来。 姚锦杉身为姚家嫡子,必须负起收拾残局的责任。“大师兄、二师兄和几位主事都很忙,只有徒儿能走这一趟。” “看来也只有这样了。”蒯亮叹了口气,也不得不同意。 待姚锦杉回到杭州,便将要前往京城的事告知妻子。 “我跟你一起去!”童芸香马上回道。 他微微一哂。“我也正有此意。” “到了京城之后,说不定就可以找到薛家,解开多年的疑惑。”她好累,真的不想再作那个梦了。 “但愿能找到。”姚锦杉跟她有同样的想法。 由于夫妻俩即将前往京城,杏儿自然要跟在身边伺候,而赵大娘便带着绣球以及圆满暂住到程家,小芝麻看到兔子和猫儿,开心到满场追着跑。 两天后,姚锦杉夫妻出发前往京城,究竟能否找到薛家,他们都没有把握,只能祈求菩萨帮忙,了却他们的心愿。 京城 夫妻俩落脚在南锣鼓巷的一处胡同内,据说这座宅子还是前朝皇帝赏赐给蒯亮先祖的,蒯亮的先祖便是当年设计紫禁城的工匠,可见其受重视的程度,之后便成了在此地讨生活的香山帮匠人食宿之处。 这半个月下来,只要丈夫出门,童芸香也没有闲着,拜托足以信任的邻居大娘带她四处走走,顺便跟人打听有关姓薛的大户人家,可说也奇怪,怎么找就是找不到梦里头的那户宅子。 “只要让我看到在梦里出现的“薛府”,我一定马上认出来,但就是找不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沮丧地道。 姚锦杉吃过饭,坐到她身边安慰道:“慢慢来,不要急,如果有缘的话,一定会找到的。” “我知道。”童芸香抬头看他。“你呢?事情还顺利吗?” 他轻叹了口气。“看了几件,其中有两件是假的,得知买到假货,对方又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只好拜托我不要说出去,以免成为笑柄。” “他们肯定很生气。”她道。 “那是当然,不过最后只能自认倒楣,也不愿到处张扬。”姚锦杉心情也很复杂。“明天若是没事,我就陪你去找。” 童芸香一脸惊喜。“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隔日姚锦杉便陪着妻子走遍大街小巷,寻找梦中的那座“薛府”,两人走到脚都发酸,太阳也下山了,还是一无所获。 眼看一天又过一天,来到京城快一个月,正事都办完了,夫妻俩也准备返回杭州。就在这天,一张名帖送到童芸香面前。 “太太,这是门房刚刚收到的,”杏儿将手上的名帖递给她。“说是他们家大人有请爷过府一趟。” 童芸香看着名帖。“营缮清吏司郎中……薛如海?” “门房有问送名帖过来的奴才,那奴才说他们家大人这几天才听说爷来到京城的事,想请香山帮负责修缮事宜。” “姓薛……”童芸香心脏陡地跳得好快。 杏儿也“啊”了一声。“会不会是太太要找的薛姓人家?” “人呢?”她忙问。 “还在外头等。”杏儿也跟着紧张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童芸香颔了下首。“去问对方何时有空,爷会亲自登门拜访。” “是。”杏儿马上出去告诉对方。 “营缮清吏司郎中……”她十指紧紧攥着名帖,这些日子找了不少姓薛的大户人家,偏偏没有半点线索,就在他们决定放弃之际,对方却自己找上门,她越来越相信冥冥之中早有安排。 当天稍晚,姚锦杉从外头回来,童芸香马上将名帖拿给他看。 “营缮清吏司郎中可是个正五品官,真会是咱们要找的人吗?”他不想妻子抱太大的期待,否则失望也会更大。 “薛家的奴才说他们家大人后天休沐,会在府里等候,到时便知道了。”她有种预感,绝不会错的。 姚锦杉握住她的手。“但愿真的找到了。” 有了丈夫的支持,童芸香更具信心。 第9章(1)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8007 这一天,夫妻俩不到午时便出门了。 他们没想到那位薛大人的府第也位在南锣鼓巷内,这里是大富大贵之地,住的都是些达官显贵,呈南北走向,东西各有八条胡同。 “我走过这儿好几次,为何都没有发现呢?”童芸香万分不解。“何况跟那么多人打听,总该有人想到这位薛大人,却都不曾提起。” 姚锦杉也一样纳闷。“是啊,记得前几天我也来过,却没有注意到,真是太奇怪了,简直像是菩萨不想让咱们太快找到。”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也许是要等对方主动找上咱们,否则依薛大人的身分,不是普通老百姓想见就见得到,突然登门拜访,还扯出前世今生的说法,肯定会吃闭门羹,说不定还会被当作疯子。”姚锦杉分析原因。“如今接到邀请,便可光明正大的进门,待咱们进门之后再见机行事。” 童芸香也觉得合情合理。“相公说得对。” “应该就在前头。”他这两天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薛家的事,这位薛大人今年不到三十,父亲生前担任工部侍郎一职,汉人能够入朝为官,可见本事不小,由于祖上留下不少田产,即便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不是肥缺,也能过着安稳日子。 她深吸了口气,跟着丈夫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当夫妻俩终于站在“薛府”大门前,她仰头看着门上的匾额,居然跟梦境里看到的不谋而合。 姚锦杉上前敲门,门房出来应门,先上下打量来客。“敢问是姚爷吗?” “正是姚某。”姚锦杉回道。 “请进。”门房马上开门。 姚锦杉回头轻唤:“芸香!” “就是这里不会错……”她有种好怀念的感觉。 他突然不大确定要不要进去,万一结果不好,她又是否能够承受得了?“你确定真是这里?” 在这一刻,童芸香可以听到耳边传来丈夫的声音,但却无法控制手脚,仿佛有另一个她在指使着自己的行动,渐渐的,意识也变得模糊。 童芸香听到自己在说话。“我回来了……” “芸香?”看着妻子走进大门,姚锦杉只能跟在后头。 门房找来了奴才,要带他们到大厅稍坐。“请往这边走。” 夫妻俩就这么跟在该名奴才身后,往大厅的方向走,姚锦杉一路上都在留意妻子的状况,好随时应变。 奴才带他们来到大厅。“请!” “夫人在瑶园吗?”童芸香问着奴才。 对方愣了一下。 她口中轻喃:“我要去见她……” “芸香!”姚锦杉连忙拉住她。 “我必须去见她……”童芸香对着他说。 这时,薛如海得知香山帮老帮主的爱徒来了,便从书房出来招呼,只见他年纪约莫二十六、七岁,唇下蓄了短胡,有双浓眉,颇有官老爷的架势,看到他们尚未入内喝茶,便瞪着奴才。“你是怎么招呼客人的?” “是薛大人吗?敝姓姚……”不等奴才回答,姚锦杉朝对方拱手。“这位是内人,其实……这事真不知该从何说起……” 童芸香看到薛如海的脸庞,有些恍惚地启唇。“老爷……” 不只姚锦杉怔住,薛如海更是不明所以。 “姊姊对老爷一片真心,老爷万万不可辜负。”她紧盯着薛如海,柔声地请求。“我必须去见姊姊,求姊姊原谅。” 说着,童芸香迳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姚锦杉看着妻子的背影,却觉得陌生,明明是同一个人,但走路的姿态却判若两人。 薛如海用错愕不解的表情看向姚锦杉。“姚爷可否跟本官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人绝无恶意,只因她从小到大一直作着同样的梦……”姚锦杉尽可能简短地向对方说明原委。“她想见的有 可能是令堂。” 他一面倾听,一面和姚锦杉跟在后面,见童芸香宛如在自家院子走动似的,非常熟悉,不禁暗暗吃惊。 “她曾经来过?”薛如海讶然地问。 姚锦杉想不相信都难。“应该不曾,莫非这儿真是内人前世住的地方?” “本官可不信真有前世今生。”他嗤之以鼻地回道。“何况我娘近来身体微恙,不见外客。”母亲这么多年来虽未生过大病,但是小病不断,加上情绪总是郁郁寡欢,很少与人jiāo往。大夫说这是心病,要知道心病尚且要心yào来医,只是不知这yào引要上哪儿找才好。 “还望薛大人通融,成全内人的心愿,姚某保证不会叨扰太久的。”姚锦杉语带恳求。 见他态度诚恳,不似造假说谎,加上又是蒯老爷子的爱徒,薛如海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同意,赶紧叫来婢女先去跟母亲禀告有客来访的事。 “芸香!”姚锦杉唤着走在前头的妻子。 童芸香恍若未闻。 两个男人相视一眼,只能继续跟着走向位在这座宅第更深处的院落。 “这儿就是家母住的瑶园了,本官先走一步。” 姚锦杉拱了下手。“有劳了!” 于是,薛如海先一步赶到母亲身边,大致说明原因。 卢氏两鬓霜白,轻咳几声。“你说她梦到自己的前世?” “她的夫婿是这么说的。”他恭谨地回道。“而且口口声声说要见娘,孩儿虽然不信,但又觉得不像是在骗人,所以才会答允。” 她又咳了一声。“这倒是有意思,就让他们进来吧。” “是。”薛如海出去开门。 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来者是客,卢氏让婢女更衣,才步出内房,端坐在椅上,就等着对方过来。 当童芸香来到房门外,薛如海正好打开了门。 “我娘愿意见你们。”他对姚锦杉说。 姚锦杉吁了口气。“多谢大人。” 坐在薰着檀香的屋内,卢氏望向走进来的纤细身影,见到她脸上的丑陋胎记,不由得愣住了,接着便看着童芸香一步步来到跟前。 “……姊姊!” 这声“姊姊”让卢氏端着茶碗的手震了一下,险些打翻,身旁的婢女见状,连忙伸手接过去。 “你、你叫我什么?” 童芸香抽泣了声。“我叫你姊姊……你是我姊姊,永远都是……” “你……你是谁?”她颤声问。 “我是湘云……姊姊别不认我……”童芸香跪在她脚边哭道。“我从来没有想要跟姊姊抢,我可以对天发誓……” 卢氏一口气快喘不过来了。“你说……你是湘云?” “我没有要跟姊姊抢老爷,真的没有……”她哭得委屈。“老爷是姊姊一个人的,我是真的这么想……” “你……咳咳……”卢氏太过激动,咳了起来。 薛如海担忧地问:“娘要不要紧?” “不碍事。”她两眼须臾不离童芸香的陌生脸蛋,和已经过世三十年的妹妹没有丝毫相似之处。“你真的是湘云?” 童芸香流下两行泪。“害姊姊失去腹中的孩子,并非我的本意,但此事却是因我而起,我从来无意伤害姊姊……” 听她提起当年小产的事,卢氏眼眶中顿时泪光闪烁。“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连如海都不知情。” 薛如海也很讶异,原来他曾经有过兄长或大姊。 “姊姊盼了那么多年的孩子就这么没了,都是我害的……是我的错……当初没有答应进门就好了。”这分内疚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对不起,姊姊,请你原谅我。” 卢氏伸出手,轻触她的泪颜。“你真的是湘云?” “记得姊姊出嫁那一天,我抱着姊姊一直哭,”童芸香覆上卢氏贴在脸上的手掌。“姊姊是最疼我的,我不要姊姊嫁人……” 听到这儿,卢氏也跟着掉下眼泪。“是啊,我还记得自己也哭得好惨,连妆都花掉了,然后娘就气得把你拉走。” 童芸香吸着气。“姊姊一定不知道我一路追着花轿,哭着叫姊姊……” “我好像有听到你在叫我,又以为是听错了。”她回忆起往事的点点滴滴,又哭又笑。“湘云……你真的是湘云……” “姊姊!”童芸香扑进她的怀里。“我没有背叛姊姊,我绝对没有跟姊姊抢老爷,对我来说他只是姊夫,这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我都知道……”卢氏泪流满面地点头,听到这儿,已经相信眼前这名少fù确实就是妹妹转世投胎的,否则不可能知道这些私事。“你死了之后、老爷才跟我说,说你亲口告诉他,一点都不爱他,还一直拜托他要好好待我,可是当时我真的听不进去……我嫉妒到失去理智,整个人都疯了……咳咳……” 薛如海连忙帮母亲拍背、递茶水,忍不住又望向童芸香,想到母亲曾经说过自己与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十分神似,难怪对方刚刚会唤他一声“老爷”,想必是把他看成父亲了。 “我以为是在帮姊姊,没想到却让姊姊这么痛苦。”童芸香自责地道。“只要姊姊一天不原谅我,就算到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也不会得到幸福……” 卢氏一面流泪,一面摇头。“你真是个傻妹妹!姊姊应该相信你才对,但我终究只是个女人,一个想要得到丈夫的心的平凡女人。看到老爷迷恋你的美貌,为你添置衣裳首饰、天天嘘寒问暖,那么温柔的眼神和声音从 来没用在我身上过,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你来得重要……我好害怕,只有诅咒你……希望你也跟我一样痛苦,才能平息心中的不安和妒忌……” 童芸香抽噎了声。“姊姊肯原谅我了?” “是我该求你原谅才对,”卢氏掏出手巾擦干泪水。“我天天骂你、咒你,你才会无缘无故生病,走得那么突然,当我知道冤枉了你,真的好后悔,好希望能当面跟你道歉……” 她哽咽地道:“我从来没有怪过姊姊。” “原谅姊姊……” “只要姊姊不再生我的气就好。”童芸香露出欣慰的笑靥。 卢氏抱住她,喉头又梗住。“姊姊早就不气了,你永远是我的好妹妹。” “谢谢姊姊……”她仿佛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蓦地,童芸香身子一软,慢慢地倒下来。 “芸香!”姚锦杉有过一次经验,立刻上前扶住她。 就连卢氏也很着急。“她怎么样了?” “内人没事……芸香!”他轻拍妻子的脸。 听到叫唤,童芸香挣扎了两下,这才张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眼前几张面孔,最后望着熟悉的男xìng俊脸。“我怎么了?” 姚锦杉确定眼前的是他的妻子。“你不记得了吗?” “我只记得进了薛府大门,接下来的事就不大清楚了……发生什么事?”她被扶到椅子上坐下,满头雾水地问。 “湘云?”卢氏看着她。 她看着丈夫。“相公,这位是……?” “她是薛大人的母亲。”姚锦杉回道。 童芸香有礼地打招呼。“芸香见过老夫人。” “看来湘云已经走了……咳咳……”虽然有些失落,但能了却这段恩怨,卢氏郁结三十年的胸口似乎也跟着打开了。 薛如海在母亲身边的座椅坐下。“孩儿怎么从没听娘提起之前曾有过孩子,就连爹也没说过?” “娘不提是怕难过,你爹……是心里愧疚才不说。”她端起茶碗,润了润喉。“这件事放在心里三十年了,你若真想知道,娘就告诉你。” “是。”薛如海确实想听。 卢氏看着姚锦杉夫妻,娓娓道来。“当年老爷一直到二十八岁都尚未娶妻,除了眼光高,也是希望能够娶到心仪的女子,夫唱fù随、琴瑟和鸣,可惜都没有找到中意的对象,最后实在不能再拖下去,才经由媒妁之言与我订亲,也结为夫妻。只是我嫁进薛家整整五年,却一直没有传出喜讯……咳……毕竟老爷年纪不小,又是独 子,双亲虽然不在,但家族里的长辈非常担心。” “所以老夫人最后决定为丈夫纳妾?”童芸香也是女人,可以理解。 卢氏颔了下首。“没错,与其让别的女人来跟自己争宠,还不如让妹妹进门,将来生下孩子,也能当作亲生骨ròu般疼爱,于是湘云就成了老爷的妾。没想到不到半年,我居然有喜了,却也在这时发现老爷爱上湘云……咳……可想而知我受到的打击有多大……毕竟当初是我说服老爷让她进门……咳咳……” “娘。”薛如海将茶碗递到母亲唇畔。 待卢氏喝了口茶,歇息了片刻,才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继续说。 “那时我很后悔自己的决定,认定湘云想要鸠占鹊巢,趁我有孕在身无法伺候老爷,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要抢走老爷的心,全然忘了姊妹之情,把她当作敌人,指责她、刁难她,希望她从眼前消失……不管湘云如何否认,也听不进去……直到那一天,老爷因我的无理取闹而大发雷霆,冲口而出湘云才是他等待一辈子的意中人,他真恨没有早点遇到,却先娶了我这个不通情理的女人……我在悲愤之余不慎动了胎气,孩子就这么没了……” 在座的人都沉默了。 卢氏拭着眼角。“失去孩子,我也疯了,每天诅咒湘云,用各种难听恶dú的话来数落她,只要有我在,她别想跟老爷双宿双飞,没过多久她就死了,大夫说是心疾,可她还那么年轻,怎会得了心疾呢?” 一旁的童芸香听了也跟着落泪。 “湘云死了以后,老爷非常伤心,我这才像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样……”她叹了好长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道。“老爷说自从我有了身孕,湘云就不让他再踏进房门半步,每次都赶他出去,还要他多陪陪我,甚至说她是为了姊姊才进门,只把他当作姊夫看待,从来没爱过他……我从头到尾都错怪湘云了……但已经太迟了……我连跟她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童芸香含泪笑睇。“她从来没有怪过老夫人。” “湘云从小就跟我特别亲近,所以我也很疼爱她,没想到连投胎转世了都还放不下……”卢氏越想越心疼。“当年我让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她还觉得是自己的错,一直求我原谅,我不是个好姊姊……” 薛如海不舍母亲难过,低声安慰。 原来是这么回事,童芸香终于明白为何从小到大会一直作同样的梦,虽然前世的她并非有意要伤害对方,但事情却因自己而起,才会有罪恶感,如果没有得到原谅,就不会有姻缘出现,那是她对自己的惩罚。 “今天真要感谢老夫人成全,了却内人多年的心愿。”姚锦杉和妻子相视一笑,更庆幸结果是好的。 “不过你们居然能够找到这儿来,着实不容易。”卢氏感叹道。 经她一说,姚锦杉才想到带在身上的这封信。“这是有原因的……老夫人可认得这是谁写的?” 薛如海接过信,再转jiāo给母亲。 卢氏抽出里头的信纸来看,立刻大吃一惊。“这是……湘云的字迹,不会错的!就算过了三十年,我还是认得出来。” 闻言,姚锦杉和妻子面面相觑。童芸香简直不敢置信,这封信居然是自己的前世所写,直到这一刻,所有的事连在一起,原来一切都注定好了。 卢氏连忙问道,“姚爷这封信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姚某在三十年前无意中得到的……”姚锦杉万万没想到他和妻子的缘分早在那天就结下了。 薛如海听了不禁觉得好笑。“看姚爷不过二十多岁,怎么可能在三十年前就得到这封信呢?” “这事说来话长……”他将只有香山帮,以及程、郭两家等少数人才知道的奇特际遇告诉薛大人母子。“那位大叔应该是贵府的仆从,在狼山遭蛇吻不幸过世,而我又听错了,把薛听成徐,直到前阵子把这封信拿给内人看,她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口口声声地说要回京城薛家,咱们才会来这一趟,也幸好薛大人昨天派人递名帖过来,否则恐怕会错过。” 卢氏不由得发出惊叹。“缘分真是奇妙,居然会以这么离奇的方式将你们牵在一块儿……记得老爷那时是在都水清吏司当差,我又正好小产,偏偏他为了皇上出巡核销费用的事宜必须前往江南,或许也是有意逃避心中的愧疚,才找了个名目出一趟远门,之后是曾听他提过有去庙里为夭折的孩子祈福,没想到是到狼山……咳咳……倒是湘云曾经派人送信给老爷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当时府里一团混乱,我根本无心去管,想不到最后会落在姚爷手上。” “姚某也没想到,更没想到会认识内人,两人还结为夫妻,若非如此,也无法解开这段前世恩怨。”姚锦杉已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这一切都是菩萨的安排。”卢氏双手合十,感激地说。 薛如海听得一愣一愣的。“若非事实就摆在眼前,本官还真的不相信天底下有这种事,简直不可思议。” 姚锦杉已经很习惯对方的这种反应了。“起初姚某也很难接受,但渐渐相信菩萨这么安排,必定有的用意,如今证实一点都没错。” 之后卢氏觉得有些累了,想要躺下来休息,不过还是拉着童芸香的手,要她多来陪陪自己,童芸香马上答应了。 原本只在京城待一个月,却因为薛如海当面请托修缮一事,姚锦杉便同意留下来监督,同时也负责施工,在这里的期间,薛如海还引荐他给工部几位大人认识,双方相谈甚欢,对姚锦杉为人不逢迎巴结也不唯唯诺诺,态度坦dàng、说话中肯,留下相当好的印象。 数日后 “天气变冷了,小心着凉。”童芸香拿了件琵琶襟马褂过来。 姚锦杉让她帮自己穿上。“你今天也要跟我去薛府?” “虽然我不是湘云,湘云也不曾再出现过,但是老夫人见了我,就像见到自己的亲妹妹似的,拉着我聊起小时候的事,只要她开心,我也跟着开心。”她停顿了下。“说也奇怪,自从那天去了薛府,晚上我都没有再作梦。” 他惊奇地问:“真的吗?” 童芸香非常肯定。“嗯,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是一觉到天亮,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我想一定是得到姊姊的原谅,前世的我心愿已了,安心地走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姚锦杉也不想再看到妻子夜夜受尽煎熬。 “谢谢你,相公。”她说。 “谢什么?” 她握住丈夫的手。“如果不是相公带着那封信来到三十年后和我相遇,这辈子我都会受梦境所苦。” 姚锦杉拥着她,不约而同地感激菩萨的安排。 当夫妻俩来到薛府,童芸香便去了瑶园,陪卢氏说话、喝茶。 “咦?”卢氏盯着她的脸,有些疑惑。 “我脸上有沾到脏东西吗?”童芸香不解地问。 她左右端详。“不是,只是觉得你脸上的胎记……是不是变淡了?” 童芸香莞尔一笑。“定是老夫人看错了。” “不、不!我真的确定变淡了。”卢氏想到自己无心的诅咒,竟会害得妹妹转世投胎之后,脸上生了块见不得人的胎记,还差点找不到婆家,很是过意不去,打算找京城里最有名的大夫过来,看有没有办法医好。 不过童芸香并没有把对方的话放在心上,只要丈夫不在意,那么她脸上有没有胎记根本不重要。 但是接下来的日子,就连姚锦杉也注意到了。 “你脸上抹了粉?”他问。 她白了他一眼。“我从来不抹粉的。” “但你脸上的胎记似乎变淡了,”因为房里没有铜镜,姚锦杉还特地去借了一面。“你自己看。” 于是,童芸香认真地打量自己的脸蛋,用手轻抚着原本被胎记盘踞的左脸,确实不再那么明显。“是真的变淡了。” 姚锦杉咧嘴一笑。“我说得没错吧。” “怎么可能……”她又惊又喜。 他思前想后,做出一番结论。“也许是因为化解了前世的恩怨,得到对方的原谅,胎记自然没有存在的必要。” 第9章(2)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7601 就如同姚锦杉所言,等到他们夫妻俩准备离开京城时,童芸香脸上那块丑陋的胎记已经消失,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 夫妻俩从京城回到杭州,已经是隔年三月,他们在返回家门之前,先到程家报平安。 程家人看到童芸香,全都目瞪口呆。 “这……”刘氏趋近两步,看个仔细,见童芸香的脸蛋不只变得光滑细腻,更仿佛脱胎换骨般,绽放出美丽的姿态。“你脸上的胎记真的不见了,刚刚我还差点认不出来。” 程子浩哇哇地叫着。“这是变什么戏法?” 闻言,夫妻俩相视一笑。 “到底是怎么回事?”程承波连忙追问。“难道在京城遇到神医,竟然可以把脸上的胎记除掉?” 姚锦杉见程家人盯着他们,等待下文,这才把妻子从小作的梦、他当年在狼山拿到的信,以及到京城之后所发生的事,尽可能详细的叙述一遍,其间童芸香也做了补充,花了不少时间才说完。 “这么说起来,你们之间的缘分早在三十年前就结下了?”刘氏先是惊叹,接着便是感动。 “表哥在一夜之间跨越三十年,而表嫂则是从前世来到今生,才得以让你们结为夫妻,这要有多大的福分才办得到?”活了大半辈子,程承波以为见多了也听多了,不过跟这件事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夫妻俩比任何人都有深刻体会,决定做更多善事,无论捐棺助葬,还是救灾、济贫、养老、扶幼,只要他们办得到的,都愿意尽力去做。 童芸香脸上胎记消失的消息传遍杭州,见过当事者的人还到处宣传,原本人人嫌弃的丑女,如今变得美若天仙,比童家三姑娘更胜一筹,许多fù人纷纷前往打听是服用了何种偏方,还是找了哪位大夫来医治,不少名门大户的女眷还发了帖子,邀请她去喝茶赏花,顿时之间,童芸香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对于这种结果,夫妻俩都有些哭笑不得。 童芸香自是婉拒那些邀约,若遇到有人问起,便说“只要保有一颗善心,相信菩萨会做最好的安排”来回应,但众人还是不信,认为她故意藏私,就连赵大娘和杏儿出门一样被人追着跑,躲也躲不掉。 这件事自然也传到童家人耳中,童友春夫妻听了也是半信半疑,便命人去请二姑娘和二姑爷回府作客。由于姚锦杉去了苏州,童芸香便以这个当藉口,表示要等丈夫返家再一起回去,但是即将出嫁的童玉绣可就等不及了。 这天早上,她在婢女和奴仆的保护之下,乘坐轿子来到姚家。 “请进!”赵大娘得知对方的身分,马上开门。 正在做木雕的童芸香听到杏儿进来禀告,不免惊讶。她回杭州之后便听说三妹已经订亲的喜事,照理说不该随便出门,但这个妹妹一向任xìng,又被宠坏了,只得把她请进屋里来坐。 “二、二姊?”童玉绣才踏进房门,便张口结舌地瞪着眼前的美丽少fù,不敢相信就是她那个以丑出名的胞姊。 童芸香轻扯了下唇角。“三妹!” 童玉绣又走近几步。“你的脸真的好了,我还以为只是传闻……” “是真的好了。”童芸香态度不冷不热。“坐吧!” “是请京城的大夫治好的吗?二姊快告诉我!” “不是大夫治好的,是自然而然就消失了。”见三妹摆明了不相信,她接着道。“我没必要骗你,这是真的。”其他的事就不需要多说了。 “我才不信,一定是二姊不肯告诉我。”童玉绣撇着嘴坐下。 杏儿送了茶点进来,接着便关上门出去了。 “你不替二姊感到高兴吗?”童芸香帮她倒了杯茶,她们是亲姊妹,从小一起长大,她对三妹这种反应并不意外。 只见童玉绣想要装出高兴的样子,但是失败了。“现在外头的人都在说我被二姊比了下去,真是讨厌。” “美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淡淡地问。 童玉绣忿忿然地回道:“当然重要!” “既然这样,我也无话可说。”童芸香拿起雕刻刀,继续忙起自己的事。 见状,她嗔恼。“二姊一点都不关心我!” “你就快出嫁了,没事的话就早点回去。”童芸香下起逐客令。 “可是人家好害怕……”童玉绣垂下姣好的螓首喃道。 “怕什么?”童芸香终究于心不忍,放下雕刻刀,转过头来问道。 “山西平遥真的好远,爹说那儿的风土民情跟江南完全不一样……”她十指抓着手巾,“我还听说对方家教甚严,处处讲究规矩。” 童芸香不是不明白三妹内心的恐惧,但是个xìng已经养成,现在要她改未免太迟了,“你是童家的女儿,爹娘向来宠你,自然也放纵,可是出嫁之后就不同了,既然成了人家的媳fù,凡事就不要太任xìng,收起你的娇贵脾气,学着伺候公婆,努力相夫教子,如此一来便能得到疼爱。” “我连见都没见过对方,万一不喜欢怎么办?要是他待我不好,娘家远在杭州,又该怎么办?”童玉绣半句话也听不进去。“我又不像二姊,能够嫁得这么近,想回去就能回去……” 见三妹根本没在听,她脸一沉。“我可从来没有回去向娘家求助过,既然嫁出门,遇到困难只有想办法解决,无法依赖别人。” 童玉绣自顾自地说道:“前阵子娘才在说二姊的肚子到现在都没有消息,万一不能生,二姊夫肯定要纳妾,心里一定也很后悔娶了你,当初若是来跟我提亲该有多好,我绝对会帮二姊夫生好多孩子……” 童芸香语重心长地说:“你已经拥有太多东西,更要懂得珍惜。” “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童玉绣理直气壮地回道。“二姊是怕我抢走二姊夫吧?我的年纪比你小,一定可以生得出孩子,到时二姊就得把正室的位置让给我。” 童芸香在心里叹气。“你二姊夫只是个匠人,可请不起太多奴仆来伺候你,也无法天天陪在你身边。” “只要他疼我、爱我,自然就会想办法解决,况且还有爹娘帮他。”她可是有娘家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后盾。 听见三妹如此幼稚无知的发言,她也不免为她的将来担忧,想到这儿,童芸香走出房门,朝外头的婢女吩咐道:“桂花,送三姑娘回去。” 桂花急急忙忙地跑进屋内。“三姑娘,咱们回去吧!” “二姊……”她跺着莲足不肯走。 费了好大的劲把三妹送走后,童芸香摇头轻叹,只盼在得到几次教训之后,能学着长大,希望她好自为之。 姚锦杉到苏州见过师父,跟在他身边学习,接着又抽了个空前往南通狼山,来到那位大叔的坟前。根据卢氏事后回忆,又翻出三十年前的帐册,也询问了府里的几位老仆,还找到当年的管事,总算确定对方的身分,也幸好埋葬的地点并未遭到人为或野兽破坏,于是他请来道士诵经招魂,并将装了白骨的金瓮托人带回京城,jiāo由薛家下葬。 事情办妥后,姚锦杉便在客舍住一晚,打算天亮之后再返回苏州。 到了半夜,他不知被什么给惊醒,掀开眼皮,却见床头站了个人影,着实吓了一大跳。“你是谁?” 那人跪下来向他磕了个头。 姚锦杉掀被坐起,这才看清对方的五官,不就是他在狼山遇到的薛家仆人?“……大叔?真的是你!” 对方点头。 “你快起来,我担不起这个大礼。”他有些愧疚。“都怪我把薛听成徐,才会让你这一等就是三十年,不过我已经把你送回京城,到时薛大人会好好将你安葬,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它站起身,嘴巴一开一合。 “大叔想说什么?”他套上鞋子走向对方。 “快……回杭州……快回杭州……” 他愣怔了下。“你是说要我快点回杭州?” “危险……有危险……”它焦急地说。 姚锦杉努力想听清楚。“你是说危险?什么意思?” “……快点回去……” “大叔!”他伸手想抓对方,可是对方已经不见了。 蓦地,姚锦杉惊醒过来,才知道是梦。“刚刚的事是真的吗?或者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叔说的危险又是指什么?”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就是觉得心惊ròu跳,似乎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难道大叔是特地前来示警,告诉他家里出事了? 这天下午,郭晋来到姚家。 “表哥请坐。”童芸香在厅里招呼。 杏儿奉上茶水后,便站在她身边。 “你的脸真的好了,堂姑婆在地下有知,一定也会替你高兴。”郭晋可是很清楚这个表妹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 童芸香看着身边的人比她还要开心,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拥有这么多的关心。“表哥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还不是表妹夫出门前千拜托、万拜托,要我有空就过来看看,看在他待你是真心的好,我也就不刻意刁难……”郭晋语带戏谑。“自从姚锦柏被关进牢里,姚家也赔了不少银子,听说他那两个儿子到处借钱度日,可惜姚家父子如今成了过街老鼠,要是真借他们银子,肯定拿不回来,所以没人愿意搭理,看到他们就像见了鬼似的,就连府里的奴仆都养不起。” 她轻哼一声。“这就是报应,不值得同情。” 郭晋收起笑脸,一脸正经。“就因为这样,才要小心门户。” “表哥是怕他们会找上门来?” “俗话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狗急也会跳墙,还是要多加留意。”这座宅子都是女人,郭晋想要安排几个奴仆住进来也实在不方便,若真的出事,后果可不堪设想。 表哥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童芸香自然记在心里,也吩咐赵大娘和杏儿,若是有人来敲门,得先确认清楚对方的身分再开门。 又过了好几天,这天晚上,戌时过了快一半,她把绣球关进笼子里,却找不到圆满,才想到今天都没听到圆满的叫声,该不会是溜到外头去了? 杏儿摇了摇头。“太太,到处都找不到。” “只希望记得回家的路。”都这么晚了,童芸香也不能出去找,只好等自己回来。 赵大娘打着呵欠,从灶房走过来。“太太,那我去睡了。” “好。”她心里还记挂着自己养的猫。“杏儿,你也下去睡吧。” “太太还不歇着吗?” “我还不困……”才说到这儿,外头就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都这个时辰了,会是谁呢?” 正要回房的赵大娘又回头。“我去看看是谁来了。” 杏儿打趣地笑道:“会不会是爷想太太,又跑回来了?” “那我一定马上赶他回苏州!不认真学习,岂不辜负师父的期待和美意?”童芸香笑着嗔骂。 “太太真的舍得?”杏儿挤眉弄眼地问。 童芸香哼了哼。“那是当然。” 主仆俩说到这儿,就见赵大娘走回来。 “太太,门外的人说是程家派来的。” “程家派来的?”童芸香心想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快让他进来!” 赵大娘前去开了门,童芸香主仆俩也跟在后头。 谁也没想到当门闩才稍微拉开,就被外头的人一脚粗鲁地踹开,赵大娘一个没站稳,摔坐在地上,哎哎地叫着。 接着,一道男人身影冲进门内,右手还握了把刀子,恶狠狠地吼道:“姚锦杉呢?把姚锦杉叫出来!” 杏儿尖叫一声。“你要干什么?” “姚锦杉!”姚敬平脑后的辫子松松垮垮,面容狼狈地大喊。 “你是什么人?找我相公做什么?”童芸香伸手要把杏儿拉到身后,不过杏儿坚持不让,死命护在她身前。 姚敬平瞪着她,接着狞笑一声。“原来是他那个丑媳fù,没想到传闻是真的,脸上的胎记真的不见了,人也变美了……既然他不在,找你也一样。” “你不要过来!”杏儿吓得全身发抖,但还是拚命保护主子。 姚敬平挥舞着手上的刀子。“滚开!” 杏儿哇的一声,本能地闭上眼,僵在原地,接下来就被狠狠地推开。 “太太!”赵大娘扶着腰叫道。 “谁敢再叫就杀了她!”姚敬平将刀子抵在童芸香脖子上。 见状,杏儿连忙住自己的嘴巴。 童芸香已经大概猜出对方是谁。“你是……姚家那对兄弟的其中一个?”虽然早有预防,但还是百密一疏,上了对方的当。 “他为什么不乖乖去死?都三十年了,为什么要回来?”姚敬平把一切都怪在姚锦杉身上。“都是他害的!” 她冷笑一声。“你们没听过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吗?我相公可没有要你们父子卖假货,这是老天有眼。” “做生意为的就是要赚钱,究竟错在哪里?一定是他联合香山帮来对付咱们父子,想要夺回家产……哈哈……他别作梦!”妻子丢下他回娘家,爹又被关在牢里,弟弟成天发酒疯,什么都不管,跟了十几年的老帐房把仅剩的银子卷走,姚家真的完了!幸好还有那座宅子可以遮风避雨,他绝不会还给姚锦杉。 听他还不知悔悟,童芸香说再多也没用。“你就算杀了我也救不了姚家,只会跟着你爹一起坐牢。” “我要让姚锦杉后悔活在世上……”姚敬平两眼布满血丝地吼道。 “喵!喵!”突来的猫叫打断他的话。 不期然的,小小的身影扑到姚敬平身上,他吓得举起刀子乱挥。“什么东西?!” 圆满跳到地上,弓起背叫了两声,接着又纵身一跃。 “该死的猫!”姚敬平用力一划。 听到圆满吐出哀鸣,倒在地上,童芸香想要过去察看,又被抓回去,刀子又抵在了脖子上。 姚敬平拖着童芸香往大门口走。“谁都不准靠近!” “太太!”赵大娘焦急地唤道。 姚敬平威吓道:“谁敢大声嚷嚷,我就杀了这个女人!” 闻言,赵大娘和杏儿都不敢大叫救命,只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快走!”他低声催促。 童芸香只能被迫跟着他步出家门。 “喵!”虽然右前肢受了伤,圆满还是努力站起来,想去救主人。 这个时辰,小河直街上不见半个人影。 “走快一点!”姚敬平略带压抑地催促。 童芸香要自己保持冷静。“你要带我上哪儿去?” “当然是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好好跟你温存一番……”他发出狞恶的笑声。“嘿嘿,姚锦杉若是知道他妻子的清白被毁了,不知道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真是等不及想看到……” 她怕到连心都在颤抖。“我宁可咬舌自尽。” “就算死了,也可以jiān。”姚敬平丧心病狂地哼笑。“我要让姚锦杉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个人真的疯了!童芸香全身发冷,不行,她必须想办法逃走,若清白被毁,她也没脸去见丈夫了。 这么一想,她便鼓起勇气,两手抓住姚敬平握刀的手腕,用力一咬,咬得好狠,只差没把ròu咬下来。 姚敬平惨叫。“哇啊” 趁刀子从脖子上移开,童芸香推开他就跑。 “你这个贱女人找死!”他龇牙咧嘴地骂道。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扶着墙,听到身后传来跑步声,心脏差点停止,但还是不敢停下脚步,等察觉到对方已经逼近,赶紧去敲某户人家的门。 “救命啊!有没有人在?快开门!救命……” “看你往哪儿跑!”姚敬平表情凶恶,就要伸手抓她。 童芸香有些绝望地闭上眼,泪水在眼眶中凝聚,就在这当口,好几道模糊身影凭空出现。 “喝!”姚敬平倒抽了口凉气,伸出的左手又缩回去。 那几道身影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看不清五官长相,但却纷纷挡在童芸香和他之间,姚敬平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正愤怒地瞪着自己。 “呃……你们……”他退后两步,模糊身影也一一朝他飘近。 “啊!鬼、有鬼啊……”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惊恐地叫道。 只见它们散发出yīn森鬼气,全扑到姚敬平身上,轮流上他的身,他惨叫连连,宛如中邪般在地上打滚。 看着眼前诡异的画面,童芸香也呆住了。 突然,姚敬平被人从地上拎起。 “你这个畜生,姚家没有你这种子孙!”匆匆赶回家中,得知真的出事的姚锦杉马上寻了过来,握紧拳头,就往他的脸连挥好几下,最后将人打倒在地。 负责带路的圆满在旁边喵喵叫着,仿佛在附和主子的话。 童芸香直到这时才哭出声来。“相公!” “芸香!”姚锦杉转身看着妻子。“有没有怎么样?” 她投进丈夫怀中,惊魂未定地道:“我没事……” “你都吓得全身发抖了,怎么会没事?”他搂紧妻子,一颗心同样跳得飞快,就怕自己来不及赶到。“我已经尽量赶回来,还是晚了一步,让你受惊了……” 姚敬平依旧被轮流上身恶整,倒在地上哀嚎。“啊啊啊” “多亏它们救了我。”童芸香吸了吸气。 看着那几道忽隐忽现的模糊身影,姚锦杉认出其中一个拄着杖的老fù,还有一个两手抱着木雕兔子的女童身影,终于明白它们全是受过妻子恩惠的亡者,在最危急之际,显灵救人。 “谢谢你们救了我的妻子,真的谢谢你们。” 它们转头看着夫妻俩,然后渐渐消失了。 当天一亮,姚敬平被五花大绑的送进知府衙门,他被那些鬼给折腾怕了,什么都招,不敢有半句谎言。 “这次最大的功臣就是圆满,不枉咱们养这么久。”姚锦杉赏了一大碗捣碎的鱼ròu,让受伤的满足地大快朵颐。 童芸香摸着的头。“多吃一点,伤才会好得快。” “喵!”圆满开心地叫道。 不到中午,程承波和郭晋都赶来关心,一致希望姚敬平能多关个几年,免得又出来害人,但不到半个月,却传出他在牢里天天喊着“有鬼!有鬼!”,之后就突然暴毙身亡,至于真正的死因就不得而知了。 待事情告一段落,姚锦杉又回到苏州,这才听说三天前的深夜姚家失火的消息,据逃出来的奴才说是二少爷发酒疯,放火烧房子,大火一发不可收拾,根本来不及灭火,最后连自己也烧死了,首就停放在衙门里,等着亲人认领。 他赶到家门前,走进半掩的大门,里头已被烧得面目全非,还能闻到明显的烧焦味,不禁流下两行男儿泪。 “爹,不论要花多少年,孩儿一定会将它重建起来……” 姚锦杉对着烧毁的断垣残壁发誓。 尾声 更新时间:2017-05-10 18:00:05 字数:2284 三年后 今天是父亲的忌日,也是姚锦杉第一次带着妻子来到位于苏州的祖坟祭拜,只见祖坟旁还有座小坟,那便是姚锦柏父子三人埋骨之处。由于平日养尊处优,受不了牢狱之苦,加上得知两个儿子死于非命,万念俱灰之下,撑不到一年,姚锦柏也跟着病死。人既然死了,再怎么不肖,也是姚家子孙,姚锦杉便烧香请示列祖列宗,只同意让他们葬在祖坟旁,算是对父子三人的惩罚。 “爹、娘,她就是你们的媳fù。”他手持三炷清香,志得意满地介绍。“因为有她在,孩儿才能安心地出远门,是个人美心更美的贤内助,真的帮了孩儿不少忙,你们一定也会喜欢她。” 童芸香瞪他一眼。“哪有人这么夸的,也不怕公爹和婆母取笑?” “我说的都是实话,爹娘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取笑呢?”姚锦杉咧嘴笑了笑。“我娶的女人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 她偏头想了下。“如果菩萨让咱们回到初见面那一天,要是又被我威胁,相公还愿意娶我吗?” 姚锦杉看着她,然后摇头。 “不愿意?”童芸香有些讶异,也有些……小小的伤心。 他扬了下唇角,目光真诚。“不是不愿意,而是不希望菩萨又让咱们回到初见面那一天,我想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以及将来。”努力不要让遗憾发生,往前看,才是他最想得到的结果。 童芸香明白他的意思。“你说得对。” “请爹娘保佑。”姚锦杉持香拜了拜。 接着,童芸香也举起三炷清香,朝姚家祖坟拜了拜。“媳fù今日才来拜见,还请公爹、婆母和列祖列宗原谅……”接下来的话说得很小声,仿佛不想让身边的丈夫听见似的,过了片刻才将香chā好。 当夫妻俩把香chā在香炉上,又点了一束清香,祭拜姚锦柏父子,然后同样烧了纸钱。看着冉冉上升的黑烟,只希望它们能痛改前非,下辈子可以好好做人。 姚锦杉不免好奇。“你刚才偷偷跟爹娘说了什么?” “当然是跟他们告状。”童芸香煞有介事地回道。 他挑了下眉。“告状?我若哪里做不好,你尽管说,何必跟爹娘告状?” “当然是要公爹和婆母念你几句,不要工作起来就忘了吃饭,该休息就要休息,不要累坏身子。我的话你都听不进去,那就只好请两位老人家出马。”她昂起下巴,娇哼一声。“说不定今晚就会到相公的梦里去骂人了。” “爹、娘,孩儿知道错了,以后会注意的。”姚锦杉赶紧合掌认错道。 童芸香掩唇偷笑。“另外还跟公爹和婆母说一件事……” “什么事?”他疑惑地问。 她伸手抚着小腹。“希望它们保佑真的有了。” 姚锦杉紧张地握着妻子的肩。“你是说……” “只是怀疑,还没有让大夫看过。”童芸香很怕又失望了。 他微恼。“怎么不早说呢?” “要是说了,你一定不让我跟来苏州,何况只是猜测,万一不是,不就白高兴一场了。虽然相公嘴巴上不说,但一直想要有个儿子,我心里比谁都清楚,所以才来祈求公爹和婆母保佑。”她说出原因。 “我自然想要儿子,但若真的没有福分,也不会强求。”姚锦杉圈抱着她,经历过这么多事,早已学会知福、惜福。“你比任何人都重要。” 童芸香眼眶红红的。“谢谢你,相公。” 这次因为有妻子陪同,他们暂住在平江路上的郭家,这个郭家才算是已故童家老太太的娘家,两人也见着了不少亲戚,等祭拜完毕回到郭家,郭家人听说了童芸香的身子状况,马上命人去请大夫。 大夫来了,仔细把脉。 “如何?”姚锦杉屏息问道。 “恭喜姚爷!”大夫拱手道贺。 顿时之间,他眼眶发热,详细的问了些事后才送对方出去。 而郭家人也跟着沾了喜气,马上让厨房煮些补品来给童芸香吃。 她还有些不敢相信。“我真的有了?” “是真的,咱们要当爹娘了。”姚锦杉哽咽地道。 夫妻俩高兴到抱头痛哭。 他们真的盼了好久,差点就要放弃了……感谢菩萨成全! 又过了五年,夫妻俩又带着孩子来到苏州祭祖,回到姚家老宅,里头有不少香山帮的匠人在里头忙进忙出,因为手头上能使的银子不多,修建工程也就断断续续,但正一点一滴的恢复旧观。 “麟儿,这座宅子是你的爷爷还有曾爷爷、曾曾爷爷他们住的地方,以后咱们也要住在这里,”姚锦杉牵着儿子的小手,对着他说。“这儿是咱们姚家的根,绝对不能忘记。” 男童认真凝听,用力点头。“是,爹。” “巧儿,你看有鸟儿在飞。”童芸香怀中抱着才刚满一岁的女儿,指着树梢给她看,听见女儿兴奋地格格笑着,忍不住亲亲她圆嘟嘟的粉颊。 这时,有石匠在远处大声叫唤:“姚爷!” 姚锦杉将儿子jiāo给妻子。“我去做事了,你们就在附近走走看看就好,别靠太近,麟儿,娘和妹妹jiāo给你了。” “孩儿会照顾娘和妹妹的。”男童崇拜地看着父亲。 他赞许地点头。“好。” 看着丈夫的背影,童芸香有着无比的骄傲,虽然匠人的工作辛苦,工资微薄,但一家人过得很幸福,心中只有感恩,别无他求。 经过数年,姚锦杉在三十八岁这一年当上香山帮帮主,率领三千多名匠人,继续将苏派建筑工艺技术传承下去,而经历过的那段神奇际遇也在市井之间悄悄流传开来,令他成为一代传奇人物。 【全书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toptw】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百里挑一)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2330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